《野兽派女王》 第一章 女王的世界你不懂1 下午17点15分,距离下班还有15分钟。 《优雅》杂志社主编办公室里,林晓筠把刚刚打印好的交接报告发给了助理周安安,这才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 手边的红茶氤氲着淡淡清香,林晓筠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然后举目,环顾自己的办公室。 夕阳瑰色的余晖轻柔地洒进来,与蓝色的墙面形成微妙的色彩,宁静而柔美。当初装修办公室的时候,林晓筠没有按照装修公司的方案选择白色涂料,而是大胆地选用了蓝色,当墙面粉刷过后,定制的简约风格书柜摆进来,简约雅致的风格让所有人眼前都为之一亮,同事和客户们都惊艳地称它为“林式格调”。 而林晓筠在这充满“林氏格调”的办公室里工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年。 四年,她不仅把杂志销量连续翻了三番,更完成了从女人到母亲的蜕变。 谁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它明明也可以将女人雕琢得更加优雅而从容,不是吗? “当,当,当。”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林晓筠说了声“请进”,周安安便推门走了进来。 “林主编,我已经把交接报告打印好了,请您签字。”周安安说着,把报告放在了林晓筠的桌前。 “谢谢。”林晓筠微笑着接过,低头浏览之际,她随口问道,“晚上的聚餐酒店已经订好了吗?” “订好了茉莉餐厅,包间号是626。”周安安急忙点头,道。 “参加人员的名单都确定了吗?客户那边也都确认过了?” “是的,都确认过了。李总和魏总,还有刘主任和张主任他们全都会到场,我一会会再致电过去确认时间。” “谢谢!”林晓筠抬头,露出赞许的微笑,“安安,这是你最后一次为我工作了哦。” 听到“最后一次”这几个字,周安安的心里禁不住涌上一丝酸涩。这时的林晓筠已经翻到了需要签字的那一页,她拿起了笔。 “林主编!” 就在林晓筠要签字的刹那,周安安忽然呼唤出声。 “怎么?” 林晓筠疑惑地抬头,周安安立刻尴尬地红了脸。 “林主编,您真的想好了,要做全职主妇吗?” 林晓筠望着周安安局促的表情,笑了。 “你是在担心我变成黄脸婆,还是担心自己跟庄主编相处不来?” “被您看穿了,”周安安嘿嘿地笑着,说道,“庄主编不是我喜欢的人,专业能力也不让我佩服,待在不喜欢的人手下,我担心不是她疯,就是我疯。” 林晓筠忍俊不禁,她熟练而迅速地签好了字,把报告递还给周安安。 “如果你担心的是第一条,大可不必。全职主妇的工作并不限于洗衣做饭带孩子,能把全家老小拾掇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不比拼职场容易,这么激烈的竞争下,我想当个黄脸婆都难。如果你担心的是第二条……” 说着,她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周安安的肩膀,笑道:“你鬼主意那么多。整个杂志不仅有庄主编,还有社长,还有贺主任和徐主任,你不是孤军奋战,还有人罩着你。” “林主编……” 周安安感动地看着林晓筠,眼圈不自觉地红了。周安安就像是从土壤里钻出来的笋芽,尖锐、犀利,她有着当下年轻人共有的直率,也有着她自己特有机警与灵性。 很多时候林晓筠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当年初入职场的自己。而周安安也对林晓筠给予她的机会和指点充满感激。客户部主任贺兰和广告部主任徐天凡都是林晓筠的死党,周安安知道林晓筠之所以说这番话,是早就与那两位做了交待,感动的同时,愈发不舍。 “签好了,你拿给庄主编吧。”林晓筠可不想看周安安哭鼻子,她把签好的报告递给了周安安。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南门声,林晓筠还来不及说话,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晓筠,快出来!”贺兰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把拉起林晓筠就走。 “喂,你也尊重一点咱俩的感情好不好,我是你上级,你怎么推门就往里闯啊?你知道我方便还是不方便?”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地数落自己的好闺蜜。她认识贺兰六年,两个人是同时来到杂志社的实习生,因为一见如故所以迅速勾搭成……闺蜜,一直惺惺相惜形影不离,甚至在林晓筠和老公卢志浩刚恋爱那会儿,卢志浩总是要吃贺兰的干醋,嫌林晓筠陪贺兰的时间总比自己长。 “哎呀,我不是敲了门嘛,再说,这是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贺兰一边说,一边拉着林晓筠快步走到了公共办公室。 “你看!”贺兰伸手一指,林晓筠顿时怔住了。 整个办公室已经成了花的海洋,一束又一束的鲜花摆在桌子上、窗台上,清新的花香弥漫,足以从窗户里溢出去。而两名看似花店员工的小哥正合力将一个半人高的花蓝抬进门,那花蓝是用香槟色玫瑰装饰而成的,上面缀着满天星,清雅却又不失浪漫,引得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们连连发出欣喜尖叫。 一位帅气的花店小哥拿着收货单,目光从一张张惊艳表情的脸上掠过,最后把目光落在林晓筠的脸上。 “请问,您是林晓筠女士吗?”他问。 “我是。”林晓筠点了点头,他立刻拿着单子走过来,递给林晓筠道:“请在上面签字。” 林晓筠好奇地接过来,还没等看,手机立刻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一行长长的名字——“我们的卢先生”,林晓筠笑了,她示意花店小哥稍等,然后拿着手机走到了一边。 趁着林晓筠接电话的工夫,贺兰悄声问花店小哥:“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林晓筠?” “看气质,”花店小哥摆出一副“天上地下我最专业”的架势,道,“收到十二朵玫瑰的女人跟收到九十九朵玫瑰的女人气质肯定不一样,收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跟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的女人还不一样。但是,有本事收到这么盛大‘花海’的,必定是女王级别的,这可不是那些见着花束就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能比的。” 小哥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些围在花束旁边,拿着手机以各个角度自拍的年轻姑娘们。 “确实有道理。”贺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看向林晓筠。 白净的皮肤,匀称的身材,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干净利落,合体的连衣裙更是为她凭添了几分优雅。她的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像明媚的阳光,让身边的人都随之心情愉悦。是的,林晓筠身上就是有那种独属于她自己的气质,有那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中沉淀出来的、特有的从容与柔韧,也有在激烈竞争的职场上淬练出的果断与魄力。 尤其她被鲜花围绕的画面,还真是挺赏心悦目。 贺兰拿起手机,对准林晓筠拍了一张照片,美滋滋地命名为“为卢先生送的鲜花打call,我们林主编的欢送派对即将开始”,然后上传到朋友圈。 “对了,”贺兰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自己问花店小哥,“那你看我像收到多少花的气质?” 小哥咧嘴笑了:“您哪,肯定是爱人工资全部上交,让您‘随便花’的那种气质。” 贺兰也笑了:“嘴倒是挺甜,潜台词是‘我是收不到花的气质’呗?” 花店小哥不说话,挠着头呵呵直笑。 此时的林晓筠已经接通了视频电话,手机屏幕立刻显示出卢志浩忙碌的身影,那身影很快缩近,看样子,是助理拨通视频后递到卢志浩手里的。 “hello,卢先生。”林晓筠挥了挥手。 卢志浩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轮廓分明的脸上却尚存繁忙节奏下的紧绷。 “花送到了?” “我们办公室都快被鲜花和尖叫声湮没了,”林晓筠笑道,“我觉得我应该考虑直接挂牌开花店。” “不愧是我老婆,经济头脑一流。”卢志浩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座机便响了起来,卢志浩匆匆地看了一眼,然后对林晓筠说,“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做林主编,好好享受属于你的欢送party,晚上我去接你。” “好。”林晓筠露出小女人的幸福微笑,“晚上见。” “晚上见。”卢志浩说着,接起了座机,手机视频也随之挂断。 “林主编,您也太幸福了,卢总这么宠您,这糖发得都快齁死我们了。”同事小刘一脸羡慕。 “唉,林主编,您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要怎么样成为一个既干得好又嫁得好的人生赢家啊?”美编小于凑过来问。 “怎么,你想偷艺?”林晓筠笑问。 “没错。身为员工,一定要多学习,尤其是多跟优秀的前辈和领导学习。”小于煞有介事的样子,引得办公室所有人都笑开了。 “你们这些小家伙,以为人生赢家是那么好练就的?告诉你们,先从努力提高业绩开始,这个月就看你们的了。”贺兰揽着林晓筠的肩膀,对这些年轻的小编辑们道。 林晓筠被贺兰逗得忍俊不禁。 对于她这个主编的离职,亲近一点的人都充满了不舍,而下属们则倾慕更多。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相夫教子,家庭和睦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责任和幸福。然而,这一切在林晓筠的眼里看来,不过是换了另外一个职业和一个战场重新开始。把全职太太做好,照顾好全家老小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散,理财,社交样样打理得当,不是绝世高手也绝对做不来。不过,林晓筠有这个信心,在家庭这个新的“职场”里,她一样可以做得游刃有余,尽善尽美。 “我看你们家卢志浩是纯属找事,我的朋友圈都被你这‘花海’刷爆了,我老婆还给贺兰点了赞。你这让我们男同胞回家怎么面对媳妇?”广告部主任徐天凡抱着肩膀走出办公室,连连摇头。 “统统让你们跪键盘。”贺兰笑着打趣。 “贺兰姐,现在都流行跪榴莲了,您也赶紧给家里的硬件升升级吧。”周安安说着,俯身闻了闻桌上的一束百合花,“好香啊,唉,等我找男朋友,也让他给我送这么多花,让咱们办公室也全是花香,这才叫浪漫!” “让办公室充满香气的不是花,”林晓筠把签好字的单据递给花店小哥,然后拿起周安安闻的那束花递给了她,说,“是人。喏,送你了。” “哇!谢谢林主编!”周安安开心极了,她捧着花,闻了又闻,“那我得好好努力,争取像这花……不,像林主编那么香。” 林晓筠忍住笑,板起脸道:“报告给庄主编送过去了吗?” “哎呦,我马上去!”周安安如梦方醒,立刻奔向副主编办公室。 从明天开始,副主编庄亚丽就要接替林主编成为《优雅》杂志社的主编了,只是,跟相处起来如沐春风,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林主编相比,总是板着脸一副“小心我扣你工资”表情的庄副主编却总是让人亲近不起来。按说,庄副主编跟林主编的年纪相仿,在报社工作的时间也都差不多,可是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光是站在她办公室门口,周安安就感觉到心里一阵压抑,更别提以后的工作了。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马上像打了强心针一样又提起气来,内心咕噜着:再难缠的领导,总需要做事利落的员工吧?我周安安可不就是特别能出活的下属?凭她庄主编还能怎么样? 正要敲门,忽然发现门并没有关,一双眼睛藏在门缝后面窥探着什么。“庄总?”周安安略带意外,那双眼睛立刻后退,紧接着,门被打开,庄亚丽脸上带着几分不悦,问:“怎么到快下班了才送过来?” “林主编担心有资料遗漏,反复检查了几次,所以迟了,抱歉哈,庄主编。”周安安故意隐瞒大门被林晓筠收到的花堵住的情况,挑了个不至于刺激庄亚丽的理由。 庄亚丽表情复杂,没有作声,转而将目光落在了周安安抱着的百合花上。周安安在庄亚丽的目光下反应迅速,急忙把花束拿过来,对庄亚丽说:“办公室都觉得百合配您,定了让我送过来,我帮您插瓶里?”说着,她快步把庄亚丽办公室窗台的花瓶拿过来,把百合插进去,小心整理出造型。 庄亚丽拿起交接报告,翘起小指从头到尾哗啦一声翻了全部,便啪一下丢在桌上,目光凛冽地看着周安安,道:“资料不全,拿回去重新做。” “资料不全?”周安安意外,庄亚丽却头也不抬地翻着手边的一份资料,道: “以后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交接报告后面附上辞职申请。” 周安安立刻明白了庄亚丽的故意刁难,她不动声色地笑起来,脆声说:“庄主编,我其实最讲规矩了,”周安安直接把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递给了庄亚丽:“附件都在后面,要不您仔细看看?” 庄亚丽抬了抬眼皮,冷冷地道:“以后所有的附件都上贴标签。” “庄主编,”周安安不理会庄亚丽的得寸进尺,继续笑道,“我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都有新规矩,但哪位成熟的新领导不是先维稳啊?总是这么为难员工,当心口碑不好喔。” “为难?”庄亚丽终于抬起头,虽然是坐在那里,但看着周安安的眼神却还是透着居高临下,“我这是在指点你。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得尊重领导,也不珍惜学习机会,怎么成长?” “您还真是爱开玩笑,”庄亚丽板起的脸一点都没有让周安安忐忑,相反,她笑呵呵地道,“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不要大声责骂年轻人,她们会立刻辞职的。但是你可以往死里骂那些中年人,尤其有车有房有娃的那些。” 庄亚丽被周安安呛得怔在那里,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庄主编您忙着,我先出去了”周安安就这样庄亚丽办公室的门。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庄亚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怼了。又气又怒的她把手里的资料重重地摔在了桌上。 要不是林晓筠,这个主编早就是她的了! 上任主编离职,身为副主编的林晓筠和庄亚丽便成为了新任主编的候选人。 虽说同是副主编,可林晓筠主管广告,谁都知道杂志全靠广告养活,况且林晓筠在杂志社的人气和整个领域的人脉也都在自己之上。主管行政的庄亚丽怎么算,都觉得自己战胜林晓筠的机率低,但毕竟是关键时刻,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多争取,她打听到社长最爱喝大红袍,便咬牙托人买了两盒正宗非遗传承人手作的大红袍,送到社长家。没想到社长不仅没收,还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小庄啊,这次主编人选由集团依据业绩和工作表现选定,你收收心,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庄亚丽卯足了劲的重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心塞得她直接把茶叶塞进了柜子里。 等待是最难熬的,但很快,庄亚丽便知道了一个好消息——林晓筠怀孕了。庄亚丽兴奋异常,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生育对于竞争职位的女性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杂志社异常忙碌和高度紧张的工作节奏,注定不会给林晓筠以充裕的时间去休产假。 沉浸在喜悦里的庄亚丽笃定主编非自己莫属,没想到半个月后,集团下达的任命书上写的,赫然是林晓筠的名字。庄亚丽又惊又怒,她变着法子向社长打听,才知道林晓筠提前和杂志社最重要的10个客户签订了年框合约,每家提前预付款20%,其中还包括卢志浩的旅行社。 这个实际的举动对于“孕妇耽误工作”的反击直接而强大,正是这个档口,身为家属的卢志浩还特地到社长办公室表态,全力支持林晓筠工作,家里老人周到,保姆也靠谱,只要报社需要,林晓筠产假期间同样可以不耽误工作。“小庄啊,你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对杂志社的贡献很大。希望你不要气馁,继续在你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作用。集团对你也非常认可。” 可是庄亚丽内心太明白,就算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也不及林晓筠带来真金白银。庄亚丽生气也好,愤怒也罢,都只能憋在心里。这一憋,就是三年。 如今,林晓筠终于辞职了,庄亚丽如愿成为主编,积压在心里怨气终于得以长长地吐出来。在拿到集团任命书的当晚,庄亚丽从衣柜里拿出了那盒大红袍,在老公方强惊讶的目光中,淡定自如地冲泡、品尝。 当年,方强要拿这盒没有送出去的茶叶去送给自己的领导,庄亚丽却发了很大的脾气,坚决不允许他动。每年年底大扫除的时候,方强看到倔强杵在衣柜一角的大红袍,也会疑惑把茶叶盒放在这,吸附了樟脑球味儿还怎么喝?但庄亚丽的回应一度十分统一:“就放哪,你别管。” 看着小口啜饮的庄亚丽,方强不可思议地问她:“都放了三年了,还能好喝吗?” “好喝,当然好喝。” 比我喝过所有的茶都好喝,庄亚丽想。 然而,高调有如林晓筠,即使离职也不肯消停。弄了这么大一堆花挤在办公室,把好好的办公地点弄成了一个闹市口。 庄亚丽生气,却不得发泄,恰巧周安安在这个当口上闯进来。本想将一腔怒气发在周安安的身上,哪知周安安根本就不买账。 “君子报仇,当场动手”素来是周安安的左右铭,“决不让为难自己的人好过”更是她的行事风格。怼完庄亚丽,浑身轻松的周安安愉快地走出主编办公室,一抬头,便看见广告部主任徐天凡站在眼前。 “哎呦,徐主任,您这神出鬼没也够吓人啊。”周安安知道徐天凡在报社和林晓筠关系铁,便也放松下来。 “这叫以毒攻毒,”徐天凡笑道,“经我这么一‘大’吓,刚才的‘小’吓就不是事儿了吧?” “庄主编倒没说什么,就是脸色不太好看。”周安安说着,学着庄亚丽的样子做了一个板着脸的表情。 徐天凡笑了,他和周安安一边走一边说:“你啊,做助手千万有眼色,也要收敛收敛你那股犀利劲儿。大家都知道,庄副主编妒忌林主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把她盼走了,还被这送行的排场气到内伤,以后,你要考虑周全,学会照顾领导情绪啊。” 周安安低声说:“其实庄主编也非常优秀,如果能够有林主编的胸襟,大家都会更服她,但我们做下属的,一定把本职工作做好。” 她有点感伤地叹了口气。 从明天开始,就看不到林主编了…… 事实上,从派对结束后的那一刻起,林晓筠的主妇人生,便正式打开了。 戒指、项链、耳环,所有的配饰都乖乖地躺回首饰盒里应有的位置上,护肤水、乳霜、眼霜全都列队挨个临幸完毕,林晓筠拍了拍光洁的脸,肩膀便被卢志浩揽住了。 “我们的林主编今天感觉怎么样?”他拥住林晓筠,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脖子上,很痒。 林晓筠笑着躲,却最终还是被卢志浩揽入了怀中。 “有点舍不得,不过感觉还不错,嗯……还有,谢谢你的花……海。”林晓筠靠在卢志浩的肩头,笑着说。 卢志浩不说话,只轻轻地掠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喜欢用行动来说话,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 林晓筠初识卢志浩的时候,她是一只初入职场的小菜鸟。而那时候的卢志浩是省内首屈一指的国际旅行社——泰元集团创始人,为了拿下泰元公司的广告业务,多少报刊杂志社的业务登门拜访,却最终铩羽而归。 谁都知道,卢志浩是出了名的难合作。他虽然长相俊朗,被称之为“钻石级霸道总裁”,却也因为处事果断,行事风格强硬而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有传言说,他极少与人对话超过三句。这样的性格,能够争取到业务机会的可能性微乎极微。然而古语有云:一物降一物,当时还是实习生的林晓筠,凭着一股倔劲儿和韧劲儿,硬是把这位“霸道总裁”的业务签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一不小心“牵”住他的心,成为了这位《优雅》杂志社最大客户的新娘。 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从幸福的小夫妻变成幸福的小父母。尽管林晓筠曾经一直主张“即便结婚生子也要做成功的职业女性”,但如果对方是卢志浩的话,她倒不介意成为顾全家庭的小主妇,小妻子。 所谓的幸福,不正是如此? 卢志浩将他的吻轻洒在林晓筠的额头,和脸庞,在即将印上双唇的刹那,林晓筠急忙竖直了手指。 “嘘,太晚了……” “怕什么,反正明天你也不用早起。”说着,卢志浩拿开林晓筠的手,深深地吻了下去。 是啊,从明天开始,就再也不用匆匆忙忙地早起了呢。 卢志浩已经轻车熟路地解开了林晓筠的衣服,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攀沿,忽然,林晓筠捉住了卢志浩的手。 “帽子呢?”林晓筠问。 “什么帽子?”卢志浩怔了怔。 “就是帽子,我这几天危险期,你必须戴着。” 意乱情迷之中的卢志浩用了几分钟时间才意识到“帽子”指的是什么,那是林晓筠给避孕套取的昵称,卢志浩有好一阵子都因这昵称发笑。 “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个?”卢志浩压根没听进,翻身压住了林晓筠。 “那可不行!你撒下一颗种子,种地劳作全是我,我得累成什么样?”林晓筠佯装生气地推开了卢志浩。 卢志浩有些扫兴,翻身躺在了床上。 “去拿呀。”林晓筠用脚尖踢了踢他,卢志浩却双臂枕在脑后,向林晓筠挑了挑眉毛。 “既然是你要戴的,那你去拿。” 卢志浩的态度令林晓筠为之气结。想当年两个人刚结婚之初,卢志浩恨不能十八般姿势轮番上阵地满足林晓筠,这才不过几年,他就连戴套都懒得戴了。 “不戴就算了呗。”林晓筠翻了个身,背对着卢志浩,假装睡着。 本以为卢志浩会去戴套,没想到他伸过手臂,从背后抱住了林晓筠。 “喂,太狡猾了你!”林晓筠控诉卢志浩的偷袭,“不戴‘帽子’很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真有了正好直接要二胎。” 林晓筠的挣扎,很快便在卢志浩的热情沦陷了…… 第一章 女王的世界你不懂2 “嗡……” 随着一阵闹钟的震动声,躺在床上的林晓筠一跃而起,迅速地抓起床边挂着的睡袍就往浴室跑。 为了不吵醒身边睡着的卢志浩,林晓筠的手机闹铃从来都是震动,而她也早就练就了震动一响就秒起的功夫。 洗脸、刷牙、化妆,一系列的动作全在十五分钟内搞定。紧接着,她穿好衬衫,打开首饰盒,刚拿起耳环,卢志浩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卢志浩声音沙哑地问道。 “准备上班啊!”林晓筠想也不想地回答。 卢志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拜托,从现在开始,你是卢太太,不是林主编。忘了吗,昨天,你已经离职了。” 啊…… 可不是…… 林晓筠看着手里的耳环,不禁笑了起来。坚持了多年的习惯,竟然都成了条件反射了。 想起昨天的激情,林晓筠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非安全期内,没采取避孕措施。她有些无措。肆意才叫激情,但激情过后所带来的结果却不容轻率。林晓筠不想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迎来一个新的小生命,毕竟那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事情,不是吗? 或许,买避孕药是最好的选择吧…… “来,再睡会。” 林晓筠正在思索之际,卢志浩慵懒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不睡了,我去看看甜甜……”林晓筠说,而卢志浩却再次拍了拍床。 爱是上了床烈火金刚,下了床细节体谅,情绪里善待,内心里珍惜,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在对方心坎上。 这无声的“指示”让林晓筠莞尔。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刚在床边坐下,就被卢志浩拥住,揽进了怀里。 “怎么不上班还起这么晚?”徐贵莲看了墙上的表,满面不快,“等我这个婆婆叫她起床还是怎么的?” 作为婆婆,徐贵莲认定能够嫁进家门的林晓筠,是积了八辈子的福德。所以,她这个高颜值、高退休工资、高学历的高端婆婆,她有必要,也有责任时时提醒林晓筠“身在福中要惜福”,这样一觉睡到七点还不醒像什么话? “昨天刚离职,今天睡个懒觉也是正常的。”卢汉推了推鼻梁上的花镜,继续写着毛笔字,“年轻人嘛。” “说得好像我没年轻过似的,我年轻那会儿可没这么懒。”徐贵莲说着,把一串白水晶挂在门上。 玄关处的门上,已经并排摆了四串白水晶。 “又挂一串?”卢汉瞧了瞧水晶,问。 “你懂什么?长期待在家会产生很多负能量,一串水晶只能净化一个人,现在她不上班,当然得再挂一串。”徐贵莲没好气地道。 “好好好,你美,你都对。” 卢汉点头应着。自己的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让他无奈。成天运势长运势短的,什么星座风水五行八卦样样讲究,就算出个门也得拿出个八卦盘转一转。不过,上了年纪没事做,随便有点什么爱好也是好事,卢汉也由着徐贵莲折腾。 刚挂好水晶,卢志浩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起来了,儿子?”刚才满面的不快荡然无存,徐贵莲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快吃饭吧,我特意让陈阿姨做了海参粥,趁热喝。” “不了,妈,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卢志浩说着,走到门口,换好鞋。 “哎,不吃饭怎么行呢?”徐贵莲急忙跟过来,劝说道,“空腹上班不好,怎么也得喝一口啊。” “不了。”卢志浩说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一辆黑色的奔驰正在静静地等待着。看到卢志浩走出来,助理李德立刻下车,替卢志浩打开了门。 “卢总。” 卢志浩点了点头,刚要上车,林晓筠便提着他的公文包匆匆地走了出来。 “哟,嫂子好。”李德急忙打招呼。 林晓筠笑着向李德点了点头,又笑着对卢志浩道:“看你,我还得兼职秘书替你管包。” “差点忘了。”卢志浩笑着接过来,道,“你这个秘书做得很合格。” 林晓筠不禁笑了。看着卢志浩坐进车子,林晓筠挥了挥手,便走进了单元门。 “卢总,您可真幸福啊,从今天开始,嫂子就专职做您的贤内助了。”李德望着林晓筠的背影羡慕道。 “是啊,家里更需要她。”卢志浩微微点了下头,便拿起手机查看邮件。 “不过……嫂子都是主编了吧?我上回听嫂子他们杂志社的人说,嫂子可是女神级的人物,为了家庭放弃工作,可惜了。”李德刚刚大学毕业,初入社会的他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阶段,听得他这样说,司机孙师傅急忙笑着打圆场。 “自古以来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嘛,再说了,让女神走下神坛,也只有我们卢总有这么大本事。”孙师傅一边说,一边给李德使眼色。 好在李德还没傻透,在孙师傅眼瞅都快眨抽搐之际,他终于恍然大悟,急忙附和:“可不是,人都说老公有本事,老婆才在家做主妇呢,像我们这些小虾米,就算是将来娶了媳妇也不敢让她待在家啊,哈哈哈。” 李德自己说得热闹,然而卢志浩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看着手机上的行程安排。 今天要直接去机场飞北京开会,晚上9点再飞回来,到家里差不多也要半夜……好在家里有晓筠。之前,因为卢志浩忙,林晓筠也经常加班到深夜,导致甜甜常常一到晚上就哭着找爸爸妈妈,非常没有安全感。为了不让甜甜感觉到孤单,林晓筠和卢志浩也尝试着送她去幼儿园,但甜甜始终无法适应陌生的环境,还总是生病,问题没解决,孩子反而更加受罪。林晓筠和卢志浩带甜甜去看病,医生建议他们最好多点时间给孩子,甜甜似乎比一般的孩子都要胆小,如果条件允许,夫妻之中有一个全职陪伴孩子,更有助于孩子建立自信,提升安全感。 每天看着小脸儿上挂着眼泪,可怜巴巴等着爸爸妈妈回家的女儿,夫妻两个全都心疼无比。考虑到医生的建议,晓筠最终在“林主编”和“卢太太”之间选择了后者。卢志浩并不认为辞职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方法,他了解林晓筠,知道她热爱她的事业,但林晓筠的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说其他。毕竟,家里有林晓筠照顾,女儿有妈妈陪伴,卢志浩的心情还是或多或少地觉得踏实。 手指滑动屏幕,调出了一张去年一家三口在海边的照片。照片上卢志浩把甜甜扛在肩膀上,挽着林晓筠的手,三个人笑得开怀。那洋溢着幸福的脸庞,让卢志浩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 “妈妈,你以后一直能陪我了吗?” 这已经是甜甜问的第五遍了,林晓筠笑着点了点头,不厌其烦地回答:“是呀,甜甜高不高兴?” “高兴!”甜甜开心地拍着小手跳起来。 “那甜甜乖乖的,穿上罩衣去吃饭哈。”林晓筠说着,转身打开甜甜的小衣柜。谁知衣柜门一开,里面忽然“噼里啪啦”掉出一堆东西,林晓筠躲闪不及,被其中的好几样砸到了头。 “妈妈!”短短急忙跑过来,拉住林晓筠的手。 “甜甜乖,妈妈没事。”林晓筠安慰着甜甜,这才发现,刚才掉落一地的,都是一叠一叠方方正正的红纸。 “这是什么东西?”林晓筠拣起一叠红纸,奇怪地问。 “奶奶说,红纸打跑猫猴儿。”甜甜指着红纸说。 “猫猴儿?”林晓筠怔了怔。 她知道婆婆徐贵莲最喜欢折腾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家里不管是门口、窗户,还是柜子、抽屉,甚至是马桶后面都会挂满奇奇怪怪的东西。甜甜刚出生那会儿,徐贵莲恨不能在甜甜的腰上缠满红线,还在那么细小的脖子上挂满了饰品,格外让她头痛。不过,婆婆折腾归折腾,像“猫猴儿”这种用来吓唬小孩子的话,她应该不会随便对孩子说吧? “罩衣在这儿,甜甜穿上先吃饭吧,一会饭凉了。”保姆陈阿姨拿出印着小鹿图案的小罩衣,替甜甜穿上了。 “走吧,甜甜,陈奶奶带你去吃饭。”陈阿姨说着,便去牵甜甜的手。谁料原本兴高采烈的甜甜忽然手一缩,转而紧紧地抱住了林晓筠的腿。 林晓筠知道甜甜是害怕自己去上班,想多粘自己一会,便笑着抱起了甜甜,对陈阿姨说:“我带她去吧。对了陈阿姨,这是我制定的工作日程表,你看一下。” 说着,林晓筠把一个日志本递给了陈阿姨。 “前面有我写的示范表格,你以后就按照我表格上的时间安排甜甜的起居,每个时间段都要把甜甜的表现和反应记录下来,完成程度是要跟你月末的工资和资金划等线的,如果你完成得好,我还会给你发年终奖。” “啥,啥?年终奖?”阿阿姨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年终奖”这个重点倒是没错过。 “就是年末奖金,都按照日志上执行,年末给你多发一个月的工资。” 想要员工做得比平时更加努力,首先要从薪水上让员惊喜,这是林晓筠的一贯宗旨,也是她担任《优雅》杂志社主编以来,一直零辞职率的原因之一。 陈阿姨听了果然眉开眼笑,捧着日志本连声道谢。 等林晓筠牵着甜甜的走走出房间,陈阿姨立刻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本子,才看了两行,陈阿姨顿时傻眼了。 “这……这么多条,我挨样都得写?那我得看多少回表?还有心得,心得是啥?备注?啥是备注?” *** “奶奶!”妈妈在家,甜甜显然是最高兴的一个,刚进餐厅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向徐贵莲。 “哎呦,奶奶的宝贝哟。”有道是隔辈儿最亲,徐贵莲抱住甜甜,亲了一口。 卢汉也急忙盛了一碗粥递给林晓筠:“快吃饭。” 林晓筠笑着应声,正要去接,徐贵莲却率先伸手把那碗粥接过去了。卢汉见状,急忙打圆场:“还有,这儿还一碗,来。” 说着又递给了林晓筠一碗。 林晓筠不以为意地笑笑,接了过来。 “陈阿姨呢?”徐贵莲四处张望,“这么晚了还不过来喂甜甜吃饭?” “是我没让她过来,让她先熟悉一下工作时间。”林晓筠说。 “工作时间?”徐贵莲怔了怔,紧接着又不耐烦地道,“天天都是这么点事,还用熟悉什么?” 说着,又提高音量喊道:“陈阿姨,快过来喂甜甜吃饭。” “妈,甜甜都2岁半了,可以自己吃。”林晓筠说着,又转头笑眯眯地看着甜甜,问,“是不是呀,甜甜?” 甜甜乖巧地点头,拿起了勺子。 “真棒!”林晓筠双手挑起拇指。 甜甜盛起一勺粥,刚要往嘴巴里送,手一偏,不小心把粥到了衣襟上。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徐贵莲立刻捉住甜甜的手,拿走了勺子。她的举动吓了甜甜一跳,甜甜嘴一撇,马上就要哭出来。林晓筠见状,急忙抓过纸巾替甜甜擦拭衣襟,然后柔声安抚甜甜:“没关系,甜甜,我们慢慢吃……” “还吃什么吃呀,孩子还小,哪能握得住勺子?”徐贵莲不快地数落。 “妈,2岁半已经不小了,得培养她的独立意识。”说着,林晓筠一只手牵着甜甜的手,另一只手端起碗,对甜甜道,“甜甜,妈妈陪你去房间吃好不好?甜甜是大孩子,自己吃饭,棒不棒?” “好!”甜甜开心地点头,“棒!” 看着母女两个手拉着手走开,徐贵莲顿觉无味。她重重地放下碗,愤愤地道:“长大了自然就什么都会了,现在急个什么劲儿?” 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徐贵莲瞧着碗里的粥,怎么也吃不下去,索性起身走了。 “哎,怎么就吃这么点?”卢汉诧异地问。 徐贵莲愤愤地扔下一句:“饱了。” “妈妈,奶奶生气了吗?”回到房间,甜甜抬起头,问林晓筠。 看着甜甜小心翼翼的脸,林晓筠忽然一阵心疼。 自己在家的时候,女儿都要这般小心翼翼,林晓筠无法想象自己不在的时候,强势的婆婆会如何对待甜甜。 在退休前,徐贵莲一直在高校从事行政工作,因而养成了咄咄逼人的性格。林晓筠并不欣赏徐贵莲的这种行事方式,但碍于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因而只能以沉默代替反对。但长期生活在这种被强迫左右想法的环境下,甜甜独立自主的意识就会被压抑,变得事事小心翼翼。林晓筠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弯下身来,摸了摸甜甜的头,说:“奶奶没有生气,她只是不放心甜甜。但是我们甜甜做什么都棒棒的,吃饭一定不在话下,对不对?” 听林晓筠这样说,甜甜立刻又高兴了起来:“对!” “那我们现在就开吃。”林晓筠把勺子递给了甜甜,甜甜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拿起勺子认真地吃起来。 尽管吃得小脸蛋上都是,但她努力地想要把每一口都吃得干净的样子,让林晓筠内心一片柔软。 吃完了一碗,甜甜吵着再吃一碗,但林晓筠担心吃得太多会影响消化,便拿出玩具转移了甜甜的注意力。 趁着甜甜玩玩具的空档,林晓筠向陈阿姨询问本周的菜谱。 “每天都是看什么菜新鲜买什么,也没有什么菜谱啊……”陈阿姨显然很重视她的“年终奖”,手里一直拿着那本日志。可是没有菜谱,就等于没有规划,大人也就罢了,对于正需要多方面吸收营养的甜甜来说,食谱的均衡还是很重要的。 “这样吧,我来制定一个菜谱,以后就按照菜谱做。但是海参粥以后就不要再给甜甜吃了,小孩子的肠胃不适合吃海参。” “哎呀,那真是……徐老师说今天早餐想吃海参粥,我以为海参有营养,小孩子吃了会更好,就没给甜甜单独做……”陈阿姨急忙解释。 “没关系,偶尔吃问题不大。”林晓筠说着,摸了摸甜甜的头,说,“甜甜先跟陈阿姨玩,妈妈出去一下哈。” 甜甜闻听,急忙扔下手里的玩具,抱住了林晓筠。 “妈妈去给甜甜买好吃的,马上就回来。”林晓筠笑着对甜甜说,“你乖乖玩一下玩具,看着时间,表上面的时针转一个圈的时候,妈妈肯定就回来了。” 甜甜用力地摇头,抱着林晓筠不放手。 “甜甜,陈阿姨不是说过吗?小孩子要听话,是不是,嗯?”那个“嗯”字,在陈阿姨的口中被拖得很长,甜甜的小身子微微震了一震,陈阿姨就立刻拉住甜甜的小手,把她抱了起来。 “林老师,您去吧,我照顾甜甜。”陈阿姨满面笑容地对林晓筠道。 “好。”林晓筠点了点头,笑着冲甜甜挥了挥手,“妈妈很快回来哦。” 甜甜的小脸儿紧绷着,表情紧张地点了点头。 孩子的模样,像心头的一块石头,压在林晓筠的心上,让她久久不能介怀。 是因为自己和卢志浩都太忙于工作,所以格外没有安全感的原故吗? 直到抵达超市,林晓筠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家里有公公和婆婆,还有保姆,按说,陪伴甜甜的人也很不少,应该不至于总是这么胆小……可到底甜甜是怎么形成这么胆小性格的,林晓筠也还是想不通。 不过,自己现在已经全职在家,有妈妈在身边,再多带甜甜参加户外活动的话,一定可以培养她的开朗性格。 这样想着,林晓筠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她采购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有利于小孩子食用的巴非鱼,还有一些水果,回去参照育儿公众号里的食谱制定一周菜谱,就大功告成! 刚刚走出超市,贺兰便打来了电话。 “离职第一天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觉得无事可做很无聊?” “无聊?我都快忙死了好吗。”林晓筠提的东西太多,只能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跟贺兰对话,“甜甜到现在还学不会自己吃饭,保姆连菜谱都没有,冰箱里空空荡荡的。相信我,家庭主妇的工作真不比主编轻松!” “真的假的?”贺兰难以置信。 “不信?你全职一次,立刻什么都感受到了。”林晓筠调侃贺兰。 “算了吧,我这都嫌钱不够花,再全职,我们家都得揭不开锅了。” 这句话,贺兰有感而发。 她的老公周同是典型的“知足者常乐”型男人,对于事业和金钱都不执着,当然也就无谓上进。虽然每月的薪水固定在几千块,但由于双方父母身体健康且退休金可观,两个人既没有生活压力,双方父母那又经常贴补他们,因而他们的钱基本上都花在了自己的身上。 贺兰结婚四年,公婆早就在第二年开启了“催生”模式,但贺兰却认定,以周同的性格和眼下两个人的经济基础,全职太太根本就是一个梦,更别提生娃养娃了。 “什么时候我也能过上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的生活,再说全职太太这回事儿吧。”贺兰感慨。 “坚决抵制你这种奢侈浪费的行为,”林晓筠笑着打趣,她本想再跟贺兰聊上几句,怎奈长时间地夹着手机,让她的脖子开始发酸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买的东西太多,先挂了了。”林晓筠挂断电话,实在腾不出手,她便随便将手机往购物袋里一塞,奔向了车子。 手机里传来阵阵盲音,贺兰无奈地摇摇头,放下了手机。 “怎么样?”徐天凡这会就坐在贺兰的对面喝着咖啡,他本想跟林晓筠也说几句,怎奈贺兰示意他林晓筠已经挂断了。 “说是忙,忙得很。要教甜甜自己吃饭,要安排菜谱,要把冰箱填满。”贺兰把林晓筠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然后笑道,“我们全白担心一场。” “也是好事,”徐天凡点了点头,却也不免无奈,“适合管家的人坐在办公室管杂志社,适合管杂志社的却回去在关照家里的冰箱,所谓反差不过如此。” “适合管家的人”自然说的是庄亚丽,这位上任第一天,就像长辈训斥晚辈一般,把杂志社上上下下的员工们训了个遍的主编,成功地承包了这一周的槽点。不仅如此,为了树立威信,她特意把徐天凡和贺兰叫进办公室,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谈话”。又把周安安叫进办公室,亲自“指导”她作为助理的工作注意事项,只可惜,周安安可不是那么好“指导”的年轻人,没超过几分钟,她便一身轻松地走出来,反倒把庄亚丽气得脸色铁青。 “真不愧是晓筠带教出来徒弟,一个怼庄亚丽十个。”徐天凡感慨道,“师父轻松享受生活去了,徒弟又不好惹,某人的一腔怒火恐怕要烧穿屋顶了,”徐天凡感慨,“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是精彩无比。” 穿普拉达的女王系上围裙……贺兰还是无法直视这其中的违和感。 “希望她能轻松得起来吧。”贺兰叹了口气,道。 超市离家并不远,回来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早,林晓筠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家门,看到公公卢汉已经不在家。老人家退休之后迷上了书法,每天都要去往老年大学上书法课。而婆婆徐贵莲则在房间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新追的韩剧看。 这个年纪还深迷韩剧的,恐怕也只有林晓筠的这位“文艺婆婆”了,六十岁的身体里藏着一颗少女的心,也难怪每天都要靠阴阳怪气来化解这种不甘。林晓筠摇了摇头,把购买的食材放在厨房,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买避孕药。 她急忙走向甜甜的房间,打算叫陈阿姨把食材分类放进冰箱,然后再去买药。 房间的门虚掩着,从屋子里传来陈阿姨低沉的说话声。 是在讲故事吗? 林晓筠好奇心顿起,悄悄地走过去,也想听听陈阿姨的故事。 第二章 婆婆小儿皆难养1 林晓筠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了甜甜轻轻地抽泣声。 甜甜怎么哭了? “妈妈,我要妈妈……” 甜甜还在轻轻地抽泣,“妈妈”这两个字在她的口中低喃,透着惊恐与无限的依恋。 林晓筠的心里一疼,正欲应声,忽然听到陈阿姨“嘘”了一声。 “嘘……” 陈阿姨压低的声音,使得她的嗓音都变得沙哑起来,听在耳朵里,有种说不出的阴沉。 “不要吵,你看,天花板上,猫猴儿正在偷偷看你呢。你再哭,再不听陈阿姨的话,猫猴儿就跳下来咬你的脚丫。猫猴儿最爱吃小孩的脚丫了……” 林晓筠的耳朵“嗡”地一声响,然而,当她听到甜甜急切而害怕地反复说着:“甜甜不哭,甜甜听话,甜甜不哭,甜甜听话”时,林晓筠的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身为母亲的本能让林晓筠想要推门走进去,但理智却让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她明白,自己的贸然出现不会解决问题,更何况她不想让突然激化的冲突吓到甜甜。 林晓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保持镇定。然后后退了几步,扬声道:“甜甜,妈妈回来喽!” 果然,甜甜很快便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头扑进了林晓筠的怀里,在甜甜的身后跟着的,是表情略有些惊慌的陈阿姨。 “陈阿姨,我买了一些吃的,你抽空分分类,放冰箱吧。” 见林晓筠并不像知情的样子,陈阿姨立刻爽快地应了一声,走向了厨房。 “妈妈……” 甜甜紧紧地抱着林晓筠,怯怯地呼唤着她。孩子惊魂未定的目光和她小脸儿上战战兢兢的表情,终于让林晓筠理解了为什么每一次孩子总是抱自己抱得那样紧,甚至明白了为什么她总是害怕自己哪怕只有一小会儿的离开。 原来她小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于那个毫不存在之物的惧怕,她渴望着得到父母的保护,却出于畏惧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而自己身为母亲,却任由女儿在惊惧之中害怕惶恐,直到现在才发现。 有那么一刻,林晓筠几乎要因心里翻腾的内疚而落下泪来。 但是,甜甜的眼睛在看着她,她必须微笑,用一种更为巧妙的方式去除笼罩在甜甜心灵里的阴影。孩子是最为柔软的存在,稍不留意,就会使伤害留下永远的烙印。 于是她笑着抱起甜甜,说:“甜甜,妈妈带你出去玩一会好不好?” 甜甜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了,她欢快地跳了一跳:“好!” “快吃午饭了,还出去干什么呀?”片头曲的当儿,徐贵莲看到林晓筠和甜甜手拉着手,走到门口的身影,不禁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问。 “妈,我们玩一会,饭前活动,吃得更多。”林晓筠说。 “吃得更多!”甜甜学着林晓筠的样子说。 “哪这么多花样,弄得孩子也跟着她学。”徐贵莲嘀咕了一句,恰在此时,片头曲唱完,长腿的欧巴一亮相,徐贵莲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厨房的陈阿姨竖起耳朵听了听,大门关上之后,屋子里除了电视剧的声音,就再没了其他。她终于放下心来,打开一罐金枪鱼沙拉罐头,放在嘴里尝了尝,沙拉的浓郁味道自舌尖直冲而上,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这是啥东西,怎么这么个味儿?” *** 正午的阳光晒得很暖,甜甜在小区的健身设施处跑来跑去,刚才的恐惧仿佛也被太阳驱散了。 林晓筠眯起眼睛享受着这悠闲的阳光,目光追随着甜甜,在甜甜攀上翘翘板,摇着腿把翘翘板当马骑的时候,她走过去,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才陈阿姨在给甜甜讲故事吗?” 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甜甜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变,握着扶手的小手也立刻攥得紧紧的。 林晓筠见状,急忙转移话题,指着在旁边单杠下钻来钻去的小男孩说:“你看,小豪也来了。” 小豪,正是庄亚丽的儿子,跟甜甜同岁。 芳兰雅郡,是《优雅》杂志社的房地产客户所开发的小区,小区建成后,针对杂志社员工给予买房优惠,所以很多的员工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邻居。林晓筠结婚生子的时间跟庄亚丽差不多,两家的孩子生日也只差两个月。小豪的奶奶因为离庄亚丽家近,所以白天就过来帮忙带孩子,看到林晓筠,她很自然地走了过来。 “小林,带甜甜出来玩了?” “是呀,”林晓筠点头,示意甜甜问好,“甜甜,叫卫奶奶好。” “卫奶奶好。”甜甜乖乖地打着招呼,小豪蹬蹬地跑过来,挥着手叫甜甜,“过来,这有好玩儿的。” 甜甜欣然爬下翘翘板,跑了过去。 “我说呢,难得看到甜甜下楼。”卫奶奶看着甜甜,由衷地道,“听说你为了甜甜连工作都辞了,这才是当妈的样子。毕竟自己的肉贴不到别人身上,保姆的工夫全做在表面,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工资……” “卫阿姨,您经常领小豪出来玩吗?”林晓筠从卫奶奶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男孩子太皮,在家里哪得住?还不如出来让他多跑跑。不过,甜甜也应该勤出来晒太阳,长个儿嘛。你看小豪明显就比甜甜高半个头。”卫奶奶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经她这么一说,林晓筠也发现,跟小豪比起来,甜甜确实显得更小巧。 “不过,小豪也比甜甜大半岁吧?要是甜甜比小豪高半个头,您可就该担心了。”嘴上开着玩笑,但林晓筠原本就满是担忧的心,更增加沉重了几分。 “啊啊啊啊啊——” 正在林晓筠失神之际,甜甜突然哭了起来。 “妈妈,虫!妈妈,虫子!”甜甜大声地呼唤,林晓筠急忙跑过去,甜甜指着地上的一个小虫子,哭个不停。 “胆小鬼,怕虫子。”小豪哈哈大笑地说。 “你坏!猫猴儿咬你脚丫!”甜甜抹着眼泪嚷。 “什么猫猴儿,全是假的。”小豪满不在乎。 “真的!是真的!陈阿姨说猫猴儿藏在你家房顶上,你不听话,陈阿姨今天晚上就让猫猴儿给你叼走,叼没人的地方吃脚丫。猫猴最爱吃小孩脚丫!” 甜甜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串话,而且条理说得如此清楚,林晓筠不禁意外。而甜甜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大大增加了它的真实性,小豪一下子就吓白了脸。 “骗人。” “甜甜不骗人!妈妈,甜甜不骗人,今天晚上猫猴儿就去他家!”甜甜一手拉着林晓筠,一手指着小豪,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小豪先是怔了怔,紧接着“哇”地一声出哭出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卫奶奶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小豪一头钻进卫奶奶怀里,大哭不止。 “她让猫猴儿咬我!哇!” 卫奶奶揽着小豪,隔辈人对于孩子的关切让她一扫之前的和气,瞪圆了眼睛看林晓筠:“小林啊,亏你还是主编,是有文化的人,怎么教唆孩子吓人呢?” “我?”林晓筠瞄了一眼地上的虫子,笑着说,“卫奶奶,照您这么说,您也教唆小豪拿虫子吓人呀?” “你!”卫奶奶被林晓筠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气冲冲地拉着小豪走了。 “妈妈……”甜甜糯糯的声音里夹着委屈。 “甜甜,人比虫子大多了,它们怕我们还差不多,是不是?”林晓筠蹲下身来,替甜甜擦着眼泪,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甜甜,谁给你讲的猫猴儿的故事呀?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猫猴儿的哦。” “有!有,妈妈,陈阿姨知道……”甜甜的抽泣声使得她的话也断断续续的。 林晓筠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陈阿姨是在跟甜甜开玩笑呢。” 甜甜用力地摇头,为了让林晓筠相信自己说的话,她拉住林晓筠,指着家的方向,道:“就在天花板上,每天都趴在那,看甜甜,看着甜甜。不听话,就跳下来咬脚丫!” 林晓筠怔了半晌,方才意识到甜甜是在学陈阿姨的语气。 她学得那么认真,模仿的语气和神态那么像,而从这些小嘴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锥子一样扎在林晓筠的心口。陈阿姨是婆婆徐贵莲在甜甜两岁的时候请的保姆,也就是说,她对甜甜说这些话的时间已经长达半年之久。林晓筠几乎难以想象甜甜跟陈阿姨独处的画面,更难以想象甜甜是怎样在这谎言里担惊受怕地度过了半年的时间。 林晓筠不敢想,却不能不想。 事实上,她一直思索着要如何跟陈阿姨谈一谈这个问题,请她以后别再对孩子讲这样的话。然而晚上睡眠时,甜甜的举动却让林晓筠更加忧心。 天一黑,甜甜就紧紧地抓着林晓筠不肯松手。陈阿姨要哄甜甜睡觉,可甜甜说什么也不肯跟她。林晓筠索性打发了陈阿姨早点回家,见陈阿姨离开,甜甜似乎更紧张了,躺在小床上,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即便林晓筠把她抱在怀里,她也全身紧绷,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上方,迟迟不敢入睡。 林晓筠心里五味陈杂,她轻轻地拍着甜甜,柔声地给她讲着故事,直到甜甜进入梦乡。她靠在床头,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细细地看着甜甜的眉眼,每看一眼都写满了怜爱与眷恋,却因这眷恋而心疼。 细细回想,甜甜一到晚上就哭着找爸爸妈妈,也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怕黑,怕陈阿姨,还有柜子里的那些红纸,这一切,都不可能只是巧合…… “爸,妈。” 卢志浩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进了客厅。 “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吧?”徐贵莲关切地问着,又一拍正在练字的卢汉,“去,给儿子热热饭去。” 这一拍,卢汉的胳膊就是一抖,“春”字的一捺顿时写歪了。 卢汉懊恼地一拍腿:“哎呦,我好不容易酝酿了半天!” “写写写,儿子回来没看到是怎么?”徐贵莲伸手就夺过了卢汉手里的毛笔。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热饭去。”秀才遇到媳妇,卢汉从来都是缴械投降的份。他无奈地点头,就要往厨房走,卢志浩却示意父亲留步。 “不用,你们早点休息。晓筠呢?” “在甜甜房间。”卢汉欣慰地看了儿子一眼,从徐贵莲的手里拿回了毛笔。 卢志浩点了点头,走向甜甜的房间。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吃没吃饭,都饿瘦了。”徐贵莲有点低落,见卢汉的注意力全在写毛笔字上,伸手便推了他一把,“就知道写你的破字,看看几点了,还不睡觉?” 偏巧卢汉的笔尖还在酝酿那一笔捺的神韵,徐贵莲专挑关键时刻出手,“春”字尽毁,他不禁无奈叹息:“又歪了!” 第二章 婆婆小儿皆难养2 轻轻地推开门,卢志浩看到林晓筠侧卧在甜甜的小床边,握着甜甜的手,陪她入睡。 云朵形状的睡眠灯投射着恬静的灯光,轻柔地洒在母女两个身上,仿佛连时间都怕惊扰到她们似的,放慢了脚步。 卢志浩站在门外,静静地望着这一幕,紧绷了一天的唇角终于放松,弯成了一个温和的弧度。 像是感应到自己的存在,林晓筠动了动,朝着卢志浩望了过来。 “嘘。”林晓筠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卢志浩点了点头,率先走向卧室。很快,林晓筠便跟了上来,她伸手指卢志浩推进房间,然后探头张望了望门外,见公婆都在客厅,她才放心地关上了门。 “怎么神神秘秘的?嗯,我知道了,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卢志浩笑着,双手不安分地搭在了林晓筠的腰间。 “别闹!”林晓筠轻轻地拍了一下卢志浩,然后轻声问道,“你记不记得,甜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怕黑的?” “怕黑?”卢志浩的眉,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这是他思考时特有的神态,“应该是半年前。” “没错,”林晓筠为自己老公的记忆力打call,“那我再问你,陈阿姨是什么时候来咱们家的?” “也是半年前。” “yes。”林晓筠点头。 卢志浩的眉,皱得更深了。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凭他对林晓筠的了解,她绝不会说没头没脑的话。 “难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联系当然有。” 一直忐忑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平复的港湾,林晓筠整理了一下思路,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卢志浩听。 卢志浩的脸色果然变了。 林晓筠叹息着,偎在卢志浩的肩头,懊悔地道,“可惜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志浩,作为母亲,我太不合格了。” 卢志浩轻轻地拍着林晓筠的背,将他的下巴轻抵在林晓筠的头上,表情却没有半点的放松。 半年的时间,他和林晓筠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想要改变甜甜怕黑和胆小的毛病,他们甚至带着甜甜去看了医生。但是没想到,真正的问题出在保姆身上。要知道,他们正是因为信任陈阿姨,才把视若珍宝的孩子交给她带,可是她却用这种方式来回馈他们的信任。 “如果是这样,明天就不必再让陈阿姨来。”卢志浩思索了一阵后,果断作出决定,“给她开双倍的工资,不要再让她来了。” 不得不说,快刀斩乱麻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这也正是林晓筠刚才一直在考虑的。 “不过,也要跟爸妈先谈谈吧?” “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带爸妈和甜甜出去吃早餐,顺便跟他们谈。你把薪水开给陈阿姨,让她把钥匙还回来。”卢志浩说着,拿出手机往林晓筠的银行卡上转了钱。 林晓筠点了点头。 “不过,就算陈阿姨不再来,她留给甜甜心灵上的阴影也不会那么容易去除。”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已经长达半年的恐怖故事会不会在孩子的心里留下阴影?林晓筠也不敢确定。 卢志浩伸出手,指尖轻掂林晓筠的眉间,道:“不要皱眉。” 林晓筠皱着的眉,舒展成了笑容。 “近墨者黑。”她笑着还口。 “不要过度担心,甜甜心里的阴影我们慢慢努力去除,必要时可以请教心理医生,好在孩子毕竟还小,问题不会太严重。”卢志浩笑了笑,伸手将林晓筠揽入了怀中,“幸好家里有你,不然我们不知道要多久才发现甜甜的问题所在。” 林晓筠紧贴在卢志浩的胸口,感受着他的胸膛因为说话而产生的震动,原本满是忧虑的心情这才略略的有所缓解。 也许很多时候,生活之于我们,不过是身边的一个人,在你彷徨的时候给你心安,给你勇气,他在你的身边,与你一同守护着你们共筑的小家,和你们爱情的结晶。 这一刻,林晓筠感觉到踏实,也由衷地感觉到离职这个决定的正确。 还有什么能比孩子的未来,和家庭的和睦更重要呢? *** 与此同时,芳兰雅郡的另一间屋子里,也正被这莫虚有的“猫猴儿”闹得不可开交。 刚刚下班回来的庄亚丽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卧室里传来的哭闹声惊得跑进屋去。 “这是怎么了?”看着哭闹的孩子,和手忙脚乱的婆婆,庄亚丽诧异不己。 “还能怎么,还不都是林晓筠他们家甜甜害的,好端端的,讲什么猫猴儿!”卫奶奶又气又急,抱着孩子的她已经满头大汗,“晚上一直不睡觉,好不容易哄睡了,又醒了,肯定是给吓着了。” 林晓筠?! 庄亚丽深吸了口气,忙把小豪接过来抱在了怀里。 “猫猴儿咬脚丫了,妈妈,猫猴儿咬我脚丫了!呜……”小豪一个劲地哭,庄亚丽一边哄,一边对婆婆道,“妈,你先回去睡吧。” “还回什么,今天我就在这照顾孩子,这么个哭法哪能行,一会嗓子不哭坏了?”卫奶奶照顾孩子心切,伸手便要去抱,孰料庄亚丽将身子一侧,巧妙地躲过了卫奶奶。 “妈,屋子小,让您睡沙发也不舒服。您累一天了,还是好好回去睡一觉。再说,再过一会,方强就值班回来了,我们俩个能照顾过来小豪。” 卫奶奶的动作顿时滞了一滞。她知道,当初没有资助庄亚丽买大一点的房子,已经成为了她们婆媳之间永存的嫌隙。这种嫌隙,她无论怎样尽心尽力地替她带孩子、操持家务都无法愈合。 卫奶奶不再坚持,只是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哭闹的小豪,方才走出家门。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庄亚丽一直压抑着的不快神色才完全流露出来。 林晓筠,这个宛若“隔壁家小明”般的女人,为什么她总不能摆脱?即便是离了职,也还是要给她的生活增添不快。 庄亚丽越想,就越窝火。 “林晓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与庄亚丽不同,此时的贺兰,却在感慨她的闺蜜林晓筠什么时候可以重回职场,与自己并肩作战。 “晓筠不在,我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躺在床上,贺兰望着天花板,喃喃地问周同,“你说,晓筠那么热爱工作的一个人,做得来全职太太吗?” “你呀,就别操这个心了。”周同躬下身,把领子一扯,整t恤件便被他扯了下来,“他们家的老卢能赚钱,别说养一个林晓筠,就算养两个三个,都不是问题。” “养两个三个?”贺兰眨了眨眼睛,旋即一脚踢在了周同的屁股上。 “你说卢志浩在外面养小三?你敢咒我闺蜜?!” 贺兰这一脚踢得周同“哎哟”叫出了声。 “闺蜜是亲的,老公是拣的,是不?” 贺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no,不是拣的,是充话费赠的,还是不想要硬赖着的那种。” 从谈恋爱到结婚,周同早就习惯了这种“厚此薄彼”的待遇,他也不生气,嘿嘿地笑着凑过去:“我赖着你多好啊,是不是,老婆?” 贺兰眯起眼睛,一副“我静静地看你表演”的表情。周同笑嘻嘻地道:“老婆,咱们俩休年假去爬冈仁波齐山,怎么样?” “爬山?” “对,爬山!”周同兴奋地点头,拿出手机,调出相关资料递给了贺兰,“你看啊:冈仁波齐是世界公认的神山,被誉为神山之王,同时也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冈仁波齐山形特殊,常年是白云缭绕,据说只有有福气的人才有幸见到它的全貌……我老婆这么有福气,肯定能见着!” 说起旅行,周同立刻高兴得像个孩子。看着一幅幅风景秀丽的照片,贺兰也来了兴致。小俩口的脑袋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边看边讨论。 月正当空,照得人间一片宁静。 这宁静有着无穷的力量,将所有入眠的和不眠的人们笼罩。 然而,它终究只是暂时。当阳光穿过薄雾,照亮了日子的琐碎,新的一天便热热闹闹地开场了。 对于徐贵莲来说,这一个星期以来,最高兴的就是今天了。 卢志浩一大早就告诉自己,他会带着孩子和他们老两口一块出去吃早茶。 工作这么繁忙,还惦记着带自己出去吃早茶,而且最主要的是,儿子只说“带你和爸出去吃早茶”,徐贵莲的心里好不烫贴,倍受重视的感觉使得这顿早餐显得愈发隆重。 她精心地换上了新买的连衣裙,还化了淡妆,还特意指挥卢汉穿上只有参加教务会议才穿的浅蓝色条纹衬衫。 少时,林晓筠也给甜甜换好了衣服,拉着甜甜的小手走出房间。 “啊,行了,孩子交给我吧。”徐贵莲把甜甜的小手接过来,看着林晓筠的眼神里出现少有的体贴,“一会陈阿姨过来,让她给你弄点早餐吃。我们在外面吃时间会比较久,你刚刚辞职,趁这时间好好休息休息。” “好的,妈。”婆婆的大好心情连林晓筠都被感染,她由衷地赞叹,“妈今天格外漂亮。” “老了,早就跟漂亮绝缘喽。”嘴上虽这么说,徐贵莲脸上的笑容却诚实地扩大,“甜甜,跟妈妈拜拜。” “妈妈,甜甜给你买好吃的去。”大概是因为不忍心让林晓筠一个人在家,甜甜学着林晓筠出门的样子安慰她。 林晓筠不禁莞尔,弯下身亲了亲甜甜的脸蛋。 卢志浩晃了晃手机,示意林晓筠别忘记自己任务在身,林晓筠默契地点头,笑着送“早餐队伍”出门。 陈阿姨来上班的时间,一般是六点半。之前在请保姆的时候,考虑到双方都方便,特意为保姆准备了房间。但陈阿姨只住了一个月就称自己的女儿要高考,想晚上回家照顾孩子,问能不能把工作时间改成了早上六到晚上八点。林晓筠体恤陈阿姨供女儿读书不易同意了,缩短了工作时间,但薪水并没有降。毕竟人与人交往靠的是信任与付出,以心换心,将心比心,才走得长远。 然而现在,表的分针已经转过了六点十分,陈阿姨还没有到。 林晓筠坐在客厅耐心地等待着,六点过二十的时候,门开了,陈阿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显然,屋子里的静谧超过了她的想象,她看了看坐在客厅里的林晓筠,急忙笑着解释:“昨天忘记给电动车充电,早上走到半路就没电了,我现在就去做早餐。” “陈阿姨,您先请坐。”林晓筠示意陈阿姨过来坐。 陈阿姨怔了一两秒,屋子里异乎寻常的气氛让她心头掠过一丝不妙,她左右瞧了瞧,笑问:“怎么,卢老师和徐老师都不在啊?” 她并没有得到预期的答复,转头,林晓筠正微笑着注视她,这不喜不怒的冷静,就让陈阿姨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林、林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您坐。”林晓筠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不知道为什么,跟形喜于色的徐贵莲相比,这位林老师的客气态度反而令陈阿姨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直觉告诉她过去没有好事,但却又不得不过去。陈阿姨小心翼翼地张着手走过来,紧张、无措,却也带着老江湖惯有的故作镇定。走到沙发旁,陈阿姨徐徐坐下,仅仅坐了半个沙发边儿,于是,林晓筠开口说话。 “陈阿姨,您在我家做了半年了吧?” 这种开场白一般被只有特定的情形才会被用到,陈阿姨忽然觉得软软的沙发垫上好像布满了针,刺得她坐不住。她向前挪了挪身子,干笑着点头。 “知道您不容易,这个月多付您一个月的工资,从今天开始,您不用过来了。”林晓筠说着,从手机上给陈阿姨转了账。 口袋里手机的提示音响得心惊肉跳,陈阿姨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 “林老师,您的意思是,我被开除了?”半晌,陈阿姨才反应过来,暴怒和克制轮番在她眼睛里上演,“您可不能这么做,这半年我尽心尽力,哪有我没做到的地方?我给你讲心里话,您家这么大房子,事情这么多,要不是看着介绍我过来的王老师面子,我还不乐意做呢!” “那真是为难您,”这位陈阿姨要是把林晓筠当成软柿子,那可就错了。林晓筠笑着说道:“正因为您是王老师介绍过来的,所以给您开的薪水也比您从前更多,不是吗?保姆做得好,熟人之间才会相互介绍,要是王老师知道您给小孩子讲‘猫猴儿’的事,她还会不会给您再介绍别家?” “猫猴儿”三个字钻进陈阿姨的耳中,她逐渐没了声息。 但,就像刚才林晓筠说的,卢家给的薪水比别家高出许多,一家子文化人素质又高,事情又少,她可不想丢了这么好的饭碗。 “那,那只不过是我跟甜甜闹着玩儿呢……”凭心而论,陈阿姨并不想离开卢家。林晓筠和卢志浩素质高,不计较,给的薪水也比别家高。她舔了舔嘴唇,道:“我以后不再开这样的玩笑就是了。” “没有以后了,”林晓筠果断地斩断了陈阿姨的退路,“新保姆明天就上岗,您回去吧。” 陈阿姨顿时傻了眼,片刻之后,她霍然起身,气乎乎地道:“林老师,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不能这么翻脸无情!” “陈阿姨,您知道我和志浩带甜甜看医生的事吧?但您却一直没告诉我们甜甜一直在怕什么,是吧?”林晓筠不为所动,她直视着陈阿姨说,“您知道这行为如果被深究,您要负什么样的责任吗?您也不想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吧?” 陈阿姨的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在林晓筠的注视下,她最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拍到茶几上,然后铁青着脸起身走出门去。 家事,柴米油盐表象之下,是根本不逊于职场的刀光剑影和你来我往。 望着茶几上的钥匙,林晓筠不禁深深地舒了口气。 “妈,我们去荷塘小筑吃粤式早茶,这里离家不远,你和我爸多坐坐。”卢志浩把车子停在“荷塘小筑”前一片用绿竹围成的停车场,说。 “好,粤式早茶好,样式多。”徐贵莲连连点头,笑容满面。 谁知刚下了车,卢志浩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助理李德,电话里,李德的声音充满新人遇事时特有的惊慌。原本表情轻松的卢志浩,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而他这骤变的脸色则让徐贵莲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儿子,没事吧?” 卢志浩一放下电话,徐贵莲便关切地询问。 “公司有点事情,我得去解决一下。”卢志浩说,“您和我爸带甜甜去吃饭,我先去公司。” “好好好,你不用担心我们,办正事要紧。”徐贵莲急忙点头。 卢志浩点了点头,他拍了拍甜甜,说了声“要乖乖听奶奶话”,便重新坐回到车里。 “对了,”系好安全带,卢志浩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他摇下车窗,对徐贵莲道,“陈阿姨从今天开始不再来了。” “什么?”正准备向儿子挥手告别的徐贵莲顿时怔住了,“陈阿姨不来了?” “对,陈阿姨不适合咱们家,晓筠今天会让她走,”卢志浩的手机再次催促地响了起来,他匆匆地看了一眼,扔下一句“具体的让晓筠跟您说”,便发动了车子。 事实上,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是“有点”那么简单。卢志浩所经营的“泰元”旅行社,一直以“高端、安全、舒适”为服务宗旨,从来不设置额外购物这类的消费陷阱。正因如此,这么多年以来,“泰元”一直深受消费者信任,成为省内旅行社的龙头。但昨天,与“泰元”交接的香港当地旅行社却违规操作,强迫游客购物,致使游客上报旅游局,并且直接联络到了媒体。一大早,电视台记者就来到公司进行采访,完全没有应变经验的李德在面对摄像头的时候慌了神,匆匆忙忙地拔通了自己的电话。 卢志浩深知在出了这样问题的时候,旅行社第一时间的态度至关重要,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出现在媒体面前,拿出应有的态度,才能够将损失降到最低。 大事当前,他已顾不上家事,更没发现徐贵莲诧异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晓筠说了陈阿姨的事?”望着卢志浩的车子开走,徐贵莲这才慢慢地琢磨出些许异样,她思忖半晌,终于领悟:“怪不得她不来吃早茶,原来她想撵陈阿姨走!” “走喽,爸爸工作忙,我们去吃饭。”不明就里的卢汉抱着甜甜,就要往餐厅走。 “吃什么吃?现在哪还有心思吃饭!” 徐贵莲气愤地说着,伸手便叫了辆出租车。 “哎,我们都到这儿了,还不进去啊?那不是白来一趟?”卢汉意外地道。 徐贵莲则直接坐进了出租车里,心里的怒气熊熊燃烧,对卢汉说话更是没有好气:“再不回家,有人要闹翻天了!” “闹翻天?不至于吧?”疑惑归疑惑,卢汉还是媳妇的最佳拥趸,他抱着甜甜,跟在徐贵莲后面坐进了车子。 荷塘小筑离家确实不远,出租开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单元口。徐贵莲走得快,率先走进了家门。 “陈阿姨,陈阿姨!” 一进门,徐贵莲便开始呼唤陈阿姨,她走向厨房,却发现厨房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陈阿姨的影子。而餐厅里也只坐着边喝麦片边看书的林晓筠。 难道真如儿子所说,林晓筠把陈阿姨赶走了? “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林晓筠看时间还早,原本想简单吃点东西,看看书,却没想到老两口这么快就带甜甜回来了。 “妈妈!”跟去外面吃饭比起来,甜甜当然还是喜欢腻着林晓筠,林晓筠笑着抱起了甜甜,问,“甜甜吃什么好吃的了?” “没有,爸爸走了。”甜甜摇了摇头,说。 走了?林晓筠诧异地看向了徐贵莲:“妈,志浩没跟你说……” “说什么?说你把陈阿姨赶走了?”徐贵莲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小孩子最擅长捕捉空气里的不安,甜甜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妈妈。林晓筠顾及到甜甜,便将她交给卢汉,道:“爸,您陪甜甜玩一会,好吗?” “哎,好。”卢汉伸手要接过甜甜,徐贵莲的脸色却一沉,喝了声:“不许去!” 卢汉伸到一半的手,顿住了。 “先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弄了半天,这大早上出去吃早餐是你和志浩商量好的?故意把我们老两口支开,好开除陈阿姨?”一想到自己为了今天的早餐满心欢喜,还特意换上了新衣服,徐贵莲的心里就一阵发堵。 这算什么?她被蒙在鼓里,高高兴兴地去吃饭,回家发现她请来的保姆被辞了? 徐贵莲越想越气,林晓筠却依旧是并不慌乱的模样。 “妈,您先别急,让甜甜先进屋,我再慢慢跟您说……”林晓筠不愿在甜甜的面前提起“猫猴儿”,可伤心的徐贵莲哪儿还顾得上体会儿媳的苦心?她气呼呼地瞪着林晓筠,等待着她的解释。 卢汉见状,便劝解道:“孩子们开除陈阿姨,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道理?什么道理?有什么道理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尊重我这个婆婆难道就不是道理?”徐贵莲的一腔怒火呼啸而至,惊得卢汉后退了半步。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甜甜开始害怕起来,她的小手紧紧地抱着林晓筠,害怕地望着奶奶。 “甜甜,妈妈先带你去房间,乖。”林晓筠安抚着甜甜,转身正要走回房间,大门便被急促地敲响了。 “谁呀?”徐贵莲还在气头上,不待对方应声,便走过去打开了大门,孰料门一开,卫奶奶就旋风般地冲了进来。 她迈开双腿,摆好架势,亮开了嗓子:“徐老师,你们得负责!” 第三章 千金易得,保姆难求1 卫奶奶不是保姆,但每天也要定时定点地“上班”。 只不过,跟保姆不同的是,卫奶奶的“上班”时间准时,“下班”时间则永远没有准时的时候。 儿子方强在铁路工作,经常值夜班,儿媳庄亚丽刚刚升职主编,工作比从前还要忙碌,卫奶奶心疼儿子,又担心孩子那么早去上幼儿园不适应,所以每天早早地就来到庄亚丽家带孩子。 不到七点,卫奶奶就来到了庄亚丽家。庄亚丽已经上班去了,开门的是儿子方强,红着一双眼睛的他明显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怎么了,没睡好?”这虽然是个问题,却并不是卫奶奶真正关心的,因为下一个问题才是重点—— “小豪呢?” “刚睡,一会睡醒了带他去看看医生。”方强揉了揉眼睛,道,“昨天发高烧,整整一夜都在说胡话,说什么天花板上有‘猫猴儿’……” “猫猴儿”这三个字刚一出口,刚刚入睡的小豪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方强赶紧把小豪抱起来,拍着他低声哄着。 卫奶奶伸手试了试小豪的额头,烙铁一般滚烫的额头令卫奶奶大惊。 而大惊之后,便是大怒。 “把我家好好的孩子折腾成这样,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妈,你要找谁啊?” 卫奶奶无视儿子的询问,气呼呼地冲出家门,奔向林晓筠家。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卫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民兵,巡过逻,拿过枪,嗓门够大,底气十足,这一声“你们要负责”在林晓筠家的客厅回荡出铮铮余音,惊得徐贵莲半天说不出话来。 “卫、卫姐,你这是?”徐贵莲不忍破坏卫奶奶的造型,她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探询来意。 “兴师问罪!”卫奶奶收了架势,气冲冲地问,“你们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现在什么时代了,还拿猫猴儿这种话吓唬孩子?昨天甜甜跟我们家小豪说得神乎其神,吓得小豪整整闹了一夜,还发起了高烧!” “猫猴儿?”徐贵莲怔住了,甜甜却吓得紧紧抱住林晓筠,怯声呼唤着“妈妈”。 林晓筠拍了拍甜甜,头开始隐隐作痛。 弄清了来意的徐贵莲满面的紧张化为了无趣,她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 “卫姐,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讲。我们不会给甜甜讲什么猫猴儿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则结结实实地让她闪了腰。 “猫猴儿,有猫猴儿!”甜甜惊恐地抱着林晓筠,道,“天花板上有猫猴儿!” “看看!连甜甜都吓成这样,你们怎么教育的孩子?”甜甜的反应给“猫猴儿”落了实锤,卫奶奶痛心疾首。 “甜甜,没事,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在这,听妈妈说,世上没有猫猴儿……”林晓筠想要缓和解决的问题,却在此刻被激化,她只得先尝试着安抚甜甜的情绪。而徐贵莲岂能受此不明之冤?她抱过来甜甜,面色严肃地问她:“甜甜,告诉奶奶,谁给你说的猫猴儿?” 充满压迫感的气氛,透着严厉的声音,和一遍遍被提及的“猫猴儿”甜甜“哇”地哭了起来。 “甜甜乖,甜甜听话,陈阿姨不叫猫猴儿跳下来咬脚丫……” “陈阿姨?是陈阿姨给你讲的?”徐贵莲忽然想起了自己往柜子里放避邪红纸的时候,甜甜问那是做什么的,徐贵莲怕孩子听不懂,特意告诉甜甜有了红纸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怕了。当时甜甜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打猫猴儿”……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但现在思及当时的情形,一个才2岁半的小孩子,哪里会知道什么“猫猴儿”?原来这话……是陈阿姨说的。 “陈阿姨不叫猫猴儿咬脚丫,陈阿姨不叫猫猴儿咬脚丫!”甜甜一遍遍地重复着,哭得一张小脸儿满是泪痕。 卢汉心疼不己,赶紧把甜甜抱过来,边哄,边把她抱回了房间。 “好……好啊,好个陈阿姨,我们把孩子交给她,她竟然背地里给孩子讲这些……”徐贵莲她伸手捂住发闷的胸口,脸色一阵苍白。林晓筠忙扶住了徐贵莲,一脸歉意地对卫奶奶说:“非常抱歉,卫阿姨。要是方便,一会儿我开车带您和小豪去医院看看。十五分钟之后我去接您好吗?” 卫奶奶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挥了挥手,道:“不用,你们还是先哄甜甜吧。” 说着,又语重心长地对徐贵莲说道:“徐老师,知人知面不知心,保姆再好也抵不上亲奶奶。你呀,对孩子还是多上点心,电视剧再好看,也好看不过自家的宝。” 跟陈阿姨的“背叛”相比,卫奶奶这一记“神补刀”的杀伤力更大,徐贵莲从参加工作到现在,都是在给别人讲道理,何曾需要别人给自己普及“亲奶奶的工作属性”? 一股怒气直冲而上,就堵在徐贵莲的胸口,直到晚上,也没缓过来。 她索性饭也不吃,电视剧也不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目养神。 陈阿姨的风波以这样的方式结局,未免出乎林晓筠的意料。看来生活里的小意外的发生概率并不少于小确幸,除了无奈,就只有笑纳。 “今天都是你的手艺?” 傍晚时分,卢志浩回到家,便寻着菜香,在厨房里找到了忙碌的林晓筠。 “是呀,今天还没有来得及去找家政公司。尝尝,味道怎么样?”林晓筠说着,夹起一块红烧肉,递到了卢志浩的嘴边。 “嗯,不错。”卢志浩满意地点头,“大厨水平。” “那是。”林晓筠颇有几分得意地将红烧肉都盛进了盘子里,“叫妈吃饭吧。” “好像在给王老师打电话。”卢志浩回来的时候,听到从母亲房间传出来的一阵阵说话声,分贝不小,他可以清楚地听到“王老师、陈阿姨、甜甜、邻居家小孩”这类的字眼。 王老师? 林晓筠怔了怔,举步走出厨房。卢志浩也走出来,正要说什么,却被林晓筠示意安静。小两口就这样悄悄地听着从老两口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没有了排油烟机的干扰,徐贵莲义愤填膺的声音就听得更加清楚。 “王老师,您说怎么会有这种人?我们甜甜才2岁半,2岁半啊!我们对她是多信任,每个月的薪水都会多付一些,买菜花费多少钱从来不过问,月初、月中都会给她两次生活费。你说什么?退回来,当然要退回来!要不是有您这个介绍人,我要告她的……” 林晓筠摇了摇头,问卢志浩:“陈阿姨的事,你到底是怎么跟妈说的?她火气旺得能炒一桌子菜了。” “直说的。” “说我不去吃早餐,是为了开除阿阿姨?” “对啊。” 林晓筠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卢志浩,又好气,又好笑。 “你呀,猪队友。”林晓筠捏了捏卢志浩的鼻尖,又问,“你早上这么赶着离开,是公司那边有什么状况吗?” 卢志浩一向认为,家是放松的地方,所以并不喜欢在家里提工作,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事”。 “那我给庄亚丽打个电话,看看小豪怎么样了。”说着,林晓筠便要去拿手机。 卢志浩却摇头:“还是明天买点营养品和水果送过去。” 林晓筠想了想,然后点头:“也好,这样显得更有诚意。” 卢志浩环住了林晓筠的腰,她还是这么纤秀,从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如此娇小,令他心怜。而她的体贴和乖巧,也像拂动他心湖的春风,暖中带着柔和,化解他满心的疲惫,将他因征战商场而练就的刚毅铁骨轻易化作绕指的柔情。 “家里就辛苦你了。”卢志浩轻声道。 “那你今天就好好表现,多吃两碗饭吧。”林晓筠笑得有几分俏皮。 “不仅是多吃饭,还得在别的地方好好表现。”卢志浩说着,揽住了林晓筠。 “啊!”林晓筠忽然叫了起来,“我忘了买药!”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了48小时,正常情况下,避孕药绝不能超过72小时,若超出了这个时间限制,那情况就大大的危险了。 卢志浩皱了皱眉:“不用那么紧张吧?中奖的机率也未必就有那么高,况且,正的中了也不是坏事,正好甜甜也有个伴。” “你说得轻松。” 家事繁乱得足以令林晓筠焦头烂额,再添一个小生命,林晓筠怕是连坐下来休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个年龄还这么不小心,避孕药对身体伤害最大,哪是这么说吃就吃的?” 药店卖药的是一位年近五十岁的大姐,听闻林晓筠要买避孕药,眼神有如看无知少女般嫌弃。令林晓筠作为己婚中年女人的坦荡,情不自禁地变成了尴尬。 “给你。” 大姐拿出了一盒药放在柜台上,林晓筠看了看,摇头:“我要72小时的。” “避孕药越早吃越好,超过48小时危险系数就提高了。”大姐怎么看都有点痛心疾首,“作为女人要有点常识,别尽做伤害身体的事儿。” “正因为有常识,才选择危害系数最低的避孕药。”林晓筠拿起药片,在哑口无言的大姐注视下走出了药店,她坐在车子里打开了药盒,把白色小药丸放进嘴巴里的那一瞬间,林晓筠刚才的底气变成了内疚。 对自己的内疚。 避孕药当然对身体有害,因为它毕竟是一种紧急措施,而绝不是常规用药。在避孕这件事情上,女人总是处于矛盾的境地,她永远不能像男人那样肆意轻率,因为需要承担的结果绝不是那么简单。 林晓筠扭开一瓶矿泉水,将避孕药吃下去,然后下了车子,重新走回药店,在大姐诧异的目光中,买下了三盒避孕套。 “三盒!你疯了吗?搞不好人家觉得你是有多豪放,一下子三盒!”贺兰在听说这件事情之后,笑得肚子都疼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种因为懒而引发的‘血案’绝对不能再有。”林晓筠斩钉截铁,贺兰则忍俊不禁。 “说到底,还是你们家老卢太心急了。你得给他约法三章,让他长点心。”提起避孕这件事,可谓是贺兰完全可以写出一部10w+的血泪史,“不过,让男人懂得戴套的重要性好像对牛谈琴。我们家周同也这样,要是我不提醒,他根本想不起来戴。担惊受怕的总是女人,十月怀胎,生娃带娃的也是女人,真正站在女人立场思考的男人不是凤毛麟角,就是压根就并不存在。” “是啊。”林晓筠感同身受,她叹息一声,挽住了贺兰的手臂。 “不过,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找到一个合适的保姆。”林晓筠说着,挽着贺兰走进了家政公司。 经历了不靠谱的陈阿姨之后,林晓筠已经总结出了保姆应有的品性。然而,当她把要求提出来的时候,对方的表现似乎很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感觉。 “您的意思是……要请一位三观正,品性端,文化素质更高一些的保姆……吗?” 接待员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此刻,她几乎像是在面对考官,将林晓筠的话在心里默默地解析了一遍,才斟酌着,一字一句地问出来。 林晓筠点了点头。 “然后,您的意思是……您要同时请几位保姆,每位保姆两天时间,在您家里试工?” 林晓筠点头。 “所以……您知道在每位保姆在试工前,都要收取中介费用,而且,试工期间也是有薪水的吗?” 林晓筠点头。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纸,交给了接待员。 “通过笔试和面试两轮的保姆来才能前来试工。”说着,她竖起了修长纤细的手指做了进一步的解释说明,“进行笔试的前提是: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保姆。” 接待员深深地吸了口气,以保持住脸上的笑容不变。她看了看试卷,然后将目光落在了林晓筠旁边的贺兰身上。 “全面考核,重点选拔,才能淘出真金,”贺兰拍了拍接待员的手,笑眯眯地道,“谢谢你,小铃。” 小铃是贺兰的亲戚,关系远得堪比二环到七环,但听说了陈阿姨的事情之后,贺兰便认定“血毕竟浓于水”,找自家人来挑选保姆一定能杜绝“猫猴儿”事件。于是她便想起了年初大学毕业后,委托自己和老公李明山找工作的小铃。 “没问题,”小铃点头,“不过,现在保姆难求,很多顾客遇上好的保姆,都不愿意她们离开。眼下我们家政公司符合条件的也只有二十几个可供您选择……” 林晓筠点头:“没关系,我明白。保姆就像家人,能不能走进一家门里,要看缘分。” “那,您二位稍等。”听到林晓筠这样说,小铃便礼貌地离开,接待室里只剩下了林晓筠和贺兰。 “我刚才一直就好奇,为什么每个保姆都要试工两天48个小时才行?一般情况下,只要工作一天就能看出能力吧?”小铃一走,贺兰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林晓筠笑着解释:“为了给雇主留下好印象,保姆都会表现出最好的那面。一天的时间也只能看到她的优点和所长,却未必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但经过了一个晚上就不同了,人无法在24小时之内都保持伪装。生活和习惯上的很多细节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 陈阿姨因为是熟人介绍,所以全家人就理所当然地给予了她信任。再加上林晓筠和卢志浩天天忙于工作,以至于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全面了解过陈阿姨。但现在不同了,林晓筠要为全家挑选一名合格的保姆,她会擦亮眼睛,多方考察,好好考核。 “其实,前24小时,是我对对于保姆的观察和试用,判断这个人的品行和专业程度。后面的时间,是我预备多付她的薪水。如果我提前辞退她,对方也没有很吃亏,不是吗?” “哈,厉害了我的晓筠。这才几天,你就成了资深的生活专家了。”贺兰几乎要为林晓筠的推断拍手叫好了,“不过……保姆确实非常重要。那个陈阿姨……照我说,出了那种情况,你们真不该那么便宜她,给了工资走人一点都没追究。给甜甜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她内心得多阴暗!” 早上接到林晓筠电话,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尽管林晓筠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贺兰还是听得惊心动魄。于是趁着休息日,贺兰陪林晓筠来到了家政公司。 贺兰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接到林晓筠的电话,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来到她的身边,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变过。贺兰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接到林晓筠的电话,就会尽最大努力迅速来到她身边,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变过。——或许这才是闺蜜的正确打开方式。 “介绍陈阿姨过来工作的,是我婆婆的同事,毕竟有熟人那层关系在,弄得太僵不适合。”林晓筠说。 “你总是这样,给别人留的余地太多,自己的余地就太少。”贺兰无奈地摇头,“有时候,还得强硬点。” “遵命。”林晓筠笑着回答。 很快,小铃便拿着答好的试卷回来了。 “林老师,小舅妈,您二位请看看,这是我们这些所有可以雇佣的星级服务答卷。”小铃说着,把答卷递了过来。 贺兰好奇地拿过一张试卷,看了起来。 “一,什么是家政服务员职业道德的基本内容?二,什么既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现代社会共同推崇的先进文化理念……” 刚看了两道题,贺兰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晓筠,你这是保姆试卷,还是公务员考核?我看你应该再把核心价值观也出在试卷题里。” “你说对了,”林晓筠的表情颇为认真,“‘价值观’很重要。” 说着,她指着试卷,说:“你看,第一题,家政服务员职业道德的基本内容是‘服务意识’,第二题答案是‘尊老爱幼’。能答出这两道题的,必定有着正确的价值观。我们选保姆为的不就是为老人和孩子的生活服务?” “这倒是。”贺兰点了点头。 “还有,你看这儿:‘亚麻衣物洗涤时要选用优质皂或优质洗涤剂,洗涤温度应控制在多少度以内’,还有‘熟馒头暄起有弹性,轻压后能够到达怎样的程度’……这两道生活常识,你知道吗?” 贺兰想了想,然后摇头:“我只知道亚麻应该温水洗,馒头我一般都是看着有食欲就买来吃了……” 杂志社的繁忙工作节奏之下,想要“荆钗布裙素手调羹”,怕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亚麻衣物易皱,易缩水,而看似简单的馒头是所有面食里技术含金量最高的。这两个问题答得好,起码证明这个保姆经过了专业的培训,而且比较有生活常识。” “啊……果然是我们的林主编,考核起保姆来也是相当的专业呢。”贺兰把这些问题看了又看,“经你这么一说,这些题全都暗藏了生活的智慧。” “生活可不就是智慧的集合?”林晓筠也笑着感慨。 二十几名星级保姆,经过严格的上岗培训,可真达到标准的,着实不多。而有些答案则令人啼笑皆非: “什么是家政服务员职业道德的基本内容?” 答案一:“多干活,少要钱”。 答案二:“劳逸结合”。 “什么既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现代社会共同推崇的先进文化理念?” 答案一:“勤俭节约。” 答案二:“为人民服务。” 贺兰和林晓筠几度放下试卷,以平复笑出声的冲动,以至于看试卷的时间比预料中的还要长。最终,在进行面试之后,只先出了三位保姆。 “三位……我怎么感觉,这淘汰率比你当年找助理还难?”这一番笔试、面试下来,贺兰都感觉心累,“这感觉,就像是我们用了放大镜去观察,结果发现手里拿着的,是一面缩小镜。” “别急,生活总会把你想要的送到你面前,尽管有时候用的是时速七脉的快递。”林晓筠嘴上安慰着闺蜜,但自己也颇为疲惫,“毕竟拿着简历想要进入报纸的大学生数不胜数,提着抹布进入居家生活的保姆却为数不多。但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已经有了三名侯选人,也算颇有成效。” “所以,万里长征,终于完成了第一步,可喜可贺。”贺兰笑着举起了手。 林晓筠也笑着举手,与贺兰的手掌相击。 击掌——这是每一次林晓筠和贺兰在杂志社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提升一次又一次业绩的时候,用来庆祝和为彼此打气的小动作。这动作里包含着彼此的信任和激励,从职场,到生活,这种激励和默契一直都在,令林晓筠觉得温暖。 “走,我请你吃大餐。”林晓筠说着,挽住了贺兰。 “算了吧,我看我还是陪你回家,慰问慰问我们的小公主吧。咱们顺路买点好吃的,别让家属们饿着。” 不得不承认,贺兰的体贴正是林晓筠最挂心的事情。没有保姆,三餐是最现实的问题,眼看就要到午餐时间,还不知道老两口和甜甜的情况如何。林晓筠便跟贺兰一起,买了些方便加工的食物开车回家。 “甜甜,猜猜谁来看你了?” 贺兰惦念甜甜,门一开,她就高兴地说着话,大步迈进屋里。谁知她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猛地一滑,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身子底下好像被一些小东西硌着,传来一阵阵刺痛,贺兰呻吟着,伸手一捞,捞了满捧的白色水晶珠。 “这是什么东西?”还不待贺兰举着水晶珠惊问,林晓筠也十分诧异,正在这时,甜甜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妈妈回来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欢天喜地地奔了过来,林晓筠急忙伸手喊停,然而却根本来不及。一股强劲的水流呼啸着袭向贺兰,贺兰被这冰凉凉的感觉惊得惊叫出声,她想站起来,无奈身下的水晶珠骨碌着,让她想站也站不起来。贺兰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住自己,匆忙中看到甜甜手持水枪,对准自己发射。 “甜甜,你在做什么?” 林晓筠迅速施以援手,却连自己也被四面八方袭来的水流袭击。 “快停下来,甜甜。”林晓筠忙不迭阻止女儿,可甜甜却一边喊着:“水晶能量”,一边不断地向贺兰和林晓筠发射水柱。 “好了好了,甜甜。可以了,可以了。”从房间里小跑出来的徐贵莲抱住了甜甜,林晓筠也将贺兰扶了起来。 “哟,贺兰来了。这……快进来,来。” 看到一身狼狈的贺兰,徐贵莲不好意思地发出邀请。 贺兰刚要张口,脚底又是一滑,林晓筠见状,忙上前一步去扶,哪知自己也踩中了水晶珠,“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噗,咱们俩这才叫真正的闺蜜,有难同当,有跟头同摔。”贺兰乐不可支。 “你还笑,扶我一把。”林晓筠把手递给贺兰,贺兰拉住林晓筠,用脚把水晶珠清到两边,闺蜜两个这才算站稳。 “妈,您这是和甜甜玩寻宝游戏呢?一地的水晶珠……”林晓筠环顾四周,问。 “奶奶说,驱除……”甜甜刚要说话,嘴巴就被徐贵莲掩住了。 “玩,我们祖孙俩刚吃完饭,玩一会。”说着,她抱着甜甜,悄地声说了些什么,又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们俩个回房间继续间玩。” 说着,她慈爱地笑着,向林晓筠和贺兰挥了挥手。 看着贺兰那已经疲惫到无力的表情,林晓筠不禁笑着打趣:“看看我们家对你有多重视,贵宾级待遇,水晶铺路,净水沷身。” “多谢,不过在下生性淡泊,低调一点更好。”贺兰脱掉已经湿掉的外套,无奈地拢了拢额前湿透的头发,“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林晓筠点头,她把食物提到厨房,却却意外看到餐桌上摆着温热的饭菜,还有一份放在保温盒里,明显是特意留出来的。 “玩,我们祖孙俩刚吃完饭,玩一会。” 思及刚才徐贵莲的话,林晓筠的心头涌上点点暖意。 “对了,”甜甜房间的门打开,徐贵莲探身出来,对林晓筠道,“你不用去小豪家,我刚才已经带着甜甜去过了。” 林晓筠的诧异表情让徐贵莲颇有些不太自在,她身子一缩,门重新关上了。 去过了? 林晓筠无法想象,一向自诩年轻,不与喜欢跳广场舞的卫奶奶之流为伍的婆婆,是怎么样带着甜甜去到卫奶奶家的。那画面……想来也是热闹得很。 “啊!” 洗手间传来了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晓筠,天花板上怎么这么多红纸掉下来啊?”贺兰尖叫不己。 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红纸掉下来,林晓筠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水晶,水,红纸。 不外乎跟甜甜害怕的“猫猴儿”有关,林晓筠抬起头,甜甜小床周围挂着的这水晶珠串和一张张红纸,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没有错。 “妈妈,大猫猴儿不来……”睡梦中的甜甜,还在喃喃出声。林晓筠握着甜甜如同小糯米团子一般的小手,陷入了沉思。 第三章 千金易得,保姆难求2 长达半年生活在对于“猫猴儿”的恐惧环境之中,这种阴影恐怕不是那么好去除的。但,也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到底应该想些什么办法呢…… 蓦地,一个念头在林晓筠的心中升了起来,她笑着拿出手机,给卢志浩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是周末,我们带甜甜去动物园吧。”林晓筠在微信上说,“我想带甜甜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猫猴儿。” “真正的猫猴儿?”尽管还在加班,但卢志浩很快便回复了过来。 “对,真正的猫猴儿。” 手机屏幕,照亮了林晓筠的笑容。 “对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回家的时候注意脚下,妈在门口撒了一把水晶珠。” 提到水晶珠,庄亚丽回到家,也险些被门口的水晶珠滑到跌倒,幸亏她及时伸手扶住了门。 “哎呀,没摔着吧?”卫奶奶听到声音,走出来探看,“我给你在微信上留了言,告诉你回来的时候小心,你没看到?” “太忙了,没有时间看微信。” 庄亚丽的话说的有几分言不由衷,她不是没看微信,而是把卫奶奶给自己发的消息统统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妈,你洒这些东西做什么?咱们家不论是谁,摔一下都不是闹着玩的。”庄亚丽扶着墙边走进来,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这不是……徐老师过来了嘛。他们家保姆骗甜甜的那些瞎话,吓着了小豪,她过意不去,过来看看。说是这些水晶珠可以净化家里的能量,孩子不得病。”卫奶奶一边说,一边整理着地上的水晶珠,“所以说,哪有真心待孩子的保姆?怎么也不如亲奶奶用心,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上怕摔的……” 卫奶奶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庄亚丽的脸色,正在换鞋子的庄亚丽轻轻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说不定都是说辞,遇到尴尬的事情才往保姆身上推卸吧。” 卫奶奶有几分尴尬,她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接话。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徐老师也是学校干部,不会讲这种故事吓孩子。”方强抱着小豪,替母亲解围。 “一个保姆不好,就换下一个,毕竟可供选择的保姆多得是。”庄亚丽说着,抱过了小豪。 这句话呛得卫奶奶半天透不过气,方强有些愧疚地看了看母亲,体贴地道:“妈,您也累了一天,要不,回去休息一下?” 小豪刚刚退烧,卫奶奶的心里还有些惦念,然而,她这个全身都罩着寒冰的儿媳,卫奶奶也没法多待,便点了点头。 “对了,”卫奶奶刚拿起外套,庄亚丽便像想起什么似的,道,“玄关柜子上的烤饼您带回去吃吧,刚出炉的。” 卫奶奶怔了怔,玄关上的纸袋印着“香酥斋”三个字,这家的烤饼一向是卫奶奶的最爱,闻着纸袋里透出阵阵的香气,卫奶奶欣喜地连声说“好”,喜不自禁地走出了家门。 “老婆,你真体贴。”母亲高兴的样子,让方强的心里也充满了喜悦,“妈其实挺容易满足的,找保姆一个月还得几千块,几个烤饼就让妈高兴半天。” “是啊,”庄亚丽淡淡地扫了一眼方强,转身走进了屋子,“谁让我们没有这个条件找保姆。” 方强脸上的笑容像是被一阵席卷而来的寒风冻住了。 “老婆,我让我妈今天炖排骨汤,咱们俩过去喝。” 快下班的时候,贺兰接到了周同的信息,她回复了一个“好”字。 自从结婚以来,贺兰和周同便极少开火做饭。每天商量去谁的父母家吃饭,是这对小夫妻的日常。有的时候是两个人自己点餐,有时候是两家的老人做好吃的,喊他们过去。这样的惬意的生活,惹得杂志社的同事们羡慕不己,林晓筠也称贺兰这个婚结了也还像没结一样,自由快活。 但贺兰清楚得很,自由快活的秘诀只有一个——不要孩子。 “没有孩子我就是孩子,有了孩子,我就成了保姆”是贺兰认定的真理,所以,她坚决,肯定地执行着丁克精神,誓将避孕措施进行到底。 开车前往婆家的途中,贺兰忽然想起林晓筠买安全套的经历,她再一次意识到准备好安全套的重要性,便特意去药店买了四盒安全套。待看到绿色的小盒子整整齐齐地摆列在包里,贺兰踏踏实实地感觉到了安全。 “哟,贺兰回来了,我煮好了汤,快来喝。”婆婆王慧看到贺兰进门,便笑着迎了上来,接过了她手里的包。 王慧心宽体胖,丰腴的营养撑开了她脸上的皱纹,让她比同龄人们显得更加年轻。而她脸上的笑容,和高八度的嗓音,亦让她看上去热情开朗。 “贺兰回来了,”公公周乐平从厨房探出头来,示意贺兰赶紧去桌边坐。“你们先吃着,我这再炒一个菜就好。” 周乐平是典型的模范丈夫,做饭家务样样全包,当初贺兰的父母在见了亲家之后,便欣然点了头。原因便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有多疼母亲,儿子就有多疼老婆。事实证明,父母的眼光也未必准确。周同并没有像父亲一样在结婚后系上围裙给老婆做饭,而是由周乐平一并连儿子儿媳的饭一起做了。 “老婆,快来喝汤。”已经坐在餐桌边的周同急忙站起来盛汤,“咱妈说了,这是专门给你煲的汤,连尝都不让我尝。” “谢谢妈。”贺兰走到桌边,接过了汤。 “快趁热喝!”周同催促着,殷切地递过了汤勺。 “馋了吧?”贺兰说着,故意喝了一大口。难闻的腥气顿时充斥满口,贺兰条件反射般地吐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哟,这是怎么了?” 周同吓了一跳,急忙抓过纸巾,替贺兰擦嘴。 “这是什么汤,怎么这么难喝。”贺兰一边咳嗽,一边问。 “这什么汤……”周同扬声问道,“妈,这什么汤?” “这是莲子猪肚汤呀。”王慧从厨房走过来,看到一片狼籍的桌子,顿时变了脸色,“怎么都吐出来了?这是我煲了三个小时的莲子猪肚汤呀!备孕要小孩最补的!” “备孕?要小孩?”贺兰怔住了,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婆婆让他们回来喝的不是汤,是催生符。 “怎么,难道你们真不想要孩子?”王慧看看贺兰,又把目光落在了周同的身上。面对老妈咄咄逼人的目光,周同只好硬着头皮张口:“这事我说得不算,得看贺兰啊。” 王慧顿时火了,眼睛也瞪圆了:“怎么说了不算?你不是孩子爸爸?你得表个态!” “我表……我表什么态呀,要生就生呗。”周同挠了挠脑袋,道。 “生?怎么生?拿什么生?”贺兰一阵冷笑:“你知道孩子一个月的奶粉得多少钱吗?你知道请一个保姆得多少钱吗?咱们俩那点工资够干嘛的?” 周同一阵嗫嚅,王慧急忙应道:“你们俩钱不够,还有我和你爸呢,我们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孙子饿着?” 说着,她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妈妈不是刚刚退休吗?正好能帮你们带孩子!我和你爸给你们做饭,保证后勤供应,让你们全无后顾之忧,怎么样?” 王慧的计划做得完美,兴奋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迎接来心爱的孙子,贺兰却已经听不下去。 “我妈早就说了,她退休以后要跟我爸出去旅游,好好玩一玩。他们辛苦了半辈子,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哪能让他们来带孩子。”贺兰直截了当地说,“再说了,我和周同在结婚之前就已经说好了不要孩子。是吧,周同?” 贺兰自然而然地把球踢给了周同,一边是盼孙子心切的老妈,一边是自己疼爱的老婆,被夹在中间的周同觉得这一顿饭,自己至少减寿了十年。 看着儿子的熊样,王慧知道,她是指望不上自己的儿子了。她叹了口气,道:“贺兰啊,不是妈非要逼着你生孩子。但女人超过30岁就等于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你现在已经30岁了,要是不趁早要孩子,等有一天你想要孩子了,那得承担多大的风险!妈是知道你们年轻人生存压力大,怕生个孩子添累赘。可是你们总有老的那一天,等你们拎不动东西,爬不动楼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谁能帮你们一把,谁能给你们倒杯水?指望外人,能行吗?” 原本准备好怼回去的话就在唇边,贺兰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了。王慧拿着抹布,擦着餐桌上的猪肝汤,缓缓地、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我们都还能动,能帮你们一把。等我们都老得走不动,或者一个个地走了,谁还能照顾你们,帮你们带孩子?” 抹布擦过的桌子,留着一道浅浅的印记,那是猪肝汤洒过的痕迹。贺兰呆呆地看着它,久久失神。 “老公,你说,我们到底是要孩子好,还是不要好?”临睡前,贺兰忽然问了一句。 “嗯,好。” 此时的周同正趴在床上玩手机游戏,完全没有意识到贺兰话里的含义,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我问你话呢!”贺兰一脚踢过去,“你给我严肃回答,孩子到底要还是不要?” “都行,都行。老婆你高兴就行,啊。”正在通关的周同恨不能把手机掰碎,看着自己老公心不在焉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贺兰再次抬腿踢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的闺蜜林晓筠在当初要孩子的时候,卢志浩是怎样的态度。 贺兰忽然很想知道。 孩子,是困扰所有己婚人士的首要问题。正在贺兰纠结着要不要孩子的时候,林晓筠正筹划着全家去动物园的事情。 她早早地准备好了当天野餐带的食物,一样一样分类装好,摆在了客厅。 卢志浩望着忙碌的林晓筠,努力说服自己忘掉工作,陪陪家人。 香港导游强迫游客购物的事件,虽然得到了相对妥善的解决,但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却远远超乎卢志浩的预料。连续几天的会,和各个分社发来的收益下降报告让卢志浩疲惫。难得的周末,他更倾向于在家中好好休息。然而妻子和女儿都在期待着动物园之旅,母亲徐贵莲虽然嘴上说着“这么大年纪了还去什么动物园”,却也高兴地找出了户外装备,父亲也把相机都充足了电。 卢志浩不愿让家人失望,况且,这次不仅仅是普通的动物园参观,还有重要的治愈使命。 当然,这个使命是“猫猴儿”赋予的。托陈阿姨的福,全家人站在聚集了十几种猴子的“猴山”前,进行了一次猴类品种的科普教育。 “‘猫猴儿’,原名‘大马猴’,灵长目猿猴亚目窄鼻组猴科的1属,主要分布于赤道非洲。头大而长,鼻骨两侧各有1块骨质突起,外被绿色皮肤,脊间鲜红色。这种色彩鲜艳的特殊图案形似鬼怪,因而人称山魈……” 听着讲解员细致的讲解,林晓筠指着一只正在太阳下挠痒痒的大马猴对甜甜说:“你看,甜甜,这就是‘猫猴儿’,不过,我们应该叫它‘大马猴’才对。” 甜甜新奇地看着那只“大马猴”,原本紧紧抓着卢志浩衣襟的小手慢慢地松开了。 “哇!”她张着小嘴,瞪大了眼睛,用稚嫩的声音道,“小猴子,可爱!” “很可爱,对不对?”林晓筠和卢志浩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寻到了会心的笑意。 “甜甜怕小猴子吗?”林晓筠问。 “不怕,”甜甜摇了摇头,“小猴子可爱。” “对,我们跟小猴子做朋友,好不好?” “好!”甜甜开心地在卢志浩的身上摇了一摇。 “唉,我的开运水晶没白买,这个‘猫猴儿’的坎儿总算过去了。”徐贵莲终于松了口气。 “你的水晶,怕是比不上动物园好用吧?”卢汉的话,自然换来了徐贵莲的一记白眼。 林晓筠和卢志浩都笑了起来。 不过,徐贵莲说得没错,“猫猴儿”的阴影,总算就此消除,全家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新的一周,将随着试工保姆们的到来,而展开。 *** 姓名:赵美华。 性别:女。 年龄:42岁。 资历:星级保姆,受专业培训上岗,擅长家务、烹饪。 从前任雇主家离职原因,据说是与女主性格不投缘。 “为什么与女主人不投缘?”望着利落地擦拭着桌子的赵陈阿姨,林晓筠不免有些好奇。 跟上任保姆陈阿姨相比,赵阿姨更年轻一些,她穿着一件玫粉色的t恤,长发盘在脑后,看上去白净清爽,做起家务来也干净利落。 很难想象,这样让人心生愉悦的保姆会跟雇主不和。 “还不是女人们的那点小心思,您懂的。”赵陈阿姨说着,朝林晓筠眨了眨眼睛。 女人们的……小心思? 这倒是一个林晓筠并没有猜透的谜题,她很想深入探询,不过,初次见面就窥探别人的过往似乎不太合适,林晓筠想了想,还是暂时作罢。 不过,赵阿姨会说话,对待徐贵莲和卢汉都恭敬客气,对甜甜颜悦色,饭菜也做得可口。鉴于这一点,林晓筠便对赵阿姨的好感多了几分。徐贵莲似乎也有些满意,还特意在晚饭时候跟赵阿姨多聊了两句。 卢志浩下午发来微信,告诉林晓筠他要加班。离夏季越近,旅行社就越忙,到了暑期期间,就不仅仅是一个“忙”字可以形容。林晓筠体贴地叮嘱卢志浩注意休息,并且特意请赵阿姨煲了鸡汤,温在锅里等卢志浩回来喝。 窗明几净的家,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种混乱后的宁静与惬意。徐贵莲终于可以安心,早早地就回到房间追剧,而卢汉也终于可以安心地练毛笔字了。 林晓筠帮助甜甜洗漱好,拉着她的小手回到了房间。 赵阿姨也回到了她的保姆房。 夜色宁静,这几天一直被“春”字难倒的卢汉,终于琢磨出了那一笔“捺”的韵味,未免颇有些洋洋自得起来。他大笔一挥,接连写好几个“春”字,打算明天拿到老年大学,去请老师品评。正在他写得畅快淋漓之际,一杯热茶放在了他的桌上。 卢汉一怔,抬头,赫然发现给自己端茶来的,是赵阿姨。 “谢……”卢汉正要道谢,知谁不经意间瞥见了赵阿姨的打扮,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灯光下的赵阿姨长长的卷发披肩,玫粉色的吊带裙显露出保养得当的身材。 “卢老师,您喝茶。”微微一笑,温柔妩媚,却……看得卢汉一阵心惊肉跳。 “卢老师,您的字写得真好。”赵阿姨说着,向卢汉走近了几分。 “啊,我去拿张宣纸。”卢汉频频后退,像躲避病毒一样,绕开赵阿姨,匆匆走出了书房。 赵阿姨看着卢汉紧张离开的背影,眯起眼睛,笑了。 “老、老婆。”卢汉回到屋子里,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紧绷。 “干什么那副表情,猫猴儿咬你脚了?”徐贵莲扫了卢汉一眼,又重新被电视剧吸引。 “比猫猴儿还可怕,你,你看看,你去书房看看。”卢汉频频指着门口,示意徐贵莲去书房。 徐贵莲的眼睛却不离电视。 “又写了漂亮的字让我欣赏?” “不是字,是……总之,你快去。” 卢汉焦急却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让徐贵莲起驾书房,然而书房空空如也,除了铺满桌的笔墨纸砚,就只有一杯茶。 “搞什么鬼。” 徐贵莲看了看卢汉摊在桌上的一个个“春”字,挑了挑眉:“无非就是诓我来看看他写的字,这水平,想赶上名家还早得很。” 她走出书房,去往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卧室走的途中,徐贵莲看到一阵光亮从洗手间透了出来。 卢家是一个小错层,徐贵莲和卢汉的房间这边有一个洗手间,甜甜和林晓筠夫妇的房间那边是另一个单独的洗手间。虽然只有几个台阶,但通常情况下,林晓筠他们不会特意过来用这边的洗手间。 难道……洗手间的灯没关? 不对啊,就算是没关灯,门也应该关上才对吧? 徐贵莲想着,举步走了过去。 洗手间的门确实没有关,一个人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那人穿着玫粉色吊带睡衣,身姿婀娜,徐贵莲的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了这人连内衣都没有穿。 而镜子里,则映着那人孤芳自赏的陶醉表情。 她正是赵阿姨。 赵阿姨轻轻地哼着歌,欣赏着自己,忽然,镜子里映出了一张铁青的脸。她吓得尖叫一声,忙不迭扔掉了手里的梳子,惊恐地转回身。 站在她身后的,是面色不佳的徐贵莲。 “妈妈,妈妈。” 甜甜的呼唤声把林晓筠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睛,甜甜的一双大眼睛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看起来,林晓筠又是在哄甜甜睡觉的时候,自己先睡着了。 “妈妈,奶奶生气了。”甜甜指了指门外,说。 林晓筠懵懵懂懂之中,确实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阵争吵声,其中有徐贵莲的喝斥,也有卢汉的辩白。 印象里,徐贵莲和卢汉是很少吵架的。 婆婆就像是一个爆竹,动不动就燃,但公公卢汉对徐贵莲的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教科书级别的。他永远顺着徐贵莲的意,不争不吵不解释,说什么是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今天是怎么回事,模范老两口居然也会吵架? “甜甜,你先睡,妈妈去看看哈。”林晓筠轻轻地亲了亲甜甜的小脸蛋,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刚走出房间,林晓筠便被眼前的情形惊得怔住。但见徐贵莲手持一瓶墨汁,在客厅里挥豪泼墨,墨汁凭空飞舞,攻击目标却是赵阿姨和卢汉。 林晓筠想象不到,这个组合是怎样形成的,而现实也容不得她去思考,眼花缭乱处,赵阿姨尖叫着频频躲向卢汉身后。卢汉则满面惊恐,恨不能像甩掉扑上来的马蜂一般甩掉赵阿姨。怎奈赵阿姨躲避技术一流,根本摆脱不开。 徐贵莲的怒火便更盛,索性将一整瓶墨汁掷了过去,正中卢汉额头。卢汉捂着额头,“哎呦”叫着,疼得弯下身来。 “妈,爸,你们在练什么功呢?” 听到林晓筠的声音,徐贵莲立刻转过身,气冲冲地指着赵阿姨:“你看看,这就是你找回来的好保姆。这是干什么?拿我们家当什么了?穿成这个样子满屋晃,还给你爸递茶!” 说着,她转向赵阿姨,用不逊于卫奶奶的底气和气场张口吼出三个字—— “给!我!滚!” 第四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1 吕平,吕阿姨年龄50岁,比赵阿姨大,比陈阿姨小。 她梳着短发,打扮入时,身材微胖。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看上去是一个很亲切的人。 吕阿姨来的这天,林晓筠早早便到楼下等待。见到特意等在小区门口的林晓筠,吕阿姨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不好意思啊小林,久等了吧?” “没有,是我刚好买东西,就在这里等您。”林晓筠说着,举了举刚才随便买的水果,“吕阿姨,我们这边走。” “啊,好,好。”吕阿姨点头,跟在林晓筠的后面,举目,打量着这个小区。 “小林呀,你们家的房子多大?” 作为即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彼此都应该有个熟悉的过程。林晓筠用闲话家常的节奏,自然而然地回应:“两百平多点。” “哦……”吕阿姨拖着长音,似思考着如何品评,“我给我儿子买的房子快三百平。” 林晓筠怔了怔,料想保姆不过是个工作,也有生活条件好的阿姨因为孩子们上班,闲赋在家里无聊出来求职的,便点了点头。 “对了,小林啊,你家有车吗?车是多少钱买的啊?”吕阿姨又问。 “三十多万吧。”林晓筠随口说出自己那辆奥迪的价格,拿出钥匙去开单元门。 “哦,那不贵,看来你们都是实在人家,我给我儿子买的车快60万。现在的年轻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品位。但是品位都是用钱买来的呀!”吕阿姨的抱怨细细听起来,似乎是带着点得意的炫耀。林晓筠,微微地笑了笑,应了一声“是呀。” 看起来,我请了位身价近千万的保姆呢。林晓筠默默地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便转头看向吕阿姨,问:“吕阿姨,您跟前任女雇主关系好吗?” “好呀!”吕阿姨想也不想地回答,“她到现在还经常托我去国外给她带化妆品呢。” “啊,那就好。”林晓筠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打开单元门,请吕阿姨进去。 “小林,你要是有需要我帮你捎什么就告诉我啊。我一年是要去个三四次国外探亲旅游,带东西方便。” “好,我先谢谢吕阿姨。”林晓筠笑着道谢。尽管卢志浩经常会国内国外来回飞,自己并不缺购买泊来品的机会。然而,遇到保姆中的土豪,这种刷新林晓筠认知的经历还蛮新鲜有趣。林晓筠深深觉得,自己再一次见识到了家事的精彩之处。 别有一番天地。 “这位是,徐老师吧?” 刚进门,吕阿姨便满面笑容地与坐在客厅的徐贵莲打招呼。 “刚才来的路上,小林就一直再说自己命好,摊上了一个好婆婆,家里家外都料理的妥妥当当顺顺当当。现在看您的气质,真不怪小林总把您挂在嘴边。不愧是老师,跟我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关于家里的简单情况,林晓筠之前已经给吕阿姨简单介绍过了。但是她并没有想到吕阿姨竟然这么会说话,把没有的事情都说的这样好听,可惜徐贵莲并没有买账。她抬眼瞄了吕阿姨一眼,看似不动声色,却在暗中掂量和观察着吕阿姨。 “妈,这是今天来试工的家政吕阿姨。“林晓筠忙向婆婆介绍吕阿姨。 徐贵莲“嗯”了一声,便起身走开了。 林晓筠知道,徐贵莲还是在为那天赵阿姨的事情恼火,其实发生这种事情,林晓筠也感觉相当尴尬。直到那会儿,她才理解赵阿姨所说的,跟“女主人性格不投缘”的含义所在。 不过,有了这次的教训,林晓筠在面对保姆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谨慎。 “怎么,来了吗?”卢汉正站在书房门口,拿着一张贴着胶袋的纸,比划着,看到徐贵莲走过来,便问。 徐贵莲“嗯”了一声:“你要去看看?去吧,长得还错呢。” 她的话里有话,卢汉哪能听不出来?他急忙摇头:“我可不去。” “哼,这种中介介绍过来的保姆,十个有九个是不靠谱的。这次来的,还不知道什么样。上一个简直有伤风化!幸亏那天志浩回来的晚,要不然让年轻人碰到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 “看你说的,志浩也不是小孩子了……” 卢汉后面的话,被徐贵莲瞪起来的眼睛吓得吞了回去,他自嘿嘿一笑,扬了扬手里的那张纸,道:“你看,这是什么?” 徐贵莲连瞧都没瞧一眼,就往房间走,卢汉却拉住了她。 “别急着走,看看,我写的——非请勿入。”卢汉把那张写着“非请勿入”的纸在徐贵莲眼前晃了晃,然后“啪”地一声,将它贴在了门上。 “怎么样?”卢汉一副等着表扬的表情,徐贵莲却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走回房间。 “我立场这么坚定,怎么也不夸一夸我?”卢汉半是疑惑,半是失落,待到再瞧这四个字的时候,笑容又漾了出来。 “嗯,字写得又有进步了。” 他说着,频频点头。 对于吕阿姨的到来,甜甜似乎是全家人里最高兴的一个。不知道吕阿姨用了什么方法,甜甜非常喜欢她,围着她“吕阿姨”、“吕阿姨”地叫着,粘她粘得紧紧的,连林晓筠都被晾在了一边儿。 看着甜甜兴高采烈的样子,林晓筠觉得欣慰。她曾很担心频繁地更换保姆会不会让甜甜不适应,但现在看起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甜甜不仅适应,而且能够跟每一位保姆都礼貌而友好地相处。看来,与更多的人交流相处,对于提升小孩子的沟通技巧,形成开朗的性格是有帮助的。 只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林晓筠已经不再轻易断定一个保姆的好坏。尽管这样做难免不合适,但她还是采取全面考察的措施,在吕阿姨做饭,或是陪甜甜玩耍的时候,“不经意”地路过。 如果把见面印象评为10分,甜甜的满意度评为20分,饭菜的可口度评为10分,打扫房间的整洁度评为10分的话,所有的这些“不经意”连接起来,竟然可以让吕阿姨获得接近于90分的评分。这个分数,已经足以让林晓筠产生让她留下来的想法了。 “现在,就看她晚上的表现了。如果表现ok,我倒觉得留她下来不错,起码甜甜喜欢她。”林晓筠在吕阿姨陪甜甜的时候,回到房间给卢志浩发微信。 很快,她便收到了卢志浩的回复。 “不错。” 如此简洁的一句话令林晓筠有一点小失望,然而思及卢志浩正值旅游旺季前的繁忙工作之时,本来也不擅长纠结的林晓筠,过了一小会儿便释然了。 反正时间还有,多考验考验再做决定也不迟。吕阿姨多在家里一天,甜甜就像有了伙伴似的开心,何乐而不为? 这样想着,林晓筠便信步走出房间。 从甜甜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欢笑声,林晓筠凑近了房间门,听到吕阿姨正在跟甜甜做游戏,隔着玻璃,可以看到甜甜像是一架小飞机似的张开双臂,绕着吕阿姨转圈,而吕阿姨拍拍手笑着叫好。 林晓筠满意地点了点头,能够与保姆相处融洽是件好事,不过,女儿忽然一下子不粘自己了,还真有点让她不适应。 “我这是在干嘛?”意识到自己的失落情绪,林晓筠不禁笑了,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她似乎应该好好享受一下才对。 举目,忽然发现在公婆的房间门口,挂了一串桃木刻成的精巧小剑。林晓筠不禁莫名,而转头之间,又看到书房门口贴着一张纸,纸上似乎写了什么。 她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那纸上写着的,是“非请勿近”四个字。林晓筠忍俊不禁,正欲走开,书房门忽然开了,公公卢汉抱着一卷纸走出来,看到林晓筠,吓了一跳。 “爸,我来帮您。”林晓筠说着,就要去帮忙。 卢汉谢过林晓筠,道:“不用不用,我就把这些拿到客厅去,一会儿上课再带走。” “那您慢点儿,”林晓筠应着,瞄了瞄那些桃木剑,问,“爸,我妈又预测了什么新运势了?” “不是新运势,那个啊……”卢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房间,小声道,“那是你妈用来斩桃花的——说是桃木剑挡桃花。唉,我虽然年轻的时候都被人当成秦汉,不过,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桃花,分明是不信任我嘛……” 林晓筠随声附和着,努力克制着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这老俩口发的糖,可比自己和卢志浩的齁多了。 “唉,我和周同要是六十多岁也能像你公婆那么甜就好了。”听了林晓筠的讲述,贺兰不禁连声感慨。 林晓筠是被吕阿姨“赶”出家门的,按照吕阿姨的说法是:“家里有我,你好好出去轻松一下吧。” 这样体贴暖心的举动,令林晓筠感动。自从寻找保姆以来,林晓筠便几乎没有放松的时间,出门放松对于身心疲惫的她来说,无异于一剂良药。只是吕阿姨的试工时间还没有过,林晓筠并不想牺牲观察的时间。但甜甜却极力鼓励林晓筠出去玩,还说“不跟小伙伴玩儿,他们会不认识妈妈的”这样的话。感动又欣慰的林晓筠从善如流,约了贺兰一起来做spa。 放松下来的林晓筠,把卢汉和徐贵莲的“糖”发给了贺兰共享,果然引来了贺兰的羡慕。 “别说你,就连我也想老了也能爱得这么甜呢。” 人都说世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心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在卢汉和徐贵莲的身上,真正印证了这种浪漫。 “所以说啊,每个能作的女人背后,誓必有一个无底线宠着他的男人。所以你婆婆的作,是有资本的作,一般女人没这待遇。”由于脸上敷着面膜,贺兰不敢大声说话,每个字都像是从唇边轻吐出来似的。 “你还没这待遇?你们家周同对你多好啊。” “好?哪儿好?我问他要不要孩子的时候,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怎么都好,你高兴就好。”贺兰一提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高兴就好?合着我是给我自己、给他爸他妈生孩子,不关他什么事儿呗!” “他也许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吧。”林晓筠忍俊不禁,“你不是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吗?”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法做好准备,前几天我在网上查了查资料,发现生孩子竟然是那么麻烦的事。不仅要纠结怎么生,还得纠结怎么喂,怎么养。最可怕的是那些抱怨,说什么身材还会变形……”想起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关于生孩子的讨论贴,贺兰便感觉到一阵头大,“我觉得她们都太紧张焦虑了,你看那些明星们不都是一生生两个三个,身材也都很好啊。” “那是你没看过她们脱下衣服的样子。”林晓筠无奈地道,“脱了衣服,别说是因为母乳而下垂的乳房,光是腹部的妊娠纹就能吓你一跳。” “真的?”贺兰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猛地坐起来,伸手便去掀林晓筠的衣服,“那你脱给我看看。” “别闹!” 林晓筠想要躲闪,怎奈逃不出贺兰的“魔爪”。 由于身材过瘦,林晓筠在怀孕之后腹部逐渐增大,造成皮肤弹力纤维和胶原纤维断裂。尽管在生产过后,她用了许多挽救方法,却还是留下了少量的妊娠纹痕迹。 贺兰盯着林晓筠的腹部看了会儿,重新躺回床上,说:“完了,林晓筠,虽然你还行,但我觉得比我这样每生过孩子的,完全不是一个水准。”贺兰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喃喃道。 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去戳贺兰,而贺兰却一点都没闪躲,她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由衷地感慨:“我看,我还是不要生的好。” 林晓筠觉得,但凡与“生”字有关的,都不容易,生孩子如是,生活也是如是。 吕阿姨试工的48小时已过,按照林晓筠的计划,该下一位阿姨试工了。但甜甜拉着吕阿姨的手,说什么也不让她走,还伤心地哭了起来。吕阿姨怜惜地抱着甜甜,满脸都是依依不舍。 对于吕阿姨,徐贵莲也没有挑出什么不是。毕竟分内的事情,吕阿姨做得让人挑不出错,而逾越职责的事情,她则一件都没有做。况且甜甜又这么喜欢她,林晓筠思考了再三,打了电话给家政公司,表达了想请吕阿姨在家里先工作几个月的愿望。 小铃表示,她喜欢听到的就是雇主们对保姆的认可,合同很快便敲定,吕阿姨正式留了下来。 被保姆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日子总算结束,生活步入正轨,一切都似乎朝着林晓筠离职前规划好的方向进行。林晓筠满意地吁了口气,她终于有了看书和闲暇下来的时间,可以逛逛街,做一些从前一直很向往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往往很骨感。很快,林晓筠便领会到有很多的乐趣,叫做“你想象中的乐趣”。逛再多的商场,购买的物品却不过只有生活必需品,然而必需品的消耗却远没有逛街的频率那样高。而且,无人陪伴的逛街第一次是自在,第二次、第三次就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欣喜。最主要的是,保姆在家里工作的日子朋友们也忙着工作,朋友们休息的日子保姆也要休息。时间对不上,林晓筠走到哪里也都是自己,悄然生发的孤单开始一点点啃噬她先前预料中的惬意。短暂的踌躇过后,林晓筠忽然想起了自己一直想,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写作。 林晓筠从小热爱文学,初中开始在各个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大学攻读新闻专业,毕业后从事的工作也还是跟文字有关。但自从工作以后,她就没有静心写过文章。写作便成了是林晓筠暗藏在心里的一个梦,先前忙于工作,偶尔写了几笔文字,最后却都搁置在了一边。现在她有了闲暇的时间,正好重拾梦想。 做出决定后,之前压在心头的忧伤一扫而光,每天,她都抽出一点时间来写作。尽管开始的时候,把想法赴之于文字出现了一点生疏之处,随着在键盘上敲击出一行行文字,思路和情感便越来越清晰和顺畅,林晓筠为此感觉到欣喜。 大概就这样在适应居家生活节奏的一个多月之后,某天晚上,吕阿姨忽然叫住了林晓筠,郑重其事地问林晓筠——借钱。 借钱? 林晓筠有些意外。 从吕阿姨进入到家里工作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向林晓筠描述她富裕的生活,还把自家的房子和车子的照片给林晓筠看。 房子确实比林晓筠家的要大,装修也豪华许多。至于车,不用比较,仅从价格上也说明了“年轻人的品味”。 不过,高品味的吕阿姨却向自己借钱,在听到的一瞬间,林晓筠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 “唉,他们年轻人太挥霍,根本不想明天。刚买了车,又要买别墅。一千多万的别墅,说买就要买……小林啊,我的钱大多存成了定期。你要是方便,先借我五万,下个月我存款就能到期,提了现我马上就还给你。” 吕阿姨的语气自然,表情真诚,丝毫没有张不开口的扭捏。但于情于理,刚刚熟悉不到一个月,就张口借五万块,都难免蓄含着丝异样的气息。 “吕阿姨,您看,我们家的生活条件各方面都不如您,五万不是小数目,恐怕我一时也拿不出。”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但吕阿姨的态度里,却并没有太多的焦急,林晓筠并非不通情理,只是眼下的情形,似乎并不是用“情理”能解释得通。 “也是,”吕阿姨点头,她低头思忖了一番,然后再次开口,“那……要不,先借我两万?” 林晓筠的心里,暗暗地升出了几许警醒。 “吕阿姨,要不这样吧,等我问问志浩,迟一点再给您回复?”林晓筠并不想伤人,但身为在社会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成年人,该有的理智,她自然有。 “啊,好,钱这么大的事,是得商量商量。”吕阿姨善解人意地点头,站起身来,去准备晚饭了。 林晓筠看了看时间,抱着甜甜走出家门,在陪甜甜户外活动的同时,拔通了卢志浩的电话。 “借钱?”在听说吕阿姨借钱的事情之后,卢志浩也不免惊异,“按常理,人的购买力大多都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流动资金不在五百万,就算贷款也绝不会购买一千多万的别墅,当然,若遇上难得一遇的商业投资除外。” “但,听吕阿姨的意思,这是他儿子心血来潮要买的,并不是用在商业投资上。”林晓筠思及与吕阿姨对话时,吕阿姨的态度,与其说是购买别墅,倒更像是在给孩子买玩具。那种轻描淡写的样子,不像急用。 “而且,她先是说借五万,又说借两万……对于上千万的别墅,两万基本属于杯水车薪。” 卢志浩沉默了几秒,然后道:“先不用急,等我回家再说。” 林晓筠点了点头,看着像小燕子一样欢快地跑来跑去,心头的忧虑多少减少了一些。 “妈妈,妈妈!”甜甜飞奔过来,拉住了林晓筠的衣襟,“妈妈,咱们家谁管钱呀?” “钱?”林晓筠有些意外,她最近是有教过甜甜认识人民币的面额,并且通过比较大小来增加她对数字的认识。不过,关于“谁管钱”这种话题,却从来没有给她灌输过。 “怎么了,甜甜?为什么突然想起问妈妈这个呀?”林晓筠弯下身,笑着问甜甜。 “吕阿姨问,咱们家谁管钱,我告诉她妈妈和奶奶。”甜甜颇有些小得意,扬起小脸儿来,等待林晓筠的夸奖。 吕阿姨问的? 妈妈和奶奶…… 林晓筠怔住了,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细细地思量和品味着甜甜的话,脸色忽然变了变。 “甜甜最棒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林晓筠牵着甜甜的手,说,“我们回家玩捉迷藏,好吗?” 甜甜原本嘟着小嘴儿不想走,但听到林晓筠说回家可以捉迷藏,便开心地同意了。 林晓筠抱起甜甜,加快脚步走回家。 “吕阿姨?”没有人回应,林晓筠来到厨房,看到菜板上,还放着切了一半的菜,但却并没有吕阿姨的影子。 她转身走到甜甜的房间,同样,房间里也没有吕阿姨的影子。 “妈,您看到吕阿姨了吗?”林晓筠敲响徐贵莲的房门,问。 “她不是跟你请了假刚走?”徐贵莲一脸莫名,“她刚才跟我说,家里有点急事,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还向我预支了一个月的薪水……” “什么?”林晓筠的耳畔“嗡”地一声响,足足过了一两秒之后,她拿起手机拨打起吕阿姨的手机。然而手机那端传来的,是一阵阵“您拔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事实证明,林晓筠千提防万提防,最后却还是中了招。并且,这一次的损失,是实质性的。 第四章 总把新桃换旧符2 卢志浩开了整整一天的会,即将开始的暑假对于任何旅行社来说都是一场“硬仗”,旅行社拟定向各大旅游院校招收一批具有导游资格证的兼职大学生。招聘与暑期旅行工作策划一同展开,除了已经有的、人气较高的几趟旅游线路之外,旅行社还在开发新的线路,以满足有假期旅行习惯的顾客需求。 保姆对于整个家庭的影响力之大,是他先前不曾预料到的。 虽然每天都忙于工作,但卢志浩还是希望家里能够一片太平。卸去繁乱工作的他,只希望回到一个舒适安静的家。可惜好景不长,才一个多月,林晓筠的微信上便再次传来与保姆有关的坏消息。 这是一个现实又微妙的时代,人与人都小心翼翼地用亲密却又疏离的方式维护着柔软易碎的感情。即便是很亲密的朋友,在借钱这件事情上也会再三考虑,谁也不会轻易用金钱去考量情谊。 但这位阿姨是怎么回事,才工作一个多月就张口借钱,这已经超出了彼此的安全界限,更不是应该在还未熟悉的雇主和保姆身上出现的问题。 尽管他把很多工作都放到明天处理,但回家的时候,也还是几近夜晚。 饭菜都摆在桌上,两个简单易熟的菜,不是平时的风格。卢志浩看到母亲座位上的那碗饭还原封未动地摆在那儿,便大概猜出这必定是一场暴风雨刚刚过去。 “回来了?” 出来迎接卢志浩的是父亲卢汉,这也是在极少有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情形。卢志浩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公文包。 “吃饭吧。”卢汉说着,拿起了碗,“吕阿姨走得急,晓筠简单做了点。” 卢志浩拿过碗,示意他自己来。 “吕阿姨请假?” “她走的时候,说是跟晓筠请了假,但晓筠又说没有……”卢汉迟疑了一下,道出实情,“走的时候,从你妈这拿走了将近一万块钱。” 卢志浩盛饭的手顿住了。 “她向我妈借了钱?” “说是有急事,你妈说,看样子也是挺急的。这个月,加上预支的下个月薪水加起来差不多一万,你妈就先借给她了,谁知道晓筠根本不知道这事。”卢汉的语气里透着无力,想来,因为徐贵莲又把一腔怒火发在卢汉身上的原故。 卢志浩放下了碗:“我去看看。” “我去看看”是个并不完整的句子,可以被理解成“我去看看晓筠”,也可以被理解成“我去看看我妈”。看着卢志浩起身后所走的方向,卢汉一把拉住了儿子。 “先看看你妈,喏,连晚饭都没吃。”卢汉小声地说着,朝徐贵莲那没动过的碗努了努嘴。 这个时候,总没有直接甩开父亲,直接去看妻子的理由。卢志浩只好点头,走向父母的房间。 徐贵莲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她听到儿子回来了,也听到儿子跟丈夫的对话。显然,最后一句卢汉劝卢志浩先来看她的话并没有钻进耳朵,这让徐贵莲心头上的拥堵略略地缓解了一些。 “妈,怎么不吃晚饭?” 儿子的关切果然来了,徐贵莲一直紧绷着的脸攸地放松成了委屈。 “我还怎么吃得下?我早就说过,不通过熟人介绍的保姆根本靠不住。怎么样?来的这两个全都应证了吧?一个作风不好,一个满口谎话;一个想骗人,一个想骗钱!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徐贵莲越说越委屈,眼泪就这么在眼圈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以至于红了眼圈,更有一番委屈忧愁,“嫌我找的保姆吓唬孩子,没打招呼就给人家开了。行,这我不说什么,这个家也是你们的,你们说了算。你们信任这个吕阿姨,我也就跟着信任,这也有错了?说要借钱我都没多想,哪知道到头来受埋怨的也是我。说我应该先给她打个电话,说我没有防范意识,那她告诉我吕阿姨之前向她借钱的事儿,这个钱我不就不会借了吗?” 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徐贵莲把脸扭过去,无声地哭了起来。 卢志浩的头隐隐作痛。 一万块并不是巨额数目,损失掉也不会给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但这种被信任之人欺骗的感觉,却加大了损失所带来的伤害值。他揉了揉眉心,道:“妈,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说不定一切都是误会。” “怎么能误会?前脚借了钱刚走,后脚手机就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复。这不是借钱跑路又是什么?”徐贵莲的生活经验让她没法在儿子的劝解下释然,“跟晓筠说借钱买房,跟我说的是家里有急事,口径都不一样,不是骗子还能是什么?” “不一定,也许有别的事情。总之,再想办法联系看看,再说还有家政公司,他们要承担责任的。” 卢志浩说中了徐贵莲在急火攻心之下忽略的重点,她心头一松,紧绷的神情略略地放松了下来。 “您先吃饭,别急坏身体。我和晓筠会联系家政公司,事情一定会解决。” 徐贵莲略加思量之后,点了点头。她的儿子果然睿智又优秀,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宽心不少的徐贵莲站起身,跟在卢志浩的身后走进了餐厅。 看到徐贵莲终于缓和的脸色,卢汉大为欣喜,急忙重新给徐贵莲盛上饭。卢志浩还记挂着林晓筠,只说要问一下事情的经过,便走向甜甜的房间。 “不是说有家政公司吗,那还急着问什么,先吃完饭不是也一样?”徐贵莲喃喃地说。儿子一走,夹进嘴里的菜似乎也变得无味了。 林晓筠静静地望着甜甜的睡容,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小嘴巴也时不时地向下撇一撇,可爱中透着委屈。 几天前她还在感慨甜甜并没有在一次次更换保姆的过程中,被离别所伤,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尽悉推翻了她先前所有的乐观。 傍晚回到家之后,她便急忙寻找吕阿姨,却从徐贵莲那里得知,吕阿姨借了钱就匆匆走出家门,不见了踪迹。 林晓筠拨打吕阿姨的手机,听到的只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在微信中呼唤她,也没有得到回应。 林晓筠来到吕阿姨的房间,见她的房间早就空无一物。林晓筠这才想起来,吕阿姨在来的时候,就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而上个周末,她借口回家洗涤,把那些衣物全都带走了。现在看起来,吕阿姨是有备而来。 也许在第一次见面时候向自己描述的“三百多米平的大房子”和“一百多万的车”,也都是她精心布置好的谎言“前戏”。像狡猾的蜘蛛织好了网,只等着放松警惕的猎物陷入其中,然后收网。 林晓筠忽然感觉到身心疲惫,她原本希望像朋友一样信任每一位请来的保姆,但却几次都被深深地伤了心。这种用真心去换真心的赌注太大,失败的代价越来让她身心疲惫。 不过,这并非是真正的风暴,真正的风暴来自于徐贵莲的抱怨和指责。 不明就里的甜甜问她:“吕阿姨去哪儿了?” 林晓筠还不待回答,徐贵莲便一脸怒气地嚷道:“还叫什么吕阿姨,那是个骗子!专门骗钱的骗子,把咱们家钱都骗走了!” 甜甜被这汹涌而来的怒意惊吓,小嘴儿一扁,便哭了起来。林晓筠急忙把甜甜抱离了“战场”,她也借着这个机会远离了徐贵莲的怒气。 吕阿姨准备的晚餐,不过是切了一半的茄子,林晓筠看了看放在案板上的茄子,想着就算她不吃饭,也不能饿着老人和孩子,便压下心头的种种情愫,着手做饭。 由于时间已经不早,林晓筠只能选择简单易熟的菜肴。饭菜做好,徐贵莲还倒在床上生气,对林晓筠客气的呼唤声充耳不闻。卢汉看不过眼,告诉林晓筠先吃,说不定一会气消了,徐贵莲就来吃饭了。话还没说完,就从房间里传来徐贵莲“就算我死也不吃”的豪言壮语。 林晓筠就算是再温贤恭俭让,在此刻也未免气结,但,当着公公和孩子的面,她总不能张口反驳,心里再委屈,也只得化为云淡风清的一笑。 “你妈脾气不好,你多担待,啊。”卢汉自然知道徐贵莲的脾气,他颇有些尴尬地说,声音却不自觉地放到最小。 “没事的,爸,您吃饭。”林晓筠好脾气地笑着,道。 卢汉应着,举起了筷子。 林晓筠其实没有半分胃口,但成为了妈妈之后,林晓筠早就学会了把一切情绪藏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 况且,林晓筠知道,这只是候场,徐贵莲的戏,要等到卢志浩回来才开始唱。所以,林晓筠也不与她争,更不必哄她。反正对于徐贵莲来说,只有儿子才是她真正的观众,其他人都不重要。 “妈妈,吕阿姨真的是骗子吗?”在睡觉的时候,甜甜问。 她苹果一般红润可爱的小脸儿上,挂着略带着受伤的疑惑。就连林晓筠都不愿相信吕阿姨会欺骗他们,作为一个2岁半的小孩,你又能指望她有多世故,会对失望有超过成年人的淡定? 林晓筠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启蒙甜甜对于“好”与“坏”认知的难得机会,正因为它的“难得”,林晓筠不能轻易回答。毕竟在走过了那么多职场风浪之后,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她不能用自己的武断来粗鲁地干扰孩子思维模式的建立。 略加思考之后,林晓筠方张口回答:“甜甜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吃苹果,吃到虫子的事情?不切开苹果,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虫,所以妈妈要在问清楚了之后,妈妈再告诉甜甜,好吗?” 甜甜想了想,然后说:“吕阿姨不是骗子。” 这就是孩子们之所以成为世间最柔软所在的理由,即便是对方坏事做尽,他们也仍然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林晓筠轻轻地抱住了甜甜。 “妈妈也希望吕阿姨不是骗子。” 确定妈妈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甜甜格外开心,她亲昵地揽住了林晓筠的脖子,小手还轻轻地在林晓筠的背上拍了一拍,就像平时林晓筠哄她睡觉的时候一样。 明明是那么小的手,竟有着那么神奇的力量,将林晓筠心头翻腾的种种情绪都带入了一个安宁温暖的港湾。 林晓筠的唇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宝贝,妈妈爱你。”她说。 “甜甜也爱妈妈……”甜甜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又软糯,带着醉人的甜美。 林晓筠是被一只轻拂着自己头发的手唤醒的,那正是卢志浩的手。林晓筠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卢志浩微笑,卢志浩也向她露出微笑。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的时候,林晓筠特意瞄了一眼餐厅,饭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这证明婆婆已经吃过饭了。 看来,徐贵莲的戏已经演完了。 林晓筠无奈地摇头。 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对于婆婆来说,儿子是平息她怒火的最神法宝,恐怕也只有卢志浩的话,是她能听进去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掉以轻心了。”回到房间,卢志浩便做出了战略总结,“我们被钻了空子。” “我一直都提高着警惕,就怕有我没有观察不到的地方。哪知道才松懈下来,就出这样的事。”林晓筠心里也很自责,她叹了口气,道,“我给家政公司打电话,可是他们已经下班了。” 本来可以从贺兰那里问到小铃的联系方式,但林晓筠并没有这样做。无论如何,贺兰是好意帮忙,她不想把一份愧疚感强加到贺兰的身上。问题出在哪里,就在哪里解决,素来是林晓筠一向的行事风格。 “吕阿姨应该是故意算准了时间。”卢志浩说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有没有向家政公司问过这个吕阿姨的身世背景,她有没有犯罪记录?” 卢志浩的话,让林晓筠不禁怔住了,她先前确实没有想过犯罪记录这回事。 “家政公司应该不会招聘有犯罪记录的保姆才对吧?” 卢志浩思考了一下,立即拿起了外套:“走,我们现在去派出所。” “去派出所?报警?”林晓筠意外地道。 “对。” 原本卢志浩和想法跟林晓筠一样,想要去往家政公司寻找吕阿姨的下落。但经过今天的分析,卢志浩忽然意识到,吕阿姨的所有套路都太严谨,行为更像是一个惯犯。 他们带着与家政公司签的合同和吕阿姨的身份证复印件来到派出所报案,经过民警的调查之后发现,吕阿姨的身份证是伪造的,真正的吕阿姨另有其人。 林晓筠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卢志浩的神色都因这个发现而微变。 李鬼如何成为了李逵? 派出所联络了真正的吕阿姨,这才知道,吕阿姨有一次在家政中心登记的时候,身份证意外丢失。当时的她并没有想得太多,直接进行了补办。但正是那个被她弄丢的身份证,使得有人假充了她的名义,成为了骗子。而且,这个人行骗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吕阿姨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也不是一次两次,她因为这件事情没少着急上火,跟林晓筠一样,希望快点把那个人找到。 事情进行到这里,不进行严谨身份识别的家政公司肩负着很大的责任。家政公司依照合同赔偿了损失,也正式道了歉,并且表示,他们已经采取派出所的建议,与派出所联网进行身份核审。这无异于卢志浩和林晓筠为“身份识别”的审核漏洞做出了贡献,结局看上去圆满,但整个过程却让林晓筠有种劫后余生的忐忑。 “要么,我们还是不要找保姆了吧?”睡前难得的宁静时间,是小夫妻两个聊天交心的美好时刻。林晓筠靠在卢志浩的肩膀上,这样说。 “也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卢志浩轻轻地拍着林晓筠的肩膀,对她说,“毕竟骗子还是少数,我们提高防范意识就是。” 林晓筠点了点头,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们建一个微信群吧。把爸和妈都拉进来,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在群里商量。” 卢志浩怔了怔,似乎没有理解林晓筠的用意。 “这次事情,让我明白,家人之间需要相互沟通。如果我能早点跟妈说,确实就能避免妈直接借她钱的事……” 防范意识是一方面,沟通是另一方面。痛定思痛,林晓筠知道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第二次。不管婆婆多么的玻璃心,他们终归还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 卢志浩的目光弯成温情的弧度,他轻轻地吻了吻林晓筠的发,用低沉的嗓音向她说了声“好”。 卢志浩不擅长柔情似水的表白,一个“好”字,已经把心头翻涌着的无限暖意与情愫传递出来。林晓筠拥着卢志浩,感受着从他身体深处传来的温暖心跳,恬美而又甜蜜地微笑。 这一刻,月光如水,夜色宁静。 第五章 你是我的小公主1 这是林晓筠自从离职后,第一次回娘家。 母亲温玉琴破天荒地没有参加广场舞的排练,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听到门铃声响,立刻从厨房探出头来,喊丈夫林建国开门。 “你去,我忙着呢,脱不开手。”林建国正在用砂纸打磨着什么,随口应了一句。 “你放下它,不就能去了?” 客厅离门口最近,门铃声响了两遍,可是林建国却像没听见似的。 温玉琴本想说,你脱不开手,我揉着面就能脱得开?然而此时门铃声再次响起,温玉琴懒得计较,匆匆擦掉了手上沾着的面粉,跑过去开门。 “外婆!”门一开,甜甜欢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温玉琴欣喜地应着,伸手便抱过了甜甜。 “甜甜想外婆了没有?” “想!” “怎么想的呀?” 甜甜不回答,小嘴巴凑上来亲了一口,温玉琴笑得心都醉了,抱着甜甜亲了又亲。 “我爸呢?”林晓筠提着水果走进来,问。 “客厅呢,不知道又在鼓捣什么,连门都不去开。” 只要一提到家里这个甩手掌柜,温玉琴就禁不住吐槽,林晓筠笑着走向客厅,唤了一声“爸”。 林建国应了一声,注意力似乎还在手里的活计上,动作更加快了些。 “外公!”甜甜从温玉琴的怀里挣下来,跑向林建国。 “哎!”林建国的脸上这才漾出笑意,他用力打磨了两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把它举到甜甜面前。 甜甜“哇”了一声,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孙悟空!” 林建国拿着的,正是一个雕成孙悟空模样的木偶。 “喜不喜欢?”林建国问。 “喜欢!”甜甜急忙接了过来,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外公”。 林建国很是受用,他亲了亲甜甜的小脸儿,道:“行了,拿着玩儿去吧。” 说着,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哎,这马上就吃饭了,你去哪儿啊?”温玉琴诧异地问。 “下棋去,一会就回。”林建国换上鞋子,连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看看,就不能给我搭把手。”温玉琴气恼地数落,“光雕这破玩具有什么用,倒是陪孩子玩儿会啊!” 林建国当过兵,当兵的时候也曾用废弃的子弹壳给温玉琴打磨过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那几乎是林建国和温玉琴之间最浪漫的一段回忆。这种浪漫的展现让温玉琴对他们将来的生活充满向往,毕竟,与一个懂得浪漫的体贴男人共度一生,是值得姑娘家期待的。 然而,待到林建国退役归来,两个人结婚以后,温玉琴便发现远距离的才是浪漫,近距离的全成了琐碎。性格刚毅、神经粗犷的林建国对于家事完全不闻不问,简直成了“甩手掌柜”的完美诠释。至于浪漫,那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以至她开始怀疑林建国曾送给自己的那些手工艺品,是不是只是出于军营生活闲暇时间的无趣。 或者,只是随便把别人做的东西拿来送给自己的吧? 这些怀疑在生了林晓筠之后,被证实是错误的。林建国会确实经常制作一些精美的小玩意儿给女儿来玩,不过,也仅限于小玩意儿。孩子是温玉琴抱,饭是温玉琴做,衣服是温玉琴洗,家务就更不用提。林建国的作用除了上交工资,基本上就是指导工作,温玉琴一次次失望和恨铁不在钢之中学会了“难得糊涂”,她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为兼俱女性柔韧与男性坚强的、“雌雄同体”的女超人。 看到现在的林建国又用这种雕刻出来的破玩意儿糊弄外孙女,温玉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妈,我不是能给你打下手嘛。”林晓筠笑着挽住了温玉琴的手臂。 “还打什么下手,你呀,快去睡会吧。看看你的脸色,都憔悴成什么样了。”温玉琴心疼地说着,把林晓筠拉到进房间。 “照顾老人孩子,很辛苦吧?” 从离职到现在,这是林晓筠第一次被关心辛不辛苦,累不累。这暖心的问候让她的鼻子没有来由地酸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家米也有,等着吃米的嘴也有,就是缺一个手巧的保姆。等我把她找着了,就万事大吉。”林晓筠藏起心里的酸涩,笑着打趣。 “居家过日子,哪有‘万事大吉’的时候,就算有保姆,一地的鸡毛蒜皮也不够你拣的。”生活的琐碎瞒不了这位已经与它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过来人,温玉琴把林晓筠按在床边坐下,道,“你就安心睡一会,饭晚点吃。” “妈妈!”甜甜跑了进来,却被温玉琴抱住了。 “甜甜乖,让妈妈休息一下,外婆陪你玩,好吗?” 甜甜看了看林晓筠,似乎并不想离开,温玉琴又道:“外婆有巧克力,甜甜要不要吃呀?” “要!” “好,那我们去吃巧克力。”温玉琴把甜甜抱出房间,关上房门的时候,向林晓筠使了个眼色。 那是饱含着外婆哄骗了小外孙女成功的得意,也是叮嘱女儿多休息一下的慈爱,林晓筠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她笑着点头,躺了下去。 门,便关上了。 这是林晓筠结婚前所住的房间,还保留着自己出嫁前的样子。 大学毕业戴着学士帽的照片放在床头柜上,墙上挂着的小饰品记录着她曾经的少女心。而书架上的言情小说,则让她想起,在遇到卢志浩之前,她像所有傻乎乎的女孩一样,期待着她的白马王子能够驾着七彩的祥云来娶自己…… 唇边,绽着笑意,长久以来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真正地放松,林晓筠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在恍惚中醒来,听到房间外面传来了温玉琴和甜甜说话的声音。她听到甜甜不高兴地说“外婆不好,不让我找妈妈”,也听到温玉琴说“我的小公主在睡觉,不能让你打扰”,甜甜很生气说“我是小公主”,温玉琴说“是的,你是你妈妈的小公主,可你妈妈是我的小公主,现在咱们让房间里的公主多睡一会,甜甜小公主跟外婆去包饺子好不好”? 祖孙两个似乎很快和解,外面又是一片宁静。 我还是公主呢……怎么感觉这个称呼已经距离我好遥远,好遥远了…… 林晓筠的思绪乱飞,就这样,再一次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到了桌上,林建国在看军事新闻,温玉琴和甜甜在做游戏。虽然谁都没有说,但林晓筠知道,大家其实是在等她醒来才开饭。 忽然想起睡梦中,母亲跟甜甜的对话,林晓筠的鼻子再一次酸了。 “妈妈醒了!”甜甜高兴地跑过来,抱住了林晓筠。 “快洗手吃饭,”温玉琴急忙去摆碗筷,又招呼林建国,“老林,吃饭。” 林建国淡定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动。老爷子一向如此,等到大家全坐下来之后,他才会慢悠悠地走过来,坐在最上首,示意大家动筷。只不过,从前都是大家等他,这一次,是他在等林晓筠。 “爸,这是志浩从西班牙带回来的红酒,您尝尝。”林晓筠打开一瓶红酒,给林建国倒上了。 林建国点了点头,示意林晓筠自己也倒上。 “我就不喝了,一会还带甜甜回家呢。”林晓筠笑着,拿起了果汁。 “喝点解解乏,晚上让志浩来接你。” 老爸话不多,但字字句句全都是对林晓筠的关切。林晓筠笑着说道:“现在正好是暑假期间,正是他忙的时候。” 直到今天,也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保姆。日子就在频繁更换保姆的过程中一天天地进行着,转眼已经到了八月。暑期已经开始,卢志浩正式进入了繁忙的工作节奏,回到家的时间都几近深夜。 “那今天就在家里住下吧,明天再回去。要是没有趁心的保姆,就带甜甜家里,妈给你们做饭。” “那怎么行,总往娘家跑传出去像什么话。”林建国不悦地道,“亲家会怎么想?” “他们但凡能多帮帮晓筠,也不至于把孩子累成这样。”温玉琴这种贤妻良母,是不太能理解依赖保姆成性的徐贵莲的。做做饭,带带孩子而已,做婆婆的多伸伸手,女儿不是也能轻松一下? 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嫁过去,可不是去受累的。 “妈,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照顾我,为我,操劳嘛。再说,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保姆还不多得是?我多找几家中介,总能找到好的。”林晓筠知道母亲是在心疼自己,忙笑着开解母亲。 “现在的保姆怎么就这么难找呢。”提起保姆,温玉琴的担忧似是又多了一件。 “哟,我想起来了,昨天练舞的时候,于姐跟我说她要搬到南方儿子家去了,还怪舍不得跟她相处了几年的保姆。那个保姆我见过,人确实好,于姐有段时间住院,都是她在身边照顾,特别有耐心。而且今年年初的时候,于姐的小孙子在这边住了两个月,也都是这个保姆照顾的……要不,我问问于姐?” 林晓筠的眼睛顿时一亮,林建国也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问问。” 温玉琴放下筷子,拿来手机拨通了于姐的电话。能够帮相处多年的保姆找到下家,于姐也很高兴,于是便定下来下周到林晓筠家面谈。 几乎就在几分钟之内,困扰着林晓筠的问题就这么敲定了。 “爸,妈,来,喝酒!” 林晓筠给温玉琴和自己都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举起了杯子。 “我敬您二老。” 林建国板起脸“哼”了一声:“这回不怕醉了?” “不怕,不怕。”林晓筠俏皮地笑了。 这一刻,她不是儿媳,不是妻子,也不是妈妈,她是他们的女儿——跟甜甜一样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呵护的公主。 林晓筠跟刘阿姨见了面,跟先前所见到的那些保姆相比,刘阿姨朴实而和善。她不擅言辞,但态度谦和,性格稳重。 刘阿姨提出,希望在于姐去往南方之后,再到林晓筠家工作,林晓筠欣然应允,两个人很快便谈好了前来工作的日期和薪水。 时间过得很快,刘阿姨来的那天正值下午,时间有些晚,刘阿姨满是歉意地向林晓筠解释,于姐身体不好,她因为担心,特意送她到机场才离开。 已经看了太多颗无法被自己用真心捂暖的心,对于刘阿姨这种发自内心的关怀与责任感,林晓筠有几分感动。 “时间不早,我先做饭吧。”坐在沙发上聊了几句之后,刘阿姨便站了起来,林晓筠这才意识到时间确实不早,到了准备晚餐的时间。 “我来跟您一起做吧,刘阿姨,顺便告诉您调料和米面的位置。” 刘阿姨没有推辞,对于这个即将融入的家庭,她也希望可以尽快熟悉起来。 徐贵莲听到动静打开门,看着林晓筠和刘阿姨两个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不禁一阵乏味。 “看看,又来了一个。”徐贵莲对卢汉道,“这都是第几个了?成天换来换去的,找个保姆就跟选妃似的折腾,也不嫌累得慌。” “别胡说了,选哪门子的妃?孩子们现在长大了,就让他们折腾去吧。”正在看书的卢汉头也不抬地说。 “选哪门子的妃,选你的妃啊,那天不是有人给你献茶了吗?”徐贵莲冷冷地笑,这件事情就像是揣在她口袋里的暗器,想起来就用它来戳一戳卢汉。 “这都过去的事了,怎么还提?再说,那也不是我的错,谁能想到会遇上那种人……” 卢汉的话还没说完,徐贵莲早就冷冷扫了他一眼,走出了门去。 “唉,这个坎算是过不去喽。”卢汉摇头叹息,连书也看不进去了。 刘阿姨的手艺还算不错,尽管时间用得不多,但却十分丰盛。林晓筠明明记得冰箱里没有什么菜了,但在刘阿姨的搭配和烹饪下,却炒出了四道菜,外加一道汤。 “刘阿姨,您手艺非凡呀!”林晓筠惊叹。刘阿姨则温和地笑着,说自己曾经上过一段时间的厨艺培训课,学了一些家常菜而已。 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可不是“而已”那么简单。林晓筠对于刘阿姨的满意评分,已经超过了95分。 95分…… 脑海里浮出这个分数的时候,林晓筠在心里暗暗地笑自己傻,经历了这么多,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可以交心的保姆,有可以放心信任的人。她从内心深处希望自己的愿望可以实现,而且,也希望刘阿姨就是自己不会错的选择。 刘阿姨确实没辜负林晓筠的信任,她做事勤快,工作认真,很快便将家里打理得妥帖有序。虽然刘阿姨的性格相对沉默,但她却从不偷懒。她不会像其他保姆那样,总是用敷衍的态度去填工作日程表,而是很认真地填写,并且还经常在备注那一栏里写下她的一些想法和建议,以及需要购买的居家用品。 甜甜对待刘阿姨的喜欢,不像吕阿姨那样热烈,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淡定地处理与保姆的关系。不过,小孩子们都有一种可以鉴别得出他人对自己喜爱的本领,她知道刘阿姨喜欢自己,便自然而然地跟刘阿姨也亲近起来。日子又回到了理想中的稳定与安宁,这种安宁使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感觉到几分怡然。 “这个刘阿姨还不错,人本分,也不多话。能在这工作长久一点就好了。”卢汉由衷地感慨。 “现在能看出什么来?前面的哪个不是刚开始的时候伪装得好?现在才哪到哪,等着看她原形毕露吧。” 徐贵莲可没有卢汉那么乐观,不管刘阿姨是谁介绍来的,对于徐贵莲来说,只要不是她找来的,都属于“不知根知底”的范畴,都不靠谱。她显然忘了,那个她找来的陈阿姨也曾犯下过难以原谅的错误。也正是因为那个错误,使得林晓筠婉言拒绝了她托亲戚再介绍保姆的建议。徐贵莲也曾向儿子卢志浩抱怨,说林晓筠听不进自己的箴言,不管怎么说,自己吃的盐走的路也比林晓筠多不是?这些来路不明的保姆,根本不能信。但卢志浩却从来不多言,只说家的事里交给晓筠,让徐贵莲多休息,多出去玩玩,保养好身体。 儿子对于儿媳的信任,在徐贵莲看来就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她心情的不佳,一天比一天更甚。对于那些来工作的保姆,徐贵莲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太好看,对现在这个刘阿姨也不例外。不过,刘阿姨从来不与徐贵莲碰硬,宁愿绕着她走,也不触怒徐贵莲那根敏感的神经。徐贵莲先前总觉得那些对自己说尽奉承话的保姆讨厌,但刘阿姨的这种淡漠就更让她讨厌。 现在的徐贵莲,只有一个任务——擦亮眼睛看着,等着,等刘阿姨伪装不下去的那一天。 很快,“那一天”就到了。 第五章 你是我的小公主2 事情的起源是停电,芳兰雅郡作为一个拥有优质物业管的理精品小区,极少有停电的情况。可是这一天偏巧就这么停电了,全然不顾及徐贵莲那只剩一集就看完的电视剧。 物业在业主微信群里发了通知,说是电路出现了问题,电业局正在进行检修,具体的来电时间不能确定。 午饭后的时间,正是倚在床上,看电视剧打发时间的最佳时刻。如此美妙的时刻却不能好好享受,徐贵莲很焦躁,但却做不了电业局的主,只好悻悻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视察一下家里的工作。正逢刘阿姨拉着甜甜的小手往外走,徐贵莲觉得奇怪,问她们要去哪儿。 “出去玩。”甜甜开心地回答。 “出去?这个时间出去?”徐贵莲惊讶地看了看表,十二点过一刻,正是午睡时间。 “别去了,睡了午觉再去。”徐贵莲说着,示意甜甜回房间。 “不嘛,不睡觉。” 甜甜噘着小嘴,一个劲儿地往刘阿姨身后躲。孩子的态度让徐贵莲忽然有了一种自己被疏远的感觉,脸在不觉间板了起来。 “甜甜听话,到睡觉时间了就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个儿。过来,上奶奶这来。”徐贵莲向甜甜伸出了手。 在徐贵莲的印象里,这个动作一旦做出来,甜甜的反应必定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牵住自己的手才对。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严肃让甜甜产生了畏惧。甜甜藏在刘阿姨的身后,说什么也不出来。 看到这个情形,刘阿姨便对徐贵莲道:“徐老师,小林说,甜甜不爱睡午觉,不如带她出去跑一跑,晒晒太阳。” 午觉,曾是许多人童年时期挥不去的阴影。 有些小孩天生就不喜欢睡午觉,甜甜也是这样的小孩之一。之前正是因为甜甜不爱睡午觉,陈阿姨才用“猫猴儿”这样的故事来吓唬甜甜,然后在甜甜因为害怕而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时间休息,或者娱乐。 陈阿姨的娱乐无非是在手机上“斗地主”,或者跟亲戚朋友聊微信。只要甜甜稍微动一动,她就派出她的“猫猴儿”来迫使甜甜继续僵硬地躺着。 这些,全都是林晓筠后来在甜甜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才知道的,由此,她也做出了只要甜甜不想睡,她就不强迫孩子午睡的决定。于是她制定了甜甜的时间表,把甜甜的午睡时间改成了户外活动。刘阿姨照着时间表上的执行了一个多月,今天却被徐贵莲阻拦住了。 “她?她懂什么?午觉对小孩子最重要了,睡醒了再去跑也不迟。”说着,徐贵莲便上前拉住了甜甜。 徐贵莲的动作有些急,握着甜甜的小手力道就稍重了一些。甜甜吃疼,用力地甩开了徐贵莲,紧紧地抱住了刘阿姨的腿。 “甜甜!”徐贵莲的心底升起一股火气,她瞪圆眼睛,看向了甜甜,“甜甜不听奶奶的话了?” “奶奶,甜甜想出去玩……”甜甜怯怯地道。 “甜甜听话,睡完午觉再出去玩,啊。”徐贵莲说着,上前再次去拉甜甜。甜甜却两只小手一紧,死死地抱着刘阿姨不肯松手。刘阿姨看着心疼,再次劝解:“徐老师,要不,就带甜甜出去玩一会,然后回来再睡?” 徐贵莲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了脑门,她厉声责备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怎么管孩子了?我是孩子奶奶,我还不知道怎么带孩子?甜甜,跟奶奶睡觉去。” 说着,她用力拉过甜甜,抱在怀里就往房间走。 甜甜吓了一跳,本能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挣扎着想要回到刘阿姨的身边。然而徐贵莲已经铁了心要哄甜甜睡觉,不顾甜甜的挣扎快步往房间走,这就使得甜甜哭得更凶。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刘阿姨能够控制和劝解的,她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同情地看着甜甜。幸好在这个时候,林晓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幕,林晓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妈!妈妈!”伤心、害怕和委屈已经让甜甜的声音都变了调,见到林晓筠之后的甜甜更加迫切地想要挣脱徐贵莲的怀抱,而在挣扎之下,失去重心的甜甜从徐贵莲的怀里掉了下来。 那“啪”的一声,仿佛是林晓筠心脏落地的声响。甜甜趴在地上,哭着抬起头,满嘴是血。 出于母亲的本能,林晓筠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了甜甜。甜甜就在林晓筠的怀里哇哇大哭,嘴巴里的血一滴滴流下来,流得下巴的衣服上都是。 徐贵莲傻了,她怔怔地看着甜甜,脑子一片空白,连动都不会动了。 林晓筠连看都顾不上看徐贵莲一眼,抱起甜甜便往外冲,刘阿姨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跟在林晓筠的身后跑出了家门。 到底是怎么跑出了家门,又是怎么来到医院的,林晓筠一点都不记得。事后,还是刘阿姨告诉她,由于医院门前的路段正在施工,需要把车停在外面,然后走十几分钟的路才能到达医院。而林晓筠,就这样抱着甜甜,一路飞奔。无数次刘阿姨问她,要不要她来抱一会甜甜,可是林晓筠却像听不见似的,只顾着跑,她额头上的汗跟眼睛里流的泪混在一起,一个劲地往下掉,而她却混然不觉。 林晓筠是无神论者,但是此时此刻,她呼唤每一个有可能存在的神明,祈祷他们可以降下他们的慈悲,让自己的女儿不要有任何的意外和伤痛。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林晓筠的祈祷,或者是哪位路过的神明眷顾了甜甜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医生说,甜甜的嘴巴流血,是因为牙齿弄破了嘴唇所至,但下巴上却有一道伤口,需要缝针。 林晓筠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却悬了起来。她曾陪她大学的室友去医院为受伤的手臂缝针,二十岁的女孩子因为受不了疼而痛哭不止。可是甜甜还不到3岁,她怎么能忍受缝针的痛苦? 林晓筠顿时感觉到天眩地转。 好在这个时候,卢志浩赶到了,医生问爸爸和妈妈谁可以进来陪着孩子的时候,林晓筠的嘴唇抖了好几抖,都说不出“我陪”两个字。她在内心深处挣扎,鄙夷着自己的胆小。明明那么珍视的女儿,她却在陪着她缝针的事情上怯懦。 “别怕,有我。” 卢志浩说着,握了握林晓筠的手。他请刘阿姨陪着林晓筠,转身走进了诊室。 坐在诊室外的林晓筠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冻结,脑子里唯一残存的意识让她想要努力去听诊室里有没有甜甜的哭声,但就是听不清。 等到手术结束,卢志浩抱着甜甜走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双手已经被自己攥得每一个骨节都疼得彻骨。 回家的路上,林晓筠紧紧地抱着甜甜不肯松手,生怕一松开她,她就会疼。甜甜的下巴缝了两针,幸运的是,这并没有在她的心里形成任何的阴影。甜甜躺在林晓筠的怀里,天真地告诉林晓筠,医生说她这几天不能洗脸了,还问林晓筠,不洗脸会不会变成臭臭。 林晓筠抱着甜甜,想要笑一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刘阿姨很自责,在车上便提出了辞职,卢志浩很快告诉刘阿姨这只是一个意外,所有长成过程中的小孩都避免不了受外伤。甜甜虽然是女孩,但事实证明她很坚强,也很勇敢,他请刘阿姨不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同坐在车子里的林晓筠想要称赞卢志浩的果断和睿智,但此时此刻的她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林晓筠才轻轻地说了一声:“刘阿姨,希望你不要走。” 刘阿姨点了点头,眼里涌上点点泪光,一半是出于感动,另一半出于对甜甜的心疼。 徐贵莲的心脏病犯了,从林晓筠抱着甜甜跑出家门的那一刻,就犯了。卢汉很焦急,一方面担心甜甜,一方面又担心老婆,急得他团团直转。本想打“120”送徐贵莲去就医,但徐贵莲说什么也不让他打电话,不许他给卢志浩和林晓筠添麻烦。这个时候顾及甜甜就已经让全家人阵脚大乱,要是再因为她而分神,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于是卢汉便只能依徐贵莲所言,喂她吃下了救心丸。徐贵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卢汉想给卢志浩打电话问问甜甜的情况,也被徐贵莲制止了。 “这个时候他们一定忙着给甜甜看病,打电话过去只会添乱,等着吧。” 徐贵莲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对于卢汉来说,却比从前更有作用。 人在最焦急的时候,往往只能等待,虽然等待会让人更加焦急。 好不容易才盼到卢志浩和林晓筠回来,卢汉急忙迎上去探看。 “没有什么大碍,下巴上缝了两针。”卢志浩尽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 下巴上缝了两针,还叫没有大碍? 卢汉的心都要碎了,他小心翼翼地抱过孙女,看着甜甜下巴上的小小伤口,一遍遍地问甜甜疼不疼。 林晓筠在把甜甜交给卢汉之后,才发现自己全身早就被汗水湿透了。她所有的力量在放下甜甜的那一刻土崩瓦解,虚脱般倒在卢志浩的怀里。 “妈妈,妈妈!”甜甜被林晓筠的样子吓得紧张起来,卢志浩镇定地告诉甜甜:“妈妈困了,困得直接就睡着了,爸爸先把妈妈抱回房间,让妈妈睡觉,好吗?” 甜甜瞪圆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大人怎么会说睡就睡。不过,林晓筠的样子确实像睡着了,甜甜乖巧地点头,看着爸爸把妈妈抱回了房间。 “还好吗?”卢志浩低声问,声音里是难掩的紧张。 “没事,就是有点累。”林晓筠说。 事实上,她已经从很长时间以来就感觉到累了。这种累,跟她在上班的时候,为了杂志社的销量而一遍遍制定工作计划的累不一样,跟她反复地修改、校对文字的累也不一样。她是从内而外的累,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向血液、向骨骼、甚至向每一个毛孔蒸发的那种累。 这种累,让林晓筠透不过气。 “好好睡一觉,我去跟妈谈谈。”卢志浩说着,把林晓筠放在了床上。 林晓筠想要摇头,但是现在她连轻轻动一下都觉得累,只好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卢志浩给自己盖上被子,也听到卢志浩走出了房间,但她的知觉和意识的运转就到此为止了。林晓筠很快便陷入昏睡,这是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着甜甜向医院飞奔,又全尽全身心的力量去祈祷女儿平安之后的结果。 徐贵莲听到卢志浩走进了房间,但却没有回头。她是背对着卢志浩的,在感觉到儿子走近了自己之后,徐贵莲缓缓地说道:“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妈……”卢志浩刚刚张口,便被徐贵莲打断了。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好好的非要带甜甜去午睡,才让甜甜摔坏了。你怪我是对的,晓筠怪我也是对的。” “妈,晓筠没有怪您。” 事实正是如此,从头到尾,林晓筠都没有说徐贵莲一个“不”字,整个事情的经过,还是在刘阿姨的叙述下得知,又在甜甜并不是很连贯的童言童语里证实了它的真实性。 卢志浩了解林晓筠,他欣赏她骨子里的正气和善良,这种“正”不是毫不变通的耿介,而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情商极高,不做不得体没分寸的事情。 “没有怪,才是真的怪。说在嘴里的,跟记在心里的分量,怎么能一样?” 徐贵莲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卢志浩惊讶地看到,在母亲的脸上,挂着两行泪。 在卢志浩的印象里,徐贵莲极少掉泪。 卢志浩没有爷爷,也没有奶奶,与外公外婆来往也极少。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异地一所学校任教,徐贵莲则在林大做行政工作。她一个人带着卢志浩,上班,带孩子,做家务,双亲的日子过得像单亲,转得有如陀螺的徐贵莲却从来没有在卢志浩的面前喊过一声累,流过一滴泪。 犹记得七岁那年,卢志浩发起高烧,半夜十二点多,外面大雨滂沱。徐贵莲一个人背着卢志浩跑出家门,那时候没有出租车,徐贵莲就这么背着卢志浩走了近一个多小时。家里唯一的一件雨衣披在卢志浩的身上,徐贵莲手里的雨伞早就被风刮得变了形。她就这样冒着雨,一步一步地背着儿子走到医院。刚进诊室放下卢志浩,徐贵莲便晕了过去。医生护士急忙把徐贵莲抬到病床上,谁料睁开眼睛的徐贵莲却一巴掌打在替她按人中的护士手上,诘问她不救自己的儿子,跑来管自己干嘛? 直到看到卢志浩已经挂上了输液瓶,她才松了口气。 那时候,徐贵莲也没有掉眼泪。 卢志浩十二岁那年,卢汉调回了家,望着黑瘦黑瘦的丈夫,徐贵莲第一次掉下眼泪。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卢志浩忽然意识到,母亲的心里并非没有眼泪,而是她把这眼泪和委屈都狠狠地压在了心底。 家境,是在父亲到南大任教之后好起来的,自从卢汉的工资涨上来之后,他就再没让徐贵莲做过家务。 “你妈吃的苦太多,以后,不能让她再受累了。”卢志浩记得父亲这样对自己说过。 连父亲都不愿让母亲流下的眼泪,自己……又如何能够这样做? 心里的许多话到了嘴边,最终却全部流向了心里。 “没有怪,才是真的怪。说在嘴里的,跟记在心里的分量,怎么能一样?” 面对徐贵莲那充满了伤感的话语,素来以强硬行事风行而著称的卢志浩只能报以温和的态度,对她说:“妈,晓筠没事记这些事情做什么?不过,做事讲方法,孩子的事,以后就交给晓筠吧。” “我的孙女,我都不能关心,不能管了?”徐贵莲情绪一激动,心脏就开始疼。她捂着胸口,颤声道:“孩子摔坏了,我是最心疼的一个!是,晓筠是亲妈,可是她才带孩子几天?甜甜从生下来就是我带,我这个亲奶奶还能害自己孙女吗?” 卢志浩深深地吸了口气:“妈,我和晓筠绝不是这个意思。” 在儿子的口中,极少出现“绝”或者“一定”这类极度肯定的字眼。而这一次,听闻了这个字的徐贵莲像是感受到了儿子语气里包含的肯定和保证,心头的顾虑便少了几分。 “其实我也怪我自己,好好的干什么非要干扰人家刘阿姨工作。让甜甜遭这么大的罪,我真是老糊涂了。”想起今天下午那一幕,甜甜那满嘴是血哇哇大哭的模样像锥子一样戳着徐贵莲的心,她再一次忍不住落下眼泪,却浑然不知那句“干扰刘阿姨工作”早已经透露出她潜意识里的推脱。 “人家刘阿姨是晓筠请来的,自然不会听我的话,有时候就连支使人家倒杯茶都不好意思。”徐贵莲说着,叹了口气,“这个家,我越来越像个外人。” “妈,不然您再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吧,这样也方便照顾您。”卢志浩的话让徐贵莲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自己完全可以再找一个保姆,跟刘阿姨竞争上岗! 毕竟是自己找来的,知根知底不说,事事也能按照自己的方法来。就算那个刘阿姨跟林晓筠一条心,自己也不是没有帮手。 这样一想,徐贵莲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了笑意。 “妈就知道,我儿子最孝顺。”徐贵莲说着,慈爱地伸出手,拍了拍卢志浩。 卢志浩感受到母亲的欣慰和情绪的好转,不免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明明是很正常的沟通,最后都被徐贵莲硬生生掰成有负罪感的妥协,企业家卢志浩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为什么他就无法跟母亲好好地讲讲道理。这此,他感觉到由衷的疲惫。 第六章 徐贵莲的大招1 “爸,吃饭吧。” 林晓筠轻轻地敲了敲卢汉书房的门,今天是周一,卢汉难得不用去老年大学上课的日子。听到林晓筠的敲门声,他立刻应着声,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爸,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林晓筠一边盛饭,一边问来到餐厅的卢汉。 “没说,”卢汉摇了摇头,道,“说是要等个什么亲戚,估计要玩几天。” 要玩几天?林晓筠有些意外。 距离徐贵莲去往老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自从甜甜的下巴缝针那天,卢志浩跟徐贵莲谈过以后,徐贵莲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向多云的脸上,也有了笑意,跟林晓筠说话也和颜悦色的,甚至要回老家玩几天,见一见多年不见的亲戚们。这不是她这位“资深宅女”的风格,林晓筠颇有些不适。但看着自觉谈话起作用而欣慰不己的卢志浩,她又不好多问。 “不用担心她,你妈昨天还跟我视频了。在老家亲戚多,比闷在家里看电视剧强。”卢汉见林晓筠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神色,便对她说。 林晓筠微笑着点头:“爸,您吃饭。” 卢汉应着,举起了筷子。 正在这时,林晓筠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贺兰明朗愉快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中奖了,晓筠!我今天拜访的客户临时开会,有时间陪你午饭了。你赶紧的,咱们俩半个小时以后在风雅餐厅集合,这回可别说我不陪你了啊。” 贺兰的语气里透出的是对于这难得机会的欣喜,林晓筠不难想象,在得知客户去开会后,她高兴得第一时间拨通自己电话的心情。可是…… 林晓筠看了看刚端上来的饭菜,还有卢汉和甜甜,这一老一小都刚刚开始吃饭,她说走就走未免不太适宜。 “我今天不用去上书法课,我来陪甜甜,你也出去走走,放松放松吧。”在大学教汉语言文学的公公卢汉一向随和,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晓筠的付出和辛苦他都看在眼里。眼下,她有难得的机会可以出去跟朋友聚聚,卢汉当然要成全。 这份长辈的关怀让林晓筠感动,她点了点头,便答应了贺兰。 知道妈妈要出去,甜甜的嘴巴噘了噘,然而,刘阿姨在她的耳朵旁边轻声地说了些什么,甜甜便懂事地点了点头。 “妈妈,甜甜喂你吃一口饭再走,不然没力气玩。”甜甜说着,用她的小勺子盛起一点饭,举向林晓筠。 林晓筠的目光柔软了下去,她的女儿,已经开始学会关心她和照顾她了,多么令她欣慰! “甜甜,你用妈妈的勺子喂我好吗?我们自己用自己的餐具哈。”林晓筠说着,把自己的勺子递给了甜甜。 甜甜欣然应允,换了林晓筠的勺子,喂了她一口饭。看着林晓筠很认真地咀嚼,甜甜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出去玩吧。” 甜甜可爱的样子,连卢汉都被逗笑了。 林晓筠感激地看了刘阿姨一眼,虽然只有两个多月,但林晓筠跟刘阿姨已经十分默契。刘阿姨看懂了林晓筠目光里想要表达的感谢,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便转头协助甜甜吃饭。 甜甜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尽管经常会在桌边掉一些饭粒,但自理能力越来越强,非常让林晓筠欣慰。 林晓筠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便出发前往风雅餐厅。这个餐厅距离林晓筠家并不远,尽管如此,当她赶到的时候,贺兰已经等在了那里。 “久等了。”林晓筠匆匆落座,贺兰唇角一扬,笑道:“不久,二十分钟而已。” 闺蜜这摆明了是“故意刁难”的模样,让林晓筠忍俊不禁。 “你怎么还跟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似的,能不能成熟点。”林晓筠板起脸,嗔道。 “你当我不想成熟?怎奈天生萝莉,成熟不起来啊。”贺兰感慨。 林晓筠笑着调侃:“女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能成熟——当妈。” “那还是算了。”贺兰的脑袋摇得好似波浪鼓,又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对了,我在网上查了,如果说夹手指的拶刑疼痛级别是9,那生孩子就是10!林晓筠,我太佩服你了,这种痛你都能忍过来。” “哪一个当妈妈的,不是这样忍过来的?所以才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嘛。” “性价比不高,何止,这简直就是违反‘劳动法’!”贺兰夸张地叫了起来:“而且那份工作又苦又累,不仅没薪水,还得把我的薪水、青春,连同所有积蓄都搭进去……最重要的是,不能离职。” 贺兰仿佛预见了某种恐怖预兆,打了个寒战。 林晓筠笑了:“可是你一样会收获很多快乐,陪伴在小孩子身边也是种幸福的体验。” “说到这,你们要甜甜的时候,老卢是个什么态度啊?”贺兰问。 “甜甜是意外到来的惊喜,你也知道咱们的工作节奏,忙起来的时候恨不能一天有48个小时,哪有时间关注身体?当我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回忆起从前,林晓筠的唇边便不自觉漾出了笑意,“其实我当时特别担心担心我自己身材会走形,尤其害怕是哺乳造成乳房下垂,更害怕生孩子的那种疼。” “那你们家老卢怎么说?” 这是最让贺兰关心的,林晓筠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甜蜜。 “我记得那时候我问他,如果我不母乳喂养行不行?他很肯定地点了头。我又问他,怕疼怎么办?他说,剖呗,想什么时候剖就什么时候剖。” 贺兰叹为观止:“你们家老卢心可真大。” “我也这么觉得,”林晓筠笑出了声,“我当时还问他,我说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太自私,一点都没有当妈的觉悟吗?他却说,我们的年龄都不小了,经济条件也够,能要,就要下这个孩子,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全都会想办法解决。” “哈,我可是记得他那会儿为了让你竞争主编成功,还去跟社长表态的壮举。” 贺兰说的,正是当年林晓筠和庄亚丽的主编之争。当时,社长已经决定向集团提议由她来担任主编。但当林晓筠公布怀孕之后,社长却找到林晓筠,开城布公地告诉她,由于担心林晓筠漫长的生产期不能够及时处理繁重而忙碌的工作,所以集团有意提拔庄亚丽成为主编。 林晓筠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卢志浩却二话也没说,第二天就敲开了社长家的门。 具体的情形,是社长后来像开玩笑一样告诉林晓筠的。他说:“你家这位先生啊,一进门就夸自己老婆,说林晓筠是做主编的最佳人选,如果杂志社因为她怀孕而不提拔她,那是无法挽回的损失。他还问我,想要林晓筠多久上班,三个月,两个月,还是一个月?见我不回答,他直截了当地给我说,保证,你生完孩子一个月后就来上班。能做到这个份上,确实难得。” 社长对卢志浩的行为颇为欣赏,尤其后来听说卢志浩加入了“十大战略客户联盟”,和杂志社签定了年框广告合同,和其他九位客户一样预付款20%,算作对林晓筠直截了当的支持。 “他说,他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到。”想到卢志浩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林晓筠的心里,仍然禁不住涌上一抹感动。 “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贺兰哀号一声,瘫进了椅子里,“我们家周同要是能有老卢一半的担当,这孩子我都敢生。现在?算了吧,不生孩子是我目前最应该做的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到周同那句“你高兴就好”,贺兰就彻底没有了生孩子的欲望。她决定从此屏蔽所有与信息,好好过她的丁克人生。 林晓筠只是无奈地摇着头笑,她从不在这方面跟贺兰争论,她尊重闺蜜的人生选择。况且这世界上有很多种幸福,林晓筠和贺兰的幸福虽然分类不同,但也正因为这种不同可以站在更客观的角度上相互为对方指点迷津,相处更为融洽。 跟闺蜜在一起的感觉是久违的放松,她捧着一杯红茶,陷进了沙发里。 “你怎么吁了这么长的一口气?” 贺兰这没头没脑的话,让林晓筠不禁怔住了。 “就是气,”贺兰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比划了一下,“你刚才,吁了那么长的一口,才几天不见,你不会是连肺活量都见长了吧?” “别胡说八道了,你当我在游泳?还肺活量……”林晓筠笑着拍了贺兰一下,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先前她所呼出去的,正是一直郁积在心头的那些被生活每逢琐事压抑的疲惫。此时此刻的林晓筠,才是她真正的自我,而在家里,她是儿媳,是妻子,是母亲,但就不是她自己。 忽然,林晓筠想起什么似的,道,“说起来,我确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游泳,更没有参加任何的运动了……怪不得我这几天腰上都能掐出肉了。” “算了吧,就你,再胖出二十斤才算正常。”贺兰笑着打趣,“对了,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你们家太后回来了吗?” “太后”,是贺兰给徐贵莲取的绰号,联想起徐贵莲总是端着的架子,这个称呼倒是贴切。 林晓筠摇了摇头,眉眼间再次被担忧笼罩。 “太后不在家,你正好可以清静清静,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贺兰看到林晓筠的样子不免疑惑,“怎么,你担心她不回来?还是担心她回来得太快?” “看你说的,”林晓筠知道贺兰是故意在调侃自己,也不生气,只是叹息一声,道,“我婆婆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么做是错,那么做也是错,什么都不做更是做。所以,我宁愿绕着她走。况且,她这么长时间不出现,没准是在憋大招。” “哎呀,那还真不好说。”事出无常便是妖,想起徐贵莲一贯的行事风格,贺兰不禁替林晓筠捏了一把汗。 “不过,现在你们家也算是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她再放招能管什么用?”服务生端来了芒果汁,贺兰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安慰林晓筠,“不过,你也别太把她当成阶级敌人。多哄哄她,多沟通沟通,平时你多难搞定的客户都能搞定,多扎心的事你都能做,怎么到你婆婆这里就绕着走了?” “那能一样吗?”林晓筠笑贺兰的天真,虽然同是儿媳妇,但周同的父母并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因而也就没有与婆婆共住同一屋檐下的忧虑。当然,这也是林晓筠最为羡慕的贺兰一点。 “客户是衣食父母,是给钱的,扎心难搞只是一会儿。但婆婆呢?就算你全年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一不留神洒了滴水,也会立刻跟你翻脸。” 想到徐贵莲,林晓筠便是觉得自己的头顶有一朵乌云,挥之不去。 犹记得自己那天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卢志浩早就已经上班去了,并且于当天乘飞机赶往云南考察项目,所以,林晓筠并不知道卢志浩到底跟徐贵莲谈了什么。所幸的是,从那天起徐贵莲便不再像从前那般处处跟林晓筠较劲儿,意外之余,林晓筠竟然不知道应该欣慰,还是应该忐忑。 算了,不去想它。 林晓筠摇了摇头,她好不容易从家庭里的柴米油盐之中脱身而出,可不想让生活的琐碎侵占这么美好的时光。 “对了,”贺兰忽然问林晓筠,“甜甜三岁多了吧?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让甜甜学钢琴了?” 在林晓筠的意识里,三岁多的孩子学钢琴未免有些过早,孩子的骨骼尚在发育,正是最为活泼好动的年纪,过早的学习乐器会让他们觉得枯燥,继而厌恶起乐器来。所以,学钢琴这种事情,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然而贺兰却并不认可林晓筠的想法,她的理论是:“可千万别说早,莫扎特4岁的时候就能作曲,还开了巡回演奏会!让甜甜学钢琴,不是让她一下子就坐在那弹出个《月光曲》来,而是让培养她对音乐的兴趣,潜移默化地影响她。你想,我们看过的书,走过的路,都沉淀在我们的气质里,甜甜不也一样?从小就听肖邦和舒伯特的孩子,能跟听儿歌的孩子一样吗?这就是未来女神和女汉子的区别,——从小时候就注定了。” 贺兰的话专业得有如箴言,林晓筠陷入了沉思。她的心思全部都用于考虑甜甜的钢琴课,甚至连贺兰建议她开设一个微博专栏写作的话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与贺兰分别后,林晓筠一回到家就开始搜集各种幼儿学钢琴的信息和资料。她发现孩子们及早接触钢琴确实有助于提高孩子的专注力,培养他们对于音乐的领悟力。当然,三岁左右的孩子们手指力量有限,是不可能过早完成太复杂的演奏,但只要家长放平心态,本着育教娱乐的心态去做启蒙教育,还是可以得到事倍功半的效果的。 主意己定,林晓筠便给卢志浩发信息,与他商量甜甜学钢琴的事情。卢志浩还在开会,林晓筠的信息发过去五句话,他只回了一句——“你看办就好”。 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和精力去查找资料,结果却只得到五个字的回答,林晓筠有些负气。但五分钟以后,卢志浩便发来了一张微信名片,说是助理李德帮忙介绍的钢琴老师。 林晓筠笑了。 卢志浩的关心和柔情是必须以实际行动来展现的,贺兰就曾经调侃过林晓筠,跟她们家卢志浩过日子,可以不用带耳朵,反正他说的也没有做得多。但这正是林晓筠想要的感觉,毕竟生活是两个人用一点一滴的努力酿成的一坛美酒,日子越久,越见香醇。仅仅用嘴巴说出来的幸福,一阵清风就吹散了,哪里经得起考验? 肖白是李德的高中同学,自幼学习钢琴,师从国内著名钢琴家,音乐学院在读。林晓筠是很满意肖白的简历,她在国家级的钢琴比赛上获过奖,也经常在周末到一些钢琴学校教课,既有学院气息,又很自立,况且人又活泼漂亮,跟甜甜很能谈得来。 这样的老师,正符合林晓筠的要求。她没有希望甜甜成为钢琴神童的奢求,也并不像其他家长们所期望的那样——要甜甜拥有一技之长可以傍身。她只希望甜甜能够热爱音乐,喜欢音乐,能够发现有一种方式可以表达她对生活的热爱,抒发心中的情感。若是将来她在人生经历风雨的时候,或是有了不能为人所说的烦恼,至少她可以有将情感宣泄的出口。正如林晓筠,将在生活繁乱的节奏化成感悟,用文字整理表达,心里积压的乌云就会化烟消散,重新微笑着面对一切。 “林老师,我觉得您的想法真棒!”肖白有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单纯和直接,同时也有着艺术女孩特有的高傲。对于林晓筠向她谈及的想法,肖白十分赞同:“给您打call,林老师,您可比我之前接触的那些家长都开明多了。他们要么第一面就直接问我:半年时间我家孩子能练成什么程度?或者,给你一年的时间,能不能把我们家孩子培养成第二个朗朗?天啊,人家钢琴大家都是经过十年八年的苦练才能崭露头角的好吗?一年!人家莫扎特也是在妈妈肚子里就耳濡目染学习钢琴了好吗!神童也不是天生就神的,那是因为人家父母有这个基因,强强联合才生出了神童!” 肖白效仿起其他家长说话,可谓惟妙惟肖,令林晓筠忍俊不禁,她开始对肖白产生了几分好感,尽管这个女孩子稍显浮躁,但胜在直接。 林晓筠喜欢与直接的人打交道,如果便可以避免许多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揣测,与人与之间的交往,理应如此。 要买什么样的钢琴,价格如何?这些,林晓筠统统都请教了肖白,在肖白的建议下,她选定了一款性价比相对较高的钢琴。当林晓筠把要买钢琴的想法告诉卢志浩的时候,卢志浩只是简明扼要地问了价格,便直接给林晓筠的卡上划了钱。 简单直接,省时省力,——卢志浩的一贯方式。 “我们的卢先生,真了不起,嗯?”林晓筠踮起脚尖,揽住了卢志浩的脖子。 “所以,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卢志浩笑着,顺势拥住林晓筠倒在了床上。 林晓筠的心情是愉悦的,她愉悦的心情感染着卢志浩的激情,他们直到现在还保有着刚结婚时的热情,这一点,也是让林晓筠引以为傲的地方。 “等等,‘帽子’。” 林晓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喊停。 “还要去取,麻烦。” 卢志浩情到浓时,哪里愿意停下来?可林晓筠却手一伸,便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方形的银色小袋子。 “这里有哦。”林晓筠把小袋子晃了一晃,卢志浩顿时扫兴地倒在了床上。 “男人生性,爱自由。” “男人最不愿意的就是被束缚。” “隔着一层,总是少了点淋漓尽致的快感。” 男人有一百个不戴避孕套的理由,但最后买单的却永远都是女人。也许,恰恰是造物主的不公促成了避孕套的产生,林晓筠常常这么想。 第六章 徐贵莲的大招2 钢琴买回来了。 甜甜多了一个巨型玩具,这让她新奇不己,每天都要爬上钢琴凳,摸一摸,弹一弹。制作考究而又色泽稳重的钢琴,像是一个性格深沉的温和伙伴,只要甜甜小小的手指上去按按敲敲,它总能发出不让她失望的声响来回应她。由此,卢家从此就成了音乐的天下。甜甜的“乐章”常常混乱狂野,少有规律悠扬,难得的是,卢汉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从不抱怨和烦躁。他老人家毛笔字照样写,兴致来了还陪着小家伙一起敲敲弹弹。令林晓筠新奇的是,祖孙俩各弹各的,南辕北辙的音符形成一首混乱而诡异的合奏,常常让林晓筠恨不能戴上耳塞。但一曲终了后两个演奏者还相互鼓掌,彼此称赞欣赏。这实在是林晓筠听到的最匪夷所思的音乐,也是看到的最优秀和睦的拍档,没有之一。 时间就在这不断响起的、混乱的音乐声中过去,不知不觉间,距离徐贵莲回老家已经过去了近十天。在第十一天的早上,当林晓筠刚刚起床,将昨天制定好的菜谱交给刘阿姨的时候,门忽然被人用钥匙从外面打开,徐贵莲回来了。 徐贵莲跟出发前并没有多大改变,她的皮肤上既没有旅游归来的人特有的日晒痕迹,神情也不见疲惫。她容光焕发,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妈?”林晓筠怔了怔,与其说她对徐贵莲的突然归来感觉到意外,不如说她被徐贵莲那浑身上下笼罩着的一层喜气惊到。婆婆这是怎么了?是出门一趟感觉到了世界之大,应该多走走;还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让她老人家如此心花怒放? “哟,起来了?”徐贵莲难得好心情地先问候了一声林晓筠。 “是啊,妈回来了,”林晓筠先是一怔,紧接着,迎上去帮徐贵莲提她的行李箱,“我来。” “不用,不用管我了,你帮张阿姨拿一下行李吧。”徐贵莲伸手身后一指,林晓筠这才发现,在徐贵莲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张阿姨就是这么来到卢家的,林晓筠直到多年以后也忘不了张阿姨来到卢家的那一天。她挎着一个土黄色的粗布包,用她胖而多皱的手拢了拢仿佛沾满了灰尘的头发,黝黑的脸上带着警惕而充满提防的神情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林晓筠觉得,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自己此时的神情,一点都不为过。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充满“原生态”气息的阿姨,她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夹克衫,和水洗布裤子,样式完全与时代脱轨,更与得体沾不上边。她的鞋子在岁月的跋涉下早已经变形,唯一能够与“体面”两个字挂上钩的,是她耳朵上的一对金耳环,尽管上面的花纹已经被黑色的氧化物侵黑。 不知道应该如何总结这位张阿姨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总之,“朴素”这个词的分量肯定是轻的,或者应该称她为“古朴”。 嗯,古朴这个词,是最贴切的了。 古朴的张阿姨连语言也古朴,她说的话,除了徐贵莲,谁也听不懂。其实徐贵莲也不是全懂,她所谓的“懂”一半是靠听,一半是靠猜,反正只要她猜对了,张阿姨就点点头,猜错了,张阿姨就摇摇头,再说第二次。如此往返三五次,总能有猜对的时候。 在听徐贵莲介绍张阿姨的时候,林晓筠彻底明白了徐贵莲刚进门的时候,为什么会看起来有些“得意”。 因为张阿姨是她请来的保姆,美其名曰“与刘阿姨一起分担家务”的保姆。 “又要看小孩,又要做饭,是很辛苦的。张阿姨就跟刘阿姨一起忙一忙,晓筠就轻松一下,出去逛逛,玩一玩。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多休息。”徐贵莲阔别讲台多年,分配起任务来还是不减当年布置作业的精神头,“保姆房很大,足够你们两个住,就先这样吧。” 下达命令之后,徐贵莲便高兴地把行李交给卢汉,轻松自在地走进了卧室。 卢汉看了看张阿姨,又看了看林晓筠,做了一个“你别介意”的表情,便折回到了房间。而林晓筠看了看张阿姨,又看了看刘阿姨,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就在眨眼间跌到了谷底。 “我就说,我婆婆这么久不回来,肯定是在憋大招。这回瞧见了吧,直接扔了一颗大号炸弹。”林晓筠给贺兰发了微信。 “你们家卢志浩怎么说?”贺兰很快回复了。 “他说,是他建议我婆婆再找一个保姆的,方便婆婆生活。”林晓筠猜想,应该是上回甜甜的下巴缝针,让他以为再找一个保姆单独供婆婆调遣,林晓筠就不至于太过为难,但是这位从老家请来的……原生态保姆,还真有点让林晓筠难以适应。 “那多好,你们家太后就不用再烦你了,她尽管支使她的保姆,你落个清静。”贺兰说。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林晓筠刚想要打上这行字,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林晓筠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机跑出去,但见客厅的地板上已经满是积的水。而这水的源头,是林晓筠房间这边的洗手间! 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溢出来,刘阿姨拿出大大小小的盆,正在奋力“抢险”,而张阿姨则站在刘阿姨的身边,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副吞煮鸡蛋被噎到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纵然林晓筠再淡定,也难免被眼前的一切惊到。 刘阿姨正要说些什么,徐贵莲的惊叫声突然响了起来:“怎么这么多水?地板,地板要泡坏了!” 她有心想要走过来,又畏惧水会沾湿自己的脚,便站在房间门口不快地扬声问:“刘阿姨这是怎么回事啊?” 刘阿姨抬眼看了眼张阿姨,然后道:“张阿姨要洗澡,我请她去洗沐浴,但是她说想要泡一泡。” 泡一泡。 林晓筠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出现了片刻的停摆。 由于在结婚的时候,没有买新的婚房,卢志浩便想要在装修的时候以林晓筠的品味为主,来装修房子。但就是这个愿望,也在徐贵莲这里打了折扣。 人说“想离婚就装修”,真是一点不假。林晓筠喜欢现代简约式风格,但徐贵莲喜欢厚重华丽的古典风格,林晓筠本着商量的心态与婆婆沟通,徐贵莲却满腹委屈地提出:“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就这么一个房子想要住到死,听我一回都不行?” 但凡老人,扯到“老”和“死”便是赢了,孝顺的林晓筠让了步,徐贵莲的房间和“活动区域”以她自己喜欢的风格为主,而林晓筠的那边则以她喜欢的风格装修。虽然不伦不类,但总算各取得需。 结婚时,房子装修的时候,徐贵莲特意在贴近自己房间这边的洗手间安装了一体式的玻璃沐浴房,而喜欢放松的林晓筠则选了一款浴缸。浴缸这种比较隐私而又带着私有属性的物品,一般人见了都会不去染指。徐贵莲虽然常常是位有着闪闪少女心的婆婆,但她从来不会去碰林晓筠任何的私人物品。那些之前曾在这里工作的保姆们,更是没有一个人去碰浴缸。而这位张阿姨……她来这里的第一天,竟要用雇主的浴缸? 林晓筠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克制住心头翻涌而上的情绪。而张阿姨却在这个时候嘀咕了一句,她的嗓门浓厚,无法压低的音量让徐贵莲听了个清清楚楚。 “哎呀,张姐,你不关水龙头,水流是不会自己停住的。” 潮水般的情愫被另一种类似于震惊所取代,林晓筠意外地看着张阿姨,难道……张阿姨连水龙头都不会关吗? 从刘阿姨的口中,林晓筠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在刘阿姨劝张阿姨不要用浴缸之后,张阿姨竟悄悄地来到洗手间,自己打开了水龙头。正在把洗好的衣服叠起来的刘阿姨见张阿姨半晌都没有动静,便跑出来看看。 谁知才出来就看到了满地是水,而张阿姨则呆呆地站在浴缸旁边,瞪着浴缸不断溢出来的水,好像被施了法似的,一动不动。 刘阿姨急忙关掉水龙头,又迅速地去擦地上的水,全程张阿姨只是傻傻地站在那儿,看着刘阿姨一个人忙活。直到最后,才用模糊不清的方言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什么含义的话。 刘阿姨猜测那是一句类似“你们城里人都用的啥乱东西”之类的话,因为她分辨出话里有两个词听上去像“城里”和“乱”的发音。 什么是乱东西,林晓筠不知如何回答,但一切却都从张阿姨的到来之后彻底乱了套。 最先遭殃的,就是林晓筠的浴缸。 起初,林晓筠还以为幸而张阿姨不会用浴缸,才让她的浴缸逃过了一劫。然而事实证明,林晓筠太天真了。第二天一早,她便看到自己的浴缸里泡满了大大小小的一堆衣服。 不,应该说,泡满了黑漆漆的一大缸衣服。 衣服里不知道有哪一件掉色,使得整个浴缸的衣服全都被浸在一片墨黑的水里。林晓筠忍住想要呐喊出声的冲动,走过去伸手捞了一捞,捞出来的,是一个枕套,从已然染得斑驳不清的枕套上,林晓筠可以依稀分辨出上面淡淡的茶花图案——那正是她新买的素锦风格的枕套。 林晓筠只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响,急忙探身去捞别的衣服。她第一次捞出来的是一件衬衫,卢志浩的衬衫,浅蓝色的衬衫被压在别的衣服下面,已经皱成了一团,上面还如水墨晕染般地绽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再捞,捞出来的是一件超大号的女性外套。这型号,这尺寸,这款式都如此陌生,以至于林晓筠盯着它看了足足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张阿姨的衣服。 徐贵莲也是自从张阿姨到卢家来之后,才开始忙碌起来的。 她再也不能好好地以各种贵妃躺、明星瘫来欣赏她的电视剧,因为她要忙,忙着给张阿姨当翻译。 看着林晓筠刚买的精美床上用品,在张阿姨那件掉了色的外套浸染下变了色,徐贵莲起初还在替张阿姨开解。说她不会用洗衣机,说她的家乡是边远的山村,洗衣服先泡一泡,是节约用水的一种方式。徐贵莲还让林晓筠大度一点,不要跟张阿姨介意这些小事。 然而当徐贵莲看到儿子的衬衫也在张姐衣服的浸染下变了颜色,她的一张脸立刻沉了下去。不仅如此,她甚至发现了遭殃的不仅仅是儿子的衬衫,还有更贴身的t恤衫!这让徐贵莲无法淡定了,她直接告诉张阿姨不要把所有的衣服都混在一起洗。内衣和外衣应该是分开的。 然而张阿姨又开始了她的“原生态”演说,徐贵莲听了半天,最后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对张阿姨说:“如果实在分不清,就把男士和女士的衣服分开吧。” “妈,您的意思是把一锅烩的衣服分成两锅?”林晓筠惊声问。 徐贵莲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边说着“我不是那个意思”,一边拿起了卢志浩的衬衫,左看右看,越看越头疼。 “算了,张阿姨,你以后不要再碰志浩的衣服了,他的衣服单独洗。” 林晓筠像见到了陌生一样地看着徐贵莲,她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的婆婆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还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她知道卢志浩在婆婆心里的分量,毕竟是她引以为荣,从小疼到大的儿子,但当着自己的面也如此区别对待…… 不,等等。 林晓筠忽然意识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问题——她中毒了。 中毒了张阿姨的毒。 为什么她现在会认为卢志浩的衣服也应该跟大家的衣服一起,被张阿姨一锅烩?不管是谁的衣服都不应该沦为东北大乱炖不是吗? 林晓筠拍了拍自己的脸,走到阳台上,想要透透气,却发现阳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串串干瘪的蔬菜干侵占,成了散发着浓郁干菜味道的重灾区!不,不仅是干菜,还有其他味道。 林晓筠吸了吸鼻子,如果她没有判断失误,这里面还有极为浓重的鱼腥味。她举目巡视,终于发现,明亮的落地窗旁边还挂了一排咸鱼!一整排的咸鱼瞪着滚圆的眼睛,看着林晓筠,仿佛林晓筠是个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它们不欢迎她,所以用身上浓重的味道令林晓筠重重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落荒而逃”这四个字的含义,林晓筠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每周六的下午三点,是甜甜的钢琴课。 徐贵莲和卢汉都在家,再加上一个无敌的张阿姨,林晓筠便借口去超市,走出来透透气。 张阿姨就像是一朵黑漆漆飘到家里的乌云,走到哪里都令人透不过气。保姆明明应该为家庭服务,但林晓筠却是全程替保姆服务。她不仅要教张阿姨怎么用燃气灶、排烟罩、电热水器、沐浴器、洗衣机,还要随时留意她不要打碎林晓筠最喜欢的那套茶具,不要弄乱卢汉摊在地上的一幅幅字。刘阿姨甚至成了为为张姐做善后处理的专务。假如日子要是照张阿姨的方法过下去,家里迟早会变成菜市场。林晓筠决定,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让张阿姨离开,又不伤害到婆婆脆弱的“心脏”。 那就只有等卢志浩回来了。 卢志浩终于结束了连续半个月的考察工作,云南的太阳像当地人的性情一样热烈炽人,晒得他的皮肤都变成了古铜色。李德在开车送卢志浩回家的时候调侃他,若是嫂子见到了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见到了健身达人,并且称国外的男人为了要健康肤色要花大价钱去晒,还未见得能晒出卢总这么均匀的肤色。 自己的这个助理什么都好,就是话多。卢志浩懒得跟李德多言,车子开到了家,就立刻拎起公文包走进单元门。刚下电梯,就听到家门口传来一阵阵尖叫,卢志浩以为是林晓筠发生了什么意外,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 才到门口,便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跑过来,藏到自己身后,颤抖着伸出手指着自家的门,惊道:“血!血!” 卢志浩抬起头,赫然发现就在门边靠近走廊窗户的栏杆上,挂着几块鲜肉,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鲜血。门口的理石地面尽是血渍,就连精美的富贵如兰脚垫都被浸出一圈血边。 这一幕确实令人惊悚,纵然是卢志浩这个大男人,也被唬得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您、您帮我报警,报警吧!”女孩子捉着卢志浩的袖子,战战兢兢地道。 当卢志浩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女孩子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她流露出的神情,卢志浩并不陌生。那是他在给公司新入职的员工们讲话,或是去到客户公司拜访的时候,所经常见到的表情。 是惊艳,是惊叹,还是别的什么,卢志浩一般没有这个耐心却分析和研究,对于出现在自家门前的陌生人,卢志浩习惯地皱起了眉头,还不待张口问她是谁,便传来了林晓筠的声音。 “志浩?” 卢志浩转头,便看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林晓筠。他眉头一松,立刻走了过去。 “早说过不必买这么多东西,提回来不沉吗?”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卢志浩还是伸手把林晓筠手里的袋子接了过来。 “卢先生。”刘阿姨问候着,卢志浩礼貌地点了点头,正要问林晓筠那些鲜肉是怎么回事,林晓筠便拉了拉卢志浩,指着那个女孩说:“志浩,这就是甜甜的钢琴老师,肖白,肖老师。” 紧接着,她又对肖白说:“肖白,这是我老公,卢志浩。” “啊,是卢先生啊。”肖白恍然大悟,“我说呢,跟我们林老师这么有夫妻相。” 林晓筠笑了,卢志浩则是一惯的冷峻,他指着那一条条的鲜肉问:“这是什么?” 林晓筠怔怔地看着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许久,方缓缓地张口:“肉。” 第七章 婆媳三十六计1 在挂衣服的时候,卢志浩发现衣柜里少了几件衣服——衬衫和西装。 他的西装通常由林晓筠拿出去干洗,不挂在原地里很正常,但衬衫呢?如果他没记错,衬衫是他出发前自己扔进洗衣篮的。林晓筠从来不会让衣服在洗衣篮里待得超过一天,十几天的时间,足够衬衫重新回到衣柜里了,不是吗? “我的蓝色衬衫你洗了?”卢志浩问。 林晓筠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从衣柜里拿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衬衫和西装。 卢志浩意外地看着那一件件已然成为“写意画”的衣服,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张阿姨可能……不太会用洗衣机。”林晓筠用为了减少对卢志浩的刺激,她采取了一种温和的方式解释。 可是就算林晓筠不说,已经领教过门口那一片“血海”的卢志浩也完全能够猜得出来。 他的脸色深沉,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儿?”林晓筠手疾眼快,立刻拉住了卢志浩,“你不会是要去找妈吧?” “这个张阿姨,不能留下。”卢志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卢志浩说的何尝不是林晓筠的心声?可是…… “志浩,你今天刚回来,就直接赶张阿姨走,岂不是让妈以为是我在教唆你?”林晓筠道,“妈说了,张阿姨最近已经在学着用家电了,很快就能把家打理好。” “她连家电都不会用?”卢志浩惊得说不出话,“妈找了个不会用家电的人回家,是当保姆,还是当出土文物供起来?” 林晓筠忍俊不禁:“厉害吧?这就叫做‘活久见’。” “你还笑得出来?!”卢志浩伸手捏了捏林晓筠的鼻尖,生活并没有磨去她身上的少女气和俏皮劲儿。 不过,跟徐贵莲谈心这件事情,卢志浩只要一想,就开始心累。 林晓筠清晨出来倒水喝的时候,意外看到刘阿姨正在擦地。地板光洁明亮,但刘阿姨的脸色却差到了极点。 看看表,四点零五分,林晓筠错愕地看着刘阿姨,问:“刘阿姨,您这是起床了,还是……” 话没说完,林晓筠便从刘阿姨已经坠出三层的眼袋得出了答案:“您还没睡!” 刘阿姨确实没有睡,她疲惫地点了点头,脚下出现了几步踉跄。 “快坐下,坐。”林晓筠扶着刘阿姨,让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走靠垫,招呼着刘阿姨躺下来。 “不了,不好,我一会就去屋里躺。”刘阿姨摇着头,她总是很克制,从来不会在不属于她的地方久留,就算是坐一下都很少。 “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赶紧休息一下。”林晓筠不由分说地按住刘阿姨的肩膀,强迫她躺下来。 刘阿姨看样子确实是又累又困,没有反抗地被林晓筠按住躺下,眼睛合了一合。那是极度疲惫下的困倦,林晓筠知道,于是她取来一条小毯子盖在刘阿姨的身上,制止住挣扎起身的刘阿姨,便坐在她旁边,声称要监督她休息。 刘阿姨感动而又感激地笑了笑,没几分钟竟睡着了。 望着刘阿姨的睡容,想着她即便这么疲惫也不愿没有分寸却躺在沙发上睡,林晓筠的心里既有心疼,也有感动。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张阿姨的呼噜打得到底是有多响,才会让刘阿姨如此睡不着? 好奇的林晓筠悄悄地来到保姆房门口,侧耳聆听屋子里的动静。令她意外的是,屋子里安安静静,并没有她意料中震耳欲聋的声响。 林晓筠轻轻地推开门,就在门被打开的刹那,一个响亮的奇异声响便吓得林晓筠一哆嗦。 好像还是在带甜甜去动物园的时候吧?林晓筠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是他们一家人乘着被厚重铁丝围成保护栅栏的参观车浏览食草动物馆的时候,一大群长着长角的马鹿围过来,抢着吃他们手里的胡萝卜。其中的一只马鹿在大啃胡萝卜的时候,就发出了这种重重的、刺耳的响鼻。 但马鹿只打了一声响鼻,而张阿姨在这声类似“响鼻”的声音之后,便是一阵阵惊雷般的呼噜声。 林晓筠用了足足将近二十秒的时间来确定,眼下的情形并非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屋子里的玻璃,确实被张阿姨的呼噜震得嗡嗡作响,就连林晓筠自己的耳膜,亦被震得一阵蜂鸣。 人都说呼噜声过大,是因为睡觉的姿态不正确,会不会是张阿姨压到了胸口,或者枕头不舒服导致的? 这样想着,林晓筠便走过去,想要替张阿姨整理一下枕头。谁知才刚刚走近张阿姨,林晓筠的脚步便无论如何也前进不了了。 保姆房里只有一张床,所幸的是床不算小,所以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刘阿姨用的被褥,是之前就为保姆准备的。林晓筠洗过晒过,还特意买了一套新的床品让刘阿姨换上去。而张阿姨的被子,是她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从被子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儿呛得林晓筠无法呼吸,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像是混合着汗水与皮脂分泌的味道,浓郁得令人几乎窒息。 林晓筠最终还是没能挺住,她没有帮助张阿姨挪动枕头,就直接跑出了房间,一出房间门,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此之前,林晓筠还从来不知道空气竟然是如此新鲜,而能够呼吸的感觉是这么好。 不过,这个张阿姨,自己到底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林晓筠有点疼——头疼。 下午卢志浩回家的时候,被门口的一滩滩血水和鲜肉吓了一跳。问之,才知道那是张阿姨晒的腊肉。在林晓筠没有注意到的几天前,张阿姨竟然把这些肉都洗过腌过,而林晓筠却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能怪林晓筠,自从张阿姨来了之后,厨房就显得拥挤好多。林晓筠不再经常帮刘阿姨打下手了。张阿姨负责帮助刘阿姨,帮她切菜,洗米,煮饭。这恐怕是张阿姨唯一能够与刘阿姨媲美的地方,她的切工了得,土豆丝直接刀切,切出来的又细又均匀,很是了得。难得放松精神的林晓筠便从此不再进厨房,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些腊肉是怎样“练成的”。 张阿姨解释,那些滴下来的,不全都是血水,而是腌料。制作腊肉需要好多种配料呢,尽管林晓筠听不懂张阿姨的方言,但她脸上写着的“你们这些城里人懂什么”的神情,却看得明白。 现在,林晓筠终于知道,张阿姨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是带着她的日子一起来的,也就是说,她把自己跟她在老家乡下的日子同时搬进了卢家,在卢家绘生绘色有滋有味地过起了她的乡下日子。 这些——门口挂着的腊肉、阳台晒着的咸鱼、烩成一锅的衣服,还有现在散发着呛人气味儿的被褥,甚至连她的呼噜声,全都是证明。 望着钟表上一圈圈转动着的指针,林晓筠感觉到一阵无力。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长。 卢志浩还是跟徐贵莲摊牌了。他依旧用他简单直接的方式,对徐贵莲说:“妈,张阿姨不适合咱们家,让她走吧。” 徐贵莲傻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盘算着是自己给他们铺上去的床品不好看,让儿子嫌弃了?还是林晓筠觉得那套床品档次不够,所以在儿子面前告了自己的刁状? 要么…… “啊,我知道了,”徐贵莲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对儿子道,“是因为衣服被洗坏了不高兴吧?一会妈陪你去商场,你喜欢什么衣服就随便挑,妈给你买新的。” 徐贵莲大概还没有意识到,此时她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年过三十的成年男人,而不是需要母亲陪着去买衣服的小孩子。卢志浩揉了揉眉心,耐着性子,道:“跟衣服没有关系,虽然是保姆,也得双方的生活环境适宜。张阿姨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习惯和处事完全不一样。” 卢志浩之所以下定决心这么快就向徐贵莲提出来要张阿姨走,不是没有原因。在卢志浩和林晓筠带甜甜去餐厅用餐,在林晓筠去洗手间之际,甜甜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让卢志浩怔住的话。 那句话不是英语,不是日语,不是韩语也不粤语,而是一种卢志浩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甜甜,你在说什么?”卢志浩问。 甜甜又重复了一遍,那是一种极为原始粗犷而又带着一股憨直的语言,从孩子的嘴巴里说出来,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令人错愕。卢志浩怔了半天,方才又问了一遍:“甜甜,你说的是什么?” “这破菜淡得要死。”甜甜用稚嫩的声音解释,卢志浩的表情已经不能够用震惊可以形容。 “你跟谁学的?”卢志浩盯着甜甜,目光是那种父母想要从孩子们身上揪出埋下坏种子的特有紧张。 这种紧张并没有被甜甜意识到,她抬起头迎着爸爸的目光,乖乖地说:“张阿姨。” 卢志浩拿着叉子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克制住翻涌的不悦,温和地对甜甜说:“这样的话不好听,甜甜以后不要说。” “那张阿姨为什么可以说?”甜甜仰起小脸儿,不服气的表情让卢志浩皱起了眉头。 “大人所做的事情不全都是对的,你们小孩子要学会分辨,不好的就不要学。”卢志浩的话,甜甜听得一知半解。不过,看着爸爸脸上那已然流露出来的不高兴,甜甜便大概知道了让爸爸不高兴的事情,应该都不太对,于是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女儿懂事,但卢志浩却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他很清楚这件事情形成的真正诱因所在,如果不把这个源头清除,那么小的缺口就会变成大的缺口,甜甜在潜移默化之中就会被影响。 况且,在早上路过餐厅的时候,卢志浩清楚地听到张阿姨嘀咕了这样的一句话。那是跟甜甜一样的发音,一样的语气,一样令人听不懂的、咒语一般的语言。卢志浩转头看过去,但见张阿姨正端着碗站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嘀咕着,把这一连串的话就着饭一起满满地塞进嘴里。 卢志浩明白了,张阿姨是在抱怨,抱怨刘阿姨做的菜太清淡。而她最近这样抱怨的频率一定很高,才让甜甜也学会了她的抱怨。不过,卢志浩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甜甜会知道这句话的含义……难道有人解释给她听过吗? 但事情进展到了眼下这个阶段,是谁解释给甜甜听的已经不再重要,卢志浩决定让张阿姨离开,不是因为被染色的衣服,也不是因为门前挂着的腊肉,而是甜甜需要在一个积极快乐的环境里成长。 卢志浩这样想,却不代表徐贵莲也这样想。 徐贵莲现在就像是海葵,张开一只只触手感受着家里的“气流”,而张阿姨现在已经成为了她极度敏感的那条触手。谁若是动了这根触手,便是故意刁难她,便是与她做对。 她当然不会认为儿子是在跟自己做对,作为婆婆,徐贵莲自然而然地把问题都看成是林晓筠的抱怨和教唆。 第七章 婆媳三十六计2 “是晓筠嫌那套床品不好看是吧?我看到她把那套床品撤下去了……没事,妈再给你们买一套,就买晓筠喜欢的那种。”徐贵莲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在网上买是吧?妈不会上网,不过你们可以选,妈给你们报销,怎么样?” 自诩是个会看韩剧懂得上网的摩登潮妈,徐贵莲的话说得很溜,但卢志浩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妈,不是衣服的问题,也不是床品,是张阿姨真的不适合咱们家。保姆咱们可以再找,但这个张阿姨,真的不能留下。” 徐贵莲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静静地看着儿子,许久,移开了视线。 她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和让步,在这个有了另一位女主人的家,但却仍旧没有得到想象中的一团和气和欢喜。 原本斜倚在床头的徐贵莲转过身,不再去看儿子。她沉默着,直到卢志浩以为徐贵莲生气,想要张口劝说她的时候,徐贵莲幽幽地张了口。 “那就走吧。”徐贵莲说。 她的话让卢志浩以为徐贵莲说的是张阿姨,这么痛快而全无犹豫的结局,让卢志浩有些惊讶。 “妈,您同意了?” “同意,有什么不同意。”徐贵莲淡淡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冷漠,“让张阿姨走,我跟她一起走,回老家。” “妈!” 上扬的声音透出几分“你在无理取闹”的责备意味,徐贵莲深深地吸气,以至呼吸里都带了些许的颤音。 “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亲戚朋友们都劝我,说别让我跟你们住一起。小两口的日子,哪容得下老两口?我当时就想着,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离你近一点,方便照顾你们。现在看,是我错了,我就应该跟你们分开过。也省得总给你们添乱,找些不适合的人住咱们家。” 徐贵莲对于自己的指责,声声都落进卢志浩的耳中、心里,声声都是对卢志浩的指责。他想要讲的那些道理,和所有劝说的话最后竟统统变成了愧疚。这正是中国式父母的伟大之处,他们无处不在的奉献感是需要观众的,观众就是这些女子们,他们必须报着感恩的心来观赏,并且一定要将感恩衍化成愧疚与亏欠。这样的感觉才算对,这样才不枉他们的父母的奉献。 卢志浩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幸而卢汉这时走进房间,听到徐贵莲刚才的那番话,不禁劝解道:“好了好了,说什么对对错错,一家人哪有对错?” 说着,他拍了拍卢志浩的肩膀,示意他出去:“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一会。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你妈和晓筠呢。” 卢志浩知道父亲是在替自己解围,当即便点点头,走了出去。徐贵莲望着儿子的背影,从鼻子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表情,是带着紧绷的不悦。 “你也别这么难为孩子,说什么要回老家的话。”卢汉的语气听上去是责备,但却带着浓浓的关心,“怎么,你还要把我一个人扔家里半个月?” 徐贵莲瞥了一眼卢汉,气道:“现在不是我想走,是有人想要赶我走。赶张阿姨走不就等于赶我走吗?张阿姨可是我带回来的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你也别怪晓筠和志浩,那个张阿姨确实有点伤脑筋,”卢汉摇头,叹息着道,“那么多衣服泡在一起洗,全都染色了,是多大的浪费?她初来乍到,应该先学一学,观察观察再动手做。” 衣服是徐贵莲让张阿姨洗的,她自然不能说自己的不是,眼睛一瞪便要反驳,但当她听到卢汉接下来的话,眼睛却瞪得更大了。 卢汉说:“我听晓筠他们说,张阿姨打呼噜的声挺大,刘阿姨整夜睡不着,都是在客厅沙发上睡的……” “弄了半天,为了她自己的人有地方睡,就要赶走我的人?”徐贵莲的音量都不自觉的提高,弄得卢汉一个劲地挥手,示意她小点声。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弄得拉帮结派的。” “拉帮结派?”徐贵莲冷笑,“你但凡要是站在我这边,我也不用拉这个帮。家里要是没个帮手,我还不知道是不是要被赶出家门了。既然她给我来这一招‘借刀杀人’,就别怪我给她来个‘斧底抽鑫’。” 说着,她站起来便往门外走。 卢汉想拦,却没拦住,只能望着徐贵莲的背影叹气。 好好的日子,怎么非要过成三十六计? 卢汉不懂,卢志浩不懂,林晓筠也不懂。 婆婆所做的一切都是林晓筠理解不了的,她只能是尽量客气地迁就,礼貌地避让,正如今天徐贵莲说她头疼,既不让刘阿姨用洗衣机,也禁止刘阿姨用吸尘器,手足无措的刘阿姨只得默默地去收拾厨房,而徐贵莲则躺在沙发上,在客厅看起了电视。 林晓筠不知道自己的婆婆又因为什么不顺心,她不愿留在家里看徐贵莲不知所谓的“表演”,便带了甜甜出去玩。刚出门,便接到贺兰的电话,要林晓筠陪她去买包。 “新款的爱尚包,限量版的。我特意让熟悉的店员给我留的,得赶紧买回来。”贺兰一边开车,一边对林晓筠说,神情里难掩兴奋。 “既然都给你留好了,还叫我来干嘛,害得我都没换套衣服,带着甜甜就奔过来了。”林晓筠假装板起脸来,对一向风风火火的贺兰道。 “哎呦,我的女王,您就是穿睡衣出门,回头率都是百分之百好嘛。”贺兰笑呵呵地说着,转头问甜甜,“你说是不是,甜甜?” 甜甜早就被贺兰给她的棒棒糖收买,一个劲儿地点头。 林晓筠忍俊不禁,轻轻地刮了一下甜甜的鼻子。 到了商场,林晓筠才知道贺兰为什么让自己陪她来,那是因为店员帮贺兰留了两个颜色的同款包。爱尚的限量版包,刚问市就差不多被抢购一空,这名店员帮贺兰一留就是两个,可见也是相当值得信赖。 于是贺兰在要蓝色还是要白色之间犹豫不决,只好求助于林晓筠。 “还是蓝色吧,这款白色不太合适。”林晓筠指着宝蓝色的那款,建议道。 “我看看。”贺兰说着,让林晓筠拎起白色的那款,后退一步仔细地打量,忽然拍手笑道,“哈,我说呢,这种女神范儿的白,最适合你呀。” “什么呀,我是陪你买包好不好?”说话间,林晓筠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的包,几近正方,简约的外形只有金色的环扣是唯一的装饰。素简的颜色,大方的外形,搭配着林晓筠优雅的气质,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就连店员也连连惊叹,说这款白色的包就像是为林晓筠量身订做的一般。 “哎,买了吧,咱们俩拿闺蜜包,多好!”贺兰用肩膀亲昵地碰了碰林晓筠。 “算了,我现在也不上班,再说,我的包都能开个座谈会了。”林晓筠笑道。 人说女人都是八爪鱼和蜈蚣的混合体,既要有多款包,也要有多款鞋。这两样,林晓筠都不少。上班的时候,她也是严格地按照配色和场合来搭配包,对于新出的款式和品牌如数家珍。但这毕竟是辞职之前的事了,自从辞职以后,林晓筠就再没有买过包。 不,应该说,自从辞职在家以后,她连照镜子都很少了吧?林晓筠摇了摇头,想要赶走这忽然袭上心头的点点酸涩,然后把包还给了店员。 “妈妈,要!” 甜甜突然张着一双小手跑过去,从店员的手里夺过包,递还给了林晓筠的手里。 林晓筠的心头一暖,她知道,甜甜一定是听到贺兰和店员都夸奖了自己,觉得好的东西一定要给妈妈,才会这样的。她笑着亲了亲甜甜可爱的小脸蛋,轻声对甜甜说:“甜甜,包是商店的,妈妈不能拿。妈妈家里已经有很多包了,这个就不买了。” 说着,她便要再次把包递还给店员。谁知甜甜却夺过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再次说了一句:“妈妈,要!” 店员被甜甜的样子逗笑了:“看看,到底还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真会帮妈妈打扮。” “甜甜……” 林晓筠有点尴尬,她轻声地哄着甜甜,但甜甜却鼓起小脸儿,说什么也不松手。 “甜甜,再这样妈妈生气了。”林晓筠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禁不住轻声喝斥,甜甜毕竟还是孩子,见林晓筠的脸色骤变,小嘴一撇,眼圈便红了。 “看你,”贺兰轻轻地拉了林晓筠一把,对店员道,“这两个包我都要了,刷卡。” “你这是干什么?”林晓筠急忙拉住了贺兰,“我想要的话,自然会自己买,关键是我现在不需要它。” 说罢,林晓筠又转头看向甜甜:“甜甜,听妈妈说,这个包,它不是属于我们的,快把它还给阿姨。” “不,妈妈要!甜甜给妈妈。”甜甜急了,她抱紧了包,眼泪一滴滴地往下落。 “甜甜!”林晓筠在不自觉中提高了音量,这在甜甜看起来是一种训斥,当即便咧开嘴,“哇”地哭出了声来。 顾客们都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林晓筠觉得自己正在接受四面八方火辣辣的注视,她的脸不自觉地红了,恼火悄然袭上心头,林晓筠伸手便将包从甜甜怀里夺了过来。甜甜慌忙伸手去夺,她的紧张,源自想要保护那件可以让妈妈变得漂亮的东西,尽管林晓筠并不能理解这种欲望在小不点的甜甜眼里有多么重要。 包包的金属扣在甜甜的紧抓下掉了下来,甜甜紧紧地攥着那个金属扣,像是终于在这次竞争里占据了优势。而林晓筠只觉头脑里有一股火焰轰然而上,她竟不自觉地扬起了手。 在看到甜甜那惊恐的目光时,林晓筠如梦方醒,她几乎是被自己吓到了。哪里来的怒火?哪里来的烦恼?哪里来的这股焚烧了理智的狂潮? 林晓筠放下手,抱住了甜甜。 “妈妈……”甜甜的声音颤抖,好像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自己真正的妈妈,抑或是某个喜欢发火的小精灵变成了妈妈吗? “嗯,宝贝,妈妈最爱甜甜了。”林晓筠拍了拍甜甜的背,然后轻声问甜甜,“甜甜想妈妈要这个包呀?” “妈妈背包,漂亮,是女神。”话是贺兰说的,但林晓筠却知道甜甜不是在学舌,而是由衷地觉得,她的妈妈就是应该获得这世上最好、最漂亮的东西。 “妈妈知道了,那我们把它买下来,好不好?”林晓筠问。 “好!”孩子的快乐来得迅速而热烈,甜甜一下子就笑了。 林晓筠向甜甜伸出手,说:“那把这个金属扣给妈妈好不好?它现在坏了,我们要请阿姨帮忙修一修,然后我们就付钱拿走它。好吗?” 这才是妈妈本来的样子,甜甜高兴地把金属扣放在了林晓筠的手上。林晓筠微笑着把金属扣握住,就像握住了甜甜的信任。 第八章 风暴来袭1 包上的金属扣被修好了,如果不是盯着它细细观察,看不出它跟从前的不同。 贺兰开着车子送林晓筠和甜甜回家,一路上,她隔着上方的室内镜悄悄地看着林晓筠。 甜甜已经依偎着林晓筠睡着了,林晓筠望着窗外,一只手轻轻地拍着甜甜,很自然的习惯。 “在干嘛?弄得像观察敌情似的。”刚才还看风景的林晓筠这会儿忽然转过头来,笑着从室内镜里看贺兰。 “没干嘛,”贺兰收回视线,声音里有淡淡的叹息,“就是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 林晓筠一怔:“哪里不一样?” 像是要确认自己的感受有没有失误,贺兰再次从室内镜里看了一眼林晓筠。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林晓筠的问题,而是反问她:“晓筠,辞职回家,你后悔过吗?” 林晓筠再次怔住了。 后悔过吗? 这个问题,她还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 回归家庭后的累,是她不曾预料过的,家务事的繁乱和琐碎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想象中的“岁月静好”相差太远,正如母亲温玉琴所说,“一地的鸡毛蒜皮都不够自己拣的”。 然而…… 当林晓筠的目光落在甜甜的身上,看着她紧紧依偎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她粉,嫩,粉,嫩的小脸儿,和可爱的睡容,林晓筠心里的所有彷徨、迟疑和犹豫全都消失不见。 “当然不后悔。”唇边,绽出了一抹满足与幸福的笑容,林晓筠这样回答。 她的面容映在了室内镜中,也映在了贺兰的眼睛里。 一向爽朗的贺兰,看着林晓筠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些许忧虑。 贺兰并没有把她心里的所有想法说出来,她没有说“从前你买包、买衣服,何曾像今天这样犹豫过?”,她也没有说“你从前出门,哪里像现在这样素面朝天?”,更没有说那句最令她愤慨的话——“我从来没有见你买包还要给卢志浩打电话请示!” 其实,林晓筠是因为全无准备,所以既没有带卡,手机绑定的卡里更没有那么多的“零钱”。在这样一个全都出乎了她意料的状况下,她只能给卢志浩打电话,让他给自己转款。 “贺兰要给我付钱,那怎么行,我岂不是在给我们卢总丢脸吗?”林晓筠在电话里这样对卢志浩笑道。 她是拿着手机,走出专柜打电话的,远远的可以看到贺兰正在跟甜甜玩拍手游戏。 “多少钱?”这是卢志浩一惯的回答,似乎他在忙碌之下能够容给林晓筠的就只有说出价格的时间。 林晓筠在说出价格之后,电话就被挂断,紧接着,银行卡便来了短信,提示钱已经到账。 既定的金额,没有折扣,同样也没有多余。 卢志浩的转账速度太快,林晓筠脸上的笑容来来不及褪下,望着短信,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做以何种回应。 站在那里许久,林晓筠骤然停止的思绪才恢复运行,迷茫的神色被藏匿,林晓筠她收起手机,转身走向贺兰。 林晓筠以为贺兰一直在陪甜甜玩,所以并没有注意自己,其实她错了。贺兰一直在远远地、悄悄地看着她。她自己的闺蜜竟为了买区区一个包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还要打这么久的电话向卢志浩“汇报”,这本身就很荒谬,更令人气愤。 林晓筠大概也以为贺兰看不出她一天比一天更疲惫憔悴的容颜,和眉眼间总是弥漫着的忧虑。其实真正一无所知的是林晓筠自己,她不知道她正离从前干练而又意发风发的自己越来越远…… 有时候,当我们沉浸在某种温水煮青蛙似的状况而不自知,最难过的往往是那些明明看在眼里,却又不忍说破的友人。 “晓筠!”贺兰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林晓筠一跳,当她再次看向贺兰的时候,那安于现状的、温和的眼睛令贺兰忽然失去了说出心中所想的勇气。 “你最近还有在写稿吗?”这也是贺兰想要说的话题之一,虽然不是之前的那个。 “在写,”林晓筠点头,“不过,也是一点生活感悟的随想,发在火星小说网上了。” 林晓筠并没有告诉贺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写的那些文字的人气就越高。以至于每天她都要花些时间在回复留言上面,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两分钟,然后是五分钟、十分钟,乃至更久。在回复这些留言的时候,林晓筠的心情是愉快的,也正是这些留言让林晓筠觉得日子不再冗长和孤独。除了闺蜜之外,还有着一些陌生人愿意听自己诉说生活的悲喜,并且在聆听的同时向自己诉说他们生活的悲喜。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林晓筠知道了,生活里,很多灿烂的偶像剧,背后不知经历了多少百转千回的内心戏。而每一个光鲜靓丽的人生背后,都是需要缝补和洗涤的生活。 也许,我们往往只看见了别人微笑的样子却忘了他们忧伤的时候。 也许,谁都是从漫天飘飞的鸡毛里走出来,掸去肩膀细微的浮尘,向他人展露明艳的笑容。 “那我可要去抢沙发。”贺兰笑得欣慰。 她还在写,这至少是唯一离贺兰熟悉的林晓筠相近的地方,贺兰或多或少地松了口气。 她还在写,证明她还没有把她自己全部舍弃掉。 贺兰的心情好了起来。 林晓筠一手提着新买的包,一手抱着甜甜,女金刚似的走进家门的时候,卢志浩正在沙发上看报表。 “爸爸!”甜甜快乐地跑向卢志浩,扑进了他的怀里。 卢志浩抱住甜甜,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林晓筠手里的包上。 林晓筠晃了晃手里的包,道:“多谢卢总慷慨送包。” 卢志浩摇了摇头:“小孩子不可控,你既然要逛街,就不要带甜甜去。结果买了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包,何苦?” 林晓筠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沉淀了下去。 她愿意相信刚才的电话只是因为卢志浩的忙碌,而并非冷淡。但现在,她已经可以感受到他话语里丝毫没有的关怀成份。 她的窘迫,她当时所处的尴尬的困境,他一点都没有想要体谅的意愿。 卢志浩确实没有发现林晓筠的窘迫,直到发觉屋子里安静异常,才发现林晓筠脸上的笑容已经隐匿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怀心事的忧伤。 “你怎么了?”卢志浩吓了一跳,林晓筠却直接将包扔在了沙发上。 “你凭什么认为我是故意带甜甜逛街的?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款包?” 谁不愿意卸下妈咪的角色,自由轻松地逛街会友?谁不喜欢冠上“限量版”桂冠的包包背在自己的肩上? 不是不喜欢,而是舍不得。 “舍不得”,林晓筠的世界里何曾出现过这三个字?她为了家庭放弃工作,最后却连买包的底气都失去,这让她情何以堪? 林晓筠转身冲进了卧室,甜甜吓了一跳,急忙跟在林晓筠的身后跑了过去。 “妈妈,妈妈!” 见林晓筠坐在床边,落下了眼泪,甜甜也哭了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卢志浩眉头紧皱,他现在似乎是越来越不能理解妻子了。从前,卢志浩和林晓筠都忙,偶尔休息,带着孩子和父母出去郊游,或是宅在家里享受轻松的假期生活,轻松又惬意。 可自从林晓筠辞职开始,家里的一切就都变了样子,从前的平和安静渐渐被风暴替代,让他疲惫。 陷进沙发里的卢志浩并没有意识到,他最大的敌人就是“岁月静好”。那些繁乱与令人烦恼的琐事并非才刚刚浮出水面,只是因为他从未把自己当成局内人,所以从不关注。 岁月静好,其实是只有男人才相信的谎言,谁的生活都是遍地狼藉,一地鸡毛,偏偏男人最懒得弯腰去拣。 这一夜,林晓筠没有对卢志浩说话。 她感觉到了卢志浩的手在被子里轻轻地碰了她,但却没理他。此时的林晓筠心里满是委屈与难过,她渴望着卢志浩的理解,却又不愿轻易将它们说出口,只静观卢志浩的下一步表现。哪知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转身去看时,竟发现卢志浩已经睡着了。 男人,他们既不会花心思去在乎你的感受,也不愿意花时间去照顾你的情绪,你的生气、委屈和内心深处的煎熬从来都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对于他们来说,回家的意义无外乎吃饭和睡觉,所谓的分担,似乎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林晓筠负气地看着卢志浩,眼圈再一次红了。 誓要上演“釜底抽薪”的徐贵莲,终于在林晓筠带甜甜出去玩的时候下手了。 回到家的林晓筠忽然觉得,屋子里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摆设?气氛?太拥挤了,或是太安静了? 林晓筠环顾自己上午离开时还熟悉至极的家,觉得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刘阿姨?”林晓筠轻轻地唤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回应她。林晓筠怕惊醒甜甜,来不及换鞋便抱着她走向房间。 路过厨房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眼,可厨房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刘阿姨的影子。进了甜甜的房间,林晓筠轻轻地把甜甜放在小床上,帮她脱掉外套,盖好被子,忽然看到旁边的小柜子上,摆着几件叠好的,和几件没有来得及叠的、甜甜的衣服。 换成是平时,刘阿姨是不会把一件事情没做完就离开的。今天是怎么了? 而且家里安安静静,不见刘阿姨,不见张阿姨,更不见徐贵莲和卢汉,到底怎么了? 林晓筠走出房间,正在纳闷空里为何空无一人的时候,门开了,满面春风的徐贵莲在张阿姨和卢汉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哟,晓筠回来了。”徐贵莲看到林晓筠,急忙让张阿姨和卢汉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沙发上,然后挥手招呼着林晓筠过来。 “妈,刘阿姨呢?” 徐贵莲脸上的笑容先是一滞,紧接着,露出了局促的表情。 “刘阿姨她……辞职了。” 林晓筠的脸色微微一变。她终于知道徐贵莲的“好意”究竟从何而来,刘阿姨犯心脏病,身为雇主就算没有同理心,也不至于这样好心情地买买买。况且,连语气都如此轻描淡写。 “刘阿姨为什么会突然辞职?您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林晓筠问。 “我是有给你打的呀,但是你手机关机了。” 经徐贵莲这么一说,林晓筠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手机确实已经关机。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注意电量,连手机关机都不知道。 林晓筠匆匆地走进房间取充电器,不顾徐贵莲在她身后的叫嚷。 “我已经给她吃速效救心丸了,我还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她说没事的呀!” 徐贵莲见林晓筠连头也没有回,脸上的关切便慢慢地沉淀成了无趣。 “瞧见没有,人家关心保姆胜过关心我这个婆婆呢。”徐贵莲一边对卢汉和张阿姨说着,一边扯下了脖子上的丝巾。 “晓筠也是出于礼貌,毕竟刘阿姨是她请来的。”卢汉向来和事佬的样子换来的,是徐贵莲冷冷的一瞥。 刘阿姨确实是辞职了,她是被徐贵莲气到辞职的。不仅气到辞职,而且气出了心脏病。 林晓筠虽然气自己的婆婆太作,同时也深深地感觉到抱歉。只是想要彰显自己在家中地位的徐贵莲,没有想到竟闹到这个地步,心生愧疚的她跑到医院去探望刘阿姨,却因为说错了话,被刘阿姨的家人轰出病房,并结结实实地数落了一番。 又羞又恼的徐贵莲只得离开了医院。 “你呀你呀,你这张嘴真是……明明做到了十分,让你一张嘴,就只剩下两分了。”走出医院,卢汉不由得摇头叹息。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就乱说!”徐贵莲半是恼火半是羞愧地数落,“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吧!” 卢汉虽然闭上了嘴巴,但这件事情却让林晓筠和徐遗莲产生了隔阂,家里的气氛也逐渐冷漠了下去。 卢志浩这段时间,越来越不愿意回家。 他坐在楼下花园的路灯下面,竟久久不愿起身回家。 不是不知道家里气氛的沉重,也不是不知道身为男人,身为儿子和丈夫,他应该努力地做好平衡,让母亲跟妻子好好相处,相互体谅。 但他一直没有去做。 事实上,卢志浩一直在压抑着心头的烦乱和苦闷,努力在家里表现得平静。他并不想把公司的烦恼带回家,但压力却如影随形,时时刻刻地压在他的肩上、心头、头顶,压得他透不过气。 自从上次香港导游强迫游客消费的事件过后,旅行社的业绩便开始了连续的低迷。 新生媒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似乎只在一眨眼的工夫,便呈现出茁壮的生机,强势抢夺着传统旅行社的市场。 卢志浩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怎么发生的,传统旅行社不再具有优势。兼俱住宿、自助导游、代购机票等一条龙业务的app种类繁多,而且价格低廉,更为可怕的是,它们令许多度假村和景点直接参与进来,与游客互动。如此一来,旅行社便像是一个多余的产业,赖以生存的那一点中间利润变得那样罪大恶极,越来越不为消费者所接受。 再加上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不法导游强迫游客购物的新闻,游客们对于旅行社的信任度一降再降,整个暑假,旅行社的业绩都已经跌到了历史最低点。如此低迷的经营状况来得猝不及防,今天卢志浩更是收到了几通关系单位的电话要求与自己解除合约。他马不停蹄地拜访,却也只有两个单位表示愿意再延长合作时间。而第三个,因为林晓筠的一通电话而使他与对方的负责人擦肩而过。 他恼火,愤然,却无从发泄,而当卢志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感受到的却只有压抑。 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安静的角落,卢志浩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此时,此地,一个拥有着若大办公室和温馨家庭的男人,竟在路灯下面获得安宁。 这真是一种讽刺。 第八章 暴风来袭2 林晓筠是在甜甜的房间里醒来的,最近一段时间,她都是通过卧室那未掀起了一半的被子推断卢志浩昨天回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卢志浩不再叫醒睡在甜甜房间里的林晓筠,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晓筠通过无声的痕迹来辨识卢志浩的归来。 而令林晓筠惊奇的是,她竟已经渐渐习惯。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找到一条与徐贵莲沟通和理解的方法,但很显然,林晓筠迷了路。在寻找的过程中林晓筠丢失了她自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在一个令她窒息的空间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 唯一能够去到的地方,就是娘家。 林晓筠想要换一个地方找一找正确的感受,在一个被关心,能沟通和好好说话的地方找回正确的温度,让她不至于连自己也在混乱的生活节奏下变得混乱。 第二天一早,林晓筠抱着甜甜走出家门,却意外在小区里遇到了庄亚丽。 自从林晓筠离职以后,庄亚丽还从来没有跟她打过照面。这真是上天恩赐了机会,让素来被林晓筠压在头上的她终于可以俯视林晓筠一次。 “林主编?”庄亚丽像看到陌生人一般,诧异道,“我差点认不出你了,林主编,你是有多久没去做头发了?好像也很长时间没用面膜了吧……”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晓筠,表情是一副在菜市场看到贵族王妃的惊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素颜!” 庄亚丽眼睛里潜藏着的幸灾乐祸没有逃出林晓筠的眼睛,她的唇角上扬,露出镇定而从容的微笑:“怎么,庄主编连下楼扔垃圾都要化好妆再去?对自己素颜就这么没自信吗?” 说着,林晓筠不待她回答,便牵着甜甜的小手大步从庄亚丽的身旁走过。 女王的出场总是自带背景音乐,那份强大令庄亚丽一时忘了应该如何还口。 扔垃圾? 直到看着林晓筠走向了停车场,庄亚丽才反应过来,她的手里哪有垃圾? 好啊,林晓筠,你还跟我演女王?好,我看你到底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庄亚丽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紧牙关。 “妈妈,你的牙齿怎么会咯咯响?”小豪惊奇万分地问。 林晓筠和甜甜的到来对于温玉琴来说是个惊喜,然而林晓筠却急匆匆地,把甜甜交给温玉琴就往洗手间奔。起初,温玉琴还以为林晓筠是肚子不舒服,然而过了几分钟,林晓筠便匆匆地奔了出来,指着自己的眼角问温玉琴:“妈,我这里是不是多了几条鱼尾纹?” 其实不仅是鱼尾纹,林晓筠发现自己的脸颊处居然出现了许多条细细的小小的细纹,它们就像是可恶的小偷不请自来,霸占她原本水润的皮肤,顽固地不肯离开。出现的还有隐约的雀斑,竟然会出现在嘴唇这种完全令林晓筠想象不到的地方。 林晓筠有些抓狂,她竟然变得如此颓然,这真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其实不用林晓筠说,温玉琴也发现了女儿的改变。从前那个精气神儿十足的林晓筠不见了,眼前女儿几乎可以与“不修边幅”联系起来。 温玉琴很心疼,她拉着林晓筠的手,用略带着责怪的语气道:“你才三十多岁,可别把自己熬老了。家里有什么事,该让志浩做的,就让他做,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担着。” “放心吧妈,我这么瘦,事事都自己扛着,岂不得把我累坏了。”林晓筠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但她疲惫的样子却逃不过老妈的眼睛。温玉琴哼了一声,道:“眼里只有工作就行了?就可以把老婆孩子,和家里人当成空气?前几天我带舞蹈队去参加商演,正好看到他,我一个劲地向他挥手,可他倒好,假装没看到直接走过去了。弄得我这个队长,在队员面前丢尽了脸。你说,他是不是眼里没我这个岳母?” 林晓筠有点尴尬。 老妈所谓的“舞蹈队”,其实是她退休后发挥余热参加的广场舞舞蹈队,向来干劲儿十足的温玉琴很快便成为队长,并且率领舞蹈队参加了十几场广场舞大赛,获得了五次冠军。因为出名,因而经常会受一些开业的商家邀请前去表演,这就是温玉琴所说的“商演”。 也许是受母亲徐贵莲的影响,卢志浩十分反感广场舞,经常会告诉林晓筠别再让温玉琴去跳广场舞。而他之所以极少去林晓筠娘家的原因,也多半是受不了每每出现在小区广场,就会被以温玉琴为首的一群浓妆艳抹的大妈们团团围住,成为温玉琴引以为傲的“标杆”。 虽然林晓筠也对这些“老来俏”的大妈们感到无奈,但人到老年有自己的心头之号,又能强身健体,这并非坏事。见自己说了几次都没能让岳母有丝毫改变,卢志浩只好敬而远之。 温玉琴当然能够感受到卢志浩瞧不上广场舞,对此也颇为气恼,与卢志浩之间的关系日渐生疏。但今天,看到自己的闺女如此受累,思量再三的温玉琴做出了一个决定,去到卢家帮女儿带孩子。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第二天,温玉琴便不顾林建国的反对,带着各种水果和给甜甜买的礼物登了门。 徐贵莲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温玉琴,脸色从惊讶慢慢地转变成了然于心的轻慢。按照徐贵莲的推断,温玉琴是来给林晓筠撑腰的。 “人上了年纪,就总是想孩子,亲家要是不反对,我这几天都过来看看甜甜?”温玉琴笑呵呵的,可话里却没有商量的意思。徐贵莲的脸上挂着“欢迎”的笑容,把温玉琴请进了家门。 林晓筠很意外母亲的到来,甜甜却高兴极了,捧着外婆带来的好吃的,小白兔一样蹦跳进房间。温玉琴把林晓筠拉进房间,道:“这几天我照顾甜甜,你出去好好逛逛街,散散心。做一做头发,买几件衣服。” 说着,温玉琴把一张银行卡塞给了林晓筠。 “妈……”林晓筠的心里一暖,眼圈不知道为什么就红了。 她跟卢志浩结婚多年,却从来没有用过卢志浩的银行卡。 换而言之,林晓筠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卢志浩的卡里有多少钱,更不知道他公司的年收入是多少。她跟卢志浩的钱是分开来花的,家里的开销都是卢志浩的,林晓筠的收入归她自己支配。 看上去公平公正,但所有的公平前提下,都是林晓筠有收入。自从林晓筠离职以后,她所花的钱,无论家用还是自用,都需要向卢志浩张口。于是张口慢慢地就变得尴尬,尴尬到林晓筠慢慢忽略和减去了自我的需求。 然而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母亲才会永远惦念着女儿的自我需求,这让林晓筠感动,更让她心酸、 “妈,钱我有,不用的。”林晓筠把卡推回去,母亲却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林晓筠的口袋。林晓筠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发现房间门有一道缝隙,一个毛茸茸的眼睛正在向内窥探着什么。 林晓筠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的是表情慌张的张阿姨。她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迅速地走开了,从她的表情上林晓筠可以肯定,她是在偷听。 “算了,不要理会这种人,赶紧收拾收拾出门。回来我要看到你变样子,头发,衣服,都得换个样。”温玉琴下达了命令,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林晓筠推出了门。 就这样被赶出家门的林晓筠颇不适应,她忽然发现,一旦走出了家门,压在她心头的重量也就骤然不见了。 原来她所一直以为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家……竟然会那么令她觉得压抑吗? 林晓筠是在做头发的时候,用手机看到火星小说网下方的那些留言的。 有人说:“如果男人在女人需要他的时候不在,那么以后就都不用在了。” 也有人说:“也许是因为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不在的呢?聊一聊说不定能相互体谅。” 还有人说:“就算再重要的事情,也可以解释的吧?要是连解释都没有,这样的男人不必要。与伤害本身相比,其怀揣希望却失望的杀伤力更大。”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枚硬刺,狠狠刺进林晓筠的心里,她既拔不出来,也按不进去,就那样竖在那里,一碰就疼。 “林晓筠?” 身畔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不确定的声音,带着迟疑。待林晓筠转头看去之时,那呼唤声便热切起来。 “林晓筠,真的是你!” 世界上就有这样的巧事,坐在林晓筠身边,顶着滚圆烫发机的,是她的大学同学,米可。米可的妆容精致让林晓筠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的从前,不是大学时代的从前,而是辞职前的“从前”。那时候的她,何尝不是如米可这般精致而绰约?可现在的林晓筠,竟然在看到米可的时候,产生了些许的怯懦。后来,她才知道这种怯懦真正的名字,叫做“不自信”。 米可虽然新闻专业出身,现在却在一家证券公司做投资经理。对于“弃文从融”这种事情,米可完全是一副自嘲模样。多年不见,没有见过职业女性的林晓筠,米可也自然而然接受了林晓筠现在的主妇模样。她与林晓筠相互加了微信,并且自信满满地告诉林晓筠,她可以推荐林晓筠买上几支潜力股票,不急用的钱投到股市里,收益必定比存款可观得多。 林晓筠由衷地感激温玉琴给自己带来的这次放松机会,不然,她如何能够遇见米可,如何能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搁置多年了的炒股账户? 付款的时候,林晓筠看着钱包里躺着的、温玉琴给她的卡。温玉琴没有告诉林晓筠密码,因为温玉琴所有的银行卡密码都是林晓筠的生日。多么容易被人破译的密码,每一个母亲都会犯的常识错误。 林晓筠温暖地笑着,她没有碰温玉琴的卡,而是抽出了自己的银行卡。这张卡上还有四十几万,它连接着自己多年前开设的股票账户,现在,林晓筠将要用它再次开启她的投资时代。 第九章 是我们还是我?1 “你说什么?亲家给了她一张卡?”徐贵莲在听了张阿姨的汇报过后,火气便上来了。到自己家里给女儿撑腰还不算,拿一张卡来羞辱谁?他们卢家是短了林晓筠的吃,还是短了林晓筠的穿?买什么,吃什么,用什么,哪里缺了她? 现在算是干什么,上门来挑衅,还是来找架吵? 徐贵莲的眼睛立了又立,偏偏卢汉赶在人家上门欺负自己的时候跑出去上书法课,心大得让徐贵莲完全指望不上。 也好,既然你们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徐贵莲冷笑着,难得放弃看电视剧,走出了房间。 温玉琴正在厨房给甜甜做鸡蛋羹,看到徐贵莲走出来,便笑着问她,要不要也给她做一份。 “亲家给孩子做的,我吃什么?要是传出去,不得说我们家欺负晓筠,让亲家来家里当保姆?”徐贵莲的棉里藏针,让温玉琴的手顿了一顿。 “徐老师说哪的话,我这不是退休了没有什么事,在家闲着也闲着,过来帮你一把照看甜甜。再说,我也挺想孩子的。” “真巧,我也退休没事做,改明儿我也去你家帮着做家务吧。”徐贵莲的话,令温玉琴脸上的笑容堪堪地冻住了。 “亲家,你也别怪我说话太直接,现在的人都讲究个分寸感,我们家不是没有保姆,保姆能做的事,就不用麻烦你了。”徐贵莲脸上也没有笑容,她的神情语气,全然都是抓住作弊学生的讲师,不留半点情面。其实她想说的话是“你突然到家里来做保姆的事,跟打我的脸没区别”,只是她没有说出口。徐贵莲以为她在为温玉琴留余地,却全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造成了一万点的伤害。 “你的意思是,我没分寸了?”温玉琴被徐贵莲气得心口一阵发堵,连声音都在颤抖。 “以后你要是想见甜甜,可以让晓筠带着孩子去你们家,随时可以。”徐贵莲的“大度”让温玉琴忍无可忍,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徐贵莲道:“徐老师,这里不仅是你的家,也是我女儿的家。” “那户口本上怎么没写你女儿的名?”徐贵莲冷笑。 雷声,在温玉琴的头顶轰然炸响。她伸出手指着徐贵莲,手指颤抖得有如她几乎克制不住的愤怒情愫,若不是顾及着女儿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她一定会将心中的愤怒尽情宣泄出口。 温玉琴最终还是夺门而出,在冲出门的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给林晓筠打电话,天知道她是有多想吼一吼自己的女儿,问她当初为什么就那么不清醒不听话,非要跟徐贵莲这样的婆婆生活在一起,让她染指她的生活。 可是温玉琴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女儿好不容易出门轻松一下,温玉琴不想也不愿打扰了女儿的好兴致。 她就这样一路含着泪回到了家,一进家门,便跌坐在沙发上流泪。 林建国仿佛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局,正在打磨着一个小玩意儿的他哼了一声,对温玉琴道:“早就告诉你,别去。女儿现在是人家的媳妇,你一个丈母娘跑婆家去管人家的家务事,算怎么回事?不是我说你……” “说说说!你就知道说!”温玉琴压抑在心头的火“呼”地一下疾冲而上,她一跃而起,将林建国摊在桌上的雕刻物件一股脑地掀翻在地。 “你什么时候能做点什么?”温玉琴流着泪,愤怒地呐喊,“你什么时候能为这个家,为晓筠做点什么?而不是在那里说!” 下班了。 卢志浩望着墙面上缓缓转动的指针,忽然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实在太慢。 他不想回家,不想去感受那种始终笼罩在天花板上欲坠的凝重气氛。可是,他能去哪里? 在办公室审阅了所有的文件,看了所有的合同,又将月底需要制作的报表数据全部完成,卢志浩顺手将银行出账明细打印了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做完了,也才不到八点。卢志浩拿着外套走出办公室,发现公司早已经空无一人。空旷的孤独呼啸而至,与繁乱同样令卢志浩难以忍受。他举步走出办公楼,却并没有走向自己的车子。 去哪? 这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的问题。 卢志浩漫无目的地走着,傍晚的夜色在已然下沉的夕阳下旖旎。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无处可去却渴望流浪的男人。 目光忽然被一个招牌吸引,木质的招牌上雕刻着古拙的英文“beer”。 或许,喝一杯也不是坏事。 这样想着,卢志浩便直接走进了酒吧。 他并没有想到这间酒吧外表看上去安静,里面却是另外的一番样子。喧闹、吵嚷,震耳欲聋的音乐,跟随音乐舞动的年轻人令三十几岁的他老得像七十岁。卢志浩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肖白,这个因为跳舞而浑身散发着热度的女孩,眼睛在紫色的眼影下闪耀着新奇明亮的光彩。她用这双眼睛瞪住卢志浩,惊叫:“卢先生!” 卢志浩习惯性地皱起了眉,他像是一个把家人都扔在混乱之中,独自偷跑出来享乐的坏人,被一个年轻的小朋友抓了个现形。 “您怎么在这儿啊?跟朋友来的吗?”肖白没有注意到卢志浩的尴尬,光彩夺目的大眼睛四处寻找着。 “我公司在附近,再见。”卢志浩不习惯与人搭话,他的时间和语言是用来创造效益,不是用来满足一个小姑娘的好奇心。卢志浩将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对酒保说了一声“不用找”便转身拿起外套离开。 “哎,卢先生,卢先生!”肖白的呼唤没有让卢志浩回头,与她同来的伙伴则坏笑着凑过来,调侃她,“怎么,想跟人家搭讪,人家不理你?” “什么呀,那是我兼职钢琴老师的雇主。”肖白瞪了同伴一眼。 “看样子是青年才俊啊,要下手劝你赶紧啊,这种一看就是精英男,抢手着呢。”同伴嚼着口香糖打趣。 “人家早就就结婚,连孩子都有了!”肖白推了她一把,口香糖卡在同伴的嗓子眼,在剧烈的咳嗽声中,肖白望着大步走向门口的卢志浩,目光带着探究与好奇。 “是来约会的,还是背着林老师来买醉的?这个卢先生……看起来有不少秘密嘛……” 她喃喃自语,涂着金属色唇膏的唇,上扬起来。 林晓筠是在理发店把工资转账到刘阿姨的微信上的,快进家门的时候,林晓筠接到刘阿姨电话。刘阿姨为自己女儿的无礼向林晓筠道歉,并且告诉她,她只是由于疲劳过度而引发的心脏病,还说,工资她不能要,用来付沙发的清洗费。林晓筠愧疚而抱歉地告诉刘阿姨,沙发并不用清洗,那只是婆婆的无心之语。 刘阿姨自然知道“无心之语”这四个字是多么无力的辩白,但她没有说穿,只是配合地谢过了林晓筠,又告诉她自己大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并婉拒了林晓筠探望自己的要求,只说等休息好再联络。 受了伤的信任已经无法再能够称之为信任,林晓筠知道,刘阿姨是绝不会再来家里工作的了。而且,像刘阿姨这样好的保姆,恐怕就算是再经历一遍“选妃”似的选拔,也未见得能遇得上。 轻松的心情渐渐下沉,林晓筠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进了家门。 总是要回家的,无论家里有多少风雨在悄悄酝酿。 林晓筠没有看到母亲温玉琴,这让她觉得奇怪,甜甜说外婆很早就走了,连鸡蛋羹都没来得及做完。林晓筠觉得奇怪,拿起手机拨打母亲的电话。 温玉琴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了心情,没有让林晓筠感受出来她今天遭遇的不快。她只说林建国打电话来说忘记了带钥匙,就急匆匆地跑回去了,还让林晓筠明天带甜甜过去家里。 娘家是不适合经常带甜甜回去的,一则是屋子小,甜甜跑几步就能从这头跑到那头。二来是总带着孩子回娘家并不合适,尤其是在徐贵莲刚刚掀动了一场暴风雨之后。 “妈,放心吧,我这周末过去。”林晓筠说着,又叮嘱了温玉琴多注意身体的话,方才把电话挂断。 “妈妈,周末去外婆家吗?”甜甜一听到去外婆家,连忙高兴地问。在看到林晓筠点头,更加开心了。 争吵声忽然就这样传进了房间,林晓筠疑惑地倾听,钻进她耳朵里的是徐贵莲提高的嗓音。 “怎么了?这个家我就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了?”事实上,徐贵莲之所以会这样大声的吵嚷,正是因为张阿姨第一时间向徐贵莲汇报偷听林晓筠与母亲通话内容之后,卢汉的劝说激怒了她。 徐贵莲当然知道偷听别人的谈话是错的,可她的错误最不需要卢汉的指正。 不知道内情的林晓筠只隐隐听到卢汉低声的劝阻,除了“别这样”,“都是一家人”之类的词,再听不到其他。只有徐贵莲的喊声响亮,声声都带着伤人的锋利。 “这是我家,我儿子的家!房子是我买的,家是我儿子养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徐贵莲的音量更高了。 这样锋利的话刺入了林晓筠的心,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随着创口缓缓地向外涌,带走了体温。 “妈妈,奶奶为什么说爸爸在养家呀?家怎么养?像养小猫和小狗那样养吗?”甜甜天真地拉住林晓筠的手,抬起头,不禁惊讶,“妈妈,你怎么哭了?” 泪水,也像是从林晓筠心里的那个创口流出来一般,一滴滴,滚烫而灼热。 卢志浩回来的时候,林晓筠从浅睡中睁开了眼睛。卢志浩没有开灯,从瑟瑟的脱衣声,和身畔传来的阵阵酒气,林晓筠推断出卢志浩喝了酒。不过,她没有转过身去看他,他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将她扳过来面向自己。 他们像陌生人一样平静地躺在一起,安静地睡去,第二天又像陌生人一样分开,林晓筠想,他们还是夫妻吗?如果不是那一纸婚书,恐怕已经没有任何证明他们相熟的交流。 不,事实证明林晓筠错了,她在清晨起床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交流”——银行转账单。 转账单就放在化妆台前,林晓筠从头看到了尾,转账的一方是卢志浩的账户,而另一方,则是自己的。 大概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林晓筠才意识到,这是卢志浩打印出来的家用花销清单。如此事无巨细,如此精致专业,即便是在工作上有“细节强迫症”的林晓筠也挑不出半个缺点。 望着表格,林晓筠笑了。 她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的脸笑了。那是把眼泪和心酸藏起来的笑容,不难看,尤其在这头刚刚烫卷的头发映衬下。 林晓筠拿出手机,给米可发了微信,请她给自己推荐几支股票。米可很快发来了一串代码,并且用语音阐述了这几支股票的“潜力”表现在哪里。 “收益期大概一周,如果我没估计错,大概回报在15%左右,你可以把钱规划好,用打算存定期的钱来购买。”米可说。 林晓筠谢过了她,略加思考便将大部分的钱都购买了股票。 一周,收益15%,对于她来说,时间不算长,收益也不算少。 林晓筠本以为内部人的消息,会让瞬息万变的股市多一点照顾自己人的和煦,但事实上,她和米可都低估了金融风暴的可怕。受突然下跌的美股影响,a股全线飘绿,半个月过去了股价还在持续下跌。距离林晓筠购入股票时的价格,已经跌下去了至少三分之二。米可很内疚,但她给林晓筠发来许多资料,坚定地告诉她这几支股票都是知名企业,钱绝对不会打水漂,这只是暂时的状况,股市是一定会涨上去的。林晓筠知道股票里的钱最多只是被套住,她也不怪米可,只是眼看着自己的钱一再贬值,再怎么样安慰自己也仍无法阻止心头升腾而起的焦虑。 林晓筠就这么病倒了,高烧三十九度,她连去医院输液的力气都没有。徐贵莲见状,也不好再端着,于是她便吩咐张阿姨好好照顾林晓筠。 可张阿姨的耳朵是自带过滤功能的,因而对于徐贵莲的命令,张阿姨也就只做到个七八分。反正她说的话就连徐贵莲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就算拒绝或者是抱怨,徐贵莲也听不真切。 于是她对林晓筠的“照顾”,也不过就是一杯可供吃药的清水。 “这就是所谓的婆媳关系,”林晓筠想,“婆婆所谓的‘把儿媳当闺女’和‘把婆婆当亲妈’都是个笑话。亲妈不会在你病倒的时候只给你一杯水,闺女也绝不会在高烧三十九度的时候安静地躺在房间里一声不哼。婆婆和儿媳,永远隔着一杯水,一道门。” 林晓筠没有告诉父母自己生病的消息,卢志浩近来为了开展新的业务而频繁出差。他们不再冷战,但却也似乎回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算起来,自从林晓筠离职那次亲密到现在,他们已经足足有近半年没有过夫妻生活。 他和她,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林晓筠连生了病,都不想要跋山涉水地告诉他。 第九章 是我们还是我?2 贺兰是第一个赶到林晓筠身边的,望着已经憔悴到几乎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林晓筠,贺兰又生气,又心疼。 她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疼,责备道:“看看你,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 林晓筠血色尽失的嘴唇动了动,她想微笑,却笑不出来。 贺兰叹息着坐下来,认真地对林晓筠说:“晓筠,我知道你爱你的家,爱甜甜胜过爱你自己,可是你知道吗,你首先得是你自己,然后才能是个好妈妈和好太太。可现在看看你,不仅让甜甜担心,也让我们所有人担心。你还是你吗?” 她的话,像尖细的锥,那么轻的一下,却凿开了林晓筠那拥堵在心头的巨石。涓涓的细流缓缓而下,被这细流淹没的林晓筠就这样看着自己的闺蜜,用眼睛告诉她自己的酸楚与悲痛。 看着林晓筠的样子,贺兰的心攸地软了下来,她拍了拍林晓筠的手,恢复了她一向的活泼语调道:“你在火星小说连载的文章我看了,人气高得简直超过了我的想象。” 如果林晓筠能够看一眼自己在,恐怕就会被自己那突然间暴涨的粉丝量和关注度吓一跳。拜这场高烧所赐,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火星小说网的评论区里已经积攒了相当多的留言。 “我把你的火星小说网地址给了我一个出版社的朋友,她一秒钟就成了你的粉丝。她很想向你约稿呢!”贺兰高兴地说。 “你这是探望病人的态度?”明明是那么伤痛的气氛,竟全都被贺兰带歪了,弄得林晓筠想要好好伤感一回都不可能,“我还发着高烧呢。”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贺兰笑嘻嘻地说,“人家可等着你的稿子呢,我的女王。等你签约,成了知名大作家,可要好好请请我。” “你就这么有自信,我能成为知名大作家?”林晓筠啼笑皆非。 “我知道你的价值,”贺兰脸上的笑容沉淀成郑重,她认真地看着林晓筠,清晰地说出接下来的每一个字,“你的价值不是被这些被消磨的琐碎日子,也不是连买一个包都要申请的窘迫。那是你的色彩,你应该在更广阔的未来,而不是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晓筠,那才是你真正的价值!” 林晓筠怔住了,她望着贺兰,贺兰眼里信任的华彩是那样的耀眼。 耀眼到连林晓筠自己竟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你的自信哪里去了? 林晓筠这样默默地问着自己。 也许,都在生活里被消磨了吧…… 在林晓筠生病的这段时间,卢志浩不断地加班、出差,回到家的时候,与林晓筠也是相对无言。 是冷战?还是平淡?林晓筠不知道,就在她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了任何的话题的时候,从林建国制造了一个让两个人不得不对话的机会。 林建国决定要买房子。 他是在一次散步的时候看到那个新建的楼盘的,在门口发传单的销售员说,现在刚刚开盘,可以打八折。 林建国起初并没有把销售员的话当做一回事,只是随便瞄了一眼传单。只这一眼,便让他生出了买房的主意。 房子很大,价格也不贵,三室一厅两卫的房子,还自带一个小花园。这么大的地方,足够把晓筠和甜甜接过来住,如果卢志浩愿意,他们一家三口整个周末都可以住在这边,况且还有花园! 林建国已经开始想象,他可以在花园里做一个木头秋千给小家伙,她一定高兴得不行。 见林建国的神色里已经有心动的成分,销售员赶紧借机告诉林建国,他可以替林建国申请经理特批,九五折优惠。而且林建国才刚过六十,完全可以申请贷款到七十岁。也就是说,他有整整十年的时间可以还贷! 林建国彻底心动了。 他看了房子,很满意,销售员给他算了价格,也很满意,林建国当即便拿出工资卡,刷了五万块的订金。 “订金我已经交了,首付五十万,你先借给爸,爸用不了几年就还你。”林建国的声音里透着干劲儿十足的喜悦,他在讲电话的时候,温玉琴就坐在他的身边,眼角眉梢,带的全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就让林建国更加心满意足,军人出身的他正襟危坐一如往常,林建国禁不住连说话的声音都嘹亮得一如当年,“这个房子大,你和志浩随时都能带孩子过来,在这长住都没关系。我和你妈也都商量过了,房子以后就留给你。贷款呢,我和你妈用退休工资还,你觉得怎么样?” 浓浓的父爱是无法被无线传播的,但林晓筠却仍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它的浓厚与温暖。她知道父母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为了保护、照顾和关怀她这个他们眼中永远的公主。 林晓筠感动着,但同时,也痛苦着。 她说不出口自己根本拿不出这五十万,股票“解套”的日期谁也无法预料。但父母却是那么的喜悦,为了给自己提供一个温暖的港湾而喜悦。她不能,也做不到伤他们的心。 更何况林建国的订金已经交了,这钱,是退不回来的。 林晓筠由衷地感谢自己的父亲,并且告诉林建国,钱她会很快给他转过去。林建国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略带着得意地看着温玉琴,道:“总说我什么都不做,这回做了吧?满意了吧?” “满意。看把你美的。”温玉琴掩饰不了脸上的笑容,林建国因而愈发地得意,连出门下棋的时候都哼上了小曲。 沉浸在喜悦里的温玉琴和林建国都不知道,此时的林晓筠是多么的为难与焦急。 她该去哪里借这五十万块钱? 卢志浩再也没去过酒吧。 每个人都有既定的人物设定,在自己的心里。卢志浩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设定:“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他知道拥有这两项人物设定的人是绝不会去酒吧打发时间的,更何况他一来受不了那里面的闹,二来不愿再有遇见熟人的尴尬。 于是卢志浩宁愿多在办公室一段时间,签文件,看合同,研究资料,查找可以解决眼前危机的方法,一点一点消磨时间。 很可惜,可供卢志浩签的文件越来越少,合同更是已经少到了连他自己都坐立不安的地步。尽管卢志浩一直在想办法扩展新的业务,甚至投入大量资金在云南投建自己的度假村。但因为当地人民风不同,进展速度十分缓慢。这也是卢志浩心烦意乱的原因之一,尤其是为了投资,他不得不缩减运营成本,撤销了三个旅行社的分社。而距今为止,他已经收到了三名高层的辞职信。 当人员开始流失的时候,就意味着站在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可以与你并肩作战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卢志浩的心里很烦乱,他不知道应该对何人诉说内心的焦虑与压力。以至于他现在会久久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一望便是几个小时。 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间,卢志浩才会拿着公文包走出公司,去往停车场发动自己的爱车。这一次,在即将走入停车场的路边,他再次遇见了肖白。 肖白的高跟鞋卡在了路边的排水口里,不仅鞋子拔不出来,她的脚也扭到了。 能够遇见卢志浩,肖白也很意外,但很快,她便像遇到救星一般地拼命向卢志浩挥手。 “卢先生,卢先生!”肖白连声的呼唤并没有让卢志浩停下脚步,急中生智的肖白索性连鞋子也不要,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卢志浩面前,“好巧啊卢先生。” 卢志浩扫了肖白一眼,还没等张口,肖白立刻便道:“我知道了,您公司在附近。这就更巧了,我家也在附近。” 见卢志浩嘴唇紧抿地向前走,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肖白也立刻跳着跟上去,笑道:“卢先生的车也一定停在这附近吧?您看我这个样子,能不能好心顺我一程?不远,就到广西路的银座。” 卢志浩在自己的车前停下来,冷淡地道:“肖老师自己打出租车去吧,我要回家,不顺路。” 说着,他直接坐进了车子里。还没等他发动车子,肖白忽然打开车门,大方地坐进了副驾驶。 卢志浩的眉头皱了起来。 “卢先生,实话告诉您吧,我今天倒霉透了,既忘了带包,又挫伤了脚。我连手机都没带,只能求您帮忙。”肖白用她看着卢志浩,眼睛里闪耀着狡黠,“您也不想我把您悄悄去酒吧卖醉的事情告诉林老师吧?” “肖老师,希望您能意识到,这个话题很莫名其妙。”卢志浩的脸色沉了下去,肖白却自顾自地系上了安全带。 “好吧,就算我莫名其妙,卢先生,您是好歹也是我的学生家长。这样吧,我免费给甜甜赠送两节课,您看怎么样?”肖白说着,露出了俏皮的笑意。她知道为人父母的弱点在哪里,这比天底下所有的武器都来得万能。 卢志浩的不悦最终化为沉默,他发动了车子。 卢志浩一向不喜欢话多的人,过多的语言会让原本疲惫的他头疼。肖白要去的地方离公司并不算远,可即便如此,卢志浩还是被聒噪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回到家已经接近十点,卢志浩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 令他意外的是,林晓筠今天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床边看书。 “回来了。” 久违的问候,竟然也同样令他意外。 卢志浩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 林晓筠看着他解开衬衫的扣子,拿下领带,每一个动作都是她熟悉的,但此刻,面对着熟悉的人林晓筠却犹豫了很久,方才开口。 “卢总,有事跟你汇报一下。你的岳父大人想买一套房,说是为了你们一有三口能常去,特意要买个大房子的。房子能有一百多平,一楼,三室两卫,还带花园……” 又是闲聊吗?卢志浩今天已经听了太多的闲聊,他闭上眼睛,躺在了床上。 这样的动作明显已经带了些不耐烦,林晓筠感觉心里那枚硬刺开始隐隐作痛,到唇边的话也滞了一滞。 然而,她必须说下去,她已经答应了父亲借给他五十万。 “他老人家已经付了订金,但是首付要五十万。他没有那么多钱,想向我们借。” “借”这个词,是林晓筠艰难地挤出来的,她看到卢志浩睁开眼睛,望向了自己。 “楼盘在哪里?”企业家卢志浩问。 “东望附近。” “那里已经接近四环了,首付这个价格,一套房已经接近二百万,明显虚高,而且周边设施也不完善。”企业家卢志浩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迅速地做着金融评估,“这种性价比不高的房子不建议他买。不过,他的订金已经交了?” 林晓筠点了点头,卢志浩的神态像是逮到了员工工作上的失误,以至于他连神情都严肃凝重。 “爸也太冲动了,一百多万不是小数目,起码要跟我们商量一下。”卢志浩的眉头越皱越深,仿佛已经窥见了这个“失误”所带来的巨大风险,“他上了年纪,更应该理智,起码要对房子的位置和升值空间多做考察。头脑一热就交了订金太过莽撞了,这让他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卢总,房子是买来是为了住的,不是为了升值。”生活上,林晓筠不介意卢志浩处于主导的位置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随意评判自己的父母。 林晓筠的神情里已经写满了对于父亲的维护,和对卢志浩言论的抵触,卢志浩不再说下去,他拿起手机,从银行卡上划给了林晓筠五十万,然后便重新躺下来,背对着林晓筠沉默下去。 “谢谢。”林晓筠的声音轻得似乎只能被她自己听见。 “无所谓,”卢志浩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大脑像是睡着了,以至于任由嘴里的话就这样溜了出去,“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令那枚硬刺狠狠地嵌入心中,只留下半分尚且露在外面。林晓筠的血液都随着这疼痛而停滞,手机短信提示响起,林晓筠发现自己拿着手机的手亦在颤抖。 她低下头看向屏幕,那已经入账的五十万竟有着刺目的灼热,林晓筠缓缓站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眼泪,就在她关上门的刹那簇簇滑落。她不得不借助洗手台来支撑,才令自己不至于跌倒。 抽泣,是从身体最深处发出来的,像源自海底的激流呼啸而出,完全令林晓筠控制不住。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哽咽声难以自抑。 为了不发出声音,林晓筠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抬起头,便看到了镜子里自己已然可以称之为“扭曲”的表情。 那么痛苦。 第十章 各自的处方1 “什么?哭了?” 徐贵莲觉得心口一阵发堵。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日子,谁委屈她了?还躲到卫生间哭,好像她这个当婆婆的欺负她了似的。她也不看看,谁家的儿媳有这样的好命,丈夫上进家庭和睦,一日三餐都是保姆伺候。可这个林晓筠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个闹法,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个家什么时候才能太平起来!” 张阿姨是在“路过”的时候,听到林晓筠哭的,她用她天外来客一般的语言讲给了徐贵莲听,又用同样的语言告诉徐贵莲,林晓筠之所以这么“闹”,那是因为卢家第三代是个女孩,想要家里太平,必须有个男孩来“镇宅”。 “男孩?”徐贵莲怔住了,“你的意思是……我的……孙子?” “孙子”这个词,一旦从徐贵莲的脑海中浮现,就再也抹不去了。现在正是“二胎”时代,小区里很多人家都已经是“老大老二”手拉手出去玩,他们卢家怎么就不能再来个二胎,热闹热闹? 更何况,孙女和孙子都有了,这才真正凑成一个“好”字。 再添个孩子,林晓筠的精力便自然集中在孩子身上,这个家,自然也就太平了。 徐贵莲笑了。 这一夜,徐贵莲失眠了。关于孙子的事情,她越想越激动,甚至还拉着卢汉给孩子取名字,卢汉不忍打断徐贵莲的兴致,只好强打精神陪她。但对于再要孙子的事情,卢汉并不像徐贵莲那样乐观。 “我倒是觉得,应该先跟志浩和晓筠谈谈,尊重他们的意见。孩子们大了,有些事不应该咱们替他们做主,该让他们自己选择。” “你知道什么?”徐贵莲的眼睛顿时瞪起来了,卢汉的态度简直是在跟热情高涨的她作对,“再要个孩子而已,还得他们说了算?当年有政策,我们是想要,不能要。现在国家开放二胎,他们还不赶紧的?” “但是养一个孩子需要付出的金钱和精力都那么大,志浩他们……” “行了行了,你不懂就别瞎说,晓筠又不上班,闲在家里干嘛?”徐贵莲不耐烦地打断了卢汉,翻过身,不再搭理他了。 卢汉乐得清静,重新闭上了眼睛。徐贵莲还在想着她计划之中的孙子,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八点多,本想召开家庭会议宣布要二胎的徐贵莲失望地发现,林晓筠和卢志浩早就走了。 “真是的,不上班还走这么早。”徐贵莲不悦地道。 卢志浩之所以起得早,是被李德的一通电话叫醒的。李德告诉卢志浩,云南那边出了一点小麻烦,原本已经签好了拆迁合同的山村原住民,突然反悔,不肯搬走,还纷纷拿起棍子和铁锹,把施工队拦在村外,禁止进入。 现在施工队的人进不去,大型设备全都停在外面,每一分钟都在浪费着资金。卢志浩迅速穿戴整齐,冲出家门,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即使他临行前的匆匆一瞥已经看到了林晓筠那哭得红肿的眼睛。 林晓筠也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红肿的眼睛,她的脸色不佳,但更不佳的是她的嘴唇。前几天在唇上莫名出现的“雀斑”更加明显了,而且还出现得更多。林晓筠伸手擦拭着嘴唇,指尖按压下,“雀斑”会随着发白的唇而变淡,松开手,它们便会再次占领那片红润的区域。 “妈妈,我们去外婆家吗?”甜甜跑过来,打断了林晓筠对于那些黑斑的研究。 “好呀,我们现在就走。”林晓筠摸了摸甜甜柔软的头发,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为了遮盖这些不明出现的斑点,林晓筠涂上一层唇膏,牵着甜甜的小手,开车去往温玉琴家。 女儿的到来让林建国和温玉琴仿佛看到了三世同堂的美好未来,老两口如沐春风般,满面笑容。然而,当林晓筠把昨天思考了整整一夜后的决定告诉了林建国后,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你是怕爸还不起你们钱?”林建国的倔脾气上来了,他无视温玉琴频频递给他的眼色,沉着脸,不悦地说出心中的愤懑,“你爸活了六十年,从来没欠过谁,更不可能欠你们钱!这个钱,我说还就一定还!” “爸,您在说什么?”林晓筠一直压抑着的酸楚一阵阵地向上翻涌,像不断撞击着堤坝的洪水。 “老林,你少说两句。五十万不是小数,晓筠一时筹不出来这么多,就别难为她。”温玉琴急忙劝解。 “难为?我给她买房子,照顾他们,这叫难为她?”温玉琴的一席话令林建国的怒火更盛,他扬起巴掌猛地拍在桌上,“告诉你们,就算这五十万不还,房子也还是你们的,我们老俩口能活多久?新房子加上这个房子,全是你们的,不用跟爸算计这点小心眼。” “我从来就没算计过!” 艰难堆砌的堤坝在这一瞬间坍塌,林晓筠已然被那呼啸而出的洪流淹没,她只听见决堤而下的轰然声响,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林晓筠听不见自己说:“你们以为我不想拿出钱来吗?可是我没有,没有!从我离职到现在,花销都是从志浩那里要。除了家里的花销,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张口向他要钱添置新衣服,因为如果我从志浩发给我的家用账单上看到这一笔转款,会觉得自己像个乞丐。”同时,她也听不见自己说:“所有人都觉得是志浩在养家,他们不觉得我是在为了家庭付出,他们也根本不去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也可以赚很多钱,也可以有钱给你们付首付!” 压在心里的那些痛苦、烦闷、悲伤、委屈,此时此刻与洪流一起喧嚣着奔流,林晓筠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呐喊,她是那样的忘我,以至于忽略了父亲由震惊到深沉的表情,更没有看到母亲那已然泛起了泪水的眼。直到甜甜哭着扑进她的怀里,叫着“妈妈”林晓筠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妈妈,妈妈不哭。甜甜把压岁钱都给妈妈。” 甜甜一边哭,一边不断地对林晓筠说。林晓筠抱着甜甜,为女儿的乖巧而感动,也为女儿的话而心痛。 林建国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拿起了外套。 “哎,老林,你去哪啊?”温玉琴见状,急忙问道。 “去售楼处,告诉他们房子不要了。”林建国说着,走向门口。 “爸!” 林晓筠的呼唤,让林建国顿住了脚步。望着父亲,林晓筠愧疚而感动地说:“退不回来的订金,我给你补上。” 林建国转回身,不悦地瞪向自己的女儿。 “你爸这几万块钱还赔得起。” 说罢,他举步便走了出去。 林晓筠全身像虚脱一般地跌进沙发,温玉琴揽住女儿,心疼又酸楚地嗔怪:“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不跟妈说?自己撑着算怎么回事?” “别担心,妈。甜甜长大一点去了幼儿园,我就继续去工作。”林晓筠最不希望的就是让母亲担心,可每一次都事与愿违。 “妈妈,甜甜现在就去幼儿园,妈妈不哭,妈妈去工作。”甜甜抱着林晓筠,眼泪汪汪地说。 林晓筠将甜甜揽进了怀里,三代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墙上钟表指针滴滴答答转动的声响,仿佛岁月在无声间流转。 这一夜,林建国一个人闷着头喝酒,直到深夜。而温玉琴则在默默地流着泪,拿着抹布把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擦了个遍。老两口都没想到,女儿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犹记得林建国在年轻的时候,不论有多少工资和补贴,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外快,都统统交给温玉琴。他这个甩手掌柜甩得很干净,除了温玉琴分配给他的零花钱,连钱都不管。 林建国手里有钱还是在退休之后,夫妻俩的工资卡各自保管,年底一起去往银行存上一笔定期。一辈子不管钱的林建国难以理解身为丈夫的卢志浩如何会做到妻子要一分他才给一分。 “玉琴,”林建国忽然停下了倒酒的手,对温玉琴道,“明天取十万块钱给晓筠送去吧。” 温玉琴擦拭家具的手停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点了又点。 这一夜,卢志浩没有回家,只在微信上告诉林晓筠,他去云南出差。 林晓筠把卢志浩的五十万转回到卢志浩的卡上,告诉他,那套房子父亲不买了。 卢志浩没有回复,因而林晓筠便不需要再准备向他解释的理由。 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徐贵莲正因为积极地寻找生儿子的秘方,以至于没来得及颁布“生二胎”的懿旨;也没有注意到甜甜在看着她的时候,清澈的眼睛里总是写满忧郁。而这忧郁,恰恰是林晓筠身上的悲伤映射。 林晓筠拒绝了母亲给她的十万块钱,她告诉温玉琴自己有钱。温玉琴了解林晓筠,不再坚持,只告诉她家是她永远的港湾——“不管有什么事,妈和爸都站在你这边。” 林晓筠点头,克制着心中涌起的点点悲伤。 事实上,林晓筠已经开始在这种悲伤与忧郁的情愫里渐渐萎靡,她开始整夜的失眠,胃口越来越差,体重也越来越轻。好像一种奇异的生物在吞噬着她的活力,让林晓筠一天比一天更远离健康。 决定去医院检查,是在三天以后,因为那些“雀斑”像有生命一般地不断地在林晓筠的嘴唇上扩张,即使连唇膏也遮盖不住了。 最先挂号的,是皮肤科,但当医生看到了林晓筠的嘴唇后,摘下了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 “口腔是肠胃的第一反应区域,你的情况并不像是普通的色素沉着,”医生对林晓筠这样说道,“我建议你挂一下肛肠科。” 肛肠科? 难道是消化系统出现问题了吗? 林晓筠依照医生的建议重新挂了号,手里拿着挂号单的她并不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在等着她。 这场风暴的名字,叫做“癌症”。 “如果你没有家族性黏膜皮肤色素沉着胃肠道息肉病,那么建议你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从你嘴唇黑斑的情况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不乐观,指的是?” “没有检查结果,我无从判断。”林晓筠望着医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深沉让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分别会是什么?”林晓筠决定跟医生玩一个文字游戏,她神情里的忐忑和受惊式的小心翼翼如实地展现在医生眼前。 “最好的结果是肠息肉。“ “最坏的呢?”这句话,仿佛是伴着林晓筠的心跳声传达出去的。而医生只用了两个字,便终结了她的心跳——“肠癌”。 那一瞬间,林晓筠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坍塌下去,连同她自己,甚至她的灵魂都化为碎片,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散乱飞舞。 恢复意识的时候,林晓筠的手上还拿着病例,而人却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用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她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去检查,而是游魂一样的走出了医院。 是的,她当了逃兵,像所有讳疾忌医的人一样,惧怕那即将到来的真相,像死刑犯惧怕那即将到来的死亡。 癌症并不意味着死亡,但却是希望毁灭的开始。 正如眼前林晓筠不知道身处何地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否在癌症被落实之后像所有励志故事那样有战胜的切的勇气。 “滴!” 一阵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惊醒了失神的林晓筠,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闯了红灯。如梦方醒的林晓筠立刻后退,冷汗在霎那间袭满脊背。 此时,第一个浮现在眼前的人就是甜甜。 林晓筠忽然意识到,假如她真的得了癌症,从此生命进入倒计时,那么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甜甜长大,不能看到她长成婷婷少女,不能看着她穿上婚纱,不能见证她每一个幸福的时刻,更不能为她将来的悲伤遮风挡雨。同样,她也不会在父母老去的时候,陪在他们身边照顾,无法报答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这一世的亏欠,她永远也无法还清了。 林晓筠没有想到卢志浩,多么有趣。假如这就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最为牵挂的只有自己的父母和女儿。而事实上,她和他早就紧紧拉着对方的手,做好了“生死相阔”的约定。 这约定,在现实面前是不堪一击的。林晓筠很清楚,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先卢志浩而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另一个女人牵住他的手。 “爱人”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匮乏的资源,但“妈妈”和“女儿”,却不可再生。 第十章 各自的处方2 “回家”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出现在林晓筠的意识里,她伸手便招来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地赶回家里。 甜甜刚刚结束了她的钢琴课,看到妈妈回来了,甜甜开心地张开小手,扑进了林晓筠的怀抱。 “林老师,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跟您谈谈吗?”肖白问林晓筠。 “林老师,您最近是不是和卢先生吵架了?” 林晓筠在送肖白下楼的时候,肖白忽然问。 林晓筠怔住了,她看着肖白,知道肖白真正想说的话,必定藏在这问题的后面。 肖白没有让林晓筠等得太久:“已经连续两周,甜甜的表现都不太好。她的注意力很不集中,而且总是很有心事的样子,今天还哭了。” 哭了?甜甜哭了? 林晓筠惊讶的目光里,肖白继续说道:“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因为妈妈很伤心。我又问她妈妈为什么伤心,她说因为妈妈为了照顾她没了工作,而且妈妈也没有钱。她还问我怎么样能赚钱,问我怎么样能上幼儿园……林老师,不管您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都建议您不要在孩子面前争吵或者流露出来。甜甜看起来虽然小,但她什么都能听懂。” 林晓筠感觉到了自己的摇摇欲坠,巨大的内疚将她紧紧地包围。是啊,她怎么能在甜甜的面前流露出这样消极的一面?肖白说的这些道理,不正是她一直努力在做的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需要别人的提醒,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和对于孩子情绪的忽略? “林老师,”肖白的呼唤声将林晓筠从失神里拉了回来,这个年轻的女孩用年轻人特有的、明亮而散发着热度的眼睛望着自己,郑重其事地说,“您必须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照顾好甜甜。” “我会的。”林晓筠感动地点了点头。 转身离去林晓筠没有看到肖白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并不知道肖白是在看到林晓筠那悲伤与孤独的背影后,做出隐瞒卢志浩去酒吧的决定。 在生活的洪流里辗转挣扎的中年之痛是无法被年轻的小姑娘懂得的,可肖白却偏偏以为自己懂了。 这是林晓筠第一次思考关于死亡的问题。从前,她一直以为这个词离自己很远,却不知死神与疾病永远如影随形,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你的面前。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知道,人死后会不会有灵魂。如果有,可以永远守护在女儿身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和痛苦吗? “你疯啦?怎么就想到死?” 作为第一个跟自己分享这个秘密的人,贺兰非常不配合,也非常不专业。 林晓筠有些生气地瞪她,而贺兰则对林晓筠的目光报以白眼。 “你还没有确诊,就自己给自己下诊断书了?”贺兰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她伸出手来,握住了林晓筠冰凉的手,“别这样,晓筠,这不是你。‘不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愁’,这难道不是你对我说的话吗?不管是杂志销量下降,还是广告商临时撤资,面对那么多的压力,你什么时候退缩过?可是现在你却为了一个还没有确诊的病自己吓自己,自己难为自己吗?” 林晓筠的心,在轻轻地颤抖,内心翻涌的酸楚令她的视线亦有些模糊。 “晓筠,我在呢,”贺兰轻声地说着,她放低的声音像是生恐会惊吓到头顶偶然飘落的一尾羽毛,“我会在你的身边,陪着你,支持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陪你一起面对。” 贺兰温暖的手,渐渐地让林晓筠的体温回了暖,那暖流,一点点地顺着血液,温暖着她的内心。 “跟卢志浩谈一谈,去做个检查。结果不是猜出来的,不要悲观,好吗?”贺兰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切,林晓筠默默地点头。 林晓筠最终还是拨打了卢志浩的手机,假如这真的是她生命中有限的时光,林晓筠确实需要妥善地把一切安排妥当。这个念头升起来的时候,林晓筠悲伤地发现,自己可以留给父母和甜甜的遗产是那样的少。股票里仅余的可怜数字,既撑不起父母的养老,也承担不了甜甜的未来。她这个女儿和妈妈,做得真是失败。 可卢志浩呢,作为男人,他自然会有另外一个女人来爱他,界时,他还会替自己照顾父母,像自己还在世的时候一样关爱甜甜吗? 这些问题,让林晓筠的心里一片苍凉,以至于握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电话接通了,卢志浩那边传来的嘈杂声响打断了林晓筠纷乱的思绪。她克制着汹涌的情绪,尽量用冷静和平稳的声音说道:“志浩,我有一点事情要和你商量。”林晓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把心里的话说给卢志浩听,而卢志浩的回答却只是短暂的沉默。 “是需要钱吗?” 林晓筠怔住了,卢志浩的话渐渐冰冻了林晓筠心头所有的情愫,她淡淡地道:“你今天早点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他竟然以为自己在向他要钱。 林晓筠笑了起来,她又想到了那五十万的转账。这个月的转账表格上,一定会出现五十万的转出,和五十万的转入,企业家卢志浩一定会批评林晓筠的不成熟,这样一番折腾,浪费了多少时间?如果卢志浩不是私人银行客户,还得另外浪费手续费。 可以被预见的喜剧如此幽默,以至于林晓筠笑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笑着,笑着,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 “晓筠,晓筠啊。”房门忽然被徐贵莲敲响,林晓筠急忙拭去眼中的泪水,应了一声“请进”。 “今天多做点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徐贵莲的兴高采烈来得莫名其妙,林晓筠没有追问的兴致,只是勉强地笑着称她吃什么都好。 徐贵莲好心情地制止了想要去厨房帮忙的林晓筠,并且让她“好好休息养身体”。 徐贵莲的这句话着实让林晓筠的心中微动,如果不是下一秒她念起忘买儿子卢志浩最想吃的牛腩,林晓筠也许真的忍不住会将心事倾吐而出。 “晓筠,开车走得快,要不你去买回来?” 唇边的话,最终变成了一声“好”。本该“好好休息养身体”的人,最后化身司机采购回了两斤牛腩肉。 晚上,卢志浩确实比平时回得要早一些,也许是因为他回来得太过匆忙,以至于没能及时把工作上的压力与不快及时卸下,因而进门后的脸色还依旧板着。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全家人围桌而坐,徐贵莲满面笑容,而林晓筠则心事重重。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满桌丰盛的菜肴终于让卢志浩意识到气氛的异样,林晓筠的手紧紧地攥了一攥,然后扬声说道:“我有件事,想要跟大家说。” “别急,晓筠,”徐贵莲示意林晓筠等一等,又道,“我先说,我先说。 说着,徐贵莲便示意卢汉给大家都倒上了酒,甜甜也得到了一杯果汁。 “今天呢,做这么丰盛的菜,主要是为了宣布一件大事!我呢,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一致认为,咱们家应该再添一位成员!” 徐贵莲满面笑容,喜不自禁地宣读了她刚刚颁布的懿旨——要二胎,抱孙子。 徐贵莲是那样的热情洋溢,激动得难以自抑,仿佛她的决定给整个家庭都带来了巨大的希望。 林晓筠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婆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徐贵莲荒唐而可笑。 在自己尚且不知道是否已经是癌症的时候,她竟要让自己要二胎? 同样不可思议的是徐贵莲的热情,她如何会觉得要二胎是这样伟大而激动人心的事情?如何有这个自信,可以只要动动嘴就能够替他人做出决定?甚至可以左右一个小生命的去留? “我这几天可是为了你们忙得很,”徐贵莲已经沉浸在自我陶醉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她挥舞着手里的一叠名片,自顾自地说着,“这是中心医院妇产科主任的名片,你明天去她那检查一下身体。还有这个,是一个高级营养师,我已经打过电话向她咨询了备孕期间的菜谱。这个是占星师,我找他咨询过了,这个月星相非常适合要小孩。” 这是徐贵莲很难得的厚积薄发时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慎重地对待一件事情。三天,她竟按捺了整整三天,才在做好一切咨询工作之后向儿子和儿媳宣布自己的决定。这难道不该被热烈地对待,不该引起一阵欢呼或是掌声? 没有得到回应的徐贵莲抬眼看向自己的听众,热情回应她的只有万年不变的拥趸卢汉,儿子和儿媳都是一副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奶奶,什么是二胎呀?”甜甜好奇地问。 “就是弟弟,妈妈要给你生个小弟弟,高不高兴?”徐贵莲欣喜地笑问。 甜甜立刻高兴地拍起手来:“高兴!弟弟可以陪我玩儿!” “看看,谁说老大不欢迎老二?咱们甜甜就不自私。”徐贵莲喜笑颜开,转向卢志浩,“志浩,你倒是表个态呀!” “我随便,你们决定要就要吧。”卢志浩略有些不耐的回答,足以让徐贵莲露出欣喜笑容。 “这才是我儿子,你啊,得和晓筠多努力,”说着,她举起了酒杯,“来,为我未来的孙子干一杯。” 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只有林晓筠除外。 “晓筠?” 徐贵莲诧异地看着林晓筠,她似乎并不理解,为什么全家都同意的事情,到了林晓筠这里会有异议。 “妈,爸。”林晓筠缓缓地张了口,她的语气生疏而淡漠,“现在不是要孩子的合适时机,况且我的身体和精力都不允许我再要二胎。” “你的身体和精力不允许?”徐贵莲在短暂的怔神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她像听到了笑话一般地瞪着林晓筠,“你每天待在家里,什么事情需要你浪费精力了?既不用赚钱,也不用做家务,再生个孩子都不行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卢志浩,似是来了底气,般冷笑道:“晓筠,不是我说你,你也要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志浩天天这么不回家,再不生个儿子绑住他的心,万一他在外面找了小三,你怎么办?” “妈妈,什么是小三?”甜甜好奇地抬起头问林晓筠。 “小三”这个词汇,附带着的太多恶劣含义,使得林晓筠不知道应该如何对甜甜解释,而徐贵莲则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小三就是后妈,”她为自己找到了如此贴切的形容,找到了足以击败林晓筠的武器而洋洋自得,于是她举起这个武器,狠狠地刺向了林晓筠,“爸爸要是不要妈妈了,就会有后妈进到咱们家来。后妈可凶了,专门打小孩。” 甜甜的小脸儿顿时变得苍白,她害怕地紧紧抱住林晓筠,小身子瑟瑟发抖。 “妈,您说什么呢?”卢志浩皱起了眉,而林晓筠则一股怒气自心底油然而生。她从未想象过,这种话会从婆婆的口中说出来。难以想象的不是关于“小三”的理论,而徐贵莲竟轻视自己到如此程度,连半点最起码的忌讳与分寸都不顾忌。 “妈,您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生二胎,您就支持志浩在外面找小三?” 徐贵莲反被林晓筠将了一军,顿时语塞。 “好了,晓筠,妈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上纲上线。”卢志浩的头又开始疼了,“再添一个孩子我们家庭也不是承担不起,再说,一个羊是养,两个也是放,你不用那么抵触。” “我为什么不抵触?为什么我就不能抵触?”林晓筠拍案而起,“我要十月怀胎,要在鬼门关走一遭把孩子生下来,我要含辛茹苦地照顾他、喂养他,我要半夜起来给他喂奶,给他更换尿布。他冷了热了病了全都在我心尖上,可你们呢?你们只要贡献一颗精子和一迭钞票,最多就是一个月嫂和保姆,你们谁关心我累不累,苦不苦?谁问过我想不想要?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我就没有否决的资格?!” 怒火将林晓筠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这段话像流水一样顺其自然地倾泻而出,重重拍打再林晓筠的心岸,每一下都疼得她窒息。 身体,因为气愤而瑟瑟发抖,泪水就在她的眼里打转,而在座的所有人,却都像看着怪物一样惊恐地看着她,甜甜更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徐贵莲被林晓筠的呐喊气得脸色大变,“我好心好意,张罗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还为你们的事跑了好几天,问了好几个专家。可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好,好哇,我这一张热脸,就这么贴到冷屁股上了。我……” 徐贵莲的话还没说完,心口便一阵绞痛。她捂着以及,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卢汉则恼火地数落道:“晓筠,啊,你太不懂事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们谁认真听过?”林晓筠的声音充满凄凉,委屈的泪水从她的眼里簇簇地落,滑进嘴里,那样的苦涩。 “晓筠,你干什么?”卢志浩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去,“要孩子这事可以从长计议,为什么非要跟妈争个出长短?” “从长计议?”林晓筠笑了,“还需要从长计议吗?要是我死了,小三也好,后妈也好,马上就能进门。妈想要的孙子,一定有人负责给她生。到时候,她这个奶奶还会疼爱自己的孙女吗?当两个孩子争抢玩具的时候,她会维护哪一个?” “林晓筠,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卢志浩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晓筠,然而他的咆哮、他的难以置信,包括眼前的一切,都似云烟,消失在林晓筠的身后。 她的婚姻…… 林晓筠想,大抵,也如眼前一般,狼藉遍地,再难修复了。 第十章 各自的处方3 不想开灯,林晓筠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任泪水肆意流淌。 “妈妈……” 甜甜的呼唤声忽然响起,林晓筠这才发现,甜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正在看着自己。她急忙伸手想要擦掉眼泪,甜甜却跑过来抱住了她。 “妈妈不哭,”甜甜仰起小脸儿,用小小的手替林晓筠轻轻地擦着眼泪,“妈妈,甜甜一定听话,听妈妈的话,听奶奶的话,也听张阿姨的话,甜甜也不要小弟弟了,不要了,妈妈不哭……” 心如刀割也好,万箭穿心也罢,所有的疼痛都不及面对着女儿却强忍泪水的此刻。 林晓筠克制着自己几欲决堤的泪水,让自己露出微笑。 “甜甜,假如有一天,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坚强吗?” “妈妈是要去上班了吗?”甜甜的眼睛亮了。 林晓筠不知应该如何回答,甜甜却开心地抱住了林晓筠。 “妈妈上班以后就能变成从前快乐的妈妈了,甜甜高兴!” 感受着这小小的手臂带来的巨大温暖,林晓筠那已然被冰封的心,似是被暖流悄然浸润,缓缓融化。 “甜甜,你愿意去幼儿园吗?”林晓筠问。 “愿意!”甜甜的回答干脆得令人心疼。 “妈妈高兴,甜甜就高兴。”甜甜用她稚嫩的声音,喃喃地说着,像是一首治愈的童谣。 这一天,卢志浩与林晓筠谁也没有与对方说话,彻夜漫漫,无眠的林晓筠听着卢志浩渐起的鼾声,竟意外地发现,那些一直苦苦地折磨着她的痛苦与思绪全都奇迹般地消息了。 是啊,痛之所以痛,是因为你在意。当你不再在意,又哪里会痛呢? 林晓筠替甜甜选好了幼儿园。那是小区里的双语幼儿园,颇具规模,离家也近。 林晓筠特意带甜甜去幼儿园感受了一下环境,大概是到了该交朋友的年纪,甜甜对幼儿园非常好奇而感兴趣。她在幼儿园里快乐地跑来跑去,和小朋友们拉着小手,高兴地做着游戏,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向林晓筠。当看到林晓筠的微笑,甜甜便立刻高兴起来,林晓筠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快乐对于孩子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不经意间抬起头,林晓筠看到了幼儿园墙上贴着的“致父母的一封信”。信上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父母的情绪、三观直接影响着孩子的人生和未来。 “只有父母做正确的事,孩子将来在面对选择的时候,才会做出同样正确的选择。” 这行字震动了林晓筠的心。 假如是甜甜会怎么样呢? 假如站在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若干年后长大成人、面对着一段压抑着自己的婚姻的人是甜甜,身为母亲的她,愿意看到甜甜跟自己一样永无止境的消沉吗? 林晓筠隐约看到了,那个被悲伤和灰暗尘埃压在最底端的、自己本来的模样。 是夜,林晓筠最后一次拨打了卢志浩的手机,得到的提示是“对方己关机”。 她默默地放下手机,然后走到洗手间,贴上面膜,舒服地躺进盛满热水的浴缸。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轻松。 林晓筠打开了她所有的衣柜,似检阅她昔日的每一个剪影。阳光照进房间,舞动的尘埃下是一个个被她尘封起来的过往。 林晓筠选了那件豆沙色的套装,温婉却不失干练。太久没有触碰化妆品的她,在化妆上用了比从前多几分钟的时间,但恰到好处的精致却一如从前。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林晓筠久久失神。她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窥见了一抹隐约的光亮,是的,迷失了的林晓筠终于看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她的自信,她的坚强,她的意气风发和职场上杀伐果断的智慧都在一点一点地复苏。被消磨得太久的她,被迷雾模糊了自己的她,现在重新清晰起来。 不该颓然,不该低迷的。乐观和快乐才是她,不是吗? “妈妈好漂亮!” 看着神采奕奕的林晓筠,甜甜高兴得拍起了小手。 “甜甜喜欢妈妈这么漂亮吗?”林晓筠笑着问甜甜。 “喜欢!”甜甜说着,张开双臂,绕着林晓筠跑圈,“妈妈是太阳,宝宝是向阳的小花,妈妈一笑,宝宝就笑了。” 这是昨天甜甜去幼儿园时,老师教给她的歌谣,甜甜只听了一遍就会了。望着甜甜的可爱模样,林晓筠笑了,尽管心里是另外的一番滋味。 “假如乌云遮遮住了太阳,小花就会被雨淋湿。所以太阳要有驱逐乌云的力量,小花才开得灿烂。” 这是歌谣的下半段,只有做母亲的人才知道。 “你这是……要去哪啊?”徐贵莲看着跟甜甜手拉手走出房间的林晓筠,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她有太久没有看到林晓筠打扮,以至于差点认不出眼前的是自己的儿媳。不,应该说,从前的林晓筠消失得太久,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终于回来的林晓筠让徐贵莲忽然产生了某种不安感,连同林晓筠脸上久违的笑容都让她觉得忐忑。 好像什么东西变了,好像能够被她自如左右的事物突然挣脱了她的掌控。 徐贵莲瞠目结舌地看着林晓筠走过自己的面前,连甜甜笑着向她挥手说再见也没有半点反应。 “老、老卢。”在房门被关上的刹那,徐贵莲似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卢汉的书房。 “走了,晓筠领着甜甜走了!”徐贵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内心的恐慌随着她的语言而混乱起来。 “晓筠不是经常领甜甜出去玩吗?“卢汉对于徐贵莲突然出现的失态感到疑惑,他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无奈道:“孩子们在家的时候你嫌烦,不在家的时候你又慌。年轻人,随他们去吧。” 说着,他又举起了毛笔。 “这回不一样!”徐贵莲一把夺下了卢汉手里的毛笔,“晓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卢汉莫名其妙。 “就像……”徐贵莲在脑子里细细地搜索着令她恐慌的源头,许久,忽恍然大悟地道,“就像去上班!” 卢汉看着徐贵莲,依旧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不懂徐贵莲的恐慌,其实连徐贵莲自己也不懂。 但她的预感是准确的,有些东西,变了。 事实上,林晓筠并不是去上班,而是去医院检查。 她并没有把自己送甜甜上幼儿园的事情告诉徐贵莲和卢汉,徐贵莲如今关注的只有“二胎”和“孙子”,除此之外,她不会与林晓筠有其他任何交流。 他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自然也不需要让他们知道。 至于卢志浩,正如在林晓筠火星小说网的读者留言所说:“他在最需要他的时候缺席,以后,也不用再出现了。” 陪林晓筠去往医院检查的,是贺兰。 在所有检查人群里,贺兰是唯一的“非至亲家属”。林晓筠的目光,从一双年近五十岁的夫妻身上转开,又落到了一对二十多岁的年轻情侣身上。 女孩一直在哭,而男孩则一直用力地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让她放心,他会照顾她,陪着她。 好像……是在五年前,林晓筠有一次感冒发起高烧,明明只需要吃几片药再睡个好觉就可以恢复的她,被卢志浩一路公主抱赶到医院,直到诊室才将她放下来。医生被卢志浩的紧张逗笑,打趣他们是他见过的最恩爱的一对小情侣。 那时候,他是多么地在乎她,在乎到一个小小的感冒都惊天动地。 而现在,即便是疑似癌症都无法让他给她拔打一通电话。 也许,当他不再爱你,你疼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心连心地疼。 到底是生活将爱情消磨,还是我们亲手扼杀了它? 以婚姻的名义。 林晓筠并没有得癌症,真正诱发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是抑郁。 “现在你已经有了轻度抑郁的症状,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你将会成为一名抑郁症患者。所以我想,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成迭的化验单之后,是医生的最终诊断。 林晓筠笑了。 她知道,心理医生治不好她,真正能治好她的人,是她自己。 “贺兰,我决定离婚了。” 走出医院,林晓筠微笑着对贺兰说。 贺兰站住了,她缓缓地转回身看向林晓筠。 “我不能再继续消耗我自己,”林晓筠望着贺兰,用她一贯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既然上天没有收走我的生命,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要从这种灰暗的人生里走出来,热烈、绚烂地活着。” 为自己,也为甜甜。 “你说……你要离婚?” 卢志浩没有想到自己回家的第一天,迎接自己的是林晓筠的一份离婚协议。 他盯着林晓筠看了许久,丝毫不能确定眼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妻子。还是,他出现了幻觉,或者幻听? “原因是什么?”卢志浩的眉头拧成“川”字,他还来不及卸下出差归来的疲惫,以至于他不能立刻理解眼前的状况,“如果是因为二胎,大可不必,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是我经常在外面出差,让你误会,你更可以放心,我绝没有、也绝不会出轨。” “志浩,你是不是认为,在婚姻里,只要你不出轨就行了?”林晓筠哑然失笑,她站起身,拿起了行李箱。银色的复古风格行李箱,带着林晓筠特有的风雅特色。她曾拎着这个行李箱踏上一次又一次的差旅之行,而眼下,她也将拎着它走向人生的下一场旅行。 关于自由,关于新生。 第一章 倾覆与新生1 徐贵莲慌了。 她似乎已经窥见了末日的来临,而林晓筠的离开就是征兆!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有什么话,也可以好好说啊,突然就走了,拎着行李就走了。还不声不响地把甜甜送去了幼儿园!”她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后两手一拍,落锤定音:“她这是早就打算好了!” “好了,你就不要说了。当务之急是要志浩跟晓筠好好谈一谈。”卢汉示意徐贵莲冷静,然后把目光落在了儿子卢志浩的身上。 卢志浩正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如同紧皱的眉。他想思考,却无从思考,这一切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完全措手不及。 徐贵莲只顾沉浸在发掘真相的焦虑里,没听到卢汉的劝解,忽然,她猛地站住,似想到什么一般惊叫:“难道是外遇?晓筠她在外面有人了?” 她的话像一记惊雷,在半空中轰然炸响,卢志浩的脸色瞬间苍白,手上的关节更因紧攥而泛白。 “快别瞎猜了!”卢汉急忙阻拦,“晓筠天天在家带孩子,你可别乱说话。” “在家?”徐贵莲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她这几天哪天在家?天天穿得花枝招展地往外走,无声无息就把甜甜送到了幼儿园,志浩一回来就要离婚。要是外面没有人,她哪能这样?” 徐贵莲的话音刚落,卢志浩忽然起身就往外走。 刚一开门,卢志浩便怔住了。 “爸?” 门口站着的,是负手而立的林建国。 卢志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与林建国面对面地相坐,交谈,而且还是在家以外的地方。 “爸,我给您倒上。”卢志浩恭敬地为林建国倒上了酒。 “志浩啊,你跟晓筠结婚五年了吧?”林建国忽然问。 卢志浩点了点头,他知道岳父来找自己绝不仅仅是小酌,但却不知道对方找自己的真正原因。是劝和,还是劝离? 林建国并没有急着张口,原木餐桌的方寸之间满是沉默着的凝重。 林建国不喝啤酒,眼下的场合更没有喝红酒情调。56度的白酒八分满,酒色清澈,辛辣的烈度压过了菜肴的香气。 林建国盯着酒看了几秒,终于用他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晓筠妈妈怀她的时候爱吃酸,我一直以为会是个男孩。男孩好,出门在外也不用担心,结了婚也不怕他挨欺负。我连名字都取好了,叫林晓军。军人的军,坚强、刚毅,有脾气,有力量。” 林建国的眉眼之间带着笑,仿佛回到了他的年轻时代,年轻的他对于即将出生的孩子有着那么多的向往。不能确定的小生命,使得可以被赋予无数种可能。 “但是生下来一看,是个丫头。我当时看着这个丫头,看了那么长时间。晓筠妈逗我说,怎么,这孩子看着不像自己的?她就会胡说,这么漂亮的丫头怎么能不是我的?我只是不敢相信,怎么就是个丫头呢?我林建国这么一个糙人,这么一个硬梆梆的军人,怎么能生出这么软这么小的丫头?将来,我怎么照顾她,怎么能保证她不被人欺负?”林建国像是陷入了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思考里,他全神贯注,而又绞尽脑汁。他想了许久许久,终于得出了与当年同样的结论:“后来我想,大概就是把她放在我心里养,才能养得好。捧在手上,顶在脑袋上,都不行,不行啊……” 林建国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他抬眼看向了卢志浩,用父亲才会有的深沉。 “志浩啊,你记不记得你们在举办婚礼的时候,司仪让我讲两句,可我什么都没有说?” 卢志浩再次点头,他记得,当时神情严肃的林建国亲自将林晓筠的手递到了卢志浩的手里,司仪要林建国讲两句,而林建国却一句话都不肯说。 “那是因为我说不出来,”林建国说着,拍了拍他的胸膛,常年的从军生涯在他的身上烙下了铁铮铮的烙印,让他的身板有不逊于年轻人的结实,“我把我的小姑娘从心里剜出来了交给你,我疼,疼得说不出话。” “爸……” 卢志浩忽然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被尖利之物锥开了一道缝隙,那么细微,却迅速地蔓延直至整颗心。愧疚、懊悔、惭愧,种种情愫一拥而上,让他忽然无法直视岳父的眼睛。 林建国举起酒杯,将那八分满的白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 在转身的刹那,林建国的身体猛地晃了一晃,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眩晕到底是因为直冲而上的酒精还是郁结于心的忧愁? “爸,您没事吧?”卢志浩急忙起身要去搀扶,但林建国却举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老爷子就这样举步走了,将卢志浩留在原地。 事情开始朝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令卢志浩最为意外的是甜甜的反应。他原本准备了许多的说辞来安抚甜甜,没想到,林晓筠离开的当天,甜甜从幼儿园回来便坐在小桌子旁边写作业,然后吃饭、做游戏,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她自己的小生活,完全不见先前的粘人和胆小。 “甜甜,你不问妈妈去哪了?”甜甜的淡定反而令卢志浩不再淡定,他蹲在叠纸飞机的甜甜身边,问。 甜甜惊讶地看着卢志浩:“上班了呀,妈妈要出差,爸爸不知道?” 卢志浩怔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可以说这么完整而又条理清楚的话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甜甜长大了? 卢志浩在这一刻忽然发现,所有的人,包括甜甜都在飞速地向前,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了原地。对于这个变化,他不仅难以适应,而且十分慌乱。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他这个企业家的掌控。 “晓筠,吃饭了。” 温玉琴把早餐摆在桌上,然后轻敲房门。 自从林晓筠结婚以后,老两口的饭就已经简单到每天只有两顿,且样式十分单一。林建国已经抗议好几回,但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温玉琴哪里肯管他? 但从林晓筠回来以后,菜的样式开始多起来,温玉琴每天卯足了劲地买菜、做饭,就连早餐都丰盛得堪比过节。她甚至为了做好一日三餐而减少了不少跳广场舞的时间,就连舞蹈队的事情,也基本上交给了副队长处理。 可惜今天这丰盛的早餐却无人买账,林建国一大早就出去了,而林晓筠的房间也是空的。 “人都哪去了?” 温玉琴无奈,看着林晓筠的行李箱半掩着堆在床边,不禁嗔怪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这么乱七八糟。 温玉琴打开行李箱,准备帮助林晓筠整理一下。她跟林建国一样,起初看到林晓筠拎着行李箱出现在家门口,还以为她跟卢志浩吵架,闹了点小矛盾。夫妻吵架最多隔不到几天总能和好,温玉琴知道这个规律,所以既不多劝,也不多问,毕竟在卢志浩和林晓筠之间还有一个最强粘合剂——甜甜。他们应该分不了。 自信满满的温玉琴在看到林晓筠夹在几件衣服下面的病历变了脸色,龙飞凤舞的字依稀可以辩出关于林晓筠病况的阐述,还有那厚厚的一叠检查单。 如果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医生绝不会建议做这么详细的检查。温玉琴的手抖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竟然发现自己已然站不稳了。 接到温玉琴的电话,林晓筠有些意外,此时的她正与卢志浩面对面地坐在茶楼,就离婚一事“谈一谈”。 闻听女儿跟卢志浩在一起,温玉琴便“随口”问了茶楼的名字,便挂断了电话。 “抱歉,我妈的电话。”林晓筠的客气并不比温玉琴的电话更让卢志浩意外,他不知道,他们俩个什么时候这样客气起来。 “你刚才说到哪里?”林晓筠问。 卢志浩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不用搬出去,有什么误会我们都可以解决。” 林晓筠摇了摇头:“这是为了给我们冷静的空间和时间。” “我很冷静,”卢志浩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冷静,远超过了林晓筠。女人,总是感性的。 “假如因为我太忙忽略了你的感情,我能理解。假如你是怪我没有多关心你而发脾气,我道歉。如果你另有所爱,也没关系,就算是开放婚姻也好,我能接受。” 卢志浩的话令林晓筠笑了起来。 “一连三个假设,360度无死角地预设了所有可能性,卢总你对自己可真有自信。” 卢志浩皱起了眉头,但他了解林晓筠的脾气,只好耐着性子进一步解释:“我的意思是,只要不离婚,就算是开放式婚姻,我也能接受。” 林晓筠笑出了声。 真的很可笑,可笑的不是卢志浩的自信,而是直到现在还对婚姻抱有最后一丝期待的自己。 如今,托卢志浩的福,林晓筠的期待全军覆没。 “志浩,”林晓筠好不容易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认真地望着卢志浩的眼睛,说,“我是带着对婚姻美好的期待跟你结婚的,爱情不仅是看对眼,还是走下去。如果爱情已经死了,我活在名存实亡的婚姻里又有什么意义?” 卢志浩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笑容明朗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他不介意她话里的奚落和嘲弄,可离婚这件事情真的能让她这样轻易说出口吗? 卢志浩不明白,让林晓筠变成这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保重。”林晓筠说着,站起身来。 “晓筠。”卢志浩猛地捉住了林晓筠的手腕,动作之快,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到底发生什么,为什么非要离婚不可?” “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在这段婚姻里过得多压抑?” “压抑?”卢志浩不解,“我一直遵照我们的约定,让你做喜欢做的事情。你要工作就工作,要回家就回家,怎么还会觉得压抑?” “因为我感觉不到你的爱。”林晓筠几乎是在呐喊,那么绝望,那么悲伤。 而这悲伤,却也是卢志浩所不能理解的。 “我给你钱,给你买包,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这些不都是爱你的具体表现?” “但你没给我足够的尊重。” “尊重”这两个字,似乎让卢志浩陷入了更深的迷惑,而林晓筠也对这次沟通感觉到了疲惫。 “志浩,你宁愿是我出轨而提出离婚,也不愿正视你和我之间的问题。”林晓筠平静了下来,像旁观者一般地说道,“也许你觉得,只要你赚钱,就是在养家,就尽到了你身为男人的责任。但事实上,志浩,家庭的供养不仅是用金钱,也要用爱,用心。你还记得吗,那天,甜甜哭闹着喊肚子疼,你却非要我去机场给你送文件。我已经在电话里告诉你,甜甜哭得很反常……” “可我的生意也很反常。”林晓筠还没说完,卢志浩便打断了她,“你难道不明白吗,我的生意关系着我们全家的衣食住行,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反常。” “再反常的生意,也得有个正常的家庭。”林晓筠用带着哀伤的目光看着卢志浩,她为他感觉到悲伤,也为他们的婚姻感觉到悲伤,“你知道吗,甜甜那次是因为饭后过度跑跳而引起的胃痉挛,我赶回家的时候,甜甜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事后,由于徐贵莲的坚持,全家人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卢志浩。这一点,让林晓筠非常不解。 卢志浩不是一个集中精力高考而怕被打扰分心的学生,他是一个成年人,是应该肩负起照顾孩子责任的父亲。他怎么能够永远置身事外? “你是一个丈夫,同时也是一个父亲。可是真的把我们放在心上吗?你知道我在家里承担了多少压力?你知道甜甜每天几点睡醒,几点吃饭?知道她跟车灯的位置一样高所以晚上带她出去的时候,必须抱着她吗?志浩,你不能一味的缺席,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在甜甜成长的重要时刻。”林晓筠发出的,是如此悲怆的呐喊,然而卢志浩却未见听得明白。 “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当然会第一时间赶到。”卢志浩无法理解林晓筠所说的“缺席”,“现在公司的事情很多,我多花点精力在工作上是很正常的……” “我没有去争夺你工作的时间,”林晓筠打断了卢志浩,“只是你在你回到家的时候,希望你能参与到生活里。那是我们的生活,不是我的。所有的家庭事务,都应该是‘我们’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志浩,爱情不仅是灵魂的伴侣,更是肉身的彼此照料。” 卢志浩愈发迷惑,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自己跟林晓筠说的是不是同一个话题,为什么他听不懂? “当初你离职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我努力工作,你照顾家庭?晓筠,我承认我最近没有太多的耐心,那是因为我最近的压力非常大。” 卢志浩想要再次尝试沟通,但当“压力”两个字一说出口,便立刻如山一样将他压得他透不过气。 “其实你完全可以把你的压力告诉我,我会跟你一起分担。”林晓筠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轻拍卢志浩的肩膀,给他安慰。然而卢志浩却发出一声失控的低吼:“企业营业额剧减,我每天焦头烂额。而你每次打电话给我,除了要钱,就是要钱,要我怎么跟你说?” 如果不是说出口,卢志浩大概还意识不到自己竟然如此焦虑和暴躁,而林晓筠的手,就顿在半空,许久,慢慢地放下了。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家庭,我也可以不用向你要钱。在离职之前,别说是一个包,就是十个包,我也可以自己买。”林晓筠哀伤地看着卢志浩,道。 “可我并没有要求你辞职。” 卢志浩的话,像一把利箭,刺入了林晓筠的心。他的语气焦急而不耐,急切而又伤人:“如果你明知道工作能够给你足够的快乐,就不应该放弃工作,成为一个就知道闹情绪、发脾气的家庭主妇。” 林晓筠沉默了下去,许久,方才轻轻地笑了出来。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她说,用一种了然的语气,“是啊,我干嘛非要辞职呢。不辞职,多好。” 不辞职多好,不辞职她还是林主编,还坐在办公室里做着她喜欢的工作,打造她的事业,不论是买包还是买衣服,甚至是给父亲买房,都不用向卢志浩张口。可若她不辞职,甜甜会不会一直带着对“猫猴儿”的恐惧长大,会不会一直都会怕黑怕噩梦怕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孤单? 也许……不会吧。 第一章 倾覆与新生2 林晓筠没有落泪,也没有争吵,她的冷静,像吹拂而过的风,吹醒了焦躁的卢志浩,回过神来的他愧疚地看着林晓筠,想要上前一步向她解释。而林晓筠却后退了半步,仅仅是这个动作,已经永远地拉开了他和她的距离。 “其实你辞不辞职无关紧要,我的收入完全可以支撑起家庭的开销。” “是啊,说到开销,我还想给你一个友情提示:居家生活不是管理公司,买什么用什么都要先打报告申请。”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晓筠已经感觉到疲惫。因为她开始意识到,企业家卢志浩不会懂。对牛弹琴和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林晓筠一齐感受到了,可喜可贺。 “卢志浩!” 突然,一声厉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陡然出现的温玉琴疾步奔过来,端起茶杯猛地泼向卢志浩。 “妈?” 林晓筠和卢志浩全都怔住了。 “卢志浩啊卢志浩,你行啊,”温玉琴指着卢志浩,手和声音一并颤抖,“我把女儿交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能对她好。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啊?” “妈,您这是……”卢志浩完全懵了,周围的人全都朝着这边投来注视的目光,令卢志浩尴尬不己。林晓筠亦急忙拉住了母亲,低声道:“妈,您干嘛呀?” “干嘛,骂这个负心汉。”温玉琴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东西,直接甩在了卢志浩的身上,“这是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晓筠的化验单!她得了癌症,你知道吗?” 卢志浩怔住了,他的耳畔似响起惊雷,轰轰作响。他拿起化验单一一看去,那么厚的一叠,难以想象林晓筠在做这些化验时所经历的痛苦以及…… “癌症?”卢志浩抬头看向林晓筠,“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林晓筠笑了。 “我怕我一张口,你就以为我是在向你要钱。” 她一定不知道这样轻松的语气,是对卢志浩最重的一击。但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已经全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像是怕卢志浩误会,林晓筠补充道:“而且,医生已经确诊过了,不是癌症。” 说着,她挽住了温玉琴:“妈,我们走吧。” 温玉琴被林晓筠挽着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猛然返身走回去,夺回了化验单。 “卢志浩,我告诉你,这个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温玉琴像是一只发怒的母兽,愤怒地瞪着卢志浩,目光里尽是决然,“我们家晓筠的命差点搭在你们家,你休想损了她后半生的幸福!从今天开始,我天天都去你们公司,就看着你什么时候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有本事你就拖着,我看你到底要不要脸,嫌不嫌丢人!” 林晓筠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有如此凶悍的一面,惊得她如石化般怔在当场,直到温玉琴把她拉走,还恍若失神。 不过,在病例上只有医生建议做检查的项目,却并没有任何跟癌症有关的注明,林晓筠很奇怪,为什么温玉琴会知道“癌症”这回事。然而当她看到站在自己家门口的贺兰,林晓筠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好闺蜜“出卖”了自己。 “你可真行啊,把我卖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林晓筠气恼地看着贺兰。 “把你卖了还告诉你,那得多傻啊。”贺兰说着,往林晓筠的碗里夹了一块生鱼片,“你瞧,我这不是请你吃饭赔罪了嘛。再说,温阿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语气特别焦急,还哭了,我哪敢骗她。况且你也没有什么事儿不是嘛。” “话虽如此,但今天我妈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想起今天母亲对卢志浩的态度,林晓筠至今还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我算是发现了,真正的太后不是你婆婆,是咱妈。” 后来,林晓筠才意识到,贺兰对于母亲的总结简直堪称“箴言”。 从那天起,“太后”温玉琴真的每天都去卢志浩的公司“视察”,身为老板的岳母大人,谁也不敢对她的驾临提出异议。而只要卢志浩一进办公室,温玉琴就会把一纸离婚协议拿出来摆到桌子上,也不管办公室有多少人,张口就问卢志浩“签不签”。卢志浩头疼不己,想给林晓筠打电话,却被温玉琴夺了手机,将离婚协议再次举到卢志浩的眼前。如此三番,卢志浩索性把办公室搬到家里,只在家里办公。 虽然少了林晓筠,但整个卢家却一下子拥挤起来了。 对此最有感触的当属徐贵莲,张阿姨是典型的做了饭就照顾不了孩子,照顾孩子就做不了饭。林晓筠不在家,徐贵莲既要帮忙做饭,又要帮忙照顾甜甜。而且张阿姨经常听十分做七分,剩下的事情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说得让徐贵莲听不懂。无奈之下,徐贵莲只得凡事自己动手,新的电视剧已经出了好几集,她却连坐下来好好看十分钟的时间都没有。明明才只有三四天,徐贵莲竟觉得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尤其自从卢志浩回家办公以来,偶尔助理李德也会到家里来,茶水、咖啡、点心、水果这些不仅要准备,仅是杯子和果盘一天就要洗好几回。徐贵莲忽然发现,她开始恐惧每一个“明天”的到来。 “我怎么觉得这么累,每天的事情这么多?”徐贵莲坐在床边,示意卢汉帮她捶肩膀。 “那是因为晓筠不在,”卢汉一边帮徐贵莲捶着肩膀,一边说,“家务活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只不过从前这些事情都是晓筠做,你才有时间看电视剧。” “弄了半天,她走了,轻松了,把这些事都扔给我了?”徐贵莲的眼睛瞪了起来。 “如果你平时能给晓筠多点体谅,她也不至于走吧。”卢汉的话还没说完,便在徐贵莲的怒视下闭上了嘴。 徐贵莲若有所思地坐了半晌,然后对卢汉道:“明天咱们俩去晓筠爸妈家。” 按照徐贵莲的想法,她和卢汉带上一些礼物来到林家,说上一些好话,向来温和而又她说话的林晓筠就会立刻心软,跟他们一起回家。 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进屋,温玉琴后脚便将林晓筠推进房间,锁住门不让她出来。然后摆开一副“你们来得正好”的架势,先是讲出林晓筠检查肠癌而卢家无人知情的事情,又指责徐贵莲没有个婆婆的样子,每天好吃懒作,专门等人伺候,要不是因为她,林晓筠还不至于累到病倒。坐在一旁的林建国不断地示意温玉琴冷静,但现在的温玉琴已经不是他能够劝住的,她义愤填膺,怒不可遏,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就连被关在房间里的林晓筠都被母亲的气势镇住,连用力拍门的动作都顿住了。 徐贵莲完全不知道林晓筠生病的事情,但温玉琴手里的那些化验单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日期就在不久之前。 “亲、亲家,”徐贵莲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愧疚而颤抖,她尽量镇定地道,“你别担心,就算是癌症,咱们也得治。” “对对,”卢汉也急忙点头,“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先进,一定能治好。” “徐老师、卢老师,你们别误会,不是癌症。医生已经确诊了……”林建国的解释被温玉琴的怒视而冻结,温玉琴夺回化验单,仇人一样看向徐贵莲,“这是上天有眼,没让我闺女耗死在你们卢家,要不然你们一个个的全是杀人凶手!” “亲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叫杀人凶手?”徐贵莲被这四个字怄得脸色发白。 “你,你就是杀人凶手!”温玉琴的眼睛像燃烧着火焰,烧灼着徐贵莲的视线,“你们眼看着晓筠每天那么劳累,却没一个伸手帮帮她。我去到你们家帮忙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说我没分寸。我就后悔我当时太懂分寸,才让你们这么欺负我们晓筠!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就是让晓筠跟卢志浩结婚,嫁进你们家!” 说着,温玉琴伸手一指大门:“滚!” “你!”徐贵莲正欲说什么,却被温玉琴直接拉起来推出了门。卢汉急忙起身相救,怎奈同样难逃厄运。 “我说,玉琴,你直接把人辇出去,不合适吧?”这是第一次,林建国竟用如此客气的语气对温玉琴说话。 “说得对,”温玉琴点头,“我应该把这些东西一起给他们扔出去。” 说着,她女金刚一般抄起茶几上堆着的大小礼盒,打开门全部丢了出去。 林建国瞠目结舌地看着温玉琴,忽然开始庆幸自己不是那堆礼盒。 房间的门被温玉琴打开了,本以为会被女儿责怪的她,竟意外看到林晓筠正安静地坐在床边,像是在聆听,也像是在思考。 “晓筠?”温玉琴轻声地呼唤着,走向林晓筠。 “妈,”林晓筠缓缓地抬起头,望住了母亲,“谢谢。” 从小,她就一直盼着自己能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照顾自己的父母,替他们遮风挡雨,像当年他们为自己做到的一样。 然而直到现在,三十四岁的林晓筠忽然发现,在父母的面前,她还是孩子,还是那个会令他们张开翅膀,奋力保护的小不点。这种感觉,竟不使她觉得惭愧,反而倍觉幸福。 她真是无可救药,是不是? “傻孩子!”温玉琴一把抱住了林晓筠,眼泪簇簇而下,“你怎么那么傻!有什么事一定要对妈说,凡事有妈呢,啊?” 林晓筠点头,再点头,眼泪缓缓地滑落。 林建国站在门口,望着他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许久,方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家门。 接下来,林晓筠便在林建国的引荐下结识了丁振波律师。他是林建国战友的儿子,当地最知名的律师之一。 林建国那天在走出家门之后,直接便去拜访了自己的战友。他一没有拎水果,二没有送礼物,拎着瓶白酒往战友家一坐,下酒菜很快就摆满了桌子。林建国打开话匣,谈及女儿的离婚,对方二话不说,直接把丁振波叫到了林建国的面前。 林晓筠的离婚官司,就这样打起来了。 徐贵莲像是被斗败了的公鸡般躺在床上,一躺就是几天。而法院的传单却像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将徐贵莲压垮。卢汉眼看好端端的一个家最后变成这个样子,也是连连长叹,连字也没有心情写了。 心情最沉重的人是卢志浩,他的沉重源自竟然没有半点争取和回旋的余地。而林晓筠的要求又是那么简单,只要孩子,净身出户。 她宁愿什么都不要,也要离开自己,连最后一丝可以让他和她可以牵绊的机会都不给。而温玉琴又步步紧逼,卢志浩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无力回天”。 绝望和迷茫折磨着卢志浩,而家里的种种琐事更加让他烦乱。 卢志浩终于知道,衣服不叠,是不会规整地出现在衣柜里的。而他所有的领带、袖扣、皮鞋如果不好好打理,是会变得褶皱、凌乱而肮脏。最重要的是甜甜,甜甜的自理能力已经很强,但唯有睡觉需要人陪。 卢志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林晓筠总是在甜甜的房间里睡着,在陪着甜甜的时候,他难免会被阵阵袭来的困倦击败,率先进入梦乡。自从徐贵莲被温玉琴赶出林家,她便倒在床上几天都恢复不过来,卢志浩只好每天送甜甜上幼儿园。每天的出门几乎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卢志浩仅仅是在梳头发的问题上便抓狂百次,更不用提每每要出门时,甜甜忽然来临的“嘘嘘”、“喝水”、“拉便便”这些层出不穷的小状况。 林晓筠每天,也是这么过的吗? 卢志浩就这个问题问了甜甜,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这出乎了卢志浩的意料。在此之前,他到底为什么会以为这些事情简单?难道仅仅是因为在看着林晓筠做,才会这样认为? 不……事实上,他连看,都不曾看过吧……对于林晓筠的所有付出,他都认为是一种理所当然,自然也就忽略了她的所有辛苦。 当然,让卢志浩手忙脚乱的不仅于此,还有更加让他不可思议的——家庭花销。 之前林晓筠在告诉向他要开销的时候,他都会直接从卡上把钱转给她。如此一来月底就可以得到一份很详细的家庭花销单。但是现在,超市的花销、育儿的各种花销,以及居家用品的购买完全脱离计划,卢志浩甚至想不起来都花了什么钱,花在了哪里。 “只是在你回到家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参与到生活里。那是我们的生活,不是我的。所有的家庭事务,都应该是‘我们’的,不是我一个人的。” “志浩,居家生活不是管理公司,买什么用什么都要先打报告申请……” 林晓筠的话就这样响在耳畔,卢志浩这才明白她所言的含义。 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卢志浩之所以没有见识到它的厉害之处,那是因为有人替他承担了它的琐碎与慌乱。 只可惜,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已经太晚了。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幼儿园门口,甜甜拉着卢志浩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问。 卢志浩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甜甜并非不思念林晓筠,而是努力假装自己不想妈妈。 “甜甜想妈妈了吗?”卢志浩弯下身来,问。 甜甜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小嘴巴也扁了一扁。 “妈妈说,她出差几天,可是现在都好几个‘几天’了。”甜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甜甜想妈妈。” 卢志浩紧紧地拥住了甜甜,在这一刻他明白,自己搞塌了。 明明是那么幸福的家,明明是那么幸福的生活,却被他一手摧毁。 无法挽回。 不,并非无法挽回。 卢志浩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林晓筠之间并非没有任何牵扯。 甜甜,就是他们之间最大,也是永远也无法割舍的牵扯。 “甜甜,妈妈很快就回家,爸爸保证。” 卢志浩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把电话打给了林晓筠,告诉她,自己同意离婚,但他同意离婚的前提是,甜甜的抚养权必须归自己。而且,林晓筠在孩子上小学前不得公布离婚信息,不得将孩子带到住所,只能回到原来的家里陪孩子玩耍休息。面对孩子,他们必须谎称林晓筠是调到外地工作。 “我是不会放弃甜甜的抚养权。”林晓筠坚定地说。 “恐怕,如果你选择离婚,就只能先接受他的条件。”丁振波律师这样对林晓筠说。 “不可能。” 身为母亲,怎么可能放弃孩子的扶养权? 这段时间对于她而言可谓度日如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甜甜,有多少个夜晚,她都是流着泪入睡。甜甜的笑容近在眼前,可她却无法看她一眼。 只因为她知道自己在此刻必须坚持,坚持去做她认为对的事情。可是对的事情不包括她失去孩子的抚养权,这无异于夺取她的性命。 “所有的孩子都会判给母亲来抚养,这难道不是法律规定的吗?”林晓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从未有过的尖锐。 “那是指两周岁以下的子女,”丁振波律师用他沉稳的语气对林晓筠说道,“尽管我不想这么说,但你必须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首先,法律规定‘父方与母方抚养子女的条件基本相同,双方均要求子女与其共同生活,但子女单独随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共同生活多年,且祖父母或外祖父母要求并且有能力帮助子女照顾孙子女或外孙子女的,可作为子女随父或母生活的优先条件予以考虑’。其次,恕我直言,你现在没有经济基础,也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得到抚养权的机率恐怕不大。” 仅仅两条,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碎了林晓筠的所有坚持,甚至将她的自尊心摧毁得一干二净。 她想要镇定,却做不到。 多么可笑,为了照顾家庭她辞掉了工作,却最终连抚养女儿的权利都失去了。 贺兰揽住林晓筠的肩膀,心疼地给她最由衷的支撑,而丁振波律师的话也再次给了林晓筠希望。 “抚养权也只是暂时属于对方,你可以在条件适当的时候重新起诉,拿回抚养权。” 林晓筠的身体微微一震。 是的,这不是最终的结果,她还有希望。 曾有人说,每个女人都是天使,为了爱情,折断翅膀化为凡人。但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林晓筠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我们折断自己的翅膀,她要重新振作起来,把已经无法改变的错误视为昨天经营人生的坏账损失,去成长,去奋战,去夺回甜甜的抚养权。 以最快的速度! 第二章 为自己代言1 “贺兰?” 看到贺兰出现在自己办公室,卢志浩有点意外。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贺兰想要谈一谈的电话,他的本意是在电话里谈就可以了,没想到贺兰直接“杀”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说两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时间。”贺兰说着,不等卢志浩邀请就走了进来。 卢志浩坐在桌边怔了一两秒,然后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贺兰并没有对卢志浩的这一行为多做留意,她坐在沙发上,举目望着他,道:“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你谈谈,犹豫的原因一个是因为我不知道应该站在劝你离婚,还是劝你珍惜晓筠的角度。卢志浩,今天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和晓筠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卢志浩站在门口,双手环在胸前,连日以来在家与公司之间的诸多事务中奔波,他的身上有着肉眼可见的沧桑疲惫。 “我是看着你和晓筠一路走过来的。我看到了你和她怎样相爱,怎样步入结婚殿堂,看着你们俩有多么甜蜜幸福。卢志浩,既然你可以为了晓筠的主编职位加入“十大战略客户联盟”,为什么你不能在婚姻里给她多一点的理解和关怀?如果你还珍惜你们的婚姻,就应该怜惜她照顾你们一家老小,甚至辞掉了自己的工作,给她尊重,去调和她和你妈之间的矛盾,而不是当个鸵鸟,把头埋起来装作家里一切都好。如果你不珍惜,那就痛快地放开手,给她解脱。” 贺兰苦口婆心,卢志浩的表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痛苦纠结。旋即,他终于爆发。 “解脱?五年的婚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积压在心头的种种痛苦情愫尽涌,卢志浩的喉咙都因此而沙哑,“我一直觉得我们家挺好,但都是被她破坏了。我在外面赚钱养家,为的就是让她过上好日子。可她就是不高兴。我妈已经老了,我改变不了她,谁的生活没有点不愉快的样子?她就不能忍让吗?” “忍?卢志浩,这个忍可不是一时半会,可是一辈子!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在晓筠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呢?” “我一个男人怎么站在女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我在外面已经够辛苦的了。”卢志浩伸手指向了门,“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就请吧,你是晓筠的朋友,以后没事不要单独找我。瓜田李下,容易惹人误会。” 什么? 贺兰怔住了。 到底是她没有捕捉到重点,还是卢志浩?婚姻岌岌可危的时候,他竟然在意的是别和自己扯上绯闻? 望着那扇门,贺兰终于明白,为什么卢志浩要把它打开了。 因为他要避嫌。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回到公司的贺兰直到现在还怒意未平,她是奔着兴师问罪的目的去,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赶了出来,好似面对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气得她七窍生烟。 “谁让你去找他,要是沟通有效,还离婚干嘛?”林晓筠倒是见怪不怪。 “林晓筠你真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了你!不过,话说回来,卢志浩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性格?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忍的?” “我们结婚之前就约定过,谁也不会亲近对方的朋友,也不会单独约见异性。所以这么多年,你和他的朋友对我们俩个来说,只是一串电话号码。” 贺兰瞠目结舌:“你是说,你们结婚之前就约定了?那你们见客户怎么办?” “带着周安安啊。” 林晓筠一直喜欢带着周安安出去见客户,贺兰起初她以为林晓筠是有意培养周安安,但现在才知道,她竟是为了履行与卢志浩之间的约定! “我的天哪,林晓筠,你和卢志浩能结婚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你们离婚,更不可思议!” 如果换成是平时,林晓筠一定会笑出来。但现在,沉重如她,却只是将唇角微扬成一抹苦涩。 离婚,是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事情,但生活就是这样,它往往在你认为一帆风顺的时候,掀起轩然大,波。 “你真的想好了吗,即使卢志浩提出这样的条件,这个婚你也还是要离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林晓筠只说了一个字:“离。” 卢志浩没有想到林晓筠会同意他开出的条件,他本以为她会为了孩子而毫不犹豫地回到家来。 “你真的认为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在电话里,卢志浩这样问林晓筠,“离了婚以后,你以什么为生?怎么养自己?这些你都想过吗?你辞职就已经错了一次,你不能一错再错。” “既然我犯了这么多错误,就更加不能拖你后腿。离婚,也是你的解脱。” 林晓筠的话让卢志浩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得如此固执而看不清现状?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这样吧,”卢志浩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一点,如果你再婚,将视作永远放弃变更抚养权。” 此时的卢志浩以为,他在离婚协议上所设置的所有附件条款,都是他给林晓筠的机会。他笃定,现在的林晓筠只是一时赌气,而她最终将会面对现实——作为一名32岁的女人,她要如何面对那些“年龄:22到30岁”的招聘广告?更不用提,她已经做家庭主妇近两年,早就与快节奏的职场生活脱轨。 卢志浩相信,用不了多久,林晓筠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回到属于她的生活和角色里去。 林晓筠笑了。 她笑此时的卢志浩还不明白,在经历了这样一个靠消耗自己、以泯灭自我价值作为供养的婚姻之后,谁还会愿意再次走入婚姻,卑微地献上自己包括尊严在内的所有? 曾经林晓筠以为自己真的嫁给了那个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她愿意为了这个人荆钗布衣,素手调羹。 但婚姻终究是一个彼此看透、重新评价对方的过程。 大多数经历过婚姻的女人最终都会意识到,把幸福建立在一个男人是否能爱你一辈子上,难度太高。七彩祥云会变成笼罩在头顶的乌云,而真正的盖世英雄不是男人,正是在期待绝望的女人自己。 林晓筠很想对卢志浩说:多谢你的绝情,让我学会死心和成长。 但最终,她只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是啊,多少故事的开始是:我给你幸福,结局却是:我祝你幸福。 从今天开始,林晓筠便要展开人生一页新的篇章。她祝福卢志浩,更祝福她自己。他们,就像是一个“x”,从不同的轨迹出发,相交于一点,然后再次出发,去往另外不同的方向,在各自的人生里获得各自的精彩与幸福。 办理离婚手续的前一天,林晓筠剪短了蓄了多年的长发。飘落了一地的长发,一缕一缕,全都是她对于过去的不舍,和曾经对婚姻报有的美好期待。 当理发师告诉林晓筠剪好了,望着镜子里那张崭新的容颜,林晓筠几乎不敢相信那个精致洒脱的女人就是自己。 “很适合您哦,非常漂亮。”理发师由衷地赞叹。 林晓筠点头。 “很适合,也很漂亮。”林晓筠没有自谦,因为她忽然发现,现在的自己,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悦。 原来比起取悦他人,取悦自己才是最快乐的。 卢志浩从来都很守时,他的习惯是永远早到五分钟。 但此时此刻,站在法院门口的他却觉得时间长得可怕,明明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让他焦躁更不耐。当短发的林晓筠款步走到他的面前,卢志浩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惊骇。 他险些认不出那个微笑着的女人就是林晓筠,而他的心情复杂,说不清是不快多些还是意外多。卢志浩的不快是因为林晓筠竟然不打一声招呼地就变成了另外的一个样子,而意外的是,这个样子竟然让她有种陌生却又独立时尚的美。 一种令卢志浩更加不快的美。 “你没有经济来源,抚养费就不必给了。”卢志浩望着林晓筠,虽然说出的话并非是他此时的心声,却也是他今天想要跟林晓筠说的话之一。 林晓筠摇了摇头:“抚养费我会每个月打到你的卡上。” “可你……” “放心。”林晓筠微笑着打断了卢志浩的话,“我是妈妈,给孩子抚养费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 说着,她举步走进了法院。 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清脆的声响,果断、干脆,竟没有半点回音。 这一刻,卢志浩忽然有种林晓筠会回过头来的预感。 然而,林晓筠没有回头,她步履坚定地走向了法庭,使得卢志浩的自信有种莫名其妙的可笑。 法院的判决书下达得比想象中更快,望着上面那鲜红的印章,林晓筠忽然觉得有趣。明明是宣告了分别的印章,却又让她和卢志浩再次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躺在同一张床上的要求是甜甜提出来的,好不容易看到妈妈回家的甜甜,开心地拉着林晓筠和卢志浩的手,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在大床上。无论林晓筠如何哄甜甜,要陪她在房间里一起睡,甜甜都不同意。 “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爸爸妈妈手拉手,甜甜在中间。” 甜甜说着,拉着卢志浩和林晓筠的手,放在自己小小的肚子上,开心地闭上了眼睛。 当自己的手跟卢志浩的手碰触到的刹那,林晓筠忽然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然而甜甜的小手却那么柔软而信任地覆在她的手上,让林晓筠不忍心挣脱。 这个小小的身子,蕴藏着她和他各一半的血脉,注定她无法果断而决绝地离开这个耗尽了她所有温度与力量的牢笼。讽刺的是,为了孩子,她还要频频回到这里,假装对屋子里的尴尬气氛浑然不觉。 徐贵莲的心里赌着气。她不能理解林晓筠到底为了什么而离婚,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误会,解释一下难道就过不去?非要用离婚这种方式才算得上解决?可最后怎么样了呢?还不是一样得回来? 多此一举! 因这口气作祟,在林晓筠来的时候徐贵莲便躺在房间里,连门也不出。而卢汉,则明显地比从前更加和蔼和周到。他的和蔼在于内疚,周到在于生疏,与徐贵莲的冷淡相比,更让林晓筠觉得尴尬。 好在,甜甜对这一切都懵懂不知。她的脸上挂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抱着爸爸妈妈的手很快就睡着了。 林晓筠和卢志浩的手就这样覆在一起,时光已然让它们的接触失去了最初的心动与激情。 时光,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的残忍。 而轻轻地碰触着甜甜随着呼吸起伏的小小身体,林晓筠可以感受到甜甜心脏的律动。这律动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晓筠想起,当年自己在怀着甜甜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胎心的律动,幸福地掉下眼泪。 多么神奇,当年明明是孕育在自己身体里那么小的一团生命,现在竟然变成了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世间最珍贵的存在。 也许因为是原本便是一体的原故,幽暗的房间里,林晓筠依然可以将甜甜看得清楚。她凝望着甜甜,像是一个打量宝藏的贪婪之徙,她目光里的深爱、忧伤和即将分离的痛楚被躺在她身边的卢志浩看得清清楚楚。 他开始问自己,有多久他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林晓筠和女儿的身边,陪她们一起入睡,感受与她们同在的踏实? 内心情绪的起伏令卢志浩握住林晓筠的手忽然紧了一紧,像是只要紧握,就能攥住那即将逝去的一些东西。 “你搬回来住吧。”卢志浩沉声说道。 林晓筠的眼睛有一抹光亮忽闪而过,但很快,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住在父母家毕竟不方便,”卢志浩的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况且工作也是问题。明天我问问看,先给你找份清闲的工作做吧。”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企业家的语气,他的态度,又在不经意间回到了从前。 他还没有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回不到从前。正如从前的林晓筠总是在他作出决定之后默默地点头顺应,现在,她懂得了拒绝。 “工作的事情不必费心,而且,我也正在找房子搬出来。”说到这里,林晓筠顿了一了顿,许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卢志浩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和她的距离,已经彻底地拉远,从此再没有走近的可能。 而林晓筠在转身的刹那,也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无论“放下”这个决定是如何毅然决然,内心的痛,还是如此剧烈。 心似刀割,割去的,是点点不舍与留恋。 第二章 为自己代言2 “妈妈,你又要出差了吗?” 清晨,甜甜站在幼儿园门口,紧紧地拉着林晓筠的手,依依不舍地望着她问。 “是呀,妈妈要出差,周末的时候回来。甜甜和妈妈都努力做好该做的事,周末集合,怎么样?”林晓筠问。 甜甜的小嘴巴扁了一扁,但最终还是用力地点头。她奔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林晓筠。 “妈妈乖乖的。”她说。 “我们都乖乖的。”林晓筠点头,心里却是不断升腾而起的酸楚。她假装看不见甜甜那努力想要藏起来的难过,假装从容淡定地向她挥手,假装看不见自己明明走出很远还站在幼儿园门口向自己挥手的、甜甜的小小身影。 她不能回头,因为早在转身的刹那,她的泪水早已经逆流成河。 林晓筠在一个路口转弯,却并没有离去,只是悄悄地藏在楼侧,探头出来看甜甜。她看到了甜甜无助痛哭的样子,那么小的一团,却一直强忍泪水笑着送自己离开。 明明她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不是吗? 天知道林晓筠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跑回去,她的手紧紧地抓住墙面,粗砺的墙砖硌疼了指尖亦浑然不觉。 她就这样看着甜甜最后被老师手牵手领进了教室,在女儿身影消失的刹那,林晓筠全身虚脱般地靠在墙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母性,是铭刻在每一个母亲骨血里的烙印,即使脱胎换骨,这烙印却永远不会去除。 为了离甜甜更近,林晓筠在幼儿园的附近租了一个房子,虽然与卢家离得不远,但行车和行人的方向却完全不同。 林晓筠之所以这么做,原因之一是为了每天都能够看到甜甜,哪怕只有她在幼儿园的操场上做早操的时候。当然,她也可以在甜甜需要她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而租房的原因之二,是因为她实在无法在从前的家里,与卢家人共用同一个浴室。 牙刷、毛巾和浴品,甚至女性的生理用品,这些全都是专属于个人的隐私之物。将这些物品昭然放置在已经与自己并不是一家人的卢家人面前,林晓筠有种说不出的尴尬感觉。但若是一间距离不远的房子,却可以近距离地安置自己的隐私,并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自己打理得清爽干净,何乐而不为? 然而,芳兰雅郡由于小区设施的日渐完善,房价已经在几年内连连看涨,就连租金都比普通小区可观。林晓筠在来回看房这件事情上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一直居住的小区竟然这么大。 最后选定的房子并不大,三室一厅的房子,有两厅被房东存放了东西。虽然可以使用的只有一间,房间设施也相当的简单,但看着这专尾于自己的独立空间,林晓筠充满满足感。 “我说你……何必呢。”和林晓筠合力把房东的老式柜子推到角落,贺兰累得瘫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你啊,要么住回去做个好妈妈,要么干脆一点,每周末过来看甜甜不就好了?” 林晓筠拍着手上的灰,笑着问她:“谁规定好妈妈的开机模式只有一种?过好我自己的人生,尽我的所能创造.爱她的条件,这也是好妈妈的一种开机模式,不是吗?” “是是是,我的女王,你说得都对。可是你现在……工作还没着落呢。”贺兰可没有林晓筠那么乐观,收入是摆在面前最现实的问题。 林晓筠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工作。 离职后,林晓筠与一位曾经与她联系过她的猎头取得联络,她信心满满,却没有想到对方给她的回应却是“很遗憾,你已经错过了最佳就职时机”。 怎么会这样?林晓筠意外,难道自己这整整八年的工作经验和丰富的行业知识都没有任何价值吗? “价值是有的,但价值也有多少之分。”对方开门见山,没有半分的客套与寒暄,“第一,您是传统行业出身,逐渐没落的传统行业注定了价值的降低。第二,您已经在家里待了两年多,没有连续工作经验,价值更加贬值。第三,高职位的人,公司对其工作年限的要求也高。您再过两年35,这意味着用人单位聘请你的性价比会大打折扣。恕我直言,请您的薪水用来请几个大学生,难道不比您更能出活儿?” 冷静和客观的叙述,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碎林晓筠的自信,也刺伤了她的自尊。 对方很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不在无价值的事情上浪费半点时间是专业人士的素养,林晓筠很清楚。她曾用如此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要求下属。而现在,她却成为了浪费他人时间的“无价值”之人。 何其讽刺,又何其残酷。 林晓筠紧紧地抓着手机,努力克制着心头翻涌而上的委屈,努力让自己理智客观地理解对方,而不把它看成是一种羞辱和耻笑。 她失败了,泪水依旧夺眶而出,林晓筠捧着手机,痛哭失声。 没有人安慰,她也不想从任何人那里获得慰籍。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生活不会因为你的无助而赐予你机会,想要走出困境,只能武装自己,杀出重围。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她决定再不会给任何猎头拨打电话。放下手机的同时,林晓筠意识到也许是她把找工作为件事情想得太过容易。 两年的时间,她错过了太多。 “我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你要回家做全职太太。”贺兰问的,正是她纠结多年的疑问。 林晓筠沉思片刻,终于张口:“因为我亏欠甜甜的太多了。” 是的,这个小小生命的降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诚然,林晓筠是爱她的,但同时,也是爱自己的。当年,因为怕疼,林晓筠选择了剖腹产;因为担心身材走形,她没有给甜甜喂母乳;因为顾及工作,她出了月子就回到了工作岗位。 林晓筠觉得自己亏欠孩子的太多太多。 在甜甜因为怕黑而看了无数医生无果之后,林晓筠决定辞职陪伴孩子。那是甜甜最重要的童年时代,林晓筠不想缺席,更不想留下影响孩子一生的阴影。 事实证明,林晓筠的选择是正确的,若不是她的精心陪伴,“猫猴儿”事件不会这么早浮出水面,甜甜的心理阴影更不会那么容易地散去。 只是这选择的背后,有了太多的无奈与心酸。 贺兰心疼地看着林晓筠,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她的闺蜜尽快走出这困境。 “要么,回杂志社吧?”她问。 “不,”林晓筠摇了摇头,“我既然已经辞职,就不会再走回头路。” 更何况庄亚丽已经成为了主编,自己回去要坐到何种职位上? “那要不……”贺兰还要再想其他的办法,林晓筠却摇了摇头,“放心,工作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好吧…… 贺兰叹息着点了点头。 把痛苦像糖一样吃掉,在最艰难的时候对着世界微笑。 林晓筠就是这样一个对所有的事情都报有乐观态度的人。贺兰毫不怀疑林晓筠的能力,只希望生活能够如己所愿,善待自己这个优秀而又坚强的闺蜜。 事实上,林晓筠已经开始了寻找工作。当她开始浏览招聘网站的时候才发现,职场对于女性是多么的不友善和不宽容。 正如卢志浩所预料和猎头所断言的,几乎所有的招聘广告对于女性的年龄要求都在“22-30岁”,而林晓筠的年龄很快便会超过这个年龄的最低底线。 照顾家庭的两年,用尽的不仅是她所有的心血,而消费的是她在职场上最具竞争力的优势——年华。 看,这就是女人们对于家庭的付出,牺牲了自我的社会价值,最终换来的非但是家人的轻视,更使得自己角逐职场的入场券失去了80%的有效率。 不过,林晓筠相信自己凭借着自己在杂志社运营与销售的资历,足以得到那仅剩的20%机会。她将自己的求职简历逐一发送到条件吻合自己要求的公司邮箱,邮件发了十几封,但接到的面试电话却寥寥无几。 而当她去往面试公司,被一众刚从校门毕业,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朝气与热情的大学生们夹在中间,林晓筠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自己已经失去了的、“年轻”这个优势。 不再年轻,又己育,几乎是所有面试考官都会面露迟疑之色的一项。 多么无奈,造物主给予了女人孕育生命的职责,却又因此而给了女人自食其力的限制。 弗兰汽车美容中心是打来面试电话的公司之一。林晓筠带着志在必得的心情,敲开了人力资源部的大门。 “你会喝酒吗?” 面试的人力资源总监提出了一个十分非主流的问题,对方罕见地没有在年龄上纠结,这倒让林晓筠想要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会一点。” “酒量如何?” 还是关于酒的,林晓筠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来应聘的是汽车美容中心的销售经理,而不是酒行的?” “你没弄错,”人力资源总监也笑了,“但我需要告诉你的是,汽车美容行业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利润丰厚,业务也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开展。” 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沉稳而镇定地看着林晓筠,不急不缓地对她说道:“虽然我们中心的定位高端,服务的也全都是豪车和成功人士,但汽车美容行业利润低得可以你得上是‘低毛利行业’。所以,才需要漂亮的女性做销售卖年卡,推销隔热膜、车内装潢、改装、做保养。你的酒量不好,要怎样与客户谈判?” 林晓筠对这位人力资源总监的逻辑深感有趣,以至于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 “我想说的是,首先,销售的业绩并不能与酒量的高低划等号。真正的销售人才凭借的一定是专业和人际的复合价值,而不是拼酒技巧。若您相信我,给我三个月时间,我应该能够成为业绩最好的销售人员之一。” “你这么有自信?”人力资源总监在惊讶之余,不禁将林晓筠重新打量了一番,又问:“可是,我看你上一份工作是主编?我们服务行业跟你们杂志社可不一样,为了谈客户,我们可是要赔着笑脸,说尽好话的。你觉得你能放下身段儿吗?” “任何工作,都是做得好的才有身段儿,”开了玩笑,林晓筠又正色道,“我之所以有自信,是因为我的自信来源于对工作的专注、坚持、对职业的敬意和原则性,还有对自我了解清晰的底牌的实力。” 林晓筠的话,让人力资源总监陷入了沉默。许久,他合上了林晓筠的简历。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可以回去等消息了。”他说。 林晓筠没有多做逗留,她谢过对方,然后站起身走出了汽车中心。 对于这个结果,林晓筠并不意外。在此之前,大多数的工作都在面试过后陷入了“等候通知”的沉寂。林晓筠知道这漫长的“等候通知”意味着什么,50%甚至更低的成功机率,她并不焦急。 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修饰房子、递简历,写稿子。 除了在火星小说网上的连载,林晓筠还开设了自己的自媒体公众号。闲暇下来的时间里,她开始在公众号里分享从离婚到求职这一阶段的心路和体会,那些有着生活气息,又带着智慧与小幽默的犀利文字,竟很快就被周围的朋友们转载、分享,创立公众号没有几天,阅读量就达到了上千,令林晓筠倍觉振奋。 林晓筠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忙碌,她像是一只筑建小窝的喜鹊,飞来飞去地将属于她自己新租住的“小窝”装饰得简单却温馨。 房子整理妥当,林晓筠便把自己的物品从卢家搬了出来。先前离开卢家的时候,她只带了一些随身物品,也许足够她住在娘家几天,却支撑不起一个小家。但现在,随着住房的妥帖,林晓筠便从心里生出了踏实与满足。她在送甜甜上幼儿园之后,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卢家。卢汉走过来问林晓筠要不要帮忙,她只是笑着谢过卢汉,婉拒了。 “晓筠。”卢汉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前,递给林晓筠一个信封。 “你一个女孩子单身在外面不容易,这里有两万块钱,你拿着吧。” 林晓筠微怔,卢汉的表情是一位长辈对于晚辈的怜惜,很由衷。 “你嫁到我们家来,我这个做公公的没帮你什么忙,愧对你父母的托付。”卢汉说着,把信封塞进了林晓筠的手里,“拿着吧,别委屈自己。” 两万块,放在信封里也并没有多厚,但拿在手上却是那样沉。 林晓筠的鼻子微酸,但却微笑着将信封递回给了卢汉。 “我和志浩离婚,是我们俩自己的问题。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钱我有,您放心吧。” “我先走了,再见。” 林晓筠微笑着,推开了门。她离去的背影比从前瘦了许多,卢汉望着林晓筠的目光里满是担忧。他拿着信封走回到房间,抬眼,便瞧见了端坐在床边的徐贵莲。 “怎么样?”徐贵莲满脸都是在等消息的迫切,卢汉摇了摇头。 “你告诉她钱是我让你给的了?” “没有,”卢汉摇头道,“我说是我给她的,但是她没要,还说,谢谢我的照顾。” 说着,卢汉叹了口气。 “我哪有照顾她,从来都是她照顾我们……唉,晓筠她还是个孩子……” 卢汉的内疚换来徐贵莲恼火的一瞥:“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什么孩子。我像她这么大岁数的时候,自己带着志浩过得多艰难,谁把我当孩子?” “是,我父母去得早,所以没人帮你一把。但同样,你也不需要照顾公婆,更没人给你气受,在咱们家,你不就跟慈禧似的?” “少跟我说这些!”徐贵莲气得给了卢汉一下,随即扭身躺在了床上。 她的身子背对着卢汉,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第二章 为自己代言3 林晓筠的心情同样复杂,一向存在感极低的卢汉,先前从未替自己说过一句公道话。她以为自己与卢志浩的离婚对于他们而言并非有多少冲击,然而当他看到公公那明显增多了的白发,和神情里的担忧,才发现一场婚姻对于自己和父辈的影响都大得超乎想象。 正如林建国和温玉琴虽然对此不发表任何评价与看法,但他们同样是担心林晓筠的。而林晓筠也知道,想让父母放心的唯一办法,就是打理好自己的一切,别把困扰和憋闷太当回事儿,愉悦大气地过日子。 有道是生活处处有“惊喜”,在走出家门时,林晓筠遇到了送儿子小豪上幼儿园的庄亚丽。 在婆婆卫奶奶不断地叫苦和花式“邀功”之下,庄亚丽终于忍无可忍地选择把小豪送往幼儿园。甜甜所在的幼儿园是小区里最具规模,也最有口碑的一个,自然是庄亚丽的不二选择。只是没想到,如此一来,小豪便跟甜甜成为了同班同学。 庄亚丽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林晓筠,她对于林晓筠的认识还停留在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的林晓筠衣着随便,面色憔悴,怎么看也无法把她跟眼前这个梳着干练的短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的林晓筠联系在一起。 庄亚丽的目光从林晓筠的头发一直看到鞋子,排雷针一般搜寻可以容她目光落定的地方。 终于,她的目光找到了“落脚点”——林晓筠的行李箱。 林晓筠下意识地迈出一步,用身体挡住的行李箱。但她的动作显然迟了,庄亚丽的脸上绽出了明丽的笑容。 “林主编要出去旅游,还是……度假?” “出差。”林晓筠简短地回答着,看了看手表,“幼儿园已经上课十五分钟,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迟到。” 庄亚丽原本满是得意的脸色顿时僵了一僵,她很恼火,恼火的不是林晓筠那依旧高高在上的语气,而是自己仿佛已经形成了遵从上司命令的习惯,对于林晓筠的话下意识地感觉到局促。 “再见,庄主编。”林晓筠步履从容地从庄亚丽的身边走过,无视她已经变了颜色的脸。 明明是家庭主妇,用出差做借口在骗谁?况且,她最近在接送小豪上幼儿园的时候,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林晓筠。问及徐贵莲,对方只说林晓筠的母亲病了,去照顾几天。 这一照顾,就是近一个多月,紧接着就提着行李说出差? 庄亚丽的直觉告诉她,林晓筠似乎在隐瞒着什么。而只要捉住她想藏的东西,曾经耿耿于怀的一切就会全部以释然。 弗尼兰汽车美容中心的电话,就是在林晓筠与庄亚丽擦肩而过的刹那打过来的。听到自己通过了面试的林晓筠心情顿时大好,不禁加快脚步走向自己的小家。 离婚后的第一份工作,她找到了! 林晓筠的步履轻快,背影洒脱,但庄亚丽的心里却像被堵了什么似的,让她连气都透不过来。以至于回到杂志社,她便将一腔怨气撒在了周安安的身上。 明明是已经把加急制作出来的广告文案放在了庄亚丽的办公桌上,但庄亚丽就说她没有收到,本想将周安安狠狠批评一通,怎奈毫不把庄亚丽放在眼里,弄得庄亚丽的心情非但没好转,还恶劣了几分。板着脸的她端着水杯走到茶水间。 正逢贺兰和徐天凡正在茶水间说些什么,庄亚丽隐隐地听到了“林晓筠”的名字。看到自己走进来,贺兰和徐天凡立刻停止了交谈。贺兰把杯子塞到咖啡机下面,而徐天凡则向庄亚丽打了声招呼便淡定地走出了茶水间。 贺兰和徐天凡跟林晓筠的关系铁,即使两个人都表现得十分自然,但庄亚丽知道,他们是为林晓筠的消息保密。但,“秘密”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被挖掘,不是吗? 庄亚丽假装不经意地对贺兰道:“我今天在小区看到林主编,她提着行李箱……” 庄亚丽故意把话说得很慢,以便观察贺兰的反应。令她失望的是,贺兰利落地拿起杯子,“哦”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反应?作为林晓筠的闺蜜,难道不该说些什么? 错愕的庄亚丽眼睁睁地看着贺兰的背影,她看到贺兰对等在办公室门口的徐天凡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才分开。 庄亚丽笃定,他们一定是在就刚才中断的话题进行着讨论,而那个话题,就是关于林晓筠的! 事实上,庄亚丽没有猜错,贺兰和徐天凡的话题确实与林晓筠有关。 这位弗兰汽车美容中心的销售经理林晓筠上任的第一周,便办出了四张vip年卡,果然成为业绩最好的销售之一。 “神一样的人物”为了感谢两位vip客户——贺兰和徐天凡,做东请客。四张vip年卡,贺兰办了一张,徐天凡则办了三张卡。 “对了,”徐天凡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们办了这么多张卡,洗车行就没点优惠券什么的赠送?” “别人没有,我们徐总也得有。”林晓筠笑着,从包里拿出了几张免费体验卡,“给,你和贺兰分吧。” 徐天凡接过卡,笑道:“我分给我手下几个员工当福利,就多要几张了啊。” 说罢,自己留了六张,然后递给了贺兰四张。 “这个老徐,满脑子装的都是怎么占便宜那点事儿,”借去上洗手间的工夫,贺兰不快地对林晓筠道,“他就喜欢要回扣、占公家便宜。这回办了三张洗车卡,两张写了杂志社的名字,另一张写了他自己的。占了这么多,还张口要优惠券。” 跟徐天凡合作多年,林晓筠当然知道这三张洗车卡都是用公款办的,而徐天凡则理所应当享用了一张,算作是给自己的“福利”。贺兰一直对徐天凡的行为颇为不屑,林晓筠倒是看得挺淡。广告业务出身的徐天凡想方设法拿点灰色收入,倒也算不上罪大恶极。 “收入是灰的不要紧,只要心别是灰的就好了。”林晓筠调侃道。 贺兰却只是叹息:“希望吧。” 人与人之间,最明智的交往方式就是求同存异。林晓筠不会上纲上线地强调原则,毕竟她在职场辗转多年,早就知道了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还有许多事情,许多人,都处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因而也就无需较真。 不管怎么说,贺兰和徐天凡帮她完成了任务,在新入职的关键时刻帮自己赢得了一个开门红,她很感激。 “贺兰,老徐,谢谢你们,给我来了一个开门红。”林晓筠笑着对贺兰和徐天凡道。 “我应该谢你,我正愁不知道送客户什么礼物好呢,洗车卡方便又实惠,况且你还给我打了折。”徐天凡笑着举起了酒杯,“来,为了咱们的销售经理,干一杯。” “干杯!”贺兰高兴地举起酒杯,林晓筠笑着,与两个朋友碰杯。 “对了,给你们家老卢打电话,让他也过来喝一杯。”酒杯刚刚相撞,徐天凡便像想起什么似的,道。 贺兰立刻给徐天凡使眼色,可惜徐天凡白戴了一副眼镜,竟一点看不出贺兰频繁眨着的眼睛。 “我们……分开了。”林晓筠只略加犹豫,便坦然说出了实情。 徐天凡果然大吃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卢志浩这位霸道总裁可是个宠妻狂人,这点从林晓筠辞职时候那堆满了办公室的“花海”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 “这到底是为什么?”徐天凡难以置信地问。 “因为……我喜欢吃小龙虾,他喜欢喝普洱茶;我喜欢听贝多芬,他喜欢听《笑傲江湖》。”林晓筠耸了耸肩膀道。 婚姻之复杂,就在于它无法为外人道的种种。让她用一句话来概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说庄亚丽今天怎么问我你的情况……”徐天凡不是真傻,他没有将话题继续。但庄亚丽这个名字却也提醒了贺兰,她把今天庄亚丽向自己打探消息的事情告诉了林晓筠,却只换来了林晓筠的一笑。 若不是做出了对卢志浩的承诺,林晓筠并不在乎离婚这件事情被庄亚丽知晓。 婚姻并不代表着幸福,离婚也并不代表着不幸。表面美满捧场的家庭,就像是一件老旧磨损的名牌衣服,拉不下面子的人,必定舍不得丢弃。 林晓筠不会为了面子不顾“里子”,她要好好享受自己未来几十年的快乐生活,碍于别人的目光改变自己从来就不是林晓筠的选择。 无畏于他人做自己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生活很快就给林晓筠了一场刁难。 将“刁难”指给林晓筠看的人是肖白。周六那天,林晓筠来到卢家的时候比平时晚,早就结果了钢琴课的肖白却没有走,显而易见,她在等林晓筠。 “林老师,您跟卢先生……你们还好吧?” 年轻的钢琴老师找准与林晓筠独处的机会,问了这个问题。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林晓筠,暴露了她已然知晓答案的秘密。 林晓筠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等后续。 自诩高明的女孩总是习惯先求证,然后再进入正题,她用满是担忧的神色对林晓筠道:“林老师,我听甜甜说,他们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您跟卢先生离婚了,她特别生气,跟那个孩子打了一架。好像闹得很厉害,连徐老师都去到幼儿园了……” 林晓筠神情里的错愕没有逃过肖白的观察,肖白意外地脱口而出:“林老师,您不会真的和卢先生离婚了吧?” 不可置否的一抹微弧出现在林晓筠的唇角,步入中年,她已经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处理心头的千思和万绪。 “肖老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也谢谢您一直这么照顾甜甜,以后,甜甜还要您多费心。” 林晓筠的由衷在肖白的耳朵里听出了双重的含义,肖白的心情无端地开始复杂,她点头表示一定会好好照顾甜甜,思绪却不知为何飘到了卢志浩的身上。 也许她早就先林晓筠一步知道了他和她终会离婚的结局,肖白这样认为。从卢志浩一个人去酒吧卖醉的时候,他一定就想要跟她离婚了。 是啊,谁会长久地对一个日渐凋零的家庭主妇长情呢?那样一个风度翩翩而又事业有成的男人,难道不该配一个更加年轻漂亮鲜嫩如桃的女人? 年轻的女孩她对一切都充满美好的期待,不知道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后,公主第二天一早就要清洗王子脏兮兮的袜子,而两年以后就要过上掐准早餐和叫醒孩子那片刻的时间整理好自己妆容的日子。 现在的肖白脑海里只有瑰色的想象和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而林晓筠的心里亦同样满是心事。 她知道甜甜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必定跟庄亚丽有关。 林晓筠并没有猜错,正是庄亚丽在杂志社打听林晓筠的消息不成功,怀着满腔在家里跟方强品评林晓筠的行为,猜测她必定是离婚之类的言论被小豪听到,才引起了幼儿园甜甜与小豪的一场“从文到武”的争吵。争吵的结果是庄亚丽的徐贵莲全都被老师“请”到了幼儿园,在闻听甜甜哭诉了事情经过之后,徐贵莲怒从中来,一如年轻时的指责批评犯规教师的管理干部形象,不留半分情面地将庄亚丽“教育”一番,甚至警告她,再胡乱造谣,影响孩子身心发育,不排除到杂志社找她领导,并且起诉她诽谤。 徐贵莲的凌厉不同于林晓筠的含威不露,庄亚丽恼火地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家人的对手。一个林晓筠便已经将她噎得够惨,徐贵莲暴雨般不停数落的厉害更让她招架不住。 而小豪到幼儿园学话的意外又让她辩无可辩,只得将一腔怒气再次郁结于心。 庄亚丽是如何暗中发誓要拆穿卢家人“虚伪面具”的决心并非重点,重点是林晓筠终于意识到,就算她和卢志浩把离婚这件事情粉饰得如何天衣无缝,还是会被有心人看出来。 林晓筠步履艰难地走进甜甜的房间,刚推开门,甜甜便像小燕子一样扎进了林晓筠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妈妈不离婚。” 这是甜甜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颤抖而沙哑。 “妈妈不离婚,妈妈要甜甜,妈妈也要爸爸。”甜甜的小脸儿紧紧地埋在林晓筠的怀里,肩膀轻轻地抖动。 林晓筠的心,有如刀割。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弯下身看着甜甜。 甜甜的小嘴儿噘着,脸蛋上挂着泪珠儿,看着林晓筠的目光也是怯怯的。那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被喜爱、被珍视的目光,有着担心被抛弃的、深深的恐惧。 “甜甜,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爱谁呀?”林晓筠克制着心里泛起的酸楚,用活泼的语调问甜甜。 甜甜不确定地看着林晓筠,妈妈一如从前的明朗笑容和活泼的态度让她感受到了肯定,甜甜顿时开心了起来。 “甜甜!” “对呀,妈妈最爱甜甜了,怎么可能不要甜甜呢?” “妈妈!”甜甜再次抱住了林晓筠,欢喜的神色感染了她,“那,妈妈也爱爸爸,好不好?妈妈爸爸不离婚。” 这是一个林晓筠无法回答的问题,她开始明白,关于“离婚”的解释远比她想象中的艰难。是的,林晓筠不在乎对全世界宣布她离婚的消息,却全然不知要如何讲给甜甜。她不确定,甜甜会如何理解,又会做何反应。 也许……卢志浩让自己对甜甜保密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吗? “妈妈?” 见林晓筠久久没有回应,甜甜开始担心起来,她紧张地看着妈妈,刚才的那种恐惧神情再一次出现了。 “当然爱呀,”林晓筠听见自己这样说,“妈妈爱你,爱爸爸,忘了吗?我们是……” “快乐的一家。”甜甜开心地拍着手,跟林晓筠一起笑着说道。 还记得从前,卢志浩和林晓筠每到周末就会带甜甜出去玩,每次出发前都会坐在车子里开心地喊“快乐一家”。现在想起来,那也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一年多的时间,所有的一切就都成了回忆。 站在门口听着这一切的卢志浩下意识地伸手拂在了胸口,那里有一个地方在隐隐作痛。 越来越痛。 第三章 我有口红,也有底牌1 工作的时间越久,林晓筠便愈发明白,为什么人力资源总监会问自己关于喝酒这一系列的话题。 汽车美容行业的利润极低,店铺租金和人工是最大的成本,最高利润的项目来自汽车隔热膜和装潢,即使这些项目溢价很高,但也不过是一次性终生消费。利利润的行业,但却见识着最奢华的车辆和男顾客,林晓筠意外发现,对于男人来说,汽车美容中心就如同美容院之于女人,是男性彰显成功的处所,在这里,可以看到爆棚的荷尔蒙,以及驾车如驭人的关联。 在林晓筠入职之初,便已经有销售专员为林晓筠做了培训,有趣的是,培训的内容除了专业方面的知识,还有“如何称呼男顾客身边的女性”这堂课程。 “男顾客在汽车美容中心自由地切换着他们的好丈夫、好爸爸,和好情人这三种模式。” 负责给林晓筠培训的是一位大约30多的女员工,有着跟语调一样明媚的长相,和匀称的身材。她告诉林晓筠自己的名字叫卢薇,是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卢薇与老公孙伟的关系很融洽,林晓筠经常看到孙伟骑着单车来接卢薇下班。 在停满了豪车的停车场中穿行而过的年轻小夫妻,他们的幸福反而让那些价格不菲的豪车显得寒酸。 “要注意观察男性客人身边的异性,跟据他们的年龄、互动、穿着来称呼他们。”卢薇说。 “如果断定是妻子,就叫他们‘x太’?” 卢薇对“儒子可教”的林晓筠大为赞赏:“没错,男人对于妻子的态度是高高在上的,但对情人却不会。我见过不少男人对妻子呼吆喝三,但对情人却好得像衣食父母。” 说着,她耸了耸肩膀:“面对年纪跟男性相仿的情人就叫‘嫂子’,在太太面前,我们喊他们x总x太,没有带太太来,我们喊x哥和嫂子。” 这门有趣的学问听起来深奥,做起来并不难,没过多久林晓筠已经可以熟稔地称呼男顾客和其身边女人。这些女人里除了年龄与男人相仿的,更有年纪比男人小得多的。林晓筠亲眼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孩亲密地挽着父辈般的男人,大大方方地出入汽车美容中心,对于她们自己的角色毫不以为意。 对于这些女孩,汽车美容院的员工们几乎是不称呼她们的,只稍微照顾下情绪和服务,不会有多的交流;对于那些有阅历而且自来熟的红颜,那就是相谈甚欢了。 林晓筠像是隔着玻璃罩观看微世界一般,默默地观察着这些男人。 好丈夫、好爸爸、好情人。 男人们似乎喜欢在不同领域掌控自如的感觉,开车、恋爱、婚姻、情人,都是如此,他们希望自己在各方面都很强,假如失去这种操控感,男人就有力不从心被世界抛弃的颓废。 这是林晓筠第一次如此客观地观察男性这种生物,所得的结论令她感受复杂。在观察男顾客的同时,林晓筠也被男顾客观察着,亦有许多男顾客向林晓筠发出各式邀请。 午餐,晚餐,聚会,郊游,看电影,ktv…… 种种邀请之中,还经常夹着各种价值不菲的礼物。正如卢薇所说,“我们这个行业特别难招女生,销售一般会比较在意外貌,但外形漂亮的女生往往留不住,不出三个月就会被客人追走。” 林晓筠显然是众多销售人员这中的佼佼者,岁月里沉淀出来的沉静与干练,以及走出婚姻的新生亦令她多了几分洒脱,更具风采。 这种风采对于有阅历的男人来说颇有吸引力,为此,林晓筠拒绝的邀请甚至可以媲美她发出的业务商谈邀请。 “反正你也是单身,干嘛不从中间挑出优质单身男人来约会?统统拒绝岂不是种资源浪费?” 贺兰对于林晓筠离了婚以后就过上的那种清心寡欲的生活表示不满,在她看来,获得自由的林晓筠应该夜夜笙歌,好好享受才对。还像从前那样“公司——家”的两点一线生活像什么话? “少几个不喜欢不接受你的人,那能叫‘失去’吗?那叫清理门户。”林晓筠教书先生似的,板着脸道。 “话说又回来,我那天看到张总,他说他在洗车行看到你,直接就办了张vip年卡。林晓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做到的?”想起听闻客户在林晓筠这里办卡的事情,贺兰就禁不住想要笑。而林晓筠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既然张总经常来洗车,当然办卡最划算。我们又都是熟人,他支持我工作,我给他打折,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吧,算你厉害。”贺兰乐不可支,“看起来你最近过得不错。” “非常不错,也非常的忙。” 林晓筠现在已经不仅仅用一个“忙”字能够形容的了,单是针对每月的销售情况制定的销售计划和业务拓展策划,就够她忙的,更别提每周三次更新的公众号文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晓筠的公众号阅读量已经以每周两三千的阅读量递增,眼看就要进军上万阅读量的大关。那些后台的留言一条一条,无不是女性对于林晓筠文章的感同身受,和对于生活的感慨抒怀。她们向林晓筠分享她们人生的种种风雨与经历,分享身为女性成长的不易与艰难,同时也分享着她们的成功和喜悦。林晓筠书写着她的生活,也书写着这些女性们与她分享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她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力量。这种力量支持着她,让她想要给予同样温暖的回馈,久而久之,有了类似一种使命感与责任感。 “你的公众号,我可爱死它了!”贺兰也是林晓筠公众号的铁粉之一,现今贺兰的朋友圈清一色的全都是林晓筠文章的分享。说到文章,贺兰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出版社编辑吗?她可一直等着你的稿子呢。” 说着,贺兰发给了林晓筠一串邮箱地址,“昨天她还拜托我向你要稿子,喏,这是邮箱地址。” 出版社吗? 林晓筠望着那一串邮箱地址,忽然莫名地感受到一股宿命般地吸引力。 好像有什么在等着她,等她在下一个转角遇见,说一声“嗨”。 作为一名完美主义者,林晓筠在投稿之前一定要做更为细致和整理和修改,在她忙着整理稿子的时候,蔡先生向她发送了第24次邀请。 “24次,换成节气就是一年。”蔡先生说着,将一个精致的礼物盒放在林晓筠的办公桌上,“林经理总该接受一次吧?” 礼物盒里的是瓶香水。 蔡先生很喜欢送人香水,这位48岁的蔡先生是汽车美容中心众多“好丈夫、好爸爸”中的一位,从事建筑装潢业务,妻子在财会公司工作。他偶尔会带着妻子过来,请工作人员一同聚餐,跟大家与我们聊他开创事业的经历,聊儿子的学业,聊他最喜欢的电影——《闻香识女人》。 而他对林晓筠的追求,也是从一瓶香水开始的。 蔡先生从香港旅行回来,送了林晓筠一瓶独俱韵味的香水,并且在微信上发来了一大段热烈的情话,向林晓筠表白他对于她的倾情。 “香水会根据每个人由于体温和体味的不同,散发特有的香气。我期待这瓶香水与您发生的美妙反应。” 林晓筠颇有些忍俊不禁,不可否认蔡先生的追求是文艺而别出心裁的,可惜她不会做任何有违原则的事情,更不会在别人的爱情和婚姻里充当不耻的角色。 “谢谢您,蔡先生。不过,我向来喜欢自己买香水。” 喜欢什么样的气息,中意哪一个牌子,林晓筠只喜欢自由地选择和决定。林晓筠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她的单身状态,而蔡先生也从来不问,不问的原因不外乎两个:对自己的足够自信,以及不在乎。 这是一场游离于婚姻之外的成年人的游戏,发出邀请的人热情洋溢,一厢情愿地认定林晓筠的拒绝只是女人特有的欲迎还拒。香水被拒,他开始送花,每周一束香水百合,整个办公室都被浓郁的香气包围。林晓筠几次交涉未果后,索性将花摆到了前台“迎宾”。 汽车美容中心的人都知道蔡先生在追求林晓筠,为了创造与林晓筠相处的机会,蔡先生不止一次请全体销售人员聚餐。这近乎脱缰了的热情令员工们唏嘘,就连卢薇都笑林晓筠干脆不要负隅顽抗了。 “看看蔡先生的宝马7,你就能想象得出以后的好日子。礼物,香水,百合……蔡先生对你可真花心思,你就没半点感动?”卢薇不无感慨地问林晓筠。 林晓筠笑了。 她想说如果礼物、香水和百合就能构成所谓的好日子,那么生活之中的种种琐碎与纷繁岂不要皆翻白眼齐声嘲笑她的幼稚? 她也想说车子香水她都有,百合更不是她喜欢的花……但林晓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是你,会选择坐在蔡先生的宝马里,还是坐在你先生的单车上?”林晓筠笑着反问卢薇。 卢薇没有回答,她的表情有林晓筠读不懂的复杂。 作为单身女人的生活,林晓筠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除了周末回旧宅跟甜甜共度快乐时光,其他的时间她买菜、做饭、看书、写稿,慢慢地习惯着寂静无声的屋子,享受着属于她一个人的时光。 跟如影随形的安静比起来,有难度的是一个人的餐量。外卖对于单身者而言是最快捷和方便的,但却并不健康。林晓筠更习惯自己动手,只是在掌握份量上花了些时间。后来,林晓筠学会了将所有的食材切好装盒,按份量放在冰箱冷藏,每天只取需要的一份烹饪,竟也省时省力,十分的方便。 夜晚,林晓筠通常都是一杯红茶一盏灯,对着电脑慢慢地将脑海里徜徉的文字在键盘上敲出。这一天,她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是来警告林晓筠的水管漏水了的,隔着猫眼,林晓筠看到一个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大短裤的中年男人。 男人用力地拍打着林晓筠的房门,不耐烦地喊着:“开门,开门,你家没关水龙头是怎么?水都从我家天花板上漏下来了。” 漏水?怎么可能? 林晓筠返身到洗手间和厨房都看了看,水龙头关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漏水的迹象。 男人还在用力地拍着门,林晓筠提高了音量,道:“你敲错门了吧?我家没漏水。” “你说没漏就没漏啊?开开门,我进去看看。”男人显然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我家天花板都湿了一大片,你得赔!” 说着,他又使劲地敲了几下。 林晓筠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半,夜黑风高,有哪个单身女人会胆大到给这样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开门?然而男人不依不饶,大有你不开门我就不走的架势,一下比一下敲得更用力。 敲门声就像是拍打在林晓筠的心上,令她不安。她不能确定门外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在这一瞬间,看到过的所有关于歹徒假充邻居或是外卖、快递作案的新闻全部涌上脑海,让林晓筠感觉到一丝惶恐与恐惧。 怎么办? 林晓筠下意识地冲到桌边抓住了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报警。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也许是太过紧张,事情也许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林晓筠深深地吸了口气,冷静地道:“你这大半夜的,谁知道你是好人坏人?你要是想进来,可以,叫你家里的女士来,或者叫物业的工作人员跟你一起,否则我不会给你开门。” 男人顿时不痛快地嚷了起来,但林晓筠没有回应,他嘟囔了半天只得悻悻离去。林晓筠将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听到了从楼下传来的一阵带着回音的交谈声。 可以确定对方是自己的邻居,警报暂时解除。林晓筠松了口气,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通过猫眼,林晓筠看到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女人跟男人站在一起,略带着点邋遢的居家服装,不修边幅的样子,显然是一对老夫老妻。 林晓筠把门打开了。中年女人远比男人好说话,进了门,瞧见门口的鞋柜上摆着清一色的女鞋,和屋子里的这个单身女人,中年女人立刻明白了。 “我就告诉你不要这么晚了上楼,你偏不听,看看,吓到邻居了吧?”女人生气地埋怨着男人,男人则瞪起了眼睛,一边抱怨着漏水了的天花板哪里能等,一边走进房间检查水管。 林晓筠已经提前将洗手间的私人物品简单收拾了一下,但仍然感觉到一股被入侵了的不自在。 漏水的是藏在卫生间柜子里面的热水管,热水器与水管的连接处由于长时间的使用而松动,渗出了水来。隔着柜门,林晓筠并没有注意到,但事实上水却已经将柜子下面的一圈浸透,从地面渗到了楼下邻居家的天花板。 “真是抱歉。”林晓筠不好意思地道歉。 “我就说肯定是你家漏水,你还不承认。”男人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正确,语气带着恼火。 “行了你,邻居也不是故意的。”女人白了男人一眼。 “您的天花板渗得厉不厉害?我来找人帮您重新粉刷吧,费用我来付。”林晓筠感谢女人的体谅,又立刻询问天花板的渗透情况。 “几个小水滴,没什么大碍,都是邻居,还赔什么。”女人大气地一挥手,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女人瞪起眼睛,男人立刻便闭上了嘴巴。 第三章 我有口红,也有底牌2 “看样子,你家也没有什么维修工具吧?让我家这位给你紧一紧水管口,要不以后还会漏。”女人对林晓筠道。 林晓筠哪里好麻烦他们,急忙道谢,说若有铁扳手就借给她一个,自己动动手就弄好了。 女人没有勉强,男人更乐得不用动手。林晓筠去到他们家里借来了扳手,顺便看了看天花板的渗漏情况。在卫生间吊棚的缝隙里有水珠在不停地往下滴,所幸没有造成大面积的漏水情况。 林晓筠再次感谢了这家人,才拿着扳手上楼。刚到门口,她便发现一个悲剧——她把钥匙锁在屋子里了。 林晓筠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她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只有一把在父母家,然而现在这个时间,她不可能把父母折腾到家里来。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卢志浩的身影,然而林晓筠很快便将这个身影从脑海里驱逐。即使卢家离自己最近,但作为前妻,她有不在深夜打扰前夫的觉悟。就算离了婚还是朋友,也不该在有第二选择的情况下为对方添麻烦。 第二选择就是回父母家取。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出租车。然而等林晓筠走出单元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 外面正在下雨,而且是大雨。 林晓筠用叫车软件登了记,但预约时间都已经过了,却没有一辆车接单。 抬头看了看在灰红阴沉的夜色中亮如瀑流的大雨,林晓筠最终还是狠下心,冲进了雨里。才跑到路边,林晓筠的衣服就全都湿透,她注视着路过的车辆,时而出车亮着灯呼啸而过,但车里大多都坐满了人,没有车为她停下。 就在林晓筠决定跑到附近商店躲雨的时候,一辆打着双闪灯的宝马停在了林晓筠的面前。 车窗摇下来,露出了蔡先生的脸。 “林经理?”他惊讶地打量着林晓筠,被雨水冲刷着的漂亮女人手持铁扳手,像一尊白得发光的雕像。 “你在打劫?” 上车是林晓筠此时唯一的办法,她不是扭捏矫情的女人,在独自站在雨里等着感冒受寒和接受客户的帮助之间,她宁愿选择后者。 林晓筠打开车门,坐在了车后面的座位。 看到林晓筠没有选择副驾驶的座位,蔡先生笑着调侃:“林经理不用担心我害怕,劫车劫财劫色我都双手奉上。” “巧了,车财色这三样我都有,不坐副驾驶那是因为那个座位通常都是太太们的专席。”林晓筠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对蔡先生道,“今天实在是给您添麻烦,您明天要是有空就把车子开到美容中心,车座清洗费我来付。” 蔡先生从室内镜里瞄了林晓筠一眼,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选择了开城布公:“林经理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我来照顾你,你不会那么辛苦,又会获得多一份的爱,难道不是件幸福的事吗?” “太容易得来的幸福,往往丢得也太快,”林晓筠笑得温和却不失坚定,“不过,我听说‘把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迟早要失望’,所以我一向认为,最踏实的幸福是‘自己勤劳致富’。” 人生必须自己走过,才能感觉到脚上的泡和看过的风景,不是吗? “就在下一个路口右转,谢谢。”说着,林晓筠伸手指了指窗外。 蔡先生最终还是把车子停在了林晓筠指定的地方,林晓筠客气地向他道谢,两个人就这样礼貌地分别。 作为女人,用柔弱的身体去奋斗,去抗击生活的风雨自然艰难,但林晓筠从未想过去走捷径。她更渴望自己的能量成长,相信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一个女人,以美貌为起点和武器,为自己筑起一道围墙,墙内诗书酒画,墙外杀伐天下,会比拿美貌当资本,收获得要更长更远。 “你的拒绝让我意识到你独具的香气,或许并不需要香水再做陪衬,祝好。” 那天夜里,蔡先生发来了最后一条“深夜短信”,自那以后,虽然林晓筠与蔡先生有了更多的业务往来,蔡先生却再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暧昧。雨夜里的这段对话,还有那些被拒绝的鲜花和香水,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再也没有被提起。 这就是知晓分寸而又进退得当的男女之间的坦然,正如林晓筠所认为的,与成功男人成为朋友的收获,远比当情人多。 水管的问题,是在第二天一早解决的。 尽管林晓筠一再声明自己能够解决,父亲林建国还是固执地提着维修工具,和一个新买来的水管到林晓筠家,将它换上了。又把存在隐患的大小水管和螺丝都修了一修。那套工具,就留在了林晓筠家,后来的很多时候,林晓筠都靠它们解决了不少租住房频出的小问题。 楼下的大姐拒绝林晓筠的赔偿金,感动的林晓筠便买了许多水果作为感谢。看似解决了问题的问题依旧存在,比如那位喜欢裸着上身的先生总是会在林晓筠上班的时候,开着门在门口刷牙。尽管对方没有做出实质性的骚扰动作,但每天看到一位油腻“裸”男的感觉着实影响心情。林晓筠采取了贺兰的建议,在门口放上一双老爸穿旧了的鞋,然后在阳台上晾出几件男式衣服,并偶尔将电视调得很大声。贺兰偶尔会带周同来林晓筠家晃晃,一会支使周同下楼买水果,一会支使他提几瓶水上来。而林建国和温玉琴也经常报备林晓筠,到她家里坐坐。偶尔楼下男人听到动听打开门,林建国便声音洪亮地打招呼。老爷子向来声音底气十足,整个楼道都被他洪钟似的声音震出回音,久而久之,男人不再站在门口裸身晃,林晓筠那双经常被“虐”的眼睛也得以了清静。 婚姻有婚姻的琐碎,单身有单身的苦乐,只是多了更多不被束缚和“绑架”的自由。汽车美容中心的销售业绩在她和所有销售人员的努力下看涨,已经连续三个月创下新高,早就实现了林晓筠曾向人力资源总监的许诺。 季度业务表彰大会上,老板人林晓筠发了奖金和奖杯,林晓筠把它视作销售部门的活动基金,决定周末大家一同聚餐庆祝。销售人员每一个都很兴奋,只有卢薇表现出与他人不同的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的同时,似乎也有点坐立难安,好像有什么在等着她。或者说,她在焦急地等着什么。 会议结束得比下班时间晚一点,林晓筠提着包刚走到停车场,便想起她要看的历年销售报表没有拿。转身走回中心的时候,她看到了卢薇的老公孙伟. 骑着单车的孙伟倚着单车在门口翘首以盼,林晓筠这才明白,为什么卢薇开会的时候表现得如此心不在焉,原来她在惦念着等在门外的孙伟。 “林经理,你们开完会了?”孙伟看到林晓筠,焦急的表情一松。 林晓筠笑着向他点头:“是啊,卢薇应该快出来了,我正好取文件,帮你催她。” 这对年轻的夫妻如此甜蜜美好,林晓筠自然愿意为他们充当信使。当她穿过一辆辆停在洗车部门口的车子时,忽然瞥见从车子中间穿梭而过的卢薇。 林晓筠刚想招呼卢薇,忽见她俯身上了一辆宝马车。 宝马车刚刚清洗完车身,坐在驾驶位的不是别人,正是蔡先生。 林晓筠就这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卢薇坐在宝马车的后座上,将身子放低,躲过了等在门口的孙伟,与蔡先生一齐离开汽车美容中心。而当她路过卢薇办公桌的时候,亦发现,在卢薇的办公桌上摆着一瓶似曾相识的香水瓶。 那正是被林晓筠退还给蔡先生的香水。 想到自己曾问过卢薇,在蔡先生和宝马和孙伟的单车之间,她会选择哪一个。林晓筠便不禁无奈地摇头,现在看起来,卢薇已经做出了选择。 林晓筠离开公司的时候,孙伟还在等,他对林晓筠说,卢薇的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已经约好一起回家的妻子对于孙伟来说,是件令他焦急和担忧的事情。只可惜这份为爱守望的担忧卢薇不会懂。 夹在中间的知情人往往是最无奈的,说出真相会让别人难过,隐瞒却让自己难过。 人生最大的智慧就是选择,这一次,林晓筠选择了隐瞒。 出版社编辑的电话,是在林晓筠刚刚到家的时候打过来的。声音有着令人感到愉快的女孩也有着愉快的名字——梁欢,梁欢通知林晓筠,她的稿子通过了三审,出版社很看好这篇稿子,想要与她签约,若她愿意,梁欢就将是林晓筠的责编。 林晓筠惊讶了足足三四秒才反应过来,事实上,她把稿子发到对方邮箱的时候,并没有抱着能够过稿的奢望。没想到稿子一口气过了三审,直接签约。自己的文章得以出版,林晓筠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双方很快便就首印和版税等一系列事宜谈妥了合同。 “不过,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你的书名需要重新拟定。我建议你取一个既有个性标识,又有独特含义的名字。”梁欢这样对林晓筠说,“这个标识,或许会成为引导女性成长的独特标签,让你从此被许多读者们铭记。” 具有个性的标识,和独特的含义…… 林晓筠陷入了沉思。 她忽然想到了今天在卢薇的办公桌上看到的香水。 香水在每个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都不相同,因为决定香水独特气息的是“人”本身。本身的温度、气息甚至心跳的频律,都会对香氛的挥发产生微妙的影响。 当然,谁都喜欢与众不同。在这个追求完美的时代,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每个人都会花时间关照自己的身体。美发、美容、美体;瑜珈、跑步、健身。我们会为自己披上最美的霓裳,喷上最昂贵的香水,如蔡先生所说,每个人的肉体都会与香水发生美妙的化学反应。 可是,精致如我们,往往忽略了灵魂。 或许,每个人都应该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们的身体等一等我们的灵魂,倾听灵魂的天籁。 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个性的标识正是她独一无二的灵魂,和独一无二的香气,这是女人的辨识度,她们因为自己独特的优点、缺点、泪点、痛点和槽点,成为个性飞扬的自己,而不是面目模糊的别人。 她们,在时光的冷水里默默淬去曾经的火爆和焦躁,变得光亮,有硬度、强度,也有韧度。 当拥女人笃定和从容地走过人生的风雨,千帆过尽后的豁然开朗,会让她的灵魂散发出无以伦比的芬芳。 “就叫《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吧。”林晓筠这样对梁欢说。 书名就这样定了下来,林晓筠当晚在公众号上与大家共同分享了文章即将被出版的好消息,并同时把个人公众号的名字,改成了“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当天,有许多读者留言恭喜林晓筠,并且表示非常喜欢这个书名,他们甚至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香蜜”——灵魂有香气的闺蜜团、朋友圈。 望着这一行一行洋溢着热情与鼓励的留言,林晓筠感动得几乎落泪。再也没有什么比当你一路风雨兼程,坚持着去做对的事情而获得认可更让人感动的了。林晓筠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她所坚持和努力经营的一切都是那样值得。 最让林晓筠感觉到惊喜的,是忽然找上门来找合作的商家。对方提出让林晓筠为他们做一条广告,虽然报酬只有几千块,却着实令林晓筠感觉到惊喜。 这是一家具有相当名气的女装品牌,对方传来了经营手续和质检报告,与林晓筠签订了合同后,直接打来了广告款。 有了第一次的广告合作,紧接着,便有第二、第三个广告合作者找上门来。连续三个月下来,林晓筠个人公众号的广告收入竟超过了她的工资,并有连续上升的趋势。主管杂志社多年的林晓筠敏锐地意识到,新媒体正在快速地崛起,以超过传统媒体数倍的速度。 当贺兰开始向林晓筠说起杂志社连月下降的销量,和即将裁员的消息弄得所有人都惶惶然的事情时,林晓筠更加意识到新媒体的优越性:手机的应用改变的不仅是人们的阅读习惯,而是生活方式。优质的文章决定了读者的关注度和阅读量,只要努力地做好内容,便完全不用为跑客户和做业务发愁,知名的企业会自己找上门来,而她要做的,就是严格把好合作关,与质高、品优的产品客户合作,只做对得起读者的良心广告。 “我决定辞职创业。” 当林晓筠这样说的时候,贺兰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林晓筠第二次提出辞职,她如第一次那般坚定而充满信心。 “你确定?”贺兰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林晓筠要么不说,一旦说出口,通常都会立即执行,绝不会打折。 “你现在的工作做得顺风顺水,有必要为了眼前并不确定的事业辞职吗?”贺兰尝试着劝林晓筠多加思考,“在我看来,新媒体不必像传统媒体那样,需要那么多精力的投入。不妨先边工作边经营看看?” “不论什么职业都有不确定性,向来被咱们认为稳定的杂志社不也每况日下,举步为艰?”林晓筠的话让贺兰无言以对。想起杂志社从销售盛况到收益下滑的时间,不过也就几年时间。况且,社里关于裁员的传言愈来愈烈,就连身为主编的庄亚丽也开始坐不住,更何况只是编辑部主任的贺兰?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变化’,我们必须要顺应变化,争取主动。”林晓筠说,“边工作边经营的效果,必定没有全身心投入要有成效,况且这是我非常喜欢做的事情。” 林晓筠相信,野心不能成就你的,热爱可以。 她热爱这种用文字来叙述心情,与读者互动的形式,当它可以成为一项事业,那么便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与之相媲美的职业了。 作为闺蜜,贺兰自然义不容辞地成为林晓筠的搭档,为《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公众号供文,而另一死党徐天凡亦肩负拓展广告业务的重任。 所有的一切都已然规划好,林晓筠却在辞职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汽车美容中心的另一位销售骨干与林晓筠一同递交了辞职信,而那人正是卢薇。 汽车美容中心不会同时让两个销售骨干离职,按照行规,两个人里,必须有一个人等到招收新人,并且将新人培训为成手的时候再离开。到底谁去谁留,老板也犯了难。林晓筠创业在即,自然想要快一点专心做事,但卢薇却用一种风度尽失的方法表现出她的焦急。她跑到老板办公室与老板大吵,甚至搬出蔡先生这位资深会员来为自己坐镇。 得知这一切的林晓筠恍然大悟,原来卢薇是因蔡先生而辞职的!这样看起来,她已经接受了蔡先生的“照顾”,从此不用再辛苦挤地铁上班,也不用为了多一点业绩提成而加班加点,辛苦奔波了。 见卢薇坚持,老板为难,林晓筠便主动要求延迟辞职,等招上新人再离开中心。问题虽然迎刃而解,卢薇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感激,在面对林晓筠的时候,她的态度已然一改从前的亲切热络,变得冷淡疏离。 像是在逃避什么,也像是刻意疏远。 但林晓筠并不以为意,三观追求都不相同的人萍水相逢已是缘分,她没那个执着非想要把一段点头之交变成莫逆。 可生活有时总比戏剧狗血,卢薇的辞职报告被批下来的当天,孙伟来到了汽车中心,大闹了一场。 原来卢薇不仅“闹”辞职,也在“闹”离婚。孙伟完全不能相信与自己相恋十年的妻子会突然提出离婚,他们从大学时代便相恋至今,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胜在美满。这样的美满生活,往往会将物质看淡,就连林晓筠也认为卢薇和孙伟会一直幸福地走下去,谁想幸福的单车到底败给了舒适的宝马。不能接受也无法相信这一切的孙伟在调查到卢薇离婚的真正原因时彻底失去了他的温和和理智,在汽车中心大吵大闹。林晓筠远远地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痛苦的样子,除了一声叹息,再说不出其他。 蔡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卢薇终究哭着走掉,只留孙伟一个人站在汽车中心,徒劳地守望着早就不存在了的爱情与婚姻。 一个员工好心地递给了孙伟一杯热水,在孙伟似无意识地喃喃叙述中,林晓筠得知,卢薇不仅净身出户,而且声明绝不要孩子。 “为什么她忍心抛弃年仅两岁的孩子?” “为什么她会如此绝情?” 孙伟反复地说着他的不解,攥着纸杯的手亦在不停地颤抖。 当一个人离开的时候,所有的痴情与不甘得到的除了悲伤与孤独,还有什么? 林晓筠想,孙伟总有一天会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孤独终老,而是和让你感到孤独的人一起终老。与其去挽回一颗无法挽回的心,不如放下过去,积极地面对生活。 因为阳光,总会照进心来的吧。 第四章 划土为国1 林晓筠正式辞职已经是两个月之后,新招上来的两名销售人员已经在她的培训之下很快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的销售精英。 林晓筠递交了辞职信,然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交接工作。她尽量把每一个工作都交接得细致详尽,重点是既不会让客户觉得换了对接人员受到冷落,同时也不会让接手的销售人员感到无从着手。 她并没有想到,卢薇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 原本想趁午休时间送一份合同给客户的林晓筠,望着站在汽车美容中心门口的卢薇,险些没有认出她。 卢薇比从前消瘦了很多,她穿着比从前更加时尚的衣裙,涂着比从前更加明艳的唇膏,看着林晓筠露出略带尴尬的笑容。她说她今天是路过这里,顺便看一看曾经工作的地方,又问林晓筠是否介意稍她一段路。 林晓筠没有拒绝,她愿意相信卢薇只是“路过”,也不介意捎她一段路。卢薇要去的那个小区有点远,路程虽长,车厢里却安静。林晓筠没有主动问候卢薇的情况,她相信不问不打扰或许是最体贴的一种沟通方式。卢薇也没有张口,除了外面车水马龙的声响,她们听不到其他。 等候红灯的时候,卢薇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听说,你下周就离职了。” 林晓筠点了点头,卢薇又马上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不是因为我。” 面对林晓筠的意外,卢薇的语气流露出真诚:“我和蔡先生在一起,一定让你很不快。但我当初不是有意隐瞒……” 林晓筠笑了,她灵巧地转到左转车道,对卢薇道:“我从来不会因任何人左右,放心我辞职是为了创业,跟你无关。” “创业”这两个字听在卢薇的耳中,让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她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幽幽地道:“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为什么?”林晓筠错愕。 “因为……”卢薇拖着长音,似终于鼓起勇气一般,道出了早己被众人知晓的事情,“我做了蔡先生的情人。” 不待林晓筠有任何反应,她便猛地抬起头,用辩驳多于解释的声音急切地道:“但我真的别无选择。像你这种条件优越,早就有老公给你置办好了车房的女人一定不会理解我这种小城市来的女人,每天为了一日三餐,为了孩子的奶粉、房子的按揭和父母的赡养费算计,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的心情。你也不会理解那种工资一到手,立刻就被各种生活成本撕扯到绝望的心情!我太累,太想摆脱这种生活,想要不顾一切地逃出来……” 卢薇越说越激动,以至于痛哭起来。 林晓筠望着坐在车子里近乎歇斯底里的卢薇,她还那么年轻,却以为世界之大,只有她一个人在苦苦挣扎。 没有人知道,林晓筠在离婚的第一个月,在用尽积蓄租下房子之后,为了支付甜甜的抚养费,卖出了一支尚未“解套”的股票。也没有人知道,在业务还没有完全展开,只拿基本工资的林晓筠,在除去生活成本和房租之后,面对剩无几的钱是如何调侃自己的。她更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自己离婚前的种种经历,因为她知道,对于关心自己的人,自己的困境会给他们增添担忧,而对于那些与她人生无关紧要的人,说了又有什么用? “我觉得有点费解,”林晓筠忽然说道,“一个连工作都懒得交接的人,怎么会想到跟我诉说衷肠?” 卢薇怔住了。 当初,卢薇离职的时候,本应将手头上的工作全都交接给林晓筠。可是她只留下一份客户名单便匆匆离开,从此手机关机,拒不回复任何信息。 林晓筠无奈,只好按照名单一个个给客户打电话,谁想,客户的名单也全都是错的。手机号码错了一位,拔出去永远找不到要找的人。这给林晓筠的沟通工作增加了巨大的难度,更延长了她辞职的时间。林晓筠一方面与销售招上来的新人联络客户,另一方面利用少得可怜的个人时间继续公众号的经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几乎成了常态,就连老板都看不下去,给林晓筠放假休息。然而林晓筠却并不以为意,就这样做完了所有的客户交接。 在这样不声不响为别人添了麻烦之后,卢薇竟然会坐在对方的车上,毫无顾忌地发泄着她的烦恼与苦闷。 “对不起……”卢薇愧疚地低下了头。 “你不用道歉,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你,”林晓筠望着前方,淡淡地说,“我早就知道,人生是一场防不胜防的牌局,就算你握了一手同花顺大小王四个a,也架不住有人撂牌掀桌子搅局。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头顶向上眼光往前,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再说,这项艰难的工作给我的最大收获是,让新员工很快熟悉了客户的情况,不用我怎么费心,便与客户建立了联系。” 林晓筠把车子停在路边,卢薇也适时擦干了眼泪。 “对不起,林经理,之前是我错了。”卢薇诚挚地向林晓筠道歉,她承认自己之前是故意把客户名单弄错,因为她误会林晓筠是有意跟自己同一时间辞职,来报复她。 只因为她跟蔡先生在一起。 而事实上,为了跟蔡先生在一起,卢薇牺牲了很多。第一个牺牲品是她的孩子,蔡先生不允许她要孩子,因而孩子便跟了孙伟。孙伟的父母都在乡下,一个单身爸爸在没有任何帮助下带孩子是件辛苦的差事,卢薇充满内疚,却“别无选择”。第二个牺牲品是她自己,她为了理想中富裕的生活离了职,但却过得并不理想。蔡先生为她租了一个小房子,地址在近乎于郊外的小区。她不必工作,但却不知道时间应该如何打发。蔡先生答应她,若她能为他生个儿子,就离婚娶她进门。然而,她只怀孕一个月便自然流产,身体虚弱到需要喝中药调理。 这些话,卢薇应该无法对外人道吧。 林晓筠这样想,因而她需要找到一个既与她生活无关,又对她没有任何威胁的善良的人听。 善良到不会因她的过去而指责她,也不会因不耐烦而打断她。 林晓筠将卢薇送到了家,那个小区虽远,但也算安静舒适。 “林经理,谢谢你。” 下了车的卢薇站在车边,对林晓筠说。 “即便日子时常甩出几个巴掌,出几道把人问住的难题,让人误以为悲伤与放弃很容易,可是,我们依旧相信,不幸与幸福一样,都是比较出来的。” 林晓筠险些将这番话说出口,但她最终只是微笑,向她挥了挥手,便将车子开走了。 不必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指责,因为既已发生的事情,绝不会因指责而改变。 石缝中的小草见到太阳是重生,温室里的花朵看到太阳是枯萎,两种心态,两个际遇,两番结局。 每个人生,都因选择而有不同,因而形成了这个世界,不是吗? 林晓筠走的这天,老板特意为她开了一个欢送会,感谢她为汽车美容中心所做的一切。销售部的员工们,更是依依不舍,两名新员工拉着林晓筠的手,一口一个“师父”地叫得心酸,这顿送别餐吃出了战友般的情谊。 到底是因为变得多愁善感,还是因为在岁月的辗转中学会了惜别?林晓筠也不知道,但,既己相逢,就别只做路人,好好道声珍重吧! 生活,总是不会亏待勤奋的人。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终于要上市了。 林晓筠带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了出版社寄来的样书,封面上一朵花在静静地开放着,仿佛能够嗅到淡淡清香,如此美好却又真实。 她就这样默默地注视了新书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将它翻阅。细细品味,字里行间的每一次感动和每一个情节都让林晓筠心底微颤。她记得那些岁月,心迹沉淀,落笔生花,聚成文字。在生活的磨砺之下历经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竟让她眼角微湿。 忽然,林晓筠的目光在一处落定,紧接着她又将手里的书翻了又翻。 她的书,印错了。 第二章的开篇印重了一张,当林晓筠把这个错误指给编辑梁欢看的时候,梁欢嗫嚅了半天,居然给出的回应是:“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算了?!”林晓筠对梁欢的态度大感意外,她接着问:“假如首印三万本全部都有问题,然后就这样算了,咱们怎么跟读者交待?” 梁欢急切地说:“你是新作者,首印虽然签约了三万本,但怎么可能一次性就印刷三万本呢?万一不好卖怎么办?确实我们也看好这个题材,但新作者和著名作者还是有区别的。” 作为刚入出版行业不久的新人,林晓筠是她签约的第一个作者,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要把那些即将上市的书召回重印,这样不仅会造成出版公司的损失,她的能力也会受到领导质疑,以后还怎么签约别的作者? “如果有读者提出问题,我们就给她退款或者换书,晓筠姐,你相信我,这只不过是多印了一页,又不是少印,绝大多数读者都不会有问题。如果全部重印的话,这个时间和金钱的损失真的很大,我们很可能赶不上最佳上架时间,我也一定会受处分的。”梁欢不同意召回书籍重印,林晓筠能够理解梁欢的心情和处境,但绝不赞同她的处理方式,在林晓筠看来,对于已经发现的错误,还要故意忽略而不加以改正,这是对作品的不负责,更是对读者的不负责。 用这种态度做事,怎么可能做好? 与梁欢沟通无果,林晓筠决定立刻前往北京与出版社面谈,她拔通了出版社内容部负责人聂总的电话,与对方约定了见面时间。然而,当她推迟了好几项重要工作,千里迢迢赶到北京时,聂总却称有事,避而不见。 “抱歉啊,我这边还在开车,再联系。”聂总说着,挂断了电话。 林晓筠站在出版公司门口,默默地放下了手机。 她举目望着出版大楼,迟疑了几秒后,决然举步走了进去。 她没有找梁欢,也没有等待聂总,而是直接来到了出版社倪社长的办公室。倪社长刚刚开完会,她对突然到访的林晓筠很惊讶与意外。林晓筠很清楚,社长不知道自己会来,这意味着没有任何人向她提及。不过,这并不重要,林晓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 “倪社长,我今天是特意到北京来的,”林晓筠开门见山地说,“我昨天看到了寄给我的样书之后,立刻订了机票飞过来见您。” 倪社长怔了怔,很快便听出了林晓筠的弦外之音,只不过,她没有急着回应,而是等着林晓筠说下去。 解决问题首先要直面问题,所以,林晓筠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地道:“我的这本书的第二章开篇印重了一页,应该召回所有的图书,把这一页拆下来,重新印刷后再装订回去。当然,这会耽误几天时间,并且可能多花费一些费用,可是,比起上市后读者不好的阅读体验,还是值得的。” 林晓筠直视着倪社长,等待着她的回答。 倪社长是一位非常资深的出版人,林晓筠相信以她的专业素养与职业操守,不会无视这错误的发生。但,倪社长并没有如林晓筠所期望的,立刻回应,而是陷入了沉默。 林晓筠的心里微微一沉,但想到要为自己的作品和支持自己的读者负责,便愈发坚定心意。那一本本的书定价虽不高,但读者付出的每一分金钱和时间,都源自对作者的信任。林晓筠,她绝不会消费这种珍惜的情感。 倪社长接过书,翻到印刷错误的那一页,仔细阅读后,问道:“为什么这件事是由你这个作者,而不是我们的编辑来告诉我?” 这个问题很棘手,对呀,为什么编辑不说呢?为什么聂总不解决呢?林晓筠如果要摆平眼下的问题,至少要牵连到梁欢和聂总两个不作为的出版社员工,这两个人在合作中的作用都不小,这怎么处理呢? 林晓筠略微沉思,然后诚恳地说:“倪社长,我的编辑梁欢是位出版业新人,她对我的书投入了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但是她也没有想到会在印刷环节出现问题。而我自己非常着急,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看到这个状况我就立刻赶了过来,没有来得及和梁欢商量,我想,或许直接找您是最高效的解决办法。” 倪社长扬起眉毛反问:“小林,估计你隐瞒了什么状况吧?你知道直接找我是越级,除非你的编辑和内容部聂总都没有给出有效的解决办法,你才能够直接来找我。假如想解决问题,你就得实话实说。” 林晓筠深知,一个女性能够做到出版社一把手,既需要专业,更需要高效管理,她接着说:“梁欢是新人,我也是新作者,我们这两个新人难免人微言轻,但是您不同,您是出版业泰斗,在您眼中,读者无小事,所以,我宁愿直接来找您,只是需要耽误您五分钟时间。 对于出版社来说,作者有著名与非著名之分,但读者没有,读者相信的是您出版社这块金字招牌,为了这块招牌背后的信任,即便把书撤回来有一定经济损失,也是值得的。另外,如果您觉得出版社很为难,我完全理解,虽然我现在是个小作者,但我相信所有大作者都是从小作者一步一步走出来,这笔召回书籍的印刷款您可以从我的版税里扣。” 第四章 划土为国2 倪社长望着林晓筠,这个女人有一股天生的韧劲,而且从来不惧怕把丑话讲到位,这是难得的担当和分寸。更何况,林晓筠只是要求解决印刷错误,对于编辑和内容部负责人犯的错误只字未提,倪社长缓缓开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虽然只有一句话,却足以让林晓筠松了一口气,雷厉风行的出版业女掌门倪社长做出的决定是:立刻召回重印并装订。 能够能做成事的人,都有一种共同的气质——负责。 书籍很快便被全部召回,重新下厂印刷。之前对外的上市通告,改为了预售通知,而图书的正式上市时间则延迟了三天。 时间紧迫,聂总却忽然通知林晓筠,要将林晓筠的签约首印数量从三万册调整为一万册,她给出的理由是:“时间紧,任务重,越少的印刷量就意味着超快的速度上市,所以社里决定先首印一万册。” 面对聂总的要求,林晓筠寸步不让:“聂总,我知道时间紧,也知道任务重,更知道一万册与三万册的成本绝不一样。但正因为所付出的成本不同,出版社对待三万册的重视程度和对待一万册的重视程度也是天地之别,因而我认为自己值得得到更多一点的重视,值得你们付出更多的资源。” 经过了重印这场较量,聂总深知林晓筠的性格,而多年的杂志社主编的经验也练就了林晓筠关键节点决不退让的火候,她知道一旦自己妥协,那么后面的许多合作,都将站在“可以商量”的立场,就会失去准则。 林晓筠坚持首印三万册。 她的坚持再次赢了。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绝不退让并且以具体有效的行动去执行时,那些看似气势汹汹的难题,反而自动让道,成为你脚下的坦途。 周安安听说了这个周折地过程,啧啧地感慨:“谁都以为我们老板运气好,事事顺,可谁知道她一路是怎么披荆斩棘,把所有的不顺利全都踩在脚下,还用脚趾头碾碎了,才铺成这么一条阳光大道的?” 这是对林晓筠创业最精准的解释,也是林晓筠行事风格最入骨的诠释。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很快下厂,从印刷到装订,再到上市,三天时间可谓分秒必争,却又极具效率。 经过一番波折,《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终于上市了。 林晓筠有点意外,自己的书一经上市,便空前热销。 为什么是“有点意外”呢?因为她一直做杂志的运营,深知了解读者的重要性,这本书她参考了目前女性阅读市场成绩最好的同类书籍后,在语感、用词和写作方法了做了大量调整,务必好看又好读。 所以,从作者的直觉,她相信这本书销售成绩不会差。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本书那么受欢迎,竟直接跻身于当周新书畅销榜单之首。优异的销售成绩给与出版社巨大鼓励,印刷厂迅速开机加印,一本又一本,从网站、书店和各种渠道发送到读者手中。 林晓筠,就这样一夜之间成为了知名女作家。 那些改变我们人生的能量,是普通的每一天努力积累下来的。 稿费打进账户里的时候,林晓筠百感交集。她终于体会到了一个女人真正的价值——于妻子,她曾为了家庭付出所有;于孩子,她倾力奉献又努力活出自我;于工作,她积极进取而不降低底线;于社会,她努力地用文字去温暖和鼓励像她一样挣扎于婚姻、家庭和自我之间的女性们。 所有的一切,她都倾尽全力,在希望遭受失望之后,也依旧满怀希望地负重前行。而生活,并没有辜负她。 不,或许应该说,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纵然偶现阴霾,但只要打扫好心灵的每一个角落,阳光总会照射进来。 随着书籍的大卖,《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公众号的人气暴增。读者人数从最初的一万,直接增长将近三十万,而阅读量更是连续看涨。 林晓筠每天除了要做内容,还要将后台读者的留言加以筛选和回复。逐条回复留言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大多数的公众号作者只是随机回复,而林晓筠却坚持每条必复。 她知道那些留言,每一条都是读者们用心在写,所以她要用心去回。林晓筠认为只有心与心的交流才是公众号成长的“养分”,更是她辞职开创这番事业的初衷。 写文、留言、广告基本占据了林晓筠的大多数时间,而为了写出高质量、令读者们感同身受的故事,林晓筠还要阅读大量的新闻、杂志和书籍,电影、电视剧、时尚装扮和花边新闻更要及时关注,每天忙碌而充实。 周围有很多的熟人也开始关注了她的公众号,周安安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从大学毕业就跟在林晓筠身边工作的女孩,几年过去已经愈发的干练和通透,在与林晓筠相处的时候,还习惯性地带着当年刚入职时的活泼劲儿。她是在林晓筠从杂志社离职后的第二年,才产生离职念头的。 虽然庄亚丽没有林晓筠那么好相处,但让周安安想要离职的主要原因是杂志社没有了“生机”。 在周安安这个年轻人看来,杂志社的衰落似乎不是按月,而是按天计的。眼下的杂志社就如一个垂暮的老者,每一天都显露它衰败的迹象。先是销售量的下降,然后是广告投入量的骤减,紧接着,是同事们越来越消极的心态,和对于时尚、热点话题的麻木。 “他们没有了热情!” 周安安这样说,她觉得这是最可怕的事。如果一个人对生活和工作都没有了热情,那无异于窝在温水中被煮的青蛙,有什么活力和乐趣可言? 周安安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受不了自己的热情在一片死气沉沉中被消耗殆尽,她决定辞职。 “您能理解那种感受吗?就是非常想要挣脱牢笼的感觉,好像多在杂志社待一秒,青春就没了,生命也要要被耗尽了的感觉。”周安安的急切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动,那种好像随时都会摧枯拉朽、把一切束缚打破击碎般的冲动。 “林主编,您还记得您面试我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媒体行业吗?”周安安问。 林晓筠点了点头:“记得,当时你的回答是,希望找到一份工作可以投入你全部的热情。” “是的,像恋爱那样,全身心的投入,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可是现在热情没了,我耗在那里感觉一点生气都没有。”把积压在心头暴风骤雨般的郁结发泄出来,周安安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叹了口气,“不过,辞职不难,难得是未来的职业方向。因为我发现自己除了媒体策划,好像什么都不会做。” 看着周安安像小孩子一般,满脸苦闷地用小勺挖着冰淇淋球,林晓筠不禁笑了。 周安安的专业也是新闻系,她是一个有才华的女孩,刚进杂志社的时候,冒失犀利得仿佛敢把天捅个窟窿,也有点小马虎。但是,林晓筠看得出她真心热爱这份职业,对于整个行业都充满了热情和好奇,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林晓筠给了周安安机会,而周安安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她成长得很快,没用多久就成为了林晓筠的得力助手。知道周安安一直视自己为良师益友,所以林晓筠才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赴约,也愿意给周安安一点“过来人”的建议。 “安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工作?” 林晓筠的建议简单直接,周安安刚刚送到面前的冰淇淋勺子就这样“冻”在了唇边。 “我做杂志行业比你的时间还要久,这样看起来,我会的东西或许比你还少。那不如,我们这两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一起来试着做做新媒体。”浅浅地饮了一口红茶,林晓筠用她一贯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未来会怎样,能走多远,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我有,就不会亏欠你。” 周安安怔怔地看着林晓筠一会,突然扔掉手里的勺子,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林晓筠。 “林主编,我相信您的实力,我们肯定是饿不死的。不仅饿不死,还会把事业一天天做大,做成比杂志社收益还高的企业!” 双充满了迷茫的年轻的眼睛,一扫先前的阴霾,重新燃起了热情。如火焰一般的热情,明亮,热烈,充满生机和斗志。 那是希望的火焰。 卢志浩近来很头疼。 头疼的原因是保姆张阿姨辞职了。 据徐贵莲说,张阿姨在拿到了当月的工资以后,直接就收拾行李走人。徐贵莲意外,在她的意识里,张阿姨是自己人,因而她对她的好已经超过了主雇的范畴,可张阿姨竟然说不干就不干了,说走就走,摞下一大摊子让她怎么收拾? 徐贵莲恩威并施,张阿姨却没半点动容,提起包就走。临走,摞下一句给徐贵莲:“你这么多事,我多干一天都减寿。” 徐贵莲怔在那里,半晌,方喃喃地问卢汉:“她刚才是不是跟我说了普通话?” 卢汉的诧异则是在点了头之后,老两口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原来张阿姨是会说普通话的。 “我还一直纳闷,不会普通话怎么能听懂咱们说什么,原来她是假装不会说!” 卢汉的恍然大悟已经成了马后炮,徐贵莲恨得牙齿都痒痒。自从林晓筠走了之后,张姐便借口工作太多,要徐贵莲给她涨了至少三次薪水。这么多的薪水都换不回来她多等新保姆上任的几天,徐贵莲气得再一次犯了心脏病。 可是眼下她没有了躺在床上养病的借口,甜甜总要接送,晚餐总要做,衣服家务也要收拾。在新保姆到来之前,这些全都要由老两口自己动手了。事情做多了,徐贵莲免不了心浮气躁,有几次对着甜甜大喊,弄哭了孩子。 卢志浩在穿了好几次有褶皱的衬衫之后,学会了自己熨烫衣服,但依旧有几次在匆忙中穿到了不一样颜色的袜子。一次是颜色一样但薄厚不同,还有一次是薄厚一样但颜色一灰一黑,让他尴尬不己。 卢家,再一次陷入寻找保姆的动荡与慌乱。 要说张姐离开的时候,半点念想没留是不负责任的,她只留下了一样东西,就是给甜甜的小玩偶。 玩偶是张姐手缝的,外形简单粗犷的玩偶带着质朴的天真,甜甜很喜欢抱着她在怀里。还将它展示给林晓筠看:“妈妈,张阿姨说这是你。” 林晓筠有点意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玩偶的外形确实像自己。 “张阿姨说,它替妈妈陪我。”甜甜抱着玩偶,很珍惜的表情。 “你能听懂张阿姨说话?”林晓筠想起从前甜甜也说过张阿姨的方言,不免好奇,询问这句话用方言怎么说。而甜甜则眨了眨眼睛,重复了刚才的话,林晓筠几经询问这才明白,原来私下里,张阿姨就是用普通话跟甜甜交流。 “婆婆事情多,张阿姨说她要假装听不见,让甜甜替她保密。”甜甜一语道出张阿姨的算盘,林晓筠忍俊不禁,而甜甜接下来的话,则触动了林晓筠。 “妈妈不容易,甜甜应该让妈妈上班。” “这也是张阿姨告诉你的?” 甜甜点了点头。 林晓筠的一颗心,柔软下来。精明的张阿姨有着她自己的小算计,即便如此,她也看得到林晓筠的不易处境,用她的方式默默地安慰着甜甜。 她感动地抱住了甜甜,轻声对她说:“谢谢宝贝理解妈妈。” 甜甜也用她小小的手臂紧紧地抱着林晓筠,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灿然笑道:“甜甜最喜欢妈妈笑了,妈妈开心甜甜也开心。” 林晓筠轻轻地揽着甜甜,感受着她小小手臂带来的巨大能量,她的小太阳,越来越温暖了。 虽然很想要跟甜甜多腻上一会,但林晓筠还是决定下厨。让甜甜感受跟从前一样的气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看到了徐贵莲变瘦和疲惫的样子。 离婚了也许不再是一家人,但至少有过的曾经,值得相互体谅与分担。 当林晓筠把做好的菜摆满桌子后,被招呼着走出房间的徐贵莲脸上带着明显的意外。 “妈,爸,吃饭吧。”林晓筠说着,将盛好的饭摆在了桌上。为了顾及到甜甜的感受,林晓筠当着甜甜的面儿还会称呼卢汉和徐贵莲为“爸妈”。不明就里的甜甜高兴地一左一右拉着徐贵莲和卢汉的手,往餐桌走。 “真丰盛啊!”卢汉一惯没心没肺,徐贵莲望着满桌香气扑鼻的菜,鼻子没有来由地发酸。 她不做儿媳太多年,早就忘记了一个年轻妻子要承担的琐碎。但作为婆婆的幸福,她首次感觉得如此真切。 卢志浩回到家以后,被热气腾腾的餐厅惊得怔在门口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全家人都笑着围坐在一起用餐的画面让他在恍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不,卢志浩告诉自己,这不是从前。“从前”早就被林晓筠打碎,她的一意孤行和对自己的高估让一切都乱了套。而她到现在还没有认清,只有这个位置才是最适合她的——主妇的位置。 第四章 划土为国3 甜甜睡了以后,林晓筠决定离开。她租的房子并不远,完全可以在清晨甜甜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再赶回来。 当她拿起外套的时候,卢志浩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一直坐在客厅等她。 “我送你吧。”他说。 林晓筠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门刚刚打开,卢汉便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眼看着两个人出门,卢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起走了,”他转头对徐贵莲说,“我看他们俩没准能和好。” 徐贵莲若有所思地躺在床上,眼前一直晃动着晚餐时候的景象。 今天晚上的那一顿饭让徐贵莲看到了卢志浩久违的笑容,而这笑容,在离婚后的半年里,徐贵莲第一次见到。 徐贵莲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在带甜甜去超市的时候,孙女把路人误认为成了林晓筠叫她“妈妈”,路人的诧异和甜甜的失落像刀子一般剜着徐贵莲的心。 这是第一次,徐贵莲有了忧愁。 不知她忧愁的儿子卢志浩,已经陪林晓筠走到了小区门口,他本想送林晓筠回家,却被林晓筠告之留步。 “不用再送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夏夜的风吹乱了林晓筠的发,卢志浩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她理一理,手刚刚伸出来,林晓筠却先他一步,自己将头发拢到了耳后:“这几天没来得及修剪头发,有点长了。” “所以你看,你根本没必要把自己弄现在这个样子。我在外面赚钱养家,你在家里照顾一切,不是很好?”卢志浩的耐心有限,但多年的夫妻,他还想给林晓筠最后一次机会,“晓筠,你已经32岁了,你到底在折腾什么?你对未来难道没有一点害怕?” 林晓筠笑了。 她知道卢志浩最终还是不懂,不懂她到底为什么离开,不懂也不愿意去弄懂她的心里想的什么、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感受是什么。而更重要的是,他不懂她的追求。 所有人都认为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为牺牲自我,为家庭牺牲,为丈夫牺牲,为孩子牺牲,却从来没有人问她累不累,苦不苦,值不值。 “志浩,也许对你来说,32岁已经不小。但对我来说,32岁是我人生的另一个开始,因为未来的路,还很长。” “重新开始”需要极大的勇气,可林晓筠并不害怕。她在爱情中伤痕累累,历经千锤百炼,还有什么好怕? 卢志浩不知道自己该把林晓筠的所行称之为“自信”还是幼稚,他有点恼火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林晓筠清醒。可惜林晓筠没有再给他说教的机会,只是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等一下。” 卢志浩没有经过思考就喊住了林晓筠:“如果想搬回来,就告诉我。” 林晓筠微笑着道了一声“晚安”。 卢志浩望着林晓筠的身影,路灯下的她娇小得让他怀疑她每日的饮食。 林晓筠没有回头,她很惊讶自己在面对卢志浩这怀疑甚至轻视的态度时,竟然会做到云淡风轻。曾经,她每每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觉得心酸和苦涩,一遍遍回想他们已经逝去了的爱情。 可见爱情的痛苦,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它最终会像风一样从你我身体里呼啸而过,带走所有绝望、苦涩和哀伤,归于平静。 微笑,挂在她的唇角,连步履也轻盈。 她没有回头,因而没有看到一直站在那里的卢志浩。 直到林晓筠已经消失在视线,卢志浩才返身走回家。一进门,便被坐在客厅的徐贵莲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还不睡?” 正襟危坐的徐贵莲清了清嗓子,她招呼卢志浩坐在身边,斟酌着字句,问:“志浩,你告诉妈,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女人?” “妈,你说什么。”原本想要坐下的卢志浩闻言便要重新站起,徐贵莲却伸手按住了卢志浩。 “那晓筠呢?” 卢志浩怔住了,徐贵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仿佛在紧盯着生死攸关的重大情报。 “你别乱想,妈。” 卢志浩的语气里已经出现了不耐烦,但徐贵莲可不这么想。 “志浩,依妈看,你和晓筠还有感情。你也别端着,赶紧把她追回来,千万别让别趁虚而入,把晓筠给抢走喽!” 母亲的话让卢志浩意识到,现在的林晓筠是个单身女人,她有被任何人追求的可能,同时也有接受任何人追求的资格。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一个过30的女人而言,再婚的机率恐怕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吧? 尽管如此,卢志浩的心情还是有着说不出的烦躁。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手机传来林晓筠发来的一条消息:“己到家,晚安。” 心里纵有千思,说出来的也只有“晚安”两个字。 夜晚的宁静,安抚不了卢志浩翻涌的心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卢志浩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睡意全无。 卢志浩是怎样也睡不着,林晓筠是怎样都不够睡。 十点才过,她已经感觉到困倦,给卢志浩发完了信息,她正欲将手机放下,忽又顿住了。 微信上的备注还显示着“我们的卢先生”几个字,林晓筠想了想,将备注名删掉,只留下了“卢先生”三个字。 困意阵阵袭来,林晓筠放下手机,准备洗漱。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热销,出版社向林晓筠发出了约稿邀请。林晓筠热爱写作,但越来越多的工作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为了平衡写作与工作,林晓筠养成了凌晨四点起写稿的习惯。 正当林晓筠准备就寝的时候,徐天凡在微信群里,告诉她已经有大部分的员工提出了辞职。 这个微信群是公众号的管理成员群,说是“群”,人数却只有四个:林晓筠、贺兰、徐天凡和周安安。 徐天凡点出了几个人名,那些全都是杂志社的精英。 “要不,咱们干脆搭起班子,成立公司吧。”徐天凡直截了当地道,“人手都是现成的,客户也都是几年相处下来的老熟人。等于饭菜全都是现成的,只等下筷了。” 望着徐天凡的消息,林晓筠陷入了沉思。 自从周安安与她一起工作以来,业务范围便愈加拓展。周安安擅长做营销策划,受益于曾经的客户关系,林晓筠接下了几个商业活动的策划。商业活动的收益更高,但同时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因为它不仅波及到线上活动,也波及到线下。 想到线下活动,林晓筠不免有些担忧。线下活动可以更多的聚拢人气,但人手方面的不足也是问题。现在,大量从杂志社辞职的员工们倒像是及时雨一般,给林晓筠带来了一解燃眉之急的希望。 “只是……这样会不会有挖杂志社墙角的嫌疑?”林晓筠问。 “杂志社的墙角还用挖?墙都塌了好吗!!!”贺兰发来的三个感叹号让林晓筠笑出了声。 “是啊,东墙塌了不怕,来我们‘西墙’。”徐天凡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 “好。” 在做决定的时候,林晓筠通常惜字如金。那多说几句的精力,全都用在了执行上。 要大力招收人员,先落实两件事:注册成立正式的公司,拥有独立的办公地点。 “我之前跟哥们创业的时候,注册了一个传媒公司,要不,直接用这套手续?”徐天凡这样建议,“公司用房也可以租我哥们的,他在边贸大厦有一个写字间。” “可以呀,老徐,就这么办吧。” 有这么省心省力的合作伙伴,林晓筠满心欢喜。而徐天凡却笑着打趣她道:“公司的法人可是我,你真信得着我?” 林晓筠也笑着对徐天凡道:“信不着你的时候就变更呗。” “就是,”贺兰笑着挥了挥拳头,“你还敢有异议?” “不敢不敢,”徐天凡急忙举手投降,“我可不敢招惹两位女老板!” 林晓筠和贺兰笑开了。 这是林晓筠在创业以后第一次投入的大笔资金,或者说,这是她从个人自媒体走向企业自媒体、从个人创作走向企业经营的巨大转折。 从这一刻开始,林晓筠拥有了她真正的事业——灵魂有香气的女子传媒有限公司。 房租、办公室设备、人员以及各项投入,需要大量的资金,三个共同创业的朋友按投入入股。林晓筠几乎投入了所有的存款,占有60%股份,贺兰占30%,徐天凡占20%。其中,三个人每人代持3%的员工股。按照林晓筠的说法,她希望做成一个员工也可以参与其中的人性化管理企业,而不是永远以雇佣关系而存在的冷漠公司。 这一点,贺兰和徐天凡都十分赞同。 公司的办公地并不大,地处相对边远,采光也并不很理想,但胜在租金便宜。作为公司建立的第一步,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为了公司的发展,贺兰和徐天凡正式向杂志社提出了辞职。一下子走了两名业务骨干,而且还都是林晓筠的死党,庄亚丽很不受用。但裁员的通知很快便要下达,杂志社岌岌可危,想要留住人的可能性亦是微乎其微。庄亚丽拖了几天,最终还是在两个人的辞职申请上签了字。 事实上,在贺兰和徐天凡离职后的一个多月之后,整个杂志社便经受了一次相当大的人员“洗礼”,就连庄亚丽也“下岗”,回到了家。 贺兰庆幸她和徐天凡的离职甚是时候,起码自己走比被公司裁员更显得有骨气。 林晓筠对贺兰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深感无奈,但无论如何,跟闺蜜一起创业,让她更具动力。 在林晓筠忙着创立公司的时候,徐贵莲坐不住了。 她注意到林晓筠最近来去匆匆,浑身上下干劲儿十足,跟从前判若两人。甚至在徐贵莲从窗户向下望的时候,有好几次都看到林晓筠上了一辆陌生男人开的车。 徐贵莲不知道那个人是徐天凡,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减少她心头的焦虑。 于是她便开始动员卢志浩,语重心长地劝说他尽快去把林晓筠追回来。 “现在晓筠还没被人追走,等到她真的心里没你了,再去追就晚了。” 继上次与儿子交谈无果后,徐贵莲急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张电影票,把它们塞进了卢志浩的手里。 “约晓筠看场电影,好好聊一聊。” 卢志浩看着手里的电影票,无奈又好笑。 凭心而论,卢志浩并不相信林晓筠交到了男友,毕竟她这个年纪,在角逐幸福的路上已经失去了最大的优势。况且,离婚协议上关于再婚就失去甜甜抚养权的规定,也让卢志浩笃定林晓筠不会再婚,但徐贵莲的担心让他不得不正视这种可能。 微信是最方便的沟通方式,但卢志浩拿起数次手机,最终还是放下了。 卢志浩最终决定从甜甜那里问询林晓筠的近况。 “妈妈忙,妈妈说,她老板不给她休息。我跟妈妈说,让妈妈当老板,这样她以后就可以天天陪我了。”甜甜躺在小床上,表情充满了向往。 妈妈当上老板之后的美妙时光,好像轻轻一想就可以达到,甜甜心满意足地中出了美美的笑容。 卢志浩躺在了甜甜的身边,自从林晓筠离开之后,卢志浩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在甜甜的身边陪着她躺上一会儿。他翻过身来,轻轻地握着甜甜小小的手,柔软的小手还不及他的手一半大小,每一节指头都似棉花糖攒成,让他不敢用力。 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他也可以感觉到从女儿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温暖力量,浮躁的心情亦变得宁静。 多神奇。 曾经躺在同样位置上的林晓筠,心情也跟他现在一样吗?卢志浩忽然很想问问看。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甜甜的睡容发给了林晓筠。 第五章 诗和远方1 卢志浩从来不知道等待一条回复会如此煎熬。 从那天晚上给林晓筠发了甜甜照片之后,他一直没有等到林晓筠的回复。 卢志浩克在等待中变得心浮气躁,他低下头,望着手里的电影票,一部爱情片,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 八点是个很微妙的时间,进可以在看电影之前晚餐,退可以在看电影之后一起宵夜,而爱情片又为晚归时提供了更加暧昧的话题。 不得不说,徐贵莲花了很大的心思来为儿子助攻。 卢志浩最终拔通了林晓筠的手机,手机线路正忙。在尝试了几次之后,林晓筠那端又忽然关了机。 卢志浩终于燃起斗志,傍晚六点,他手持玫瑰花束卢总出现在林建国家门前。 这个时间,就算林晓筠不在家里,也应该很快快到家,企业家卢志浩对时间精准的把控一向自信。 刚刚准备按门铃,屋子里便传出来“砰”的一声,似乎是某样重物倒地发出的巨大声响。 卢志浩一怔,不祥的预感令他改为敲门。门很快就被打开,焦急的温玉琴在看到卢志浩似看到救星,急切地道:“志浩,快打120,你爸摔倒了!” 卢志浩立刻随温玉琴跑进屋子里,只见林建国倒在地上,身下压着木头梯子,似是摔得不轻。看到卢志浩,林建国抬了抬头,想要说挣扎着起身,一阵阵眩晕感觉令他完全动弹不得。 “爸,您千万别动。” 卢志浩安抚着林建国,急忙拨打了120,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将林建国抬上了车。温玉琴担心不己,紧紧跟在林建国身边,竟没了平时的冷静。卢志浩办理好就诊手续后,又通知了林晓筠,赶回急诊室的时候,温玉琴还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妈,你别担心,爸不会有事。” 温玉琴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她对卢志浩有再多的不满,也无法抹杀他所给予的帮助。 若是没有这个前任女婿,分身乏术的温玉琴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林晓筠刚刚上了飞机,与一家知名企业的合作策划正在洽谈,对方约见林晓筠在北京相见。 鉴于公司正在忙碌的阶段,因而林晓筠只与周安安一同前往。 飞机起飞前,林晓筠准备将手机关机,谁知它却忽然响了起来。 身边座位上准备小憇的年轻帅哥不满地将睡眠眼罩挑起半边,眯起眼睛看向林晓筠。 从林晓筠落座到现在,她的手机不断地响起,连调成振动的间隙都不曾给她。林晓筠略带抱歉地看了帅哥一眼,迅速地接起电话。 电话是卢志浩打来的,听到林晓筠那边传来乘机须知广播的时候,卢志浩想要把话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闻听父亲入院的林晓筠猛地站起身来,吓了身边的周安安一跳。 “怎么了,林总?”周安安见林晓筠突然起身,急忙询问。 “你先去北京等我,我随后赶去。”林晓筠来不及解释,直接打开了行李架。 “这位女士,飞机即将起飞,恐怕不能下机。”空姐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那就麻烦你帮我沟通一下,我有急事。”林晓筠正欲走向舱门,手臂却被人一把捉住了。 做出无礼举动的正是旁边座位上的帅哥,他摘下眼罩,懒洋洋地看着林晓筠。 帅哥大概二十多岁,他的个子很高,身姿挺拔,他穿着白、蓝相间的条纹t恤,浅色牛仔裤,细长的眼睛里带着不羁的嘲讽笑意。 “我说小姐姐,飞机可不是出租车,说下就下。”帅哥的话令其他的乘客也都纷纷附和,对林晓筠妨碍了飞机的起飞表示不满。 “你拉着我们林总干什么?放开!”周安安怎能见林晓筠吃亏?当即便变了脸。 “林总,”帅哥学着周安安的语气,笑眯眯地道,“生活不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咱们还是让飞机赶紧起飞,别耽误大家时间。” 林晓筠克制着心中的焦急,淡淡地看了帅哥一眼。 “所有的诗和远方,都是不放弃的‘当下’铺成的。”林晓筠冷冷地道,“你放开手,才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 说着,她拂开了帅哥的手。 帅哥怔了怔,如此冷静的语气让他无从反驳,眼睁睁地看着林晓筠提着行李走向舱门。 一名看似组长的空姐迎上来,问清了林晓筠的状况,当即沟通机长,为林晓筠打开了舱门。 “不了解情况,就不要随便下结论。” 周安安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胆敢挑衅她的偶像林总的人,就算长得再帅也是人民公敌。 帅哥笑了笑,他像没听见似的,重新戴上眼罩,舒服地陷进了座位。 不仅小心眼,脸皮也很厚,周安安丢下一记白眼,懒得再看他一眼。 “林总放心,我在北京等您。”给林晓筠发了信息后,周安安关掉了手机。 周安安是林晓筠一手培养起来的优秀员工,林晓筠对她自然放心,不放心的是她那位爱逞强的父亲。 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林晓筠才得知林建国不顾温玉琴的劝阻,登上梯子去换灯泡,谁想不留神摔了下来。 匆匆赶到医院,林晓筠在看到病床上的林建国,顿感力气全无,瘫坐在床畔,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跑回来干什么?我只是扭到了腰,又没多大事。”林建国不满地数落女儿,“这下连飞机都耽误了。” “想我不耽误飞机,也得您老人家给我省省心呀,登高的事情交给我不行吗,非要自己逞能。”林晓筠看着父亲,气喘吁吁地道。 “唉,你一个女孩子家,换个灯泡还等你干什么。”林建国不以为然,想要动一动,却牵动了受伤的腰部,疼得他倒吸冷气。 林建国是出了急诊室才清醒过来的,看着哭成泪人的温玉琴,他那一瞬间也错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好在只是扭伤了腰,不至于给女儿添麻烦。可即便这样,也让女儿耽误了工作,林建国有些自责。 “你们两个是半斤对八两。”温玉琴看着这对父女,感觉一颗心都要操碎了,“一个有家不住,非要跑到外面租房,一个是六十多岁还把自己当成年轻小伙子。多亏志浩来得及时。” 温玉琴提醒了林晓筠,她这才想起该对卢志浩道谢。 “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在飞机上,否则,不会给你打电话。”卢志浩道歉,林晓筠却摇了摇头:“幸好你给我打了电话,不然我会自责的。” 成长是个矛盾的命题,它让我们奔波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却独独忽略了正在老去的父母。 感受到林晓筠的情绪,卢志浩体贴地沉默,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了医院门口。 “回去照顾爸吧,”卢志浩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现在在外面租房住?” “自己住要方便一些。” 林晓筠一直没有告诉卢志浩自己在卢家附近租房的事情,她很清楚成年男女之间要恪守的分寸与尊重。同时,也给自己营造了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 卢志浩点了点头,心中涌上一股莫名之感。 半年的时间太久,足以酝酿出许多改变。曾经林晓筠像小鸟般全盘由他掌控一切,如今他却连她在外租房、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而这“改变”亦已蛰伏在分秒之中,此刻,他连“你住在哪里”这句话都变得问不出口了。 “对了,你怎么想到去我爸妈家?”林晓筠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 卢志浩尴尬地从口袋里拿出了电影票:“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张电影票,说是想我们一起去看看。” 林晓筠意外,却还是接过电影票看了看。 是时下最受欢迎的爱情片,一部与前任再续情缘的故事,日期是今天。 前任,多么曲折而略带伤感的称呼,承载着一段曾经爱过却无法相守的悲伤过往。 记得刚刚创业的时候,贺兰曾经对林晓筠说,女人创业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女人的柔弱而心慈手软,太多的风雨、太多的艰辛甚至是伤害等在前方。 “你真的想好了吗?”贺兰问。 还有什么犹豫呢? 林晓筠笑。 爱情是最柔软的命们,可偏偏是它,让我们不再害怕这个有杀伤力的世界。 林晓筠在爱情与婚姻中九死一生,如今,还有什么可怕? 而既己过去的一切,又何必在电影里重温,再一次让自己痛苦? “谢谢,多亏了它们,让你帮了我的大忙。”林晓筠将电影票递还给了卢志浩。 “是啊。” 卢志浩的手轻轻一攥,电影票便在他的手里捏碎成团。 “有事记得给我电话,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 林晓筠忽然觉得,自己与卢志浩过去的情感,也似那两张电影票一般满是褶皱,无法平复如初。 她还记得卢志浩在第一次送自己回家时,对这句话有的另外一番演绎。 那时的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说:“我的电话为你24小时开机。” 彼时,她感受到了他的真情,更因这句因“为你”而动人的情话心动。 流逝的时光,偷走了“为你”这两个字,使得情话变为平凡无奇的客套。 多残忍。 站在楼下望女儿的房间已经成了卢志浩近来的习惯,可今天,甜甜房间的灯却还在亮着。 卢志浩看了看表,晚上十点过五分。这个时间,甜甜还没睡吗? 眉头再次皱起,卢志浩举步走进单元门。 徐贵莲还坐在客厅等卢志浩,听见门声,她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怎么样?”徐贵莲紧紧地盯着儿子的脸,迫切地想要看出答案。 “甜甜还没睡?” 为人父母的本能即是关心的孩子,于徐贵莲,于卢志浩都是。 徐贵莲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看了眼甜甜的房间,道:“你自己去看吧,明明是钢琴老师,现在连保姆的工作都做了。” 仿佛是对儿子约会进展都失去了兴致,徐贵莲重新坐回沙发,悻悻的样子里有近似于腻味的嫌恶。 钢琴老师? 难道是肖老师还没走? 卢志浩犹豫了一下,走到甜甜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肖白出现在门口。 “肖老师?”卢志浩意外,肖白却竖起手指,示意卢志浩小声。肖白转头望了望,似是确认甜甜已经睡着,她才轻轻地走出来,将房间门关上了。 肖白的头发微有些凌乱,脸庞有着小憩后的红晕,她的身上残存着甜甜的气息,陌生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着复杂的攻击力,卢志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做了超出界限的事情,肖白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轻声道:“抱歉,卢先生。今天甜甜上完钢琴课一直抱着我哭,说什么也不让我走。我看她很难过,就多陪了她一会……” “很难过?”卢志浩捕捉到了肖白想要传达给他的信息,眉头皱了起来。 肖白点了点头,还不待解释,便忽然被时间惊吓到了。 “已经十点多了!我先走了卢先生,不然一会就没有地铁了。”她略显焦急地拿起沙发上的包和外套,向徐贵莲打过招呼,便走向门口。 徐贵莲神色冷淡,看着肖白一边对卢志浩说着“我回头再给您电话”,一边踩上鞋子就往外走。 “我送你吧,肖老师。” 徐贵莲想要阻止儿子已经来不及了,卢志浩已经跟在肖白的后面走了出去。 “妈妈!妈妈!” 房间里的甜甜被关门声惊醒,从床上跳起来,光着小脚丫就往外跑。 徐贵莲急忙跑过去,抱起了甜甜。 “妈妈回来了,妈妈不走。”甜甜迷迷糊糊地抱着徐贵莲哽咽。 “妈妈不走,妈妈回来了,甜甜乖乖睡觉。” 徐贵莲长长地叹息,轻轻地拍着甜甜的后背哄着,慢慢地踱到窗边,向下望。 小区的路灯照耀着静谧的楼群,她早已经看不到儿子的踪影。 第五章 诗和远方2 车子驶出了小区。 肖白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悄悄地看着正在开车的卢志浩。 虽然已是中年,但卢志浩的身材还是十分挺拔。他的眉头紧皱,神情严肃中略带疲惫,有着他这个年纪的男人独有的成熟魅力。 目光从卢志浩浅蓝色的衬衫漂到了他的手上,肖白觉得自己的心在悄悄地加速跳跃。 整洁的衬衫,精致的袖扣,精确到每一个细节的儒雅,是那些穿着t恤自诩潮人的二十几岁男人都无法拥有的。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心情也是踏实而满足的。 就像你只告诉他一个地点,他便载你前往,你要做的就只是享受成果。 “肖老师,甜甜今天为什么哭?”卢志浩问。 送自己回家,以便在途中一对一的沟通。这正是肖白想要达到的效果,她的唇角禁不住向上扬了扬,但很快便将其隐藏起来。 “甜甜说,她今天又跟幼儿园的小朋友吵架了。”肖白望着卢志浩,像怕打扰到他般将声音放得很轻,“有个小朋友说她妈妈不爱她,所以才不回家。甜甜很伤心,跟那个小朋友吵得很凶。下午上课的时候,她哭着问我,林老师是不是真的不爱她,所以才不回家……” 卢志浩微变的脸色没有逃过肖白的眼睛,而他的沉默亦成为她放出试探气球的鼓励。 “卢先生,您不觉得,为了甜甜的健康成长,您应该忘记过去,找个真正关心您的女人,给甜甜一个完整的家吗?”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卢志浩转头看向了肖白。 寂静的深夜和幽闭的空间,最适合身心疲惫的男人向善解人意的女人倾诉衷肠。肖白的眼神充满期待,年轻的脸庞亦漾着绯红。她慢慢地凑近卢志浩,她的气息将卢志浩紧紧包围,卢志浩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红润的唇近在咫尺,只要卢志浩稍一倾身,便垂手可得。 可他真的想要得到吗? 卢志浩迟疑的时候,肖白已然将身子探了过来,她在卢志浩的脸颊俏皮地印上一吻,然后笑了。 “谢谢你啦,卢先生。”肖白说着,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 望着那个像小鹿一样蹦跳着离开,卢志浩蓦地笑了。 被一个年轻女孩喜欢着的感觉不坏,沉寂的荷尔蒙在这个夏夜被唤醒,卢志浩调转车头,连车子的行驶都变得轻盈。 新公司正式建成,林晓筠感到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但比她更高兴的是林建国,他站在女儿的办公室里,一会摸摸桌子,一会站在窗边向外张望,就像是首长视察工作,派头十足。 “晓筠,虽然都是当领导,办公司的风险和难度可大多了。”女儿创业,温玉琴高兴,但同时也不免担忧。 “妈,给别人打工、在家做家庭主妇就没难度吗?”林晓筠俏皮地打趣,“还不是说下岗就下岗,我现在起码忙碌一天,都是在给自己积累资本。更何况我不是独立创业,我和贺兰还有徐天凡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亏一起亏,还有伴呢。” “说的什么话。” 温玉琴想装生气,却没成功,反而被林晓筠逗笑了。 “我闺女有出息,走,爸请你吃好吃的,犒劳犒劳你。”林建国倒背着双手,走向门口。 “你要是想借机会喝酒,就趁早打消这念头。”温玉琴毫不留情地拆台,林建国的预谋被看穿,悻悻的挠头,这对老夫老妻的互动引得林虹筠不由笑了起来。 由于摔伤后陷入了短暂昏迷,入院时林建国做了全身检查,他不仅腰出了问题,他的脑血管情况也颇为堪忧。医生已经明令禁止他不能再喝酒,否则极易引起脑梗塞,于是喝了四十多年酒的林建国不得不开始戒酒。 脑梗塞是风险极高的病症,发病率有着极不可控的随机率。林晓筠虽然表面上像林建国一样不以为然,但心里一直都在悬着。现在的她不得不承认父母已在老去的事实,这让她每每想起便心生酸楚。 “晓筠,如果你和志浩能和好,就和好吧。” 在去往餐厅的路上,林建国忽然这样对林晓筠说。 林晓筠怔住了。 林建国看着女儿,话说得语重心长。 “晓筠,你也不小了,换个人重新开始,可未必有志浩和你这么深的感情。爸老了,知道你身边至少得有个人照顾你,就算有一天爸走了,也放心……” “爸,你在说什么呢!”林晓筠生气地嗔怪,但内心深处,却感到一阵阵的酸涩。 林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比每个人都清楚。但跟身体和健康相比,他更在意的,是女儿的未来与归宿。 “好啦,您就别为我担心了。再说,您还年轻着呢。”林晓筠挽住了林建国,用玩笑化解了林建国的担忧。 但真正的担忧是无法被化解的。 林晓筠曾一度以为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但从父亲的担忧里她开始意识到,经历过婚姻的心灵不是海滩,划上的字迹一个浪就覆盖了,它更像石雕木刻,曾经深刻的伤害历经多年风吹日晒,虽然好了疤、结了痂却依然在那里,随时提醒那是一段怎样不堪的过往。 她不惧怕为了所爱之人付出所有,但,若再经历一次那种被忽视又尊严全无的、在冷暴力耗尽自己所有的婚姻,恐怕她没有这个勇气和力量。 人生中,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就够了。 周安安提出了辞职。 林晓筠有些意外,坐在自己对面的周安安低着头,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嗫嚅道:“对不起,林总。我知道我不该在公司正在起步的时候离开,但……我和刘楠之间,总得有一个人为爱情做出牺牲。” 周安安和刘楠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周安安选择了工作,而刘楠选择了读研。现在,刘楠毕业了,想要回到他的家乡就业,而周安安想要留在当地工作。为了彼此的去留,两个人吵过闹过,甚至分手过,但最后周安安还是为了爱情选择妥协。 “我不想失去这份感情。”周安安落下了泪来。 总得有一个人为感情做出牺牲,看起来周安安选择了牺牲自己。 林晓筠虽然并不觉一份爱情必须要靠其中一方的牺牲才能进行得下去,但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爱的方式,也有一千种结局。除了祝福,她不能给出更好的建议。 “安安,你没有对不起谁,”林晓筠笑着对周安安说,“你的人生当然要由你自己做出选择。只是,希望你记得,公司的门永远为你开着,我们也永远愿意与你并肩作战。” 周安安意外地看着林晓筠,眼圈慢慢地红了。 林晓筠看得到周安安的不舍,尽管不情不愿,可女人在爱情里的牺牲却总是被看成理所当然,这是千百年来即定的宿命,还是女人水一样的情感天性所决定的? 林晓筠不知道。 “女性的世界并不只围着男人转。我们的安安这么做,值得吗?”贺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忧心忡忡的家长。 “你呀,就别操这个心了,说不定人家小情侣甜甜蜜蜜,和美着呢。”林晓筠笑着说。 幸福有多易碎,要争取过才会了解。 林晓筠只希望周安安的选择是对的,那个让她放弃了一切的爱人,值得她这样做,并且不会让她后悔。 为了不想让自己高冷的“人设”崩塌,周安安谢绝了林晓筠想要为她办送别派对的建议。一如她往常洒脱的风格,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了公司。 在周安安离开公司的半个月后,电商部发来报告,由林晓筠和贺兰共同创意,请设计师操刀设计的含有手账本与日历文创产品礼盒已经销售一空。 4000份手账礼盒,一上市便迅速销售一空,令三位创始人欣喜不己。 徐天凡兴奋得大手一挥:“我建议,再加印一万套。” “这太冒险了,”贺兰立刻提出了异议,“还有两个月就要年底了,购买手账和日历的人还多吗?尤其加了日历,这可是季节性产品,时效性特别强,如果这些手账礼盒不能及时销售出去,就会出现亏损和库存积压。我的建议,是不去做过于冒险的事。” “可是,创业本身不就是一场冒险吗?这是多好的机会,我们不去测试怎么能知道这种女性文创产品的市场究竟有多大?如果今年不了解市场容量,明年又根据什么做判断依据?”徐天凡反驳贺兰,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晓筠,你怎么看?”当意见出现分歧的时候,由林晓筠拍板定案,这几乎是创业以来三个合伙人默认的定律。 贺兰和徐天凡都把目光落在林晓筠的身上,等着她最后的决定。 林晓筠陷入沉默。坦率地说,贺兰和徐天凡各有道理,林晓筠自己也确实很看好女性文创产品,但是,毕竟公司从来没有涉足过,市场容量很难判断,尤其对这种有实效性的商品,一旦卖不掉,库存太容易积压。但是这一次,林晓筠决定支持徐天凡,做市场的人都知道,新的机会肯定有风险,可是,做什么又是万无一失呢? 思考片刻,她终是点头:“贺兰、天凡,咱们印8000册吧。” 徐天凡得了“将令”,振臂欢呼。 8000份手账盒的订定就这样发了出去,成本一共24万,对于一家注册资金才30万的刚成立没多久的创业公司,这不是小数目。虽然说创业也是一场冒险,但成功的创业者并不只是“冒险家”,她们同样是“精算师”,然而这一次,林晓筠“算”清楚了吗? 贺兰一向给予好友最大的信任和支持,但依旧充满担忧,但她希望这一次三位合伙人的选择是正确的。 继《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热卖之后,林晓筠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第二部作品。和第一本书的冷板凳不同,这一次,很多出版社发来邀请,其中不乏声名显赫的大社,那位曾经对她避而不见的聂总,亦急急地从北京飞到杭州,向林晓筠约稿。 林晓筠在自己简陋的办公室接待了聂总。 聂总提出签约条件:首印6万册。并且表示:这已经是给“著名”作者的首印版税标准。 林晓筠笑了笑,说:聂总,谢谢您抬爱,我是有话直说的人,也不跟您绕弯子。我这个人有点记仇,我记的不是您怠慢我这个新作者的仇,而是出了问题您没有及时解决的逃避,这不是优秀合作者的态度。没错,我是一个新人,但是我有自己的特点和成长空间,我需要加速努力,在这个过程中,我想找到更靠谱的合作伙伴。您请回吧,至少这第二本书,不会再签给您。 聂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没有想到自己被如此直接地拒绝,她有点意外地望着林晓筠:小林,你才刚出道,别忘了《灵魂有香气的女子》这本书可是我们捧红的,版权至少留在我们这里四年,你就不担心第二本书签约给别家,会对你的第一本书销售不利? 林晓筠听出了话里的威胁,便直视着聂总的眼睛说:不怕。聂总,出版社现在都是业绩考核,我的书卖得好也给你们贡献了大量业绩,您不至于公报私仇,为了和我这么点沟通上的不愉快,把这本书拉黑,那拉黑的可是你的业绩,我一个小作者,没有那么重要。而且,你知道我绝不是个隐忍的人。 聂总拿起包,同样硬气地说:小林,希望你好好考虑,三天后再给我答复。 没有等到第三天,在第二天的晚上,聂总主动发来信息:小林,我们没必要为这事搞这么僵,你第二本书我们放弃,但全力把你第一本卖号。 林晓筠回复:多谢聂总!山水有相逢,您的情我记着。 消息发出去,林晓筠对贺兰咧嘴一笑:贺兰,我又回到从前了,意气风发,太爽了! 贺兰笑道:“这才是你!对了,你这周末有事没,一起吃饭?” “不了,我还有正经事儿呢。”林晓筠说着,亮了亮手机,“我报了一个培训班。” 贺兰奇怪地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一行字惊得她瞪圆了眼睛。 “性福培训班?”她惊叫,“林晓筠,你一个单身女人报这种培训班?你晚上睡得着觉吗你?” “我报这个班可不是为了睡觉,而是学习人家的营销理念。”林晓筠收起手机,正色道,“你不知道吧?现在这种培训班特别火。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多数女性有追求婚姻质量的美好意愿,所以,我要去感受和学习,这样才能更好的了解我们的读者和整个市场。” 贺兰瞠目结舌地看着林晓筠,许久,方缓缓地摇了摇头。 “林晓筠,你可真行。” 第五章 诗和远方3 “你对目前的爱爱状况和爱爱质量还满意吗?” “你们一个星期凡次?” “你对自己和自己的床上工夫是否自信?” “想要深入了解伴侣的心理吗?” 面对站在讲台前像医生诊断病情的一对讲师,林晓筠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专门针对己婚、未婚、前婚的男人和女人进行的爱爱能力培训,听说挽回了许多七年之痒的婚姻,它能让女人成功推倒男神,让男人成功追到女神,从而成就了许多对良缘佳偶…… 这种培训班真的那么神? 作为闺蜜,贺兰支持林晓筠进行这种提升性福指数的培训,但她十分不解一个已经恨不能把一天过成48小时来写稿的单身女人,凑这个热闹,恐怕都不是“望梅止渴”,而是越望越渴吧? “怎么会,我要积极地吸取新知识,哪怕为咱们的公众号做热点话题呢。”林晓筠却是信心满满,“毕竟现在这个课程还挺火的,我又学到了知识,又有了写作素材,何乐不为?” 作为写作素材,这课程确实值得一听,而且仅看宣传文案,也颇令贺兰感觉好奇。不过,贺兰依旧赌林晓筠用不上二十分钟就会跑路。但事实上,林晓筠现在已经化身成一块求知若渴的海绵,积极地汲取着知识和营养。 “3分钟领悟爱爱真谛。15分钟成为撩情高手。30分钟翻手为云履手为雨。家庭爱情两不误,夜夜不眠到天亮。” 这种响亮的口号和噱头,堪比90年代风极一时的电视营销,一下子就激起了林晓筠的求知欲。只可惜坐在这里的感觉,可就没有文案那么让人好奇,林晓筠看了看穿着紧身小西服的女讲师amy,和裹着紧身裤的男讲师tony,感觉连自己的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偏偏教室里坐着的学员们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林晓筠也拿起笔来,时刻准备着记笔记。 刚刚上课没有多久,便有一个迟到学员匆匆地奔了进来,当林晓筠看到这个径自走到自己旁边坐下的学员之后,顿时怔住了。 二十多岁的年纪,高高的个子,干净的脸庞,细长的眼睛,如此眼熟,竟然就是那个在飞机上阻止自己下机的单眼皮帅哥! “你好啊,林总。你亲自来听课啊?”单眼皮帅哥笑呵呵地向林晓筠问好。 这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林晓筠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这位女士,”就在林晓筠错愕之际,tony走到了她的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问,“试问,假如你的爱人有外遇,你要怎样用爱爱挽回他的心?” 林晓筠还处在懵懂的状态,单眼皮帅哥幸灾乐祸的样子,像是看到被老师逮到溜号的高中生。 tony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林晓筠才反应过来。 “我为什么要挽回他的心?”林晓筠反问,“出过轨的男人就像一张掉在牛粪上的钞票,不捡闹心,捡了恶心。可我宁愿闹心也不愿意恶心。” 教室里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朝林晓筠投去了惊异的眼神,静默了大约几秒钟,一阵掌声才打破了冻死人的沉静,单眼皮帅哥鼓着掌哈哈大笑:“说得漂亮!” 林晓筠实在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帅哥前来救场的掌声,因为tony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偷井盖的贼。 好在,尴尬的气氛很快就过去,接下来就到了正式上课的时间。 两位老师表现出崇高的敬业精神,从怎么亲亲,怎么抱抱,怎么呼唤,到怎么叫,怎么“要”,都教授得事无巨细。 林晓筠的耳朵听着,眼睛也在忙。 她忙着打量周围前来听课的人群。教室大概有二十几张桌子,坐得满满的,其中女学员要多过男学员。这些女学员差不多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从穿着打扮来看,家境应该比较优渥,且生活安逸。看起来,讲师所提及的“想要深入了解伴侣的心理”以及“想用爱爱挽回出轨男人的心”,应该是多数学员报名的初衷。 跟女学员相比,男学员要更加年轻化,但看起来个个眉眼含情,无风起“浪”。想来,他们参加培训班的目的大多是为了精进和提升技巧。 年轻帅哥貌似是所有男学员里神情最正常的一个,然而但凡来参加这种培训班的初衷大都是心照不宣的,目测他也是个风流人物。 大概是感觉到了林晓筠那带着探究的目光,年轻帅哥转头朝林晓筠眨了眨眼。林晓筠一阵恶寒,急忙收回视线。 忽然,一声尖叫响起,林晓筠被吓了一跳,立刻转头瞧向声音来源之地。但见amy站在讲台正中,双手紧攥在胸前,眉头紧皱,仿佛要挣脱无形的束缚一般,一边不停地扭动,一边喘息着尖叫。若不是站在她身边的tony神色正常地做着讲解,向来唯物主义的林晓筠几乎要认为这位身材火辣的女讲师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大家注意,当你们的伴侣碰触你们的时候,要像amy这样发出绵羊一样的喘息。喘息的节奏是关键,它会给你的伴侣一种尽快开始的暗示。” 风头不能只被一个人占,tony很快便加入亲身示范的阵营。 林晓筠惊骇地看着这两个不经触碰也可以将干柴,烈火演绎得淋漓尽致的两位讲师,不能否认他们精湛的表演天赋,但就这样站在那里干巴巴又叫又喊的场面着实刷新了她对“滑稽”这两个字的认知。当tony的声音从喘息变成了呐喊,amy亦配合着他加快了尖叫的频率,林晓筠越听越像一个人在拼命地踩着充气筒吹气球,实在绷不住的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刀子一般的目光齐唰唰地朝着林晓筠“刺”了过来,那些原本沉浸在“浪潮”里欲生欲死的学员们愤愤地瞪着林晓筠,恨不能用目光将她戳成蜂窝。 “对、对不起,我不是……”林晓筠本想表现得真诚一点,怎奈身边早有人跟她一样笑得难以自抑,以至于她想停都停不下来。 最终,林晓筠和那个人一同被“请”了出去。 那个人就是单眼皮帅哥。 外面下起了小雨,好在“性,爱培训班”的一楼就是咖啡厅,林晓筠买了一杯红茶,坐在落地窗边的座位上,望着被雨水浸湿的街道,慢慢地喝着。想起刚才的场景,还忍不住笑。 “在咖啡厅喝红茶,林总真是有创意。”单眼皮帅哥拿着咖啡走过来,坐在林晓筠的对面,浓郁的香气让微凉的空气都带了几分香醇的暖意。 “你这么年轻就懂得享受生活,也很有创意。”林晓筠含笑看了帅哥一眼,“可惜听到一半就被赶了出来。” “你还不是一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学学如何被爱,还因为笑场落跑,看来想要脱单可没那么容易喽。” 这家伙人不大,嘴巴倒是挺毒。 林晓筠挑眉看着他,明明不想说的话却自己脱口溜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单身?” “打个赌,”他伸出三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嘴唇扬成得意的弧度,“我说中了三条,这杯咖啡就你请。三条不中,红茶我请。” 林晓筠不置可否,扬了扬下巴示意单眼皮帅哥可以开始他的表演。 “第一,你身材姣好,穿着时尚,证明你现在正值空窗期,所以会花更多时间打扮自己以吸引心仪的异性。第二,当tony问你是否会苦练技艺把出轨男人绑在身边的时候,你表达了你的不屑,证明你对自己的美貌相当自信,并且不乏追求者。第三,你看到讲师的表演发笑,证明你对于两性关系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你率真简单,不会轻易被物质和花言巧语迷惑。或者可以说……” 帅哥托着长音,凑到了林晓筠的耳畔,说出了一句十分欠扁的话。 “或者可以说,你是性冷淡。” 林晓筠用眼角的余光窥见了他脸上带着的邪恶笑容,毒舌的本性和故意挑衅的样子确实有让人想要给他一记的冲动。 然而,林晓筠却只是微微地一笑。 “我身材姣好穿着时尚,是因为我认为悦人不如悦己,所以第一条不中。我不认为自己有多美貌,因为我的底牌比口红更重要,所以第二条也不中。” 帅哥注视着林晓筠,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你说的第三条,中了一半。”说着,林晓筠拿起了她的红茶,“所以我付我自己这杯,再见。” “所以说你不是性冷淡,哦?”单眼皮男生忽然提高的音量令周围的顾客全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他笑着看着林晓筠露,笃定她会回头,而且做好了准备欣赏她恼火的样子。 林晓筠确实回了头,只不过脸上没有半点怒意。她缓缓地张口,只说了四个字:“关你屁事。” 第六章 感谢有你1 生活总是暗藏惊喜。 林晓筠虽然被“性福培训班”请出了课堂,但关于培训班话题的文章却在读者中引发热议,并且,大家针对女性“性福”讨论热烈,林晓筠又做了一个追踪专题,看到自媒体对读者影响迅速而深入,她与贺兰的成就感和责任感油然而生。 “坐稳了啊,我现在就要给你一个惊喜。”贺兰双手扳住林晓筠的肩膀,示意她坐稳,然后举起了手机。 “当当当当。” 在贺兰的配乐之下,林晓筠看到的是一个设计精美的海报图片,图片上有浅笑着的林晓筠照片,旁边还配着一行字:“2018年度畅销书冠军林晓筠签售会”,下方还附有一行小字,写着签售会的日期、时间和地点。 “这是……”林晓筠怔住了。 “这是我们公司全体员工,以及客户们为你安排的一个小惊喜,一方面为你这位畅销书作家庆功,另一方面给读者们一个与你零距离接触的机会。怎么样,喜欢不?” 林晓筠意外地看着贺兰,她的表情让贺兰以为林晓筠还有其他的顾虑,急忙解释:“放心吧,什么都不用你操心,我们都安排好了!活动策划我来做,宣发咱们公司来做,场地那边由梁欢联系,徐天凡负责搞定现场的工作人员,伴手礼和后勤供给全都由咱们的客户们友情提供。你只要负责到场就ok。” 贺兰自顾自说得高兴,不经意抬头,却发现林晓筠的眼圈红了。 “晓筠?”贺兰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 林晓筠没说话,她站起身,一把抱住了贺兰。 “谢谢。”她说。 贺兰愣了愣,紧接着,“扑哧”笑出了声来。 “妈呀,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吗,吓死我了。”她假装生气地轻拍了林晓筠一下,然后笑道,“哎,你得减减肥了啊,胖了都。” “你才胖了呢。”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把贺兰推到了一边。 贺兰笑着,举起了手。 林晓筠会意,举手与贺兰相击。 这个动作,是她们从初出校门到嫁作人妇,从春风得意到人生低谷,在并肩作战、相互支持的岁月培养而成的小小默契。 爱情来来去去,人生起起伏伏,但她们的友情,不变。 贺兰拉着林晓筠,向公司所有成员宣布了签售会的喜讯,员工们纷纷欢呼出声,他们从几年便在杂志社与林晓筠共事。在杂志社大裁员的惶恐时期,林晓筠向他们抛出橄榄枝,避免了四处求职的奔波。而在公司从创立到现在的每一个奋斗的日子,更是积累了大家深厚的、战友般的情谊。共同前进的他们由衷替林晓筠高兴。徐天凡表示,他来联络各大新闻媒体,贺兰亦立刻着手策划签售当天的活动事项。 大家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商量着,每个人仿佛都对签售会充满了期待。而林晓筠,明明是当事人,却如同旁观者般站在一旁,感动地看着为自己忙碌的大家,感觉自己犹在梦里。 然而,贺兰说得对,这毕竟是跟读者们近距离接触的难得机会,也是她回馈读者,向他们表达感激的良好契机,她要好好珍惜。 林晓筠在公众号上向读者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不过半个小时,后台便显示出有上千条读者的留言。 留言大多都是恭喜,祝福,也有对活动当天的建议,大家全都充满了期待,他们的热情感染着林晓筠,仿佛快乐一下子增加n倍。 林晓筠双手棒着一杯红茶,淼淼升起的热气氤氲着她脸上的淡淡笑意。她关掉电脑,不再去看那些带着喜悦与快乐的留言,缓缓地站起身来。 应该跟她分享这分喜悦的人还有两位——林晓筠的父母。 “闺女这是在做什么呢?” 林晓筠下班回家,便把母亲推出了厨房,并且宣布,今天谁也不能进厨房,只能乖乖地等着开饭。 向来统,战厨房的温玉琴即使坐在沙发上,也不放心地向厨房张望,口中亦喃喃自语。 “你真是操心的命,让你吃现成的还不好。”正在看报纸的林建国笑着揶揄。 “你倒是吃现成的吃惯了,晓筠要工作又要写稿,回来再给咱们做饭,多辛苦。你不知道心疼她?”温玉琴生气地嗔怪。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没看出来闺女今天高兴吗?准是有什么好事了。”林建国的话倒是提醒了温玉琴,她起身凑近,隔着厨房的玻璃仔细观察,发现林晓筠确实笑容满面,一看就是有好事的样子。 “老林!”温玉琴奔过去,一把夺过报纸,煞有介事地道,“你说,咱闺女是不是恋爱了?” 恋爱? 林建国怔了怔,然后点头:“有可能,一会问问。” 温玉琴的脸上顿时绽出笑意。 饭菜很快就摆上来了,六菜一汤,很是丰盛。待到把父母都请上桌,林晓筠开了一瓶红酒,给父母全都倒上了酒。 “来,爸,妈,咱们干一杯。”林晓筠笑着举起了酒杯。 “我闺女这么高兴,”温玉琴半是惊叹,半是试探地道,“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妈您知道了?”林晓筠诧异,见父母交换了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这才想起老妈好像是贺兰的微信好友,说不定她早就从贺兰的朋友圈看到了自己签售的事情。这样一想,林晓筠便失望了起来:“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我们……还是很惊喜的。”作为父亲,林建国觉得,是时候表态了。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闺女,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妈,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我和你妈都高兴,只要对方人好,我们就赞成。” “什么?”林晓筠糊涂了,“签售会跟归宿有什么关系?” “签售会?”林建国和温玉琴面面相觑,然后都将视线落在了林晓筠的身上:“什么签售会?” “我的签售会啊,我的签名售书活动,你们……不知道?” “弄了半天,你说的好事不是有男朋友,而是你要举行签名售书?”温玉琴问。 “对啊。”林晓筠点头。 温玉琴和林建国这才意识到,原来是他们误会了。 “弄了半天是签售,我还以为是找到男朋友了,来来来,吃饭,吃饭。”林建国举起了筷子。 “你这丫头,签售就早点说,绕这么大个弯。”温玉琴看了林晓筠一眼,也拿起筷子。 林晓筠如梦方醒:“你们不会是认为找男朋友比签售会还值得庆祝吧?” 林建国和温玉琴抬起头,异口同声地道:“对啊。” 看着父母理所当然的表情,举着酒杯的林晓筠顿时泄了气。 此时的她就像是个负气的小女孩,暗揣着想与父母分享喜悦的小小心思却不能如愿,丰盛的晚餐也变得索然无味。 这种失落的心情一直萦绕心头,在父母家住的这一夜,林晓筠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翻出一本书,不知不觉竟看到了深夜。 感觉口渴,杯子里却没有了水,林晓筠准备去厨房倒水,才打开房门,便听到父母低声的交谈。 “我们晓筠要签售了,怎么感觉像做梦似的?” 老妈的态度跟吃饭的时候可不太一样,赶情老两口是在背地里夸自己。 林晓筠忍俊不禁,她悄悄地竖起耳朵倾听。 “做梦?”林建国哼了一声,“我闺女优秀,别说是签售会,就是演唱会都开得。” “你不懂就别瞎说,作家开什么演唱会,那是歌星开的。”温玉琴瞪了林建国一眼,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老林,你说,这年头出书的比看书的人都多,晓筠的签售会……能有人去吗?” 林建国似乎是被温玉琴的话问住了,久久没有回话。而温玉琴似乎也等不及答案,很快便抛出了下一个担忧。 “咱们家晓筠这么优秀,会不会找不成男朋友了?” 什么? 原本听私房话听得津津有味的林晓筠吃了一惊,她没有出现幻听吧,太优秀也能成为单身的理由? “你怕什么,能找着好的就找,找不着还有志浩兜底呢。”温玉琴比起来,林建国可淡定多了。 “也是。”温玉琴深以为然。 林晓筠啼笑皆非,不知道向来自信心十足的卢志浩得知自己不过被前岳父岳母拿来充当“垫底”是种什么心情,林晓筠倒是觉得很好笑。 至于父母的另一个担忧,关于签售会时前来参加的读者人数…… 事实上,林晓筠的心里也没有底。 原本想去倒的水没有倒,林晓筠走回房间,默默地坐在了床边。 今夜没有月光,黑夜在万籁俱寂中等待天明,一如林晓筠内心充斥着的忐忑。 林晓筠的忐忑随着签售会的临近而愈加强烈,贺兰已经做好了当天的活动流程,并且跟梁欢那边商榷数次。徐天凡亦从客户那边达成合作,由几位客户负责当天的饮用水、食品以及送给每一位读者的伴手礼,贺兰亦为当日与会的人员们准备了红丝巾。 看着为自己忙碌的大家,林晓筠的心情愈发紧张,她越来越担心若是签售会那天,场面冷清,会不会令这些朋友们失望。 “你啊,就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看出林晓筠的紧张,贺兰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就负责美美的出席你的签售会,所有的一切,有我,有我们。noproblem。” 林晓筠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在暗暗地为自己捏把汗。 时间丝毫不顾及林晓筠的紧张,只在眨眼间便到了签名售书的日子。 这天,林晓筠起得很早,本以为父母至少会对自己的签售表示一下关心,可老两口各忙各的,谁也没问候她一声。收拾妥当,即将出门的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 老妈温玉琴正在勤快地擦拭家具,老爸林建国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地看军事频道,一切都平常得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而偏偏是这种平常让林晓筠很是受伤。 “今天是我的签售会,你们都不给我加个油或者祝福一下?”林晓筠问。 温玉琴的动作只滞了一滞,便继续了下去:“早点回来吃饭。” 林晓筠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转身走出了门。 关门的刹那,温玉琴一把扔掉了抹布,跑到林建国身边,问:“你跟亲戚们都说好了吗?” 林建国把老花镜往上推了一推:“说什么?” “签售呀!”温玉琴焦急地道,“不是说好了让你跟亲戚们说,今天一起去晓筠的签售会吗?人多才热闹。” “那万一人少,岂不是在亲戚面前把脸都丢尽了?”林建国的话让温玉琴怔住了。 “那……那怎么办?”温玉琴也没了主意。 林建国静坐了一两秒,忽然起身,走向了门口。 “你干什么去?”温玉琴惊讶地问,她跟上去,发现林建国的手里还抓着一个纸袋,不禁问道:“哎,老林,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林建国没说话,直接走出了门。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 温玉琴打开门探出头,林建国却早就不见了人影。又气又急的温玉琴站在门口半晌,忽又转身回到房间,拿起抹布用力地擦起家具来。 林建国乘上了公交车,他拿开手里的纸袋,拿出一本书看了又看。 那是一本设计精美的图书,书的封面上几个字鲜明而秀丽:《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是林晓筠的书。 林建国用他粗糙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封面,想起林晓筠小时候第一个拿回家里的“三好学生”奖状。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学生呢,脸蛋圆圆的,眼睛又大,像洋娃娃似的……孰料只一眨眼,小娃娃就变成了大作家。 时间过得真快,从来不会顾及你是不是跟得上。 林建国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脸上的表情分不清骄傲和感慨哪个更多。 签售会在新天书城举行,时间是上午十点。 距离签售时间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化好了淡妆的林晓筠在休息室安静下来。 从休息室走到签售会现场,最多5分钟时间,可林晓筠却觉得每一步都特别漫长。 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音,林晓筠不得不靠深呼吸来调整,让自己冷静。 忽然,林晓筠便看到了书城挂着的巨大海报。花篮有如迎宾一路铺向,入口处还立着等人高的肖像牌。贺兰和梁欢戴着红丝巾,远远地便向林晓筠招手。 “我的大作家,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梁欢快步上前,对林晓筠道。 “这……有没有太隆重?”林晓筠难掩拘谨,梁欢却笑开了。 “电话里那么淡定,我还以为你不会紧张呢。” 林晓筠不好意思地笑笑,贺兰却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和梁欢。 “走,会场看看。” 林晓筠跟随贺兰和梁欢一齐走进书城,才踏入大厅,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 签售大厅出现了无数个“林晓筠”,被印在海报上、出现在液晶屏上的“林晓筠”形象面带微笑,知性优雅,是被鲜花点缀的会场更是异常雅致。 媒体工作人员已经就位,摄像机架在会场的不同位置上,手持相机的记者们已经开始了会前的拍摄工作。这些是徐天凡邀请来的媒体人,有当地电视台,更有一些网站的网络直播记者。 林晓筠环顾四周,竟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梦境感。 “怎么样?今天这就是你的主场。” 贺兰张开双臂,向林晓筠展示。 林晓筠点头,再点头,目光却落在台下空荡荡的座椅上。目测,这里大约有一百多个椅子。虽然公众号里的一些读者留言会到场,但林晓筠还是充满担忧,这些椅子,真的能坐满吗…… “林总!” “林总,我们来啦!” “hello,林总!”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阵呼唤声,林晓筠转头,看到的竟是数张熟悉的脸庞。这些,全部都是公司的员工,和她从前的同事。 “你们……”林晓筠怔怔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贺兰却在一旁笑道,“他们提议今天放假一天,来给老板助威加油。我当然没理由否决。” “晓筠,恭喜恭喜呀!” “林晓筠,行啊你,大作家!”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林晓筠就这样站在前面,看着她的朋友们、同事们,甚至是一些关系要好的客户们陆续赶来,坐在读者席上,感动,悄然袭上林晓筠的心头,她看了看贺兰,又看了看大家,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们,也在看着林晓筠。 他们以自己为荣,林晓筠这样对自己说,因为她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与骄傲。 好吧,就算是只有他们,这次签售会也一样是圆满的,不是吗? “别紧张,今天一定会很圆满的。”贺兰向林晓筠递来了鼓励的目光,林晓筠点了点头,心头的紧张渐渐地消失。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晓筠忽然听到了一声惊叫。 “林晓筠?是林晓筠本人!” 还来不及转身,一个人便忽然闪到林晓筠的面前,忽闪着一双眼睛盯住她问:“我可以跟您合个影吗?” 林晓筠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怔在了那里,她将眼前的人看了又看,确定她不是自己的同事、熟人,也不是自己的客户,这才意识到,她的读者来了。 是的,她的读者,不,读者们来了,他们像一阵春雨被暖风吹拂进门,令整个会场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那些坐在椅子上的朋友们逐一为读者们让座,很快,座位就已经不够用,以至于许多读者都只能站在椅子后方,翘首以盼。 当林晓筠站在他们面前,热情的掌声立刻响起,如潮水般将林晓筠包围其中。 “谢谢大家能够参加我的签名售书会。其实,当我站在这里看着你们的时候,我就一直在问我自己:林晓筠,有这么多的读者和朋友为了你来到这里,你感动吗?欣喜吗?兴奋吗?”林晓筠举起手中的麦克风,望着台下那一张张的脸庞。红丝巾系在他们的颈上,明亮而耀眼。他们捧着林晓筠的书,热切地望着她,目光有如骄阳。 “我问了自己很多遍,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因为我发现自己无法对现在的感觉做出总结。而此时此刻我想要对你们说的是:感谢。感谢在我人生最低俗的时期陪我走过来的闺蜜,感谢发掘了《灵魂有香气的女子》这本书的、我的责编梁欢,感谢我的客户和朋友们为我策划了这场签售会,更感谢喜欢我文字的你们。” 会场是那样的安静,只有林晓筠温和的声音回响。闪光灯在闪耀,摄像机的镜头对准林晓筠,记录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微笑。 “能够用文字来书写自己的感悟,是一种幸福,而这些文字能够给予与我共鸣之人的温暖,也是一种幸福。在每一个我彷徨迷茫的时候,是你们的留言支撑着我,坚定走下去的信念。如果没有你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林晓筠。让《灵魂有香气的女子》这本书登上图书销售榜冠军位置的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 掌声,再一次响起,林晓筠微笑着,眼含热泪。她没有看到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林建国,没有看到父亲手里紧紧捏着的那本书。她也并不知道,林建国原本是带着“若是场面太冷清,就把女儿带回家”这种心情来来签售会的。 当所有的读者们都起立,走向林晓筠寻求合影和签名的时候,林建国悄悄地走出了新天书城。 第六章 感谢有你2 林晓筠,作为荣登图书销量榜榜首的知名女性作家,她的签售会被各大媒体报道,甚至在市区中心广场的巨大液晶屏上放映。 卢志浩站在液晶屏前,用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意识到屏幕上的人是他的前妻林晓筠。 她好像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可到底是哪里变了呢?眼睛,眉毛,发型,身材,还是…… 卢志浩不记得林晓筠喜欢写文字,她似乎也从来没有说过她想要成为一名作家。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她不仅出了书,而且成为了图书榜的冠军,成了知名女作家。 他像被施了法术一般地站在那里,看林晓筠笑颜温婉,听她诉说对于读者和朋友们的感动与感激。 她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或许……是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他了吧。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卢志浩一怔,转头的刹那,他产生了林晓筠就站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然而,那个人并不是林晓筠,而是笑容满面的肖白。 “再不走人家物业就要下班了哦。”肖白挽住了卢志浩的手臂,撒娇地摇了一摇。卢志浩面色深沉地点了点头,他又看了液晶屏一眼,方才举步向前走去。 他陪肖白看房的。林晓筠只在周末与甜甜相聚,甜甜经常陷入思念妈妈的情绪里。性格活泼的肖白经常到家里拜访,带着甜甜做游戏,和甜甜一起画画、唱歌,多少减淡了甜甜的悲伤情绪。 卢志浩感谢肖白的付出,在月底付钢琴学费的时候,他多付了一些感谢费,肖白却拒绝了。 “你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喜欢你,我不要你的钱。” 说着,肖白便走过去,拥抱住了卢志浩。 来自年轻女孩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带着柔软的暧昧令人心动。 卢志浩并没有推开肖白,被需要,被仰慕,被依靠的感觉,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卢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肖白依偎着卢志浩的胸膛,不好意思地道,“我现在住的房子离学校比较远,我想找一个近一点的房子,但……您也知道,一个女孩子家看房实在不安全,如果您方便,可以陪我去吗?” 小心翼翼的眼神,带着乞求和害怕被拒绝的担忧,让卢志浩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谢谢卢先生!”肖白像中了彩票似的欢呼起来,欣喜之余,她踮起脚尖,亲吻了卢志浩。 柔软而又充满青春气息的身体激起他生命蓬勃的激情,让他已近干涸的情感欲望变得丰满。 肖白脸上的笑容在卢志浩转身的刹那收敛,她转头看向了液晶屏幕。 屏幕上的林晓筠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她精练的短发,和带着成熟韵味的笑容都像炽烈的骄阳般刺痛肖白的双眼。 “那又怎么样?”肖白对屏幕上的林晓筠说,“你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理了理垂在身后的长长卷发,快跑了几步,跟上了卢志浩的脚步。 短裙在微风中飞扬,每走一步都是给了她自信的青春朝气。 没有男人可依靠的女人才需要努力,有男人依靠的女人只要紧紧抓住男人就可以了,不是吗? 第一次的签名售书会圆满结束,这一夜,林晓筠久久无法入睡。 当然,无法入睡的不仅仅是林晓筠,还有林建国和温玉琴。 女儿举行签名售书会,老两口固然高兴,但还有一件事一直让他们放心不下。那就是林晓筠的终身大事。 “哎,老林,我听说现在有个什么婚恋中心可火,咱们俩也给晓筠报个名,让她去相亲吧。”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的温玉琴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翻身坐起,对林建国道,“要不然晓筠的事业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出名,优秀的男人还不得被吓跑了。” “跑什么?跑的也都是些怂包傻蛋。”林建国此时正趴在床上,借着台灯的光亮翻着林晓筠的书,闻听温玉琴的话,顿时瞪起了眼睛。 “话是那么说,扩大一下交友范围也是好事,有合适的就让她处处,没有合适的就当结识朋友去了呗。” 林建国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行,就这么办,你明天给闺女报名去吧。” “这回倒挺痛快。”温玉琴笑了,她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重新躺了下来,伸手便将床头灯关了。 “我看书呢,你关什么灯啊?”林建国不满。 “明天还得早起去婚恋中心呢,还不早点睡。” “我也去?” “你这个当爸的不把关怎么行?” 林建国沉默了几秒,说了声“睡觉”,便把书扔到了一边。 林晓筠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被父母提上了日程,林建国和温玉琴带着林晓筠的照片和户口来到了婚恋中心,替林晓筠报了名。 林建国和温玉琴分担提出了择偶条件,林建国提出的条件如下: 成熟、稳重,有男子气概,有担当,尊敬双方父母,没有吃喝赌等恶习。 温玉琴提出的条件则是:懂得关心人,能共同分担家务,婆媳战争时要永远站在老婆这边,能够接受和照顾女方小孩。钱统统交给女儿。 负担接待的客户专员将这些条件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告诉老两口,这周末就有一次大型的相亲会,基本都是高学历高收入的精英人士,林晓筠可以前来参加。温玉琴高兴得连连点头,记好了时间和地点,回家便兴冲冲地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林晓筠。 “什么?”林晓筠怔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父母竟然先斩后奏,替自己征婚,头疼无比的她立即拒绝。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温玉琴的眼泪顿时便落了下来。 “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你说你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身边连个给你递药的人都没有,我怎么能放心?” “万一我和你爸有个什么事先走了,你怎么办?” “再说,女人单身时间长了不利于健康,你你你,你的生理需要总得解决吧?” 林晓筠瞠目结舌地看着母亲,听着她360度无死角的说辞,不禁疑惑母亲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好的口才了? 自己说得口干舌燥,林晓筠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温玉琴不禁火大,她把眼泪一抹,使出了杀手锏:“总之,你要是不去,我就天天去你们办公室坐着去。” “千万别,妈,亲妈。”林晓筠知道温玉琴不是开玩笑,上次,她就是用这方式逼着卢志浩签了离婚协议,看来贺兰给温玉琴戴上“太后”的桂冠果真名符其实。 在相亲这件事情上,“太后”温玉琴不仅身兼策划、造型、服装顾问数职,甚至还担任了“护花使者”,亲自把林晓筠“送”到了相亲大会。 相亲会在婚介中心三楼的休闲区举行,休闲区的装修清新明快,像是一家美式田园风格的咖啡厅。林晓筠站在门口,看着设计浪漫、印着“爱久相亲大会”几个字的巨幅海报,脚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进去。 “我想跑路。”林晓筠给贺兰发了一条消息。 “别啊,这毕竟是你认识青年才俊的机会,别说走就走。再说,你不能辜负了咱们家‘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啊。”贺兰苦口婆心,林晓筠却无语。 “天真,”林晓筠索性将手机放到唇边,道,“这年头的青年都已经秃了顶,才俊的代名词已经变成了‘油腻’。我妈还以为我是相信吻一下青蛙就得到王子的小孩,其实现在青蛙早就被癞蛤蟆物种入侵,灭绝了。” 林晓筠刚刚说完,耳畔突然响起“呱”的一声青蛙叫,吓了她一跳。 忙不迭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满是笑容的脸。这张脸很年轻,很英俊,也很熟悉。 “是你?” 林晓筠怔住了。 “你好啊,林总,”同被“性福培训班”赶出教室的单眼皮帅哥笑着向林晓筠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还真巧。” 可不,再没有比冤家路窄这种事更巧的了。 林晓筠悻悻的表情自然被单眼皮帅哥看在眼里,他笑着指了指挂在餐厅里的条幅,问:“怎么,林总是要把培训班的知识学以治用?”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拥有“一张嘴就想让人教训他”的本事,眼前的年轻帅哥毫无例外就是这种。 “你不也一样?” 林晓筠扫了他一眼,举步走进西餐厅。 她从餐桌上取了一杯香槟,然后观察起眼前的这些人。相亲会的女性大多数都很年轻,目测平均年轻在25岁左右,而30到40岁左右的女性却不多。即使有,也大多都安静地坐在一旁,远没有年轻女性活跃。 相亲会的男性则比较平均,30岁左右的男性跟40岁左右的男性差不多各占一半。 这倒是一个有趣的现象,林晓筠想。 “要不要再打个赌?”单眼皮帅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林晓筠的身边,他的手里也拿着一杯香槟,笑着问林晓筠。 “赌什么?”林晓筠本没有心情跟他多话,但眼下这种无聊的场所,打发时间倒也并无坏处。 “一顿饭,”单眼皮帅哥说,“输的人请客。” “内容呢?”林晓筠问。 “我们每人指定一个目标,猜测对方会跟什么年龄段的人搭讪,三局两胜。”他的自信,激起了林晓筠的好奇心,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林晓筠先来指定人选。 “那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先生。”林晓筠指着右手边的一个男人说,那是一个不超过30岁的年轻男人,他戴着黑框眼镜,身材消瘦,很有艺术气质。 “好,”单眼皮帅哥点头,“你先猜。” “我觉得他会找一个25岁左右的年轻女孩搭讪。”林晓筠对自己的猜测很有自信,单眼皮帅哥却笑着问道:“你觉得他年轻,所以就会去找年轻的女孩吗?” “难道不是?” “我觉得不是,”他摇头,笑道,“我猜测他会找一个至少比他大5岁的女性搭讪。” “为什么?”林晓筠诧异于他的笃定,但对方却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晓筠去看。 果然,黄色衣服的男人走到了一名穿着红衬衫的女人身边,与她攀谈起来。女人确实要年长男方几岁,她妆容精致,衣着得体,拿着红酒的姿势熟稔而优雅,一看便知其品味。 “你怎么猜到的?”林晓筠惊讶地问。 在林晓筠的推测中,男人穿黄色衣服,应该是喜欢冒险的类型,又有艺术气息,理应喜欢跟年纪相信的女孩在一起,但现实却与她的推断完全不同。 单眼皮帅哥笑了:“你看不出吗,那是个妈宝男。” 林晓筠的狐疑地看过去,而关于观察对象的点评也适时响起:“你不觉得他的脸太白了点,眼圈太黑了点?那一定是长期窝在家里通宵打游戏的结果。而且他的眼睛闪烁,充满不自信,证明他没有主见,在家里一定是事事都由他妈做主。这种妈宝男找的不是老婆,而是能照顾他的下一个妈。我猜,他今天来相亲,都是他妈陪着来的。” 正在喝香槟的林晓筠险些呛到,说到老妈陪同,自己又何尝不是?难道自己也是个妈宝女? “不过,妈宝男也分很多种,有的弱势,有的却强势。有些看似强势的男人,其实也都是被母亲宠出来的。事业上也许做得出色,但生活上还是依赖老妈。但不管是哪种妈宝男,都不可能会对老婆好,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老妈永远第一。” 他的话,不知为何让林晓筠想起了卢志浩。 企业家卢志浩,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林晓筠曾经以为这样的他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后来才发现生活上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 爱情就是,无论多少对不起,结果都是没关系。 卢志浩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因而林晓筠直到婚姻结束,也没有机会对他说“没关系”。 “怎么,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哀伤,难道你也遭遇过妈宝男?”单皮眼帅哥笑着揶揄。 “下一个。”林晓筠冷冷地扫了单眼皮帅哥一眼,道。 第七章 美女都是狠角色1 “就那位吧。”单眼皮帅哥指了指前方的一位短发女孩,道。 那是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浅粉色的连衣裙,染成了浅棕色的短发烫成卷弯在耳畔,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即使是淡妆也神色奕奕,脸上满满的胶原白像是能溢出来似的。 “她……看上去像是毕业的大学生,她喜欢的类型,应该不会超过30岁。”林晓筠说。 “未必,”单眼皮帅哥拿出一个食碟举到林晓筠面前,林晓筠摇头,他便自顾自地夹了一些蛋糕和披萨,“我猜她会去找40岁左右的大叔去搭讪。” “为什么这么猜?”林晓筠对单皮眼帅哥剑走偏锋的推断很是好奇。 帅哥倚在桌边,边吃边道:“你想想,这家婚介所的费用这么高,以她的年纪和薪水,要攒够多久才能付得起?这只是其一,其二,她既然投入了昂贵的成本,必定要将收益最大化,才能实现收入与支出的平衡。因此,事业有成而又稳重多金的中年男人是这种年轻女孩的首选目标。” “呵,”林晓筠不禁冷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对婚姻和爱情有这么大的误解?”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眯起黑亮的眼睛,笑望着林晓筠,“还像小女孩一样对婚姻和爱情充满期待?” 林晓筠正欲张口,忽见那粉衣服的女孩走到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人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似乎很是融洽。 “瞧,对婚姻和爱情充满期待的可不止我一个。” 单眼皮帅哥笑了:“好吧,你赢了。作为认输的一方,我觉得可以由我来指定下一个对象。” “好。”林晓筠点头。 帅哥伸手指向林晓筠:“下一个对象就是你。” 林晓筠怔了一怔,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赌局从一开始就是个坑,,而她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坑里。 狡猾的小子已经开始准备推她了:“我猜你是被父母逼着来相亲的,作为大龄未婚女青年,你被逼婚的日子肯定惨不忍睹。” 林晓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扬起眉毛,笑道:“抱歉,我只是过来拜访客户,好奇才进来看看。倒是你,不要总是用恶意去揣测别人,年轻人,应该阳光一点。” 说着,林晓筠放下酒杯,转身要走。 “wait,愿赌服输,我请你吃饭。”单眼皮帅哥忙道。 林晓筠看了看他,在他的餐盘上有两个点缀着樱桃的小蛋糕,她随手拿起一个,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就当你请了。” 帅哥笑望着林晓筠转身离去,像在欣赏一处优美的风景。 林晓筠刚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贺兰的信息便发了过来:“怎么样,有优质男人吗?” 林晓筠举起手机,回复:“优质男人没看到,倒遇见鬼了。” “见鬼了?”贺兰莫名其妙。 “一个不会说话的小鬼。”林晓筠补充。 被林晓筠称作“小鬼”的男人还站在桌边,捻起另一块樱桃蛋糕咬了下去,冷不妨有人拍了他一下,害他噎得咳了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你中意的姑娘?”拍他的正是他多年的哥们兼合作伙伴,也是婚介中心的负责人蒋原。 “中意的姑娘没有,爱说教的小姐姐倒是有一个,”他一边咳嗽,一边道,“我想和人家约饭,可惜饭没约成,倒把人家惹生气了。” “我说赵俊希,你还真是凭本事单的身。”蒋原啼笑皆非,“本来是看你把我们的app做得漂亮,给你提供点福利,你倒好,把我们全体会员的情商都拉低了。” “起码我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赵俊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算了,看天意吧,注定的缘分跑不掉。” “你几岁了还相信天意?要不要我当丘比特给你一箭?”蒋原抬手戳了赵俊希一记。 赵俊希拍开蒋原,看向了林晓筠离开的方向。 如果下次真有机会可以相见,他会告诉她,他也是对婚姻和爱情充满期待的傻瓜之一。 林晓筠刚坐进车里,温玉琴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原来林晓筠刚刚离开,相亲会便开始了互动环节。工作人员没有看到林晓筠,便拨打了温玉琴的电话。 “幸亏我早有先见之明,留了我的电话,”温玉琴在电话里下达命令,“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妈,我手机有电话进来了,肯定是公司有急事,一会给你回过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敷衍自己的老妈,林晓筠有多年的“实战”经验,她假装匆忙地挂断了电话,还没等放下手机,它又响了起来。 “妈,我现在这边真忙着,没法回去参加什么相亲会,晚上回家再跟你说行不行?” 手机那端,是长长的沉默,过了大约一两秒,电话挂断了。 怎么,太后娘娘生气了? 林晓筠看了看手机,赫然发现刚才打来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根本就不是老妈! 糟糕了,会不会真是合作伙伴打来的? 林晓筠急忙拔了回去,电话声响过三声,对方接了起来。 “你好,是林晓筠女士吧?”电话里的是一位女士,声音温和,声调略低,但却并不熟悉。 林晓筠一阵汗颜,而自己实在不该没有看清楚就吐槽,幸好对方怕自己尴尬,先挂断了电话。 “我是林晓筠,请问您是?” “周宏涛。”对方简明扼要地道,“蔚蓝文化传播有限公司ceo,‘共享家’基金董事。我想要与您商谈融资合作事宜,如果方便请给我你的电子邮箱地址,我会把具体资料发过去。” 基金?融资?合作? 林晓筠把这几个关键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它们与自己的关联,于是便告诉了对方她的电子邮箱地址。双方礼貌地道别后,林晓筠望着手机陷入沉思。 融资,到底是一种什么概念? “从狭义上讲,融资是一个企业的资金筹集的行为与过程。从广义上讲,融资是货币资金的融通,当事人通过各种方式到金融市场上筹措或贷放资金的行为。也就是说,我们作为一匹千里马而被赏识,引来伯乐给我们投资了。”林晓筠把周宏涛发来的资料打印件分别发给贺兰和徐天凡,道。 “好事啊!”贺兰的眼睛一亮,紧接着,又陷入到担忧里,“可是对方这么主动找上门来,不会是什么诈骗公司吧?” “你能不能对我们公司有点自信,我们好歹也是年广告收益100万以上、拥有40万以上订阅用户的自媒体公司,怎么就不值得人家主动找上门?”徐天凡又无奈地道,“只是需要担心的一点是,真正融资进来,我们的股份比例就会被稀释。” “但同时,也会给公司带来更大的发展。” 林晓筠的话,让在座的三个人都陷入沉默,然而,只沉寂了两三秒,林晓筠便拍案而起:“管它呢,先谈一谈再说!” “就是,有多少公司都盼着投资,咱们这送上门的机会还矫情什么?”贺兰亦举双手赞成,“就这么定了!” 徐天凡沉思了几秒,也点了点头:“总之,值得一试。” 就这样,林晓筠开始了她的融资计划。 周宏涛,听上去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但本人却是个温婉知性的干练女性。 在林晓筠表达了想要合作的愿意之后,两个人进行了一次简单的交流。 正是这次交流,林晓筠第一次对融资有了认识,她开始意识到,这是一次关乎公司成长的巨大转机。 林晓筠努力克制心中涌动的雀跃,与周宏涛约定了面谈的时间。 面谈的当天,林晓筠带着公司的资料来到周宏涛的办公室,刚把资料递过去,对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林总,这就是您准备的资料?” “还少了什么吗?” 林晓筠几乎把自己想到的所有材料都准备齐全,但看对方的表情,似乎还有不足。 没有客气的转弯,也没有半点迂回,周宏涛直视着林晓筠,道:“少了最关键的商业计划书。” 商业计划书? 林晓筠怔住了,这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她并不知晓它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林总,投资公司为有潜力的新公司注入资金的目的,是为了实现共赢。说白了,就是赢利。所以我需要看到的是一份专业的商业策划书,而并非是贵公司的宣传资料和经营手续。”见林晓筠不解,周宏涛进一步解释。 林晓筠点了头,她迟疑了几秒之后,坦诚地道:”我很抱歉,周总。但我没做过商业策划书,您能不能给我个范文或者模版学习一下?“ 林晓筠的话让周宏涛不禁笑了起来。 “看起来您很直接。”她笑着说。 林晓筠也笑了:“用最直接的方式沟通,才能以快的速度解决问题。我和我的公司都期待着与您的合作,我会尽我所能交给您一份专业有效的商业策划书。” 周宏涛点头:“我不可能给您商业计划书的模板,这违反我们的职业原则,但这个内容在网络上不难搜索到,另外,最核心的不是格式,而是商业前景和市场分析,包括你的现有状况、营收来源、未来计划和拓展思路等等,这是天使轮,核心的核心是市场机会。” 回去的路上交通拥堵,等红绿灯的时候,林晓筠便开始默默地思考公司现在的用户数量、赢利金额和每篇文章的订阅数量。直到走下车子的时候,眼前好像还有数字在转。不,可以说,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数字。 脚下的鞋子像会动的11,电梯显示的楼层数字是不断增长的订阅数量,而手机上来的来电显示也统统变成了当月的营业额。 “完了,晓筠,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啊。”贺兰看着林晓筠连连摇头,“你都连熬了两天夜,不成魔也要成熊猫了。” “没关系,我争取下周一之前把计划书弄好。”埋头整理资料的林晓筠连看都没有时间看贺兰一眼,虽然贺兰已经收集好了数据和资料,但她手上也有成堆的工作要处理,为了让林晓筠容出时间来制作策划书,贺兰也分担了一部分林晓筠的工作,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如贺兰所说,林晓筠已经连续两天制作策划书到凌晨,白天还要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宜,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的她看上去颇为疲惫。 你只有十分努力,才能看上去毫不费力。 在关乎公司未来的关键时刻,林晓筠她必须迎难而上,为公司开辟一条更为广阔的道路。 然而现在,这条路上出现了一个坑,还挺大的一个坑。 这个坑由徐天凡挥铲,林晓筠亲自指挥,在贺兰充满忐忑的注视下进行,一铲下去,损失24万。 这个坑自然是手账礼盒。三个合伙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加印了8000套手账礼盒,却不曾想,带日历的手账本最佳销售日期是从9月开始,超过11月相对就比较难卖,尤其日历有实效限制,基本上12月份以后就卖不动,新年就滞销了,这笔库存积压造成了公司20多万的亏损。 “这可怎么办?” 财务报表与融资成败息息相关,三个人都陷入了焦虑。 “如果我们把手账本和台历拆开来销售呢?”思考过后,林晓筠忽然说道。 “拆开?” 贺兰和徐天凡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林晓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晓筠的方案,是把手账本和日历本分开销售。手账本没有失效期,它和服装、文具、化妆品等组合销售,日历本直接用来做新增用户礼品,算免费赠送了。这个举措虽然没有让“手账本+日历”的文创产品挣钱,但确实挽回了一些损失,至少财务报表没有那么难看了——对于天使融资轮的创业公司,不亏损,有钱挣,商业模式比较清晰,这些已经是难得的优势。 问题虽然勉强解决,但三个人也着实为此而捏了一把汗。 “徐总,我忽然意识到你的意见对我们有巨大的参考价值,以后你说往左,我们往右就行了。”事后,贺兰这样调侃徐天凡。徐天凡自知是自己急功近利导致了库存积压,但嘴上却不承认,只是打着哈哈,说是是大家伙一起商量的结果。 林晓筠替徐天凡解围:“加印8000册的决定是我最终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考虑不缜密,被所谓的小胜利冲昏了头脑。” 无论如何,林晓筠从这件事情上总结了经验,不管什么事情,都要从商业的本质出发,客观地看待新业务,在挑选产品时,思维更加周密。 林晓筠还在埋头整理商业策划案,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才将注意力从电脑上移开。 她揉了揉两眼之间的穴位,应了一声“请进”。让林晓筠意外的是,走进来的人是很久不见的周安安。 “安安?”在最初的一刻,林晓筠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盯着电脑太久,以视线模糊,怎么眼前的周安安变瘦了许多,整个人也比从前憔悴。 “林总。”周安安笑着向林晓筠打招呼,看上去有那么一些局促。 “啊,这是我从广西带回来的特产,猜想您应该在公司,所以就送过来给林总尝尝。”周安安毕竟跟随林晓筠多年,了解她的工作习惯,和时间安排。林晓筠笑着接过,示意她坐下。 “快坐,”见到久别重逢的员工,林晓筠很欣喜,“什么时候回来的,刘楠呢?” 周安安坐在了林晓筠对面的椅子上,笑道:“我把他给甩了。” 说得潇洒自在,但眼圈却还是红了。为了掩饰,周安安低下了头。 林晓筠明白了,刚才并非是她的错觉,周安安确实消瘦也憔悴了许多,她的脸颊深深地凹下去,原本就不大的脸庞仿佛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 林晓筠沉默着,拿起桌上的纸巾盒,递给了周安安。 “谢谢林总。” 周安安明白,自己已经不需要在林晓筠的面前假装坚强,她拿过纸巾,遮住眼睛,任泪水逐渐浸透纸巾。 周安安压抑了整整半年的泪水与心酸,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刘楠的老家在河北,虽然毗邻首都,但经济的发达程序却远不能跟杭州相比。 刘楠在家里的安排下进入到一家研究所工作,周安安则在刘楠的劝说下待在家里“负责貌美如花”。但没过多久,周安安便得出了“你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是最大骗局的结论。 首先,你没有朋友,没有交际,每天宅在家里,会产生即使不洗脸不换睡衣也可以晃一天的错觉。一旦这么做,不论年芳几何,直接便与“黄脸婆”划上等号。 周安安算了一下,那半年里她所有的交际都是围绕着刘楠展开的。她陪刘楠参加了同学会、同事婚礼、哥们孩子满月以及家庭聚会,她听着刘楠的七大姑八大姨扯八卦,明明很困还要假装听得津津有味。很多时候明明感觉周围是热闹的,可她自己依旧孤独。 孤独得让她想哭。 其次,你没有了斗志。感觉生活安逸,感觉岁月静好,感觉时间很慢,但这一切都只是感觉而已。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年华在一点一点逝去,当周安安幡然醒悟的时候,她28岁的这一年已经过去了一半。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你没有了收入。没有收入的后果,自然是想买什么都要向刘楠张口。母亲节的时候,周安安在网上选了两件连衣裙,准备送给双方的母亲。按照素来的习惯,从来都是周安安选好,让刘楠付款。谁知母亲节当周安安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却得知母亲并没有收到裙子。而刘楠的解释听起来只像借口,他说以为周安安重复操作,所以第二次发过去的付款信息他没有点。周安安所有的委屈都袭上心头,与刘楠吵得不可开交,以至于惊动了刘楠的母亲。这位准婆婆出面相劝,言语里流露出来的优越感让周安安错愕。 大抵,是她这个外地媳妇找了刘楠这个本地老公,理应多迁就顺应,怎么说现在也是刘楠养家,女人柔顺一点不亏。 周安安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柔顺”这两个字。更无法把“柔顺”与“委屈”划上等号。 第七章 美女都是狠角色2 杭州在新颁布的一线城市等级中,已经被定义成新一线城市。而在那杭州,周安安身处公司管理中层,拿着不错的薪水,有着从父母那儿借钱买的自己的房子和车子,生活惬意充满斗志。为了爱情,她放弃了所有的一切,跟随刘楠来到这所三线城市,怎么就成了需要依靠本地老公的“外地媳妇”? 她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刘楠认为他未来的岳母大人不用过母亲节。 周安安决定找工作,对于新媒体工作者最好的发展去处就是临近河北的首都。周安安可以周一到周五住在公司宿舍,周末返回河北。她投了简历,也很快得到了回应,然而动身前去面试之前,却遭到了刘楠全家的反对。 他们开始用“男主外,女主内”的标准来要求周安安放弃工作机会,刘楠的母亲更以“女人不需要赚太多”为由劝阻。 “再说,你们不是准备明年结婚?你跑这么远去北京,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未来的“婆婆”如是说。 周安安忽然觉得想要笑,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想让自己的准儿媳太有本事。能洗衣,能做饭,能生娃,能省钱,能照顾老人照顾亲戚照顾一切,至于能否照顾好女人自己,那根本不重要。还有,最好吃得再少点儿。 除了上述功能之外,他们不需要也不想你有其他附加项。 于是问题来了,周安安到底要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就这样交待了自己的一生。 这不是爱情和面包的选择题,而是关于未来与余生。 周安安整理好了自己的行囊,离开刘楠。 “牺牲自己是换不来爱情的,如果这就是我想要的爱情结局,那我现在不想要了。”周安安收拾起来的不仅是行囊,还有她的眼泪。这个结论,并不在林晓筠的意料之外。 “我很欣慰,你拥有对自己51%的控股权。”林晓筠微笑着对周安安道,“婚姻是成人的契约,缔约前能够清晰地认识自己,明白自己的所需、所得、所付、所弃是基础。” 因为不了解自己而轻率走进婚姻的人比比皆是,而在婚前能够清醒理智的人却不多。周安安结束了她一直珍惜并想求一个结果的爱情,却赢得了她自己和未来,不失为一件坏事。 “林总,”周安安迟疑了一下,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您曾说过,公司的大门永远为我敞开。那么现在……我还能回来吗?” 她紧张而不安地看着林晓筠,而对方的思索与沉静则让她的底气越来越不足。 是她太天真了,也许。 周安安这样想,毕竟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物是人非的道理,她并非不懂。 况且作为公司的“元老”之一,周安安很清楚林晓筠向来提倡人员紧凑,公司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十分忙碌,根本不可能有空余的职位。 谁会守着一份承诺半年?谁会空着那个职位去等一个自信满满为爱离职的傻瓜? 周安安以为她看懂了林晓筠的沉默,洒脱如她,只是淡然一笑,道:“那,林总您先忙,我就告辞……” “下午五点开会,”林晓筠忽然道,“我要在那之前完成策划书的报表部分,你帮我输入数据。” 说着,她把办公桌上的一摞文件递给了周安安。 周安安怔住了,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当下的状况,以至于林晓筠再次举了举报表,道:“我手已经酸了哦。” 尴尬、担忧、忐忑、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统统在这一刻消失,周安安的脸上绽出了灿烂的笑容。 “谢谢林总!”她接过报表,迅速地走出了林晓筠的办公室。 望着周安安的背影,林晓筠笑了。 生活中走得远的,都是自愈力很强的人。林晓筠相信周安安会收拾好自己的心绪,重新出发。 当林晓筠将制作精美的ppt展现在当周宏涛的面前时,内心满满的成就感。 “七十四页。”周宏涛惊呼,“你居然做了这么多。” “我想,详细一点是不是更好?”前一秒还充满信心的林晓筠忽然有了一点不确定,周宏涛微笑说:“确实太多了,不要超过15页,如果15页都说明不了这个项目的价值,只能证明这个项目价值有限。” 林晓筠有点受打击,问:“您觉得我哪个部分太多了呢?” 周宏涛很诚恳地说:“我了解过你的项目,个人很看好,但你觉得是否需要删减图片和过于累赘的表达?有些地方一句话说清楚就行了,用数据表现比语言描述更客观。” 销售经验丰富的林晓筠秒懂,点头说:“明白,会给您15页之内的商业计划书。” 周宏涛也笑道:“那我就期待在我们公司再次见到你,请你去参加项目说明会。” “说明会的意思是……我要见boss吗?” 周宏涛点头:“是的,我会安排你与老板面谈,他时间宝贵,你恐怕要提前准备。” 原来这并非是最终的结果,而只是一个开始。 “晓筠,你回来了!” “林总,今天一定很顺利吧?” 林晓筠刚刚走进公司,贺兰和周安安便先后迎了上来。她们的心一直都在悬着,直到看到林晓筠才松了一口气。 林晓筠对满怀期待的两个人笑了笑:“万里长征只走了第一步,接下来要等待的是总部审核,以及融资说明会。我想,通过审核之后,我们还要面见最终boss,进行融资说明。那时候才是一场硬仗,因为我们要展示真正的实力,让他们觉得给我们投资不亏。” “最终boss!还要再来一轮!”贺兰惊呼,“怎么跟通关游戏似的?” “这个比喻倒是很贴切,”林晓筠点了点头,“我们的通关成功率在50%,但在奖励丰厚,值得为之而战。” “可这程序还挺复杂,我们这么做值得吗?”其实周安安想要说的是,林总为了一份商业策划书已经连续辛苦了几天,还要准备去做融资说明,费这么大的周章去做成功比例只占50%的事情,真的值得吗? 况且在制作报表的过程中,周安安发现,公司的收益在这半年里几乎是呈几何式增长,自给自足完全够了的公司,真的需要林总这么辛苦吗? “赢是本事,明知赢不了,还要努力争取更好的结果,是豁达。”林晓筠笑道,“我们都是豁达的人,不是吗?” 说着,林晓筠拍了拍周安安的肩膀,走进了办公室。 “放心,一定能成功,因为咱们林总不仅是美女,还是个狠角色。”贺兰挑起拇指,令周安安紧张的心情在微笑下放松了下来。 也许美女都是狠角色吧。 周安安想。 不过,她一直觉得林晓筠和贺兰的友情比较奇特。两个人明明是多年老友,却从来都不像一般闺蜜那样“亲密无间”。她们更像是两株相邻的树,并肩而站,脚下却有各自独立的土地。没有任何一方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去左右对方的选择和观点,虽然两个人也经常在工作上有所争论,但每次只要工作一结束,两个人又有说有笑,仿佛那争论从未有过。 或许,这才是闺蜜正确的打开方式,又或许,用搭档兼战友这类的词来概括她们的情谊才算正确吗? 周安安不知道,不过,这样的友情,她真的很羡慕。 无论如何,商业策划书已经制作完毕,林晓筠松了一口气,她请了半天假回家,把手机闹钟关掉,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谁知第二天清晨,叫醒林晓筠的不是闹钟,而是母亲温玉琴的电话。 “晓筠啊,今天晚上回家吃饭.” 林晓筠还处在刚刚睡醒的懵懂中,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太后娘娘”似是板起了脸,数落:“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快起床上班,晚上回家吃饭。六点半,别迟到啊。”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林晓筠理了理睡乱的头发,试着理解眼前的状况。今天并不是周末,为什么忽然叫自己回家吃饭,又规定了时间? “嗡……”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电话还是温玉琴打来的. “对了,穿得漂亮点,好好打扮打扮。行了,挂了。” 老妈什么时候挂电话这么利落了? 林晓筠想了想,决定不再去猜太后娘娘的心思。她看了看手机,才刚刚五点。林晓筠一头倒在床上,看来她今天想要睡懒觉的心愿是不能实现了。 想要六点半及时赶回父母家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下班后的交通格外拥堵。纵然林晓筠下了班就走出公司,开到小区楼下的时候也临近了七点。 一路上,温玉琴已经打过来了好几通电话,言外之意是家里来了客人,现在全家人都在等着林晓筠一个人。林晓筠好奇地问来了什么人,温玉琴却只说是林建国的老战友。 “我爸的老战友来家里坐客,那你们就先吃吧,让人家等着多不好。” “那怎么行,”林晓筠还没说完,温玉琴便打断了她,“总之你快点就是了。” 林晓筠也想快点到家,怎奈有人偏不让她快。这不,小区的停车场入口横了一辆奥迪,偏偏停在最让人不便的位置上,不止林晓筠,就连其他邻居们的车也开不进去了。 “这是谁啊,怎么把车停在这?”一个身材和相貌都很彪悍的男人站在那辆奥迪前,不满地道。拜这辆奥迪所赐,他的大个子越野车能停在旁边,而其他的车子也全都在后面排起了长队。 “太没公德心了!”男人说着,抬脚便踢了一下奥迪的轮胎,站在他身边的老婆立刻拉住他,道:“冷静点,这有监控呢。他是没公德心,你要是碰坏他的车,还得赔偿。” “还是把物业找来吧。”林晓筠说着,打通了物业的电话。 物业的管理人员很快就来了,大家见状,无不抱怨出声。 “你们物业怎么管理的?怎么能把车停这呢?” “就是,已经停了好几天了,你们就不能让他把车挪走吗?” 此时正值下班放学时间,大家都急着回家,语气自然焦急。物业管理人员连连向大家解释,说物业和保安已经往这辆上贴了很多次字条,请他把车子挪走,但这辆车的主人却依旧故我。 物业的人员没有办法,只好向大家道歉,请那位开越野车的男人先把车子开走,小车先从奥迪旁边开进停车场,物业再想办法为越野车寻找停车位。 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大家纷纷上车,小心翼翼地绕开那辆奥迪,将车子开进停车场。轮到林晓筠的时候,她有些犯了难。 奥迪左边的停车位差不多已经停满,林晓筠只能选择右边的。但右边的角度十分刁钻,若不是资深老司机恐怕难以巧妙地开进去。 林晓筠尝试着调转方向盘,但很快便发现这样行不通。身后的车子还在等待,不喜欢给他人添麻烦的她不免有些着急。 车窗忽然被人敲了几下,林晓筠转头,看一了一张熟悉的脸。 “丁律师?” 自从上次帮自己打完离婚官司之后,林晓筠便聘请丁振波成为公司的法律顾问,但林晓筠却没有想到能在自己家门口遇到他。 “需要帮忙吗?”丁振波问。 “太需要了。”林晓筠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把车子交给丁振波,惊叹地看着这位老司机娴熟地绕过奥迪,开进了停车场。 “此处应该有掌声。”从丁振波手里接过车钥匙,林晓筠不禁为他鼓掌。 “客气。”丁振波笑道。 林晓筠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坐客。”只要不是工作时间,丁振波说话向来能简则简,可以用两个字概括的绝不多说第三个字。 “去……朋友家坐客?”林晓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但她却不敢确认。 丁振波帮了她:“你家。” 我家? 林晓筠怔住了。 丁振波确实是受邀前来林家坐客的,当看到林晓筠和丁振波一起出现,温玉琴的眉眼立刻乐开了花。 这是一场奇妙的饭局,前来坐客的不仅是丁振波,还有他的父母。 虽然丁振波的父亲是林建国的老战友,来拜访再正常不过。但林晓筠明明与丁振波相识,温玉琴却故意不告诉自己他要来家里坐客的事情,太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们一起回来的呀!”说话的是温玉琴。 “哟,一起回来了。”应声的是丁振波的母亲,许阿姨。 不知道是不是林晓筠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两个母亲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的脸上都绽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振波,快进来坐,尝尝我私藏的好酒。今天你不来,我都舍不得给你爸尝。”林建国的态度温和得林晓筠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倔强耿直的老林,也变成和蔼可亲的圣诞老人了? “早知道你们一起回来,我就不催你了,”温玉琴招呼着丁振波嗔怪地对林晓筠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林晓筠莫名其妙,“我是在门口碰到的丁律师。” “那么巧就在门口遇见了?” 老妈笑得好像偷看了小孩日记的家长,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还装”的笃定。 “晓筠,过来坐。”许阿姨向林晓筠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林晓筠抬眼看了看温玉琴,又看了看许阿姨,她终于明白今天这顿晚饭意味着什么。 丁振波,似乎也意识到了,以至于整顿晚餐都沉浸在尴尬与别扭的气氛之中。 林晓筠终于忍不下去,悄悄地给丁振波使了个眼色。丁振波会意,推说自己还有开庭资料要准备,早早便提出离开。林晓筠急忙起身要送丁振波,两个人在双方父母满意而欣慰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 “真是意想不到的尴尬。”好不容易走出门,林晓筠终于松了一口气。 “父母们有他们的想法,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对儿女来说并不适用。”丁振波无奈地摇头,道。 “是啊,”林晓筠仰头望向夜空,都市的霓虹灯太亮,以至于天上的星星都屈指可数,“长辈的意见往往带有温暖的私心,和每一代人必然存在的审美局限。他们认为每个人都必须结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却不知道单身也是一种选择。” 丁振波笑了:“同感。”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停车场,林晓筠看到霸王一般横在那里的奥迪,不禁愤懑。 “为了方便自己,不惜给别人制造麻烦,这位车主也真是奇葩一朵。”她忽又想起越野车主气愤之下的举动,不禁感慨,“要不是有停车场有监控,恐怕他的车子早就留下人民群众愤怒的痕迹了。” “监控也不是面面具到,”丁振波道,“它还是有死角的。” “哈,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丁律师。”林晓筠何其聪明,当即便明白过来。而丁振波则举起手,完全是一副“我什么都没说”的无辜。 这位奥迪车主,他依仗的无非就是小区邻居们的善良,消费着大家的迁就与随和。但,他到底有什么自信,觉得全天下都要为他的“霸道”买单让路? 想用无赖的态度停车? 那就做好为无赖买单的准备吧。 第二天清晨,前往停车场的人们意外发现,堵在停车场入口处的那辆奥迪,不知道被波了满车的烂菜叶和剩汤水,挡风玻璃上还用油墨笔着着几个大字:“缺德,挪车!”而就在这天,奥迪不再横在入口入,它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规规矩矩地停在了车位里,从此再没有出现在停车场入口。 邻居们奔走相告,全都在为做了这件好事的英雄喝彩。而有离奇的是,小区的摄像头并没有拍摄到到底是谁做了这件事,因而英雄的名字便无人知晓。 林晓筠暗自发笑,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丁振波,换来丁振波的一声喝彩。 男人与女人,最终是一生的高级合伙人,也是终生的学习伙伴。 朋友,战友,合作伙伴,这样的关系远比男女朋友来得更加坦诚和愉快。 至于爱情,它目前不在林晓筠的考虑范围之内。 第八章 我要你幸福1 林晓筠终于等来了她跟“共享家”大boss石维的见面。 石维是国内知名的金融专家,他的笑容不多,神情沉稳,目光却犀利。他并没有与林晓筠有过多的寒喧,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能为我们的基金赚多少钱?” 林晓筠为石维的直接而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我们去年一年,仅广告收入就达到300万,出版图书及各项版税分成已经达到近百万,与国内知名品牌合作设计生产的商品收入也超过了500万。在未来的一年里,我们将会提升自媒体的粉丝关注数量约150万,出版《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第二部,将广告收益拟定提升到500万,并准备app的开发。” 如此可观的数字面前,石维的脸上并不见笑意:“看起来你很有自信。” 林晓筠点头。 “石总,我虽然是写作方面的新人,但我入行的年龄跟我的成绩相比,并不丢脸。一年之内,我的书获得了新书畅销榜的冠军。它让给了我独特的标签,具有一定的稀缺性。”林晓筠认真地看着石维,道:“我有这个自信可以成为石总的合作伙伴,也希望石总能够给我这个机会去证明我的自信源于实力。” 林晓筠的由衷,来自于坦诚和真实。她知道石维正是因为相信她和公司具备令他投资的价值才给了她这次面谈的机会,现在的林晓筠就站在离成长还差一步的地方,她希望“共享家”基金可以推她一把,也有信心她会跟“共享家”基金一走得更远。 林晓筠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她眼睛里闪耀着夺目的光彩,骄阳一样明亮,火焰一般炽热。 那是可以被称之为“斗志”或是“热望”的东西。 第一轮融资的达成,比想象中的更快,也更成功。林晓筠与贺兰,以及徐天凡一同参加了合作会议,签订协议的那一刻,林晓筠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某种东西填满,让她连呼吸都带着饱满的希望。 合同签定后,贺兰便建议开个庆功会,而庆功会当天,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林晓筠却意外发现,公司里竟然空荡荡的,好像只剩下了她自己。 应该不会吧? 林晓筠环顾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又敲了敲贺兰办公室的门。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大家都去哪了? 她疑惑地拿出手机询问贺兰,这才得知大家早就到了酒店。 这些家伙,都不叫自己一起走吗? 林晓筠无奈,只得只身前往酒店,刚刚推开包房门,便听到“砰”地一声响,无数彩带纷纷掉落,在林晓筠的眼前调皮地翻飞。 林晓筠吓了一跳,还不待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兰便走过来,将一束玫瑰花递到了她的面前。 “生日快乐,亲爱的。” 生日? 林晓筠怔了怔,这才想起今天一早老妈就跟她视频,问她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而在她一脸莫名其妙之后,笑着让她晚上回家吃饭。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林总,祝您生日快乐。” 周安安由衷地说。 “生日快乐,林总!” 很快,林晓筠便被湮没在一片祝福声中。 徐天凡送给林晓筠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一款刚上市的商务笔记本电脑,既轻又薄,方便经常出差的林晓筠携带。 “谢谢了,老徐。”林晓筠感动地道谢。 她望着桌子上的蛋糕,和天花板上飘着的浪漫气球,望着头戴生日帽,手里拿着小彩旗的大家,他们脸上的笑容洋溢着由衷的祝福,令林晓筠感动。 “来许愿吧。”贺兰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烛光跳跃在蛋糕上写着两行字上:“生日快乐,勇往直前”。 “有你们相伴,我当然勇往直前。”林晓筠说着,双手交叉,闭上了眼睛。她默默地许下心愿,许下可以与伙伴们并肩作战,一起前进的愿望,许下希望所有亲人与朋友们平安的愿心。她会勇往直前,也会力争上游,为了公司的前进积极地寻找正确的方向与目标。 她,一定会努力。 虽然很感激大家,但林晓筠并没有多做逗留,她与大家一共分享了蛋糕,便早早地离开,赶往父母家。 原本在早上温玉琴打来电话的时候,林晓筠便告诉她自己今天公司有庆功会,不回家吃晚餐。但当她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便决定驱车赶回家。 在这个时候,她最应该陪伴的人,是她的父母,不是吗? 林晓筠在开车回家的途中,给卢志浩打了电话,问他能不能带甜甜去外婆家。通话过程中,林晓筠似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旁边说些什么,而卢志浩则中途挂断电话,过了两分钟之后才又打过来,告诉林晓筠他和甜甜都离外婆家不远,可以很快过去。 一心急着回家的林晓筠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抱着花敲响了家门。 令林晓筠意外的是,为她开门的人竟然是卢志浩。 “妈妈!”甜甜像小燕子一样飞扑进林晓筠的怀里。 “志浩?甜甜?”林晓筠抱住了甜甜,尽管能够见到女儿十分欣喜,但她仍免不了意外。他们竟然到的比自己还早! “妈妈你出差回来啦?”甜甜仰起小脸儿,开心地笑着说,“爸爸说你今天过生日,带我到来陪外婆。” 一股暖意涌上林晓筠的心里,她抬眼看向卢志浩,目光里有着无声的感激。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温玉琴惊讶之余,差点说漏了嘴,幸好林晓筠反应够快,打断了温玉琴。 “我今天是因为会议临时取消,所以才能回来的。妈,这是送你的,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最爱你了。”本来准备好好跟老妈煽情一番的,但最后却匆忙成了敷衍。林晓筠把花束塞给温玉琴,然后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着眼色。 温玉琴嗔怪地瞪了林晓筠一眼,林晓筠则一手抱着甜甜,一手拖着温玉琴走进屋去。 “回来得正好,洗手吃饭。”林建国依旧坐在最上首,一派家长风范,“你妈从早上就开始忙,做了这么一大桌。” 桌上的饭菜丰盛,想到母亲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晚餐,自己却因为公司的庆功会而拒绝回家,林晓筠便有些内疚。 “甜甜过来,让妈妈去洗手。”卢志浩把甜甜抱了过来,示意林晓筠快去洗手。 这是只有多年生活才能形成的默契,温玉琴和林建国对视一眼,老两口的目光里,都有了温暖的笑意。 趁洗手的工夫,林晓筠悄声向温玉琴道歉:“对不起,妈。我忘了我今天生日,还跟他们约了庆功宴。” “我知道你忙。”温玉琴笑着递给林晓筠毛巾,道,“再说,这不是甜甜过来了吗。” “我家太后最伟大了。”也许只有在母亲的面前,被公司上下称做“老板”、“boss”和“林总”的林晓筠才是一个会撒娇的小孩,她很珍惜这样的感觉,更感恩这份亲情的温暖。 “对了,我志浩对你还是放不下,要不你们再好好谈谈,能复婚就复婚吧?”温玉琴对林晓筠道,“你说你们人前假装夫妻,人后却各自分着,还要在甜甜面前演戏,何必呢?” 林晓筠的动作滞了一滞,然后笑着挂上毛巾,揽住了温玉琴的肩膀:“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今天我过生日,咱们好好吃个饭,好吧?” 温玉琴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林晓筠拥着走向餐厅,只得伸手掂了掂林晓筠的脑门,不再继续说了。 “妈妈生日快乐!”开心地揽住林晓筠,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个吻比蜜还要甜,林晓筠抱住甜甜亲了又亲。 “甜甜,我们不是有东西要送给妈妈吗?”卢志浩暗示甜甜,甜甜立刻跳起来,从衣服的小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双手递到了林晓筠面前。 “妈妈看喜不喜欢?” 林晓筠打开盒子,缀着一枚珍珠的项链出现在林晓筠的面前,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淡雅的光彩。 “漂亮吗?” 甜甜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小双背在身后,带着期待和紧张的表情注视着林晓筠,仿佛等待的是一个比什么都重要的答案。 “真漂亮,妈妈最喜欢了。”林晓筠取出了项链,仔细地欣赏着,而卢志浩则顺手把盒子接了过去。 温玉琴看了看卢志浩,又看了看林晓筠,笑着亲了亲甜甜,问道:“这是甜甜给妈妈选的吗?” “是甜甜和肖白阿姨一起选的!”甜甜开心地宣布。 林晓筠这才想起,她在给卢志浩打电话的时候,电话那端响起的女人声音。卢志浩说他和甜甜在外面,或许,他那会正带着甜甜与肖白约会吧。 所以临时买了项链吗…… 空气,似乎被冻住了一般,温玉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就连卢志浩的表情也尴尬起来。 “这个肖白阿姨是谁呀?”姜还是老的辣,温玉琴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啊,妈,是甜甜的钢琴老师。”卢志浩的解释有几分苍白,他不自然地看了眼林晓筠。 林晓筠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她轻轻地扭开了项链的钮扣。 “老师就是老师,怎么还叫阿姨呢?”温玉琴的话里有话,懵懂的甜甜却脆生生地答道:“肖白老师说,天天在一起的好朋友,就不用叫老师,应该叫阿姨。” “天天在一起”这个关键词,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温玉琴和林建国的耳中,原本打算给卢志浩倒酒的林建国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酒瓶。 气氛变得微妙而安静,卢志浩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局促。 “甜甜,帮妈妈把项链戴上好不好?”林晓筠把项链递到甜甜的小手里,甜甜高兴极了,小小的手接过项链,认认真真地替林晓筠戴上了。 “妈妈好漂亮!” 甜甜拍着小手开心地笑,林晓筠亦笑着拥住了甜甜。 屋子里,只有林晓筠和甜甜在开心的笑着,温玉琴和林建国的脸色,早已然没有了先前的喜悦。而卢志浩的处境更加尴尬,一顿饭吃得沉闷而压抑。 当然,大人们各怀的心事从来不会影响到小孩。由于玩得太晚,甜甜在外婆家便睡着了。卢志浩抱起甜甜,站在门口等着林晓筠跟上来,然而温玉琴却忽然把林晓筠拉到了身后。 “来,给孩子盖一下,别着凉。”温玉琴说着,将一个小毯子盖在了甜甜的身上。 “志浩啊,我们不反对你找女朋友,不过,这个女人要是对甜甜不好,可就难为了孩子。我看不如你直接把孩子的抚养权给我们,也省了你的事。”说这番话的时候,温玉琴并没有看卢志浩,正是这种无视的态度,令卢志浩倍觉尴尬。 “妈,您误会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温玉琴已经把门打开了,“带着孩子慢点走,不送你了。” “妈……”林晓筠有心想要化解这种尴尬,温玉琴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我走了,妈,爸,再见。”卢志浩只得告辞,林晓筠担心地看着抱着甜甜离开的卢志浩,本想要追上去,门却被温玉琴在关上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呀?”林晓筠无奈地看着温玉琴,道,“他自己抱着甜甜走不方便……” “方不方便,不都是他选的吗?”温玉琴冷笑,“他要是对你好,也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既然离了,又找了女人,就别弄得这么不清不楚藕断丝连。” 不可否认太后娘娘说得对,对得连林晓筠无从反驳。当然,温玉琴也不想听林晓筠反驳,她扔下一句“我就不信我闺女找不着更好的”,便转身走回了房间。 好好的生日最后全都变了味道,林晓筠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踱回到客厅,见林建国还坐在那里,便拿起红酒瓶,想要为他倒酒。 林建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喝了。 “要是志浩真的找了,就把甜甜接回来吧。” 老爷子只说了这一句,便起身走了。 林晓筠怔在那里,许久,才摇头笑了笑。 她望了望满桌的饭菜,由于话题打开的方式不对,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而林晓筠一心照顾甜甜,也没有吃上几口。这么丰盛的一桌菜,用了那么多的心意和心血,怎么能不吃呢? 林晓筠端起一碗饭,慢慢地吃了起来。 当她正要去夹一块排骨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将菜盘端了起来。 “菜都凉了,怎么吃?”温玉琴嗔怪地道,“等我给你热热。” 说着,她端着菜走进了厨房。 “谢谢妈。”林晓筠扬声道。 “少来。”温玉琴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你少点惹我生气,比什么都强。” 林晓筠笑了,她的视线落在了端着的碗上。 生活不是传奇,而是一碗真真切切的白米饭,没什么滋味却必不可少。 谁也不会在原地等待,而林晓筠早就学会了与世界握手言和,不再为难自己和别人。 “肖老师?”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肖白,徐贵莲不禁意外。 “这个时间来,是有事?” 一个女孩子,晚上八点多出现在家门口,无论怎样都会让人觉得奇怪。但很显然,肖白不这样认为。 “徐阿姨您好,我是来找甜甜的,我答应她今天会给她买芭比娃娃。”肖白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玩具娃娃。 “啊,请进吧。” 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是甜甜的钢琴老师。徐贵莲把肖白请进了屋子,又道:“甜甜和志浩说是给晓筠过生日去了,即使回来也得很晚……” “没关系,我等他们。”肖白毫不介意地挥了挥后,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肖白的样子让徐贵莲有话也说不出口,只好给她倒了杯水,便走回房间。 “对了,徐阿姨,我有东西要送给您。”肖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举起了一个纸袋。 “这是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化妆品,对皮肤可好了,在咱们国内都买不着。”肖白说着,把纸袋递给徐贵莲。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徐贵莲急忙推脱,肖白却不由分说地把塞进徐贵莲的手里。 “您可千万别客气,您的皮肤底子好,再用上这款化妆品,咱们两个要是一起出去,说不定会被人误认成姐妹俩呢。” “哎呀,我们肖老师嘴巴可真甜。照你这一说,我都成了九零后了。”徐贵莲嘴上虽然客气,脸上却洋溢着喜色,笑意盈盈地将化妆品收下了。 “徐阿姨,卢先生和甜甜去林老师家还没回来吗?” 肖白瞄着徐贵莲的脸色,试探性地问道。 “应该……也快回来了吧。”徐贵莲看了看表,卢志浩六点多带甜甜走,现在已经快十点,怎么也应该回来了。除非,他在林家留宿了。 想到这,徐贵莲便对肖白道:“肖老师,要不你先回去吧,回头让志浩给你打电话。” “不用不用,我跟甜甜约好了,我还是等她回来。”肖白急忙说道。 在此之前,肖白一直在给卢志浩发信息,但卢志浩一条也没有回。肖白坐立难安,索性到卢家来等。 正说着,门开了,卢志浩抱着甜甜走了进来。 “回来了?”徐贵莲见甜甜在卢志浩的怀里睡着,急忙快步奔过去,正欲伸手,甜甜却被肖白抱了过去。 “我来带甜甜睡觉吧。徐阿姨您跟卢先生一定有话要说,你们慢慢说。”肖白笑着说道。 卢志浩并没有制止,任由肖白抱着甜甜走向了房间。 肖白心满意足,卢志浩的举动是亲密的暗示,徐贵莲不用问,也看出了端倪。 “这个肖老师,倒是挺有意思。”徐贵莲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卢志浩,见他不语,便拎着化妆品走回了房间。 客厅本下子安静下去,卢志浩沉默着站在那里,望住了沙发上放着的芭比娃娃。 他知道,这肯定是肖白买的。 这已经不知道是肖白给甜甜买的第几个玩具,最近的一段时间,肖白常常都会来到家里来,陪甜甜,同时也跟卢志浩腻在一起。卢志浩经常跟肖白一起带着甜甜外出游玩,肖白的活力感染着甜甜,也感染着卢志浩。他觉得自己似乎重获了青春,就连公司的员工们都惊异于他的变化,惊叹“卢总最近心情不错”。 但,像徐贵莲所说,跟肖白结婚,卢志浩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再婚意味着要与女儿摊牌,要让甜甜接受肖白成为妈妈的事实,可这些,甜甜能够理解吗? 而结婚,也意味着卢志浩要与肖白的家庭进行沟通和融合。他要为些花掉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这些,又值得吗? 卢志浩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他想到了林晓筠。 随着工作越来越忙碌,林晓筠也越来越疲惫。她常常会在陪甜甜游戏的时候打起瞌睡,甚至有时坐在那里都会睡着。卢志浩不止一次地看到甜甜噘着嘴巴,不高兴地去摇醒打盹的林晓筠,也不止一次地告诉甜甜“妈妈工作太辛苦,要多理解和照顾妈妈”。 有一次,从外地出差回来的卢志浩,意外看到甜甜抱着已经睡着的林晓筠,乖乖地坐在床边,安静地陪伴着妈妈。 灯的暖光,笼罩在母女两个人的身上,甜甜弯下身来,在林晓筠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小小的手轻轻拍着她,像是在哄林晓筠睡觉。 卢志浩就这样站在门口,甜甜的落寞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每天盼着妈妈回家的甜甜,已经学会了克制喊醒妈妈陪自己的念头,像大人一样体贴地照顾妈妈。 孩子的成长对于大人而言,是一种欣慰,也是一种心酸。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像从前一样,天天都在一块儿呀?” “爸爸,妈妈要是不上班,就不会快乐了是不是?奶奶不喜欢家里都靠爸爸养,是不是?” 在林晓筠离开之后,诸如此类的问题,时常都会被甜甜问及。卢志浩越来越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如尖锥刺中在心,让他疼,让他悔,让他愧疚。 可愧疚,挽回不了过去,也回不到从前。 卢志浩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林晓筠发了一条短信。 “我只是需要一个女人陪甜甜上洗手间。” 陪游玩的时候,在餐厅用餐的时候,每当甜甜想要去“嘘嘘”,卢志浩都会感觉到很尴尬。他总不能每次都把女儿带到男厕,更不可能抱着女儿去往女厕,这种父亲带孩子的特有尴尬,只有女性在场的时候才能够化解。 肖白的出现,很适时地解决了卢志浩的烦恼。然而……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 手机响起了提示音,林晓筠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理解。” 不温不火,无喜无忧。 隔着这两个字,卢志浩无法猜测林晓筠的表情和情绪。 她在生气,还是在伤心?在感伤,还是在无奈? 卢志浩在手机上打下“希望你不要介意”几个字,想了想,终还是删掉了。 一切都很安静,。 卢志浩看着甜甜房间里亮着的一盏小灯,又看了看父母紧闭着的房间门,忽然觉得,全世界仿佛就剩下了他自己。 第八章 我要你幸福2 “志浩回来了?”看到徐贵莲进屋,卢汉忙问。 徐贵莲点了点头。 “那个肖老师走了?”他又问。 徐贵莲摇头。 “这就怪了……”卢汉一脸狐疑,“你说肖老师一个小姑娘家,没事总往咱们家跑干什么?都这个点儿了,还不走,别是存什么心思呢吧?” “她干什么,存什么心思,我还是知道的。”徐贵莲把礼物盒打开,把化妆品擎在手里,问卢汉。 “老卢,你猜这化妆品多少钱?” “多少钱?” “三百多,”徐贵莲又补充,“还只是一小瓶,盒子里面这些加起来,得一千多块。” “一千多!”卢汉意外,“真的? “当然。”徐贵莲曾在电视剧插播的广告里见过这种化妆品的广告,还特意去商场专柜看过,当时她可被这些化妆品的价格吓了一大跳。可现在,竟然有一套送上门来的,徐贵莲当然很高兴。 “可这肖老师才刚刚大学毕业,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东西?”卢汉疑惑不己,“我瞧着她给甜甜买的那些玩具也都挺贵,她的钱到底从哪来?“ “你懂什么?学艺术的,哪有几个是家境不优渥的?”徐贵莲白了卢汉一眼,道,“我早就发现肖白的包全都是名牌货,这孩子家庭条件一定没得说!而且她这么下血本讨好我,肯定是因为看中了我儿子。” 徐贵莲越说越得意:“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卢志浩那么优秀,也只有林晓筠这样的不懂珍惜。” 提起林晓筠,徐贵莲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长的时间,林晓筠就跟上班下班似的,除了周末,平时连个面都不照。即使是徐贵莲想要劝解一下,说服林晓筠跟儿子复婚都没机会。 “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志浩真交了女朋友,她后悔都来不及。”徐贵莲撇了撇嘴,正准备打开化妆品的包装盒,卢汉满怀心事的声音响了起来。 “肖老师人是很好,可再好,也是‘后妈’……” 徐贵莲正在拆包装的手,顿住了。 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这个道理,徐贵莲懂。 生日,对于林晓筠来说,只是一页篇章,一觉之后便是新的一天。 融资给公司也注入了新的活力,整个公司都沉浸在一种生机勃勃的状态之中,每个人都干劲十足,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林晓筠向往的方向前进。按照工作计划,公司将进行app的开发。而这个计划,让贺兰和徐天凡感觉到犹豫。 “app的开发意味着我们将要组建新的部门——电商部,也意味着我们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是不是该慎重一些?”贺兰担忧,“毕竟要挑选商品,还要给每个产品做推广,远比广告要投入的精力大得多。” “我也认为组建电商部要承担的风险相对较大,这不是只招上来一两个新员工那么简单,我们不仅要筹备一个完善的部门,而且还要投入大量的开发费用,这或许会是相当大的投资。”徐天凡也对这个项目充满担忧,“这一步是不是跨越得大了点?” “开发app虽然需要投入较大,但我们可以通过它搭建自有产品和代理商品相结合的电商平台,以及符合香蜜价值观的文化和生活商品体系。我相信,这是一个可以从生活上贴近读者的渠道,而它所带来的影响一定远远大于收益。”林晓筠把她的想法和盘托出,“况且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电商部与广告部是分开的部门,意味着我们有两个部门可以创收。这两个部门可以相互成就,却互不影响,对于公司未来的发展和收益,更有裨益。” 风险不是没有,但通往成功的路从来都不会是坦途。 林晓筠早就已经从与读者的互动和对市场的调研中感受到了商机,当然,商机建立在读者对于《灵魂有香气的女子》信任的基础上,因而质量的把控与产品的甄选便成了重要的一环。素来相信“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的林晓筠决定提高薪酬,招聘专业精英,筛选女性生活及文创产品,并且严格把控质量关。 林晓筠请来了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陶慧担任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在招聘新员工方面,公司主旨以女性员工为主。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灵魂有香气的女子》是以女性成长为宗旨的公司,而是林晓筠希望能够在为当代职业女性提供平等就业机会的基础上,给她们更多的关照与支持。 “你结婚了吗?” “什么时候结婚?” “近期打算要孩子吗?” “有要二胎的打算吗?” 这一类的问题,在《灵魂有香气的女子》面试时是绝不会被问到的。相反,林晓筠会告诉她的员工们,在这里,在公司,我们就是你们的家人。如果遇到家中有事,或需要照顾孩子的情况,可以请假离开,只要将用休息时间补齐。 而女员工在生育时,公司绝不会以任何借口辞退或为难员工,员工可以利用电子设备和网络,妥善安排时间,在公司和家之间弹性办公。 “如果你们生活中遇到问题,请告诉公司,不论是出钱,还是出力,公司都愿意为你们提供帮助。”林晓筠在员工大会的时候,告诉在座的每一个位员,“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做到,努力工作,冷静对事。” 女人是感性的生物,这是造物主的“赐赏”,也是女性性格里注定存在的特点。感性生物免不了感情用事,情绪上的起伏往往让女人忽略了事情的本质。林晓筠会在入职初期告诉员工们,不要被自己的情绪左右,理智地处理每一件事情,也不要去揣测领导及他人的言行,将每件工作透明化,认真、务实地做好工作。 林晓筠的温和、理智和犀利令女员工们由衷的感动,她们信任着她,并将这信任延伸到对公司的信任、对工作的投入和对未来的希望上。 在组建人员的同时,app的开发也提上了日程。 作为公众号的商品产业之一,推出可用户供购买商品的电子商城,既便捷又易操作。然而,对于使用者越方便的操作,但对于经营者而言就越复杂。商城的开发成为了重中之中,徐天凡自告奋勇,要介绍最好的团队来打造。 “最好团队”的负责人,是徐天凡的哥们郑磊。 郑磊中等个头,身材微胖,他戴着金丝边的眼镜,虽然脸上笑意满满,却藏不住外露的精明。即使夏日,他也穿着中规中矩的西装。 为了把郑磊隆重介绍出场,徐天凡特意安排了一场饭局,邀请郑磊和林晓筠、贺兰一同参加。 席间,郑磊对于林晓筠所表现出的殷勤和周到,让贺兰不禁对郑磊这个人多了几分观察。显然,郑磊的表现颇令贺兰满意。作为见面礼,他为两位女士准备了丝巾作为小礼物。而给林晓筠的那一条,恰恰是她喜欢的玫瑰图案。在用餐的时候,他亦把林晓筠喜欢的菜肴放在了她的面前。 能够把这些细节做到的男人,应该是可以交往的对象,贺兰悄悄地向徐天凡打探了一下郑磊的个人情况,当得知对方意身的时候,贺兰便开始悄悄地为郑磊打分。郑磊的外貌分数虽然不高,但体贴分足以弥补。用餐期间气氛融洽,学历和谈吐分数都相对不低。用餐结束前,贺兰对于郑磊是否能够成为自己闺蜜男友的认可度,已经达到了80%。而等到郑磊主动提出送林晓筠回家之后,分数又提高了5分。 “晓筠,我觉得这个人可以考虑。” 临睡前,贺兰趴在床上,给林晓筠发来了这样一条消息。 “用餐只能看出一个人的情商,看不出业务能力。” 五分钟之后,林晓筠才发来了回复。 贺兰怔了怔,刚想问做男朋友看情商就好,跟业务能力有什么关系,林晓筠便发来了下一条: “下周开会再决定是否合作。睡了,晚安。” 都说男人不开窍叫做“直男”,像林晓筠这么“直”的女人,应该怎么形容才对? 贺兰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放下手机,躺在了床上,轻轻叹息。 我的好闺蜜,你最终的归宿会在哪里呢?那个能够给你爱护,给你理解和温暖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 周一的到来,只有眨眼之间。郑磊率领了一行十四个人的开发团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公司。 听郑磊说,这只是他们公司诸多开发团队中的一个,也是公司最核心的技术精英团队。 林晓筠和贺兰望着被坐满的会议室,面面相觑。对方一个开发团队的人员,几乎“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员工的一倍。林晓筠很疑惑,是不是一个程序的开发都需要如此浩大的队伍和人员。 “移动互联网近几年发展尤为迅速,这意味着移动互联网时代已经到来,而移动app应用是竞争的一个因素,带有企业文化和企业特色的app开发,也是企业未来生存发展的重要选择。当然,我们《灵魂有香气的女子》拥有很大的用户基础,更需要一个稳定、前卫的app为女性们服务。” 会议期间,郑磊侃侃而谈,发挥了远比晚餐时还要优秀的口才。 继郑磊之后,开发团队的负责人和技术骨干纷纷发言,从各种高深莫测的专业术语,到种种操作程序,再到商铺当下的潜在商机和整个公司的未来远景一脉相承,滔滔不绝。明明准备了半个小时的会议,整整开了三个小时。 林晓筠耐心地听着,待到最后一名精英发言完毕,微笑着询问他们开发一个如此“专业而又具有远景”的程序需要多少费用。 团队负责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常见的app移动平台包括安卓系统和苹果ios系统,我们的app要服务于所有的用户群体,需要开发两个不同的开发成本。除了app本身,很多app还有网站版的管理后台,管理后台的开发成本也需要考虑在内。” 林晓筠安静地望着他,她知道,往往藏在阐述之后的,才是真正的答案。 见林晓筠不言,负责人不禁看了郑磊一眼,郑磊的表情深藏不露,负责人清了清嗓子,又道:“开发技术团队的实力和产品的质量,以及后期的维护都要考虑到价格里。我们需要根据不同的功能制定价格,但先期开发阶段的价格,至少是120万。” “您的意思是,其他功能的开发,包括app的维护,都是单独付费的吗?”林晓筠问。 “对。” 开发团队的负责人信心满满地看着林晓筠,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拍即成的合作前景。当他听到林晓筠的回复是“容我们管理层开会后再联络”时,脸上的期待与自信顿时幻灭成空。 郑磊的神情里也有一丝意外,然而他到底是能够在贺兰的测分评价里拿到80分以上的男人,他微笑着起身,与林晓筠握手告辞。 如此豁达的高情商,贺兰忍不住又给他加了1分。 120万的价格在同类型的公司中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林晓筠不知道。在由林晓筠、徐天凡和贺兰三人组成的高层管理会议上,林晓筠提出了同类企业对比的建议。但徐天凡却认为越是专业,价格才越高,况且凭他对于郑磊的了解,对方的敬业程度和业务能力绝对是与价格成正比的。 林晓筠并不怀疑郑磊的工作能力,但一个刚刚启动的项目就要投入如此之多的开发成本,还是应该慎重。 徐天凡没有多言,但神色中已经显露出不悦。在徐天凡离开后,林晓筠叫住了想要离开的贺兰。 “有什么是想对我说的,说吧。”林晓筠看着贺兰,道。 “你怎么知道?”贺兰的明知故问暴露了她想要隐藏的真相,无奈的她只好坦诚地说道,“其实这款程序,我也曾咨询过同类型的公司,他们给出的报价是60万。” 林晓筠惊讶地看着贺兰:“那你怎么不早说?” “那是因为……”贺兰清了清嗓子,“我看那个郑磊对你好像挺不错,你们俩要是能借这个机会走近一点儿,也是好事,不是吗?” 林晓筠深吸了一口气,贺兰见状,急忙上前揽住了林晓筠的肩膀:“宝贝儿,你需要一个肩膀让你依靠,也需要一个人给你温暖,就像我这样。” 林晓筠的眉挑了起来。 “我花120万买一个肩膀?” “林晓筠你真是不解风情。”贺兰痛心疾首,“万一你们在合作里擦出火花呢?完了,我当最佳红娘的机会算是被你毁了。” “最佳红娘当不了,最佳损友倒是非你莫属。”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如果一个男人对我有好感,应该大把给我送钱,怎么能让我拿钱倒贴?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好像有点道理。”贺兰如梦方醒,当即做出决定,“这种男人不能要,这种企业也不能合作!” 于是乎,郑磊的分数瞬间从86分归零。 郑磊的合作就这样以轰轰烈烈的方式开始,又以之安安静静的方式结束,对此,郑磊很生气。他彬彬有礼的态度和风趣谈吐全都不见,直接冲进徐天凡的办公室,把一叠合作策划书掷在徐天凡的桌子上。 “搞什么鬼,老徐!”郑磊气冲冲地道,“不是说好了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徐天凡急忙站起身来,把办公室的门关严了。 “你冷静一下。”徐天凡按着郑磊的肩膀,令他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没办法,不知道哪家公司给出了比你们低一半的报价,这也是我没想到的事。” “这价格可是你定的。”提起价格,郑磊愈发恼火,他抓起策划书挥舞出一阵噼叭声响。 “是你让我把价格翻一番,多出来的都算是给你的回扣,现在又嫌我价报高了?” “好了好了,你冷静,冷静一点。” 徐天凡夺过策划书,他紧张地看了一眼窗外。好在,百叶窗是关闭的。 “事情本来是有百分之百的希望嘛,谁想临时林晓筠又突然反悔?”徐天凡安抚郑磊,“你不要急,我再想想办法。就算这次合作不成功,我还会想其他办法,总之,亏不了你。” 闻听徐天凡这样说,郑磊的火气这才消了一些,他气哼哼地坐下来,跟徐天凡抱怨了半天,方才离开。 徐天凡一直把郑磊送上了车子,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看到那叠策划书还被放在桌子上。 “林晓筠啊林晓筠,你明知道郑磊是我的人,还这么不留情面!”徐天凡怒意难平,恼火得抓起策划书,扔进了垃圾筒。 关于电子商城app的开发,林晓筠决定公开招标,择优合作。周宏涛在得知这件事情以后,给林晓筠打来电话,向她介绍一家口碑和业务能力都十分优秀的科技公司。 约定面谈的时间定在下周一,还在外地出差的林晓筠本想在周末赶回,不想遇到暴雨,造成飞机延误,直到面谈的前一天晚上,她才赶回家。处理好当天的工作已近凌晨,疲惫的林晓筠倒在床上便进入了梦乡。好像才刚刚闭上眼睛,闹钟便响了起来。 林晓筠起床,往杯子里扔了一片vc泡腾片便去洗漱。当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熬夜形成的黑眼圈,不禁吓了一跳。 这个样子去与合作伙伴见面可不妥,林晓筠决定临时抱佛脚,化妆之后再贴上不会花妆的眼贴,既拯救了自己的黑眼圈,又可以节约时间。 主意己定,林晓筠便加快了洗漱速度。她化了一个淡妆,换好衣服便匆匆走向门口,正要出门,又想起什么似的返回来,将泡好的vc水喝了下去。 贺兰常常抱怨,林晓筠把自己照顾得太好了,完全不给别人留下照顾她的空间,照此下去,她的mr.right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可林晓筠倒是乐观:“遇上一个好男人,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很好。遇不到,一个人,善待自己,也很好。” 连自己都不关心照顾自己,还能奢望谁来关心你呢? 开车上路的时候,林晓筠深感自己的明智,上班高峰时间,路上的车子可谓堵得水泄不通,信号灯下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正好给了林晓筠拯救黑眼圈的时间,她拆开眼贴的包装,轻轻地将眼贴贴在。随一丝丝清凉的感觉,林晓筠的心情也跟着舒缓,她扭开了音乐。 电台里正在播放一首浪漫的爱情歌曲,优美的旋律将车子与外界隔离出一个惬意的区域,没多久,绿灯亮起,拥堵的交通好像一下子顺畅了起来。林晓筠发动了车子。当她开车转向一条辅路时,一辆摩托车忽然紧贴着她的车边疾驰而过,撞倒了前方路边的一位阿姨。 林晓筠吓了一跳,刚想下车去看看情况,便见那位阿姨挣扎起身,大声地喊着:“抓小偷!” 抓小偷? 林晓筠怔了怔,这才看清楚骑摩托车的人手上抓着一个女式背包。 原来是“摩托车偷包党”。 林晓筠踩下油门,直朝着那辆摩托车飞驰而去。 第九章 英雄请留步1 被偷走包的阿姨在后面拼命地追,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着,怎奈她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摩托车。林晓筠加快车速,追了过去。 “摩托车偷包党”已经意识到了林晓筠在追他,迅速地转入一条小街。林晓筠紧跟其后,可就在林晓筠刚刚驶入小街,摩托车忽然又原路冲了回来,林晓筠风头,立刻倒车,准备调转车身。恰在此时,一辆特斯拉从身后行驶过来,林晓筠来不及躲闪,车子尾部直接与特斯拉撞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林晓筠的整个车身都跟着震了一震,然而,她已然顾不上照顾车子,眼见摩托车箭一般疾驰,眼看就要冲入小巷,林晓筠踩下油门便追了过去。 大概是没有想到林晓筠会不顾一切地追过来,摩托车上的人惊骇之余,乱了阵脚,竟然转头朝着马路冲去。越宽畅的地方越适合林晓筠的车子行驶,她很快便追到摩托车旁边,车身微微一侧便将其撞倒在地。 摩托车上的男人挣扎着爬起来便逃,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位阿姨的包,林晓筠急忙打开车门下车,穿着高跟鞋的她险些在匆忙间跌倒。她毫不迟疑地脱下高跟鞋便掷了出去,这一下正中男人肩膀,既高且长的鞋跟与暗器相差无疑,疼得对方叫出声来,手里的包也掉落在地。 男人咒骂了一声,爬起来还想要跑,林晓筠上前一把抓住他,脱下另一只高跟鞋打了过去。 “抓小偷!”林晓筠边打边喊,她的周围立刻有路人围过来,与她一齐将男人抓住了。人群里,更有人拨打了110,那位被偷了包的阿姨匆匆地跑过来,拣起地上的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林晓筠这才知道,原来这位阿姨为家人看病,从银行里取了十万块钱。没想到出门就被这个“摩托车偷车党”盯上,一路跟到路边,才下手。 “谢谢你啊,姑娘,这可是我老伴的救命钱啊!”阿姨拉着林晓筠的手,泣不成声。 “阿姨别客气,以后包要拿好。”林晓筠刚把阿姨扶到路边坐下来,一只手便拍了拍她的肩膀。 “英雄,拯救完了世界,是不是可以看看我的车?” 这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熟悉,林晓筠回身,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映入眼帘:单眼皮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黑亮的眼睛看着林晓筠,毫不掩饰的揶揄神色。 不会这么巧吧? 林晓筠迅速转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看过去,这次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眼前的这人,正是跟那个阴魂不散的单眼皮帅哥。 帅哥用拇指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特斯拉,林晓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特斯拉的保险杠被撞得塌陷下去一块,前灯亦被撞坏。看起来,见义勇为偶尔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不过…… 林晓筠看了看时间,距离开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必须速尽快离开。 于是她快步走到车边,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交给了单眼皮帅哥:“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我会把维修费打到你的账户。” 单眼皮帅哥接过名片,却并没有看,而是拿出了手机:“还是加一下微信来得更快。” 林晓筠怔了怔,意识到对方也许担心自己使用假名片,便调出自己的二维码,与他互加了微信。 “把维修单拍照给我就ok。”林晓筠说着,便打开了车门。 “wait。”单眼皮帅哥却忽然叫住了她,他从地上拾起了飞散两处的高跟鞋,拿在手上摇了一摇。林晓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急着抓到“摩托车偷包党”,甩飞了自己的鞋子。单眼皮帅哥则走到她的身边,把鞋子子放在了她的脚下。 “请吧,女超人。” 林晓筠的脸不觉红了一红,她轻声地说了一声“谢谢”,便蹬上鞋子,重新坐回了车里。 调转车头的时候,林晓筠无意中看到单眼皮帅哥指了指脸颊,向她做了一个手势。林晓筠纳闷地看了看室内镜,赫然看到了眼圈旁边贴着的一圈眼贴。 林晓筠在心里哀叫,她急忙摘掉眼贴,心情怄到了极点。 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林晓筠本以为自己会迟到,然而,当她来到公司会议室,才发现科技公司那边的负责人还没有到。 看来今天不是自己一个人迟到。 尽管知道迟到不可取,但林晓筠还是禁不住松了口气。 “对不起,”林晓筠抱歉地道,“路上遇到了一些小状况。” “第一次面谈,两边的负责人就都出了状况,你们还真是同步。”周宏涛无奈地摇头,目光却忽然看向林晓筠的身后,叫了一声“赵总”。 林晓筠转身的刹那,险些再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推开会议室大门走进来的,是如假包换的单眼皮帅哥。像是早就料到会看到林晓筠惊讶的表情,他笑容灿烂地向林晓筠伸出了手。 “赵俊希,创点科技公司技术总监。” 竟然是他! 林晓筠意外不己,她没有想到这个跟自己“冤家路窄”的小子,竟然就是周宏涛推荐的科技公司负责人。太过惊讶的她,在贺兰的提醒下才回过神,伸出手与赵俊希相握。 “很高兴认识你,林总。”这小子的笑容里别有深意。周宏涛看了看林晓筠,又看了看赵俊希,意外地问:“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林晓筠努力让自己笑得镇定。 “不止一面之缘吧?我跟林总可是有过好几面之缘。”赵俊希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拂了拂眼角。林晓筠想起自己今天的狼狈模样,不禁恼火,怎奈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只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这位科技公司的负责人赵俊希,刚一开口便震惊四座:“我认为,以贵公司现阶段的用户量,不适合开发app。” 林晓筠怔住了,徐天凡和贺兰面面相觑,甚至连周宏涛也错愕不己。 看着惊讶的众人,赵俊希笑了。 “首先,开发app的投入巨大,开发时间较长,要培养客户对于app的使用习惯,也需要推广和运作。相比之下,我更赞成贵公司先开发微信小程序。” “微信小程序?” 林晓筠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赵俊希点头,“传媒行业的角度上看,我认为微信小程序上线,印证了移动互联网人口红利逐步衰退后线上线下场景与媒介融合的大趋势,与我们的线上运营的公众号《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结合线下读书会与城市合伙人方向一致。” 林晓筠本以为赵俊希这么年轻,又自带痞性,工作上未必是靠得住的合作伙伴。没想到会议一开始,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格外认真而又稳重。 他打开投射仪,将一组表格展现在众人眼前,进一步解释道:“一方面小程序用户界面相比html5更为简洁清晰,相比原生app无需下载安装,对于支付功能已经有较好支持;另一方面,原有独立于微信系统的店铺消费、共享经济、生活服务等原有线下的长尾碎片化服务需求将有望被纳入微信生态之中,抢占线下场景碎片化休闲、服务、消费流量。” 林晓筠微微颌首,而赵俊希而继续说道:“对于占据女性社群龙头地位的《灵魂有香气女人》来说,通过文章内置小程序,可以分享扩大商业植入价值,推动高频率电商交易便利性,预期会带来更多的商业交易价值。” 能够将商品与文字内容结合,不仅方便购物,而且还节省了下载app,以及广告宣传的各种时间以及成本,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贺兰在闻听此言之后,立刻望向林晓筠,身为闺蜜的林晓筠早已然看到了贺兰眼中的热切和欣喜。林晓筠当然也同样惊喜,但多年商业谈判铸就的沉稳已然让她足够淡定。 “我想知道,小程序的开发费用是多少?”林晓筠问。 “二十万。”赵俊希的坦诚倒让林晓筠意外多过了惊喜。 “不过,我的建议,当用户对商城产生了足够的信任,养成了固定的购物习惯,并且用户数量超过千万的时候,就要立刻筹备app。界时,我们将给予贵公司最大的协助。” 赵俊希的态度坦诚,目光明亮,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商人式的精明与世故,凭借直觉,林晓筠知道眼前的人值得信任,并非常合适合作。 她抬眼望向自己的两位合作伙伴,徐天凡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而贺兰则缓缓向她点头。 “这个项目的具体策划书,我会在今天下班之前发给林总,希望我们可以达成合作。”赵俊希用这句话作为了完美的结束语,从会议开始到结束,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 这样爽快,与偶遇时痞气的样子判若两人。要不是当会议结束,赵俊希忽然叫住了林晓筠,林晓筠真的错以为自己之前是误会了他。 “林总,您难道不应该请我吃个饭,压压惊?”赵俊希笑意盈盈地走到林晓筠身边,道,“今天您突然过来那一下,真好像程序里突然出现的bug,吓了我一跳。” 林晓筠用微笑拒绝:“怎么赵总这么胆小吗?” “胆量跟魄力一样,都要看对比的对象,跟林总比起来,我显然胆量不足。”赵俊希这小子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滴水不漏,林晓筠不知道,现在的这些90后们是不是个个都如此难缠,还是,在众多善解人意的90后之中,她遇到了最难缠的一个。 “既然你们这么缘,不如今天我来做东,宴请胆量过人的两位好了。”周宏涛笑着说道。 于情于理,林晓筠都无法拒绝周宏涛的邀请,赵俊希更是笑得好似一只小狐狸。在去往餐厅的路上,贺兰悄悄地问林晓筠:“看样子,你跟这位赵总见过不止一次面啊……怎么认识的?” 贺兰的目光里有着八卦燃烧的余热,林晓筠无奈地摇头:“收起你的八卦好奇心,事情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待把认识赵俊希的前后经过讲给贺兰听的同时,林晓筠忽然意识到,自己跟赵俊希这毒舌的家伙还真如他所说,“不止一面之缘”。不知道命运到底哪里出现了差错,竟然让他们一见再见。 “什么?你居然在‘性福培训班’和相亲大会上都遇到过他!” 当贺兰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惊叫出声:“你们这等于是先开车后补票,神提速!” 贺兰这突然提高的音量使得周围的路人都纷纷看了过来,幸好周宏涛和赵俊希已经提前进入了餐厅,否则林晓筠必定尴尬得无地自容。 “别乱说。”林晓筠气得险些要去捂贺兰的嘴巴,贺兰却哈哈大笑:“我说开会的时候,那个赵俊希总是看着你,眼睛闪的啊,像星星似的。我看你们俩有戏,比跟郑磊有戏!” “你看谁都有戏,奥斯卡不邀请你当评委都是没眼光。”林晓筠对贺兰动不动就乱点鸳鸯谱的行为十分无语,“不过,你觉得他们公司怎么样?” “价格合理,业务能力似乎也不错。听周总说,‘智慧基金’的app也是他们开发的,所以不出意外,他们公司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谈起工作,贺兰便恢复了正色。 果然不愧是多年的闺蜜,贺兰所说的,跟林晓筠所想的一样。 不论这只小狐狸有多毒舌狡猾,他的业务能力都似乎都还算得上靠谱。 肖白又来了。 她来卢家的次数,已经从每周三、四次,增加到了每周五次。 徐贵莲猜想,若不是因为林晓筠周六周日来家陪伴甜甜,恐怕肖白就连周六周日都不会错过。 “徐阿姨,我听甜甜说,您这几天晚上睡眠质量不好?” 问好、关心、聊闲话,肖白从来都是做得自然而然。只可惜她的关心在徐贵莲的耳中,总是带着点没话找话的意味。 “我看,你还是像秦阿姨一样,叫我徐老师。毕竟家里有个阿姨,徐阿姨来徐阿姨去的,怕分不清。”秦阿姨是新来的保姆,徐贵莲的话让肖白有那么一丝尴尬。 然而这尴尬的神色很快便消失,肖白笑着点头,道:“好,那我就还是叫您徐老师。这是我替您选的一条丝巾,特别衬肤色,您看看。” 说着,她把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了桌上。 肖白每次来都不会空着手来,这次也不例外。不,应该说,自从徐贵莲给了肖白冷脸以后的这段时间,肖白送的礼物是越来越频繁了。 “肖老师,你不用这么客气……” “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这些都是应该的。”肖白的语气欢快,态度恭敬,徐贵莲满心的抗拒,在她的心意面前,也变得软化。对肖白的态度,也不得不缓和下来。 “肖老师,你也不用刻意做这些事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徐贵莲索性开门见山,“志浩确实跟晓筠分开了,但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后妈,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况且晓筠和志浩在甜甜长大之前也不会对外宣布离婚。和志浩在一起,你可要想好。” 肖白没想到徐贵莲这么直接,她迟疑了几秒,然后笑着点头。 “我都懂,我只是想对卢先生好,对甜甜好,其他的,我不强求……” 年轻女孩的好处就在于,她有足够的时间去隐藏她真实的欲望。 仅仅是为了爱情而不结婚,这种话连肖白自己都不信。不过,肖白坚信自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徐贵莲的话,更被她认做了是未来准婆婆给予她的默许。她开始相信,一切已经朝着她所计划的方向前进,幸福垂手可得。 若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直接打破了她装好的愿景,或许她还会在满满的自信里长醉不醒。 事情的起因,是那三张游乐园的门票。 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软肋。肖白自诩借由甜甜,便可以一步步接近卢志浩,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甜甜能肖白和卢志浩走得更近,也能让他们离得更远。 在游乐园,肖白和卢志浩一左一右地陪着甜甜玩旋转木马。肖白悄悄地拉住卢志浩的手,轻声问他:“我这周末想回家看看我爸妈,你陪我一起回去,好吗?” 卢志浩怔住了。他看着肖白,期待和爱慕让这双眼睛的眼睛神采奕奕而又灼亮迷人,但,这双眼睛里承载的期望,卢志浩暂时并不想背负。他微微地吁了口气,道:“很不巧,这周末我要出差。” 这不是她期待中的答案,至少不应该是在她付出了那么多之后所应得的答案。 肖白负气地看着卢志浩,眼圈渐渐地红了。 “出差的事就不能放一放吗?我都很久没老家了,你就陪陪我嘛。” 在卢志浩面前,她的撒娇一向管用,但这次,卢志浩却并没有买账。 “一会我们去吃西餐吧,你不是一起想吃露西亚的法式西餐吗?”卢志浩说。 作为一家纯正的法式西餐厅,露西亚的格调一流,价格不菲。肖白曾戏谑地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赚多多的钱,去露西亚吃一顿。 卢志浩实现了她的愿望,作为扑灭她期待的补偿。 肖白勉强露出笑容,卢志浩则伸出手,握住了肖白的。 瞧,这就是她的单纯,只要他稍加施以的恩惠,就能让她忘却他的冷酷,而满心欢喜。 房租,礼物,旅游,出入各种浪漫且格调高雅的餐厅,卢志浩毫不犹豫地买单,享受着肖白的惊喜和兴奋,享受着这种满足感。 一个年轻而又与如此仰慕自己的女孩,在他的身上投入那么多的情感和所有,这让卢志浩觉得愧疚。事后,卢志浩曾与林晓筠谈起这段时期的心态,他认为给肖白花钱,就可以做到对她无所亏欠。 无所亏欠,真好。林晓筠想,但愿卢志浩对自己也可以无所亏欠。 第九章 英雄请留步2 男女之间的情感就是如此微妙,相见相恋,便是相欠与相互纠缠。不恋不欠是最好的状态,却也要用其他方面来补齐。 金钱便是一种,仿佛它可以随时拿来与感情一起放上天平。 彼时,肖白还以为自己于此时又向前迈了一大步。她的心情开始好了起来,就在前一秒还处于颓然的心绪,再一次充满了希望。 陪伴卢志浩和甜甜回家的时候,肖白的手悄悄地钻进了卢志浩的手心,这个小动作撩拨着卢志浩,而肖白悄悄望着他的眼神亦满是甜蜜。 卢志浩就这样一只手握住肖白,另一只手抱着着甜甜,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小区。 在小区的门口,他们遇到了庄亚丽。 庄亚丽左手领着小豪,右手提着菜篮,惊讶地看着卢志浩。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卢志浩和肖白在一起。自从杂志社离职之后,庄亚丽便专心在家带起孩子。人闲下来,关注闲事的精力也多了起来,庄亚丽就像是安装了雷达,很敏锐地感觉到了卢志浩的异样。况且,肖白和卢志浩相挽在一起的动作早就给他们贴上了“暧昧”标签。 “哟,卢总,出去了啊?”庄亚丽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亲切,“你们家的人都随和,跟钢琴老师相处的也这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是个多么美好的词汇,肖白的脸上立刻飞上两朵红晕,心里甜滋滋的。 卢志浩尴尬地微微侧了侧身,肖白的手就这样滑落了下来。她错愕地看向卢志浩,及时地捕捉到了他神情里的慌乱。 “爸爸、妈妈,甜甜。” 一直被庄亚丽牵着手的小豪忽然指着三个人数了起来,他的手指掠过肖白,忽然间又指了回来。 “不对,不是妈妈,是后妈!”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拍着手笑道,“后妈,哦后妈,甜甜有后妈了!” 原本搂住卢志浩脖子昏昏欲睡的甜甜陡然瞪大了眼睛,在一两秒的微怔之后,甜甜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是后妈,不要后妈!不是后妈,不是!”甜甜的哭声来得猝不及防,小豪却像胜利的将军,笑得开怀。 “后妈!是后妈,后妈!甜甜有后妈了!”他高兴得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布。 “不是后妈,不是!”甜甜又气又急,竟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儿咳得通红。肖白见状,忙伸手去拍甜甜,谁料甜甜一把推开她,大哭着让她走开。 “甜甜不哭,不哭。”卢志浩心疼地抱着甜甜,错开了肖白的手,他眉头紧皱,冷冷看向庄亚丽。 “庄主编,你怎么能在孩子的面前乱说?” “不好意思,我开玩笑的。”庄亚丽的表情,并没有多少道歉的诚意,就连示意小豪不要再说的动作都显得敷衍。 卢志浩举步离开,而肖白则依旧怔怔地站在那里,竟不知应该追上去,还是应该离开。 “你是不是打小孩的后妈?”小豪忽然跑到肖白的身边,仰头问她。 “怎么会呢……”肖白还不待解释,小豪便被庄亚丽一把拉走了。 “哪有后妈不打小孩的?你不听话,后妈也打你。”庄亚丽一边说,一边扯着小豪走了。离开前对肖白的一瞥,有着轻蔑与讽刺。 为什么会这样? 肖白忽然替自己感觉到不公,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轻视她? 望着卢志浩离去的背影他就这样把自己扔在这,自己走了吗? 肖白委屈得攥紧了双手。 “林总,又来了。” “又来了,林总。” “来了来了,林总。” 自从开始跟赵俊希合作之后,林晓筠每天到公司都会听到诸如此类的话。 她从来没有觉得上班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如今倒是全托赵俊希的福,一进公司就觉得压力山大。 只要一进门,同事们的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林晓筠就知道,准是赵俊希又来了。 现在,公司上下所有的人都认识赵俊希,而因为知晓赵俊希对于林晓筠的痴缠,所以全都心照不宣地忽略他的名字。在提起他的时候,也经常都是先做上一个表情,然后才是“买了咖啡呢”,“带来蛋糕了”,或是“带了礼物呢”之类种种。 这种不加称呼的称呼,反而显出赵俊希身份的暧昧来。 “我看,完全可以给你颁发一个荣誉员工证书了,你比我这个老板到得都早。”林晓筠打开办公室的门,果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赵俊希。 “好啊,”赵俊希笑着起身,向林晓筠走了过来,“我不介意再多开一分工资。” “你的落落大方还真超出我的预期。”林晓筠对于赵俊希这种厚颜无耻的行径已经到了无语的地步,偏偏这个家伙不以为意,笑呵呵地把手机举了一举。 “看看你的手机。” 话音刚落,林晓筠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林晓筠看了看赵俊希,除了业务能力,这个90后最不可低估的技能就是缠功了得,只有用最直接的方式拒绝,才能“永绝后患”。 没有迟疑,也没有多言,林晓筠打开了手机。 微信里,有赵俊希发过来的小程序,林晓筠点进去,屏幕忽然变成一片粉红,紧接着,便在一阵欢快的乐曲声中,跳出来诸多个礼物盒。 这是什么东西? 林晓筠疑惑地看了赵俊希一眼,对方则示意她点开这些礼物看一看。林晓筠迟疑着,点了标“5”的礼物盒。 盒子里的躺着的,是一个可爱的娃娃。这是一个足以萌化任何人的娃娃,柔软的质地,粉,嫩的颜色,即使一直板着脸的林晓筠,神情也柔和下来。 “这又是什么典故?”林晓筠问。 “看看盒子里的卡片。” 林晓筠点了一下盒子,果然看到了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的字迹圆润可爱:“超人姐姐的五岁生日礼物。” 林晓筠笑了。 赵俊希一定是不知道从哪个电视剧上学到的无聊招数,居然用这种方式给林晓筠送礼物。 她按着礼物盒上的顺序分别点了下去,一号礼物是个奶嘴,美其名曰“今天你刚刚出生,我要送上最亲密的相伴。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等我。” 第二个礼物,是手摇铃,它的使命是告诉林晓筠,赵俊希先生希望悦耳的声音可以盛开在林晓筠的梦里。 接下来的第三个、第四个也都根据不同年龄段所需要的东西送来,林晓筠时常觉得,赵俊希是不是想为自己做一遍育儿成长培训课。 而第五个礼物则正是林晓筠看到的娃娃。 “你在拍偶像剧?”林晓筠举着礼物盒,啼笑皆非地反问。 赵俊希摇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你的未来,我奉陪到底。” 他的眼睛明亮,像星辰,像火焰,像年轻而不羁的骏马。可惜,林晓筠不想做承载星辰的夜空,也不想做被火焰点燃的柴,更不想做那片任由骏马驰骋的草原。 “赵总,我想你找错对象了,我对小孩子的游戏不感兴趣。”林晓筠放下了手机。 “nonono,你还没有好好看看它们,想必你根本不知道,它们只为你而存在。” 说着,他打开手机,指画面上一个齐天大圣的人偶,对林晓筠道:“小时候,你的父亲在部队不能回家陪你,所以就用木头雕刻了一个齐天大圣陪你。后来它丢了,你哭了好几天,是吧?” 赵俊希把手机在林晓筠的眼前晃了晃:“所以我就给你选了这只猴子。还有这个,你看。” 这一次赵俊希指的,是一枚蝴蝶结。粉色的绸缎上点缀着白色的波点,样式十分复古。 “你小时候被你爸当成男孩来养,一直梳短发。那时候你们院子里的小孩都笑你是假小子,你一直很想蓄起长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枚蝴蝶结,对吧?” 赵俊希的话让林晓筠不觉间回到了从前,回到那些傻乎乎地盼望着长大的童年。 童年的林晓筠一直被“坏小子”们笑成是假小子,为了捍卫自己的形象,林晓筠常常挺胸抬头,骄傲得好似巡视王国的骑士。但事实上,在她的内心里一直梦想着蓄长头发,当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嫁给英俊帅气的王子。可是命运是多么的喜欢开玩笑,她实现了儿时的梦想之后发现,还是那个短发,手持长枪,策马征战四野的骑士最适合她。 一抹微笑,浮现在了林晓筠的唇角。不用问,她也知道是谁把自己卖了。 “谢谢你这么费心,不过,你不必再浪费时间,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赵俊希笑了。 “好吧,如果你不喜欢这种虚拟的礼物,我送你实体的。” “你可以停止这种幼稚的行为了,不论是虚拟还是实体,我都不需要。” “你觉得一个人坠入爱河需要多久?”赵俊希忽然问她。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林晓筠的冷淡在赵俊希的意料之中,他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都说女人看男人靠的是感觉,男人看女人靠的是直觉。这是真的,对于男人而言,确定他是否爱一个女人的时间,只有两秒钟。” “希望你不要告诉我,你在看到我的两秒钟之内就爱上我了。”林晓筠笑道。 “为什么不呢?”赵俊希反问。 “一见钟情,只存在于故事,生活中难得一见。”林晓筠已经不是好哄好骗的小姑娘了,赵俊希这种撩人方式,恐怕也早就过了时。 “如果你相信一见钟情,那你就会理解我的感受。如果你不相信,那好,我会让你从现在开始相信。”赵俊希看着林晓筠,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他的神情是认真的,他所说的情话也如此美好,怎奈对于走过太多的人生风雨,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林晓筠而言,无异于一套歪理邪说。 林晓筠摇了摇头,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可才一转身,赵俊希便捉住了她的手。 “我们再打一个赌。”他说,“若是我输了,就再也不打扰你。” “赌什么?” “就赌在我送你17岁生日礼物之前,你一定会跟我约会。” “你的意思,在你送我17岁生日礼物之前,我都要被你这样骚扰吗?”林晓筠的眉毛挑了起来,“这是我的办公室,不是幼儿园。” “ok,”赵俊希举起双手呈投降状,“我保证我会用成年人的方式来追求你,绝对不打扰。” “绝对不打扰”这样的话,跟“谁说谎谁就是小狗”一样幼稚,林晓筠决意不与他多做纠缠,而赵俊希也难得识相地告辞。 他用双手比划出数字“17”,道:“等我。” 他向林晓筠眨了眨眼睛,迈着长腿走了出去。 赵俊希前脚刚走,贺兰的脑袋便从门外探了进来。 “走了?” 她跟其他的员工一样,从来不称呼赵俊希,看着闺蜜脸上燃烧着的八卦之魂,林晓筠无奈地摇头。她正欲把手里的盒子扔进垃圾桶,贺兰便叫着“别扔”,跑过来拦住了林晓筠。 “这可是我选的,扔了多可惜!”才一张口,贺兰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我早就猜到是你选的,”林晓筠对贺兰的“叛变”相当无语,“作为闺蜜,你不觉得胳膊肘往外拐很不义气?” “怎么会?”贺兰笑嘻嘻地道,“我可要做你爱情的神助攻。” “神助攻?我看你是最坑的猪队友。”林晓筠忍俊不禁,她的死党居然把自己童年都打包卖给了赵俊希,这真是匪夷所思。 她轻掂了掂贺兰的脑门,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滞销品,所以不论老幼美丑,是个男人就急着把我推销过去啊?” “当然不!”贺兰一本正经地对林晓筠道,“爱情从来就跟年龄无关。你说这年头给女人花钱的男人是稀罕物吗?不是,肯花心思花时间的才是!小赵是年纪比你小,可他把你放在心上!轻松虐那个既不肯给你花时间,还花一分钱要一分钱的卢志浩一百个来回。” “你……能不能体谅一下你闺蜜我的心情?”林晓筠已经被贺兰气得笑了出来,“那毕竟是我前夫好吗?再说,卢志浩在送我礼物上也是很贴心的,而且从来没手软过。” 不得不承认,卢志浩在送礼物这件事情上,是非常贴心的。他永远会送林晓筠喜欢的那家花店的花,用来包装花的纸,也永远都是林晓筠喜欢的款式。 林晓筠无意中透露出的喜好,他都会记在心里,默默地按照她的喜好来做,熨贴着林晓筠的柔软。 “他那不叫体贴,叫职业习惯。人家是商人,不懂拿捏分寸送人礼物的怎么做生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贺兰恨铁不成钢之余,又禁不住叹息:“总之,遇到一个用心对你的男人,就别错过,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机会。晓筠,你总需要有个人在身边陪伴你,我不希望看着你只身前行,无人依靠。答应我试一试,好吗?” 林晓筠望着贺兰,她从闺蜜的表情里看到了担忧,也看到了人人都在害怕的那个结局——事业越做越大,生活却越走越加孤独。 贺兰从不担心林晓筠的事业,只担心她一个人在孤独中蹉跎。 第十章 男人的固执与无情1 甜甜病了。 事实上,甜甜在那天游乐园回来之后,便开始不舒服了。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开始拒绝亲近肖白,也不愿和卢志浩亲近,更对幼儿园充满了抵触。 当晚,本想陪甜甜入睡的卢志浩,被甜甜哭着赶了出来,徐贵莲只好留在房间陪她。 “甜甜,今天去游乐园玩,不高兴吗?”徐贵莲躺在甜甜的身边,试探地问她。 原本面对着徐贵莲的甜甜,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徐贵莲不再说话。 “甜甜?”徐贵莲呼唤了一声,可甜甜还是没有说话。徐贵莲还以为甜甜睡着了,可许久之后,她发现甜甜的肩膀在轻轻地抽搐。 徐贵莲忙坐起身,这才看到甜甜正咬着小手,似乎是想要忍着不要哭出声来。 “甜甜,怎么了?告诉奶奶。” 徐贵莲吓坏了,甜甜也终于克制不住,哭出了声。 “奶奶,我想妈妈……” 稚嫩的童音,因为被努力压抑而变得沙哑,甜甜抹着眼泪,对徐贵莲道:“奶奶,不让妈妈去工作了好不好?甜甜不让爸爸养家,甜甜快长大,长大挣钱养家……” 徐贵莲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片一片的碎裂,她紧紧地抱甜甜搂进怀里,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夜到底是什么时候静下来的,徐贵莲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抱了甜甜多久,等她从失神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甜甜已经睡着了。 可她的脸上还挂着泪,好像做了悲伤的梦一样,小小的身体轻轻颤抖。 徐贵莲轻拍着甜甜,听到她在发出一声喃喃的梦呓——“妈妈”。 卢汉习惯了早起。 每天五点半起床,出去晨练一圈,回家刚好扮演人工闹钟,叫徐贵莲起床吃早饭。可是今天,“模范闹钟”刚进门,便看到徐贵莲正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 不仅如此,她还换上了新买的连衣裙,打扮得像是要出席某个重要场合。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要出门?”卢汉奇怪地问。 徐贵莲只是“嗯”了一声,匆匆吃了几口饭,便起身走了。 “去哪啊?” 徐贵莲可不是走稳重风格的人,她向来喜欢张扬,做事必定先要有观众和掌声,眼下她的忽然转变,令卢汉颇不适应。 “改错题。” 徐贵莲扔下这一句,便出了门。 改错题? 卢汉怔住了。 改题,恐怕是徐贵莲对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最贴切的形容。 经过昨天晚上的一夜辗转,徐贵莲意识到,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成了儿子婚姻里最大的恶人。 曾经她只不过是以为林晓筠像所有小媳妇一样,在娘家被惯坏了,所以受不了婆家一点委屈。所以才会跟志浩闹起矛盾,使起性子非要离婚不可。徐贵莲本以为小两口很快就会复合,但看起来,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如今,不仅亲家恨她怪她,就连甜甜也开始把林晓筠的离开视为徐贵莲的原因。 因为奶奶觉得爸爸在养家,所以不高兴,使得妈妈只好去上班赚钱。甜甜想妈妈,所以甜甜怪奶奶。 如果徐贵莲还没有老糊涂,她的推测就应该没有错。 孙女是这样想的,那儿子呢?儿子会不会也怪自己?怪自己为难林晓筠,怪自己成为了他婚姻破裂的罪魁祸首。 徐贵莲越想,就越是不安。 照这样发展下去,孩子越大,对自己的怨念和隔阂就越深,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人人皆恨的罪人? 不,让儿子离婚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意,让林晓筠离开家更不是她的本意。他们全都误会了! 可要怎么样澄清,怎么样挽回? 徐贵莲不知道,但她必须要做点什么,为儿子的婚姻做点什么。 是的,她最应该做的,就是让林晓筠回家。 徐贵莲提着水果来到了林建国家,对林建国和温玉琴,她表现出了从示有过的殷勤和客气。 “我就是想见见晓筠。她一会下班会回来的吧?我等她。”徐贵莲熟稔地坐在沙发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期被肖白熏陶,徐贵莲也学会了“坐沙发”这个绝招。 林建国半惊半疑,碍着到底亲家一场,对徐贵莲客气有加,张口正欲将林晓筠在外租房的事情告诉徐贵莲,却被温玉琴用眼神制止了。 温玉琴可就没有林建国那么好骗,她冷着脸告诉徐贵莲林晓筠现在很忙,每天加班到很晚,如果想找林晓筠,就到公司去找。徐贵莲也不生气,客客气气地问了林晓筠的公司地址便走了。 “你这是……何必呢。”对于温玉琴的不客气,林建国有点无奈,“徐老师这么客气,一定是想要撮合这两个孩子嘛。” 而温玉琴却冷笑:“现在知道客气,知道撮合,知道晓筠好了?哼,早干嘛去了?我就是故意让她去晓筠公司看看的,让她知道我们晓筠这个大老板的本事,让她后悔去。” 说罢,温玉琴连理都不理林建国,直接走进厨房做饭去了。 林建国怔在那里,反复思量着温玉琴的话,竟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尽管在林家受了挫,但徐贵莲却根本不以为意。她今天出门前已经看过了星座运程,运程说她今天诸事皆吉,只要耐住性子,就一定有惊喜之事发生。 耐住性子。徐贵莲一直在不断地告诉自己,今天,她一定要耐着性子,把道理掰开揉碎,好好跟林晓筠谈一谈。 “惊喜”,是在徐贵莲到达林晓筠的公司之后才发生的,当她在前台报出林晓筠的名字,听到对方称林晓筠为“林总”的时候,惊得连眼睛都瞪得大了。 林晓筠从来就没有跟徐贵莲提起她创办公司的事情,因而徐贵莲一直以为林晓筠不过是在某个公司打工。 晓筠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了这么大一个公司? 徐贵莲不敢相信。她跟前台员工确认了一遍,方得知“林总”确实是林晓筠无疑。 “对不起,林总今天不在,需要我帮您留言吗?”前台的小姑娘客客气气,徐贵莲却还处在懵懂之中,回不过神来。 “哟,这不是徐阿姨吗?” 贺兰的声音响了起来,徐贵莲听到前台员工称贺兰为“贺总”,立刻上前一步,轻声问贺兰:“你也是老总了?” “嗐,什么老总啊,徐阿姨,这是我跟晓筠还有徐天凡一起创立的公司。我们就是集体为投资人打工,哪是什么‘总’不‘总’的。”贺兰笑着问徐贵莲,“您来找晓筠?她今天下午出去办事,估计要一会才回来呢。” “那没关系,我等她。”震惊归震惊,但正事是绝不会忘的,徐贵莲正要问贺兰林晓筠的办公室在哪,贺兰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电话是一位广告商打过来的,贺兰只好指给徐贵莲方向,便面带抱歉地接起了电话。 徐贵莲做了一个没关系的手势,走向林晓筠的办公室。她带着期待的心情,轻轻地推开了林晓筠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还不待她看清林晓筠办公室的样子,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便突然窜出来,吓得徐贵莲“妈呀”地一声大叫,差点坐在地上。 “怪物”发出哈哈的笑声,紧接着,那张怪脸被掀开,露出了一张年轻帅气的脸。 这是个相当年轻的小伙子,在看到徐贵莲之后,小伙子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您、您哪位?” “我哪位?我还想问问你哪位!”回过神来的徐贵莲顿时火了,“你给我坐下。” 赵俊希有些懵,然而徐贵莲一派“干部家属”的劲头十足,心中疑惑的赵俊希还是按照她的指示,坐在了椅子上。 徐贵莲坐在赵俊希对面,她像是逮到了捣乱的熊孩子一般,开始摆出事实讲道理:“你是哪个部门的,在老板办公室胡闹?你知不知道我们家晓筠付你薪水,是让你工作,不是让你胡闹的?” “你们家晓筠?”赵俊希的心头一动,“您是……晓筠的?” “我是晓筠的……”徐贵莲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意识到,如今她已经与林晓筠没有瓜葛,但看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满脸都是估量之意,索性腰杆一挺,挑眉道:“我是晓筠的婆婆。” 小伙子果然流露出意外表情,但很快便笑了起来。 “婆婆?前的吧?” “什么前?前什么?” 见徐贵莲没反应过来,赵俊希笑着给她解释:“前婆婆,从前的婆婆。我们晓筠现在可是单身。” “前婆婆怎么了,前……”徐贵莲刚想反击,便意识到赵俊希话里暗藏的另一番意味,“‘你们晓筠’?晓筠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话说出来的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便袭上心头,徐贵莲紧紧盯住了赵俊希:“你到底是谁?干嘛的?你在晓筠办公室干什么?” “我嘛……”赵俊希理了理衣服,正了正坐姿,郑重其事地道,“我当然就是晓筠的男朋友。” 男朋友? 徐贵莲瞠目结舌地看了赵俊希半晌,忽然笑了。 “男朋友?自己封的吧?” 赵俊希自信的神情颓然了几分,身为“老姜”的徐贵莲笑容愈发扩大。 “看你的样子,没到30岁吧?职位也不高?不会是看我们家晓筠是个老总,就想着追一追,借借光,少奋斗个20年?”徐贵莲越说,就越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她心里得意,嘴上却叹息,“年轻人就应该趁年轻好好打拼,别总想着走捷径。传出去,让人笑话。” 徐贵莲一向对自己语言的杀伤力自信,可惜,她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赵俊希不气反笑,慢条斯理地道:“捷径,捷径啊……” 他仔细地品味着这两个字,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晓筠人漂亮,有能力,还很优秀,确实算得上是捷径。不过我还真挺好奇,您老人家,哦,还有您儿子,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么好的女人,让她走出家门,去做人见人爱的‘捷径’呢?” 赵俊希身体前倾,认认真真地看着徐贵莲,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 “你!”徐贵莲气得脸都红了,偏偏赵俊希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道:“不管你们怎么对她,反正我是舍不得让她去给别人当‘捷径’。这条‘捷径’,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 “你你你……小小年纪,你真是没羞没臊!”徐贵莲拍案而起,指着赵俊希的手都在抖。 “我追求我喜欢的女人天经地义,我臊什么呀?”赵俊希笑了,“倒是您,一把年纪了到这来宣布所有权,您不臊吗?” 徐贵莲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而上,堵在胸口闷得发慌。她捶了捶胸口,扔下一句“无耻”,便转身冲了出去。 “徐阿姨,徐阿姨?”贺兰端着一杯茶迎上来,见徐贵莲怒气冲冲地走开,不禁怔住了。 “怎么回事?”贺兰一边说,一边打开林晓筠办公室的门,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赵俊希,不禁笑了出来。 “弄了半天,是你干的?” 赵俊希挑眉,一副“我是好汉我怕谁”的梁山好汉模样。 徐贵莲很生气,这口气就堵在她胸口,迟迟不肯散去,怄得她回到家便躺在床上,不论卢汉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这是怎么了?改错题改生气了?”卢汉的话,让徐贵莲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又窜起来了。她猛地翻身坐起,气道:“改,我倒是想帮他们改,哪想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 想起赵俊希那张脸,徐贵莲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还给我来个下马威,说什么晓筠是他的,他怎么不说长城是他的?” “这是哪跟哪,又跟晓筠有关了?”卢汉越听越糊涂,徐贵莲也没这个工夫跟他解释,她抱住肩膀,若有所思:“这才离婚几个月,就立马有人追了,长得好年看,还那么年轻……” 细细地回想赵俊希的样子,自诩“慧眼”的徐贵莲突然惊呼起来:“看样子至少比她小七、八岁!” “你是说晓筠现在正在被人追?而且还是个比她小七、八岁的人?”卢汉总算听明白了,尽管这消息让他意外。 “就是的啊!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男人,这不摆明了想要吃软饭吗?”两个人的频率终于对接,徐贵莲一副担心林晓筠吃亏上当的长辈模样。 “这倒不至于,晓筠也不傻。要怪,就怪你没早点撮合志浩和晓筠。现在好了,晓筠找了个又年轻又好看的,跟志浩复合更没影了。”卢汉摇头叹气。 “你懂什么?”徐贵莲气得狠狠瞪了卢汉一眼,“我们志浩用跟她复合?天底下的好女人多了,比她年轻漂亮得更有得是!” 对,志浩也找个年轻漂亮的,看到最后后悔的是谁。 这么一想,徐贵莲的脸上,便露出了笑意。 第十章 男人的固执与无情2 然而到了第二天,徐贵莲就笑不出来了。 明明到了上幼儿园的时间,甜甜窝在小床上,说什么也不肯起床。徐贵莲劝了她,卢汉劝了她,卢志浩也劝了她,可甜甜就像铁了心似的,紧紧地裹着小被子,谁也不理。最后,卢志浩生气了,他强行抱起甜甜,甜甜却用两只小手用力攥住小床的栏杆,哭得撕心裂肺。 “甜甜,再胡闹爸爸就打你屁股了。” 卢志浩的耐心在甜甜的大哭声中耗尽,他板着脸,扬起手,做出了打屁股的姿态。甜甜见状,哭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你去上班,我来哄哄。”徐贵莲急忙把卢志浩拉到一边,然后抱住了甜甜。 卢志浩本是觉得徐贵莲太过娇惯孩子,可他今天要赶上午的飞机出差,时间紧迫,只得喝斥了几声甜甜,便匆匆地离开了家。 “甜甜怎么不上幼儿园呀?”徐贵莲问。 这已经是甜甜连续两天拒绝上幼儿园了,从游乐园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她就说什么也不肯去。当时徐贵莲以为甜甜只是因为相信林晓筠而心情低落,缓一缓就好了,没想到她竟然做好了长期逃学的准备,这还得了? 徐贵莲威逼利诱,想尽办法询问原因,甜甜却只是躺在小床上抱着布娃娃流眼泪。 那个布娃娃,正是张阿姨送给她的,甜甜一直叫它“妈妈”。 看着甜甜的样子,徐贵莲感觉到由衷的心疼。 对林晓筠有千般的不满敌不过对孙女的担心,徐贵莲最终还是拨通了林晓筠的电话。 林晓筠原本定在当天上午召开电子商城的项目会议,接到徐贵莲的电话,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回了卢家。看到林晓筠回来,甜甜立刻跳下小床,叫着“妈妈”,赤脚跑向林晓筠。 林晓筠抱住了甜甜,好不容易看到妈妈,一直压抑在心里的委屈汹涌而上,甜甜再一次哭了起来。 “甜甜,你怎么了,是因为不想去幼儿园吗?”林晓筠问。 甜甜不说话,只把带着泪的小脸儿埋在林晓筠的臂弯,她的泪水浸透了林晓筠的衬衫,很热,带着伤心的温度。 徐贵莲看得心碎,便与卢汉转身走出了房间。林晓筠弯下身,望住了甜甜的眼睛。 “甜甜,是不是幼儿园发生了让你不开心的事?” 甜甜怯怯地点了点头,嘴唇微微地颤抖,林晓筠猜到,甜甜其实是想要把她的担心说出来的,只要能够打消她的顾虑。 “甜甜愿意跟妈妈说说吗,妈妈跟你一起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不开心的事,变成开心的。”林晓筠温和地看着甜甜,既没有催促她,也没有追问。尽管她的心里已经开始了无数个猜想,而这些猜想的每一个都让她的内心惶恐不安。 甜甜低下头,嗫嚅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小豪说,肖老师是后妈……” 说着,她又紧紧地抱住了林晓筠:“妈妈不跟爸爸分开,甜甜不要后妈。” 叹息,无奈,心痛,种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林晓筠的内心苦涩,可甜甜的问题,却让林晓筠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她抱住甜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甜甜,你应该知道,妈妈和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甜甜迟疑了一下,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不上幼儿园,是因为担心小豪会笑话你吗?” “嗯。”甜甜的眼泪,再一次在眼圈里打着转。 “好,既然是这样,那妈妈陪你一起去幼儿园,我们跟小豪谈一谈,你觉得怎么样?” 甜甜仰起头来,用带着惊讶和期待的目光望住了林晓筠,而林晓筠则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 这应该,是她给甜甜上的第一堂课:直面问题,解决问题。 小豪没想到林晓筠会来幼儿园找自己,尽管老师就站在旁边,他还是感觉到手足无措,紧张得连看都不敢看林晓筠。 “小豪,别紧张,阿姨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林晓筠蹲下身来,微笑着对小豪道。 小豪怔了怔,他悄悄地抬起眼,看向林晓筠,好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阿姨平时总是出差,照顾不到甜甜。可是你既是甜甜的同学,也是我们的邻居,阿姨请你来帮忙保护甜甜,你说好不好呢?” 说着,林晓筠向小豪伸出了手:“我可以拜托你吗?” 小豪意外地看着林晓筠伸出来的手,又抬头看向林晓筠。 林晓筠真诚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而她伸向他的手,也向前举了一举。 小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怯怯地伸出手握住了林晓筠的。小小的一只手,掌心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但那张少年脸庞上的认真表情让林晓筠相信,他一定会信守他的承诺。 幼儿园的老师鼓起了掌,小豪害羞地松开林晓筠,跑到甜甜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甜甜开心地挽住小豪的手,两个小朋友一前一后地跑向教室。 没跑几步,甜甜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了林晓筠。 “加油,宝贝。”林晓筠攥起拳头示意,甜甜灿然而笑,跟小豪手拉手地跑进了教室。 望着他们小小的背影,林晓筠的笑容里,却多了一丝担忧。 她知道,眼前的情况,只是治了标,却没有治到本。因为,她并没有真正解开甜甜的心结。 可真正的心结,到底要怎样去解开呢?林晓筠不知道。 面对着面前那杯飘着醇厚香气的红茶,林晓筠却没有端起品尝的欲望。 “好了,别想了,”贺兰说,“想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别想它,说不定过一会你就想不起来了。” 林晓筠被贺兰掩耳盗铃一般的态度逗笑了。 “问题总要解决,这样拖下去,我很担心对甜甜的成长造成影响。”林晓筠的担忧不无道理,贺兰想了想,然后安慰地拍了拍林晓筠的手,道:“有一位名人说‘别为没发生的事担忧’,也许问题会比你想象中解决得更快呢。” “哪个名人说的?你?”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聪明!”贺兰哈哈大笑。 林晓筠终于笑了,许久,她感动地对贺兰说了一声“谢谢”。 “谢什么呀,咱们不是闺蜜怎么着?”贺兰假装生气,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对了,你知道吗,你前婆婆来公司了。” “什么?” 林晓筠怔住了。 在林晓筠办公室受挫的事情,徐贵莲没对林晓筠提及一丁点,林晓筠还是从贺兰那里听到的。 “奇怪,赵俊希怎么没提过?” 林晓筠有点意外,事实上,如果不是赵俊希在工作的时候认真负责,专业程度和工作效率又足以令人赞叹的话,林晓筠早就把他拉黑删除了。 工作时间之外的赵俊希就好像“杀毒软件”一样,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跳出来好几次,不是问候林晓筠,就是讲一些笑点诡奇的笑话。林晓筠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信息,不断响起的提示音也让林晓筠疲于应付,因而将赵俊希设计成了“消息免打扰”。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沟通,林晓筠基本不与赵俊希聊天,赵俊希也不在意,该发消息的时候就发消息,也不管林晓筠回不回复。 “嗐,你不会真以为赵俊希那么幼稚吧?”贺兰笑道。 “他不幼稚吗?” 稳重的人人会有事没事跑到别人的办公室送礼物,发邀请,被拒绝了也依然故我,不知悔改? “我的好闺蜜,傻子会这么年轻就做到技术总监,把我们的电子商城做得这么赞?”贺兰像看小学生那样看着林晓筠,“再说事事计较又讲八卦的,还叫什么男人?” “男人?男孩还差不多吧。”对于林晓筠而言,赵俊希实在太年轻。她承认他阳光、风趣,而又俊朗帅气,但他未经过风雨的世界太过简单,注定无法成为林晓筠共同度过人生风雨的另一半。 等待着小程序上线的期间,周安安那边传来了令人欣慰的消息。她的男朋友刘楠辞掉了家乡的工作,回到了杭州。在跟周安安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刘楠进行了反思。他在家乡安逸的生活和爱情之间选择了后者,因而放下一切来到周安安的身边。 这对在爱情里兜兜转的小情侣,终于再一次牵住了对方的手。 刘楠在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绿风科技公司入职,担任市场专员。刚巧此时绿风生物科技公司新开发的护肤产品问市,其市场定位与《灵魂有香气的女子》有异曲同工之处,在经过公司的批准之后,刘楠向林晓筠发出了合作邀请。 林晓筠组织专项小组调研了绿风科技公司的产品,认为其质量和产品的市场收益都值得合作,于是,双方都表示出了合作意向。在签订合同之前,绿风科技公司的市场部经理,同时也是刘楠的上司朴雷提出要先看策划书再签合同。这样的请求并不为过,林晓筠抽出了几名策划部的精英,开始着手制定广告推广计划。 “寻找城市最美的笑容”是诸多推广活动中,林晓筠最为看好的一个。线上、线下活动,加上《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公众号推广,征集杭州“最美的街拍女郎”,这个计划一经提出,便得到了公司上下的支持与喝彩。朴雷在看过策划书之后也十分满意,他告之林晓筠会很快给予答复。 朴雷的“很快”,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答复”却迟迟不闻。作为活动负责人之一的周安安问了刘楠几次,也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林晓筠倒并不介意,即使大家都看好的策划案,也有不被通过的可能,付出的努力自然也不可能全部都有回报。 林晓筠乐观的心态让周安安也不再急躁,但刘楠在这件事情上的敷衍态度却总是让她觉得介意。 也许,是分别了太久,增加了陌生感吧。周安安这样劝说自己,只要过段时间就会消除。 像是自我安慰,也像是自我开解,周安安在这样安抚自己之后,重新恢复了愉悦。 时间就这样流逝,转眼又是周末。 盼望着与甜甜相聚的林晓筠忽然发现自己跟甜甜有了代沟。 周末,难得的亲子时间,林晓筠原本想带甜甜去玩淘气堡,可甜甜却摇头,拿出平板电脑要林晓筠陪她玩游戏。 “小孩子总看电脑对眼睛不好,咱们出去晒晒太阳,顺便去吃好吃的,你觉得怎么样?”林晓筠试图把甜甜的注意力从平板电脑上转移,甜甜却噘起了嘴巴,“可是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全都在玩这个游戏,就连老师都在玩。” 全在玩? 林晓筠怔了怔。 之前当所有的媒体都在感慨孩子们的童年已经被电子用品侵占时,林晓筠还自信满满地认为,有父母陪伴的孩子不会依赖电子设备。可现实却出乎她的意料,甜甜也最终沦陷于对电子设备的沉迷。 “就算大家都在做的事情,也不一定是对的,甜甜还是跟妈妈一起出去玩吧。”林晓筠说着,便拉起了甜甜的小手。然而甜甜却说什么也不肯走,还抱住林晓筠,恳求她陪自己玩。 “妈妈不是甜甜的好朋友吗?好朋友不是得一起玩吗?”甜甜的小嘴巴已经扁了下去,林晓筠到嘴边的劝告没有说出口,她意识到现在的甜甜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共同玩耍的朋友,如果她拒绝,或是想用劝告强行将她从平板电脑旁边拉开,那也许就会在无形中竖起一道墙,将自己从女儿的世界隔绝开来。 “那这样吧,妈妈陪你玩,但我们也要有个约定:只有周末才可以玩,而且每次玩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听到妈妈同意了跟自己玩,甜甜立刻开心起来,对于林晓筠提出的约定也点头同意。 林晓筠的挫败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当她进入到这个游戏的世界,忽然发现自己的所有智慧甚至是智商都清了零。她不知道那些大大小小的按钮是做什么用的,也不知道方向应该怎么掌控。甜甜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林晓筠玩法和操作方法。林晓筠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射手”,什么是“法师”,什么是“回血”这一类的游戏专属名词。她很惊讶以甜甜那么小的年纪,怎么能记得住这些复杂的词汇和繁琐的操作系统。 而自己已经被甜甜耳提命面地教了半天,也还是记不住。她常常都是手一滑,使用的游戏角色便箭一般冲进敌营,被对手围住痛打。为了救林晓筠,甜甜和其他“队友”们也免不了全都冲进敌营,没几分钟便“团灭”了。 半个小时,就在林晓筠不断的失败中度过,原本希望妈妈能带着自己玩的甜甜,也颇有些失望。 “妈妈好笨哦。”甜甜鼓着小腮帮,负气地道。 林晓筠很泄气,也很失落。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发现,甜甜在这一刻忽然间长大了?好像还是在昨天,她常常都把“妈妈”挂在嘴边,“妈妈好棒啊!”“我的妈妈像仙女一样”这一类的话也是她最常说的。可是只玩了一个游戏,就把林晓筠这位仙女似的妈妈直接从神坛打到了地底,让甜甜直接开始嫌弃起自己了。 林晓筠觉得有点狼狈。 “妈妈不要光想着上班,休息的时候想想怎么玩游戏,下周我们还一起玩哦。” 周一早上,林晓筠送甜甜去幼儿园的时候,甜甜这样叮嘱她。 林晓筠就像是被吩咐好好学习的小学生,认真地点头,再点头。 第一章 女人的家庭和事业1 “我怎么觉得,甜甜在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 林晓筠说这番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拿出化妆镜照了照自己:“是她长大了,还是我忽然变老了?” “别逗我笑了。”贺兰刚刚敷上面膜,她双手拉抻着脸颊两侧,以防止影响面膜效果,产生笑纹。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老了吗?那是因为甜甜每天都在长大,量变引起质变,而你还一直停留在原地,用看小baby的眼光来看她。” 林晓筠被说得发怔,贺兰又及时补了一刀:“再说,甜甜明年就是小学生了哦。你可别小看小学生们,他们生在一个信息化的时代,网络、电视,种种媒体带来的知识足够他们迅速成长,速度比我们还快。说不定,我们早就像前浪,被这些孩子拍在沙滩上了。” 危机感就这么来了。 “做气定神闲的珍珠,而不是惶恐的像死在沙汤上的前浪”,一直是林晓筠主张的,但在对待甜甜的教育上,林晓筠注定做不到“气定神闲”,她必须快速奔跑,跟上甜甜成长的脚步。这样才可以相伴在她左右,成为她的朋友,她的战友,和她的依靠。 林晓筠并不赞成小孩子在游戏里消耗太多的时间,但作为一项现代社会的娱乐方式,“谈虎色变”似乎也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作为成年人,能够做到自律的人数已经寥寥,更何况是小孩? 先前因担心甜甜沉迷游戏而忧心忡忡的林晓筠,在做了许多研究与调查之后发现,并非所有热衷于游戏的孩子们都会因此消沉而失去斗志。 许多考上清华北大的优秀学霸们,都打得一手好dota,健身、篮球、滑板种种玩得极溜。越是能将游戏、生活和学习分得清清楚楚的孩子,就越是优秀。 看来,游戏并非洪水猛兽,学会规划时间,才是重点。 太过严苛的制止,除了会激起孩子的逆反心理,还会让他们对杜绝之物充满更大的好奇。一旦约束他们的外力不在,他们很有可能会变本加厉,更无节制地沉迷其中。 所以,自律与自制力很重要。 林晓筠倒是认为,她正可以借游戏这个机会教会甜甜自律,培养她的自制力。 林晓筠开始发奋研究游戏,但效果依旧惨淡。 不仅每局都输,还惨到被队友投诉,说她“消极比赛”,“故意给对方送人头”。 人都是哪跟哪儿?她的头是很宝贵的好吗,怎么舍得四处乱送? 在游戏里四处碰壁的林晓筠,深感对她而言游戏比创业难多了。有好几次,她都恼火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但没过一会儿,她又把手机拿回来,重入虎穴厮杀。 结果还是输。 在旁边看林晓筠玩游戏的贺兰都开始忍不住吐槽。原本周同今天出差,贺兰邀请林晓筠到家里小聚。自从两个人双双告别单身之后,贺兰和林晓筠彻夜长谈的机会便少之又少。即使林晓筠独自居住后,闺蜜两个也因为工作太忙的原故极少有时间独处。像现在这样一起说说笑笑,乱侃大山的时间对于她们而言,实在难得。 见林晓筠忙得不亦乐乎,贺兰索性凑过来看林晓筠玩,当她看着林晓筠被人追着“ko”了十几回后,,直接笑得趴在了床上。 “‘战五渣’说得就是你吧?”贺兰还没见过林晓筠这么糗的样子,她的心情简直可以用“乐不可支”来形容。 林晓筠把手机往贺兰面前一递:“要不,你来?” “还是算了,”贺兰急忙后退,继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要不你找个能人,带你玩?” 这倒是个好主意,游戏里也有邀请别人一起游戏的功能。林晓筠想了想,反正在游戏里没人知道她是谁,脸皮厚一点,姿态低一点,能学到本事才是重点。 这么一想,林晓筠便豁然开朗。 都说世上最牛的敌人,会成为最好的队友,林晓筠邀请了刚才那个追着自己“杀”了无数回的玩家,跟自己再玩一局。 此玩家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傲骄却王子”。然而,“王子”虽傲骄,却并不高冷,很爽快地接受了林晓筠的邀请,爽快得出乎林晓筠的意料。 更出乎林晓筠意外的是,她居然迎来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胜利!而且胜得毫无悬念。“王子”稳稳带下“mvp”,并且令将林晓筠顺利晋升一级。 林晓筠感动至极,给“王子”发去留言,感谢他带自己升级。 “不用客气,还要再玩一局吗?” 林晓筠急忙点头,就这样,“王子”带着林晓筠玩了三局,每一局都赢得干干脆脆,畅快至极。 “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玩得这么溜?请教我几招秘诀吧。” 三人行必有我师,林晓筠决定虚心求教,以便再跟甜甜一起玩的时候也能耍个帅。 “本王的秘诀只可面授,想学艺,先见面。” “哟嗬,这位‘王子’可真够拽的。”贺兰在一旁看到,不禁笑了出来。 林晓筠也忍俊不禁。 “他该不会把我当成小女孩,想要撩一下吧?” 说着,她给“王子”回复了一条:“我年纪可不小了哦。” “我不在乎你小不小。”“王子”发来了一个调皮的表情,“周六中午11点,延安路银泰旁边的kfc,我们约会吧!” “这位不会是骗子或者强盗之类的吧?”贺兰的心中顿时警铃声大作。 林晓筠想了想,然后摇头:“应该不会。第一,他在游戏里的级别接近满级,还有好多价格不菲的限量版皮肤,如果是骗子,那他投入的成本也太大了。更何况,现在的游戏基本都是实名制。第二,他选的地方是商业街,这么繁华的地段用来骗人的可能性也很低。” 林晓筠的分析不无道理,贺兰频频点头,然后莞尔:“只要脱离游戏,你的智商立刻上线了。” “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ok?” 本想板起脸来,但明显并不成功,林晓筠自己也笑开了。 游戏,唉,游戏。 我们都被孩子逼得化身三头六臂七十二般变化的孙悟空,既能上九天揽月,也能下五洋捉鳖;既能秒变仙子挥舞魔法棒,也能瞬间化超人表演胸口碎大石。就算闪了腰,扭了脚,也得憋住一口气,以最优雅的姿势华丽丽的卧倒在地。 嗯,这就是当妈的觉悟,偏偏你我全都乐此不疲。 于是,打扮妥当的林晓筠,带着一颗求知的心前往延安路银泰……旁边的kfc。 临行前,贺兰把一瓶“防狼喷雾”塞进了林晓筠的包里。 “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贺兰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到林晓筠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于是,打扮妥当的林晓筠带着“防狼喷雾”和一颗求知的心,前往延安路银泰旁边的kfc,拜见“游戏达人”去了。 周末的银泰,最是热闹。 商场外面的广场上,正在举行为山区求学的贫困儿童义卖活动。义卖活动的义工们脸上有未蜕的学子气息,他们很年轻,应该都是一些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而在他们中间最抢眼的,是一个打扮成小丑模样的义工,天气很热,他化着浓妆,顶着一头毛球般红色的假发,还穿着一套长衣和长裤。林晓筠都替他觉得热,可他却毫不以为意,正在一边卖萌搞怪,一边举着广告牌向路人们示意。 这是一群朝阳一样的年轻人,他们的身上闪耀着希望与善意的光彩,林晓筠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他们出神。 当年,她也曾像他们一样,热烈、炽热、奔放,渴望着用自己的热度去温暖更多的心灵,如阳光般照耀每一个需要温暖的角落。如今一眨眼,已经是十年过去了。 林晓筠拿出钱包,走过去,往“小丑”举着的募捐箱里投了钱。 “小丑”用他涂着鲜红眼影的眼睛看着林晓筠,紧接着凑过来抱了抱她。被陌生人拥抱是种诡奇的体验,林晓筠礼貌性地顿了顿身形,然后迅速后退,向他挥手告别。 “小丑”开心地手舞足蹈,直到林晓筠走到kfc门口,还可以从玻璃门中看到他站在那里高举双臂挥舞。 林晓筠忍俊不禁,推门而入。 “我会在kfc一进门左手边临窗的第三个桌子等你。” 昨天晚上,对方在下线前这样对林晓筠道。 “一进门,左手边,临窗,第三个桌……” 林晓筠的喃喃自语还没有说完,便怔在了那里。 她的眼睛没有花掉吧?那个位置坐着的……竟然是一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一双眼睛弯得好像月牙,胖乎乎地坐在那里,喜庆得像个年画娃娃。 这必定不是自己约的人,但他怎么会坐在这个位置上?难道是自己弄错座位了? 林晓筠重新辨认了一下方位,确认自己并没有数错,这正是约定的位置。 那么就是……这个小男孩乱入到这里来,误坐了自己的位置。 林晓筠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时间还差五分钟,她走到桌边,决定坐下来等。 “你很守时嘛,ross白。” 林晓筠的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便听到面前的小男孩这样说。她猛地抬起头,小男孩笑眯眯的神情令林晓筠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什么是“惊骇”。 “骄傲却王子?” “yes。”小男孩点头,脸上很明显地写着“你猜对了”。 林晓筠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所以你说……你根本不在乎我年纪小不小?” “是啊,反正没我小。”“王子”笑呵呵地说。 “你胆子够大,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卖了?”林晓筠对小男孩的胆量和轻率表示十二分的担忧。 “怕什么,”“王子”咯咯地笑,胖胖的小肚子一颤一颤的,“这是公众场合,又是我家附近,而且你玩游戏那么菜,一看就知道是个姐姐或者阿姨。” 林晓筠不禁抚额,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精分了吗? “阿姨还要不要学游戏,我可以教你哦。”“王子”说着,举起了手机。 林晓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点头:“学”。 古人有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古人说得有道理,林晓筠得照着来。 “那要请我吃儿童餐哦。”“王子”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古人又云:“小人难养”,林晓筠感慨,古人诚不欺我。 林晓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务正业”,竟然在kfc公然玩起游戏。 不过,“王子”年纪虽小,玩起游戏来可不是一般的溜,林晓筠眼睁睁地看着他手指灵活地转来转去,他操纵的游戏小人儿也满场直飞,不一会儿就赢了一局。 “怎么样?”“王子”笑呵呵地说着,咬了一大口汉堡。 “佩服佩服,还请大侠赐教。”林晓筠的谦逊令“王子”颇为满意,他一边打游戏,一边给林晓筠讲解:什么是“大”,什么是“晕”,怎么“开大”,怎么“晕”。遇上射手怎么办,遇上比自己更牛的对手怎么办,他还告诉林晓筠,像她这样这样的人有个专用名字,叫“坑货”。名字不好听,但因为技术实在太渣,林晓筠也认了。她听得认认真真,却依旧如坠云雾,小“王子”的儿童餐已经吃完,林晓筠还是一知半解。 “时间到啦,我要回家写作业了。”小“王子”站起身来,向林晓筠告别,“如果你有不懂的,我们下周末再约。再见啦,ross白。” “等一下,”林晓筠叫住他,问出一直疑惑的问题,“你游戏玩得这么溜,不怕影响学习?” “我们班36名同学,全都玩游戏,可是你猜怎么着?”小“王子”双手一拍,喜气洋洋地笑道,“考第一的还是第一,考最后一名的还是最后。阿姨,游戏不可怕,但也不能天天玩,拿得起放得下,管好自己才叫本事。” “看起来,你很有觉悟嘛。”林晓筠感慨不己。 “那是。”小“王子”得意地一笑,转身走了。 林晓筠坐在那里,望着手里的咖啡杯,忽然觉得现在的孩子们都不可小觑,也许果真如贺兰所说,他们成长得太快,而家长们则快要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了……不知怎么,林晓筠便感觉到有些忧伤。正在这时候,眼前人影晃动,一个人坐在了林晓筠的对面。 抬头,赫然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家伙,林晓筠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认出这是刚才义卖活动的“小丑”。 看到林晓筠吃惊的样子,“小丑”笑出了声。他伸手摘下了红色的假发,露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嗨。” 这个声音很熟,林晓筠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他来。涂着眼影的显然是一对单眼皮,而这夸张的白脸皮后面藏着的笑容,也确实真看越眼熟…… “赵俊希?”林晓筠的惊讶程度比刚才更甚,“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是义卖活动的义工。”赵俊希笑着解释。 原来,今天在这里做义卖活动的,浙江大学的学子们。赵俊希当年在浙大的时候,就已经参与并发起了多次这样的公益活动。。从美国留学回来后,他组建了一个支教团队,前往贫困山区支教整整两年。工作以后虽然忙碌,但只要一有时间,就会为母校的公益在活动效力。 “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正能量的人。” 惊喜天天有,今天特别多,林晓筠对赵俊希的印象忽然上升了0.1个百分点。 “我也想象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有创意的人,在kfc见网友,而且,对方还是祖国的花骨朵。” 赵俊希帅不过三秒,刚才好不容易升起的0.1个百分点好感值,瞬间降到负分。 “你偷听我谈话?”林晓筠不悦地皱眉。 “我只是路过,想跟你打招呼,没想到你正和那小鬼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连我站在你们旁边都不知道。”赵俊希摊手,一脸无辜。 自己竟然忘我到那种地步吗? 林晓筠有点汗颜,被人捉住小辫子的感觉并不好受,林晓筠懒得再跟赵俊希多言,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wait,”赵俊希忽然拉住了林晓筠的手腕,“我们做个交换,我来教你打游戏,如何?包教包会,24小时随时待命。” “哦?那我要做的是什么呢?请你吃饭,还是看电影约会?”林晓筠挑眉问。 赵俊希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nonono,一会在义卖活动里随便买点什么就好,ok?” 竟然是这个要求吗? 林晓筠板着的脸柔和了下去。 “好吧。”她点头。 第一章 女人的家庭和事业2 义卖开始了,林晓筠才知道为什么赵俊希要这样郑重其事地请求自己买东西。因为这些义卖的商品,全部是由一些小学生们亲手制作的。 孩子们铺上一块块方方正正的毯子,便算作是“小摊”,毯子上面摆满了手工制作的蝴蝶结、布娃娃、不织布手包,还有许多图书和学习用品,有些小孩带来了毛线玩具和变形金刚,还有精美的汽车模型,各种各样的小饰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林晓筠从义卖“小市场”这头走到那头,买了许多七七八八的小东西,还从一个嘴巴特别甜的小姑娘手里买了一大束氢气球。 气球很多,颜色红绿蓝黄,鲜艳无比。林晓筠攥着气球,正在想着要不要把这些气球分给前来参加义卖的小朋友,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的乐声。 林晓筠寻声望去,但见赵俊希站在广场的正中间,手持吉他,弹奏着一首欢快的曲子。 赵俊希忘情,亦忘我,仿佛这里只剩下了他和这欢快而跳跃的音符。他的头上顶着一团乱蓬蓬的红色假发,涂得雪白的脸上,菱形的眼影如此夸张,红色的鼻头和刻意夸大了笑容的嘴唇滑稽可笑,可是他脸上的快乐却那么真诚,感染着每一个路人。 但所有在场的人们全都为他而驻足,他们的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仿佛忙碌的节奏不再,浮躁的喧嚣也消失,只有快乐的情绪在与音符互动。 此时此刻的赵俊希,似乎并不像林晓筠所认识的那个他。 林晓筠望着这位陶醉在音符里的“小丑”,唇边绽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风不知从何时而起,攸地吹走了林晓筠手中的气球。 那些红的、绿的、蓝的、黄的气球徐徐向上飞升,让蔚蓝的天空多了几分斑斓。 “理工男也会弹吉他吗?” 义卖结束后,林晓筠并没有走,而是帮助那些大学生义工们收拾了义卖现场。 待到工作都做得差不多,林晓筠才和赵俊希离开。 听到林晓筠这样问自己,赵俊希不禁笑了起来。 “稳坐畅销书榜冠军的林晓筠老师,不也玩手机游戏吗?” 林晓筠也笑了,是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许多人,许多事,都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不是吗? “你开车了吗?”赵俊希忽然问。 林晓筠摇了摇头,她的车子送去保养,今天是打车出行的。 “那你稍等,我把我的爱车开过来。”赵俊希道,“正好介绍你们认识。” 跟爱车认识? 林晓筠怔了怔,赵俊希不待林晓筠回过神便快步跑了,很快,林晓筠便看到骑着单车的他,慢条斯里地返了回来。 “这就是你的爱车?”林晓筠啼笑皆非。 “对,他叫‘猎豹’,我的真爱。”赵俊希的语气自然,奈何身上的小丑装扮太过出戏,林晓筠禁不住笑出了声来。 赵俊希也笑,他望着林晓筠,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十岁的生日礼物,想知道是什么吗?”他问。 “好啊,拿给我看看。”林晓筠倒是很好奇,赵俊希能给自己什么样的礼物。 华灯已经初上,月色在湛蓝的夜空里变得静谧。 赵俊希摘下头上的红色假发,把它戴在了林晓筠的头上。 “好了,‘小丑’女士,现在笑一笑。” 说着,他拿出手机,对准了林晓筠。 “开什么玩笑。”林晓筠急忙伸手挡住脸,赵俊希却伸长手臂追踪,林晓筠伸要把假发摘下来,他却捉住她的手腕阻止。 林晓筠情急之下,夺过赵俊希的单车。她跳上车子,轻轻一踩,便骑了出去。 这下,赵俊希傻了眼,他急忙收起手机就追。林晓筠笑着回头,本以为会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谁想才转头便眼前一花,紧接着车身沉了沉,赵俊希竟稳稳地跳上单车,坐在了后座上。 “你动作倒是挺快。”林晓筠诧异不己,赵俊希却哈哈一笑。 “这可是我的爱车,我与它早有默契。” “自我感觉真良好。”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赵俊希却惬意地伸直了长腿,他的腿和单车一齐形成了个大大的“箭头”,夜空湛蓝,华灯初上。温暖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吸取了白昼阳光烈度的温暖路面跳跃着走远。 当天晚上,林晓筠和甜甜便在赵俊希的带领下,一路过关斩将,连赢得了两场胜利。甜甜开心得抱住林晓筠亲一下,高兴地宣布“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妈妈!” 这个吻,足以抵得上林晓筠所有花费的时间与精力。 再没有比它更值得。 自从“寻找最美的街拍女郎”活动策划石沉大海之后,周安安渐渐地便将它忘在了脑后。谁知这天刘楠回来,忽然愁眉苦脸地告诉周安安,“街拍女郎”的活动策划通过了总部的审核。 周安安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才通过审核,你们公司的效率可真非同凡响。” “谁说不是呢。” 明明是一起忙碌了很久的策划案通过,应该高兴才对,可刘楠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令周安安不解。 “你怎么苦大愁深的?”周安安问。 刘楠思量了半晌,忽然一把握住了周安安的手:“安安,你一定会帮我的,是吧?” 周安安怔了怔。刘楠的这副表情,让她想起了他研究生毕业后,握住自己手,问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回老家的情形。 “安安,你会跟我一起回老家的,是吗?” 那时候他说话的语气,与现在如出一辙。 看似请求,其实早就已经笃定周安安会答应的、半是撒娇半是自信的语气。 “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周安安已经在上一次的心软中学会了理智,她静静地看着刘楠,等待着他的回答。 刘楠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他错开视线,迟疑了几秒,终于说出了实情。 原来,公司在看过活动策划书之后给出的意见,是按销售比例付广告款。 “按销售比例付款?”这是周安安从来没听说过的。 刘楠点了点头,艰难地解释:“就是说,我们付给你们的广告费用,按照销售额的百分比来计算。” “绝不可能!”周安安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刘楠,“销售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只提供广告服务,不对你们的经营负责。”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刘楠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脑袋深深埋在双手之间。 “可我能怎么办?上面找到了经理,经理找了我。他知道你是我女朋友,所以直接就给我下了死令,如果这事不成就走人,成了就给我升职。” 说着,他又像抓住救星一样地紧紧抓住周安安的手,恳求:“安安,你就帮我一次,帮我说服晓筠老师。你跟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这点面子她不会不给你。安安,等我升上主管,经济条件更好一些,你不用工作我也一样养得起你……” 周安安笑了,关于“我养你”的骗局,她再也没有相信的勇气。 “刘楠,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不会去找林总去谈,也不会为了你的前途去违背我的职业道德。生意是真金白银,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如果要用这种方式换来升职机会,那我看你还不如辞职。” “安安!”刘楠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安安,道,“我们不是有感情,你不是爱我吗?你一直跟我谈钱,不怕伤害我们的感情吗?” “伤感情?”周安安抽回了手,“你少跟我提感情,你这是在利用我,不是在跟我谈感情,况且,谈钱伤感情总比谈感情伤钱好。” 刘楠的表情一阵扭曲,奢望的破灭让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周安安,你简直不是女人。” “任你利用摆布就是女人?你是不是对女人有什么误会?刘楠我告诉你,我傻过一次,但不会一直傻下去。” 周安安走了,对于刘楠的最后一丝眷恋,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下。 绿风生物科技公司的无礼请求遭到林晓筠的果断拒绝,沉寂了几天后,“绿风”派出代表与林晓筠签约,价格压得比从前低了5%。 商业上的合作可以百转千回,最终达成一致,可是周安安和刘楠的爱情,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凭什么为了自己的成功,前途和安稳,让我牺牲所有的骄傲、道义和友情?这个世界上除了亲妈,估计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可惜,我不是他妈。” 周安安想要尽量用诙谐的语气自嘲,神情里却还是有悲伤一闪而过。 林晓筠轻轻地拍了拍周安安的肩膀。 “真正爱你的男人,宁愿守着有缺憾的你平静终老,也不舍得让你去舍生取义。” “是啊,可惜,有太多的男人打着爱你的旗号去成就他自己的野心。”周安安的的情绪依旧沮丧。 “要相信伤痛总会过去,真正美好的爱情,仍然值得等待。”林晓筠由衷地说。 周安安点了点头,她也许不会那么快从悲伤的心情里走出来,但林晓筠相信经历这一切之后的周安安会更加成熟,更加明白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爱情。 生活中走得远的,都是自愈力很强的人。 周一,刚刚来到公司的林晓筠接到了《真人真言》栏目组的直播邀请。对方请林晓筠作为优秀的女性企业家代表,与两位男性企业家一齐分享他们的创业史。 《真人真言》着重采访一些有特殊经历的人物,以见证经历、思索人生,创造出一种新颖的谈话记录。同时,也关注关注热门人物和热点话题,是较有影响力的谈话栏目。 虽然对于“优秀女性企业家”这个标签不甚感冒,但林晓筠不介意与大家分享她的创业经历。 她来到直播间,与主持人和两位嘉宾相对而坐。一番相互介绍过后,便到了主持人与嘉宾们的互动时间。 一位投资领域的男性企业家程原,忽然向林晓筠发问。 “我一直听人说《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公众号做得非常好,我很好奇,你们的公众号到底好在哪里?” 这是一个锋利的问题,它直接探向他人的底线,很犀利,却未见得礼貌。 程原看着林晓筠的目光深沉,带着几分探究与估量。林晓筠忽然明白了这次的谈话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和风细雨,而林晓筠亦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无措或是迟疑,否则,对方会更加咄咄逼人。 “您关注了我们的公众号吗?”林晓筠问。 “没有。” 对方直言不讳,林晓筠也并不介意,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我们的公众号关注者90%以上都是女性,而剩下不到10%的,也是非常尊重女性的男性,我很遗憾您不属于这两部分里的任何一方。” 程原的脸色一僵,主持人和其他嘉宾,则笑了起来。 “林晓筠老师,我想,程原先生提出来的,也许是大多男性朋友们的疑惑。”主持人说,“而且男人欣赏女人的标准,和女人的也不一样。作为女性,您认为什么样的女人才更受欢迎?漂亮、会料理家务,还是在事业上有所建树?” “我来给各位讲个故事吧。”提到故事,林晓筠几位男士都流露出好奇的表情,林晓筠道:“相传古代印度与中国之间有一萨桑国,国王山鲁亚尔曾认定自己的妻子出轨而变得残暴无比,他把国家大事扔到一边,专注抢新娘好几年。因为害怕背叛,那些被山鲁亚尔抢来的新娘,都会在第二天被杀掉。后来,他娶了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山鲁佐德看到山鲁亚尔就在想,这男人别是得了失心疯吧?她当然不想被杀,于是便想出一个办法——给山鲁亚尔讲故事。” “你说的是《一千零一夜》?”另外的一名嘉宾丁山问。 “没错,就是《一千零一夜》,”林晓筠点头,“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漂亮的女人、会料理家务的女人都有挂掉的可能。但会讲故事的女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大家都被林晓筠的风趣逗笑了。 “走出家庭,醉心职场的女人,难道不怕被男人看作是异类吗?”程原再次发问,依旧是直接而又略显失礼的问题。 “我倒是认为,一个只有女人来围系和付出的家庭,才是真正的异类。男人、女人,全都是家庭的一部分。男人既不能以爱为名,折断女人的翅膀,强行将她们锁在家里方寸大小的空间;也不能以事业为名,在家庭和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席。”林晓筠脸上的笑容未变,她说:“当然,都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男人看不懂女人,是很正常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看不懂的女人都是异类,也许在女人眼中你也是个异类呢。” 笑声再起,这一次,程原也笑了起来。话题继续进行,当谈到企业家创业中遇到的困境时,主持人忽然转向林晓筠,问道:“现今对于女性企业家有很多的误解,认为女人做事业,大多都要靠男人的帮扶和照顾。作为一名新媒体行业的领军人物,林晓筠老师您的周围也会有很多优秀的男性,他们是否为你提供了很多的帮助?” “我的身边,确实有很多优秀的男性。”林晓筠点头,“不可否认,在大多数领域里,杰出者大多都是男性。但,如果说我走到今天,是因为受到诸多男性的帮助是不准确的。倒不如这样认为:正是由于我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才得以站在这样的高度,与这些优秀的男性们比肩。至于帮助,几位也是男性,你们会仅仅因为一个女人漂亮,而去给予她事业上的帮助和扶持吗?” 看到在座的三位男士沉默下去,林晓筠脸上的笑意更浓。 “恐怕不用我说,几位也有答案了吧?男性只会为值得他们帮助的人提供助力,换而言之,他们帮助的,是一个打破了常规,有未来,有可能成为他们合作伙伴的女人。” 男人看不懂女人,女人也未见得有多看得懂男人。但,这并不重要,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在开创事业的问题上,不论男女,都会抱有同样的想法。 正如林晓筠所说:“优秀的将军在两军对垒之时,说的不是‘给我上’,而是‘跟我上’。没有这种同标准要求自己的魄力和身先士卒的觉悟,是走不上这条创业之路的。” 掌声响了起来,这次率先鼓掌的不是别人,正是程原。 林晓筠在《真人真言》上一番精彩的讲话,被各大媒体相继转播,更被诸多观众录制成视频片断发表在网上,引起网友们的热议。女性们为林晓筠疯狂点赞,称她说出了无数女人内心的声音。 传统媒体称赞林晓筠为“新时代女性代言人”,各大杂志亦相继报道了林晓筠的采访,当地的报纸亦刊登了名为《“成长比成功更重要”——林晓筠访谈》的报道。 甜甜就是从报纸上看到妈妈的。 一大早,幼儿园的许老师便将一张印有林晓筠报道的报纸举到甜甜眼前,笑意盈盈地问她:“甜甜,看看这是谁呀?” 甜甜定睛一看,报纸上印着的竟是林晓筠的照片,她立刻欢呼着跳了起来:“妈妈!” “是呀,你妈妈好厉害哦,都上报纸了。”许老师笑着称赞。 “嗯,嗯!我妈妈很厉害。”甜甜用力地点头,她捧着报纸看了又看,然后仰起小脸儿,充满期待地看着许老师:“许老师,可以把报纸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呀,送给甜甜了。”许老师笑着点头。 “谢谢老师!”甜甜开心极了,抱着报纸就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把报纸放在小桌子上,看呀看呀,怎么看都看不够。 “看什么呢,卢甜甜?”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好奇地问。甜甜急忙把报纸藏到身后,她这样做,小男孩不禁来了神,跑过就去把报纸抢了过来。 “什么呀,破报纸。”小男孩不以为然地看着报纸,然后“嘁”了一声,把报纸团了往地上一扔。 “妈妈!”甜甜急忙扑过去拣,小男孩却乐开了:“卢甜甜管报纸叫妈妈!” 他的声音很大,同学们闻听,都轰然笑开了。 “不是的,你胡说。”甜甜急了,小男孩却凑过去起哄:“卢甜甜管报纸叫妈妈,报纸是卢甜甜的妈妈,哈哈!” 甜甜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刚要上前,一个人却扑过来,用力把小男孩撞到了一边。 “不许欺负卢甜甜!” 小豪把甜甜护在身后,生气地瞪着小男孩。 “干什么呀,方家豪,关你什么事?”小男孩差点被撞个跟头,显然很是生气。 “林阿姨让我保护甜甜,你不许欺负她。”小豪的胸膛挺得直直的,他拉起甜甜,道,“咱们走。” 甜甜被小豪带到教室的窗边,她一边哭,一边把印有林晓筠照片的报纸摊开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行了,别哭了,不就一张报纸嘛。”面对小女生的眼泪,小豪有点手足无措,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能让甜甜不哭。 甜甜不说话,只是在抽泣。她的眼泪滴落到报纸上,晕染了林晓筠的照片,她急忙伸手去擦,但越擦,照片就越模糊。甜甜又急又难过,哭得更厉害了。 “哎呀,别哭了,这报纸我家里有得是,明天我给你带十份!”小豪急得直跺脚。 “真的?”甜甜抬起泪眼,看向小豪。 “真!比榛子味儿的巧克力还真。”小豪用力点头。 甜甜这才露出了笑容。 甜甜开心地带着这张报纸回到了家,一进门,便兴冲冲地跑到徐贵莲的房间,将这报纸展示给她看。 “奶奶,奶奶,你看,妈妈上报纸了。” 自从秦阿姨进入到卢家工作以来,徐贵莲便行重获看电视剧的悠闲。见甜甜像宝贝似的举着报纸,徐贵莲不禁好奇地拿过来。才看了两眼,她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什么叫‘成长比成功’更重要,什么叫‘女人不能放弃自己的成’长?把老公孩子扔到一边,就是事业了?”徐贵莲越说越生气,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向甜甜,道,“甜甜,你是不是很喜欢肖老师?让肖老师给你当妈妈,你高兴不高兴?” “不高兴!”甜甜的脸色顿时变了,“后妈是小三,是大坏蛋!” “谁告诉你的?”徐贵莲被甜甜的反应吓了一跳,“你这都是从哪听到的歪理邪说?” “奶奶说的歪理邪说,”甜甜地鼓起腮帮,生气地瞪着徐贵莲,道,“奶奶说小三是后妈,后妈可凶了,专门打小孩。甜甜不喜欢后妈,不喜欢奶奶!” 说着,她一把夺过了报纸。 徐贵莲怔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甜甜快步跑回小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徐贵莲就这样,被关在了甜甜的心门之外。 第二章 我要我妈妈1 “妈妈……” 甜甜趴在小床上,望着报纸上温柔笑着的林晓筠喃喃地呼唤着,小小的手轻轻摩挲着报纸上林晓筠的脸庞。 “小三就是后妈,爸爸要是不要妈妈了,就会有后妈进到咱们家来。后妈可凶了,专门打小孩。”徐贵莲的话就这样在甜甜的耳畔响起,甜甜的脸上,攸地浮上了惊恐的神色。 自从上次游乐园归来,小豪称肖白为甜甜的“后妈”之后,甜甜便一直生活在惊恐之中。她曾私下里跟要好的几个小朋友讨论,后妈到底打不打小孩。 对于这个问题,知道的小朋友并不多。唯一一个父亲再婚的同学叫董梓宣,她告诉甜甜,后妈还行,就是太假惺惺。她爸在家的时候,后妈对她可好了,妈爸不在家,后妈连理都不理她。 “那是你后妈,说不定甜甜的后妈就是个好后妈呢。”小豪急忙站出来替甜甜说话。 “可我不想要后妈。”甜甜嘴巴一撇,又要哭,“我奶奶说后妈打小孩。” “你奶奶说得也不一定对,咱们回家都上网查查,或者问问爸爸妈妈吧。”班长贾航学习最好,他的建议得到小朋友们的一致通过。 为了帮甜甜解惑,小朋友们回到家里,纷纷向大人问出了这个问题。第二天,他们就像知晓了了不得的大事,聚在一起分享昨天知道的爆炸新闻。 “我妈说,后妈都不喜欢小孩,你看害白雪公主的坏王后就知道了,坏王后不就是后妈吗?”一个小朋友如是说。 “我爸说,不一定。也有后妈是好的。”又有一个小朋友说。 “后妈不好!”贾新发表了他的权威讲话,“你们没看新闻啊?一个后妈都把小孩给打住院了!我从我爸手机上看到的新闻。” 对于小朋友们来说,“新闻”可比“白雪公主的故事”显得权威多了,董梓宣想到自己的后妈也可能打自己,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甜甜想到肖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后妈,也哭了。两个人这一哭,立刻带动了一大片,小朋友们纷纷哭了起来。 甜甜害怕肖白给自己当后妈,并因此害怕起肖白来。可眼下,就连奶奶都要让肖白来当“后妈”了! 眼前浮现出自己挨打的样子。甜甜越想越害怕,她忽然抓紧报纸,从小床上跳下来。她拿出自己的小书包,把桌上的一袋饼干和一包甜甜圈放到书包里,然后背起书包走出了房间。 卢志浩今天加班,秦阿姨像往常一样在厨房煮饭,徐贵莲则像往常一样在房间享受她的“美人躺”,卢汉也如往常般在书房挥毫。谁也不曾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不平常的事情,谁也没注意到走到门口,又悄悄返回来,拿起衣架上小小遮阳帽的小小身影。 甜甜就这么走出了家门。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甜甜走出小区,面对着路边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行色匆匆的人们,有些害怕和迷茫。 忽然,她眼睛一亮,紧接着便跑到路边,伸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出租车司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坐进车子里的是一个年仅几岁的小孩,不禁诧异。 甜甜把已然褶皱,又有些模糊的报纸递给了司机:“我现在就去找妈妈。” 司机怔住了。 即将到来的假期,为旅行社增加了几许忙碌。然而,连续几个假期都没能打破的消沉局面,也让员工们失去了积极性。 卢志浩已经跟一些旅游网站达成了合作,但收益却并没有想象中高。他疲惫,迷茫,同时也很恼火,他像一只被困在囚笼里的野兽,想要打破现状,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自己还能为改变局面再做些什么? 卢志浩一直在问自己,可惜,没有答案,也没人能给他答案。 烦躁的卢志浩把手头上的事宜交待给李德,便驱车回家。 在途中,他接上了刚刚逛街归来的肖白。 肖白现在在一家钢琴学校任教,这份工作是卢志浩帮她推荐的,虽然薪水不高,但胜在清闲。 反正现在她有了卢志浩,想买什么只要刷卡,再找卢志浩给报销就可以了。 她小鹿一样欢快地跳上车子,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看看我买什么了?”肖白晃动着手里的盒子,笑得好似正在邀功的小孩。 “玩具?” “聪明。”肖白在卢志浩的脸上印下了一吻,“这是最新款的森贝儿家族套装,带别墅的哦。看看,好不好看?” 说着,她把玩具展示给卢志浩看。精致的玩具盒里躺着几只又白又萌的小兔子,还有一个仿真的别墅模型。在卢志浩的眼里,它与普通的“过家家”玩具无甚区别。 卢志浩点了点头,他没有了解玩具的心情和时间,从前与林晓筠一同生活的时候,这些统统都交给林晓筠打理。与林晓筠离婚后,徐贵莲很自然地把接管了甜甜的衣食住行。而现在,肖白主动请缨,卢志浩更加不必操心。 “你说,甜甜会喜欢吗?”肖白小心翼翼地问卢志浩。 自从上次偶然遇到的小孩叫肖白为“后妈”之后,甜甜对肖白便不再像从前那么亲近。有好几次,当她看到肖白来家里之后,直接跑回房间,把门锁了起来。任凭卢志浩在外面如何敲门,任凭肖白如何哄她,甜甜都不肯出门。 肖白知道甜甜是自己跟卢志浩在一起最为关键的一环,她不能失去这个优势,因而耐着性子,使尽浑身解数,恨不能十八般兵器齐齐上阵,把甜甜哄回自己的阵营。 所以今天她特意要卢志浩来接自己,给甜甜一个惊喜。为了万无一失,肖白中途又缠着卢志浩停了好几次车,买了小点心,又买了奶茶和小零食。原本便因公司经营状况而烦躁的卢志浩很快便开始不耐烦,不断地催促肖白快点,肖白却缠住他的手臂,噘着嘴巴说她只是想让甜甜知道她爱她。 “我只想像爱你那样爱甜甜嘛。”肖白泫然欲泣,卢志浩只得将内心的烦躁按压下去。 毕竟,她只是想讨甜甜欢心而已吧。 卢志浩这样想。 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饭菜都已经摆在了桌上。 徐贵莲没想到卢志浩今天回来得这么早,正欲笑着上前,便见肖白牵着卢志浩的手,也走进了门来。 “又不是小学生,怎么还手拉手?” 徐贵莲原本想要这么说的,最后却忍住了。 她承认肖白比林晓筠更会讨她欢心,但同样也比林晓筠更会拢络自己的儿子。当年林晓筠就算是跟卢志浩恋得火热,也从来没有在长辈面前亲亲我我,做这种做作之态。 然而,想起林晓筠刚离婚没多久,就跟一个小年轻好上了,徐贵莲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热情地招呼着肖白,喊她吃饭。 肖白受宠若惊,哪敢迟疑?当即便跟徐贵莲有说有笑地走进客厅。卢志浩很满意肖白与母亲和和睦,仿佛这个因林晓筠的离开而残缺的家,终于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在卢志浩的眼里,家是一个圆,只要缺掉的一角能被补上,他不介意那块替代品是否真的契合。 “甜甜,爸爸回来了。”卢志浩敲了敲甜甜的房门。 换作平时,甜甜早就一边叫着“爸爸”、“爸爸”,一边跑出来了。但是今天,甜甜却没有应他。 真实,卢志浩以为甜甜睡着了,轻轻地推开门,但小床上却没有甜甜。 “甜甜?” 卢志浩怔了怔,随即意识到,甜甜也许是故意藏起来跟自己玩捉迷藏,便笑着将门后和衣柜旁边都找了一圈,甚至连窗帘都掀开了。 可是哪里都没有甜甜。 “甜甜?”卢志浩一边呼唤,一边走出房间,问徐贵莲,“妈,甜甜呢?” “不就在房间玩呢吗?”徐贵莲笑着,责怪儿子连他闺女都找不着。然而,当她看着甜甜的房间空空如也,不禁吓了一跳。 全家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他们找遍了家里每个角落,却哪里都没有甜甜的影子。 徐贵莲这才意识到,甜甜不见了。 危机仿佛瞬间降临,全家人都冲出了家门。 卢志浩疾步跑下楼,在小区里发疯般地寻找,徐贵莲更是连腿都软了,仅靠卢汉扶着才能走动。 “志浩,你别着急,甜甜还小,她走不远。也许就在小区里跟小朋友呢……”肖白急匆匆地跟上卢志浩,出言安慰。但卢志浩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更加快了脚步。 他先是把单元门口的健身设施找了一遍,然后奔向幼儿园。 幼儿园的老师们已经下班,门卫在听说甜甜的事情后,立刻打开门,与卢志浩一同去往甜甜的班级寻找,但依旧没有看到甜甜的身影。 迅速的奔跑让卢志浩气喘吁吁,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卢志浩双拳紧攥,环顾四周,仿佛能从空气里捕捉到甜甜的影子。 肖白全程跟在卢志浩的身后,她一路小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怎么也跟不上他的脚步。她让卢志浩等等她,但卢志浩却连头都没有回,肖白只得竭力跟上。 “甜甜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没有?”卢志浩跑到徐贵莲身边,语气已经有抑制不住的焦急与凌厉。 “没说什么呀……”徐贵莲一急,记忆力好像也减退了,她想想,“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是不是因为‘后妈’的事儿?” 徐贵莲恍然大悟:“该不会是我说了让肖老师当她妈妈,她就……” “当什么妈妈?做什么后妈!”卢志浩陡然间暴发的愤怒,连同肖白也吓得怔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卢志浩,他红了眼睛,太阳穴亦暴起青筋,他看人的眼神也变得锐利。 “我我我我,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徐贵莲又急又悔,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她还是孩子,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卢志浩咆哮。 他的样子让肖白觉得可怕,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想要劝他,卢志浩却一把甩开肖白,转身拿出了手机。 他把电话打给了林晓筠。 徐贵莲也在此时意识到甜甜去找林晓筠的可能,她也急忙奔了过来。徐贵莲、卢汉、卢志浩三人凑在一起,仿佛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手机上,寄托在林晓筠的身上。 肖白站在那里,从刚才到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论她如何奔跑,如何与他们一起担心,如何想要与他们一起分担,他们全都看不见她。 第二章 我要我妈妈2 傍晚五点,林晓筠和贺兰正准备去见几位重要客户。 继上次在银泰参加的那场,为贫困山区学子义卖的公益活动之后,林晓筠便意识到,身为以女性成长为主题,并倡导正能量为己任的企业,应该在公益事业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她与贺兰和徐天凡商量后,决定与一家“中国制造企业500强”企业联合举办“给乡村孩子上一堂课”公益活动。让她欣喜的是,她的想法得到了对方的积极响应,并且提出会邀请旗下两位代言人一同参与公益活动。 公益活动选定的小学,正是赵俊希前往支教的山区。赵俊希责无旁贷地负责校方的联络事宜,而作为活动预热,林晓筠在公众号上发起了这次公益活动的征集贴,如今香蜜与林晓筠还有贺兰一同前往山区为孩子送上自己的温暖。 帖子发出后,公司的邮箱收到了300多份报名名单,虽然并不是所有的香蜜都能同行,但大家的热情却让林晓筠的内心温暖不己。 这些人里,有刚刚拿到英国牛津研究生的学子;有在云南经营青年旅舍并经常前往边境大山支教的“掌柜”;也有带着温暖善意的中学教师;有成立了儿童英语学校的单亲妈妈,和热爱文学和音乐的儿童医生,更有英国大使馆的志愿者和全国首席口腔医生…… 她们的祝福和文字让林晓筠感动,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有着温暖他人的善念,并且愿意为此付出努力。林晓筠欣慰地想,这种感觉,好像她散发出的光芒得到了同样温暖的反馈,因而得到了更多的饱满与满足。 最终,林晓筠和贺兰从其中挑选出来三位香蜜,并拟定了公益活动的日期。今天,林晓筠便是与贺兰就此事与客户开会商定活动事宜的。 “我们的香蜜热情很高,合作方也是同样。我想,这次活动或许我们比乡村的孩子们收获更大。” 停好了车子,贺兰笑着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林晓筠微笑点头。 闺蜜两个刚刚下了车子,林晓筠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电话是卢志浩打过来的,林晓筠接起电话,没说几句,脸色便攸地苍白了下去。 “怎么了?”闺蜜之间的默契让贺兰立刻感觉到林晓筠的变化,她立刻关切地询问。 “甜甜,甜甜……”林晓筠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然微颤,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溢了出来,从脸颊滑落。 “甜甜怎么了?”贺兰吓了一跳,林晓筠的嘴唇颤抖了半晌,方才把话说了出来:“甜甜不见了。” 什么? 贺兰又惊又恐,林晓筠却早已然整个人陷入慌乱,她急匆匆地走向停车场,才走到一半便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道:“不行,我得先报警。对,报警。” 林晓筠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懵懂的状态,她身体里的每一个血管,都有血管在奔流,心脏狂跳,手脚却冰冷,头脑更是乱作一团。她明明拿着手机,却在包里乱摸,焦急地自语:“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你这不拿着呢嘛。”在贺兰的提醒下,林晓筠这才意识到手机就在自己手里。她滑开屏幕,想要按“110”,但手指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无法正确地拔出这三个数字。 “你别急,我来打。”贺兰捉住林晓筠的手,果断地道。 林晓筠点头,闺蜜在身边,她的情绪稳定了一点,但身体仍禁不住轻轻颤。贺兰便挽住林晓筠的手臂,用她坚定的力量来支撑着她。 就在贺兰即将拔出电话的刹那,林晓筠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林晓筠立刻接起了手机,然而,当她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是赵俊希的声音,脸上的期待便如火焰,刹那间熄灭下去。林晓筠挂断了手机,与此同时,贺兰的报警电话已经拔了出去,林晓筠紧张地看着贺兰,而就在这时,林晓筠的手机铃声再起。 “你到底打够了没有?”林晓筠抓起手机,愤怒地喊了出来。 “妈妈。” 手机那端,竟然传来了一个稚嫩而清脆的声音。 “甜甜?” 林晓筠怔住了。 “妈妈!”甜甜开心地叫着,雀跃不己。 “甜甜!是甜甜!”林晓筠欣喜若狂,激动得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贺兰闻听,急忙对电话那端的接线警员说了抱歉,然后挂断了电话。 “甜甜,你在哪儿?” 跟林晓筠急切的声音相比,甜甜则那么的兴高采烈,她一边笑着,一边宣布自己的战绩:“我在妈妈上班的地方!” “公司,甜甜在公司。”林晓筠对贺兰说着,又对甜甜道,“你在公司等妈妈,妈妈现在就回去。” “好。”甜甜乖巧地点头。 林晓筠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贺兰亦放下了心来。 “我陪你回公司。”贺兰说着,便拿出了车钥匙。 “不不不,我打车回去,你先去开会。”林晓筠急忙摇头。她不能让贺兰跟自己一同离开,而只留给客户一声道歉。 “可是你确定自己可以吗?”贺兰关切地看着林晓筠,在她郑重点头后,便也不再勉强。 对客户的负责和对彼此的了解,使得闺蜜两个可以更迅速地做出抉择而不用多言。 贺兰握了握林晓筠的手,以示鼓励,便转身走向办公楼。她没有给林晓筠车钥匙,她知道不论表面如何镇定,林晓筠的心里还是会有惦念孩子的焦急。这种情况下,比开车更明智的决定,就是乘出租车。 而林晓筠的想法也是如此,好几乘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回公司。 途中,林晓筠给卢志浩拨打电话,告诉了他甜甜在自己公司的事情。 “甜甜在你公司?”卢志浩诧异不己,此时的他已经做好了报警的准备,闻听林晓筠这样说,一颗心便攸地放了下来。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甜甜竟然会找到林晓筠的公司去。但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说了“我现在就过去”,便挂断了电话。 “找到甜甜了?”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徐贵莲闻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是,她去晓筠公司了,我现在过去。”卢志浩说着,起身便走。 “等等我!”肖白立刻跳起来,跟上了卢志浩。 卢志浩大步流星,根本没有注意跟在他身后的肖白。直到发动车子,他才意识到肖白也在自己的车子上。 “你怎么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肖白不由分说地系上了安全带。卢志浩迟疑了一下,让她先回家等自己,肖白却挽着卢志浩的手臂乞求:“我真的很担心甜甜,就让我去吧,好不好?” 一路上,肖白不断悄悄地去看卢志浩。甜甜因她而离开,却是一个人偷偷跑到林晓筠那里,整件事情都让肖白感到不快。她甚至开始怀疑,甜甜对“后妈”这件事情如此抵触,是不是林晓筠私下里说了些什么。 是还抱着想跟卢志浩复合的念头吗?如果当真如此,肖白会断了她的念想。 属于自己的,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肖白在心里暗暗说道。 “甜甜!” 林晓筠猛地推开门,一个箭步冲进了办公室,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怔在了那里。 她的办公室角落摆着一株竹子,鲜翠欲滴的叶子中间点缀着几枚系着中国结、垂着丝绦的红包,鲜明讨喜。 而就在竹子附近,转悠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的把小的扛在肩膀上,一边唱着什么,一边像熊一样大摇大摆地来回走着。 而这一大一小,竟正是赵俊希和甜甜! “甜甜!” 林晓筠呼唤出声,两个人这才转头看向自己。不看还看,这一看之下,林晓筠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甜甜和赵俊希,这两个人的脸上都涂着黑眼圈,脸蛋上还画着胡须。看到林晓筠,甜甜立刻欢呼了起来。 赵俊希把甜甜放了下来,微笑着看她小燕子一般扑向林晓筠,口中不断地喊着“妈妈,妈妈!” 林晓筠紧紧地抱住了甜甜,宛若抱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幸好甜甜所乘出租车的司机,恰恰正是林晓筠的读者。他认出了报纸上的林晓筠,便急忙查询导航,找到了林晓筠所在的公司,将甜甜送到了这里。而赵俊希正巧到林晓筠的办公室造访,看到了在前台员工陪伴下的甜甜,便欣然地接管了她。 “甜甜,你怎么能一声不响的就从家里跑出来呢?你知不知道这么晚了,小孩子独自在外面很危险?如果你没能平安找到妈妈,那该怎么办?爸爸妈妈要是找不到你,会多担心?”虽然有惊无险,但林晓筠还是忍不住后怕,她必须要让甜甜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同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甜甜扁着小嘴儿,委屈地低下了头。她画着胡子的小脸儿鼓了鼓,然后喃喃地说道:“甜甜想妈妈……” 眼泪,从甜甜的小脸儿上一滴滴地滑下来,仿佛落进了林晓筠的心里。 她再一次抱住了甜甜,她的宝贝,是有多想念她,才会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情。甜甜把小脸儿埋在林晓筠的颈间,妈妈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心安。甜甜紧紧地揽住林晓筠的脖子,哭了起来。 林晓筠轻轻地拍着甜甜,眼泪在眼中打着转,林晓筠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却显然没有成功。 她到底落了泪,经分不清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后怕,或是重逢的欣喜吗? 然而,这种心脏骤停般的感觉,林晓筠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不管怎么说,一个人跑出来也太危险了,甜甜以后绝对不可以这么做了,知道吗?”林晓筠抹去眼泪,板着脸,对甜甜道。 甜甜用力地点头:“谁再这样,谁小狗。” 林晓筠忍俊不禁,轻轻地呵了甜甜几下痒,甜甜亦破涕为笑,踮起小脚尖在林晓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赵俊希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母女俩相拥的画面,好像夏日的风吹着馨香的花,恰似暖阳照在湖面粼粼的波光,那么美好。 他微笑着,目光慢慢地变得柔软而温暖。 “甜甜!”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卢志浩奔了进来,在他身后的,是跑得气喘吁吁的肖白。 “爸爸!”甜甜看到卢志浩原本很是高兴,她刚要奔过去,但看到肖白之后,脚步却硬生生地顿住了。 “你怎么能从家里自己跑出去?多危险?”卢志浩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甜甜却钻进林晓筠的怀里。 “过来,甜甜,跟爸爸回家。”卢志浩走过去想把甜甜拉过来, 甜甜却紧紧地揽着她的脖子,把小脸全都埋进了林晓筠的怀里,说什么也不肯转身。 “甜甜!”卢志浩的语气陡然严厉,他上前一把拉过甜甜,待看到甜甜脸上画着的黑眼圈和胡须之后,愈发恼火,禁不住生气地喝斥,“爸爸叫你,为什么不回答?你自己跑出来,做得对吗?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一连串的怒喝让甜甜再次哭了起来,她伸手抹着眼泪,墨水却让她的小脸儿黑成一片,卢志浩的怒火更盛,“啪”地一下打开甜甜擦眼泪的手。 甜甜“哇”地大哭起来,林晓筠上前一步,正要去抱甜甜,肖白却冲过来拉住了甜甜。 肖白的出现,让林晓筠怔了一怔,而肖白则双手扳住甜甜的肩膀,蹲下身来劝解道:“甜甜不哭,爸爸不是故意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甜甜便用力一推,重心不稳的肖白跌坐在了地上。 “甜甜,你干什么?太不听话了!”已经因担心和恼怒失去了理智的卢志浩伸手拉住了甜甜小手,“走,跟爸爸回家了。” “我不回家”甜甜用力地挣扎,“我不回有后妈的家!后妈在家,妈妈才不回家,我要妈妈,我就要妈妈!” “别胡说,哪来的后妈?”卢志浩既羞又恼,手上的力道不免加重,甜甜疼得大哭,为了不被卢志浩带走,甜甜索性坐在地上,拼命地向林晓筠伸出手,“妈妈!甜甜不走,妈妈!” 甜甜的哭声已经变了调,她脸上的墨汁被泪水冲得一片混沌,透出因激动而泛起的红。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头发因为汗水粘在脸庞上,小小的身子是那样的无力和无助,可是甜甜却在看着她,用乞求的目光,用信任的目光。 林晓筠的心里燃起了一把火,轰然焚烬了她所有的理智。 “放手!” 是谁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是谁猛地推开了眼前这个曾与她相伴了整整五年的男人? 是林晓筠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整个世界全都不见,所有的感觉都已经消失,只剩下紧紧依偎着她怀里的、甜甜的拥抱,她难过的抽泣,她颤抖的小身体,还有她滚烫的泪。 “卢志浩,我把甜甜交给你照顾,是因为我信任你,相信你可以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但你现在在做什么?”林晓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她怒视着卢志浩,眼中溢起的泪光在愤怒的眼眸中闪耀。铺天盖地的怒意,形成强大的气流,空气仿佛都因此而凝固。 卢志浩怔怔地看着林晓筠,他跟她结婚五年,却从来没有看到林晓筠这个样子。她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像一头发狂的母兽,保护着怀里的甜甜,任谁走近都不可能。 她的眼神,这种眼神! 卢志浩好像之前也曾经看到过,那是……在温玉琴的眼睛里。在她发狠告诉自己,放林晓筠一条生路,否则不会放过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魔挡杀魔,佛当杀佛。 难道这才是林晓筠吗?一个他根本不了解的林晓筠? 震惊,让卢志浩忘记了语言,他像石化一般站在那里,连动都忘了动。 肖白的反应,远比卢志浩更快,她紧紧地挽住卢志浩的手臂,怒视着林晓筠,嚷了起来:“林老师,你怎么能动手呢?” 林晓筠没有看肖白,她的目光,清冷地落在卢志浩的脸上。 “我不反对你与任何人交往,但,我希望你妥善处理好关系,不要影响到甜甜。请你你先离开,等甜甜的情绪平复下来,我再跟你联系。”林晓筠的话,已经足够客气,但她的眼神却让卢志浩无法面对。 在甜甜上小学之前不对外宣布离婚,是他说的。可是把肖白带回家,让所有人,甚至是甜甜都认定肖白是“后妈”的人,也是他。 “林老师,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和志浩相处,不需要向你打报告。你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要再说了。” 打断肖白的人,不是林晓筠。 肖白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让她“不要再说”的,竟是她正在维护的人——卢志浩。 “志浩?”肖白疑惑地看着卢志浩,不解他在她站出来维护他们恋情、维护他的时候,变得如此冷淡而梳理的原因。 难道他们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吗? 卢志浩甩开肖白的手臂,转身走了出去。 “志浩,等等我!”肖白转身便追上了卢志浩,她伸手去挽他的手,卢志浩却甩开她,继续大步疾走。 “志浩!” 肖白委屈得想哭,眼泪就在眼圈里打着转,可卢志浩竟连头也不回。 她难过,她委屈,她气不过,可她最终还是举步追了上去。 为了迎合他,她己用尽全力奔跑,可他还是走得毫不迟疑,也毫不顾忌。 第三章 你最珍贵1 甜甜伏在林晓筠的肩头,许久,抽泣声才渐渐平息。 林晓筠轻轻地拍着甜甜的后背,用无声的陪伴来安慰着她。直到甜甜不再哭泣,林晓筠才替她擦去了泪水。 “妈妈,甜甜不走。” 抽泣着的甜甜,哽咽着用她稚嫩的声音乞求。林晓筠柔声道:“甜甜乖,要不,妈妈今天带你去外婆家好不好?” 甜甜用力地点头,再次抱住林晓筠。 不经意地抬头,忽然发现沙发上还坐着扮成熊猫的赵俊希,林晓筠不禁吓了一跳。 “你没走?”她惊声问。 赵俊希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很安静,也很耐心,无声的就像是办公室的一件装饰。听林晓筠这么问,他笑道:“我要留下来做护花使者,保护你们啊。” 林晓筠既无奈又尴尬。无奈的是自己竟然这么大意,这么久都没有注意到办公室还有一个大活人。而尴尬的是,她刚才那么失态的举动,全都暴露在赵俊希的面前。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免了,我给你打完电话之后,就打发你的员工们下班,所以,没人看得到。”赵俊希好像看穿了林晓筠的心事,笑道。 为了掩盖脸上泛起的红晕,林晓筠便皱眉道:“谁告诉你我不好意思了?” 话一出口,她又想起,自己似乎是应该谢谢赵俊希的,毕竟他替自己照顾了甜甜。于是她又改口道:“总之,今天谢谢你。” 事实上,林晓筠确实有一点小小的感动。刚才在她和卢志浩都失态的情况下,作为外人的赵俊希并没有发声,他的安静让林晓筠得以妥善处理情绪,重拾冷静。 “哈,难得!”赵俊希“哈”地一声笑开了,他欢欣雀跃的样子,好像考了一百分的小孩,“能让你谢我不容易,能见识到你温柔如水的一面,也不容易。总之,今天全都托甜甜的福喽。” 说着,他伸手轻轻刮了一下甜甜的小鼻子。 甜甜立刻咯咯笑了起来。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脸蛋,又指了指赵俊希,兴高采烈地对林晓筠道:“妈妈,妈妈,我和叔叔都是熊猫。” “熊猫?”林晓筠看了看甜甜和赵俊希的“花脸”,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赵俊希在四川做支教时的同事回来,带回了一只玩具熊猫,那是希望小学的孩子们送给“赵老师”的。 赵俊希觉得熊猫可爱,便将它拿到林晓筠的办公室,正巧遇见了甜甜。 悲伤的甜甜,难过的甜甜,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的甜甜,对于自己怎么找到这里,闭口不言。赵俊希只得拔通了林晓筠的电话,在与妈妈对话之后,甜甜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赵俊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甜甜的眼里隐隐的泪光里,知道她的心情并不好。于是他把熊猫送给了甜甜,问她想不想变成熊猫。两个人寻到了一支墨水笔,相互涂着画着,全都变成了“熊猫”,变成“熊猫”的甜甜是快乐的,忘了烦恼和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重重心事,跟赵俊希玩在了一起。 “小熊猫,你饿了没?我们带着这个小仙女去吃饭?”赵俊希指着林晓筠道。 “嗯。”甜甜用力点头,“甜甜想吃匹萨。” “好,我们就去吃匹萨。不过去之前,我们得先把脸洗干净,不然他们会把我们当成真的熊猫,逮到动物园。”赵俊希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他夸张的样子逗得甜甜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是林晓筠离婚以后,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跟甜甜在一起,她发现,不仅是甜甜,就连自己都觉得开心。看着甜甜大快朵颐,把小脸儿吃得好像花猫,林晓筠忍俊不禁。 折腾了一天,甜甜很是疲惫,吃完了匹萨便倒在林晓筠的怀里睡着了。 赵俊希主动当起“白马”,把甜甜背在背上,跟林晓筠一齐走出了餐厅。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谎的。” 赵俊希忽然对林晓筠说。 “什么?”林晓筠不解。 “你不应该跟你前夫一起欺骗甜甜,也许你们觉得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但也许,她也许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林晓筠的脚步顿住了。 “起码她知道家里有一个女人想要代替你的位置,为了怕妈妈担心,所以一直替爸爸隐瞒着吧,这个秘密?”赵俊希的每一句话,都像锋利的匕首刺痛林晓筠的心,她怔怔地看着他,除了心中剧痛,再感受不到其他。 “为了守护妈妈,宁愿不回家。你不觉得让孩子来承担你们谎言所造成的伤害,太自私了吗?” 林晓筠忽然感觉到了愤怒。 “你以为小孩子会理解离婚这种事情吗?”无法抑制下去的愤怒让林晓筠脱口而出,“每个大人都有不能对孩子言说的痛楚,难道你就没有秘密吗?” “没有。” 赵俊希的回答简单直接,他的目光澄清,让林晓筠想要隐藏起来的无能为力显得荒唐而可笑。 “那就证明你根本不懂生活的本质。” 林晓筠上前便抱过了甜甜,无视赵俊希诧异,疾步走向停车场。 何尝不知道应该把事实告诉甜甜? 何尝不想说服卢志浩承认坦诚才是对孩子成长最有帮助的?可许多事情不是她单方面的努力就可以做到,为了甜甜,她一直在克制,不断对卢志浩做出让步。 可生活也好,卢志浩也罢,你弱的时候,他们只会步步紧逼。 林晓筠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意识到放低底线不意味着可以成全一切,它只会让你最终丧失所有的立场。 林晓筠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夜的气息微凉,贯彻心肺,让她清醒。 自己租住的地方床铺不大,林晓筠只能把甜甜带到了父母家。 林晓筠抱着甜甜按响门铃,心里还一阵阵翻涌着怒意。前来开门的温玉琴看到林晓筠和甜甜,不禁怔了怔,紧接着,便喊来林建国帮忙抱孩子。 林建国闻听甜甜来了,急忙从客厅跑出来,抱过了甜甜。 “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你怎么把甜甜带过来了?” 温玉琴说着,忽然看到甜甜脸上未被清洗干净的墨水,更是吓了一跳:“甜甜的脸怎么了?” 林晓筠只好笑着说是甜甜自己乱画上去的,至于甜甜怎么会这么晚出现……林晓筠在略加迟疑之后告诉了父母事情的始末。 “看看,我就说,卢志浩那边肯定有情况了,连孩子都哭着往外跑,肯定是那个女人容不下我们甜甜呀!”温玉琴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便要给卢志浩打电话。 “这么晚了,别把甜甜吵醒了,明天再说。”关键时刻,还是林建国理智,温玉琴只得压住火气,张罗着把林晓筠的床收拾出来,让甜甜躺下。 甜甜是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因为什么跑出来?是肖白对她做了什么,还是有谁说了什么? 在单独面对甜甜的时候,林晓筠很想问,但却不能问。大人的试探对于孩子来说,等同于带她重温难过的经历,是再一次的伤害。林晓筠愿意等过了这段时间,甜甜自己告诉她。 可是,想到甜甜今天哭着抱紧自己的样子,想到肖白冲进来面对自己的表情,林晓筠的心便开始了隐痛。 “起码她知道家里有一个女人想要代替你的位置,为了怕妈妈担心,所以一直替爸爸隐瞒着吧,这个秘密?” “为了守护妈妈,宁愿不回家。你不觉得让孩子来承担你们谎言所造成的伤害,太自私了吗?” 赵俊希的话就这样响在耳畔,林晓筠想要掩耳盗铃,却最终还是做不到。他们明明是应该来保护甜甜的父母,却最终让孩子为成全他们,学会隐瞒和沉默。 这样做,已经不仅仅是自私那么简单。 林晓筠拔通了卢志浩的电话:“我们谈谈吧。” 卢志浩刚刚结束了与肖白的争吵。 不,应该说,吵闹是肖白单方面的,而卢志浩只想落个清静。可惜,他未能如愿。肖白不断地逼问,他到底怎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在林晓筠的面前与她那样生疏,为什么他从不对外界宣布她是他的女友,也从来没有对她提过以后。 卢志浩的疲惫大多来自于肖白所谓的“以后”和“未来”,对于一个中年男人来说,他疲于奔波在每一个“现在”,对“明天”和“未来”这种字眼,已经全无遐想。 “我不认为当着甜甜的面这样做合适,你今天也不应该跟来。”卢志浩的脸色不佳,从始至终,所有的问题皆是由于“后妈”而起。他忽然意识到他与肖白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冲破了让他觉得“安全”的界限。他的不主动和不拒绝成了肖白急进的默许,让他可控的生活乱成一团。 “你以后不要再去家里了。”正在开车前行的卢志浩,目不斜视地说道。 “什么?” 肖白怔住了。 “如果我找你,我会去你家。以后不要再到我家了。” 肖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卢志浩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我找你,我会去你家”,他把她看成是什么? “我对你来说,就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很多委屈都是这样的,出口的刹那,它会瞬间发酵成不可控制的强烈。 “我对你的感情,对你来说,也一点都不重要吗?我们交往半年,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难道看不见吗!” 肖白悲愤地看着卢志浩,让她恼火的不是他所说的话,而是在说这些的时候,他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肖白突然怒不可遏,她突然伸手去拉卢志浩的手臂,喊着:“停车!我要下车,停车!” 车子戛然停住,卢志浩猛地踩住刹车,恼火地喝道:“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是有多疯才爱上你!”肖白猛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子,然后“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她在车外怒视着卢志浩,这个年长他许多的男人,惯于在她的撒娇和眼泪之下妥协。她笃定卢志浩会下车,但令她失望的是,卢志浩只看了她一眼,便踩下油门,将车子开走了。 “卢志浩!” 肖白气得大喊,但车子却早已然绝尘而去。 有些女孩,总希望找一个年长她的男人,把她当成女儿来宠。然而这世界上能够像父亲一样无私宠爱女儿的男人,并不多。 况且对于卢志浩而言,他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夜晚的咖啡厅有一种令人孤独的静。 林晓筠与卢志浩相对而坐,每个人的面前,都是一杯红茶。 是的,卢志浩就是这样体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始终刻林晓筠最喜欢哪一家店,喜欢哪个口味的红茶,喜欢坐在哪一个位置可以安静地望着窗外。 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只可惜,夫妻的缘分已戛然而止。 “在办公室,我忽然推开你,很抱歉。” 结婚多年,林晓筠和卢志浩从来没有过任何肢体冲突。虽然当时情绪激动,但当着孩子的面推开卢志浩,林晓筠还是满怀歉意。 “我知道你保护甜甜心切,那时候我也不见得有多理智。”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即便再大的火气,转身之后,他还是会心疼。 肖白下车之后,卢志浩的思绪依旧纷乱。生意场上的风云变幻,谈判桌上的你进我退,这些,他全都能面不改色的应对。即便是多难以完成的项目,多艰难曲折的cass,他也有照单全收的胆识。 生活,却总是让他顾此失彼,乱了阵脚。 可惜这世上没有可以让一切都迅速地暂停或归位的遥控器,否则卢志浩一这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卢志浩是在半途中接到林晓筠电话的,他不加犹豫地调转车子,赶到了“quiet咖啡厅”。 刚刚坐下来,卢志浩便听到了林晓筠的道歉。 心平静气正是卢志浩此刻最想达到的状态,他一旦冷静下来,他便恢复了企业家的本色。尤其是,是在他听到林晓筠说:“我觉得,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我我们告诉甜甜我们已经离婚了。” “不行。我们早就于短短的问题上达成协议,这一点绝不可能改变。”卢志浩果断地拒绝。 “可是,甜甜的感受也是需要考虑的,我们总不能一直欺骗孩子。”林晓筠说得很由衷,“难道你不担心今天的事情再发生吗?” “如果你在意甜甜的感受,当初就不应该离婚。不过,如果你真的担心她,也可以搬回家。”卢志浩还在为离婚的事情耿耿于怀,林晓筠的话显然让他会错了意,以为她在因离婚而,在留恋过去。 是啊,她有什么理由不留恋?那么幸福的家庭,她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半点迟疑。到现在,才想要挽回,才意识到她错过了什么吗? 林晓筠摇了摇头:“你误会我了,志浩。我不是要搬回去,我只是觉得,告诉甜甜真相,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你放弃了这个选择。”林晓筠的冷静让卢志浩无法再继续保持风度,他略显得粗鲁地打断林晓筠,将一腔愤怒尽悉发泄,“是你离开了家,离开甜甜。一直在骗甜甜,那也都是因为你离开的原因。” “志浩,我离开你,是因为我们无法再生活在一起,但你不能让甜甜来为我们的事情负责。”林晓筠想要尝试着把道理讲给卢志浩听,想要安抚他激动的情绪,却显然并无用处。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她?”卢志浩恼火地反驳,“真正不爱甜甜的人是你。你知道甜甜多想你吗?你知道她在看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接的时候,有多难过吗?你知道当她问我,为什么只能周末看到妈妈的时候,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甜甜今天的出走,你能说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他的咄咄逼人,他的步步紧逼,都带着将林晓筠逼至绝境的愤怒。 可林晓筠何尝不是同样思念甜甜?每一个午夜梦回,每一个清晨醒来,甚至每一次走在街上无意中听到别个孩子叫着“妈妈”,都让她恍若失神。 可在一段貌合神离的婚姻里消耗,就真的是对孩子负责吗?都说孩子的婚姻是父母婚姻的影印版,如果将来甜甜处在相同的境遇,林晓筠也会强迫她闭上眼睛在无爱的家庭里行尸走肉地活着吗?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坦诚地告诉甜甜,父母的分开只是为了彼此生活得更好,且无损于他们给予她的爱呢? “志浩,你应该知道我非常想念甜甜,可想念并不代表着说谎。志浩,甜甜长大了,她知道你和肖白的感情,并为此而担心害怕,可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我们应该告诉她,即使我们分开,也能获得各自的幸福,更不会减少给她的爱……” “我不赞同。”卢志浩冷冷地说,“如果是肖白让你误会,那么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绝不会跟她结婚,甜甜不会有‘后妈’。” “志浩,你为什么还不明白。甜甜的恐惧并不是真的来自于‘后妈’,而是我们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林晓筠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固执的卢志浩认清问题的本质,“你有权利追求你的幸福,但我们需要让甜甜知道,即使爸爸再婚之后,新妈妈更会给她多一份的爱。” 林晓筠很清楚,在肖白这件事情上,徐贵莲并没有起到一个正面的引导作用,就贸然让甜甜去接纳“后妈”这个角色。 相信来扮演这个角色的人,不论是谁,都会引起甜甜的惊恐。一个不满六岁的小孩子,是不可能坦然接受生活中忽然出现另一个“妈妈”的。可惜徐贵莲和卢志浩,都没有意识到。 “我已经说了,我不会再婚,甜甜也不会有新妈妈。”卢志浩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道,“况且,我不会同意你接走甜甜,你现在没有固定住所,贸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对于甜甜来说也不合适。不过……”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我保证,肖白以后不会再出现在甜甜的身边。” 林晓筠怔住了,她不明白卢志浩说这句话的含义,但从卢志浩冰冷的表情上,她读出了两个字:“冷酷”。 林晓筠疲惫而无奈。 年轻时她曾那样想要嫁给的霸道总裁,直到结婚才发现霸道的同时他也不会在乎你的想法与感受。 他那样固执、执着地捍卫着他认定的真理,像高耸入云的树,目不斜视地望着天上的彤云,浑然不觉脚下的水土已然流失,草地已然沙化。 第三章 你最珍贵2 手机又响了。 刚才的手机已经连续响了两次,他没有接,于是手机就一直响,响到一曲铃声结束,又响了一轮。紧接着,信息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不用看,卢志浩也知道是谁发来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卢志浩更加不想去看。 夜晚的交通并不堵塞,但每一个红灯都令卢志浩焦躁。 不,让卢志浩焦躁的不是红灯,是林晓筠。 “为什么她没有半点反省之意?”卢志浩恼火地想,“她还不明白,只有家庭才是她最好的归宿,而他也一直在给她机会。是出书的喜悦冲晕了她的头脑?当下出书的人多了去,但大多都就此岌岌无名,蹉跎到了最后。难道真的以为她可以依靠稿生活,凭一己之力创出一番事业?” 林晓筠,你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车子转过弯,便到达了小区,卢志浩即将开入停车场的入口,忽然一个人影直朝着车子冲了过来。 幸而卢志浩反应足够迅速,及时踩住了刹车。 车前站着的,是一脸泪痕的肖白。 刚才不断打过来的电话,和轰炸似的消息都是肖白所为,她或许不知道,这些近乎于骚扰的“狂轰乱炸”已经让卢志浩失去了耐性,而肖白现在的作为,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你在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卢志浩走出车子,生气地责备。肖白却突然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对不起,是我错了。志浩,你别离开我,我保证我以后不再出现在甜甜面前,好不好?我是真的爱你!” 肖白哽咽着,她的声音楚楚可怜,她的泪流浸湿了卢志浩的衣襟,传递着炽人的温度,好似肖白内心的焦急。她的双臂紧抱着卢志浩,身体颤抖,她是那么担心他,好像失去他就失去了全世界。 卢志浩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肖白揽入了怀中。 男人总是为柔弱而心意不定的女人失去理智,对于那些貌似坚强并且热爱他们的女人,则表现得特别无情。 “不否认,志浩是个优秀的企业家。但在家庭生活上,他却并不成熟。”回忆起卢志浩的固执,林晓筠不禁摇头,“当问题出现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逃避。他太习惯于坐享其成,希望一切都在舒适区不变,却从来没想过为此做些什么。” 不论是她与卢志浩的婚姻,还是在甜甜的问题上,在肖白的问题上,都是如此。离婚了,把责任推给林晓筠,是她不懂珍惜。甜甜的教育上,他以太忙为理由把父亲的责任交付给前妻、父母,甚至是肖白。即便是因为没有正确疏导好甜甜的情绪而导致甜甜出走,也只要把责任统统推给肖白就好。 他任何时候都牢记自己的企业家身份,只要赚钱,只要做大事业,其他的都不需他过问,更不值得他浪费精力。而在情感上,卢志浩还像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他像时下的大多数男人一样,从小就被各种远大的理想与志向加身,父母对他的要求只是“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至于如何面对生活、面对家人,面对属于他们应该担当起的家庭责任,他一无所知。 “不过,我也觉得你目前没有必要去跟卢志浩争个鱼死网破。”贺兰若有所思地道,“首先,卢志浩不再让肖白出现在甜甜面前,这证明在他的心里没有人大得过他的女儿。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其次,甜甜眼看就要上小学,你们的约定也即将完成。上小学之后,你可以把甜甜接到你的身边,至于抚养权在谁那里,又有什么关系?” 贺兰的话不无道理,经过与卢志浩的这次谈话之后,林晓筠已经认识到,想要与卢志浩达成一致是不可能的。可是,抚养权的争夺战一旦打响,甜甜势必要受到影响。这个代价太大,林晓筠不能轻易冒险。 “我也赞同你的观点。”林晓筠无奈地叹息,“如你所说,甜甜很快要上小学,当务之急,是我要为她营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通过今天的事情,让林晓筠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是时候拥有自己的房子了。甜甜上学之后,卢志浩的“离婚霸王条款”将不再有约束力,林晓筠可以把甜甜接出来共度亲子时光。她不能再像今天一样,把甜甜接到母亲那里,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甜甜,她都必须要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房子有多重要,只要历数一下当下那些代熟女们发言的公众号文章就知道了。 “男人所带给你的安全感,远不如一个只属于你的房子”,这是林晓筠的想法,也是她曾在公众号的文章里,所说过的话。 在你疲惫的时候给你遮风挡雨,在你想哭的时候给你安静的一隅,足够承载你全部的情绪,也是世上唯一可供你疯狂发泄任性妄为的地方。 如果她有一个舒适的住所,就不会在甜甜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还跑去父母家。也不会在想要争夺女儿抚养权的时候,被卢志浩称作“没有固定住所”。 “你瞧,成为一个独立女人的成本有多高,”贺兰叹息,“这个世界对我们女人的要求太高,既希望她柔软、小鸟依人,又要求她独立;既希望她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照顾好一家老小,又嫌弃她没有收入,不爱打扮。你说,男人到底为女人做了什么,有什么资格这么要求女人?” “其实不论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独立的成本都是很大的。只不过,女人意识到事业的重要性,往往是在失恋之后,化悲痛为力量,一不留神,就成了业界女神。”林晓筠笑着说道,“当女人能够像男人那样恋爱——因为拥有爱情而灿烂夺目,却不再由于失去它而光华尽褪,才可能真正拥有独立的人格。” “有道理,不过,女人的天性总是更为感情的,”贺兰赞同林晓筠的观点,却还是免不了为女人打抱不平,“造物主多不公平,既让女人为情而生,却也要她们花更大的力气去守护这种天性不受伤害。” 林晓筠同样赞同贺兰的观点,是啊,情感,无论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都是女人最柔软的命门,让她疼,太容易了。 尽管已经过去两天,林晓筠还是忘不了甜甜紧紧抱着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回卢家的样子。卢志浩几番劝解都不起作用,甜甜就是不肯松手,哭着要陪妈妈上班,陪妈妈加班,陪妈妈出差。 “甜甜,大人有大人要做的事情,小孩也有小孩要做的事情,我们都把各自的事情做好,才能好好在一起玩,知道吗?”林晓筠克制着心里翻涌的痛楚,对甜甜说,“妈妈很忙,忙起来是顾及不到甜甜的。” 甜甜眼泪汪汪地问林晓筠:“妈妈你到底在忙什么?比甜甜都重要吗?” 林晓筠迟疑了一下,然后笑了:“甜甜那么想知道妈妈忙什么吗?那不如跟妈妈一起去看看?” “好!”甜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但是前提是,要好好上幼儿园,不能再做危险的事情了,知道了吗?” 甜甜重重地点头,她开心地拍手,尽管小脸儿上还带着泪。 这是林晓筠忽然萌生的想法,是带甜甜一起去参加公益活动。一方面,让甜甜知道林晓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另一方面,她希望让甜甜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看看山区的孩子是怎么学习和生活的。 让甜甜了解妈妈,知道妈妈所做的事业和事情到底是什么,才能够打消她心中的不安感,不是吗? 林晓筠在看到竹子的时候,才想起赵俊希的。她看着竹子上挂着的一枚枚红包,啼笑皆非。 “竹子是你送的?”林晓筠给赵俊希发了一条微信。 “竹子跟熊猫更配哦。”赵俊希的大脑一直有林晓筠无法理解的回路,她抚额,打出了一行字:“还挂着红包?” 要过年了吗?这么喜庆? 赵俊希的回复只有四个字:“打开看看。” 神神秘秘的。 林晓筠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红包,发现里面有张小纸条,写着:“陪看电影一次(只要不是恐怖片)。” 林晓筠莫名其妙,她又打开了第二个红包,里面依旧是一张纸条:“人工送外卖一次。” 接着,林晓筠打开了第三个:“陪逛街一次。” 第四个:“免费司机一次。” 林晓筠忍不住把所有的红包都打开,里面写着的七七八八,尽是诸如此类的小事。她有些无奈,这般幼稚的举动,就连自己大学时代都没有过吧? “这些是兑换券,你可以随时用它们在我这里兑换免费劳务。”赵俊希的信息适时响起,林晓筠回复了一条:“所以,你以为你自己17岁吗?或是,你以为我17岁?”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年轻,”赵俊希回信息说,“你已经18岁了。” 林晓筠忍俊不禁,她实在没有办法制止赵俊希的孩子气,它就像是在甜甜最难过时候画在她脸上的胡须,有几分幼稚可笑,但同时也让人不忍苛责。 但至于这些纸条,林晓筠想,它们必定是用不上的。 在赵俊希的协助,和合作企业的配合下,“为乡村孩子上一堂课”公益活动的日程终于敲定下来。林晓筠把电话打给卢志浩,告诉他自己将带甜甜参加这次的公益活动。令林晓筠意外的是,向来主张不允许在卢家以外的地点见甜甜的卢志浩,这一次并未提出反对。当然,他不反对的理由是,林晓筠想带甜甜去参加可以,但他也要一同前行。 到底是为了扮演合格的父亲角色,还是将“霸道总裁”的风格贯彻到底,林晓筠不知道,她也无暇探究。 因为她实在太忙了。 小程序进入到了测试阶段,电商部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商品的甄选,内容部门更开始了针对商品推广的文字工作。另外,“为乡村孩子上一堂课”的活动日期临近,所有工作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邀请一同参加公益活动的三位嘉宾分别从不同的城市来到了杭州,这三位嘉宾,其中的一位曾是中同大学附属口腔医院正畸科的医师,现中山大学老师,王姗姗。一位是创立了围巾电商第一品牌、香港浸会大学博士的张羚。还有一位,是14岁就出版小说集,18岁获新概念作文大奖的伊然。 林晓筠和贺兰迎接了这三位优秀的女性代表,出发的时间是在第二天清晨,因而当天下午,林晓筠便邀请她们参观了公司。 见到林晓筠本人,三位嘉宾都很欣喜。而近距离地接触到一直关注的公众号工作内部,大家都好奇而又满足。 “晓筠老师,你们好周到,我觉得很温暖。”王姗姗不无感动地对林晓筠说。 在出发之前,便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将具体的行程发给了她们,又细心地询问她们出发的时间,订好了航班。在出发前一秒,工作人员特意打来电话,告诉她们接她们的车会准时在机场等候,并将接机司机的电话发了过来。 从下了飞机,林晓筠派去专门接待她们的周安安便发来信息,告诉她们她早已经在出口等候,并订好了酒店。所有的行程,所有的进展都清楚而有条不紊,让她之前隐隐的忐忑和对于未知的不安感消失殆尽。 “你们的周到,让我意识到,对于对我们所付出的信任和喜爱,你们当之无愧。”张羚由衷地感慨。 “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值得’。”伊然亦有感而发。 “没错,你们‘值得’我们这么做,我们也‘值得’你们信任。”林晓筠微笑着,轻轻地拥了拥她们。 她一直认为,周到,即让对方感觉到安全,恰恰正是将最有效的时间集中起来,进行最有效的沟通。 对于读者和朋友们而言,林晓筠温和、善意、笃定与靠谱,源源不断地为周边人输送着安全感。 而林晓筠而言,读者亦是让她快乐的源泉。 快乐不是来自于自我付出的满足,而是来自于他人对你的认可与信任。林晓筠忽然意识到,她所走的路,正是通往她最想要达到的那个地方,而现在的自己,她很喜欢。 翌日,全体人员乘飞机前往四川,由于山区较远,交通不便,只能转乘巴士,前往山区。 巴士有两辆,赵俊希与支教队伍和志愿者们共乘一辆,而林晓筠和贺兰,还有嘉宾及工作人员共乘一辆。甜甜,自然跟林晓筠在一起,卢志浩也不例外。 这次,卢志浩是以嘉宾的身份前来,让林晓筠惊讶的是,他特意为山区的孩子们准备了大量关于旅行的书箱。 “别的嘉宾都准备童话和绘本,你为什么选这样的书?”林晓筠不解地问。 “对世界有好奇心,心里想到远处看看,才能迈开腿。” 在此之前,卢志浩还从来没有说过如此闪亮的金句,不禁令林晓筠意外。而且,这次活动他不仅带了李德这个集助理、秘书、劳务、后勤于一体的多功能“助理”,还带了一位从山村走出来的女员工。 思及婚前在工作中相遇到卢志浩的样子,似乎也是这般,将每一个思考的周到末化到细节里,林晓筠便禁不住了然。 他们结婚五年,离婚一年,她竟忘了他本来的样子。 其实他也一样。他在曾经的婚姻中已经忘记,她职业中的样子。 这是甜甜的第一次远行,能够跟爸爸妈妈一起出行,甜甜非常的兴奋。但是到了巴士上,甜甜便无法再像先前那么活泼了。从机场到山区的车程要两个多小时,这大大超出了林晓筠的预期。而山路的曲折和颠簸,也超乎了林晓筠的想象。原本欢歌笑语的车厢变得安静下去,林晓筠可以看到有许多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晕车症状。但大家都努力地克制着、平复着,并没有人因此而流露出不满。 林晓筠示意司机师傅把冷气略微调小,并关掉音乐,以便让大家小憩,减轻晕车的不适。 但,调整状态对于大人来说相对容易,对小孩子来说却有些困难。甜甜已经晕得十分难受,她的小脸儿涨得通红,汗水浸透了衣衫,甚至吐在了林晓筠事先准备的袋子里。 看着甜甜难过的样子,林晓筠很心疼,不停地替甜甜擦着汗水,让她尽量用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的身上。 卢志浩的眉头皱得很紧,晕车的滋味是其次,他更多的是对于这次活动的不满。 “不过是场公益活动,捐助资金就可以了,耗费人力物力折腾到当地完全没有必要。况且,连孩子也一起受罪。” 林晓筠看了卢志浩一眼。 “公益事业的确少不了资金的支持,但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前往当地支持是一种态度;对于当地的孩子们来说,山区外面的人带来的是更新鲜广阔的世界和知识;对于甜甜来说,读万卷收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对她的成长更有好处。” 林晓筠很清楚,卢志浩未必会轻易被自己说服,但甜甜却抱着林晓筠,道:“甜甜不难受,甜甜愿意跟妈妈去。” 心就这样柔软下去,林晓筠轻轻地拍了拍甜甜小小的身子。她这么小,就已经愿意陪妈妈共同经历风雨,如何不使林晓筠感动? 不过,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只有穿过这一路的荆棘与颠簸,才能最终看到那个美丽的世外桃源。 “咦,熊猫叔叔!” 甜甜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忽然坐直了身子,向窗外挥手。 林晓筠抬头,这才发现在窗外并行的巴士上,赵俊希正朝着甜甜挥手。刚才还恹恹的甜甜忽然来了精神,她坐直了身子,隔着玻璃向赵俊希挥手。 赵俊希却在这个时候做了个鬼脸,甜甜咯咯地笑着,又向赵俊希做了个鬼脸。那边的赵俊希又折叠双手,做了一只鸽子的手势,甜甜觉得很新奇,也做了一个手势。 忽然变得有精神的甜甜令卢志浩感到意外,他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你认识他吗,甜甜?”卢志浩问。 “他是熊猫叔叔呀。”甜甜理所当然地道,“叔叔是大熊猫,甜甜是小熊猫。” 卢志浩怔了怔,随即想起了在林晓筠办公室,他似乎是看到还有一个男人在,只是后来注意力都在甜甜身上,忽略了他。 原来……就是这个人吗? 卢志浩皱眉,看向赵俊希,然而巴士在这个时候转弯,赵俊希的那辆巴士落到了后面,卢志浩便也没有能够将赵俊希打量清楚。 “那个叫什么狗熊的人,是你的同事?”卢志浩清了清嗓子,问林晓筠。 “爸爸,不是狗熊,是熊猫。”甜甜纠正卢志浩。 林晓筠忍俊不禁:“不是同事,是合作伙伴,也是这次公益活动的发起人之一。” 职场里的合作伙伴有着多重的定义,在生意场上角逐多年的卢志浩闻听,不禁沉默了下去。 事实上,当他得知林晓筠创办的公司已经具有如此规模之时,着实意外。他知道林晓筠工作能力出众,但能够出书是一回事,成立公司,开创自己的事业则是另外一回事。创业,除了要有过人的胆识和破釜沉舟的魄力,以及运筹帷幄的智慧,还要有一同并肩作战的伙伴。 这些,他从未想过32岁的林晓筠会拥有。 真正让他面对这一切的,是甜甜在家里贴满的剪报。她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十几份印有林晓筠报道的报纸,并且耐心地把它们全都剪下来,贴满了墙面。听徐贵莲说,这些报纸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们给甜甜的,现在,它们才是家里真正的“宝贝”,不管谁都不能把它们揭下来,否则就要遭到甜甜的“弹劾”。 关于林晓筠创业的点点滴滴,和创业心得,也都是在这些报纸上看到的。 “现代女性的代表”,“优秀的女企业家”,“成长比成功更重要”……这些标题醒目,卢志浩看在眼里却觉得陌生。 两年,林晓筠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到底是离婚让她改变,还是她原本就这样? 卢志浩觉得疑惑。 第四章 不止是爱情1 世外桃源终于到了。 当大家从巴士上走下,清新的空气扑而来,周身的劳顿与疲惫被洗涤而去,深吸一口气,青草的香和泥土的芬芳顿时饱满了身心。 “妈妈,这里的天可真蓝啊。”甜甜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和悠然而过的白云,大眼睛里写满惊喜。 让甜甜惊喜的不仅是这里纯净的蓝天与空气,还有眼前这所干净整洁的小学校,和一些目光明亮,带着热切神情的哥哥和姐姐们。 原来,山区小学的孩子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这些远来的“老师们”。由于小学没有主席台,五位活动代表站在小小的台阶上,为大家送来棉被和祝福,而甜甜亦有幸成为特邀小嘉宾,接受小学生为他们系上爱的红领巾。 还没有上学的甜甜,看着脖子上的红领巾,充满新奇。而让她更新奇的,是接下来开始的支教课程,香蜜团队走进的是小学五年级的教室。虽然这里地处边远,交通不便,但国家教育扶贫政策的惠及,令这个小山村拥有了十分现代化的教学条件。教室桌椅整齐干净,多媒体设备也一应俱全,孩子们很害羞,却还是偷偷用好奇的眼睛打量进来的“老师”们。 从他们的眼神里,林晓筠可以看出他对于是大山外面的世界,和丰富知识的渴望。 作为这次支教活动的“作文老师”,林晓筠先给同学们上了一堂写作课。 “今天来了这么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你会用什么样的语言描述其中的一个呢?” 孩子们有些腼腆,为了启发大家,林晓筠请上了合作企业邀请来的两位人气明星代言人。看到偶像,同学们立刻雀跃起来,林晓筠便借这个机会一步一步引导同学们从外形、环境氛围等方面来进行写作。甜甜在这些认真听课的哥哥姐姐们中间,显得十分认真。这大大出乎林晓筠的意外,起初,她一直担心甜甜会吵闹,或坐不住而影响课堂纪律。但甜甜却像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坐得直直的,听得津津有味。 林晓筠忍不住莞尔,转头,便看到站在教室窗外的赵俊希向她竖起拇指。林晓筠脸上的笑意更浓,而站在门口静望着这一切的卢志浩的眉头则一直紧锁。 然而从此时,到公益活动结束,他没有再端出企业家的架子对林晓筠做出任何“指示”。 牙医王姗姗是第二位上课的香蜜老师,她本就是中山大学的老师,对课堂氛围的调动非常专业。在中山大学附属口腔医院正畸科担任医生期间,她70%的患者都是孩子,与同学们在一起时她非常自如。她不仅教同学们正确刷牙方法和口腔肌肉训练,还带领大家一起做牙齿保健操,同学们很快掌握了这些知识,甜甜也学得十分认真,做起来有模有样。 创立了围巾电商第一品牌,现香港浸会大学博士生的张羚,也和这些同学们们一样,她的家乡在中国的边疆城市。 她给同学们讲述了她从家乡走到香港的路线:她来自新疆,后来到杭州上大学。和现在飞机、高铁不同,那时候她上学全靠火车。 “从新疆到杭州,我整整坐了三天三夜才到。” 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张羚也没想过放弃,她跟同学们说,“如果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记住三个字,‘不放弃’!” 同学们热切地鼓掌,当他们看到赵俊希出现在讲台上,掌声便更热烈了。 对于他们而言,赵俊希并不陌生,他每到假期就会来到山区给孩子教课。他的好人缘让林晓筠意外,而当他站在讲台上,讲起“计算机的奇妙知识”时的风趣和幽默,林晓筠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看似不靠谱的大男孩,竟然有着远比同龄人踏实和博爱的善良,而且默默无闻地为公益事业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这一点,就连林晓筠也自叹弗如。 掌声,再次响了起来。计算机的奇妙之处间,让同学们都惊奇万分。他们像海绵一样汲取着这些“老师”们带来的知识。 作为“小嘉宾家属”卢志浩捐赠了小学一百多本关于旅行的图书,孩子们捧着这些书,兴奋又惊叹,急不可待地翻了起来。对于他们而言,外面的世界广阔而又充满新奇,能够走出大山,去经历,去成长,像一束光,照亮了他们的心灵,点亮了他们的梦想。卢志浩的这个举动为他赢得了甜甜奖励的亲亲。合作方为孩子们送来了生活用品,《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则送来了学习用品和科学学习教具。 今天,不论是对于山区的同学们,还是对于参加公益活动的嘉宾们,都是极有收获的一天。对于甜甜来说,亦是如此。 这是甜甜第一次感受小学校园,第一次知道在她所熟悉的世界之外还有另外的样子,第一次意识到学习和知识的重要性,第一次明白给予是有多么的重要,也是第一次知道妈妈那么忙,原来是在做很重要的事情。而且,甜甜还有另外的收获——她交了一个朋友。 其实,与山区的孩子们的沟通,语言上的交流是最大的问题。他们大多都能听懂普通话,但由于成长环境的原因,说起来普通话来却有些吃力。但这对于甜甜来说却不是问题,她早就发明了一种最方便的交流方式:画画。 虽然时间很短,但却足够甜甜和一个有着细长眼睛的女孩成为朋友。两个女孩在课间的时候用画聊了很多,临行前,女孩还送给了甜甜一幅画。返回杭州的大巴上,甜甜很宝贝地一直把这幅画攥在手里,时不时举起来看。 “妈妈,甜甜以后还能见到这个小姐姐吗?”甜甜问。 “可以呀,甜甜可以学习写信,可以给姐姐寄名信片和贺卡。”林晓筠笑着对甜甜说。 “好!”甜甜高兴极了,“甜甜最爱妈妈了。” 甜甜揽住林晓筠的脖子,轻轻地说道。她小小的手臂有着很强的力道,林晓筠从这力道上看出了甜甜话里的由衷。 “妈妈也爱你,宝贝。”林晓筠说着,抱住了甜甜。 此时,此刻,她抱住了整个世界。 甜甜的表现令卢志浩意外,但更令他意外的是赵俊希这只“狗熊”竟然赢得了所有在场女性的关注,几乎成为了这场公益活动的“吉祥物”。偏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晓筠的身上,阳光太盛他替她撑伞,说话太多替她拿水,甚至连矿泉水瓶盖都替她拧好。 最惊人的是,午餐时这家伙也粘在林晓筠身边,替她把餐具和茶杯都洗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这般殷勤,就连自己的助理李德都没有做到。 “这家伙像个女人似的,能有市场吗?”卢志浩禁不住跟坐在身边的两名员工吐槽。 “卢总,这您就不懂了。人家那是绅士风度,为女士服务,多暖心啊。”女员工望着赵俊希的眼睛里尽是璀璨和崇拜,“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卢志浩不屑,正欲张口,女员工忽然起身,走到赵俊希身边,在卢志浩惊讶的目光里,加了赵俊希的微信。 “李德,你说女人变了吗?”洗手的时候,卢志浩忽然转头问身边的李德,“赵俊希那小子,跟女人有什么两样?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会喜欢?” “这……这我哪知道啊,”面对老板,李德哪敢说实话?但看着卢志浩一副“你必须表态”的目光,他嗫嚅半天,方道,“您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我一个搞公司的大老爷们,搞这事?”卢志浩恨不能一巴掌拍在李德的后脑勺上。 “搞这事的人搞不了公司?”赵俊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他走到卢志浩身边,大大方方地扭开了水龙头,“我们俩的公司还不知道谁值钱呢。” 卢志浩原本便看赵俊希不顺眼,更不可能在这时候认怂。见惯了大世面的企业家面对后生小辈冷冷一笑:“你不清楚对手的情况下说这种话,好意思?” 赵俊希也不恼,他洗好了手,慢条斯里地关上水龙头,然后戏谑地看着卢志浩道:“卢总,我知道你年近40,资产几何,但我年轻啊,等我到你个岁数,能量一定超过你。” 说罢,他淡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李德看了看赵俊希,又看了看卢志浩气得发铁的脸色,忍不住哀叹:这两个人,一个被当事人撞见背后说坏话还这么理直气壮,一个则直接蛇打七寸,见血封喉,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次公益活动结束之后,林晓筠做出了两个决定。 第一,是买房。 第二,还是买房。 买要她自住用房,也要买办公用房产。 带着甜甜去父母家住的经历让林晓筠意识到,有自己的归属之地是何等的重要,于公于私都是如此。 林晓筠向周宏涛递交了一份报告,报告列出了近几年来,杭州房地产价格的增长数据,并列出了她想要买办公用房产的原因:第一,公司是一个文化型企业,本身的品牌形象和ip非常重要。一个以女性成长为主旨的文化公司,安全感和归属感是首先要传递给客户和员工的。第二,对于员工而言,公司拥有自己的办公房产,可以让他们产生更稳定的情绪,对吸引更优秀的人才也有很大帮助。 在买房产的事情上,林晓筠得到了贺兰和徐天凡的赞同。但在选择地点的时候,徐天凡的意见却与林晓筠不同。 徐天凡选的地方,是地处市中心的办公楼金豪国际。金豪国际是地点繁华,集酒店、商务、办公为一体的高端综合建筑,周围有shoppingmall,星级酒店和cbd顶级配套林立,浓浓的商业气息。而林晓筠所中意的办公房产是一座刚刚建成,集商业、办公为一体的综合性、智能化、景观式写字楼——新侨国际大厦。地处杭州未来的城市中心区域的核心,配套设施齐全,并与钱塘江隔路相望,地理位置虽然比不上金豪国际繁华,但也称得上优越。林晓筠看中它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新兴企业的聚焦地,没有被诸多商业场所包围的喧嚣浮躁,文化氛围浓郁,发展潜力巨大。而更为重要的是,这幢写字楼的开发方是林晓筠合作多年的客户,在价格上会给予很大的优惠。 徐天凡对待办公地点的态度很坚持,大力说服林晓筠购买金豪国际,并且特意带着他在房地产中心的朋友到公司,给林晓筠和贺兰做出一番投资讲解。然而林晓筠和贺兰都对对方报出的昂贵价格并不care,林晓筠更是直截了当地指出:“新侨中际大厦的生命力刚刚萌发,与我们的公司一样,有蓬勃的生机,有光明的未来。所以,我认为它作为固定资产的办公房产升值的空间更大。” 林晓筠所说的,得到了贺兰的支持和肯定,三个股东以两票战胜一票的方式选定了新侨国际大厦。 徐天凡的建议没有被采纳,这让他相当恼火,因为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公司的地点选在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他真正介意的是金豪国际那边给自己的佣金提成。从中间谋取差价回扣的念头,就这样落了空,真金白银全都成了泡影。因为不论是举手表决,还是按控股权决定,他都赢不过林晓筠。 徐天凡像喉咙里卡了一块骨头,憋得胸闷气短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而随着小程序上线的成功,营业额的增加,徐天凡更加坐不住了。 时代变了,变得让徐天凡应接不暇,也让他在日新月异之中感到不安。而公司在林晓筠的主导之下飞速地成长着,它所带来的巨大商机让徐天凡诧异,且欣喜。 过去,在杂志社广告业务最好的时候,徐天凡也要四处去跑业务、拉广告。请客、送礼、喝酒,送回扣,这些默不作声的潜规则,徐天凡游刃有余,且能够私下里在其中为自己谋取不小的利益,杂志社、客户和他自己的腰包哪个都没亏待。春风得意的徐天凡曾以为好日子能一直过下去,谁想才刚刚挺起胸膛就被闪了腰。 这才短短的几年,市场的游戏规则就整个变了样。徐天凡做梦也没有想到杂志社说亏就亏,亏得连反转逆袭的希望都没有。 新媒体和知识新贵的觉醒像初春的风,以优雅低调却又锐不可挡的势头席卷了整个媒体行业。而一部手机,一个只写女性题材文章的公众号,就能撑起一个公司和几十号人的衣食住行。 再没有人靠拜访客户、拉关系跑广告了,只要做好内容,获得读者的关注,就会有大把的商家主动投放广告。如此一来,公司和客户两得得益,徐天凡从中获益的机会便少了。 相到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徐天凡把目光落在了商品合作上。公众号开发市场,出售商品,以《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的知名度,前来寻找合作的商家可以用“趋之若鹜”来形容。然而合作的甄选却是相当严格的,除了品牌形象,以及产品各种检验合格证书之外,还要发给由读者组成的“产品体验官“试用,试用通过之后,才会正式开始推广。 急切的徐天凡找到林晓筠,要她把电商部分给自己来负责,但林晓筠却拒绝了。在甄选商品这件事情上,她更相信了解女性需求,并具有杰出工作能力的周安安。 这让徐天凡十分费解。 “晓筠,我可是咱们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电商部这么重要的部门,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跟我们非亲非故的人?” “老徐,周安安不是跟咱们非亲非故的人,她是我们公司的核心骨干,”林晓筠耐心地对徐天凡解释,“她本身就是女性,了解女性需要,并且她对市场的把握非常敏锐和精准。我觉得,她比你更适合。” 林晓筠的态度很明确,徐天凡想要从产品合作中捞金的希望就此落空,电商部这块如此巨大的肥肉也自此与他无缘。 徐天凡很窝火,也很恼火。他恼火郑磊怎么就想不到小程序,而非要咬着app的开发不放,也恼火林晓筠的精明和理智。 当林晓筠提出购买办公房产的时候,徐天凡十分雀跃和欣喜。他是按比例持有房产的股东,无论何时都不会少了他的利益。但他惦记的是除了这些已有之物以外的更大利益,先是开发app被阻,又是购买金豪国际被阻,徐天凡先后两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可以“捞金”的机会化为了泡影。他有如被围在蛋糕外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转,也咬不到那口硕大甜美的蛋糕。 林晓筠那51%的控股权,和处处与林晓筠站在统一战线上的贺兰让徐天凡愤懑,却无计可施。 关于购买办公房产的申请,周宏涛很快便给予了肯定的回复,这回复在林晓筠的意料之中。而就在此时,小程序也终于上线了,这意味着公司从此将以自有产品与代理产品相互结合,公众号亦从文字阅读走向了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严格的甄选标准,从女性角度出发的好物推荐,更是获得了读者们的一致好评,,很快便达到了“每日一物”的推广能力,也为广大读者搭建了更可靠的购买平台。正如林晓筠所说:“电商部的建立带来的积极影响,远远大于收益。” 办公房产楼层和地址的选定,主要听从了贺兰的意见,而在装修设计上,徐天凡自告奋勇,请来杭州知名的装修公司打造“最贴近女性灵魂的文化公司”。 林晓筠尊重伙伴们的建议,也乐于见到他们都参与到公司的建设之中。在新公司装修如火如荼的时候,林晓筠开始着手筹备买房。 新房子就选定在了新桥国际大厦附近,一个刚刚建成不久的小区,离公司不远,交通便捷,绿化和配套设施都很齐全。林晓筠准备买两套住房,一套自住,另一套则送给自己的父母。 多年前,在父亲最需要的时候,她曾因为无法拿出50万而让父亲损失了几万元买房定金。那种明知父亲需要帮助,自己却无法伸出援手的无助感至今仍历历在目,每每想起,便令林晓筠心醉。 给父母买房,一直以来便是她的最大愿望。她要把最好的给予父母,是回馈,也是爱意的表达。 售楼中心的接待是一个年龄与林晓筠相仿的女性,她的名字叫刘夏。 刘夏长着一双笑眼,微胖,说话的语调十分活泼,一看便知道是个性格爽快的人。 闻听林晓筠要给自己和父母买房,刘夏便问:“您和父母同住吗?小孩在不在父母这?” “不同住,小孩也不用他们照顾。” 林晓筠的话,让刘夏不禁惊呼:“您太孝顺了!” 林晓筠不禁诧异,刘夏快人快语,笑着向林晓筠解释:“我做这行快十年了,平时来往买房的人很多,但没几个是给父母买的。偶尔有几个,要么是跟父母同住,要么是为了让父母帮忙照顾孩子。像您这样,就是为了孝顺父母的,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不为过!” 正说着,那边忽然听到一阵争吵声。林晓筠抬头瞧了过去,正在吵架的两对人马应该是来看婚房的,年轻情侣吵得厉害,双方的父母更是怒不可遏。 女孩显然被气得不轻,激动之余抓起桌子上的合同、水杯和手机就往地上摔,男孩长得虽然斯文,说话却是寸步不让,跟女孩争执得脸红脖子粗,丝毫没有客气。双方也是越吵越凶,竟然当场动起手来。 刚才还安静的售楼中心顿时乱成一团,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才把双方拉开,女孩便哭着指着男孩吼:“说好了结婚买房写咱们俩的名字,买房了告诉我只写你自己。你们家不就付个首付吗,贷款不是咱们俩还?” 男孩梗着脖子不说话,女孩的声音都气得发抖:“不写我的名,你买房之前怎么不说?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脑子抽了才嫁你!” 说完,拉着父母就走。 男孩有点傻眼,想追,却碍着面子没去追。男方父母尴尬了几秒,随即安慰似的拉住儿子劝:“没事,起码房子保住了。媳妇可以再找……” 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还没说完,男孩愤怒地咆哮起来:“这下你们满意了!” 吼完,男孩气冲冲地跑了,只留下老两口面面相觑。 第四章 不止是爱情2 这一幕看得林晓筠意外不己,刘夏却见怪不怪:“像这样的事,每天都能上演个一两回。” 说着,她叹了口气:“之前有一个访问,如果离婚,男人会要房子还是孩子?99%的男人都选择房子。这还真就是真实的写照,所以,女人们真该清醒一点,造成别总拿感情说事儿。什么‘只要有感情就好呀,算计那么多干什么’,那全都是把女人傻了,糊里糊涂嫁了的。房子有时候比男人和婚姻都更靠谱,如果可能,一定给自己安个窝,哪怕很小,但心是定的,也不会在结婚时被提防着。您看看,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这也只是个例吧?也不是人人都像这家人。”林晓筠虽然替刚才那女孩心寒,但婚前就能看透对方的自私寡凉,总好嫁错人,误了终生。可毕竟像这种类型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也做不到这般冷漠算计。 “也不能说是个例,负责任地说,来这里买房的大多数人,还真就是这家人的心理。”刘夏有感而发,“售楼中心是个万花筒,在这里,可以看到房子背后折射出形形色,色的人性。” 说到这儿,刘夏像想起什么似的,问林晓筠:“对了,看您挺知性的,您是记者吗,还是老师?” 林晓筠笑了:“我是一个作家。” 跟企业家相比,她倒更喜欢作家这个职业,因为它更接近林晓筠的梦想。 “天啊,我遇到了一个作家!”活泼爽快的刘夏顿时欢呼了起来,“那您快写写我,写写我卖房子的故事。” 林晓筠笑着点头,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买房竟然有也有如此之多的故事。也许各行各业都有着它不人知的游戏规则,在见证房子与人捉对“结合”的短暂过程中,竟似一场场矮小精彩的迷你剧,时间虽短却异彩纷呈。 在与林晓筠参观房子的时候,林晓筠要刘夏给她讲讲售楼中心的故事,直爽的刘夏也没有扭捏,娓娓道来。给那些看似八卦的故事,确实如刘夏所说,“折射出形形色,色的人性”。 “实不相瞒,我销售过本地的豪宅盘,都是大户型。有一对夫妻过来看房,实力挺强的那种,女人还带了闺蜜一起。这对夫妻最后一次性付款,写的女方名字。同事们都说这位太太真幸福,我也觉得挺羡慕的。可是这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打脸。第二天,男人带着女人的闺蜜过来,也买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写的她闺蜜名字,男人给的首付。” 林晓筠已经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之情,这样的事情有如天方夜谭,她无法想象一个男人是如何做到在妻子和闺蜜之间游刃有余地迂回周转,他的良心难道从来就不会不安吗? “所以女人不要心太大,自己的闺蜜和老公没有必要做朋友。”刘夏耸了耸肩膀,道,“我们看着那位不知情的太太都觉得心疼。” 林晓筠感慨的同时,也觉得有几分心酸。家本来就应该是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地方,可偏偏有人喜欢在角落里藏起欺骗与龌龊。 何苦? “难道就没有幸福的人吗?”林晓筠问。 “幸福的人当然有啊!”刘夏点头,“十多年前我销售的第二个楼盘,一对情侣,很恩爱,要买婚房结婚,男方全程毫不犹豫写女方的名字,女方推辞不要,一定写两个人的,我的同事都说,这个男人值得托付一生,女人也值得信任。两人看上去工作都没几年,处在需要打拼的阶段,但是看着他们,你会觉得外面的风雨都不是问题。” 刘夏的神情里不无感动,林晓筠这次颇为感慨。 对的爱情通常都不会辛苦。 因为爱你的那个人,舍不得你受一丁点的委屈,任何风雨,他会与你一起走。 “拜托,我亲爱的老板,舍不得你受一丁点委屈的人,就只有自己。指望被男人爱的机率,比买个彩票中大奖的机率不知道低多少倍。” 当林晓筠在每星期一次的选题讨论会上,把自己的这次所见所闻当成素材讲给大家听的时候,周安安便再次展现了她的毒舌本色。 “周安安,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内容部的小杨见状,不禁道,“你看看,咱们公司的姐姐们,结婚以后不是都挺幸福的吗?” “嗯,是,可真幸福。”明明是肯定句,但用周安安的语气一说,便立刻变成了否定句,“你们看咱们上期做的调查问卷了吗?” 周安安说着,按下控制器,投影仪把一幅问卷调查投射到了墙面,周安安指着统计结果,道:“看见了吗,上期关于‘出一次永不被发现的轨你愿意吗’的调研问卷,谈恋爱的人大多不愿意出轨,但结过婚的人大多愿意。你们自己看看,自己说说,结婚的人都是啥心态?这婚还怎么结?” 团队里仅有的、两名男同胞代表之一,火火禁不住摇头:“安安,你怎么跟仙人掌附体似的,谁提结婚你就怼谁,当心最后变成灭绝师太啊。” 没想到周安安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相当喜欢这个称呼:“哎,灭绝师太好,以后你们就叫我灭绝师太。” 大家大跌眼镜。 “安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婚姻的个中滋味,没结婚的人可不会懂。”贺兰打趣问她。 “那可不一定,”周安安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道,“说不定我以后就会专门去做婚姻培训学校,你们统统都是我学生呢。” 看着周安安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大家都忍不住笑开了,林晓筠更是忍俊不禁。 过去的伤痛,变成了新生的力量,周安安现在的这个样子,很好。 房子最终选定了,同一个小区,同样的户型,两个相邻的单元。既不远,也为彼此都留有了空间。 林晓筠把林建国和温玉琴带来看房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们买房的事情。只说朋友买了一套房,她瞧着不错,让老两口了来看看。林建国把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然后抱着肩膀站在客厅里感慨选这房子的人眼光是真的好:三室一厅,南北通透,采光又好,格局讲究,最主要的是小区安静,交通也方便。 “你觉得呢,妈?”林晓筠尽量绷住,不让自己笑出来。温玉琴也点头:“我瞧着也好,比上次我和你爸看的那套房子还好。” “嗐,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林建国怕林晓筠又想起那段不愉快的过往,便直接打断了温玉琴。 林晓筠终于笑了出来,她从包里拿出两把钥匙,把它们分别放到了林建国和温玉琴的手上。 林建国顿时怔住了。温玉琴也惊得愣那里,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 “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晚了点,不过,好在您二老满意。”林晓筠笑着说。 足足过了一分钟,温玉琴才反应过来,她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晓筠数落了一番:“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言语一声就买了?好歹也得跟我和你爸商量一下……” 话还没有说完,温玉琴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您别哭呀,妈。我还买了一套跟你们一样格局的房子,就在对面那个楼。我还想带你们去看看呢,哭成这样怎么去呀……”林晓筠急忙拿出纸巾,递给老妈。温玉琴一把扯过来,生气地道:“买了两套?你当买房子像买衣服呢,还两套两套的买?” 虽然听上去像是责备,但林晓筠却早已经听出了话里骄傲和自豪的成分。她也不反驳,只是笑。 林建国没有说话,他踱步走到阳台,默默地望着窗外。 这是一座崭新的小区,已经入户了的人家亮起灯火,向远处蔓延,照亮了无尽的夜色。 女儿出息了。 林建国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已经从最艰难的人生低谷走了出来,开创了她的一番天地,也走出了她自己的风采。他了解自己的女儿,林晓筠从小无论做什么都认真细致,出类拔萃,长大以后更是如此。林建国相信林晓筠会把她的事业做得越来越好,相信女儿的工作能力,但他最为担心的,还是林晓筠的幸福。 房子是有了,可是房子里那个能够与女儿一起共度风雨,共享彩虹的男人,他又在哪里? 小程序的运营日渐成功,林晓筠又从抢催红包上萌发灵感,开展“闺蜜分享”活动。“闺蜜分享”是指一位用户同时邀请两个朋友,那么这三名用户全都可以获得一个等额的红包。作为合作伙伴的赵俊希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且很快便将它实现。 不可否认,赵俊希是一个完美的合作伙伴,有了他的技术支持,小程序的运营十分顺利,而且他可以将林晓芸每一个想法都付诸实现。 “你可以尽情做梦,我负责把你的梦变成现实,这就是拥有一个程序猿男友的优待。” 赵俊希一得意就会变得不能清醒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而林晓筠向来负责帮他清醒。 “抱歉,你只是我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不是我男友。” 每每这时,赵俊希便只是笑着耸耸肩,一副“这只是暂时”的不以为然。 “不如跟我恋爱,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赵俊希笑得很痞。 林晓筠却不吃他这一套:“很遗憾,我一点都不闲。” 现在的林晓筠,忙得“不可开交”。新公司在装修,新家也在装修,两边的装修工作,林晓筠全都交给了徐天凡的所介绍的装修公司,如此,便得以抽身管理公司的事物。 即便如此,她偶尔也要去往新家转一转,不为自己,而是为了陪父母。 正因为对新房极其满意,林建国和温玉琴对装修这件事情就格外上心,经常都会到新房那边转一转。林建国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却忽然在这天给林晓筠打来电话,让她早点下班,家里亲戚来新房参观了。 第五章 婚姻的必要性1 林晓筠的手机举了半天,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房子还没有装修好,怎么各路亲戚就全都来参观了? 她想了半晌,才意识到最大的可能,是父亲林建国为了向亲戚们彰显女儿的能干,所以召集亲戚们前来看房了。 早知如此,她应该在之前就告诉林建国自己要加班的。 林晓筠感觉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林晓筠赶到的时候,亲戚们已经全都被林建国请到了小区附近的一家餐厅。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欢声笑语,陡然间有了几许过年的味道。 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网上那些对“单身者过年”的恐怖剖析,林晓筠深吸一口气,笑着走了过去。 “哎呀,晓筠来了!”三婶最先发现了林晓筠,亲戚们立刻站起身来,招呼着让她过去。 “我们晓筠现在不一般啊,瞧瞧这气质,越来越像女强人了!”二婶笑着打趣。 “也没有强到哪里,女人倒是真的。”林晓筠也笑着自嘲,被大伯招呼着坐在他旁边。 温玉琴悄声叮嘱林晓筠赶紧吃点菜,姑姑也给林晓筠夹了一块排骨,笑道:“晓筠啊,咱们小辈的这些孩子里面,就数你最出息。” 说着,姑姑转头看向儿子范闯:“看看你姐,有自己的事业,还知道孝顺父母。你看看你,不学无术,就知道打游戏,还不快把手机放下,敬你姐一杯。” 埋头进手机里的范闯不得以,放下手机,举起了酒杯:“姐,我敬你。” “敬什么呀,他还是孩子呢。”林晓筠一向不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她站起身,举杯对亲戚们道,“还是我敬大家,谢谢大家今天来我们新房子。” “谢什么呀,你爸妈这辈子不容易,有你这么个出息的孩子孝顺他们,我们替他们高兴。来来来,干杯。”长辈们举起了杯子,林晓筠将杯中的酒饮尽,林建国看着闺女,笑得自豪又骄傲。 “二嫂我真羡慕你呀,晓筠这么优秀,事业做这么大,我都在电视上看到咱们晓筠的采访了!”姑姑说着,试探地看着林晓筠,问,“你们公司多少人?上百人了吧?” “哪有那么多,”刚吃了一口菜的林晓筠险些呛到,“我们公司也就30多人。” “30多人也不少了,”姑姑连连点头,“哎,晓筠,范闯今年都大三了,眼看要实习,要不,暑假让他先到你们公司锻炼锻炼?” “妈,你说什么呢,别给我姐添麻烦。”范闯急忙叫停,姑姑却一本正经地训斥范闯,“你姐的公司,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你去见见世面,让你姐找人教教你,别总端着手机玩游戏,好好的时间全都荒废了。” 林晓筠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范闯,前者义正严辞,后者一脸尴尬。 “姑姑。我们范闯才大三,急什么。我们公司向来讲求人员紧凑,工作节奏特别紧张,大家都忙着自己的工作,恐怕腾不出人来教他。”有些话说出来是必定得罪人的,但若是开了熟人就职的先河,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难拒绝的请求。林晓筠知道,自己必须从一开始就划定底线,建立规则。 姑姑的脸色果然僵了一僵,温玉琴见状,急忙道:“可不是嘛,我去过他们公司,哎呦那个忙啊。我在办公室坐了半天,就看着他们跑来跑去的,走路都带风。而且动不动不加班到七八点,是真忙。” “我看在步入社会之前,多轻松轻松挺好的。急什么呀,以后奋斗的日子多了。”三婶见场面尴尬,也急忙打着圆场。 “来来来,小的吃饭,大的喝酒。”林建国端起酒杯,刚才还沉闷着的气氛再次恢复了活跃。 林晓筠暗暗松了口气,她并非不顾念亲情,只是亲情有的时候往往会超越界限,提出让人无措的请求。不过相信今天的事情过去,应该不会再有亲戚来找自己“安排”工作了。 彼时,林晓筠以为尴尬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而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真正的暴风骤雨还在后面。 “对了,志浩今天怎么没来?又出差了?”大伯忽然问道。 林晓筠心里微微一沉,温玉琴的的神色亦紧张了几分,她转头看了林晓筠一眼,正要转移话题,大伯母又道:“说起这个,我怎么好像有一天在街上看到志浩和一个年轻小姑娘走在一起,那小姑娘还揽着志浩的胳膊。” 好不容易轻松活跃起来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晓筠的身上。 林晓筠并没有告诉亲戚自己离婚的事情。第一,没有必要刻意去昭告天下。第二,现在大家都忙着各自的生活,逢年过节相聚一次己是不易,疏于联络的生活节奏注定了彼此知晓对方消息的滞后。可是在诸多亲戚面前把自己的家事抬出来消费,这也并不是林晓筠能接受的方式。 原本被拒而面露不快的姑姑,立刻把儿子的前程抛在了脑后,开始开导起林晓筠:“晓筠啊,这年头有些女孩子特别开放,你可别被人钻了空子。” “姑,我……” “她和志浩分了。”林晓筠的话没有说完,林建国便一语道破天惊,亲戚们顿时炸了。印象里,林晓筠是所有晚辈里最出色的一个,也是嫁得最好的一个,怎么好好的,就这么分了? “是跟那个小姑娘有关?”大伯母问。 “这个志浩太不像话了,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外面包小三?”姑姑愤然,转头又对林晓筠道,“晓筠,不是姑姑说你,女人不管做多大事业,还是得照顾好家庭,没有家庭,说什么都是空的。” “不,不是志浩的问题,是我们……”林晓筠试图找到一个更能够让亲戚们听得懂的理由,最后却还是那句万变不离其本的“感情破裂”。 亲戚们再次惊讶万分,他们面面相觑,对于他们而言“感情破裂”是一桩难解的题。好在林晓筠表现得足够云淡风清,亲戚们在表达惊讶和惋惜之后,便不再追问。但话题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再婚,大伯打包票,要给林晓筠务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三叔则直接把身边丧偶的、离异的单身男士列举出来供林晓筠挑选,三婶则一个劲地叹息林晓筠挺好的婚姻怎么就有缘无分了…… 林晓筠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她越来越后悔出现在亲戚面前的行为。长辈们的关心和问题让她应接不暇: “你要趁年轻找啊,不然过了40岁,只能找老爷子做你的如意郎君了!” “晓筠啊,三婶跟你说的,你可别不当回事。按说,女人最好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年,别荒废了大好年华。” “就是,女人这辈子多不容易,我们晓筠最好的青春都给了卢志浩,他可倒好,离了婚立马找了个年轻的。晓筠呀,听大伯母的,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你必须找个像样的,气死他们卢家人!” 大伯母的话说进了温玉琴的心坎里,她连连点头,频频示意林晓筠“多听老人言”。 林晓筠的心情已经不是尴尬能够形容的,卢志浩和肖白的事情她原本并不在意,但不知为什么,当姑姑和婶婶们提起的时候,却让她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女人过了30岁这个年纪,会忽然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同,似乎全世界都开始向你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不再年轻”是他们用来对付你的武器之一,而拿起这件武器最多的人,通常都是你的同性。她们最擅长制造焦虑,营造恐惧,分分钟把你逼到死角,恨不能立刻给你打好包装,再系上蝴蝶结,随便找个买家卖掉。至于价格,没人在意。 反正你只要嫁得好,过得好就成,哪怕这些只是表面上的。而至于你的成长、你的努力、你的事业和内心的丰盈,却没人在乎,也没人感兴趣。 也许,中国人骨子里并不欣赏刻苦的女人,觉得女人最高境界就是过轻松优越的生活,云淡风轻地成功,然后杯不知情的人羡慕。 可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大的好事。 你不努力,没人替你努力,你不坚强,没人替你坚强。当生活对你下了狠手的时候,这些“看起来”的所有都成了一地碎屑,风一吹就散了。 “谢谢各位长辈,我呢,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婚姻不是每个女人的备需品,男人条件再好,那是男人的,我还是信奉谁有不如自己有。与其慌慌张张地再找一口锅,还不如把自己的事业做好,那才是自己的底气。我不想再婚,以后的日子,我只想好好孝顺父母,照顾好宝宝。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幸福了。”林晓筠笑着对众亲戚说道。 亲戚们面面相觑,林建国瞪了林晓筠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举起了酒杯:“来,我敬大家一杯。谢谢大家今天能来,我们晓筠的婚姻大事,你们这些大伯和婶子们就多帮忙上心,有合适的千万记着给我们晓筠张罗着。” 林建国站起身来,热情与亲戚们碰杯,亲戚们纷纷应着,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热络。 林晓筠这才意识到父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赶情他显摆房子是假,给自己发布求偶信息是真。 “妈,我墙都不扶,就服我爸。”林晓筠悄悄地凑近温玉琴的身边,低声说道。 温玉琴笑了,无奈中带着那么一点娇羞,看起来对于林建国的这一招棋,她是满意的。 这一招于无声中洒狗粮的行为,着实将林晓筠虐了一把。 林建国喝多了。 这是继他上次出院之后所喝的第一顿酒,他先后跑了两次卫生间,被温玉琴好一通数落。 “你懂什么,”林建国被温玉琴扶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道,“我就担心咱们家晓筠太优秀,她身边的男人没有敢娶她的。扩大选拔范围好,不要太知根知底,要不得把人吓跑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距离产生美。” 餐桌上亲戚们纷纷信誓旦旦的“包票”,让林建国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儿再次披上婚纱的样子,他的心也踏实下来。 起初,林建国一直觉得林晓筠和卢志浩可以复合,毕竟两个人离婚的时候都没有原则上的问题,离婚后也都还单着。但自从甜甜无意间透露出卢志浩已经在和年轻的女钢琴老师交往,林建国就把卢志浩从女婿备选名单上划下去了。 丁振波不仅是林建国老战友的儿子,还是林晓筠公司的法律顾问,小伙子人长得不错,人品也好,关键是知根知底还单身。林建国和战友商量过,双方都觉得这两个孩子再不走到一起,根本就是白白浪费资源。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两家的老人们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次聚会,也没能把这对单身男女捏合到一块。为此,林建国又气又恼,却无计可施。 他们婚介中心的名也报了,还私下里替林晓筠相了回几亲,但都一无所获。偏偏林晓筠还像长不大的孩子,一点不知愁。 让亲戚们也帮忙张罗是林建国觉得很高明的一招,他为自己的英明得意万分,温玉琴却有那么一点担忧。 “可距离太远,不了解,能过好日子吗,老林,你说晓筠身边,就真没有合适的?” 回应温玉琴的是林建国的呼噜声,胜利完成任务的老爷子放下忧心,睡着了。 林晓筠睡不着,她一向自律,没有特殊情况,每天十点半她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了。 但今天偏偏就是有特殊情况。先是被姑姑婶婶们过度担忧的情绪所干扰,其次是在睡着习惯性翻看手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则关于女性颈纹的研究报告。 报道指出,女人一旦过了30岁,由于表皮细胞逐渐走向衰老,体内胶原蛋白流失,造成结缔组织的萎缩,颈纹会越来越明显。有许多脸部保养好的女性,通常都会忽略颈部,因而要看一个女人保养是否得当,首先就要先看她的脖子。 林晓筠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她像往常一样关上手机,然后探手关上了台灯。 陷入黑暗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一两秒,很快,屋子便再次被灯光照亮。林晓筠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脖子,紧接着,她跳下床冲向浴室。 在明亮的灯光下,林晓筠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有了几条颈纹,它们就缠绕在她的脖子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在向林晓筠示威。 不是吧? 林晓筠在心里哀鸣,她努力离镜子更近一些,然后伸长脖子。可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几条颈纹都清晰可辨,刺眼得令人惊心。 “女人过了30岁,最好的年华就没了……” 姑姑的话,就像是一道魔咒,在林晓筠的耳畔一遍遍地响起,林晓筠知道,自己这一晚,是必定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林晓筠便把周安安叫进了办公室。 “跟南岭科技有限公司的合作,进展如何?”林晓筠问。 “所有环节都已经沟通过了,我今天会打出详细的策划案,与他们正式确认。”周安安说着,把一份合同递给了林晓筠,“林总,这是跟南岭科技公司的合作合同,请您先过目。” 林晓筠点了点头,周安安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林晓筠问:“你知道哪款颈部保养霜好用吗?” 作为电商部负责人的周安安向来在挑选商品的时候独具慧眼,但听到林晓筠的问题之后,也微微怔了一怔。 林晓筠清了清嗓子。 “昨天我和一位女企业家交流的时候,听她向我提起,许多女性都很关注颈纹霜……你可以试着关注一下。” 说着,林晓筠便低头继续翻起合同来。 “好的林总,我现在就去做个市场调研。”周安安点了点头,忽然疑惑地问道,“林总,您戴着丝巾,不热吗?” 林晓筠的身体微微震了震,她翻了一页合同,假装没有听到。周安安见状,便只好一脸疑惑地走出了林晓筠的办公室。 听到办公室门关闭的声音,林晓筠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陷进了椅子里。在员工面前,她是老板,总不能拉着员工诉说她对颈纹这种小东西的恐惧。 可是颈纹…… 林晓筠从抽屉里拿出一面袖珍化妆镜,照了照自己的脖子。许多事情都是这样,没有关注之前,不觉得它有多重要,一旦关注,就觉得越来越严重可怕,这就是所谓的“孕妇效应”。 眼下,林晓筠便觉得,她的颈纹在白天看起来更加明显了。她用两指撑开纹路,松开,它们又顽固地挤在了一起。林晓筠像在跟它们怄气,用力地撑开,松手,再撑开,松手。直到脖子泛起淡淡的红晕,才泄气地罢手。她拉了拉脖子上的丝巾,今天早上,林晓筠找遍了衣柜里的衣服,也没有找到一件满意的高领衣服,无奈之下,她只好找了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但效果也并不理想,林晓筠怎么看,都能看到从丝巾里面悄悄探出“爪牙”的颈纹。 第五章 婚姻的必要性2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林晓筠急忙把镜子收起来,说了声“请进。” 刚刚从上海出差回来的贺兰神采奕奕地走进来,看到林晓筠的样子,她不禁吓了一跳。 “大热的天,你穿这么高领子的衣服干什么?”贺兰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走过来,去解林晓筠的丝巾,“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 “什么都没有,”林晓筠拂开贺兰的手,然后解开丝巾,指着那些“罪魁祸首”,恼火地道,“是颈纹,颈纹!你看看我,一不小心就生出颈纹来了,还这么深,不知道怎么能去掉。” “嗐,多大点事,”贺兰啼笑皆非,“不就是颈纹嘛,吓我一跳。” “这还不是大事?”林晓筠说着,示意贺兰抬头,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脖子,“奇怪,你的颈纹怎么这么淡?” “因为我有性生活啊。”贺兰的补刀向来又快又狠,见林晓筠不理自己,她又笑着凑过来,道,“所以我说,你真是太不懂享受。现在有个现成的小奶狗追着你求爱,你连理都不理。这么暴殄天物,也难怪你会长颈纹。没听说过吗——爱情是最好的春药。” “哪来的歪理邪说。好了,你刚回来,去忙吧,我也去一下洗手间。”林晓筠说着,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还害羞了……”看着落荒而逃的林晓筠,贺兰禁不住笑了起来。 林晓筠才刚刚走,周安安便敲门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见到贺兰,她问了声好,便将资料放在了林晓筠的办公桌上。 “颈纹霜?”当贺兰看清资料上印着的文字之后,笑了出来。 “对了,周安安。”她叫住刚刚要出门的周安安,道,“你去寻一下有没有提高夫妻生活品质、增加女人幸福感的小道具。我觉得对于咱们熟女来说,幸福很重要,性福也很重要。” 周安安点了点头。 怎么两位老板都今天都特别关心电子商城的选品?是受了什么启发,还是做了市场调研呢? 周安安满心疑惑。 林晓筠很快便收到了贺兰在自家电子商城买的“小道具”,她好气又好笑,有心想要把它扔掉,想了想,却又放进了抽屉里。 三十几岁的女人,到底活成什么样才算“好”? 林晓筠想了想,大抵应该是,不亏待自己吧。 “颈纹霜”只是林晓筠乱投医的一个小小产物,但却没有想到它如一枚投进湖中的石子,泛起比她想象中还要大的涟漪。 涟漪的中心是贺兰的脖子,虽然在林晓筠看来,贺兰的颈纹并不深,但仔细照着镜子,贺兰却在晚上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这些颈纹越看越深,深越就越看,最后甚至让她开始怀疑人生。 “周同,你看我颈纹是不是深了?” 周同刚进家门,贺兰便奔过去,指着自己的脖子问他。 刚刚从同学的宝宝满月酒宴回来,周同的脚步不太稳,身上也带着酒气。他眯着眼睛凑近看了看,然后点头:“深了。” 末了,还伸出手煞有介事地强调:“老婆,你老了。” “你才老了呢!”贺兰气坏了,转身就往屋里走。 “别生气老婆。”周同厚着脸皮跟上来,拉住了贺兰的手,“我是老了,我们俩都老了。不仅是我们俩,就连我那些同学也全都老了。你记得刘鹏吗?大学时候住在我上铺的兄弟,上个月,走了。” 贺兰怔住了,她和周同大学时代就开始交往,对于刘鹏这个人,她并不陌生。大学毕业后,大家天各一方,印象里最后一次见面,是她和周同一起去上海参加刘鹏的婚礼,后来便各自忙碌再没有联络过。可是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年不见,听到的,却是他去世的消息。 “刘鹏才三十岁,怎么这么年轻就走了?”贺兰惊讶地问。 “听说是突发性心脏病,”周同抱住了贺兰,喃喃地道,“老婆,我今天看着同学的孩子,觉得,真好看。那么小的一个小东西,怎么那么好看呢。比布娃娃好看多了。那眉,那眼,怎么那么神奇,小小的就那么机灵呢……” “我看你是喝多了,说着刘鹏,怎么又提起孩子了呢?”贺兰想要推开周同,却被周同拉住,一同倒在了床上。 “我没喝多!”周同嚷了起来,但迷离的眼睛,却根本不像没喝多的样子。 “老婆,我反悔了,我想要孩子了。”周同紧紧地抱抱住了贺兰,“我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谁照顾你……谁照顾你啊?” 本想挣脱周同的贺兰,身形猛地顿住了。 “你……”贺兰喃喃地沉吟了半晌,终是猛地推开周同,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你的意思是,你要真死了,留下我一个人拉扯孩子?周同,你的良心是不是喂了狗了?” “不是,没有,老婆,我向你发誓,孩子没长大之前,我一定活得好好地照顾你们。一定!”周同像宣誓一般高高地伸出手,然后笔直地垂下去,——他睡着了。 望着呼呼大睡的周同,贺兰不知道为什么竟久久不能平静。 不论多么年轻气盛,可我们,总会老的。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谁会陪我们老到,在生命弥留于世间之际,又有谁能握住我们的手,说一声“有我在”? 贺兰把她心里翻腾的情绪告诉了林晓筠,面对这个纠结万分的棘手事情,林晓筠只问了一个问题:困扰你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贺兰陷入了沉思。 在创业之前,贺兰最担心的,是经济条件。 可是现在,作为香气公司创始人之一的她收入不菲。之前纠结着的奶粉钱和请保姆的费用对于她而言,不再是令她畏惧的理由。但是,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兰兰,兰兰!” 沉思的贺兰在母亲呼唤她多次之后,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儿吗,跟你说话都听不见。”母亲钱美蓉半是嗔责,半是奇怪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贺兰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问道,“妈,你觉 得我到底应不应该要孩子?” 钱美蓉一听就笑了:“这是你们自己说了算的事!” 她把切好的苹果放在贺兰的面前,道:“我和你爸爸都刚退休不久,我俩的 养老金加在一起足够我们生活。我们的身体也足够健康,不拖累你们,就是对你们最大的支持。但是你们的孩子,是要你们自己带的,我当年和你爸也从来没求人带过你。” 说着,钱美荣转头看向了丈夫贺,平知:“你说呢,老贺?” 正在择菜的贺,平知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生孩子是你和周同的事情, 我们已经把你抚养到18岁,尽到了父母的责任,不会再帮你带孩子了。” 贺兰很不高兴,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父母的疼爱,可今天从父母这里得到的回应却让她非常失望。 “你失望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没有从父母的怀抱里脱离出来,还没有长大。”林晓筠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贺兰的担忧所在,“可是从当你决定要宝宝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个孩子,而是必须照顾起这个小生命的父母了。” “可我就担心周只是‘想’要孩子而已,他只负责贡献一枚精子和一句话,我可要为这个小生命贡献自己的后半辈子,然后瞬间从过舒服日子的小媳妇变成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狗了。” “你以为你现在不是中年狗吗?”林晓筠直截了当地道,“父母会老去,是你和周同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所谓的岁月静好只是瞬间,轮番上阵的只有人生的风雨和我们都要经历的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 见自己的一番毒舌让贺兰沉默下去,林晓筠不禁笑了:“如果我没猜错,你最大的担心就是周同不能负起应付的责任,是不是?” “林晓筠,你这么聪明当心再也没有男人要。”贺兰调笑道,“我甚至觉得,不管是卢志浩还是赵俊希,脑容量恐怕都不及你的一半吧?” “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 周同到底会不会是一个好爸爸?这一个无法验证的问题,但很快,生活便给了它一个意外的验证机会。 自从上次甜甜跟随林晓筠参加公益活动之后,甜甜便喜欢上了妈妈的工作,常常要求去往林晓筠的公司,看妈妈办公。卢志浩便和林晓筠约定,每个周五下午,都由林晓筠从爷爷奶奶那儿把甜甜接到办公室,晚上由林晓筠带她一起回家。 对于这个安排,甜甜表示非常满意,并且一度与卢志浩格外亲近。已经化身为女儿奴的卢志浩为此骄傲不己,不止一次地向林晓筠炫耀他在甜甜那里受到的优待。林晓筠忍俊不禁之余,也觉得欣慰。卢志浩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他的果断、沉稳,和他的豁达与谨慎,都给了甜甜正面的影响,也让他得以迅速成长为一名超级奶爸。 甜甜常常安静地在办公室转转,好奇地看着忙碌的大家,觉得很有趣。甜甜喜欢香气公司,林晓筠也乐得让她感受香气公司的工作氛围。但这个周五,由于一个客户会议临时调整,把时间改在了下午五点。林晓筠想让卢志浩来把甜甜带回去,可卢志浩那边也在开会。贺兰自告历勇,要把甜甜带回自己家玩,等林晓筠开会后直接去往家里接甜甜。这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林晓筠把甜甜先交付给贺兰,自己驱车前去开会。 这次的会议,比林晓筠设想的时间更长,开完会就已经八点,待她赶到贺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前来开门的人,是贺兰,看到林晓筠,贺兰立刻竖起手指,示意林晓筠别出声。 林晓筠猜到有可能是因为甜甜睡着了,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跟着贺兰轻手轻脚地一起走进客厅。哪知,林晓筠猜对了开头,却没有猜对结局。 甜甜确实是睡着了,但她却不是自己睡着的,她身边还有周同。 周同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他的腿由于太长而伸至地面,而甜甜则趴在他的臂弯里,微张着小嘴巴,睡得正香。他们的身边围着一圈水果和小食,还有许多一看便价格不菲的动漫手办。这些,全都是周同的心爱之物,平时都“供”在柜子里,绝对不能拿出来,今天却主动贡献,跟甜甜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在他们的身边,林晓筠还发现了一迭纸条。拿起来,上面“优惠券”三个大字便映入了林晓筠的眼帘。 “这是什么?” 林晓筠好奇地问。 “是他们两个画的优惠券,到咱们电商部买东西用。”贺兰捂着嘴笑着相告。 林晓筠看了又看,然后给出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画得真丑。” 贺兰笑着,把林晓筠拉进书房,然后用力地拥抱了她。 “谢谢你,晓筠。” “谢我什么?” 林晓筠莫名其妙,贺兰却笑着说道:“谢谢你帮我找到答案,周同这个人,他相当有潜力做一个好爸爸。” 原来,林晓筠离开后,贺兰便领着甜甜买了很多的好吃的和图画书,手拉手地了回家。起初,吃着零食、玩着玩具的甜甜很开心,但当贺兰接电话处理工作的时候,陷入安静里的甜甜就开始想妈妈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同回来了。周同连续加了几天的班,又累又困,本想跟甜甜打个招呼就倒头去睡大觉,但转头的瞬间,当他看到坐在沙发上、被零食和图画书包围的甜甜,荡着小脚丫,满脸落寞样子的时候,不禁停下了脚步。 “嘿,小丫头,要不要一起玩?” 周同向甜甜发出了邀请。 就这样,周同和短短迅速成为了好“哥们”,两个人一起玩儿,一起笑,一起画不知所谓的“优惠券”,玩得不亦乐乎。 贺兰处理完工作看到的,正是这一幕。陪甜甜玩耍的周同虽然还像个大孩子,但却意外让贺兰感觉到踏实和暖心。 极少下厨的她,难得地系起了围裙,给甜甜做了好吃的。由于连续几天加班,吃了饭就感觉到困顿,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甜甜从贺兰那里要来了一条毯子,把它盖在周同的身上,还轻轻地拍着他,两个人就这样一起睡着了。 “怪不得总有人说,带孩子的男人最有魅力。今天再看周同,觉得我老公真是太帅了!”贺兰幸福的表情换来的是林晓筠的一记白眼。 “你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虐狗吗?”林晓筠问,“我饿是饿,但可不想吃狗粮到饱。” 贺兰顿时乐开了,她把林晓筠请到厨房,打开了专门为林晓筠留饭的保温盒。 “哟,下厨了啊?”林晓筠笑了起来,“你们家终于开火了。” “甜甜在家里跑来跑去,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生气,家也好像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贺兰的声音里充满了饱满的愉悦,林晓筠无心的举动反而给闺蜜带来如此温暖的收获,林晓乖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惊喜了。 或许让女人毫不迟疑要宝宝的最佳前提,就是有一个愿意共同照顾宝宝、共担人生风雨的男人吧。 “说到狗粮,你和赵俊希到底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贺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林晓筠怔了怔,竟是久久说不上话来。 第五章 婚姻的必要性3 赵俊希的信息,是在周五快要下班前发来的。他问林晓筠愿不愿意跟他去看场电影,新上映的爱情片,带点科幻的色彩。这部电影的评分不低,看过的人多半都很感动。赵俊希把购票的兑换码截图发了过来,他的留言很诚恳,带了一点不确定的试探意味。 “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去。如果不想,就邀请你想见的人去看吧。” 两张票,两个兑换码。可退可守的进攻,可林晓筠却分明从这试探中听出了撒娇和委屈。 她不禁笑了出来。 林晓筠并没有急着回复,她放下手机,将身体放松地陷进椅子里。 办公室很安静,窗外阳光正好,天空是少有的蔚蓝,无端地让人心情愉悦。 “好。” 最终,林晓筠回复了一个字。 关于“好”有很多种定义,比如赵俊希所说的“如果你愿意,我们一起去。如果不想,就邀请你想见的人去看吧”就是两个选择,林晓筠所回应的“好”,有可能回应的是第一个,也有可能是第二个。 明白却不点破,你设扣,我入扣,欲语还休,这就是熟女的火候。 赵俊希笑了,他知道,这是林晓筠同意了要跟自己一起去。 她终于同意了! 赵俊希高兴得跳了起来,紧接着,又重新坐下,拿起了手机。 林晓筠等待了几秒,没有等到赵俊希的回复,她便扔掉手机,起身踱到了窗边。 真奇怪,明明得偿所愿的人是对方,可为什么开心的却是林晓筠自己? 她望着窗外,不经意发现玻璃上映着的,是自己微笑的模样。 林晓筠忽然怔住了,她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 手机的提示音响了,林晓筠重新拿起手机,看到赵俊希发来了一个网址。点进去,手机屏幕上忽然出现了许多颗长着翅膀飞舞的红心,它们忽上忽下,俨然一副开心至极的样子。 林晓筠忍不住笑出了声,技术男表达喜悦的方式确实别俱一格。 电影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林晓筠看了看时间,决定提前一小时离开换件衣服。她拎着包,在大家意外的目光中走出办公室。 也难怪,平时只要她在公司,基本都会加班到最后,即便有事,也要会准时在下班时间离开。 “今天这么早?”徐天凡端着一杯咖啡走出茶水间,看到林晓筠,不禁惊讶地问。 “有点……小事。”林晓筠说着,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小事还走这么急?”徐天凡不禁狐疑。 “唇角带笑,脸颊泛红,走路带风,女人也只有约会的时候才会这样喽。”路过门口的贺兰笑着耸肩。 “约会?晓筠?”徐天凡更加惊讶,一同创业多年,徐天凡看惯了进退果敢,杀伐果断的林晓筠,以至于几乎忽略了她的性别。 林晓筠……她居然去约会了? 赵俊希迟到了。 林晓筠站在电影院门口,望着前来观影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影院,只有她和钢铁侠的雕像站在那里,大眼瞪着小眼。 提示尽快检票入场的广播已经响了两遍,林晓筠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她是有多滑稽,为了赴约,特意回家换了衣服。从无袖真丝连衣裙,到雪纺轻纱吊带裙,再到v领t恤牛仔裤,她试了好几件才选定了那件浅玫瑰色的连衣裙。为了找与裙子搭配的项链和鞋子,她用尽了最后可以供她浪费的几分钟,然后赶着时间来到电影院,才发现对方根本就没赴约。 不仅没赴约,连一通电话,一条微信,一个招呼都没有打。 林晓筠开始还把手机拿在手里,经常滑亮屏幕看一看,后来,她索性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不用看了,林晓筠想,赵俊希是不会来的。 林晓筠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她是有多无聊,明明只要端着架子坐在云端就好,干嘛非要接个地气走下神坛?一脚踩空跌到地上不说,还落得个被人放鸽子的下场。 “所幸,不是脸先着地。” 林晓筠嘲笑自己的幼稚,她抬眼看了一眼钢铁侠,心里默默地说了一。 坐进车子里的她,仿佛连开车都没有了兴致。林晓筠抬眼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她化着淡妆,涂着特意选的减龄唇膏,哈,她到底为谁这么打扮? 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恼火,林晓筠拿出纸巾用力地擦了擦嘴。 活该,让你幼稚,让你异想天开地以为可以重新接纳一份感情。现在知道了吧,游戏终归就只是游戏。 林晓筠扔掉纸巾,发动了车子。 或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晓筠所到之处,处处红灯,通常是刚走出一个路口,便遇上红灯,林晓筠走走停停,心里早已然开始不耐。趁又一个红灯之际,她拿出手机按了两下,却发现手机的屏幕黑了下去。林晓筠这才意识到,手机没电了。 想来,是她之前一直在频繁滑亮手机消耗了大量电池,因而放进包里之后,自动关机了。 怪不得从刚才到现在,手机一直就没响过! 林晓筠急忙拿出充电宝,一分钟之后,她打开了手机。 在开机的刹那,消息如同爆炸了一般地涌进来。提示音接二连三响个不停,林晓筠滑开屏幕,看到贺兰,周安安,徐天凡和其他员工传来的数条消息,其中亦包括赵俊希发来的。 林晓筠迟疑了一下,先点进了赵俊希的留言。 留言只有三个字:“马上到”,时间是十分钟之前。 林晓筠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点了左上角的“x”。 他以为约会是一场游戏,可以随时开始,可惜,林晓筠只给了他一次“y”机会,错过了,得到就是永远的“gameover”。 退出和赵俊希的聊天,林晓筠点开了贺兰的留言。和赵俊希的不同,贺兰的留言几乎占了满屏幕: “晓筠,你现在在哪?” “电子商城系统忽然频繁闪退,很多用户都在反应这个问题。” “晓筠,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看到后请给我回话。” 徐天凡的消息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内容,林晓筠她急忙点进电子商城,却发现商城运行正常。林晓筠怔住了,难道问题已经解决了? 贺兰的一则消息随之发来,林晓筠点进去,便见贺兰告诉自己不用担心了,为了不影响用户的使用,赵俊希和他的团队成员们得到消息后立刻加班处理问题,电子商城的问题现在已经成功修复。 所以……这才是他迟到的理由吗? 就在林晓筠失神之际,身后响起了一阵阵催促的鸣笛声响,她这才意识到绿灯早就亮了,而她前方的车子也早就驶远。 林晓筠急忙放下手机,她踩下油门,将车子开过路口,然后调转车头,重新驶向影院。 内心忽然闪过的,是一抹焦急。 林晓筠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种心情,这种想要尽快见到一个人的心情,一种担心错过,担心失之交臂的心情。 每一个红灯都显得那样长,当林晓筠把车子开回影院的时候,已经临近八点。她匆匆赶到影院门口,但让她意外的是,这里并没有赵俊希的影子。 钢铁侠还站在那里,沉默而泰然。不知道是哪一部影片结束,看完电影的人们从影院鱼贯而出,如河水般在林晓筠身边分流,熙熙攘攘,扰乱了她的视野。 林晓筠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但每一个走过她身边的人,都不是赵俊希。 这个家伙,到底在哪? 他在微信上的留言还是四十分钟之前,林晓筠拔通了赵俊希的手机,铃声漫长,迟迟没有接通的迹象。 林晓筠只得放下了手机。 这一次,她似乎没有了再离开的理由,林晓筠觉得,在原地等待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人们渐渐地散去,林晓筠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就在影院前方的广场上,在接连亮起的装饰霓虹灯的闪耀之下,林晓筠正在找的家伙正手拿遥控器,头望天空,玩得不亦乐乎。 他穿着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大双背包,典型的程序员打扮,丝毫不见对这次约会的精心。而他的脸上亦看不到半点焦急,也完全不见寻找林晓筠的焦急。仿佛不管林晓筠在不在,来不来,都无关紧要。 怒火就这么升了起来,林晓筠疾步走到赵俊希身边。 “乐在其中,嗯?”她挑着眉,不悦地看着他。 “哈,看完电影了?”赵俊希灿然笑着,他不知道林晓筠的焦急心情,不知道林晓筠等他不来时的不悦和恼火,更不知道林晓筠这一次是离开后的重归。 没心没肺的赵俊希,他竟然认为林晓筠自己先进去看电影了、 林晓筠的不悦霎时化做了哭笑不得。 “你不怕我已经走了吗?”林晓筠问。 赵俊希不说话,他笑着指了指上方,示意林晓筠抬头去看。 一阵轻微的声响在头顶响起,伴随着一阵阵清风,似乎有东西在徐徐下落。还不等林晓筠抬起头来,一个载着礼物盒的无人机便出现在林晓筠的眼前。 怪不得刚才赵俊希拿着遥控器玩得乐在其中,原来他是在操作无人机。而这无人机却是用来给林晓筠送礼物的! 林晓筠忍俊不禁,伸出双手接住了礼物。无人机在卸下礼物之后,缓缓地飞向赵俊希,落在了他的面前。 “17岁生日的礼物。”赵俊希笑呵呵地说。 这无疑又是是赵俊希送的众多匪夷所思的礼物之一,在此之前,他送过喜欢达芬奇油画的林晓筠一套《达芬奇笔记》丛书,也因为林晓筠无意中提起的“对程序的编写好奇”而送她的一套《程序员必读经典》套书……以上种种,都让此刻的林晓筠没有了拆开它的勇气。 看到林晓筠只是捧着礼物盒站在那里,赵俊希慢慢地放下了拿着遥控器的手。 “我输了。”他说,“我没有在17岁生日礼物之前让你爱上我,约定期满,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林晓筠怔住了。 她呆呆地抱着礼物盒,看着赵俊希带着遗憾的表情慢慢走远。不是不想叫住他,但林晓筠就是张不开口,到底是因为对这个大男孩没有感觉,还是……仅仅因为自己头上戴着的那顶王冠? 直到坐进车子里,林晓筠都还处在一种懵懂的状态里,她这样焦急地赶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要见这个人吗?可到最后,她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而这一走……他与她的牵绊,就到此结束了吗? 林晓筠不明白自己眼下的心情在失落和伤感之间哪个更多,她在车子里坐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摇头苦笑。 算了,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发动了车子。 这一次,不会再回头了。 林晓筠想。 贺兰的电话,是在林晓筠到家之后打过来的,多年的闺蜜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问道:“怎么,约会是不是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林晓筠脱口问了出来。 “虽然电子商城的问题解决了,但如果换作是平时,你也还是会立刻跟我联络。之所以没打给我电话,一定是发生了会影响你心情的事。说吧,什么事让我们晓筠不开心了?” 贺兰的话让林晓筠心中一暖,她有心想将心事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没事,一切都很好。” 电话那端的贺兰静默了一两秒,然后语气轻快地道:“没事就好。不过,我希望你记着两件事:第一,凡事不要逞强,多倾听自己的内心。第二,我在呢。” 心里,涌上无尽的感动,林晓筠却只能默默地点头。贺兰到底是了解她的,没有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她知道林晓筠需要时间来理清情绪,也知道在此之前,林晓筠不会将心事说出口。 在安静的角落里静静地处理好心事,做出决定后就会坦然处之,开诚布公,这是林晓筠的行事方式,也是贺兰既欣赏也担忧之处。 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凡事太尽善尽美,都是压力的源泉。作为闺蜜,贺兰最希望的事情,还是林晓筠可以更加率性,哪怕任性一点。 可是她这次,会听自己的劝告吗? 放下手机,林晓筠望住了礼物盒。 赵俊希送给她的盒子,这一回,里面会装着什么? 明知道会有很奇怪的礼物,林晓筠还是走过去,把它打开了。 盒子里面还有一个盒子,轻轻地划开胶带,露出的,是两个圆溜溜的小东西。 林晓筠好奇地把它们拿出来,那是一黑一白两只小机器人,外形简约可爱,大而夸张的脑袋上顶着两个塑胶耳朵,占据了半张脸的液晶显示器应该算是它的“眼睛”。 赵俊希这个家伙,送的东西真是没有最意外,只有更意外。只不过,林晓筠对这次的礼物产生了好奇。她伸手将盒子里的说明书拿出,翻了起来。 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设置联网后,林晓筠轻按黑色机器人背后的按钮,只听“滴”的一声响,小机器人启动了。 “你好呀,主人,我是机器人一号,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 小机器人用软萌的声音问林晓筠。 “你能做什么呢?”林晓筠笑着问它。 “我来给主人唱首歌吧?我唱歌可好听了。”小机器人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亮着蓝色的微光,问她。 “好。”林晓筠点头。 它的眼睛又变出了两个对号的形状,像是已经确认了林晓筠的指令,塑胶耳朵开始变幻出淡淡的七彩灯光,随着一阵悦耳的吉他旋律,响起的,是赵俊希低沉而温和的声音。 第六章 转身即是半生1 他的歌声伴着琴弦,轻轻撩拨着宁静的夜色。 明明想要处理好纷乱的心境,变得更加纷乱,林晓筠伸出手想要关掉小机器人,微信的提示音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是赵俊希发过来的,他说:“小机器人是子母机,你和甜甜每人一台,这样她想念你的时候,就可以和你聊天。” 林晓筠那飞了满天的思绪,竟在此时渐渐地回落,落成满心的暖意。 赵俊希,尽管送出来的十个礼物里有九个莫名其妙,但他的心里是有林晓筠的。他用一片真心,想要走近林晓筠,想参与她的生活,想渗入她的内心。他不像卢志浩那么懂得拿捏女人的心意,但也正因为如此,更显出了他的真诚与率真。 “第一,凡事不要逞强,多倾听自己的内心。第二,我在呢。” 贺兰的话犹响在耳边,林晓筠坐在地板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膝。 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有什么,她真正想要做的,又到底是什么? 或许,不是她不想让赵俊希停下脚步,只是不敢。不敢面对内心真正的需要,不敢直接说出“等一等”,而她所有的怯懦,都是对“失去”的恐惧吧…… “主人,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也许是因为等林晓筠的指令太久,小机器人忽然问道。 “我需要确定一件事情,你能帮我吗?”林晓筠问。 小机器人似乎不太理解林晓筠问的是什么,它眼部的液晶指示灯亮了一亮:“主人需要的是勇气吗?” 林晓筠哑然失笑。 她纠结了许久的难题,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是的,林晓筠所有的迟疑与忐忑,和她所有的心事与不确定,只是因为她没勇气。 没勇气面对自己真实的心意,没勇气伸出手去捉住那份唾手可得的幸福。 此时的赵俊希正坐在沙发上,长腿从沙发延伸到地上,懒洋洋的垂着。的手指,从手机的这一端滑到了那端,再从那一端滑回来,紧接着点亮屏幕。他没有得到期待着的消息,这让赵俊希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他在和她约定好的时间爽了约,而她,似乎也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动心。 赵俊希有点沮丧,程序员多数都不浪漫,他也是其中之一。尽管很努力地想要表现出浪漫,想要给林晓筠制造惊喜,但每一次的结果都很尴尬。也许真像自己哥们所说的那样,赵俊希是凭自己本事单的身。也许赵俊希可以开始考虑,在简历“特长”那一栏里填上“单身”。 “算了,别等了,已经gameover,还等什么?” 赵俊希彻底泄了气,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在了沙发上。 提示音忽然响起,赵俊希先是一怔,紧接着翻身而起,一把抓过了手机。 来信息的,是被赵俊希备注成“女神”的林晓筠。 “我好像可以用‘兑换券’兑换一场电影?” “兑换券”,正是赵俊希之前送到林晓筠办公室的那些,挂在竹子上的红包。 赵俊希的脸上顿时溢满笑容,他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一条“随时待命”,然后把手机举到唇边,狠狠地亲了一下。 不可否认,跟赵俊希相处起来是快乐的,他的简单直接,他的单纯率真,都让林晓筠感觉到舒适且放松。 “行啊,你。最近越来越年轻了啊。” 贺兰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林晓筠的变化,她也有很多次在公司门口,看到来接林晓筠的赵俊希。她笑呵呵地揶揄:“最近是不是觉得身体轻了,笑容多了,就连颈纹也少了?” “那是我用了颈纹霜。”林晓筠自然知道贺兰指的是什么,脸颊不自觉地红了。 贺兰哪里看不出林晓筠在害羞?她哈哈一笑,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林晓筠。 “我刚才发现,这家天行广告公司的合同有点问题。” 林晓筠拿起了合同。 这份合同确实不完整,它的不完整在于价格不清。 “这份报价比我们与其他广告公司合作的价格低了近30%,我问了一下助理,这个广告公司既不是老客户,没有经过你和我的特批,应该不可能拿到这个价格。”贺兰说。 “这份合同,是谁经手的?” “徐天凡。” 其实不用贺兰说,林晓筠也猜到了它的经手人是徐天凡。 这是一份由天行广告公司代理的广告,对方是一家感性轻熟女性护肤品为主的品牌公司——风雅化妆品公司。林晓筠曾在一次商务活动中与这家公司的广告总监许琳相识,双方相谈甚欢,彼此留下了联络方式,并互加了微信。 林晓筠拔通了许琳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便传来了许琳开朗的笑声。 “你的反应太慢了吧?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是合同已经签了快一周,你的电话才打过来。” “你跟我们公司签的?”林晓筠有些意外,站在旁边的贺兰也微微怔了怔。 “是呀,你们公司旗下的广告公司,我听你们广告总监徐天凡说,广告这一块全都由这家广告公司对接,不是吗?” 林晓筠迟疑了一秒,然后笑道:“我说呢,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能给你个折扣啊!” “70万的价格对于我们投放广告的预算来说,已经合理,我不能因为我们是朋友就让你降低公司的利益。不过,你要是有空请我吃饭,我还是很乐意的。”来自河北的许琳有着北方女性特有的爽快和真诚,林晓筠欣然答应,并约了下周一起吃饭的时间。 放下电话,林晓筠陷入了沉默。 “所以,真正签约的价格是多少?”贺兰问。 “70万。” 放下电话,林晓筠的神情凝重了下来。 先是让广告公司以公司的名义跟客户签订合同,拿到广告款70万,然后再由广告公司来跟公司签合同,交付广告款58万。这相差的12万到底去了哪里,想必不论是林晓筠和贺兰都猜到了。 林晓筠又让助理查了一下该广告公司代理的其他业务,不出所料,从公司成立到现在,该广告公司已经前后代理了十余次广告。不用说,这其中的差价,必定都被徐天凡私吞了。 “亏他做得出来!”贺兰又气又恼。 多年的传统杂志广告工作中,已经养成了视灰色收入为正常所得的徐天凡,直到现在也没有摒除这一恶习。三个合伙人里,也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真正进入到“创始人”的角色里。“创始人”对于徐天凡来说,不过是他理所当然填满荷包的合理身份。 “看来我们有必要找老徐谈谈了。”林晓筠说。 必须让徐天凡清醒地认识到,从前的捞金方式绝然不能再用到公司的业务里,他中饱私囊的恶劣习惯也必须就此摒除。 “这是跟我有多年关系的一个客户,所以才会给他这个价格。”跑了多年广告的徐天凡有着业务特有的油滑,自然不会承认他利用职务之便,私下签合同的事情。他的振振有词和道貌岸然,让贺兰为之气结。 “老徐,你从在杂志社的时候没少做私下吃回扣的事,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我们在创业,我们做得是自己的公司,你不能再做这样的事!” “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私下吃回扣了。”徐天凡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若能够坦荡承认,那也就不是他徐天凡了。 林晓筠把一份传真放到了徐天凡面前的桌子上,那正是许琳传真过来的广告合同,70万的价格写得清清楚楚,而签字的人正是徐天凡。 刚才还义正严辞的徐天凡脸色顿时变了一变。 “你用阴阳两份合同,从中抽取回扣。仅这一次查出来的就有12万,但前面还有十几次代理业务,你得私吞多少?!老徐,你知道你的行为已经严重违背了职业道德吗?”林晓筠直视着徐天凡的眼睛问。 徐天凡被戳穿,顿时恼羞成怒:“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拿回扣怎么了,我拿点回扣碍着谁了?” “老徐,你是不是疯了?”贺兰惊讶地看着徐天凡,眼前这个面目狰狞、锱铢必较的男人,与她相识多年的伙伴简直判若两人。 “我们现在正是创业阶段,你却自挖墙角,还挖得这么有理?” “我们?哈,”徐天凡冷笑,“不是‘我们’是‘你们和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 “老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但事实上,你、我、贺兰,我们三个人的薪水、福利,甚至是年底奖金都是一样的。我们相识多年,从来就没有人把你当过外人。” “薪水?福利?奖金?”徐天凡越说越气愤,索性拍案而起,大发雷霆,“林晓筠你少在这里装清高,你当我是傻子?你光写书就拿了多少版税?我就靠那点死工资,说出去都怕人笑话。” “老徐,你这话说得没道理。晓筠写书赚版税,那是她的能力,也是她个人劳动的所得。你有本事你也写,我用所有资源为你助航。”贺兰对红了眼睛的徐天凡,由衷地道,“老徐,晓筠从来没有苛待过你,你自己想想,不论是广告的业务方面,还是资源的分配,晓筠有哪样没照顾过你?但你干的事,是把大家的钱放到了口袋里,不仅对公司利益有损害,更对信誉有影响。这次若不是晓筠成全你的颜面,替你堵上了这个窟窿,这件事传到投资人耳朵里,你公司元老的身份还能不能保得住?” 徐天凡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林晓筠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道:“这件事情我不会深究,从前的账目我也不再去查,但这笔12万的广告费,我会在年终奖金里扣除。你可以出去了。” 徐天凡又气又恨,最终拂袖而去。 听到门被“砰”地一声关闭,贺兰火冒三丈,偏偏林晓筠还稳稳地坐在那里看着报表,她不禁又气又恼地嗔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当然生气。”林晓筠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报表。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呢?事实上,她一直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许再多一秒,她也会拍案而起,与徐天凡争吵。 “但生气和争吵都解决不了问题,我要给投资人和员工们一个交待。至于老徐,他毕竟是公司元老,公司能有今天,也少不了他的功劳,只希望他能改掉这个劣习,我们一起向前走。”林晓筠的话说得很由衷,这当然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毕竟,公司从成立到现在,大家一起闯过了诸多难关,走过了无数风雨。徐天凡中饱私囊是早已经养成的陋习,林晓筠希望他可以正视这一缺点,并且改正过来。 毕竟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不是吗? “希望吧。”贺兰能够理解林晓筠,作为朋友兼合作伙伴,贺兰也希望在未来的路上,跟徐天凡一走下去。只希望他真的能够明白她们苦心,珍惜一同合作的机会。 可惜,林晓筠和贺兰是这样想的,徐天凡却并不这么想。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拿起杯子喝了整整一杯水,也仍没有浇灭心中的火气。 “行,林晓筠,算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徐天凡重重地把杯子掷在桌子上,发狠道。 肖白最近心情很差。 卢志浩近来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给她打的电话越来越少,就连微信上回复消息的时间,也越来越久。这让肖白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也越来越焦虑。 她开始频繁地发信息,打电话,约见卢志浩。多数时候,卢志浩都以“忙”为理由,没有接听,偶尔也会回复,两人相约见面。 但是,他们见面的地点,再也不会是卢家。 肖白再也没有办法以“见甜甜”为借口,到卢家行使“准女友”的职责。“以后不要出现在甜甜面前”这句话,卢志浩说到做到。他们约会的地点,大多是在肖白家。为了要陪伴甜甜,卢志浩不会与肖白过夜,他经常在欢爱过后走出肖白家,不论肖白如何纠缠,也他从不逗留。 心里尽是不爽的肖白,约了朋友蒙心逛街。两人相约在银泰见面,想要散心的肖白早早地在银泰门口等,谁知过了二十分钟,蒙心还没有来。 正要拨打电话,肖白忽然听到了一声汽车喇叭声响。转头,赫然看到一辆,凯迪拉克停在路边,穿着一袭新款迪奥裙装的蒙心从车上走了下来。她先是探身跟驾驶室里的人吻别,然后才款款地向肖白走过来。 就在蒙心转身之际,肖白看清了坐在驾驶室里的男人,是个年近六十的老男人。 “hello,baby。”蒙心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肖白,“等着急了吗?” “还好,”肖白拍了拍蒙心,一脸狐疑,“那是谁?” “你猜。”蒙心眨了眨眼睛,肖白随即恍然。 “是你新钓的凯子?” 蒙心不置可否,她挽着肖白,一边走进商场,一边笑问:“怎么想到找我逛街?是不是跟你的mr.ringt吵架了?” 提起卢志浩,肖白脸上的笑容便一下子隐匿了下去。她把和卢志浩的现状告诉了蒙心,越说,心里的压抑便愈发沉重。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小三,像二奶?”肖白愁眉苦脸地说道。 “亲爱的,给你一个忠告,”蒙心搭着肖白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如果你想指望男人对你越来越好,那是不可能的。在他们眼里,已经到手的女人就像是买回家的盆栽,他只要偶尔浇浇水就好。如果花萎了,他们会立刻买回一盆新的回来,有时候甚至不会隔夜。” “真的假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肖白很快就想到了林晓筠。 她先前一直觉得,卢志浩对林晓筠这种家庭主妇冷漠疏远很正常。而年轻充满活力的自己,才是真正值得卢志浩喜欢的。所以他才会那么迅速地投入到跟自己的恋情里吧?一直因此而暗自喜悦的肖白,在跟卢志浩在一起之后没多久便发现,他对风华正茂的自己也没热情到哪里去。除了生意,就只有甜甜才能够牵动他的心。 也许他们分手的话,卢志浩也会很快再去找第三个人女人吧? 这样一想,肖白就更消沉了。 “哎,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会对那个人动了真心吧?”蒙心嗤笑,“看开点,姑娘。这年头跟男人在一块儿,要么图他的人,要么图他的钱。既然他对你不好,那简单,从钱上找哇。” “他对我挺好的,”肖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辩解,“我上街买东西刷的信用卡,都是他给我还。就连我租的房子,也都是他给我付租金……” “不是吧?”蒙心夸张地叫了起来,“你跟了一个比你大这么多的男人,结果还是租房住?让他给你买房啊,姑娘!你脑子是不是锈逗了!” 蒙心的话,让肖白如梦方醒。 是啊,卢志浩是对她好,可是那些衣服、包、鞋,再贵,也抵不上一个房子。他对她的,永远只是回应;可她对他,却是交付了真心。 用大好的青春去赴一场中年男人的迟暮之约,若没有收到等价的补偿,那是一件多么亏本的事情! 肖白觉得曾经的自己,真的是太蠢了。 肖白开始了对卢志浩的软磨硬泡,她要的东西很简单——房子。 她要房子的理由也很简单——“我不想每次见面,你都要接我下班这么辛苦,不如就在你公司附近买一套房,我们天天都能见面,你说好不好?” 肖白已经提前就考察过,卢志浩公司附近的小区地点好,交通也便利,即便是很小的一套房,升值的空间也十分巨大。况且,在跟卢志浩摊牌之前,蒙心也特意给肖白做了一个training。 “跟老男人谈判这种事情,一定要开始就把标准提得很高,老男人们都精明得很,他们惯于讨价还价,而你却坚决不能心软。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示弱示威示装可怜,总之一定不能松口。一旦他们发现没了退路,肯定会满足你的要求。当然啦,满足的条件必定会打折,不过就算打折,也比没有好。” 蒙心得说头头是道,肖白听得连连点头。她早已经在心里把卢志浩能够用来敷衍自己的所有话都想了一遍,也做好了必要时候示弱装哭扮可怜的准备。但没有想到的是,卢志浩在闻听肖白的请求之后,只是说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这就完了? 肖白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间开始了害怕,怕卢志浩嫌自己贪心抽身而去,那样的话,她不仅没得到房子,就连卢志浩也失去了。 如果不是想到蒙心再三叮嘱自己“不能松口”,“不能心软”,恐怕她早就放弃阵地,缴械投降了。 卢志浩在答应肖白“考虑一下”之后便再次进入到忙碌的阶段,而肖白,则强迫自己高冷,开始了煎熬般的等待。好在,卢志浩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几天后,卢志浩打电话告诉肖白,他给肖白买了一辆车。 是一辆车,而不是一套房子。 虽然早就知道愿望会被打个折扣,但肖白还是免不了失落。 车子再贵再好,在寸土寸金的杭州,还是不如房子来得更有安全感。 “我今天要处理的事情不多,一会把车开过去你那。” 卢志浩的声音是愉悦的,肖白的心顿时柔软了下去。无论如何,那是他特意为她买的车子,而且,他还特意早下班把车子开过来,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刚才的不快立刻被欣喜填满,肖白高兴地应着,并很快打理好自己,等待卢志浩的到来。 “行啊,不错嘛。” 当肖白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蒙心的手机报喜之后,蒙心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那你还说你们家老卢不爱你,这不是挺宠你的嘛。” “他一直挺宠我的。”肖白自傲极了,“他一会就把车开过来。” “行啊,幸福死了你!”蒙心哈哈大笑,“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爱车的照片,让我跟你一起高兴一下。” “那当然。”肖白的心早已经被喜悦所填满,带着喜悦和激动的心情挂断了手机,沉浸在对即将到来的、喜悦的憧憬中。 肖白所有的期待,都在看到车后的刹那消失不见。 卢志浩开到楼下的,确实是一辆新车,但其款式与颜色,完全不值得她激动与兴奋,肖白甚至为自己兴冲冲跑下楼的举动而感觉到愤怒。 没错,是真正的愤怒。 这是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肖白对车并不了解,估算不出它的价值。但她至少长了一双眼睛,可以看出这绝不是女性的座驾。 “这就是你专门选来给我开的车子?”肖白用带着责备与委屈的目光看着卢志浩,问。 “是给你开的,但确实并非是专门为你选的。”卢志浩坦诚相告,“如果单纯为了迎合你的喜好而选车,那么恐怕车子的实用性和性价比就会大打折扣。” “性价比?”肖白无法让自己的脑回路与卢志浩的同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一个女人开商务这么大的车,只是因为要考虑性价比?” 卢志浩点头:“公司购置的固定资产,实用性和性价比自然是放在第一位的。” “公司?”肖白恍然大悟,“这是你们公司的车,而不是特意给我买的?” “公司的车子不少,不用特意去买。现在是淡季,商务会议不多,你先开这辆商务,等会议多了,再换小车给你。” 肖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卢志浩,他怎么可以将这种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难道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份“礼物”对于肖白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她以为卢志浩不过是给自己的愿望打了个折扣,但没有想到,卢志浩根本就没打算满足她愿望!他只是敷衍,像打发乞丐一样,随便塞给她一枚硬币,还告诉她:“玩够了是要还的哦!” “卢志浩,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此刻的肖白,用“歇斯底里”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心上吧?为了瞒住甜甜离婚的事情,就得我给你们这对前夫妻让道。为了要陪甜甜,你每次都是到我家之后就匆匆地走。我青春貌美,跟了你这么久,你就给我这辆破车?卢志浩,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把给甜甜的关注和宠爱,哪怕一点点分给我都不至于此吧?”肖白把心中一腔的不满尽悉发泄,她终于被卢志浩逼得突破了崩溃的边缘,就连声音都变得刺耳。 面对肖白的失态,卢志浩异常的冷静。他冷冷地看着肖白,缓缓张口:“甜甜是我的女儿。” “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不就说好了,你会把我当女儿宠吗?”肖白紧紧地攥着当初她和他相恋时,他对她的那一点可怜的浪漫,想要提醒卢志浩想起从前的温存。 “我已经有女儿了。” 卢志浩的每一句话都说得那样绝情,那样冷漠,连半分幻想的余地都不曾留给肖白。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会把任何一个女人当成女儿来宠。我的精力和宠爱都有限,只够给我的女儿。肖白,如果我再老一点,比如六十,或者更多,那么我的青春不多,也许会渴望着在年轻女人的身上找到我已经逝去的青春。但现在,我处的阶段是上有老下有小,正需要我用奋斗去支撑起一个家的年纪。所以,年轻的女孩对于我的吸引力,真的没有那么大。” 深深地吸了口气,卢志浩继续说道:“我不否认我在和你的相处过程中感觉到了激情与快乐,但希望你别忘记,那是以你的追求和别无所求为前提。而我也只能在适当的范围内,给予你经济上的补偿。” “钥匙在这里,如果你不想开,随时可以还回给我。” 卢志浩把车钥匙放在肖白的手里,便径自离开。他的这一行为,无异于是在说“是去还是留,是开始还是结束,你来决定。” 与其说,他主动权交给了肖白,不如说,他根本就不介意吧? 肖白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那充满了男性化设计的汽车钥匙,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卢志浩的一番剖白。 不,与其说是剖白,不如说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肖白的异想天开和天真可笑。 他说,一切都是她主动。 他说,正因为她说了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他才会屈尊降贵地跟她交往。 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给她还的信用卡,跟她约会的花销,则统统都是他对于她的“补偿”。 可笑,真的是好可笑。 肖白就这么笑了出来,她边哭,边笑,笑得前仰后合,哭得撕心裂肺。 第六章 转身即是半生2 卢志浩并不执着于肖白的回复,或者说,在肖白暗示自己,她想要一套房子的时候,卢志浩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包也好,衣服也好,出去吃喝玩乐什么都好,这些钱,卢志浩不介意为肖白买单。然而,随着公司业绩越来越下滑,卢志浩早已经开始从公司的各个方面来精简经费花销,肖白的账单成了卢志浩愈发不愿满足的需求。 在这个时候提出买房,无异于雪上加霜。 企业家卢志浩很清楚从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断绝肖白那日益膨胀的物质欲望,他要给她敲起警钟,告诉她主认清自己的处境。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她的,以后也不会给。是继续,还是结束,她自己选。 放出选择权的原因,通常都出于自信,有一部分也源于不在乎。 一切都如卢志浩所说,他没有老到需要从一个年轻女孩那里汲取青春的养分,也并不急着找个女人组建家庭。前者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来供养爱情,后者需要割让出自己一半的时间、金钱、精力与空间。两者的性价比都不高,向来在驰骋商场的卢志浩怎能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因而肖白不论有多少的期待与期盼,都注定要落空。 况且,卢志浩那被生活打磨得早已经冷硬的心,只有为数不多的柔情,也全都给了他的女儿甜甜。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甜甜才能让他陷入焦虑与无措。 眼下的卢志浩正处于这种情绪之中,造成这种情绪的是甜甜和徐贵莲之间的战争。向来只求“岁月静好”的卢志浩,完全没有处理这种纷争的耐心和经验,他眉头紧锁,思量几秒之后,毫不迟疑地把电话打给了林晓筠。 “你说什么,甜甜和奶奶吵起来了?”林晓筠十分诧异。 甜甜向来乖巧,从不与长辈顶嘴,而徐贵莲也素来把自己的孙女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爱有加,祖孙两个怎么吵起来? “原因呢?”林晓筠问。 “还不是因为你送的那个机器人?”提起机器人,卢志浩便觉一阵头疼。 赵俊希送给林晓筠的小机器人有黑白两个,林晓筠把白色的那个送给了甜甜。自从小机器人人进了卢家,热闹便接二连三地来了。 甜甜自然喜欢小机器人喜欢得不行,她给它取名“小白”,每天抱着它,爱不释手。 由于两个机器人可以相互通话,原本便思念妈妈的甜甜,只要放了学就抱着小白,给林晓筠发语音消息。她既不看书,也不跟任何人交流,甚至连最爱的动画片也不看了。林晓筠不回话,她就守着小白,眼巴巴地等着,那副样子让人看心碎。 卢志浩果断地切断了家里的网络,然后告诉甜甜,小白的联网功能坏掉了。不能联网,自然也收发不到关于林晓筠的任何消息,甜甜正经难过了一阵。好在,周末就可以见到妈妈,所以不能发语音对她的影响也不是很大。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让甜甜完全不能接受。 起因是因为徐贵莲在半夜给甜甜盖被子的时候,被闪烁着蓝光的小白吓得犯了心脏病。她喊来卢汉,逼着他把小白拎起来丢进垃圾。 “惨白惨白的,眼睛还冒绿光,这不就是黑白无常吗?晓筠是怎么想的,弄这么个东西吓唬孩子?” 徐贵莲对现在年轻人的无知痛心疾首,吃了速效救心丸才得以平复。谁知第二天一早,甜甜醒来不见了小白,立刻满屋寻找,待发现小白就躺在垃圾筒里,愤怒的小主人立刻打响了玩具保卫战。 “好孩子,这玩具不吉利。你看它白得好像无常鬼,大半夜的一阵一阵放光,吓死人了!咱不要它,奶奶给你买新玩具,好不好?”徐贵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她的印象里,甜甜从来都是听话的,可今天她却结结实实地失望了一把。 心里只有小白的甜甜哪里会买她的账? 甜甜紧紧地抱着小白,不论徐贵莲怎么哄,怎么骗,誓不松手。 “我不要新玩具,我就要小白!奶奶天天把鬼挂嘴边上,看什么都像鬼!” “你说什么?这是谁教你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徐贵莲被气得发白,直接把小白夺了下来,甜甜见状,哇哇大哭,索性连幼儿园也不去了。 后来,还是卢汉跑来打圆场,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把小白扔掉,甜甜才将信将疑地把小白藏起来,去上了幼儿园。然而小孩子藏的东西,毕竟很好找,徐贵莲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小白,想要扔掉,却被卢汉拦住了。 “我都已经答应甜甜,不扔它了。你真把它扔了,甜甜以后绝不会再信任咱们俩了。”卢汉的话不无道理,但徐贵莲看着这疑似“白无常”的小机器人实在碍眼。她思量一番,终于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甜甜放学回来看到的,就是徐贵莲这号称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她的小嘴巴一张,“哇”地哭了起来。 奶奶还是她的奶奶,但小白已经不是她的小白。 原来,徐贵莲的办法就是对小白进行改造:脑袋被涂上红、粉一片的艳丽颜色,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花裙子,怎么看都只有“艳俗”二字可以形容。而最为可怕的是,小白的指示灯再也亮不起来了,它不再会说诸如“小主人,你说的话我不懂,但是我很爱你呀”、“要时常多微笑,天气才会变得好起来”这类的话。因为徐贵莲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破坏了小白的线路。 原本可以陪甜甜聊天、给她讲故事的小白,变成了颇具民俗风情却毫无生机的玩偶。 甜甜号啕大哭,这回,就连卢汉也劝不住了。原本被信任的爷爷此刻已经成了最大号的“骗子”,奶奶更是错得不可原谅。 甜甜不断地哭着“你们赔,你们赔”,哭得连声音都沙哑起来。徐贵莲一个劲地劝说:“甜甜不哭,你看这才真正有个玩具样呢。你要不喜欢,奶奶给你买布娃娃,布娃娃多好呀,安全又漂亮。不然天天搂着无常鬼在床头,多害怕呀!” “我不要布娃娃,我就要小白。我就要小白!奶奶就知道怕无常鬼!奶奶才是无常鬼呢!” 无常鬼是什么,甜甜其实根本不知道。但徐贵莲用这来形容她最爱的小白,那必定不是什么好词儿。为了表达心头的愤怒,甜甜直接选择了这种可以直观表达情绪的词汇。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徐贵莲最忌讳的话从自己的孙女嘴里说出来,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响,整个人都差点晕厥过去。 卢志浩正是在家里闹成一团的时候回来的,望着无论怎样也劝解不好的甜甜,卢志浩原本怒意横生,然而,当甜甜把已经被打扮得连发明者都认不出来的小白拿出来时,卢志浩的一腔恼火刹那间变成了哭笑不得。 甜甜的怒火是没那么容易熄灭的,徐贵莲犯了心脏病,又因甜甜的那句“奶奶是无常鬼”而害了疑心病,躺到床上半天起不来。原本好心的卢汉,现在在徐贵莲和甜甜之间两边受埋怨,直叫卢志浩想办法。 卢志浩能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找林晓筠。 “这样吧,你把小白送到我公司,我看看能不能找人修一修。”林晓筠其实像卢志浩一样哭笑不得,但她了解徐贵莲的性格,因而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足为怪。 用贺兰的话说,徐贵莲上史上最“怕死”的老少女没有之一。她那些多得不可计数的忌讳,和五行八卦星座星相的讲究,归根结底就只有两个字可以概括——怕死。 这么怕死的一位老太太,却被直呼“无常鬼”,其受打击程度必定是致命的。 不得不承认,知女莫若母。修复小白确实是唯一可以安抚甜甜情绪的“良药”,甜甜依依不舍地将小白抱了又抱,然后抬起眼泪望着卢志浩:“爸爸,小白真的能被修好吗?” 女儿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对爸爸的信任。卢志浩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在这一瞬间变得柔软,他产生了无论如何也要守护这种信任的冲动。于是他郑重地点头:“放心吧,爸爸一定会想办法的。” 甜甜这才放下心来,她转身跑进房间,找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纸袋来装小白。她把它拜托给卢志浩的态度是庄重而又依依不舍的,使得卢志浩也不得不用庄重而认真的态度来面对。 “一定要修好小白哦,爸爸。开车的时候,要把小白放在副驾驶上它才不会晕车哦,爸爸。小白疼的时候,爸爸要抱着小白。” 从房间一直到门口,甜甜一路跟随着卢志浩,反复叮嘱。直到卢志浩关上房门,她才心事重重地转身。 “甜甜……” 卢汉就站在甜甜身后,他拿着甜甜最爱吃的零食,一脸讨好的笑容望着甜甜:“吃不吃零食?” 甜甜噘着嘴巴,连看都不看爷爷奔向了自己的房间。 甜甜长大了。 长大后的甜甜变得不再那么好说话,她的身上有着跟卢志浩如出一辙的倔强,诧异的是,当女儿呈现出了这样的特质之后,卢志浩竟意外地开始软化和迁就。 他如甜甜要求的那般,把装在漂亮袋子里的小白放在副驾驶座位上,才坐进了车子里。 正要发动车子,卢志浩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肖白。 卢志浩揉了揉眉心,然后按下了静音键。如果是在放松的情况下,卢志浩是乐意去接肖白电话的。但事实上,作为一个被生活压上重担的中年男人,卢志浩的“弦”通常都是紧绷的,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战场,稍一疏忽,就会涌现出无数棘手问题。 事业不容他放松,家庭更是。 他像是一个被上满发条的机器,必须时时刻刻保证高速运转。而如此高速运转的节奏下,能够分给肖白的时间和精力,绝不会多。 卢志浩发动了车子,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小区门口与他擦肩而过的肖白。肖白就举着手机,她清楚地看到了卢志浩,而耳畔的手机还在响着未被接通的铃声。 他……不接我的电话吗? 肖白怔怔地看着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卢志浩,这段时间以来,卢志浩没给肖白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问候一句。肖白负气的同时,也开始了不安。 蒙心劝肖白想开点,别太计较和认真。 “二手男人,他们的精明远远超过你好几个来回。”蒙心继续用她“过来人”的语气对肖白说,“男人就像是书,有妇之夫是图书馆借书,再好看也不是你的,所以只能尽你最大的可能性汲取知识养分。一手男人是通俗小说,简单易懂,但没有什么营养。二手男人是丛书,他内容精致,包装精美,而且已经被前任调教得极好。可惜,你若看中了其中的一本,就得把全套都买回家。所以跟二手男人交往,不累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应该放低对他的要求吗?”肖白泪眼婆娑地问。 “不,你应该放弃这套丛书,从图书馆借一本。”蒙心的回答斩钉截铁,“你们家老卢送你车,或许是在试探你,或许是压根就不想在你身上付出。不过,与其花时间去研究他,不如选其他的捷径。同样为了少奋斗几年,还是我介绍个能给你买车买车的更靠谱。” “不,那不一样,”肖白坚定地摇头,“我对卢志浩是有感情的,你说的那种老男人就像老腊肉,我下不去口。” 肖白没有意识到她的言辞已经彻底伤了蒙心的自尊,也没有想到在放下电话之后,蒙心会嗤笑她一声“假正经”。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肖白坚定地认为她能做到。 卢志浩是全套丛书,这套书里不仅包括他的父母、孩子,自然也包括他的公司、产业和金钱。 肖白承认自己和蒙心都属于想要少奋斗几年的女人,但她追求的不仅仅是为了钱,还有生活,她所向往的那种幸福生活。 肖白又细细地思量了一番与卢志浩交往的过程,她没有忽略任何一个细节,而所有的过程和细节里,卢志浩的缺点都被忽略,只剩下那些快乐的记忆。肖白越想,就越是觉得,蒙心的分析不无道理,卢志浩就是在试探自己没有错。 况且,他们现在只是男女朋友,只要彻底感化卢志浩的心,成为他的妻子,他会心甘情愿为她去做所有事情的,他所有的一切自然也都成为了她的,不是吗? 想通了的肖白给卢志浩打电话,可卢志浩的手机却打不通,微信也没有回。她又往卢志浩的公司打了电话,作为高中同学,李德不经意透露了卢志浩今天会结束出差回家的行程。肖白这才明白,卢志浩的手机打不通,是因为他在飞机上。释然了的肖白开心地赶往卢家,她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卢志浩。 肖白确实如愿地看到了卢志浩,但卢志浩却并没有看到她,他甚至连电话都不接她的! 可他这是要去哪去? 肖白伸手便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在了卢志浩后面。 “quite”咖啡厅。 林晓筠是这家咖啡厅的常客,卢志浩当年在追求林晓筠的时候,也常常到这里来假装“偶遇”。 几年过去,他们结了婚了离了婚,这里,却还未曾改变。 卢志浩提着袋子,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他们经常坐的那个位置,桌上,已经摆上了两杯红茶。 林晓筠正坐在桌边用平板电脑看一份资料,察觉到卢志浩到了,她才把平板电脑收了起来。 “带来了吗?”林晓筠问。 “带来了。”卢志浩说着,把袋子递了过去。 尽管整件事情的过程是严肃的,自己对甜甜的状态也十分担忧,但林晓筠把小白从袋子里拎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机器人变成了年画娃娃,妈还真是有创意。” “你不生气,还笑得出来?”卢志浩有几分诧异,小机器的造型已经惨不睹目,他本以为林晓筠会不快或是抱怨,可她并没有。 “这么荒唐,确实是我们徐老师的风格。”林晓筠笑道,“生气也没改变不了她啊。” 卢志浩张了张口,最终没有出声。他拿起红茶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地说了一句:“一直都是你在迁就她,很累吧?” 林晓筠没有想到卢志浩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她惊讶地看向了卢志浩。 男人并非对家庭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宁愿选择“掩耳盗铃”的方式来逃避所有的家庭矛盾,和他应该在矛盾中扮演的角色。 当卢志浩发现自己无法去直视林晓筠那混合着惊讶与动容的目光时,他转移了话题。 “机器人,如果修不好的话,我去重新买一个。” “我试着先找人看能不修一修,这对机器人是定制的,不知道能不能买得到。”林晓筠说,“总之,我问问看。” 后来她才知道,机器人是赵俊希定制的,里面的一些程序是赵俊希自己编写的,因而才会有一些搞怪有趣的功能。现在,只希望赵俊希有办法把小白修复,不然甜甜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卢志浩看了看林晓筠,从林晓筠的表情里,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机器人的意义可能非同一般。 “是那个狗熊送的?”卢志浩问。 “哪来的狗熊,”林晓筠忍俊不禁,“他叫赵俊希。” 直到现在,卢志浩也仍旧叫赵俊希“狗熊”。从山区小学回来之后,甜甜便天天“熊猫叔叔”长,“熊猫叔叔短”地说个没完,俨然把赵俊希当成了偶像。 卢志浩很不悦,在知道这个小机器人是赵俊希送的之后,愈发不悦。 “他看上去比你小很多,”卢志浩说,“你要确定他不是跟玩游戏,你这个年纪,已经不是玩恋爱游戏的年纪。” “但也不是渴望结婚的年纪,在经历了一次鸡飞狗跳、耗尽自我的婚姻之后,我不觉得只有婚姻才是爱情的最终结局。”林晓筠笑道,“话又说回来,你和肖白已经准备结婚了吗?” 林晓筠的话听起来像是反击,卢志浩怔了半晌才意识到,似乎先发出攻击的人是他自己。 看来前夫妻注定无法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聊现任,卢志浩再次端起茶,喝了一口。 林晓筠和卢志浩都没有发现,被他们提及的“当事人”肖白,此刻就站在玻璃门外,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们。 林晓筠和卢志浩的见面时间并不长,在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卢志浩便离开了。林晓筠谢绝了卢志浩要送自己的好意,她要把最后几页资料看完再走。卢志浩点了点头,起身离开时,他忽然对林晓筠道:“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不应该辞职。工作时候的你,才是快乐的。” 正要翻资料的手顿了顿,林晓筠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了卢志浩。 这是第一次,她不知如何回应卢志浩的话。 在那么久的时间里,林晓筠一直在努力扮演好自己所属的角色。 她在该相信爱情的时候,相信了爱情;在该相信婚姻的时候,相信了婚姻;在该做一个好儿媳的时候,选择沉默与迁就;在应该做个好妈妈的时候,放弃了一切照顾女儿。 可这就是对的吗? 离婚以后,当林晓筠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回顾从前,她开始问自己,是不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她照顾好所有人却忘记了照顾自己,为了做所谓“‘正确的事’”,她连也放弃了。 “别太晚。” 卢志浩叮嘱了一句,便走向了门口。 一个转身,己是半生。 第七章 大老板小女人1 林晓筠看完资料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肖老师?” 林晓筠意外地看着肖白,这位忽然出现的年轻女孩,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林老师,这么晚还在办公啊?”肖白在跟林晓筠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装着小白的礼品袋上,妒忌,像洪水一般汹涌而至,已经将她湮没窒息。她无法不去猜测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但事实上,装着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是卢志浩送给林晓筠的。 卢志浩从来不会为肖白挑选礼物,除非是肖白自己要,或是自己买了找他“报销”。可他却在为林晓筠买礼物,在刚刚出差回来之后,第一个见的人竟然也是林晓筠! 肖白被妒忌和愤怒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和分寸,她坐在林晓筠的对面,用审视敌人一般的目光看着林晓筠,可林晓筠却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你找我有事?” “开什么玩笑!”肖白终于抑制不住愤怒,呐喊出声。是的,她受够了,夹在这两个不清不楚暧昧不清的人中间,她受得够够的。 “你就不要在跟我装傻了吧,林老师?你这么晚把志浩约出来,觉得合适吗?”肖白愤愤不平地瞪着林晓筠,道,“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而你,只是他的前妻。” 肖白本以为自己所说的话,可以让林晓筠感觉到羞愧,乃至不快,然而她却失望了。林晓筠冷静而又平和地看着望,问:“所以,你想说的是?” “我想说的是,请你自重一点,不要再跟志浩有任何瓜葛。”肖白挺起胸膛,努力撑起自己这个“正宫”的底气,却不想换来的是对方的轻笑。 “肖老师,我想你似乎还没有弄清楚一件事情。我和志浩永远不可能‘没有任何瓜葛’,”在看到肖白的脸色扭曲成一团之后,林晓筠慢条斯礼地道,“他是甜甜的爸爸,我是甜甜的妈妈,你觉得,我们有可能会没有半点交集吗?” 肖白的表情滞了一滞。 是的,林晓筠说得没有错,她和卢志浩之间最大的“瓜葛”就是甜甜。他们的女儿身上流着他们的血脉,连系着她和他,这也意味着,林晓筠比肖白更具有接近卢志浩和抢走卢志浩的机会。 这样一想,肖白便愈发愤怒了。 “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用甜甜为借口,打扰我们的生活,”肖白义正严辞,“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年轻的女孩太着急去捍卫她自以为的爱情,却全然不知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肖白的所为,已经称得上是种冒犯,而林晓筠的礼貌却成了她咄咄逼人的基石。 林晓筠淡然而笑。 “据我所知,志浩并不是一个喜欢被干预的人。你猜,如果他知道你来找我,他会怎么样?” 肖白地脸色变了。 “所以我建议你,在冲动之前,还是要理智地三思。”林晓筠说着,拿起自己的物品,起身走向了门口。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他!你根本就不了解,否则你们也不会离婚。” 不甘心认输的肖白,拣起最犀利的“武器”来发动攻击,而林晓筠的脚步只是微微地顿了顿,便继续前行。 她连头都没有回。 小白在第二天便被送到了赵俊希的手里,面对面目全非的小白,赵俊希几乎抓狂。 “谋杀,这简直就是谋杀!” 看到自己满意的作品被破坏成这个样子,自诩“程序艺术家”的赵俊希很生气,气到手都在发抖。但很快,他便化身科学怪人,捧着小白回到工作间开始忙碌起来。 “工作间”是林晓筠对于赵俊希工作角的称呼,那是一个超长的桌子,原木质地的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赵俊希视若珍宝的电子设备。有着阳光般外形的赵俊希,其实有一大部分技术宅男属性,除了电子设备,他还有一些设计、组建模型的其他工具。 相处以后林晓筠才发现,技术男给女友的关注程度永远不会比编码更多,况且,只要他往桌边一坐,活动的空间就绝不会超过桌子这方圆两米的地方,因而她才给这个工作角取名为“工作间”。 对于技术男来说,需要的可能也不过是这方寸大小的空间。 “能修复好吗?”林晓筠问。 “需要检测,”赵俊希头也不回地忙活着,“外壳肯定是要换掉的,而且还需要排除程序和线路上的故障。总之,我尽量修复。” 林晓筠叹了口气,看起来在修复小白方面,她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 这并不是林晓筠第一次到赵俊希的家里来,程序员的家就像编码一样井然有序,分类清楚。 即便是林晓筠自己的房间,恐怕也做不到这样整洁干净,甚至一尘不染。 林晓筠环顾四周,忽然在阳台上发现了一台单反相机。它被三角架架在那里,镜头呈45度角向上仰着。林晓筠疑惑地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埋头在“工作间”里的赵俊希。 在阳台上放这个东西,不会是有偷窥癖吧? 林晓筠想要问,又担心问出来尴尬,正在犹豫时,脚下传来一下轻柔的触碰,林晓筠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挡住了扫地机器人的进程,它灵巧地绕开了林晓筠,去清扫其他角落。林晓筠饶有兴趣地看了它看着,赵俊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要喝水吗?冰箱里有饮料,咖啡机里的是我新买的咖啡豆。” 若是一位程序员在忙碌中还能想起你,那实在是一种无上的荣光,林晓筠笑了。 “小白就交给你了,我还有资料要准备,我先走了。” “哦,好。” 直到林晓筠走出门很久之后,赵俊希才反应过来,他急忙放下小白,拨打林晓筠的电话。 “忘了说,我买了红茶。”电话里的他声音里充满了抱歉,“抱歉忽略了你,我们先去午饭,我回来再修小白也不迟。” “等小白修好了再说吧,你眼下的任务就是修复小白。”已经回到家才接到赵俊希电话的林晓筠,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作为男友,赵俊希浪漫有余,但却又不够烫贴。 想来,跟程序员谈恋爱,要有足够强大的心脏和足够丰富的自我世界,否则必定会被这种“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颠覆性人格逼到抓狂。 林晓筠的世界足够丰富,不,应该说,她的世界丰富到几乎很难为他人预留空间。她回到家便打开了电脑,眼下正在进行的,是公司的第二次融资,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次融资。 公司将于此时,迎来质的飞跃。 现阶段的公众号已经拥有了1230000订阅用户,图书购买用户1700000,电台用户1000000,城市女性社群也到达了40个。林晓筠所出版的图书连续两年荣获年度图书榜的销售冠军,她本身更是荣登本年度作家影响力排行榜,公众号也被评为“最具温度的自媒体”。 接下来公司要做的事情,是要进行更多的人才引进,以确保内容、电商、广告等项目的顺利进行。在茶叶、美妆、健身和慢生活的五个社群体系基础上,增加服饰、食品、保健品、家居、日化等社群测试,找出最佳商业逻辑和产品。再尝试微课程、付费广告领域的开发。 这一次的商业策划书,林晓筠已经可以做到精准而简练,她再也不是那个制作出70多页策划书的她了。 一年过去,成长的不仅是林晓筠,还有整个公司。目前,新公司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将迎来喜迁新公司的忙碌时刻。林晓筠和公司上下所有的员工一样,都沉浸在对未来的喜悦期待之中。 第二轮的融资很快便敲定,正当林晓筠在周宏涛的建议之下准备进入签约流程之际,徐天凡提出了异议。 他要求林晓筠让渡5%的股份给他,否则,就不在新一轮融资协议上签字。 直接的结果是,所有工作全部停滞。 “什么?!他的原因是?”节骨眼上闹这一出,经验丰富的周宏涛也很吃惊,她马上询问林晓筠。 “他的理由是,在我们三个创始人成立新公司之前,商标注册和公众号所有权都在他个人公司的名下,他才是这些产品的拥有人。” 徐天凡的忽然变脸,是林晓筠意想不到的。她一直在给徐天凡机会,奈何明月沟渠,徐天凡不仅不领情,更变本加厉变成了直接的股份索要。 “他那副样子真让我恶心。”想起徐天凡无赖般的表情,贺兰气愤不己,“当初真不该信任他,而且我们说好了公众号和商标只是担心被抢注,暂时放在他的公司,新公司成立后,会做所有权说明。” “那时的他,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他并不认为咱们能创业成,经济利益对人的考验太大,”林晓筠说,“彼此不信任,很难走下去。” “可是他把你们的信任当成揽金的基石和要挟的资本,”丁振波的眉头微皱,他思索片刻,然后望向林晓筠,“现在解决办法有两个,一是增资扩股将徐天凡清除,二是你们俩能说服他签定一致行动人协议,并且明确公众号和商标是属于现有的‘香气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这是一次针对第二轮融资的专项会议,作为法律顾问的丁振波给出两个解决方案,贺兰叫起来:“第二个方案怎么可能?他要是答应,就不会提这一出了!” 望着陷入深思的林晓筠,一直沉默着的周宏涛缓缓张了口。 “晓筠,你不可能让渡5%股权给他,人的贪心越来越大,徐天凡多了这些股份,话语权更大,你们更受制于他。”她望着林晓筠,目光冷静,“晓筠,你是否已经做好准备,即便是破釜沉舟,也愿意继续前进?” 林晓筠很清楚周宏涛指的是什么,作为投资人,周宏涛只对市场前景广阔的项目伸出橄榄枝,如果这个项目因为创始人分歧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任何投资人都会退却,所以,如果解决不了这次股权纠纷,不仅未来融资和发展困难,现在的关卡都很难过去。而徐天凡能够用来当武器提条件的,就是《灵魂有香气的女子》的公众号和注册商标。 在整个公司的共同努力下,“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已经成为了颇具市场价值和影响力的标志,假如林晓筠背水一战推倒重来,意味着要花上数倍的心血去重新经营和凝聚读者群,时间成本和损失不可估量。 但是,林晓筠轻轻笑了笑说:“我可以。公司原本就是从无到有,我既愿意争取最好的结果,也会做好最差的打算。” “什么决定我都站你这边!”贺兰坚定地说,林晓筠感激地看了一眼贺兰,闺蜜之间的默契与信任让她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勇气。 林晓筠召集徐天凡和贺兰召开创始股东会议。 徐天凡说:“我多拿5%的股份是理所应当,商标是我注册的,公众号也在我现在公司的名下。当年你们俩谁懂经营?注册商标不也是我跑前跑后?你们两个的股份凭什么比我多?尤其是林晓筠,你一个人就占了51%的股份,你也好意思?” “你才好意思!”眼看徐天凡已经是被利益熏晕了脑子,蒙住了眼,贺兰怒气冲冲,林晓筠却制止住了即将发火的她。 “老徐,你问我的股份为什么比你多,那是因为《灵魂有香气的女子》依托的价值和市场定位都是因我而起,因《灵魂有香气的女子》这本书而起,这是我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所以,我占绝对控股权更有利于公司发展。” 徐天凡一阵语塞,林晓筠则继续说道:“公司能有今天,是因为我们三个人各自发挥所长,用心经营的结果,也是公司上下团结一致的结果。决不是凭我一己之力,或是凭你一家之长才有的。如果你觉得不公平,ok,你可以找人以现在的估值收购你手里的股份,别忘记了,我们现在的估值已经到了1亿5千万,这是一笔巨款。如果你找不到,我和贺兰既没有资金收购,也不可能让给你5%股份——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给你5%的股份,也许你跟我好好说我可以给,但今天这种方式,是绝没有可能。” “林晓筠,你跟我来横的?”徐天凡拍案而起,“你觉得我不敢和你硬碰硬?” “老徐,你确定你是清醒的吗?”眼见徐天凡红了眼睛,贺兰不得不站起身来,给他敲响最后的警钟:“你明不明白,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并不是你,你把我们当初给你的信任当成要挟,就没有想到会伤我们的心吗?公司现在刚刚起步,你就演这么一出,那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说你愿意让出股份,好,你的朋友谁来买?即便因为你把这个项目搅和散了,还能创造出来第二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吗?你的损失清清楚楚看得见,远远不止5%股份。” 徐天凡冷笑道:“贺兰,今天的这些成绩我并没有你和林晓筠在乎,因为这家公司是你和林晓筠唯一的心血,我还有其他公司和业务,如果因为不给我5%股份而搅散,最大的输家不是我,是林晓筠。所以,不过就是5%的股份,晓筠你算算哪边划算呢?” 林晓筠站起身来整理在沙发上坐皱的衣服,轻轻笑了一下,说:“徐天凡,我觉得不开公司最划算,至少不需要面对你。因为现在的我光靠版税就能过得很风光,贺兰家里也不靠她养家,只有你,要养家养孩子还有老人。另外,我帮你算了一笔账,你自己的那家小公司,一年最多给你带来15-20万收益,你今年多大了?快40岁了吧,你别指望你那家小公司未来会有百万的收益。而我们香气信息科技公司,第二轮的估值已经是1亿5千万,你是做这家公司持有20%股份的股东划算,还是继续经营你15万收益的小公司划算?你再仔细算算帐。我想过了,你如果不签订一致行动人协议,如果你不保证在未来所有的经营活动中与我保持一致,如果你不放弃找我要5%股份的愚蠢想法,我立刻解散这家公司,退回投资人的所有投资款项,我和贺兰,另起炉灶重新开始。” 林晓筠说完,走到办公桌前,没有一丝纠结和慌乱的把律师草拟好的《一致行动人协议》放在桌上,拎起自己的包,挽上贺兰的胳膊,理理头发,说:“我和贺兰还有点事情,明天早上如果看不到你在一致行动人协议上签字,我立刻解散公司。”说完,她接着补充了一句:“徐天凡,你是看着我起来的,看着我从离婚后一无所有的女人,变成今天这样一个果断的人,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重新开始。” 走出办公室,发动车子之后,贺兰才胆战心惊地问:“晓筠,你确定这招能制服徐天凡?能让徐天凡放弃5%股份,然后签定《一致行动人协议》?” 林晓筠看了眼车窗外:“我不确定徐天凡会签字,但是我确定他没有我输得起。” 第七章 大老板小女人2 第二天,一致行动人协议上签着徐天凡龙飞凤舞的字迹放在林晓筠办公桌上。 有了这份协议,就意味着在公司所有经营事务中,假如出现分歧,徐天凡与贺兰都以林晓筠的决定为最终决定,不得提出异议,林晓筠同意接受第二轮融资,公司又一次迎来新的发展。 那天傍晚,徐天凡的确气炸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晓筠竟然有魄力做到解散公司重新开始的地步,而他自己既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更没有拂袖而去的资本,有的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精明,在综合衡量得失之后,他确定林晓筠说的不是玩笑。 不就签三个字的名字吗?他刷刷刷写完,把笔一扔,心中愤然:林晓筠,路还很长,这么长的路我有的是机会扳回来! 林晓筠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已经做好了徐天凡狗急跳墙的准备,然而,她实在高估了徐天凡的魄力和胆识, “我们还真是高估了他。” 贺兰拿着徐天凡签字的《一致行动协议》无奈地抚额,林晓筠亦疲惫地坐进办公椅。。 “希望他就此迷途知返,我们未来的路,还长着。”林晓筠由衷地感慨。 事实上,林晓筠和贺兰不仅仅高估了徐天凡的魄力,也高估了他的节操。广告业务员出身的徐天凡有着他标志性的油滑,也有着市民的精打细算,他虽然没有跟林晓筠硬碰硬的资本,但却有暗地里拆台的阴险。就在新公司的装修临近完毕而现办公楼还有半个月到期的时候,现办公楼房东忽然通知林晓筠即刻搬迁。 “我要收回办公楼自用,所以,给你两周的时间,尽快搬离。”电话里的房东没有半分客套与迂回,摞下这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林晓筠怔住了,她用了足有五分钟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以及消息背后所隐藏的其他信息。 首先,公司现在所处的地址,是徐天凡选的,房东是徐天凡的哥们。当初,在公司选址的时候,徐天凡大拍胸脯保证,会选定一个经济实惠性价比极高的地址。林晓筠看徐天凡热情高涨,便放手让他去选址和谈判。谁曾想到,过去的每一个信任,都变成了徐天凡用来提条件的利器。 林晓筠很愤怒,但同时也很清楚,现在首要的问题不是跟徐天凡争吵叫板,而是解决问题。 她给房东打电话,房东的电话却关机,召开三人会议,徐天凡却故意借口拜访客户缺席。林晓筠和贺兰这对患难闺蜜,坐在办公室里正等商讨对策,一队人忽然闯进公司,叫嚣着来测量办公室,因为下一个租户还要重新装修呢。 周安安见状,急忙带领员工们出来制止,他们却叫嚷着推开员工,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林晓筠和贺兰听到外面的争吵声,立刻走出办公室。眼前的一幕,令林晓筠惊讶,几个戴着施工帽的男人凶悍地对着二十来个女人,连吼带叫。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林晓筠冷声问。 “施工的,”为首的一个,是个满脸横肉,夹着烟的中年男人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皮尺:“你们还有十五天就到期了,我们代表下一个租户来量办公室。” 望着混乱的场面,林晓筠克制住心头的怒火,对着中年男人拍了几张照片,扬声道:“你自己都说还有十五天到期,麻烦你到期再来量,不然,现在告你非法闯入我的办公室。安安,你录影,我报警。” 林晓筠滑开了手机,中年男脸色顿时大变,他想抢林晓筠的手机,但却被其他女员工拦住,无法上前。 “你少在这吓唬我,这次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今天不量,以后也得量,到期了还得砸墙平地拆除你们的装修,识相的,就赶紧搬走,别到时候怪我们不客气。” 中年男向其他人递了个眼色,几乎只在一眨眼的工夫,耀武扬威的一行人迅速撤离,运作快得堪称训练有速。 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但亦对这些人的到来感到疑惑。 “林总,他们怎么让我们搬家?”周安安奇怪地问林晓筠,大家将目光落在了林晓筠的身上。 望着员工们惊疑未定的表情,林晓筠的心情一阵沉重。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大家,”略加思考之后,林晓筠决定说出真实的情况,“房东确实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们在两周之内搬迁,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催我们。” “两周之内!”周安安惊叫,“可是上次我找过房东的太太,她保证会再租给我们至少三个月,直到我们新办公室装修好散完装修的气味。开什么玩笑,如果搬走,谁会租给一个公司三个月的办公场地?这还不算人员的折腾和工作损耗!这么不尴不尬的时间点,简直就是故意为难。” “就是,明明房东早已答应过,怎么突然反悔!” 员工们议论纷纷,都为房东的这一行为气愤不己,贺兰站在大家面前,坚定地说:“大家不要急,也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问题,大家安心工作就好。” “放心吧,贺总,我们会好好工作的。”周安安第一个点头,她为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扰乱士气的话而自责,其他员工亦纷纷表态。虽然创业时间不长,但公司的离职率几乎为零,大多数员工自公司成立便工作至今,对公司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她们知道在这个时候,做好手头上的工作,就是最大的信任与支持。因而很快便回到座位上,开始了工作。 林晓筠望着各就各位的员工们,陷入深思。 贺兰看着林晓筠凝重的表情,知道她在气愤之余,最担心的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对老板充满信任,他们知道她一定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但老板自己呢?她必须成为一个神奇女侠。她不可以脆弱,不可以焦虑,不可以没主意,不可以撂挑子,甚至不可以轻易流泪,其中的心路历程,与无以言说的压力,只能磨碎成尘,永远深埋心底。 “我们一起去找徐天凡。”贺兰气愤地说,林晓筠却摇了摇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晓筠默默地回到办公室,安静地坐在桌边,十指交错着抵在额头上思考着。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卢志浩打来的,他受甜甜之托,问林晓筠小白的维修情况。但很明显,林晓筠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林晓筠张了张口,“没什么”这样的话,明明只有三个字,但到嘴边,却化为了颤抖的沉默。 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林晓筠这才意识到,其实在面对那几个凶狠无礼的男人时,她内心的恐惧和惊慌并不比员工们弱,这些天和徐天凡心力交瘁的缠斗,她损耗的元气也不比对手少,只是她一直在克制、在努力压抑着源自本能的委屈,强迫自己镇定。 “你哭了?”卢志浩诧异地问着,紧接着,便响起了他发动车子的声音。 “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不,别过来,过来也解决不了问题。”林晓筠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仍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和颤抖。 卢志浩迟疑片刻,把车子重新停了下来。 他坐在车里,听着林晓筠在电话那端哽咽,直到她的情绪渐渐平稳。 “公司出了什么事情?” 卢志浩一语中的,他了解林晓筠,在走过了生活中的风风雨雨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为难到哭泣。而在这个时间这个节点,只有工作上的挫折能让她流泪。 “是徐天凡,他怂恿房东逼我们搬离办公楼。”林晓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发生的一切,讲给了卢志浩听,电话那端的卢志浩一直安静地聆听,直到林晓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悉讲完,卢志浩方缓缓地张了口。 “林晓筠,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他问。 “我?”林晓筠不解,眼下有问题的人,应该是徐天凡吧?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亦正亦邪的本事,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在明面儿上解决,要懂得背后下功夫。”卢志浩的声音沉稳,一针见血,“创业是勇往直前的事,遇山开山,遇河架桥,遇到无赖,要想办法去拆无赖的台。你现在就去把房东堵在办公室,用你女性的柔弱和眼泪、用你项目的前景和收益、用你愿意给出半年房租的大方和魄力,让他站到你这一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晓筠,你得知道,你现在是对所有员工负责的老板,放弃按部就班、以为坐下来谈一谈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现在,先去说服房东,保住办公室,办完之后迅速通过董事会架空徐天凡,合理合法合规地架空一个人,有一百种办法,对待小人,你能动用的就是强硬的手段和必要的狠决。” 他知道她在听,也知道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进入了她的心中。卢志浩顿了顿,终是声音低沉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他给她最后的建议。 “林晓筠,你必须释放心里中的野兽,去捍卫你的领地,从现在开始。快去吧!” 林晓筠慢慢地,放下了手机。 是的,她在心底还把徐天凡当作朋友,当成是“昔日的朋友”,给足了隐忍,反而纵容了徐天凡的步步紧逼与无赖手段,人性在面对金钱考验时的脆弱,湲湲超过我们的想象。 林晓筠拿出镜子补妆,一丝不苟地用口红补色,然后把贺兰叫进办公室。 华灯初上时,李全关上电脑,刚刚拿起包,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了。李全吓了一跳,当他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妆容精致的林晓筠和来不及制止林晓筠的助理时,眉头顿时皱了一皱。 他早就告诉过助理,不论是林晓筠还是贺兰来找自己,都要说自己不在。但很显然,林晓筠已经猜到了他的避而不见,因而才会硬闯。 “李总看起来是刚开完会,幸好我来得巧,迟来一点恐怕都遇不到李总。”林晓筠早已经通过贺兰打听清楚李全在办公室,她微笑着走进来,在李全的面前站定。 李全挥手示意助理离开,然后笑呵呵地道:“多谢林总这两年的支持,原本我也打算再租给你三个月,可实在不巧,有人急着搬进来,就对不起你了。” 林晓筠看着李全,他年过四十表情笃定,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持重,他是徐天凡的哥们没错,但即便“哥们”也未必多么透彻地了解一个人,所以,林晓筠决定实话实说。 “李总,要我们搬家的人不是你的客户,而是徐天凡,对吗?而徐天凡这样做,是因为他在我们第二轮融资就要签字的时候,突然提出找我多要5%的股份,不然就不签字。我拒绝了,我对他说,如果他坚持非分要求,我立刻解散公司。这才有了他找您帮他报仇的后话。” 林晓筠的直截了当完全出乎李全的意料,他愣住了。 林晓筠拉开椅子,对李全说:“李总,我可以坐下来吗?耽误你15分钟时间。你是房东,房子爱租给谁是你的自由,如果你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坚持把我们全公司23个女人赶走,我认了。但我觉得,以你的为人,做不出这样的事。” 李全放下包,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望着林晓筠坚定的眼神,以阅历判断,事情并不是徐天凡自述被两个女人欺负了那么简单。他拿起桌上茶具,默默为林晓筠斟上茶,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林晓筠简明扼要用10分钟把三人如何创业、公众号和商标如何归属做了说明,也对公司前景做了预判,她问李全:“李总,若论开公司,我是新四军,你是老八路,我特别想请教你,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办?” 李全呷了口茶,笑着说:“林总,你的难处我理解,我也同情,但是天凡和我是多年朋友,我总不能为了你这个新朋友,去得罪我多年的老朋友。” 林晓筠说:“我来这里绝不是难为李总,而是真心向你求助,你也是一路创业过来,这里头的艰辛比我要多得多。从前辈的角度,我尊敬你;从生意的角度,绝不能让李总有损失;从朋友的角度,我不能让你和自己的朋友翻脸。所以,刚刚我安排财务打了半年的房租,一来弥补李总把房子继续租给我们三个月的经济收益,尤其你可能还因为我们这三个月拒绝了其他长期的租户;二来,我林晓筠脾气暴不好惹,这些徐天凡都知道,我这样的女人找个上级主管机构或者其他朋友给你李总施压,硬赖着不搬家,那也说得过去,总之,这个恶人我来当,决不让你有半分为难。” 李全的座机铃声响起,他一边应了一声,一边看了一眼林晓筠,“财务说,刚刚到账香气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半年的房租。” 林晓筠点头,继续道:“李总,以你的实力绝不在乎这一点房租,但是该表的态度我应该拿出来,请不要把我们赶走,可以吗?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有情后感,新办公三个月后就能入驻,你要不答应,这三个月我们去哪里呢?作为房东,你看着我们一天一天做起来,对我们的风格多少会有信任,我们这个有几百万用户的女性平台在你的办公楼里,不跌份儿吧?别赶我们走,行吗?” 林晓筠声音一低,想起那天办公室被人闹上门,心中委屈涌起,不觉落泪。 她很快拿起纸巾,制止自己的失态,而那份硬撑的坚强,分外具有杀伤力。 李全说:“林总,你请回,事情我知道了,容我想个周全的法子。” 林晓筠步步紧逼:“李总,那我们全公司23个女生一起谢谢你,我们就在你这里安心办公啦!” 李全笑说:“林总,这个我可没有最后答应你。不过,以你的执着和狠劲儿,在创业这条路上,还有什么办不到?” 林晓筠不好意思地笑笑,“李总,不耽误你时间,我回去了。谢谢!” 她深深鞠了个躬,离开办公室。 李全听到办公室门被带上的声音之后,重新坐回椅子里,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厉害的林晓筠,徐天凡根本没法儿比,她一步卡准要害,有理有据,又软又硬,不落痕迹给足了别人面子。 一个女人在商场搏杀,光做个白莲花可不够,关键时刻的稳准狠,那才是真功夫。 林晓筠走出李全办公室,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这一场仗她打赢了。 不,应该说这场硬仗,她才刚刚赢了第一步而已。 真正需要面对的劲敌不是别人,是与她并肩作战了多年的徐天凡,她丝毫没有放松。神经如上满了弦一般,连同面部表情也是紧绷。 回到自己的公司,已经接近下班时间,林晓筠看到徐天凡办公室的灯亮着。 “他回来了?”林晓筠给贺兰发出了一条消息。 “回来了。回来就缩在办公室里。”贺兰很快回复,“我去你办公室。” “不,你别插手,我和他单独谈。” 林晓筠脚步疾速,面色严肃,几名走过她身边的员工,纷纷停下脚步,意外地看着她。 这不是她们一向面含微笑的、温和可亲的老板,这让她们关切的询问统统卡在唇边,问不出口,只能用目光跟随林晓筠进入她自己的办公室。 公司搬迁的事情,最终的解决情况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神色里尽是担忧。 第七章 大老板小女人3 林晓筠坐在办公室,给徐天凡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明天自己将以董事长的名义召集董事会电话会议,把徐天凡的董事职位,更换给周安安。说完,不等徐天凡有任何反应,她就挂断电话。 她在等待,等待着徐天凡阶段性的最后表演。 寂静的办公室,只有墙上的挂表发出轻微的声响,一秒,两秒……计算着暴风雨到来的时间。终于,分针转了三个格子之后,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徐天凡闯了进来。 “林晓筠,你凭什么不让我当董事?”暴跳如雷的徐天凡指着林晓筠大声咆哮,“还有,别以为我和我哥们的情谊就只值你给的双倍房租,你就太天真了!” “那我们之间的友情呢?只值那区区12万你吃的回扣,还是那5%的股份?” 林晓筠突然提高的音量和拍案而起所发出的巨大声响,令徐天凡错愕,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徐天凡所认识的那个林晓筠。愤怒让她目光灼人,语气凌厉,气势逼人,她直视着徐天凡,全然不见平时的斯文。 “你私吞公司广告费用,在公司最关键的融资阶段跳起来打自己的小算盘,我一次一次给你机会,一次一次保全你的创始人身份、顾及你的脸面,你呢?你他妈都干了些什么?”林晓筠第一次爆出粗口,指着门口愤怒地吼道,“你明明知道新公司还没有装修完,就唆使房东要把公司的员工们赶出办公楼,为了你那点私立没有半点顾及公司大局,妈蛋,你凭什么当董事!” 从来不说粗话的林晓筠第一次感觉语言居然有这么爽利的效果,心里的那只野兽,一直苦苦困于理智牢笼的愤怒之兽,终于完全释放出来,她丝毫不加控制,任由它咆哮、嘶吼、狂风骤雨般地宣泄它的愤怒。 她举起笔记本电脑,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那正是徐天凡在林晓筠生日那天,送给她的电脑。 徐天凡傻了,电脑摔落在地上的声响,宛若甩在徐天凡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他的脸有点热,他第一次看到林晓筠像一头疯狂的狮子,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毫不顾忌形象。 “徐天凡,你要这样反复几次才清楚,这个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们的身前站着投资人,身后站着二十几个需要工作养家的员工!”林晓筠再也不给徐天凡留半分颜面,她亲手将曾经维护的朋友情谊彻底击碎,留下的是仅存而不加粉饰的利益。 “还有,你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三点。第一,创业这件事主导人不是你,所以,你不可能是大股东;第二,贡献度决定收益,你的贡献度不是最大,收益同样不可能最大;第三,作为纯粹的财务投资人,即便不参与公司运营,未来依旧有可观的红利收入,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硬挣,得罪合伙人和投资人股东,资本有各种合理合法的方式让你出局。另外,从情分上说,你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共同创业,却掀起一场又一场撕逼大战,谁会看得起你?圈子很小,传出去以后,你跟谁合作,对方不要掂量掂量?” 林晓筠的话,像一道道利箭戳得徐天凡的体无完肤,他知道自己的确不占理,假如要不到更多的利益,那么保存好手头的利益也是不差的选择。 “现在,请你滚出我的办公室。”林晓筠结束咆哮,平静地说。 当徐天凡的背景消失在门口,林晓筠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虚脱般陷进了沙发里。 被砸坏的电脑提醒着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疲惫,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像徐天凡那样,拿利益胁迫他人的人? 她开始问自己:林晓筠,你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林晓筠略加整理了一下自己,便应了一声“请进”。 敲门声还在继续,却并没有人走进来。 会是谁? 林晓筠疑惑地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贺兰就站在门口,她面带微笑地看着林晓筠,然后后退一步,侧身让出了站在她背后的员工们。 林晓筠怔住了。 所有的员工,她们都站在门口,目光热切地望着林晓筠。 “你们……” 林晓筠的话还没有说完,掌声便已经响了起来。 员工们热切地望着林晓筠,神情过瘾,“哗”地一声全体用力地鼓着掌,周安安带头说:“老板,你太帅了!骂得好呀!” 林晓筠望着所有伙伴,这一刻,她觉得特别值得,因为这些姑娘不仅是员工、伙伴,更是她的战友,她愿意为了她们身披战甲,也愿意为了她们手持宝剑在战场上厮杀。 是的,她愿意。 贺兰揽住了林晓筠的肩膀,此时此刻,她们,这些柔弱的女人,在残酷现实的世界里守护梦想、开创事业的女人们,患难与共,闯过了一道风浪。 未来,相信也没有什么闯不过去的风浪。 徐天凡很狼狈,也很窝火。 他从公司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了那不绝于耳的掌声。这掌声让他愈发恼火,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下了电梯,徐天凡直奔停车场,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呼唤声。 徐天凡顿住脚步,刚刚回头,便眼前一花,——他的衣领被人揪住了。 “卢志浩?”徐天凡意外不己。 揪住他衣领的人,竟然是卢志浩! “为了要股份,你连这么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徐天凡,你还是个男人吗?”卢志浩的身高比徐天凡高出一头,性格冷傲行事果断的卢志浩自带出场特效,极具压迫的感觉让徐天凡透不过气。 “放开!” 又惊又恐的徐天凡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用力地挣开了卢志浩。 “你想打人是怎么的?我报警!” “报警?”卢志浩冷笑着上前,徐天凡脸色大变,迅速地后退,却被身后的车子拦住,不得以紧紧贴在了车身上。 “徐天凡,你无非是看晓筠和贺兰是女人,想用点下三滥的手段,恐吓欺负她们,以为她们一旦害怕你就能为所欲为。告诉你,别做梦了。”卢志浩伸出双手,紧攥住徐天凡的衣领,用力将他抵在车子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车子受到撞击,发出一阵阵的蜂鸣,徐天凡吓得全身一哆嗦。 “晓筠不会对你妥协。收起你那肮脏的念头,要是再做这样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说罢,卢志浩猛地松开手,转身漠然离开。 徐天凡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他又羞又怒,对着卢志浩的背影不甘地大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发狠,卢志浩?你们已经离婚了!” 卢志浩没有回头,他的脚步果断沉稳,他的表情冷峻严肃。 第二天,董事会表决通过免除徐天凡董事职务,以及公司一切经营职务的议案,改为聘请徐天凡为顾问——当然,顾而不问, 李全让财务退回三个月房租,他给林晓筠发了条信息:“林总,创业不易,无所畏惧。” 新的局面真的开始了。 第八章 做一次战友吧1 小白终于修好了。 由于外壳被徐贵莲不知道用什么涂料涂鸦,难以清洗,因而赵俊希特意定制了新的外壳用以更换。而这一次,他选了浅粉色的外壳。 “非常感谢。” 看着焕然一新的机器人,林晓筠由衷地叹息。 “我修改了一部分的程序,指示灯也选成了柔和的浅紫,应该不会沦为无常鬼被摧残了。”赵俊希简直不忍回忆小白被送回时的样子,他的神态,让林晓筠忍俊不禁。 “让你费心了。” 她说得很由衷,赵俊希却觉得别扭。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这不像你啊,”他笑,“不是我加了几天班,你就换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林晓筠笑了,赵俊希这种标准程序员,加班开发程序是常事。虽然只有几天的时间,但林晓筠确实如脱胎换骨一般,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 “把善意和给予都看成理所当然,久了就会形成习惯,这种习惯是会害人的。”她像是在对赵俊希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怎么了?”赵俊希被林晓筠的样子吓了一跳,他细细地看着林晓筠,疑惑地问,“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也许。”林晓筠的笑容里有着雨后彩虹般的柔美。她并没有把徐天凡的事情告诉赵俊希,一则,因为赵俊希那段时间忙着加班,二则,林晓筠素来不喜欢如“祥林嫂”一般把所有的不愉快挂在嘴边。 世界上真正值得说的事不多,就像真正过不去的坎也很少一样。 “走,我们去吃大餐,给我们的林总好好补一补营养。”赵俊希说着,牵住了林晓筠的手。 这是林晓筠和赵俊希第一次牵手,这个阳光一般的大男孩,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明快而又开朗。他的世界简单清澈,林晓筠忽然觉得,也许他永远不会懂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交战与利益角逐的博弈。正如那天晚上的那通电话,若打过来的人不是卢志浩而是赵俊希,林晓筠还会不会有对抗徐天凡的勇气? 或者,如果没有卢志浩的那一通电话,林晓筠还会是现在这个已如脱胎换骨的林晓筠吗? 自那次与徐天凡大吵之后,林晓筠已然学会了“知行合一”,学会了“收放自如”,学会了用公正对待公正,用无赖对付无赖,用强硬对抗强硬。 而这一切,都是卢志浩教会她的。 创业者卢志浩,果然名不虚传吧。想到这里,林晓筠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们去吃什么?火锅?牛排?披萨?日料?韩餐?” 等红灯的时候,赵俊希一边滑动手机浏览着餐饮app,一边问。 “吃什么”,恐怕是每天都要困扰的问题没有之一。林晓筠思量着,不经意间,望见了路边闪耀着霓虹的“mimanchi”意式餐厅。 这是一家非常地道的意式餐厅,老板早年曾在意大利留学,回国后,重金聘请了意大利知名厨师做餐厅主厨。所用的许多调料和食材,都是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的,正因其考究而倍受钟爱意式菜肴的食客们推崇。 林晓筠之所以对这家餐厅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她和卢志浩从意大利度蜜月归来后,卢志浩见林晓筠对意式美食念念不忘,便四处寻访地道的意式餐厅。他在几个著名美食博主的微博里查到了这家“mimanchi”意式餐厅,然后兴冲冲地带林晓筠来到餐厅品尝。那是一个浪漫的惊喜,直到现在,林晓筠还记得自己吃到和意大利相同味道冰淇淋的惊喜,弥漫于口齿间全部是幸福的甜味。 唇边,绽出了一抹笑容,浓重的夜色将这映在车窗上的笑容照进了林晓筠的眼帘,突兀得令她心惊。 她在想什么? 在与卢志浩离婚了这么久之后,她竟然第一次,想起了与卢志浩约会时的情景,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决定好吃什么了吗?”前方的交通灯已经变了颜色,赵俊希把手机递给了林晓筠,“你来看看。” 林晓筠下意识地接了过来,赵俊希发动了车子,那家散发着水晶般璀璨光芒的意式餐厅,就这样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去吃日料吧。”林晓筠看了它最后一眼,这样说道。 缓缓流淌在空气里的清幽乐曲,醼着浅绿色芥末的竹筷,轻轻地将它与浓郁的酱油融合。有着微白纹路的新鲜三文鱼刺身有入口即融的柔软,林晓筠忽然有几分感慨,岁月洗去了曾经的浓烈,如今,或许只有这种清淡与平和更适合她己近中年的胃肠。 过去的,都过去了…… “我们去旅行吧。”赵俊希忽然说道。 林晓筠怔了怔,抬眼,望见了他认真的眼睛。 “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去旅行?”林晓筠笑赵俊希的天真。 事实上,林晓筠是一个非常喜欢旅行的人,然而,在生下甜甜之后,生活和工作上的诸多事情压在身上,让连独处的时间都罕有,更别提放下一切出去旅行。 “时间是一定会有的,只要你想。”赵俊希伸手握住了林晓筠的手,“放下所有的压力和责任,就我们两个人,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赵俊希的表情很认真,他手上传递而出的,是带着真诚的温度。林晓筠笑了,她柔软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不过,要在我安排好工作之后,才能抽出时间制定出行计划哦。”林晓筠说。 “好。”赵俊希露出了璀璨的笑意,他举起了盛着茶水的杯子,“为我们两个人的旅行。” 林晓筠微笑,举杯与他相碰。 就在她将杯子举到唇边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是卢志浩打来的。 林晓筠接起了电话,传进耳畔的,却是一阵刺耳的喧闹声。 “喂?”林晓筠问了一声,可是手机那端除了嘈杂之声外,江没有人说话。 难道是误碰了手机? 林晓筠疑惑地想着,正欲挂断电话,手机那端便忽然响起了一阵“喂,喂”声。她急忙将手机重新贴近耳朵,响在耳畔的,是个陌生的声音。 “你是卢志浩的爱人吗?” 爱人? 林晓筠怔了怔:“请问您是?” 赵俊希原本并没有在意林晓筠所接的这通电话,直到她看到林晓筠微微变了的脸色。还不待他疑惑地问出口,林晓筠已经放下手机,急匆匆地对他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离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赵俊希意外地看着慌乱的林晓筠,“发生什么事了?” “是志浩,”林晓筠的声音难掩焦急,“他在酒吧酗酒闹事,被带到了派出所。” 赵俊希瞠目结舌,在看到林晓筠匆匆走向门口时才如梦方醒,起身追上了她。 “我陪你。” “还是不要了,我自己去吧,改天我们再一起吃饭。” 两个人的约会,变成了前往派出所按管宿醉的前夫,林晓筠充满歉意。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让你这么晚了一个人去派出所?再说,你也没开车。”赵俊希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林晓筠的手。 虽然约会被打断,但他们的关系起码有了最大的飞跃,这足以让赵俊希甜到了心里。 夜晚的车流比白天通畅了许多,车子很快便到达了青山派出所。醉醺醺的卢志浩倒在椅子上,他头发蓬乱,目光迷离,一向整洁的衬衫被扯丢了两粒枚纽扣,脸上还带着几块淤青。 林晓筠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幅样子的卢志浩,听执勤的民警说,他在酒吧跟几个年轻人发生口角,打了起来。 “一个打四个,还挺有种的。”民警的话让林晓筠啼笑皆非,对方受的不过是皮肉伤,在民警的教育下表示不会追究。但两方在争执时,打碎了酒吧不少酒和杯盘,也让许多客人受到惊吓,给酒吧造成不小的损失。 “这个损失,恐怕你们是要赔偿的。”民警实话实说,林晓筠责无旁贷。因为卢志浩也算得上是酒吧常客,赔偿的金额并不太大。双方达成和解之后,林晓筠得以将这位“以一敌四”的“得胜将军”搀出派出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卢志浩竟一把推开林晓筠,说什么也不离开派出所。 “志浩,你清醒一下,我送你回家。”林晓筠再次扶住卢志浩,却依旧被他推开。 “回家?回什么家?”宿醉的卢志浩连吐字都不清,他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道,“我一个离了婚,事业也不怎么样的老男人,有什么脸回家?” 林晓筠怔住了,她的唇张了又合,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卢志浩忽然笑了起来,他伸出双臂支撑在桌面,将头埋在双手之间,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我挺成功,怎么走着走着,家也散了,公司也垮了?我哪成功?我哪哪也不成功!” 从来没有流过泪的卢志浩,就这样在派出所号啕大哭,形象尽失。 同样年近中年的民警见状,并没有急着催促,站在一旁的赵俊希亦沉默不语。林晓筠心里五味俱全,她慢慢地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搭在了卢志浩的肩膀上。 卢志浩的身体颤了颤,他转头,像刚刚认出林晓筠一般,紧紧抱住了她。 “你回来了,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林晓筠紧贴着卢志浩的胸膛,他胸腔因说话而震动,那样熟悉的感觉。 “你怎么能走呢,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现在好了,公司不需要我忙了,没人旅游了,没有业务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说着,卢志浩一把抓住林晓筠的手,就往外走,谁知才举步,脚下一软,整个人“扑通”倒在了地上。 “得,快起来吧。一把年纪把自己喝成这样,真是服了你。” 赵俊希走过来,拉住卢志浩,把他架了起来。 林晓筠庆幸赵俊希能来,如果是她自己,恐怕根本拖不走醉成一滩烂泥的卢志浩。 把卢志浩安置在后座,林晓筠原本想要关上车门。谁料卢志浩整个人一滑,一头撞到了车窗上。林晓筠无奈,最终还是坐在他的旁边,帮助他坐稳。迷迷糊糊的卢志浩身子歪了歪,便舒服地倒在了林晓筠的肩膀上。 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的赵俊希很是吃味,然而谁又能与醉汉一般见识?无奈的他只好发动了车子。 头疼。 一阵阵剧烈的头疼让卢志浩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卢志浩惊骇地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他猛地坐起来,下意识地去摸手机,而不经意地抬头,竟发现床边不远处有个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电脑前忙碌着。 似乎是察觉到卢志浩的动静,那人动了一动,转过了身来。 “你醒了?” 映入眼帘的脸并不陌生,但却也说不上熟悉。卢志浩想了好一阵,才记起他是谁。 “狗熊?” “what?”赵俊希一脸莫名,“你还没醒酒吗?” 提到酒,卢志浩的记忆便渐渐地复苏,昨天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涌上了脑海。 “昨天是你和晓筠……”话问到一半,卢志浩便问不出口了。虽然并不真切,但他在确实记起了林晓筠到派出所来找自己的事情。 公司的业绩已经滑到了最低点,股东会议眼看就要召开,可三千万的半年业绩指标目前只完成了一半,这个差距前所未有。这种陡崖式的下滑,除了传统旅行社的颓势,再遇上不同国家政治和政策的变化、恶劣天气的影响就更大了,比如一个日本地震,就能让日本包机立马停航,停一两个月,就是上千万的营收没了。 卢志浩绝望地认为,旅行行业的洗牌来了。 也许,是时候考虑以后的事情了。卢志浩心里满满的绝望,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和心血经营的旅行社,居然走到了绝境。恰如他的生活一般,全部脱离了应有的轨道。 极度消沉的卢志浩下班后孤独地来到酒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即便陪客户也是适可而止,很少过量。可是,当他回忆起再也回不到的从前,以及这两年鸡飞狗跳家长里短的生活,突然间,他就成了自己从前看不上的“借酒浇愁的中年人”。不是吗?就在两年前,他还踌躇满志,春风得意,认定他配得上拥有所有的美好,不过700多天之后,一切都变了,现在,他觉得过往像一个梦境,自己自我陶醉的时间太长了。 事情远过多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不是吗? 在沮丧和绝望的心情里,卢志浩喝得酩酊大醉,正欲离开的时候,无意中撞到了一个面目不善的男青年,一个血气方刚,一个郁闷至极,双方一言不和,竟打了起来。在闹得不可开交时,店主报了警。 在派出所里,卢志浩家属竟鬼使神差地报出了林晓筠的手机号。究竟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听说你以一敌四,了不得啊,”赵俊希调侃,“我和晓筠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为了接你,连饭都没吃完。” “抱歉。”卢志浩一阵尴尬,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更无法想象自己昨天在林晓筠面前出了怎样的洋相。卢志浩羞愧地起身,却发现他穿的并非是自己的衣服。 “你昨天吐得厉害,只好给你穿我的衣服了。”赵俊希挠了挠脑袋,“对你来说有点紧,将就一下吧。” 卢志浩愈发尴尬了。 赵俊希没有说错,这件v字型的t恤穿在卢志浩的身上就像紧身衣,紧紧地箍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是怪异。 人到中年难免发福,虽然他自诩身材没有走样,但现在看起来,跟年轻的小伙子还是不能比的。 “你不用尴尬,衣服是我帮你换的,”赵俊希补充道,“不过你昨天吐得很厉害,换下来的衣服,是晓筠帮你洗的,要谢,你还是谢谢她。” “我不是为我自己尴尬,而是为你的衣服尴尬,这品味,怎么看也衬不上我这种成功人士。”说着,卢志浩环顾四周,问:“晓筠呢?” “上班去了。”赵俊希耸了耸肩膀,想到昨天晚上林晓筠对卢志浩的悉心照料,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你的衣服没干,她叠好放在袋子里了。厨房有她给你煮的粥,晓筠说你酒醒以后胃会不舒服,喝粥会好点。” 说罢,赵俊希又不甘地补充:“我还没吃过女神煮的粥呢,真是沾了你的光,才吃上女神做的饭。” 被一个小鬼说教的滋味并不好受,卢志浩想要告辞,怎奈已经空空如也的肚子发出咕噜声响,高冷如他,也不得不在饥饿面前低头。 赵俊希引卢志浩走进厨房,替他盛了粥。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口齿之间的刹那,卢志浩的心头竟是一阵轻颤。他举着汤勺,竟是久久无法放下。 “怎么,怀念了?” 赵俊希在卢志浩的面前坐了下来,他打量着他,用不加掩饰的估量与审度。 卢志浩自然不会在赵俊希的面前流露出自己的心事,他转移视线,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从刚才到现在,卢志浩并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看到林晓筠的个人物品。况且,林晓筠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女人,她不会让厨房呈现出这种冷清的色彩。如果是她的话,举目之处,该都是赏心悦目的鲜活。 “没有,”赵俊希伸展着双臂,舒服地陷进椅子里,“不过,这是我的终极目标,抱得女神归。” “抱得女神归”这几个字,不知为何让卢志浩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埋首,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然后起身告辞。 “谢谢。” 卢志浩急匆匆地离开,连道谢都带着匆忙的意味,他几乎是逃出了赵俊希的家,直到坐上出租车,心里那种压抑与窒息的感觉还久久不曾褪去。是啊,要他如何面对呢?曾经他拥有过的爱人,如今已经与他人牵手。而他却是那样狼狈,在他们的面前失尽了体面,却又接受着他们的体恤与照顾。 这恐怕是他此生最不堪的黑历史了,卢志浩紧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您要到哪去?”出租车司机问。 卢志浩正想报出公司地址,忽然看到了紧箍在身上的t恤,无奈地改口:“去最近的商场。” 简单地买了一身衣服,才赶往公司。刚进办公室,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等自己的肖白。 “志浩!”肖白的眼睛是红肿的,表情亦充满担忧,“昨天你去哪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给徐老师打电话,徐老师说你一晚上都没回去。” 卢志浩拿出手机,才意识到经过昨晚,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担心死我了,你去了哪里啊?怎么夜不归宿?” 卢志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宿醉的事情,只是随口说自己去考察了。肖白似乎对这个理由并不信服,她早在昨天就给李德打了电话,得知卢志浩像往常一样加班到很晚才离开。 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相处,肖白已经知道,卢志浩不想告诉她的事情,再怎么问,他也不会说。但整整一晚的时间,他到底能去哪里呢? 忽然,肖白看到了卢志浩脸上的伤,急忙扳住卢志浩的脸,伸手碰触,“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卢志浩下意识地躲过肖白:“没什么,与人起了点小摩擦。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肖白并不情愿就这样被打发走,但卢志浩实在没有耐性跟他解释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无法理解昨天那突如其来的情绪宣泄,更不愿回忆给林晓筠所添的麻烦。 心事重重的肖白未曾发现卢志浩多出的心事,他的眉头越皱越深,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卢志浩仿佛变得不再是像他自己,自信和曾经的踌躇满志被无力回天的现实击得一败涂地。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的劫难了。 就在卢志浩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他接到了林晓筠的电话。 “我们谈谈好吗?” 如果有选择,卢志浩不愿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去见林晓筠。然而,他早已经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展现在了林晓筠的面前,现在拿“面子”说事,未免矫情了。 “好。”卢志浩点头。 第八章 做一次战友吧2 还是那间咖啡厅,同样的两杯红茶,同样的两个人却有了不同的心境。 “小白已经修好了,不过我猜,甜甜可能会给它换名字了。”林晓筠把修好的小白递给了卢志浩。看到已经变成了粉色的小白,卢志浩也笑了出来。 “甜甜一定会很高兴。”他说。 林晓筠点头。卢志浩又忙将一个纸袋递给了林晓筠。 “这是赵俊希的衣服,已经干洗过了。”卢志浩由衷地道,“谢谢你没有把我那样的我送回家,否则被爸妈或者甜甜看到,会很难堪。当然,也谢谢你没有联络任何人。” 林晓筠笑了。她知道不论是肖白、李德,或是任何相识的人,在卢志浩的眼里都隶属于“任何人”的范畴。林晓筠确实了解卢志浩,她了解他的自尊,也了解他的自负,了解他作为一个男人所需藏匿的狼狈。林晓筠不能送他回卢家,更不能将他带到自己父母的家,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将他带到自己家的时候,赵俊希提议干脆带卢志浩去到他家。 “我可不想引狼入室。”赵俊希的孩子气让林晓筠忍俊不禁,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毕竟她和卢志浩已经是前夫妻,理应各自遵守着那一份应该遵守的界限。 卢志浩也明白这一点,他顿了顿,道:“打扰了你们约会,抱歉。” “只是吃一顿饭而已。”林晓筠笑道,“不用那么介意。” 卢志浩沉默了半晌,终是张口问道:“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林晓筠先是怔了怔,然后点头:“还算愉快。赵俊希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只是……我觉得我们相处起来更像朋友。也许心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易得了。” 林晓筠自嘲的笑了,卢志浩微微愣了愣,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轰轰烈烈地爱过之后,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一段感情里,并不是那么容易。他曾因和肖白在一起的激情而获得过短暂的轻松,可如潮水般来得快去得更快,如今的卢志浩除了在这段感情里感觉到累,再没有其他。 气氛有些微妙,这是林晓筠和卢志浩之间,第二次讨论感情现状,沉默竟比交流还多。 “对了,我有一份计划书,给你看看。”林晓筠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了卢志浩面前。 卢志浩下意识地接过文件,浏览了几行,便惊讶地抬起了头。 “你要跟我合作?” “是,”林晓筠点头,“这次,我们不妨做一次战友,如何?” 与传统旅行社合作,并不是林晓筠忽然萌发的想法。早在第二次融资之前,她便陆续收到了很多社群的反馈。《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在全国40个城市建立了社群,并且在此基础上建立了24个城市社群,社群总数达到64个,活跃社群成员也达到了32000人。从社群的成员建议报表来看,呼吁最高的,便是高品质的旅行活动。而除此之外,给公众号后台留言的读者们建议成立旅行团队的呼声也不低。 林晓筠曾把旅行列入下一步的拓展领域,但因为事务诸多,一直没有顾及。直到赵俊希提起一起旅行,她才想起就连自己也太久没有旅行了。而那一天,看到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卢志浩,林晓筠灵光一现——公司独立成立旅行团队投入太大,而且商业前景不明确,卢志浩的旅行社不仅经验丰富,资源也非常强大。如果能把传统旅游行业的线上和线下运营打通,专门做高品质的女性旅行,这个空间其实非常大。 就像卢志浩说的,在商言商,她回去连夜做了这份方案。 “晓筠,如果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帮我的话……” “志浩,我是在请求你帮助我测试下我的商业直觉,在帮助我自己开拓新的领域,同时,也在帮助许多有旅行需求的女人,要求一次真正独特和高品质的旅行。”林晓筠把计划书中的部分读者留言指给卢志浩看,“你看到了吗,读者们对于传统旅行社的满意度很低,这也正是困扰着你的问题。事实上,造成这个结果的,正是消费者和旅行社双向不满的积累和暴发。我们的新媒体平台面向的是一些中、高端收入女性群体,她们对生活有着更高的要求,不希望千篇一律的上车睡觉下车拍照,那不是旅行,就是跑到景点去打卡。所以,她们向往真正照顾到女性心理感受的行程安排,我再说得具体点,住那些平时很难定到的特色酒店,吃真正精致的食物,和渊博的导游交流,更包括认识一群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女性朋友。恐怕,这是一般的旅行社所达不到的。” 卢志浩不得不承认,林晓筠说的正是当下旅行社的现状。因为竞争激烈,许多旅行社不得不打着低价的旗号来招揽客户,可即便这样,业绩也是连连下滑。以至于卢志浩在看到林晓筠的计划书之后,都是满心的疑虑。 “这些留言和建议没有经过精准的测评,很难判断这个项目的前景,”卢志浩的眉头紧紧地皱着,“高品质意味着消费也会相应提高,如果整个行程全都按照你的建议来进行,价格绝不会低。况且按照这个标准,出境游的话,至少二十五人以上成团,才有合理的利润。你确信能达到?” “当然,”林晓筠充满了自信,“相信我,这将是你开创新领域的机会,当然,也是我的。” 卢志浩望着林晓筠那充满了自信的眼睛,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林晓筠太自信,还是自己太没自信。 这一切,真的行得通吗? 企业家卢志浩的斗志立刻被激发起来,创业以来,行业各种变化他都挺了过来,假如一个创业者对于新机会没有一点尝试的勇气,那只能说明他选错了行业。换句话说,现在的境遇已经在谷底,谷底的好处就是不可能更差了吧,接下来就是翻盘的路。 “关于旅行的目的地,你有想法吗?”卢志浩问,“既有浓郁的历史文化底蕴,又适合感性优雅的女士的……” “意大利?” “意大利。” 卢志浩和林晓筠竟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他们心目中完美的目的地,意识到想法一致,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意大利,欧洲文明的精华,既有艺术品,也有奢侈品,既有精神享受,也有物质消费。 甚至,那是他和她共度蜜月的地方。 时间过得真快,只在眨眼之间,便已沧海桑田。 卢志浩开始健身了。 他再也没办法坐视自己不断长大的小肚子,尤其是在穿赵俊希的衣服被鄙视之后。从前,他总是下班就回到家里,但现在,他竟能每天都坚持去跑步机上跑一跑,虽然长久不运动的他总是跑得大汗淋淋,但却浑身舒爽。 所谓“冤家路窄”,卢志浩在去往健身房的第三天,遇上了赵俊希。 两个人虽然礼貌地点头,但却都悄悄地瞄了一眼对方跑步机设定的速度和时间,紧接着,明明徐徐跑步的两个人,跑步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个人似比赛一般疾跑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健身房的人相继离开,可这两个人却还在坚持着。 汗水已经湿透了卢志浩的t恤,顺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滑落,他的脸已经因为疾步奔跑而涨红,肺部也有即将崩溃的艰难感。但身边的赵俊希却还健步如飞,额前的头发随着跑步而飞扬着,挥汗如雨更显青春。 卢志浩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输,但事实上,赵俊希早就已经气喘吁吁,只是看到卢志浩跑得煞有介事,也在咬牙坚持着。 两个人就这样卯着劲儿跑,直到工作人员走过来,礼貌地告诉他们,健身房要关门了,请他们明天再来。 就这样,明里没有尽兴,暗地都松了口气的两个人结束了今天的“切磋”。换好衣服,坐上车子的卢志浩刚刚启动车子,便看到赵俊希从健身房走了出来。他按响喇叭,摇下车窗,问:“要我送你吗,赵先生?” “不必,”赵俊希淡然一笑,从存车区推出了一辆外形炫酷的单车,长腿一伸便跨上了车子。 卢志浩一眼就认出了这辆价格不菲的限量版单车,年轻的帅哥配上设计不凡的单车,四射的活力刺得卢志浩连眼睛也睁不开。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赵俊希高调地从自己的眼前骑过,秒杀自己的奔驰,心里尽是不爽。 尽管上了年纪的大叔被年轻的小伙子虐了个体无完肤,但与林晓筠的这次合作,却远比卢志浩想象中顺利得多。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没有追上时代发展的脚步,被这世界远远地甩到了后面。而林晓筠则像是一辆飞速前进的列车,以超越他想象的速度向前。 原来一直站在原地的人是自己。 卢志浩想。 而生活,又是那样的奇妙。明明以为会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忽然开始以另外的一种形式交集。卢志浩和林晓筠开始有了更多的碰面,这次,不再是为生活中的种种琐事,而是为了这次事业的合作。为了制定一次完善的意大利旅行线路,他们多次开会讨论,研究每一天的行程,每一次的用餐地点,每一个细节。林晓筠对于细节的要求和工作节奏的把控令卢志浩意外,他忽然想起,他们的相识也是由于工作。彼时她年轻而自信,浑身散发着职业女性的爽利和效率,尤其对于市场的敏锐和果断也早露头角。当初,正是因此而吸引了他吧……而现在想起来,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这样想着,卢志浩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忽然看到卢志浩笑容的林晓筠疑惑地问,卢志浩摇了摇头,忽道:“这次的旅行团,由我来带队。” 林晓筠先是一怔,紧接着笑了起来。 “金牌领队亲自出马哦。” 卢志浩也笑了。 处女座的卢志浩是个对工作极其认真,甚至控制欲非常强的男人,为了了解市场,他早就考取了导游证,重要项目甚至都亲自带过团,一线接触用户,每周在各个零售门店巡店,和门店店长一对一沟通。霸道总裁没有那么好当,每一个“霸道”后,都是真刀真枪的努力,还有精通市场之后的笃定,这也是他在相对年轻的时候就将旅行社做到省内龙头的原因。当年,他和林晓筠的蜜月之旅的线路,也全部都是由他来设计的。 这次意大利之旅,当然也是由20年经验的金牌领队卢志浩设计。 将最好的呈现给最爱的读者们,林晓筠相信这种情感上的暖意,是对于信任和热爱自己的读者们最好的回馈。 爱,是可以共鸣的。 “只是我担心,这样高端行程所需要的费用,会不会让你的读者望而却步?”卢志浩忧心忡忡,林晓筠却充满信心。 “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好了,”林晓筠俏皮地笑道,“看看这个世界上爱自己的女人会有多少。” 是有多久了,没有看到这张脸上出现如此俏皮的笑容? 卢志浩被林晓筠所感染,心中的忧虑也减少了几分。而时间更是证明,卢志浩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林晓筠只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前来报名的人已经超出了预计人数两倍。 旅行团报名的火热程度远远地超出了想象,卢志浩终于正视这股新生的行业力量,也终于开始重新审视林晓筠。他和她离婚时,她是那样单薄却又倔强,他一度以为她离婚和创业都不过是逞强,和小女人的小脾气。但事实证明,林晓筠具备与这个时代共同进步的能力,不仅如此,她还有引领身边人共同前进的能量。 现在的林晓筠,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光芒,比从前更加耀眼。那是源于自信,也是源于自爱。 正如林晓筠所说,有能力爱自己的人,才有余力爱别人。曾经的林晓筠总是希望满足别人的需求,觉得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甚至不惜为此而扭曲自己原本的价值观,过得别扭极了。事实上,你有价值,你的爱与付出才有价值,不善待自己的女人,她的爱没有基础,注定是一场讨好的空中楼阁。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林晓筠建议卢志浩扩充规模,并主动放弃了她的单人房。 “你不是为了要写稿而要求单人房吗,为了你的读者们,连自己的房间都贡献出来了?”卢志浩笑着问。 “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圆读者们的梦,尽管只能多出一个名额。”林晓筠知道,读者们向往着这次的旅行,但更向往的,是与自己同行,与自己面对面的交流和互动。她又何尝不想如此呢?近距离地接触她的读者们,了解她们的喜怒哀乐,分享她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也是她期待己久的旅行。 “好,”卢志浩点头,又笑道,“这一次,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我来负责,你就跟你的读者们一志,好好享受我这位金牌领队的服务。” 林晓筠笑了。 站在另外一个角度重新认识卢志浩,她和他的世界仿佛又重新打开了一扇门,林晓筠惊讶他们原来竟也可以这样轻松和愉快的相处。 作为合作伙伴,作为战友。 经林晓筠和卢志浩商定,原计划25人的旅行团队扩充到了40人。他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最大限度上满足读者的要求,那些没能报上名的读者连声感慨自己手慢了,只能抱着遗憾,等待下次开团。 意大利之旅出发在即,林晓筠和卢志浩都忙碌了起来。 当赵俊希出现在林晓筠办公室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与他联络了。 “很抱歉,我最近在忙着……” “旅行。是吧?”赵俊希替林晓筠回答了,“我早就从你们公众号上看到召募文章了。” 林晓筠点了点头,但很快,她便想起了给自己旅行灵感的人是赵俊希。内疚的心情油然而起,林晓筠由衷地道:“这次的活动……” “只针对女性读者,我知道。”赵俊希露出了灿然笑容,“不然,就不是《灵魂有香气的女子》了。” 说着,他摘下背包,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林晓筠:“送给你的,预祝旅行愉快。” 林晓筠接过盒子,才发现那是一个马卡龙色的微单相机。 “我本来想在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送给你的,用来记录我们路过的每一处美景。不过想想,其实现在送给你也许更适合,这毕竟是你与重要的读者们的第一次旅行,对你来说,同样珍贵。” 感动油然而升,林晓筠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赵俊希率真的笑容和他给予她的温暖,都让林晓筠动容。 第九章 去旅行吧!1 赵俊希脚步轻快地走出办公楼,跃上了他的单车。在非商务活动的情况下,赵俊希一般都会选择骑单车,一来环保,二来不会被拥堵的交通所困扰。他正欲离开时,忽见卢志浩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到对方,两个人都微微地怔了一怔。 “hello。”先打招呼的人是赵俊希,卢志浩点了点头,算作是招呼,他委实不知道应该跟赵俊希说些什么,但不说些什么,似乎又有些尴尬。迟疑片刻后,卢志浩才想起自己没有正式地向他道过谢,于是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 “forwhat?”赵俊希通常都会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说英文,这跟他在美国的多年留学习惯有关。卢志浩有点尴尬,但还是进一步解释:“谢谢你把我带到你家,给你添了麻烦,又穿了你的衣服。总之,谢谢。” “那都是小事情,不足挂齿。”赵俊希笑了笑,正欲踩上车子离开,卢志浩却又叫住了他。 “对了,这次去意大利的旅行,是由我来带队,你……” “我知道,‘金牌领队,资深导游,市旅行社龙头企业的总裁亲自带队,为香蜜首次旅行保驾护航。’这些,我全都从公众号的文章里看到了。” 赵俊希几乎是一字不落地把公众号文章上的内容背了下来,以至于卢志浩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吃醋。 “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和晓筠这次只是工作上的合作。” “我吃醋?怎么可能!”赵俊希哈哈大笑,“我这么嫩的小鲜肉还用吃大叔您的醋吗?别开玩笑了。” 说着,赵俊希拍了拍卢志浩的肩膀。 “我对自己有信心,对女神更有信心。你们好好工作,回见。”说罢,他踩着车子,风一样地离开。 卢志浩望着赵俊希那年轻洒脱的背影,生出了几许羡慕。他赞同林晓筠的观点,赵俊希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给晓筠幸福吧?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比自己懂得珍惜。 卢志浩的唇边,泛起了一抹混合着苦涩与欣慰的笑容。 他不知道,此时的赵俊希心里同样苦涩。 对于跟女神的这段感情,一直都是他在拼命努力着去经营。可不管他怎样努力追赶,林晓筠却始按照她自己的轨迹前进,他们的距离总是那么远。林晓筠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有喜欢,有关心,有温柔,但却唯独少了赵俊希想要的那种情愫——爱情。 在那个晚上,当赵俊希看到林晓筠那样关切和紧急地照顾着卢志浩的时候,他更感觉到了危机。 那种眼神,才是爱吗?假如她还爱着他的话,自己,还能最终赢得女神的心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停地冒出来困扰着赵俊希,最终,烦不胜烦的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顺其自然。 如果说追到林晓筠是一个极具挑战的高难度程序,那么他将用全部的精力去开发,至于结果,要努力之后才知道。 就算是成功与挫败的机率各占50%,也值得他全力以赴。 “50%的成功率已经很高了!”赵俊希笑着,用力踩着单车,似乘风般前进。 肖白并不是从卢志浩这里得知他要去意大利的,而是从蒙心那儿。 她和蒙心一起逛商场,结账的时候,意外被告之她的信用卡已经透支,不能再继续用了。 “怎么可能?”在朋友面前被打脸,肖白很恼火,坚持要让收银员再刷一遍。卡刷了三遍,全是同样的结果。 “不会吧?难道你家老卢没给你还钱?”自从被肖白的“真爱论”藐视之后,蒙心便一门心思地等着看肖白的幻想破灭。她今天已经欣赏到了肖白藏着掖着的“爱车”,又看到了肖白无卡可用的惨状,心里很是舒坦。 “来,一起结吧。”蒙心说着,把她买的几件衣服一并放在了收银台上,然后拿出了她的卡。肖白被那张白金卡刺得眼睛生疼,肖白急忙又拿出了另外一张卡,豪爽地道:“用这张卡,一起结。” “哟,我们真爱附体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谢谢啦。”蒙心心满意足,挽着肖白的手臂,笑道,“走,我请你喝吃饭。” “这点小事客气什么。”肖白成功地扳回了里子和面子,从心里感觉到畅快。 忽然,蒙心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还真放心让你们家老卢和他前妻去意大利呀?” “什么?”肖白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他要和林晓筠一起去意大利?” “赶情你不知道?”蒙心的错愕里,多了几分看好戏的玩味,“你没关注林晓筠的公众号啊?他们半个月之前就开始召募了,唉,我说你怎么这么不长心眼儿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倒好,人家都快双宿双飞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肖白对于卢志浩的出差早已经见怪不怪,但很明显,这一次卢志浩的出差性质与从前绝不相同。 蒙心拿出手机,找出林晓筠的公众号上,关于意大利之旅的行程招募贴,递给了肖白。当看到卢志浩作为这次旅行的负责人带队,还附上了一张照片作为宣传,肖白的火气便轰地一下涌了上来。蒙心后来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只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出行日期——就在下周。 肖白猛地将手机塞回给蒙心,举步便走。 “哎,你去哪儿啊,肖白?等等我啊,我今天没开车,你送我一程!”蒙心追出来的时候,肖白早已然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望着肖白消失的方向,蒙心轻蔑地笑了。 “真爱?宠你?怕是你自己写的剧本自己演,唱独角戏呢。” 到底是不是独角戏?这也是肖白要求证的事情,她匆匆赶到卢志浩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跟李德交待意大利之行还需要再次确定的几个细节。肖白的突然闯入,让工作不得不暂停下来,卢志浩的表情自然不悦。 “到底为什么?你和林晓筠一起去意大利,竟然不告诉我一声?” “你打断我工作,就为这个吗?”卢志浩的不悦即将到达极限,但依旧耐着性子道,“我出差从来不需要跟任何人请示汇报,包括你。” “出差?你是去出差吗?”肖白彻底被激怒了,“你是跟前妻双宿双飞去了!” “肖白,你说什么?”肖白的话已然突破了卢志浩的底线,他冷冷地看着肖白,道,“我和晓筠是正常工作,你别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是你暗渡陈仓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约会的事吗?你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就把车停在你旁边,你连看都不看,开着车就去找林晓筠。还送她礼物,卢志浩,我跟了你这么久,你什么时候给我送过礼物?”肖白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卢志浩的背叛,而卢志浩的脸色早已然变了。 “你跟踪我?” “不然呢?亏林晓筠人前标榜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女强人,背地里一样干勾搭别人男友的事,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你们不可能没牵绊,亏她说得出口!” “你不仅跟踪我,还去找晓筠?”卢志浩知道肖白一向任性,但却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 “是又怎么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肖白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感。 “肖白!” 卢志浩拍案而起,愤怒地咆哮。 肖白被吓了一跳,她又一次看到了卢志浩脸上的那种表情,在甜甜偷跑出家找林晓筠时候的那种表情:狰狞、愤怒、而又充满戾气。 “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明明是你们背着我在做对不起我的事吧?你脸上的伤,还有你那天夜不归宿,是不是都跟林晓筠有关?你们要是这么藕断丝连,当初何必离婚,你又何必跟我在一起?”肖白不顾一切的叫嚷,已然不是办公室的门所能掩盖,而她一次比一次更为冲动和情绪化的行为,也让卢志浩彻底受够了。 “肖白,”卢志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既然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我们就分手吧。” 宛若一记惊雷在头脑上方炸响,肖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卢志浩。她明明是质问他的不忠,为自己鸣不平而已,可他,竟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分手。 “卢志浩,你认真的?”肖白气得身体瑟瑟发抖,她的负气和骄傲,她相信他不会放开自己手的笃定,都在这一刻化烟消散。 卢志浩的回答,是——“是”。 肖白愤然离开,她没有办法不离开,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候再去委曲求全地留在卢志浩身边。 他竟为了一个老女人跟自己分手,必定早晚有后悔的那一天。 现在,就算是他求我留下来,我也不会理! 肖白愤怒地想。 卢志浩跌坐进椅子里,疲惫的感觉像骤雨疾风,将他团团包围。 他忽然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像场梦,这么久以来,他到底在做什么?泡年轻女孩,把大量的金钱花在她的身上,原因到底是因为一时的糊涂,是因为久违的激情,还是……仅仅是为了证明他还有能力? 有能力去爱一个女人,有能力去供养她、为了满足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塑成功人士的假象。 ——是时候清醒,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不论是对过去的缅怀,还是对些许沉沦的懊悔,或是对未能给予情感回应的内疚,种种情愫在旅行前筹备工作的忙碌下,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出发地点定于上海,照顾到成员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卢志浩和林晓筠商量后,特意把出发时间定在晚上11点30。按照林晓筠提供给的旅行成员名单,卢志浩为每一个人订好了票。 因为人员多过团队票预期,林晓筠和作为领队的卢志浩,以及随行摄影师便在机票供应商的协调下,以散客票的形式出票。43张机票全部购买成功,卢志浩和林晓筠在收到了订票信息后,便开始着手处理其他事务。 在这些事务里,最重要的一件便是跟甜甜汇报行程。 在此之前,卢志浩还没有跟林晓筠同时离开甜甜过,两个人决定在出发前的周末一同向“小领导”请示。小家伙眨了眨眼睛,看看卢志浩,又看了看林晓筠,问:“爸爸妈妈要一起去吗?” “是的,爸爸和妈妈要一起带旅行团去意大利……”正在卢志浩思索着如何能够让女儿理解这次出差的重要性时,甜甜开心地拍起了小手。 “好哦,爸爸妈妈一起去,甜甜开心。” 卢志浩和林晓筠都怔住了,林晓筠弯下身来,望着甜甜微笑的眼睛,问:“甜甜不生气吗?” 甜甜用力地摇头,她一手牵住林晓筠的手,另一手牵住卢志浩的,高兴地笑了:“老师说,甜甜是因为吃了糖才甜的,不是的,甜甜是因为爸爸妈妈才甜的。” 望着女儿那充满幸福的笑脸,卢志浩和林晓筠都不由得露出了柔软的微笑。 “今天爸爸妈妈还和我一起睡吧。”甜甜摇着卢志浩和林晓筠的手,问。 谁能拒绝女儿这么可爱的小要求? 卢志浩和林晓筠自然同意,像从前一样,甜甜躺在卢志浩和林晓筠的中间,把爸爸妈妈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肚子上,然后再用小手覆盖在他们的手上,甜甜地着着了。 小小的、肉肉的身子随着呼吸的起伏而起伏,林晓筠忽然想起,上一次他们陪甜甜一起睡觉,还是在刚刚离婚的时候。彼时卢志浩的手也覆在她的手上,那时候的气氛尴尬,只让他和她想要尽快分开。 生活真是奇妙。 林晓筠轻轻地转头,迎上的,却是卢志浩的眸光。 他们相视而笑。 两年的时间,各自经历了一番人生起伏,再次回归到这个位置的他们,早已然没有了当初的烦乱与不耐,反而多了几分平和与体恤。 “晚安。”林晓筠轻轻地说。 “晚安。”卢志浩也许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柔软的温暖。 “睡了?” 卢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徐贵莲一哆嗦。此时她正伏在林晓筠和卢志浩的房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卢汉的忽然出现,害她差点暴露。 “嘘,小声,小声!”徐贵莲一边说,一边拍了卢汉一记,示意他赶紧离开。“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让他们听见怎么办?” “好奇嘛,这小俩口一会好一会坏的,还要一起去旅行,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俩这是要和好啊。”卢汉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这才哪到哪,你就先高兴了。没听他们说,不是去旅行,是一起带团出差?”话虽这样说,但徐贵莲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别说我,看你都绷不住笑了。” “快睡觉吧,也不看看几点了。” 老两口一边说着,一边走回了卧室。 这一夜,夜色宁静,月光如水。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对林晓筠和卢志浩的意大利之旅充满乐观,温玉琴便是其中的一个。闻听林晓筠和卢志浩要一起出差,温玉琴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跟他一起旅行,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温玉琴看着端着饭碗,没心没肺坐在桌边吃饭的林晓筠,气得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妈,我说了几次啊。我跟志浩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共同开发旅游市场。”林晓筠无奈,她本想出差前一天,回家陪父母吃顿饭,结果落得个被唠叨的下场。 “人家都跟小三出入成双了,你还跟他合作?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温玉琴愈发生气了。 “妈,你别这么说,肖白和志浩是后来才走到一起的,不是什么小三。” “我看你是真傻!还替他说话,你……”温玉琴正欲伸手拍林晓筠一巴掌,林晓筠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是卢志浩打来的,刚一接通,便听到卢志浩在电话那端沉声道:“晓筠,我们有麻烦了。” 静静地听着电话那端卢志浩的诉说,林晓筠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她放下手机,对父母道:“抱歉了爸妈,公司还有事,我出去一下。” 说着,她拿起包就往外走。 “不是明天就出发了吗,这么晚了还往外跑什么?”温玉琴吓了一跳,忙追了上去。 “放心吧,妈。志浩来接我。”林晓筠扔下这一句,便跑出了家门。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又被卢志浩蒙住了眼,被猪油蒙住了心啊!三句好话就给勾跑了,你怎么也不说说她?”温玉琴见林晓筠走了,一腔的火全都朝着林建国发过去了。 林建国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了碗里:“你还当她是小孩,总想给她讲道理?你倒是说她了,管用吗?” 温玉琴有心想要数落林建国几句,却最终还是卡在那儿,说不出半个字儿了。 卢志浩所说的“麻烦”,比林晓筠预想的还要大。 明天即将开始的行程,卢志浩选择了航班。为了考虑到大家能够统一时间,特意选择了晚上11点30的那一班。大家将统一从上海出发,在慕尼黑经停后,到达那不勒斯。 然而,由于机票供应商的失误,导致全体队员的机票全部都被订成下午1点15分的航班,却给购买散客票的林晓筠、卢志浩以及摄影师订了晚上11点30的航班。 若不是一位“香蜜”在用手机值机的时候发现问题并反馈,恐怕将会造成四十几位“香蜜”停滞机场、错过所有行程的严重后果。 林晓筠匆匆坐进车子,第一句话就是:“这可怎么办?” 全团机票转机航班的第一段开错航班,较原定时间提前了整整11个小时。“香蜜”们无法按照提前的时间抵达机场,第一段机票不仅会作废,后面的一段航班也无法接驳,同时所有行程被打乱,更换住宿酒店的时间也会全部无房。这等同于毁灭性的失误,让林晓筠也开始无措。 “别着急,我刚才已经拨打了航空公司的电话,这是他们的失误,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我们寻找到最快、最合适的航班线路。” 卢志浩的声音沉稳,表情也不见一丝慌乱。他调转车身,开向了公司。 “不过,我们也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航空公司的身上。我们必须抢时间,先找到合适航班,只要可以从上海或者周边城市起飞到慕尼黑,都可以。航班一旦确定,就开始逐一为所有旅行成员们改签。” 卢志浩的镇定和冷静,让林晓筠也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在群里向大家说明情况。” 卢志浩先是点了下头,紧接着,又露出了担心。 “还没出发就出现失误,实在是我的疏忽,会不会影响读者们对你的信任?” “应该不会,”林晓筠摇了摇头,“事出有因,我们也在全力解决,大家会理解的。” 说着,她低下头,在手机上输入起来。 早在报名人员名单确定之初,林晓筠和助手便建立了微信群,把大家都拉在同一个群里,方便交流和发放通知。这个失误一经说出来,群里一阵哗然。但很快,大家便表示了对林晓筠的理解,并表示,她们相信林晓筠会很快处理好此事。 读者们对于林晓筠的信任令卢志浩意外,他之前带团出行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棘手问题,虽然问题最终会解决,但团队成员的苛责却比过程中种种协调与艰辛更令他疲惫。 “读者们真的很支持你。”卢志浩由衷地感慨。 “所以我会更想回报她们的支持,”林晓筠笑道,“辛苦我们的金牌领队,今晚,我们要打一场硬仗。” 卢志浩笑了。 第九章 去旅行吧!2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距离到明天早上,只有11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流逝。 原计划搭乘的航班已经没有了经济舱位,就连头等舱也只有三个空位。这意味着即便是不计成本地改乘这个航班,也没有可能。 香气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周安安带领几名伙伴连夜赶来公司加班,大家马不停蹄地寻找着几乎所有的航班信息。 由于国际航空公司有时差,他们必须算好与原定航班时间相差不多的接洽航班,各个航空公司去查找。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习惯了十点半左右入眠的林晓筠,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注意到她的疲惫,卢志浩喊她先小憩一会。 “你先休息一下,我来找航班,半小时后我喊你。” “那怎么行,”林晓筠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正事要紧。” 忽然,她的目光被电脑上的一处航班信息吸引了。 “志浩,你快来看!”林晓筠惊呼,卢志浩急忙奔了过来。 “你看,这班是明晚的航班,跟咱们从前的那班时间差不多!” 卢志浩的眼睛顿时亮了,是的,这班航班不仅时间上差不多,而且机票也充足,只是集合的地点不在上海,而是杭州。 “我给供应商打电话,就定这一班。”卢志浩斩钉截铁地道,“我们统一在杭州出发,先行到达的读者,我分别从浦东国际机场、虹桥机场和高铁站等几个站点安排中巴,把大家统一送到杭州萧山国际机场,这样时间也不耽误。” 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林晓筠点头,两个人立刻分头行动,由卢志浩航空公司联络订前往慕尼黑的机票,而林晓筠则在群里与大家沟通后,迅速组织周安安和其他行政员工,为团队成员们预定到杭州萧山机场的中巴或者大巴。 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早上8点,由于有些成员已经出发,来不及更改机票,林晓筠便安排大巴将这些成员们从上海接来杭州机场;对于能够直接改签到杭州萧山机场的成员,立即协助改签。 问题一样接一样解决,待到安排好全体成员们的机票之后,已经临近了出发时间。 “恐怕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和休息,你可以吗?”看到眼圈微红的林晓筠,卢志浩不禁关切地问。 “当然没问题。”林晓筠说着,站起身来,“我们各自去取行李,一会在机场集合。” 卢志浩点头。 行李早就已经整理好,林晓筠调好闹钟,浅睡了半个小时,便起身打理自己,提起行李来到了机场。 卢志浩已经等在了那里。出现在他眼前的林晓筠神采奕奕,全然没有昨晚熬了一夜的疲惫,精致的淡妆和合身的休闲装更显利落。卢志浩有几分意外,但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些陆续来到机场的读者们对于林晓筠的喜爱和热情。 一个读者竟随身带着十几本林晓筠的新书,请她现场签名,再从机场一一快递给她的朋友们。明明出国行的行李已经够多,还把十几本书背在身上,看着那名得到签名的读者如获至宝的样子,卢志浩既惊讶,又动容。 尖叫声、欢呼声、紧紧的拥抱和亲切的问候,这样的情景,每隔几分钟便会上演一次。站在旁边的卢志浩算是第一次亲眼见证了明星作者与读者的互动实况,他受到的震撼远比当年从广场大屏幕上看到林晓筠的专访更大。然而,大家的热情容不得他这位唯一的男士置身事外,很快,他便被拉去与大家一起合影。 卢志浩悄然举目望向林晓筠,站在众读者中间的她,笑容明朗,这笑容,连卢志浩也感染了。 他忽然对这次旅行产生了更多一点的期待。 读者们相继集合在机场,眼看离登机时间越来越近,一位重庆的读者何敏忽然致电,焦急地告之林晓筠,她遇到了麻烦。 原来,一架无人机忽然驶入重庆机场,扰乱了航线,导致当日航线大面积延误——这位读者,恐怕赶不上飞机了。 电话那端的何敏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与遗憾,手持电话的林晓筠只沉默了一秒,便坚定地对她说:“您先稍安勿躁,等待登机,我们负责从中协调。说好了一起走,就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人。” 林晓筠知道,读者们为了这次的旅行有多期待,也知道在繁忙的生活中挤出这十来天的时间,对于她们来说,需要提前多久做出协调与安排。她怎么能让她们失望? 所以,她要尽最大的努力,用尽所有的方法来达成旅行的约定。 “志浩,我们一定要等到她。”放下手机,林晓筠郑重地对卢志浩说,“不管用什么方法。” 卢志浩的眉头,习惯性地紧皱了起来。 现在距离出发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重庆那边的飞机尚且不知如何起飞,到底能不能赶得上,谁也不敢保证。但是,从林晓筠的目光里,卢志浩可以看得出来她的坚定。他已经从刚才那么多读者的反应里,看到了她们对于林晓筠的信任,以及对于“香气”品牌的热爱,这些信任,使得她们天然就对带队者和旅游目的地,甚至同团“香蜜”都有一些超出平常的预期。要做到顺利履约的同时又能让随团香蜜达成自己过高的预期,就必须在每一个环节做到尽善尽美,而这一切的先决条件,便是——不落下任何一位“香蜜”。 他不能让林晓筠失望。 “好。”卢志浩点头,“我来沟通。”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卢志浩依据经验判断,想出了一切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抢占时间,逐一解决。他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先是与航空公司沟通,将本次出行所遭遇的始末告之对方,请求对方的帮助,为何敏登机赢来了重要的半小时。紧接着,他找到了何敏所乘坐的国航公司上层领导,请求对方的帮助,动之以情,将此行的境遇以及对于该读者的重要性告之对方,最终,航空公司在卢志浩的要求下,答应了为其提供以下帮助: 第一:请何敏将托运行李拍照,由航空公司派专人去往行李舱找出行李,并提着它在飞机前等候。 第二:与该机组人员沟通,让何敏第一个走下飞机,在等候她的机场人员带领下,由快速通道登机,飞往杭州。 做好了一切的安排,剩下的就只是等待。 全体的“香蜜”们都被林晓筠和卢志浩的举动而感动,她们同样祈盼着何敏可以赶得上这次的旅行,并愿意为之而等待。 旅行群里的留言不断,所有人都在为何敏加油。 林晓筠的一颗心一直悬着,她频频望向卢志浩,而卢志浩的表情,则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和冷静。 “放心,我已经把所有能够想到的情况都做出了安排,相信我,她一定能赶得上。” 卢志浩的肯定给了林晓筠鼓励,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登机时间己到了,何敏那边也传来消息,她已经在杭州安全着陆,大家先后登上前往慕尼黑的飞机,林晓筠和卢志浩则站在登机口等候。 尽管卢志浩已经请航空公司帮忙延迟半小时关闭舱门,但这珍贵的时间却仍在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流逝。眼看仅剩下五分钟,何敏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林晓筠并没有见过何敏,但从她匆匆的脚步和身影便一眼认出了她。 “她来了!”林晓筠欣喜地奔向何敏,而卢志浩更是举步跑过去接过了何敏的随身登机箱。 “晓筠老师!”看到林晓筠,何敏终于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竟险些要跌倒。林晓筠急忙扶住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何敏,快步通过登机甬道。 当何敏登上飞机的刹那,飞机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在坐的所有“香蜜”都为这位坚持到最后一刻的伙伴鼓掌,更为做尽所有安排的林晓筠和卢志浩鼓掌。 何敏紧紧地握着林晓筠的手,林晓筠笑着用拥抱给她力量,抬眼,她的目光迎上了卢志浩的。 “谢谢。”她用眸光无声地道谢。而卢志浩则报以温和的微笑。 她们的旅行,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对了,我们的旅行团里,有五位是单身未婚女性,两位是离异女性,还有一位是单亲妈妈,你看一眼名单,注意在跟她们交流的时候,尽量不要去问及对方的隐私问题。” 刚刚在飞机上坐下来,卢志浩便拿出一个名单,递给了林晓筠。 “本来想早点给你的,被机票的事情耽误了。” 名单上详细地标注着几位“香蜜”的年龄和婚姻状况,林晓筠意外的同时,也有几分感动。 出行的“香蜜”们全部都是女性,而女性柔软的情感是最为敏感的。卢志浩的细致,让林晓筠得以在交流的时候,不去冒犯对方的隐私,这是多么体贴和专业。 “谢谢。”林晓筠由衷地说。 “谢就不必了,你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下了飞机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卢志浩说着,从乘务人员的手里拿过一条毛毯,递给了林晓筠。 工作中的卢志浩和生活中的卢志浩判若两人,林晓筠不禁笑了。 “原来霸道总裁卢志浩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林晓筠调侃,“如果不知道,恐怕会以为你穿越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卢志浩也忍不住笑了,他把毛毯替林晓筠盖上,低声道,“快睡。” 林晓筠不再争辩,她围着毯子,闭上了眼睛。 如期抵达慕尼黑后,林晓筠和卢志浩引领大家来酒店,按照在国内实现分配和沟通好的住宿方案,为大家发放房卡。除了少数几位是闺蜜搭伴出游外,其他的“香蜜”每两人共住同一个房间。 “晓筠,咱们俩一个房间吧。” 卢志浩正在发房卡的时候,一位“香蜜”忽然奔过来,挽着林晓筠的手臂,道,“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 她是来自北京的女性程芳,年龄大约45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苏软娇柔。她挽着林晓筠,娇滴滴的声音楚楚可怜:“我神经衰弱,跟不认识的人一起,睡不着。” 连续几个小时的航行已经让大家疲惫,一些拿到房卡的读者早就前往房间,跟林晓筠同屋的梁华女士更是请服务生帮忙把林晓筠的行李都带上楼去了。 林晓筠迟疑,卢志浩却微笑着对程芳道:“前台已经按照我们提供的身份信息做好了chick-in,再调换恐怕不便。况且,我们大家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观赏美景,结识朋友,您说呢?” “临时起意,给领队和大家添麻烦,如果不能跟陌生人同住,怎么不事先找熟人一起?”跟程芳同住的,是一位32岁的女律师辛红。她梳着利落的马尾,眼神犀利,说起话来更是一针见血。 程芳委屈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松开了林晓筠,拿着她的房卡走了。 “大家相互迁就一下吧,旅行不易,且行且珍惜。”林晓筠诙谐的玩笑,让辛红笑了出来。 “好吧,亲爱的晓筠老师,晚安。”辛红笑着向林晓筠挥了挥房卡。 直到所有的成员都离开,林晓筠才放松下来,揉了揉已经发酸的眼睛。 “由我来负责大家沟通的事情吧,”卢志浩对林晓筠说,“这次的旅行,是你和读者们珍贵的互动机会,不该被琐事侵扰。这也是你难得的假期,不是吗?” 林晓筠感动地看着卢志浩,他知道读者们将她视作榜样,格外珍惜与她相处的时光;他也在林晓筠为读者们所做的一切上感受到了她对她们的珍视,他愿意为她和她们效劳,做一个满足她们所有愿望的绅士。 “谢谢。”林晓筠由衷地道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卢志浩笑着,把一份名单给了林晓筠,“这是在国内就确定好的分房名单,我依据各位‘香蜜’的工作、家庭环境、居住城市,甚至是学历分的房间。这样的分法,就是为了让她们彼此发觉共同语言,能更快的熟悉对方。所以,你不必为房间的事情担心。” 林晓筠接过分房名单,看着那些细致的分类表格,她忽然想起了卢志浩之前留在房间里的家庭花销明细表。 那种详细而精准的明细,与今天的表格相得益彰。她不禁笑了出来。 “怎么?哪里不对?”卢志浩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他一向严谨,这份表格已经足够详尽,难道还有不妥之处? “没什么,只是对你的周到感到意外,我们的卢领队真是细致又认真。”林晓筠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胸口,道,“感动。” “你啊,别调侃我了。”卢志浩哑然失笑,“我们明早八点出发,记得早点起来吃早饭。回去好好休息。” “yessri.”林晓筠假装行了个礼,笑道,“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混合着陌生的熟悉感,让卢志浩不由得怔住了。 他们之间,正如这次意大利的重游,明明是熟悉的旅程,却像是隔了一个沧海和桑田。 第十章 恍然似初见1 与林晓筠同一房间的“香蜜”梁华,她大约35岁,梳着及耳的短发,笑容温暖,性格沉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睡前的简单交谈让林晓筠大概了解她的状况,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老公是一位区域商业领袖,这一次的出游。平时她陪两个孩子在香港读书,而这一次的意大利之行,是她期待以久的放松度假。 “从出发前等待何敏的事情上可以感觉到,这次的旅行一定很愉快。” 窗帘把月光隔绝在外,但梁华的声音,却恰似一抹皎洁的月光,清澈而恬静。 “这次旅行,不仅是大家,连我也非常的期待。相信我们都会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 林晓筠原本想要再跟梁华多聊上几句,但整整一夜未睡的疲惫,和一整天的奔波却让她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林晓筠好像在海边奔跑,而海上,则弥漫着一片浅灰的迷雾,让她看不清方向。林晓筠有几分惶恐,也有几分害怕,她分辨不清的方向让她只能不断地奔跑,而阵阵的海风则让她觉得越来越冷。 林晓筠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可自己,终究不能为自己取暖,她的体温还是被海风吹走,寒冷紧紧地将她包围,越来越紧。 “晓筠?晓筠?” 一声声的呼唤,将林晓筠从梦魇中唤醒,映入眼帘的,是梁华充满关切的脸庞。 “做噩梦了吗?”梁华问。 “很抱歉,”林晓筠略加愧疚地道,“是不是吵到您了?” “怎么会,我已经醒来很久了。”梁华笑着指了指手表,“我们差不多要准备一下去吃早餐了。” 经梁华提醒,林晓筠这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她想要起身,却感觉到一阵晕眩,头也有点痛。 “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吗?” 林晓筠的异样,令梁华有些担心,但林晓筠却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可能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香蜜”们即将出发,林晓筠没有休息的时间,更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大家。 “我们出发吧。” 期待己久的意大利之行,终于拉开了序幕。 意大利远比想象中的更美。 它不仅是时尚的发源地,更有着辉煌历史也经历过混战和虚妄国家,时光流逝,自然沉淀种种滋味,有着自然的包浆。让人饶有兴趣想去探究。 这次的旅行,卢志浩请来了最为资深的导游龙导。 龙导是台湾人,他12年欧洲专线导游的经历,他总能知道最好吃的美味在哪儿,最棒的酒店是哪一家,甚至是每个景点的最佳参观和拍照角度都一一指点大家。 异国的风情,随处可见的美景,香浓的咖啡,醇美的冰淇淋和意式美食,都让天然对美好事物敏感的女性们雀跃,大家一路沉醉在美景和美食之中,时光的流逝也多了几份怡然。 被称颂为“阳光和快乐之城”的那不勒斯是意大利南部第一大城市,这里风光绮丽,以其丰富的历史、文化、艺术和美食而著称,是地中海最著名的风景胜地之一,更是披萨的发源地。 那不勒斯的大街小巷遍布着上千家披萨店,龙导带领大家品尝的,是不同于一般披萨店的、采用古老的方法烤制的rosati披萨店。 新鲜烤制的那不勒斯披萨,用料虽然简单,却极为考究,无论是番茄还是芝士,都来自当地的特有品种。大家惊叹地看着烤制披萨的帅哥需要用一把巨大的铲子,将披萨一个个送进小房子一样巨大的炉灶内用炭火烤制。好奇披萨的外形竟全然不同于国内餐厅出品的那般花哨,看起来甚至有点“丑”,但直到吃进嘴里,才发现是天壤之别的惊喜。“香蜜”们不禁连呼好吃,大为过瘾。 “对了,志浩,你看,我们要不要做一个预热,让同行的‘香蜜’们相互认识一下彼此,增加熟悉感?” 趁大家享用披萨的时候,林晓筠悄然问卢志浩。 “不用着急,”卢志浩笑着说,“旅行比自我介绍更容易增加大家的熟悉感,相信我,等大家相互熟悉了以后再开始这个环节更好。” 林晓筠相信卢志浩的判断,但同时,也对大家不能及时相互熟悉有隐隐的担心。她的担心在晚上分配房间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由于这是女性们专属的旅行,在酒店的选择上,卢志浩和林晓筠会最先选择特色稀有酒店,有条件的地方,他们会选择古堡酒店或者洞穴酒店,其次是五星四星国际酒店。这样的酒店,整体环境和位置都极佳,方便购物逛街或在湖边或者海边总占其一。总之,不是住在市中心就住在风景里。 那不勒斯的行程,在梦幻的卡布里岛画下句点。“香蜜”们入住的sanmichele酒店,安静闲适,也鲜少有其他游客,仿佛成了大家的专属。 然而,与其他满意且欣喜的“香蜜”们不同,辛红和程芳这对室友开启了互怼模式。 辛红明确地表示:她坚决不与程芳共处一室。 “我已经受够了她必须开灯才能睡觉的习惯,受够了她一整晚都要跟老公喋喋不休地打电话、发消息。你发消息就发呗,手机调成静音不好吗,她偏不,而且还非要发语音。这让我怎么睡?总之,谁愿意跟她住谁住,我不是不会再跟她同住。” “我也不想跟你共处一室,ok?你喷的香水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种味道,我闻着就头好痛。我记得我老公从欧洲回来带的同款香水,好像也没这么刺鼻。”程芳的话气得辛红脸色微变,林晓筠急忙安慰。 卢志浩则在林晓筠安抚两位“香蜜”之时,为程芳重新寻找室友。 然而,程芳这一路上所表现出来的“公主病”,让大多数“香蜜”对她敬而远之。卢志浩问遍了所有的“香蜜”,只有向英英同意跟辛红换房。 向英英是所有“香蜜”里对爱情和婚姻最为向往的一个,也是颇有经济头脑的一位年轻姑娘。她经营着一家粗犷淳朴的土特产店铺,却拥有着一颗华丽的粉红公主心,噘嘴,咬唇,星星眼,卖萌三部曲手到擒来,已然到达炉火纯青之境。 “我觉得程芳姐跟她老公好甜蜜,我要是也能有那样的爱情就好了。”在向英英的眼里,程芳已经成了“幸福”的代名词,她很愿意跟她同住,并声明,要跟程芳“取经”,如何才能够把婚姻经营得如此完美。 大家各自满意,林晓筠便放下了心来。 “辛苦你了,卢领队。” 林晓筠和卢志浩每天都会把当天工作进行总结,以方便次日为大家服务,在所有的沟通工作都结束后,林晓筠为他帮助程芳协调房间的事情道谢。 “你那么努力地满足读者们的愿望,我当然也要做到最好。所以,我并不觉得辛苦。”卢志浩的回答令林晓筠感动,但这一路上,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谢谢”,但除了这个词,她也想不出其他。 两个人乘电梯到达同一楼层,刚走出电梯,林晓筠便忽然感觉头脑一阵昏眩,身体也由于站不稳晃了晃,幸好卢志浩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不舒服?”卢志浩充满担忧地问。 林晓筠摇了摇头,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觉得头晕耳鸣,而且喉咙也很痛。起初她以为是没有习惯时差,但眩晕感越来越重,以至于现在她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我没事。”林晓筠摇头,卢志浩却将手搭在了林晓筠的额头上。 “你在发烧。”卢志浩皱眉道,“昨天下雨,淋到了吧?” 抵达慕尼黑的那天,正逢天降小雨。虽然有伞,但天气颇有凉意,虽然那天已经洗了热水澡,但看起来作用甚微。 “走吧,先送你回房间,我带了感冒药,一会拿去你房间。” “你准备得可真全的,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有‘多拉a梦’的口袋。”林晓筠笑道,这一路上,偶尔有“香蜜”晕车,或是手不经意划破、遭到了蚊虫的叮咬,甚至鞋子磨到了脚,卢志浩都能随手拿出来晕车药、创可贴、蚊虫叮咬药和鞋跟贴帮助大家解决问题,“香蜜”们都打趣,说领队有多拉a梦的口袋,里面什么都能找到。 “哪有什么多拉a梦,只不过做这个行业久了,经验自然也就多了。”卢志浩扶着林晓筠走向她的房间。 “对了,”林晓筠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你在带团旅行中会这么细致和体贴,和日常的状态完全不同?” “生病了还要问问题,你还真有精力。”卢志浩哑然失笑。 “我从你对大家的周到和专业上,看到完全不同的样子,这些职业习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那是因为热爱呀。”卢志浩轻轻笑了下,然后道,“我热爱这份工作,并且将它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就是世界那么大,我特别想多看看。人生的长度不能自己选择,那就在宽度和深度上去做拓展。” 在此之前,林晓筠从未听到卢志浩提起这些,不禁望向了他。在提到工作时,他脸上由衷的笑容令林晓筠感受到了这职业的热爱。 大抵,跟她对事业的执着,是一样的吧。 “我18岁高中毕业就一个人怀揣一点点钱,两个月苦旅去过很多地方。大学毕业就考了导游证,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为我未来的新娘定制一场浪漫的蜜月旅行,很幸运,我做到了。” 卢志浩的目光,望向了林晓筠。 这一刻他的神情是柔软的、动情的,而林晓筠亦回忆起了与他初次来意大利时种种,那些甜蜜的片断,那些由卢志浩给她的惊喜和感动,原来,都是他提前暗藏于心头的缕缕柔情。 可那时的甜蜜,又为何会变成如今的陌生?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 “晓筠老师,你回来了?我正要去找……”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让相互凝视的林晓筠和卢志浩猛然回过了神来。原来他们早就不知不觉走到了林晓筠的房间门口,而久等不见林晓筠的梁华原本想要去前台看望一下,开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前的林晓筠和卢志浩两个人。 如梦方醒的林晓筠脸颊微微地红了,而卢志浩也略显不自在地告辞。很快,他便返回,把感冒药拿给了林晓筠。 “我们这位领队,还真是很细心。”梁华帮林晓筠拿来了吃药的矿泉水,由衷地赞叹道。 “细心只是相对的,他自己不是也说,只是在工作中细心,回家也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林晓筠说着,用矿泉水把药片送进了嘴里。 “我看你对领队好像很了解,你们两个,在生活中也应该很熟悉吧?” 林晓筠没有想到梁华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一惊之下,竟险些呛到。 “你没事吧?如果还是不舒服,我建议找医生看一下……”梁华见状,不禁紧张起来。 “没有关系,我只是有点头疼。” 林晓筠躺了下来。 如果说,卢志浩在工作上的体贴、细心和周到,全都是源于对于工作的热爱,那么家呢?家庭的组建,难道不同样也是因为爱? 同样的爱在具体成行动的时候,就应该有不同吗?林晓筠不知道,或许,卢志浩会知道吗…… 托感冒药的福,林晓筠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已经不再发烧,只是还有一些微微的头痛。 “好些了吗?”大家陆续登上前往庞贝古城的巴士,在路过林晓筠座位的时候,卢志浩关切地问。 “多亏你的感冒药,我好多了。”林晓筠的话音刚落,卢志浩便把一个冰袋递给了林晓筠。 “我请酒店帮助装了冰块,如果还发烧,就敷一下。” 林晓筠接过冰袋,贴近了额头,冰凉的感觉,驱散了隐隐作痛的难过,她不禁微笑:“看起来,我们该给卢领队颁发一个奖章——最佳体贴奖。” 这么有精神头,哪里像生病的样子?卢志浩笑着摇头,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庞贝古城,地处美丽的那不勒斯湾,曾是古罗马最为繁华的城市,然而,在公元79年被维苏威火山忽然爆发,火山灰将整个城市覆盖,繁华美丽的城市就这样消失于世间。直到18世纪中期,这座深埋在地底的古城才被挖掘出土而重见天日,正因为被火山灰覆盖,庞贝因此而保留了大量古罗马帝国的建筑遗迹和艺术文物,成为世界上最为著名的古城遗址。 如今的庞贝,重新焕发了生机与历史的沧桑并融,形成了它独特的韵味,更令人震撼。古城的废墟上,随处可见矗立着的残缺青铜雕像,仿佛两千年前的角斗士一样至死不渝的守卫着这座古城。而废墟上盛开的鲜花,又似乎用它们的生机与美丽,抚慰着古城千百年来的沧桑,预示着新生的美好。 林晓筠静静地望着这座宁静的古城,感受着它已然逝去的风霜,和新生的脉搏,感慨原来破坏的另一面不是结束,而是新生。 “知道吗,这里是我在咱们的旅行里埋的一颗彩蛋。” 卢志浩走到林晓筠的身边,笑着对她说。 “彩蛋?”林晓筠意外又好笑,“你提前在这里埋好了宝藏?” “在古城乱埋东西恐怕不妥,”卢志浩脸上的笑意更大,“我要送给你的是古城本身。” 林晓筠怔住了。 卢志浩则继续说道:“在我们蜜月旅行的时候,我没有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一度认为这是一座废墟,不适合我们这样的新婚夫妻。但这次,我带团再来意大利,来到庞贝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里并不是废墟,而是一座在废墟上重新建立的花园。” 阳光正暖,微风轻拂,卢志浩的眸光映着太阳的辉光,唇边泛着温暖的笑意。这样的他,与平时冷峻淡漠的他不同,与在派出所颓然痛哭的他更加不同。 想到那晚衣衫不整又遍身酒气的卢志浩,林晓筠又禁不住笑了起来。她想要悄悄藏起的笑容,被卢志浩发现,他眯起眼睛,调侃道:“我猜你是想起了我醉酒时候的样子,所以在这里偷笑,是吧?” 林晓筠索性笑出了声来。 “不管怎么说,能看到这样的你,我很高兴。” “谢谢你,”卢志浩笑道,“谢谢你把我从那样沮丧的状态里拉出来,也谢谢和我一起找到事业新的发展方向。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把庞贝古城放进了这次的旅行线路里,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应该来这里看一看,当你在生活的重压下透不过气,觉得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候,庞贝会告诉你希望在哪。也许就在你坚持不下去的痛苦里,也在你咬下走下去的倔强里。或者,在绝望迷茫时引领你走出迷雾的帮助里。” “你这么认真的跟我说谢谢,我还真不习惯。” 林晓筠认识卢志浩那么多年,知道他并不擅长表达心中的感受,这样倾吐心声,还是第一次。 卢志浩笑了。 他们没有再交谈,只是默默地凝望着这座自废墟中萌发新生的古城。天空蔚蓝,白云轻淼,游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意,一切都美好又快乐。 庞贝古城的美好与惬意,在夜晚临近的时候再次被房间入住冲淡。 令林晓筠意外的是,这一回,向英英也坚决表示,无法与程芳共处一室了。 “领队,白天旅行已经很辛苦了,晚上就只想好好睡一觉。但是程芳姐却要不停打电话、发信息。我睡眠质量还算好,只要睡着了就听不见,但不开空调,还不能开窗,我实在受不了。”向英英是一个微胖的姑娘,也是很容易出汗的体质,不开空调不开窗,等同于在给她用酷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要不,还是让辛红姐回去吧……”向英英把目光落在了辛红的身上。 按照房间的分配,确实是辛红跟程芳共处一室。但程芳的生活习惯,着实让人难以接受,辛红看着程芳,道:“我们先做好约定:第一,你不能再灯火通明整整一夜。第二,你发微信可以,但12点以后必须打字,不能语音。” 两人共住,相互体谅是基础。这次同行的“香蜜”们,大多都会彼此照顾,相互体谅,只有程芳除外。 辛红所提的要求并不过分,然而程芳却将它视作了冒犯。 “这是我的生活习惯,我跟我老公结婚那么多年,他都没提出过异议,我凭什么为你改变?”说着,她转身对卢志浩说,“团队的损失我来补,我自己一个房间,我自己睡。” 程芳坚持如此,卢志浩只好出面协调。 在意大利的旅游季节想协调到多余的房间,并不容易,好在当晚入住酒店的客人不多,在卢志浩的积极沟通下,解决了这次的入住问题。 “谢谢。”卢志浩的尽心尽力,让林晓筠由衷的感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 卢志浩却只是笑着摇头。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卢志浩道,“不过,不过,我不敢保证明天在其他酒店,也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林晓筠点了点头,都说生活不是做菜,不能等柴米油盐都准备好了才下锅。现在看起来,旅行也是如此。 计划之外的事情,也只能用不在计划内的方式来解决了。 话虽如此,但在次日出发前往罗马时,林晓筠发现,程芳的脸色不佳,状态也十分不好。 “程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面对林晓筠关切的询问,程芳只是连连摇头。 “大概是昨天跟我老公煲电话粥煲得太晚,没睡好。晓筠老师不用担心我,我在大巴上睡会儿。” 林晓筠点了点头,但一丝疑虑亦飘上她的心头。正常来说,关上灯最有利于人们进入深度睡眠,可辛红和向英英都说程芳睡觉时灯火通明,这样的话,她真的能休息好吗? 不过,贸然询问他人的生活习惯并不礼貌,既然程芳坚持说没关系,林晓筠也只能叮嘱她注意身体。 第十章 恍然似初见2 如果说,庞贝古城是卢志浩给林晓筠埋下的一枚彩蛋,那么罗马则是意大利献给全世界的礼物。 这一天,正赶上纪念罗马建城2759周年的日子,来自意大利四面八方的人,欢聚到罗马参加这一盛事,罗马,早已成了欢乐的海洋。 在斗兽场,爱玩的意大利人身着古罗马时期的服饰,参加庆祝游行,玩起了“穿越”,引得路人也纷纷加入到狂欢中。“香蜜”们随着游行队伍一同狂欢,拿起相机拍个不停,仿佛与这欢乐的气氛融为一体。 而当天,也正逢罗马教皇方济各接见青年的大日子。 于是在圣彼得广场,在西班牙广场,满大街来自欧洲各国的二次元少男少女载歌载舞,为这座千年古城注入了满格的热情。这热情感染了所有的旅行成员们,她们一路上欢声笑语,笑声不断。 其实,除了美景,意大利最著名的莫过于披萨、咖啡和冰淇淋。 gto是意大利传统手工雪糕的通称,被誉为雪糕中不可逾越的经典,当年让赫本女神也为之疯狂。它是林晓筠的最爱,记得当年从意大利度蜜月回国后,林晓筠便到gto念念不忘,可卢志浩找遍了整个杭州,也没有找到正宗的意大利口味冰淇淋。后来,他在一位当红博主的推荐贴里看到了一家意式餐厅的推荐,立刻带林晓筠前往品尝。虽然口味离gto还尚且有段距离,但地道的意式风味和浓郁的香醇口感,也总算让林晓筠得偿所愿。 那家餐厅,就是“mimanchi”意式餐厅。 “在想什么,冰淇淋要化了。” 在许愿池边,赫本吃过的冰淇淋店,传说中的gto,柠檬味,板栗味,榛子味和开心果味的冰淇淋散发着清新的香气,而林晓筠举着手里的那一支,竟然失了神,幸而卢志浩的呼唤声将她唤回神来。 “这个给你吧,融化的给我。”卢志浩很自然地把新买好的冰淇淋跟林晓筠交换。 “我们的导游真是好贴心。”一位“香蜜”由衷地赞叹。 为“香蜜”们做着品鉴说明的龙哥,殷勤地照顾着在座女性的卢志浩,两位男士的绅士风度和周到、细致的服务比冰淇淋更令“香蜜”们惊叹。 “要是我家的老公也是这样,估计连架都没得吵。”一位“香蜜”感慨不己。 “工作生活是不同的,”卢志浩笑道,“我在这里为大家服务,就是为了能让大家平安、快乐地享受这次旅行。但回到家,对我老婆可就没有这么周到了。” 林晓筠想起卢志浩在婚姻生活里,岂止是不周到,简直到了不闻不问的程度,也颇为无奈地摇头。 “所以证明,这世上完美的男人,是不存在的。”这位来自苏州的许颖,是某银行的高管,她笑着调侃,“也许在工作和对外的交往中,他们个个文质彬彬,但是在家里可就个个都跟地主老爷似的,油瓶倒了都不扶。中国生育率越来越低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的男同胞不承担家庭责任有关。”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不打算要孩子。”“香蜜”王嫒惊讶地问。 “为什么要孩子?”许颖的表情,似乎比王嫒更惊讶,“生育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大的牺牲?这社会对于女人的要求太高,工作你要做,孩子你要带,半夜孩子哭闹,起来喂奶的还是你。可男人呢?他们班照上,觉照睡,聚会照去,游戏也照玩。凭什么女人要受这个累?难道孩子不是一人一半的血脉结晶?” “就是,万一要遇上一个逼着你顺产的,连命都得搭上。”桃子这句,堪称“神补刀”。 这位90后的姑娘,年轻、独立、洒脱,长年在国外的留学经历让她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常常帮助不懂英语的“香蜜”们翻译。 “小翻译”语出惊人,一句“依我看,还是不孕不育保平安”,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男人完不完美,主要看他爱不爱那个女人。我和老公结婚18年了,他从来不让我做家务,连凉水都不让我碰,这次旅行,就是他给我报的名,说是给我的惊喜。” “老公”就像是程芳口袋里的糖,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向大家展示。从慕尼黑出发直到那不勒斯,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已经高达二十多次。她看着已经流露出腻味表情的桃子,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有男朋友吗?” “要男朋友干嘛?”25岁的桃子耸了耸肩膀,道,“我自己想干嘛干嘛,多自由。” “一个人过一辈子?那得多寂寞!”这回,就连许颖也意外地惊呼起来。 才不过是眨眼之间,桃子便成了大家关注的对象,而面对这些异样的眼光,桃子的回应方式可谓干脆利落:“把自己未来全交付在男人身上风险太大,况且,我自己的薪水和生活水平都不低,干嘛非要找个男人拉低我的生活水平?怎么算怎么亏。”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遇上那个对的人。如果那个人是对的,会给你无限的浪漫和甜蜜,有情饮水也能饱。”“香蜜”里最爱“吃糖”的向英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的朋友圈已经发了至少5条诸如“意大利,我来了,你也会在这里吗?”这一类的爱情召唤贴。 “什么是对的人?”言辞犀利的辛红似乎觉得有必要给向英英这个“爱情至上论”的小姑娘上一课,语重心长地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对的人,有情也不能饮水饱。我做律师这么多年,看到为了离婚撕得连脸皮和风度都不要的太多了,婚姻里可不都是浪漫。” 婚姻里当然不都是浪漫,还有太多的琐碎、牺牲、成全与委屈,又哪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呢? 林晓筠和卢志浩对望一眼,彼此的目光里,都有着无以言说的感触与了然。而作为一名男性,听着女性们对于男人的吐槽,卢志浩更是颇为尴尬。 “你们女人啊,讲起话来针尖对锋芒,搞得像宫斗似的。”事后,卢志浩无奈地感慨。林晓筠却笑道:“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大家可以通过这次旅行看到彼此的不同,从沟通中看到他人不一样的想法,是一件好事。同时也让你多了解一下女性的观点和思维模式,一举三得,难道不是吗?” “很有道理,”卢志浩配合地点头,“多谢赐教,确实受益匪浅。” 说话间,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会的卢志浩尚且不知,这只是女性们有如多棱镜里折射出的一面而已。女性的“真我”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会表现得异常强烈,那就是——购物。 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意大利在艺术和时尚领域始终处于世界领导地位。“香蜜”们早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开始向往着意大利的疯狂购物,有的甚至早就列好了购买清单。在出发前往购物中心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交流买买买经验,并且相互提建议了。 “要不要打个赌?”卢志浩悄声问林晓筠。 “打赌?”林晓筠怔了一怔,卢志浩却点头:“赌谁买的东西返税最高。” 林晓筠一直以为,只有像赵俊希那种年纪的男孩,才会喜欢用抬杠精神处处与人打赌,想不到卢志浩会这样。她不免惊讶地问他:“你不会是被传染了八卦精神吧?” “近朱者赤,”卢志浩笑得像个孩子,“输的人请吃冰淇淋,怎么样?” “好,”林晓筠点头,她的目光在“香蜜”们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轻声道,“那我赌……桃子。” “原因?” “桃子不是说过吗,她不谈恋爱不结婚的原因,是因为怕男人拉低她的生活水准。这样的女孩通常会对自己下‘狠’手。所以我猜是她。” “不一定,”卢志浩并不赞同林晓筠的观点,“我感觉,程芳的老公很宠她,必定也是个尽责的提款机,我赌程芳。” 男人真的宠爱真的会比女人自己更靠谱吗? 林晓筠不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呢,她拭目以待。 进入购物中心的刹那,卢志浩见识了女性“天生购物狂”的动力,刚才还气定神闲的“香蜜”们迅速找到自己喜欢的品牌,和导购热络交谈犹如闺蜜。 购物的人太多,想统一行动并不容易,大家只能相互约定回到大巴上等,林晓筠提着“战利品”回到大巴上时,大多数人还没有回来,准确的说,她是第一个回到大巴上的人。林晓筠笑着坐回到座位上,猜测着谁会第二个上车。令她料想不到的是,回来的人是卢志浩,而更让她料想不到的是,卢志浩的手里也提着一个袋子。 “别告诉我,为了让我输,你决定自己做那个返税最高的人。”林晓筠笑着揶揄。 卢志浩不以为意,举起袋子递给了她。 林晓筠好奇地接过来,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两个款式一样,但颜色不同的双肩小背包。深蓝色的大方,浅粉色的活泼,背包设计时尚,样式简洁。 “我答应了甜甜给她买礼物,这个包正好有两个颜色,干脆给你们俩一人一个。”卢志浩的话,说得自然而然,林晓筠望着这对精致可爱的小包,也颇为喜欢。 她还记得,她和卢志浩来意大利度蜜月的时候,他也曾给她买了一个包,只不过那时是她自己的一份,而现在,要加上甜甜的,成为了双份。 “谢谢。”林晓筠由衷地道谢,继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可惜我什么礼物都没给你买。” “没关系,”卢志浩挑眉笑道,“我等着你请客吃冰淇淋。” 说着,他指了指购物中心的方向:“我可看到程芳正在血拼,好像还因为抢一件裙子跟辛红争得不可开交,热闹得很。” 林晓筠可不会轻易服输:“我也看到桃子左手一块表,右手一个包,忙个不停。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 “好,那就拭目以待。” “ok。” 卢志浩有卢志浩的经验判断,林晓筠有林晓筠的观察方法,两个人全都信心满满,可惜,到最后全都被意想不到的现实挫败了。 当大家血拼结束之后,卢志浩和林晓筠全都围上龙导,悄声问他,是谁退的税最多。 “你们猜?”龙导也是个调皮的人,见卢志浩和林晓筠这样好奇,不禁卖起了关子。 “桃子?” “程芳?” “都不是,”龙导哈哈大笑,“我猜,是你们谁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谁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林晓筠和卢志浩面面相觑,既然龙导说他们谁也想不到,那就没有必要再想,两个人明智地把目光落在了龙导的身上。 “是梁华。”龙导说,“她退的税是最多的。” 梁华,正是跟林晓筠同住一个房间的“香蜜”,她性格沉稳、温和,穿着打扮也非常的低调,可她竟是购物最多的人,林晓筠和卢志浩都意外不己。龙导意味深长地说:“我带了那么多年团,很多人是把所有家当都穿在了身上,也有不少人是把所有内涵都放在了心里,早已不是‘土豪’的时代,人的经济能力和购物意识变化都很大。” “两个人都输怎么算?”林晓筠问卢志浩。 “那就……你给我买冰淇淋,我给你买?” 不得不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林晓筠举双手赞同。 因购物而被激发出来的喜悦,久久不散,“香蜜”们在大巴车上就开始欣赏彼此的“战利品”。其中最让大家惊艳的,是辛红买到的一件宝蓝色的连衣裙。 这是某大牌的夏季新款,可惜仅剩一件。程芳最先发现了它,仅在犹豫的刹那,就被辛红以“稳、准、狠”的手速,直接买了。看着大家对这件裙子惊叹不己,连声称赞辛红有眼光的程芳又气又恼。 “有眼光不如从人手里抢来得快。”程芳毫不加掩饰的不满只让辛红呵呵一笑,她不紧不慢地收起裙子,道:“一见钟情的衣服,我从来就不犹豫,谁犹豫,谁错失良机。” 程芳气急败坏地瞪了辛红一眼,冷哼:“这个颜色,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下次我老公去法国,让他带同款的黑色给我。” “程芳姐,你这么公主心,应该穿粉色。”桃子坏心眼地在旁边起哄。 “看看,又开始了吧?” 卢志浩虽然没说话,却在用眼神林晓筠传达着他身为男士的想法。林晓筠对几位“香蜜”的过招也是忍俊不禁,不过,今天有礼物可收,她的心情可是相当愉快。 林晓筠的愉快心情,在抵达ambasciatoripcehotel酒店时,便更多了几分。 ambasciatoripcehotel是宫殿式酒店,位于罗马闹市区最繁华的威尼托大街上,美国大使馆的对面,这是罗马最具人气的酒店之一,基本不招待团队客人。 卢志浩为了给“香蜜”们订到这家酒店,花了很多心思,而这就注定做不到程芳所说的,“自己单住一间房”的要求。 辛红和程芳这对有了“一裙之仇”的冤家“香蜜”,只得再次入住到同一个房间。 “这叫冤家路窄,还是叫冤家同室?”卢志浩调侃。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作为领队,请你拿出领队的觉悟。” 卢志浩只是笑,身为男性,让他去理解女性之间微妙的相处关系确实并不容易。但林晓筠总是觉得,程芳这几天虽然自己独居,却也不像是睡眠很好的样子。 而且一路上以来,虽然她常以与老公的恩爱示人,她的老公也经常电话不绝,关心不断,但林晓筠却发现,程芳经常都会望着意大利的美景失神。甚至,她经常都会望着一些带着小孩的游客,久久回不过神来。直觉告诉她,程芳有心事,这心事困扰着她的生活,甚至束缚着她的心灵。 林晓筠想跟程芳谈一谈,但贸然问起却未见得是明智的选择。于是她便与卢志浩商量,或许是时候安排一次大家互吐心声的机会了。 卢志浩表示出赞同,并且向林晓筠提议,给程芳准备一个惊喜。 “给程芳一个惊喜?”林晓筠意外,“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 “如果遇上合适的机会就不会。”卢志浩笑着,道,“明天,就是程芳的生日。” 第一章 值得相信吧?爱情1 生日? 林晓筠诧异:“你怎么知道?” 卢志浩晃了晃手里的成员名单,林晓筠接过来,这才看清程芳的生日年月日一栏里,填写着她的出生日期。果然,明天就是她的生日! “卢领队,你可真不愧是金牌领队,我越来越佩服你了。”林晓筠确实是有感而发,连她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卢志浩全部都注意到了。她由衷地道:“多亏了你,让大家的旅行更有温情。” “也许我就是温情本人。”卢志浩朗声笑了起来,林晓筠更是忍俊不禁。 温情,正是林晓筠从每一位“香蜜”身上感受到的,也是她想要传达给大家的。 程芳的生日派对,被安排在托斯卡纳的山谷古老的庄园酒店risvipetrischio。这座中世纪的古堡被遮天蔽日的大树簇拥着,坐落在一座温婉的小山丘上。一幅幅中世纪名画低调地挂在端庄典雅的大堂,琥珀一般的室外泳池旁,矗立着漂亮的玻璃房餐厅。在庄园里俯瞰整个山谷,暮色渐渐笼罩原野,仿佛有身临“绿野仙踪”之感。 而今天,这家酒店极赋盛名的risvipetrischio被“灵魂香蜜”的旅行团包了场。 晚餐伊始,当所有人都落座之后,大厅里的灯光便忽然黯淡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程芳的脸上有一抹慌乱,她紧紧地捉住了手机。坐在她身边的向英英见状,急忙挽住了她的手臂,轻声说:“程芳姐,有惊喜哦。” 向英英的话音刚落,轻柔的音乐便忽然变成了生日祝福曲,林晓筠推着燃着蜡烛的蛋糕车缓缓地走进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唱起了生日歌,她们围在程芳的身边,为她送上由衷的祝福。 “程芳,生日快乐!” 程芳整个人都怔住了。 “你们怎么……” “我们当然知道,”林晓筠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难道你觉得,我们连同行‘香蜜’的生日都不知道吗?也太小看我们了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林晓筠继续道:“这是我们请酒店特别为你准备的蛋糕,来许个愿,我们一起吹蜡烛。” 程芳望着眼前制作精美的蛋糕,怔了许久,直到视线渐渐模糊。 “程芳姐,快许愿啊。”向英英轻声催促。 程芳点了点头,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她许了怎样的愿望,见只她的唇在微微地颤抖,就连手也在微颤。 “吹蜡烛喽!” 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林晓筠笑着提议,43位“香蜜”一同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程芳!” 灯光骤然亮起,大家一同欢呼。 程芳的眼泪,竟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她哽咽着,对大家道:“谢谢……谢谢大家……” 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程芳的哽咽变成了抽泣,她想要克制,可眼泪却停不下来。 林晓筠轻轻地拍着程芳的背,大家亦全都安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完全冷静下来。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其实我都知道,但是我……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自从我儿子走了以后,我就……” 程芳没有办法说下去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她,再一次抽泣起来。林晓筠明白了,程芳一直无法在黑暗中入睡,一直需要不断给老公发信息的原因,是因为她深埋在心中的创伤一直没有愈合——她失去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孩子。而她刻意彰显她和老公的感情,也无非是为了填补她心中的那个缺口——痛失所爱的缺口,永远的缺口。 程芳和丈夫是一对失独/夫妻。 两年前的一场疾病,把唯一的、年轻而赋有朝气的儿子从程芳夫妇俩的身边强行带走,从此程芳便一蹶不振,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她整夜失眠,怕黑,神经也日渐衰弱,听不得任何噪音。每每看到路上有结伴而行的一家三口,她都会停下脚步,默默地落泪。为了让程芳重新振作起来,她的丈夫想尽了各种方法,却收效甚微。后来,当得知程芳一直关注的《灵魂有香气的女子》公众号开始招募意大利旅游团队成员的时候,他立刻给程芳报了名。 “我知道,他想让我走出来,也想让我打开心结。我努力去做了,我真的也特别努力,可是我的心被儿子带走了撕裂了,这种痛苦我根本缓不过来啊,闭上眼睛,我眼前都是儿子的样子!”程芳痛苦的呐喊,令人闻之心碎。 林晓筠拥抱住了程芳,温和地对她道:“虽然我不能切身体会到你所经历的一切,但作为一个母亲,我太能理解你的痛苦。哭吧,程芳姐,把你的难过哭出来,在这儿别有顾忌,我们都是你的朋友,都能理解你和体谅你,你要相信儿子虽然走了,但他也不希望妈妈永远生活在痛苦和阴影中,他同样希望你走出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和老公的未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 程芳一遍遍地重复着,她抱住林晓筠,伏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积压在她心中的所有痛苦、所有悲伤,统统化成眼泪,肆意流淌,疯狂宣泄。她的泪水打温了林晓筠的衣襟,那么滚烫的泪水,带着一位失去爱子的母亲的伤痛,令林晓筠和在场的“香蜜”们全都陷入了沉默。 同为女性,每个人都能够对程芳的心境感同身受,整个餐厅都被悲伤的情愫笼罩,似乎连空气都带着几分凝重。 许久之后,辛红第一个打破了沉寂。 “程芳,祝你生日快乐。”她把一个精致的礼物盒递给了程芳,道:“拆开看看。” 程芳擦了擦眼泪,她接过了礼物盒,依照辛红的话拆开包装。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件宝蓝色的连衣裙。 “辛红,你……” “可能我比你苗条吧,这件裙子的颜色我很喜欢,但腰围还是大了点,你比我富态,就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吧。” 辛红的嘴巴一向很毒,程芳却破涕为笑,她握住辛红的手,道:“谢谢你,这么多天,我都在给你添麻烦,对不起……”辛红说:“你自己付了单独的房间差价,让我也享受到了一个人住一间房的待遇,就算我谢你吧。不要有心理负担,毕竟是打折的时候买的,价格不至于让我吐血,哈哈!” 大家都知道,辛红是在用幽默缓解程芳的痛苦和压力,便都起哄般笑起来。辛红很真诚地接着说:“我之前不知道真相,老是看不惯你和针对你,是我不对。不过,我觉得晓筠老师说得好,外出履行就是到不一样的打开内心,本身就是自我疗愈。程芳,你放心,我从现在开始保证在未来的旅途中对你百般呵护,代替你老公宠爱你粉红色的公主心,哈哈!” “是啊,程芳。你该向前看,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者是将来。你都应该是你儿子的榜样,他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不是吗?所以,要坚强。”梁华的话,让程芳再次哽咽,她连连点头,不断地擦拭着脸庞的泪水,可泪水,却还是不断地滑落。 “好啦,我们来切蛋糕吧。”在林晓筠的提议下,大家纷纷响应。而程芳则邀请林晓筠和她一起来切蛋糕,点缀着玫瑰花瓣和精美糖果的蛋糕,被分成43块,有如一个人的快乐变成了43倍。这一天,如程芳所说,是她“两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也是她感觉到最为轻松的一天”。 “不如,就趁着今天,大家好好相互认识一下吧。”林晓筠借此机会,对大家说,“我们已经同行了4天,相互虽然已经熟悉,但还没有正式介绍过呢。”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做自我介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经过几天的接触,大家已经对彼此有了从陌生到相对熟悉的认识过程,而现在再做深入的介绍,更有助于留下更深的印象。 对于林晓筠拿捏的时机,卢志浩表示赞同,他悄悄地为她竖拇指点赞。 自我介绍的过程,确实如水道渠成般自然。“香蜜”们相继介绍自己,并且讲诉了属于她们的故事。 “相信大家对我已经不陌生了,我叫许颖,上海人。我在一家银行做高管,平时工作压力非常大。因为特别喜欢晓筠老师的书,而成为了‘香蜜’,得知要来意大利旅行,我特意申请了休假,结果发现真的不虚此行。以后咱们再有活动,我还是会来,每天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再不自己犒赏自己,太亏了。” 讲到自己的生活,许颖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女人到了我样的年龄,是挺尴尬的。于公,我在单位也算是个高管,自己主导一个部门,家庭是上有老下有小,事事离不开我。说实话,我经常觉得透不过气来,我们单位高层职位的女性很少,所以竞争特别激烈。我呢,深知道职场上的女人不容易,所以总是尽可能多的照顾女员工,但说真的,这太难了。我发现在这方面跟我的男同僚很难沟通,他们根本不能理解作为女人要面对的压力来自四面八方,纵然是个千手观音也抓不住全部,所以,同时兼顾工作和家庭对于女人,简直难得像个伪命题。” “我也很有体会。”刘瑶是位来自河北的女性,她在当地一家著名广告公司做副总经理,“做我们广告这一行,天天加班,有时候开创意会的时候,头脑风暴特别痛苦,我的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皮肤也越来越差。不过,工作上的压力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我顾及工作,就顾及不了家庭。结婚四年,孩子两岁,因为没精力带,一直放在外婆家,周末才接回来。我本来想着,努力再做几年有了资本,也能改个行,可以照顾孩子,也能兼顾家庭。谁想到有一天下班回家,居然发现我前夫把小三带回到家里来了,被我捉了个现形。渣男犯了错,居然还振振有词,说谁让我天天加班不回家。我也想回家啊,我也不想加班,可是我工作就是这样的性质,我能怎么办?辞职?做全职主妇?可就算我这样,他就能保证不出轨吗?” 刘瑶说着,眼圈也微微地红了。原来,她刚刚离婚,工作也因此受到了影响。这次的旅行,是她想要调整心态、放松自我的方式,意大利的美丽和同行“香蜜”的友善也让她重拾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今天特别开心,所以,虽然生活有那么多惊吓,我依旧相信惊喜更多!” 刚刚30岁的刘瑶,赢得了大家的掌声和一致祝福,而她脸上的笑容,亦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消沉。林晓筠相信,这次的旅行之后,她会用开朗的心情重新出发,倒不是旅行本身有什么神奇功效,而是看到了那么多优秀的女人,发现她们在光鲜之后各自都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就不会太把自己的那点难处看得比天大,毕竟,世界太大了,哪有多少稀奇的痛苦啊? “你们都婚过,我呢,到现在还没见着能跟我‘婚’的人影儿。”“恨嫁少女”向英英再一次发出了幽幽的叹息,“我的朋友们都说羡慕我的生意做得好,但却全都劝我别这么优秀。她们说,太优秀容易嫁不出去,说我因为长期工作,把男人都吓跑了,还说我身上没有女人味儿,没有少女心。我就纳了闷儿了,我怎么没有女人味儿,怎么就没有少女心了?我一有空就看爱情片,国内的国外的,所有的爱情片我都看遍了,还不能说明我有少女心吗?” “姑娘,你光看爱情片可不行,还得多看书。”辛红忍俊不禁,“有几个人能活得像爱情片?不像恐怖片就不错了。” 林晓筠也笑了:“辛红虽然是在开玩笑,但事实确实如此。谁说女人优秀就没人爱?你可以试着不优秀,看看能有谁会爱上不优秀的你。” 向英英想了想,然后用力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觉得还是优秀点好,先谋生再谋爱,有了足够的经济基础,我才能站到宇宙中心呼唤爱啊,不然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做梦呢。” 大家全都笑开了。 “说实话,我是最不相信爱情和婚姻的。作为离婚律师,我天天帮人打官司,结婚至少代表着曾经爱过吧?可是你真看不到一点爱的迹象。一旦开始决定离婚,那全都是男人要房子女人要孩子的节奏。所以你们说婚姻有那么神圣吗?不神圣,反正我是觉得不神圣。” “那你结婚了吗?”桃子问。 “结了,”辛红的回答干干脆脆,“我嫁给了另外一个律师。” 大家顿觉大跌眼镜,而辛红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继续道:“我们在结婚前就签了婚前协议,这就避免了以后扯皮拉锯的麻烦,干干脆脆的,挺好。” “可是,你幸福吗?”向英英问。 “你说,幸福是什么?”辛红笑道,“幸福不就是平平淡淡吗?我觉得,幸福从来就不是惊涛骇浪,是那些生活里最平常的事情。每个女人都觉得幸福是激动人心的事,是花前月下、是百转千回,这是不对的。各种夫妻都有各种相处的方式,不管他们爱的是对方的什么,是爱钱,还是爱人,或者爱对方的美貌,只要法律上的关系依旧存续,他们的婚姻就得以长久。这个世界上,爱情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淡的,婚姻关系也有可能解除,但利益关系却是永远割不断的。不过我说的这个‘利益’可不光指金钱,它可以是孩子、是钱、是老人,甚至可能是一本书,或者一张床。所以,不用臆测别人的幸福,也许人人都是幸福的呢?” 不得不说,辛红的这番话,有着独特的见解,也称得上是对婚姻的另一种诠释。就像林晓筠和卢志浩,他们的婚姻关系虽然早就已经不在,但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父母,甚至他们的事业还联系在一起,因而让她和她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和进一步的了解。 林晓筠和卢志浩默契地抬起头望向了对方,他们倾听着,思考着,同时也沉默着。 第一章 值得相信吧?爱情2 “能和大家一起分享人生的体会,我感到很荣幸。”梁华是最后一个发言的“香蜜”,温和平实的语言,一如她外表给人的印象。 “我和我老公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搭配,所以我很敬佩那些做全职主妇的女人,因为我知道,这个‘主内’不仅是做家务和带孩子,更包括整个家庭方方面面事情的打理,简直是个‘家庭ceo’,不是有句话说吗,透过一个女人,可以窥探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整体质量,可见,做一个优秀的全职太太并不容易。” “话是这样说,可是,又有多少男人真的珍惜他们太太的付出?”刘瑶叹息道,“多数的男人在老婆身材变胖,皮肤粗糙之后,去追求那些脸蛋漂亮身材妖娆的小腰精,哪会去想要不是为了家庭,他们的老婆也可以一直是个漂亮妖娆的小妖精啊!” “可笑的是,还有一些渣男振振有词地说,就算不嫁给他们,女人也一样会变老。真是好笑,美着变老跟操劳着变老是有本质区别的好吗!”桃子义愤填膺地“盖棺论定”——“男人,靠不住。” “你才多大,就说出这样的话?”梁华忍俊不禁,“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其实大多数的男人,还是挺不错的,对妻子和家庭都有爱和责任。” “比如您家那位?”桃子问。 “其实我有时候也问过他,很多男人挣到钱之后都会变化,喜欢应酬和热闹,可是你呢,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公司就是家,你怎么不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梁华笑着说,“可是他说,有些男人找年轻小姑娘并非是出于真爱,有些是因为工作生活压力太大,所以为自己找一个出口;有些人则是感慨自己一生都在奋斗拼搏,觉得生活亏欠了他们,所以找个年轻的姑娘弥补逝去的青春。但是,他不想这样,因为不论是哪一种,都要付出时间、金钱和精力的成本,性价比不高。若是因此影响了家庭,更加得不偿失。其实生活不会亏待任何人,你用时间去换来事业和家人的幸福,怎么就亏了呢?至于压力,谁没有压力,那些小姑娘忍受着你的啤酒肚,跟你这个油腻的中年甚至老年人谈恋爱,她们就没有压力吗?” “您爱人这番言论,真是太有趣了。”林晓筠笑着称赞,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忍不住拍手叫好。而其他的“香蜜”更是连连点赞,就连卢志浩也笑了出来。 然而,卢志浩的笑容才刚刚展露,便凝固唇畔。 自己何尝不是因为想要从生活的压力中找到一个可以透气的出口,才会接受肖白的追求?可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获得轻松,压力不会因为暂时的逃脱而减少,而他反而因此而增加了新的压力。这难道不是梁华所说的“性价比不高”的迷失吗? “不过,我也不赞成全职太太就完全放弃了自我成长。”梁华继续说道,“我每年都会给自己设定一个需要完成的目标:前年是学英语,去年是和老公一起上家庭关系管理课,今年是给公司高管的家属们做才艺小课堂。两个人共同成长,自然不会失去共同语言。” “您是在骗我相信爱情吗?”桃子笑着问。 一阵手机提示音的响起,打断了大家的交谈。原来是程芳的老公又给她发消息了。 程芳一脸歉意地打开手机,看到她老公给她发了“1314”的红包,和一句真诚的语音。她将语音转化成文字,看到了他说的“老婆,生日快乐,我永远爱你”的话,已经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眼线。 “其实我倒觉得,程芳和她的老公最值得你相信爱情,”林晓筠对桃子说,“不管生活让他们经历了什么,是风雨飘摇,还是刻骨铭心,他始终陪伴着她、理解着她,这至少是真爱的一种,不是吗?” 大家的目光落在了程芳的身上,这一次,程芳没有高调地发糖,只是她如少女般微红的脸颊和唇边甜蜜的笑容,却足以说明一切。 “好吧,”桃子举起了双手,“我投降。我又相信爱情了,好吧?” 大家全都笑成了一团。 典雅的大厅璀璨着灯影,与“香蜜”们的笑容交相辉映,音乐轻柔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永恒。 卢志浩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些女性, 这次旅行,是卢志浩第一次带女性团体出游,也是他第一次倾听女性们的心声。这一路走来,卢志浩已经感受到了女性们的敏感与纤细,也感受到了她们的善良、温和和毒舌、搞怪。她们,只是众多女性的代表,但她们的观点和言语,却让他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晓筠的身上。 如果他能够早一点与她沟通,了解她心中所承受的一切,理解她、包容她,他们……还会离婚吗? 佛罗伦萨是林晓筠最爱的城市之一,它不仅是极为著名的世界艺术之都,是欧洲文化中心,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发祥地和歌剧的诞生地,同时也是设计创意之乡。这里,世界名牌的店面不计其数,也随处可见一些祖辈传承的老店,丝毫不被今天的快节奏干扰,在老城一隅专注着匠心,细数着时光。 而它吸引着林晓筠的原因,是因为这座城市荟萃了意大利绘画的精华,举世闻名的乌菲齐和皮蒂美术馆内,一件件艺术品陈列其中,令人仿佛穿梭在中世纪艺术的河流中,每一座雕塑都诉说着历史,每一幅名画都见证了传奇。 林晓筠醉心于这些凝聚着特殊欧洲文化和历史风韵的艺术品,更庆幸能与她的读者们一同在意大利艺术的海洋里徜徉。正如林晓筠所说:“爱可以共鸣”,意大利也在悄然为“香蜜”们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礼物”。 当大家路过阿诺河附近一座小教堂的时候,正好一对新人正在举行婚礼仪式,大概几十位家人朋友围绕着他们,见证着他们的甜蜜时刻。就连“香蜜”们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凝望着这对幸福的伴侣。 林晓筠望着新娘挽住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走向新郎,眼前忽然浮现出当年她挽着父亲,在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中,缓缓走向卢志浩。彼时,她的心里有的是对父母的不舍,有着对未来生活的忐忑,但更多的还是对于美好婚姻的向往。彼时,当父亲把她的手递到卢志浩的手里,当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用目光和力量告诉她,他会用一生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照顾和保护时……她是那样的坚信她和他会永远相爱,相伴到老。 亦如婚礼的誓言:“愿意她/他成为我的妻子/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鼻子有一点点微酸,林晓筠转身,想要离开一会调整情绪。然而不经意抬头,却遇上了卢志浩的目光。 他在看着她,用无声的、动情的、怀念的、伤感的目光。 怎能忘记呢? 那多年前曾那么认真而郑重地许下的誓言,想要一起到老的心,是真的。 忽然,一个黑暗朝着林晓筠“砸”了过来,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赫然发现自己接住的,是新娘的捧花。 欢呼声忽然响起,卢志浩和林晓筠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热情的意大利人围着,奔向教堂旁边的小广场。 新郎和新娘手拉手在亲友和家人们的簇拥下,伴着欢乐的伴奏下跳起舞来。几个小花童前后左右跟着,虽然步履蹒跚但各个喜笑颜开。热情的新郎新娘邀请“香蜜”们加入他们的party,共同分享他们的喜悦,就连林晓筠和卢志浩也被拉住跳起舞来。 浪漫的音乐奏响爱的舞曲,小花童们开心地扬起玫瑰花瓣,鲜花、阳光、蓝天、白云、喧嚣的人声、热烈的气氛,让人目不暇接。 阿诺河的寂静被欢乐打破,这一刻,林晓筠忽然觉得幸福是具象的,它不再是感觉,而是伸手能够触摸到的一个实实在在的事物。 她捧着那束花,笑着,跳着,与大家一起,与卢志浩一起。林晓筠不知道,当她和卢志浩相互凝望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里有着怎样动人的光彩。 随行的摄像师不失时机地按动快门,留下一个个珍贵的画面,同时也将林晓筠和卢志浩共舞的画面收进相机。 尽管有再多的不舍,也终究有分别的时候。 意大利之旅结束的前一天晚上,林晓筠和梁华,一边聊着天,一边整理着各自的物品。经过近一周的相处,林晓筠与梁华已经是相谈甚欢的朋友。梁华是林晓筠的忠诚读者,通过文字,早已然将林晓筠视作知己。而梁华身上散发出来的知性与温和的气息,以及在交谈中感受到的稳重,还有她对其他“香蜜”的照顾,也都让林晓筠欣赏和钦佩。 “以后,只要时间挪得开,每一期的‘香蜜’旅行我都会参加,这不仅是我自己难得的休假时光,同时也是能和你见面的珍贵机会。”梁华笑着说,“如果你有时间去香港,一定记得联系我。” “一定。”林晓筠点头,“如果你来杭州,也记得联络我,我很愿意和你喝茶聊天。” 梁华笑了,她的目光,落在了林晓筠的手上。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包,是卢先生送给你的吧?” 梁华所说的,正是林晓筠手里拿着的深蓝双肩背包。林晓筠正想将它和浅粉色小包一起,放进行李箱里。 “你怎么知道?”林晓筠意外地问。 “因为卢先生似乎对买女士背包并不在行,刚好我那个时候在他旁边,所以他就请我帮忙‘给他的太太和女儿选一款亲子包’。”梁华学卢志浩的口吻竟是那么像,足以让林晓筠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凝望着手里的包包几秒钟之后,她轻声道:“事实上,我并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他的前妻。” 梁华意外的表情,被林晓筠看在了眼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决定向梁华敞开心扉,去分享这虽算不上秘密,却也是她心中所藏的故事。她讲起了自己为了家庭放弃工作的事情,讲起了在家庭里与婆婆的过往,讲起了跟卢志浩的渐行渐远,和自己身处于疑似癌症时卢志浩的冷淡。 林晓筠惊讶于自己的诉说,印象里,婚姻中她所经历的每一个过程都漫长而煎熬,但此时却也可以用寥寥数语概而括之。或许,这也是时间的神奇之处吗…… “我倒是觉得,你们的婚姻未必就真的那么无可救药。”在听了林晓筠的倾诉之后,梁华安慰地拍了拍林晓筠的肩膀,道,“只能说,你们彼此都没有给足对方时间和耐心,而时间和耐心是婚姻的底色。” “婚姻的底色?”林晓筠疑惑地望着梁华,等待着她的答应。 梁华也并没有让她久等:“其实,我并不是一结婚就成为全职太太的。我跟我老公共同创业,一起吃了很多的苦,当然,也一起品味了许多胜利的喜悦。当我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之后,我做出了和你当时一样的决定——回归家庭。” 林晓筠没有想到梁华这样沉静温婉的女性,竟然也有着和丈夫一起白手起家的经历,不禁意外。同时,她也为不止自己一个人会做回归家庭的决定而叹息。 家庭和孩子对于女人而言,往往是最致命的软肋。有时候,并非是男人的爱折断了女人的翅膀,而是女人对家、对孩子的爱而自愿将翅膀折断,甘愿当个从此远离天空不再飞翔的鸟儿。 “退回到家庭,我经历了非常痛苦的阶段。不瞒你说,我曾经也是个霸道总裁。但是在家里,我的‘霸道总裁’范儿是发挥不出来的,面对着熊孩子和老人,我跟谁霸道呢?”梁华边说,边笑了起来,“后来,孩子们去香港读书,可老公还要打理公司事务。我只好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香港,孩子们上学,我陪读。在香港,语言、环境、生活等等所有的一切全部要重新开始,对我来说,这是重重的考验。在这个过程之中,我烦躁过,恼火过,挣扎过,也想过放弃,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梁华微笑着望住了林晓筠:“其实,一味地付出并不是经营婚姻的明智之举,坚持自我才是重点。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朋友圈来说吧。我老公是个企业家,他的朋友圈没有任何一条私人信息,只有转发的各种商业评论。他不仅自己不发朋友圈,也不喜欢我发,尤其不喜欢我发关于生活上的私事,旅行、读书、朋友聚会和孩子等等,还告诫我说:‘发这个不合适,你是个老板娘,让员工看到你没有努力工作不好’。可我就是不想发工作时候的苦逼照片,天天把‘苦’挂在嘴边,不如把生活‘甜’着过。后来,我干脆把他分组了,放在‘同事’组里,他看不见我的私人生活发朋友圈,也就不唠叨了。久而久之,他也想明白了,逐渐接受我跟他的不同。所以,一段好的婚姻关系,怎么可能没有碰撞与磨合,尊重这种差异,为自己的合理需求坚决争取,也理解对方的出发点,这样求同存异的,才能走得下来,不是吗?” 看到沉默下去的林晓筠,梁华由衷地道:“晓筠,你和卢先生都应该知道,老人越来越年迈,孩子越来越长大,但你和他才是一辈子的陪伴和交情,你们得一直欣赏彼此,相互沟通和交流,彼此尊重又相互体谅,路才走得既长又远。” 林晓筠静静地听着,回顾着从前的过往,她开始问自己,她和卢志浩在一起的时间里,她一味地迁就、忍让,可曾有坚持自我的时候吗?而在他们的婚姻里,彼此欣赏、沟通和交流到底又占了多少的比重呢? 第二章 生活之于我们1 意大利的旅行,在“香蜜”们的依依不舍的惜别之中结束。大家各自踏上回家的航班,当飞机徐徐落在杭州机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林晓筠的心里竟激起种种滋味。 是不舍,是惜别,还是这短短的七天旅程带来的思考太多,让她一时整理不出? “终于回来了。”身边的卢志浩发出如释重负的感慨,林晓筠不禁笑道:“是啊,终于回来了,一路上照顾大家,实在是辛苦你。”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随着人流往外走。 “辛苦谈不上,累是真的。”回忆起这七天的行程,卢志浩大有不敢想象之感,“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咱们团有四十多个,我是天天看大戏。” 林晓筠拍了拍卢志浩,安慰:“知足长乐,不买票就能看大戏,谁有你这么好命?” “那我还得表示一下感谢?” 林晓筠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是。” 卢志浩被林晓筠气乐了:“说不过你,我认输。回家吃饭吧,甜甜看到我们回来一定开心得不行,她每天都在盼着……” “晓筠!” 一声呼唤声忽然响起,林晓筠寻声转身,手持一大捧鲜花的赵俊希正站在接机的人群里,向林晓筠拼命地挥着手。 卢志浩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话也冻结到了嘴边。是啊,现在的林晓筠是“别人家的女朋友”,他怎么会以为他和她还像从前一样,下了飞机一起“双双把家还”? “俊希?”林晓筠诧异,“你不是说今天要开汇报会议,不能过来?” 由于时差关系,在意大利旅游的时候,林晓筠和赵俊希的沟通仅仅在相互留言上。要带团出行的林晓筠没有时间和精力与赵俊希视频甚至语音,只能抽空在空闲的时候回复他的留言。得知林晓筠回国的航班时间后,赵俊希还大呼“该死的会议”,让他不能来接女神。 “我连加了三天的班,提前完成了成果汇报。”赵俊希笑得像一个邀功的孩子,“怎么能错过接你的时间呢?” 看着捧着一大束鲜花奔过来的赵俊希,和面带笑容的林晓筠,卢志浩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那我先就走了,再见。” “我送你吧,我开了车。”赵俊希见状,急忙说道。 “不了,你们好不容易相聚,我怎么能打扰?”卢志浩想要尽量表现大度的原因,是出于他一贯的沉稳,但更多的,还是他不想在风度这件事情上,输给赵俊希。 恐怕每一个人隐秘的心思里,都会萌生希望前任的现男/女友不如自己,最好渣得掉落一地渣滓的邪恶念头。卢志浩也不例外,他甚至偶尔会盼望林晓筠的未来男友是个身材走样又善妒的家伙,这样他就可以站在高处,拣回那么一点点的虚荣。但赵俊希这个小奶狗偏偏就是那么直率开朗,对“前夫”卢志浩也能够做到以礼相待。如此优秀豁达,令卢志浩失去了所有嘲讽和打击他的理由和借口。 只有离开,才是最明智的举动,才能掩盖他身为“中年油腻男人”不能为人道的自惭形秽。 怪不得有位名人说,生活总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用砖块砸你的头。名人诚不欺我啊,卢志浩暗自感慨。 “李德来接你吗?”林晓筠左右望了望,并没有看到李德的影子。 “我让他把车停在停车场了,我现在过去找他,你们不用管我了。”卢志浩说着,向他们挥了挥手。 事实上,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团队项目负责人到达,卢志浩安排李德作为公司代表,先与对方进行第一次的接洽。而他自己,则早就做好了跟林晓筠一同回家,给甜甜惊喜的打算。但现在,计划全都被赵俊希打乱,他还必须要本着成全对方的心态,编造谎话,卢志浩深感好人难当。 刚刚转身,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卢志浩拿出了手机,他本想借接电话的机会顺势离开,谁知才迈出半步,就顿住了脚步。 电话是卢汉打过来的,一经接通,便听到他在电话里焦急地大喊:“志浩,你回来了没有?” “爸?我回来了,刚下飞机。” “那好,你快点回来,你妈晕过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卢志浩用了足有几秒才反应过来:“我妈晕过去了?你们在家吗?” “在家,”卢汉话音刚落,又忽然大声道,“在你岳母家!” 岳母? 卢志浩怔住了,但很快,他便转身望向林晓筠:“我妈在你妈家晕过去了。” 原本是想接自己的女朋友,结果却成了专属司机,而且还是女友和她“前夫”的专属司机。 赵俊希有点头疼,但同时他也很清楚,眼下容不得片刻的耽误。只是他不明白,好好的,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老人,怎么会突然凑到一起,还有一方晕过去了? 赵俊希不明白,林晓筠和卢志浩也不明白。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林晓筠家楼下,便看到救护车停在单元门口,脸色苍白的徐贵莲被两名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送到了车上,卢汉则焦急地跟在旁边。温玉琴和林建国也在楼下,焦急而担忧地看着被抬上救护车的徐贵莲。 “爸,我妈怎么了?”卢志浩急忙奔过来,卢汉见儿子回来,一把抓住了他。 “你妈心脏病犯了,晕过去了。”卢汉的手在颤抖,卢志浩见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道:“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我妈会没事的。” 卢汉连连点头,被卢志浩搀扶着上了救护车。 林晓筠也急忙奔过去,对卢志浩道:“我一会去接甜甜,晚一点也去医院。” 卢志浩点头。 “妈,爸,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救护车呼啸着开出小区,林晓筠这才转身看向父母。 “还不是你妈,我都说了,等你们回来再说,她非要跟你前婆婆吵。”林建国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温玉琴,而温玉琴则为之语塞。 “我怎么知道她说晕就能晕过去,刚才还厉害着呢……”说到这,她便像想起什么似的,扬手拍了林晓筠一巴掌,“你还有脸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卢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不听,非要跟他复婚,还瞒着我们去意大利办婚礼?!” “啊?” 林晓筠挨了一下,本来就莫名其妙,可温玉琴的话让她更懵了。 “复婚?”一直站在旁边的赵俊希意外地道,“你和卢志浩复婚了?” 温玉琴这才注意到林晓筠身边还站着的赵俊希,她将赵俊希上下打量一番,疑惑地问:“这是谁呀?” 甜甜睡着了。 林晓筠躺在甜甜的身边,望着她圆圆的小脸出神。 甜甜的睫毛很长,向上卷曲着,洋娃娃一样。她的脸型和五官像卢志浩,大大的眼睛却更像林晓筠。林晓筠曾一度开玩笑,说幸好甜甜的眼睛像自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要是像了卢志浩,颜值直接下调30%。 每到这个时候,卢志浩就立刻搬出“谢谢神奇女侠,用超级基因解决外貌遗传问题”的经典台词,逗得林晓筠哈哈大笑。 当两个人无限靠近坦然裸裎相对时,彼此的爱是否依然存在或浓烈,取决于双方内心真正默契的程度,取决于双方智慧是否势均力敌。 林晓筠与卢志浩快乐的相处方式得益于他们由工作中的合作伙伴转化成恋人的默契,那时的她,是那样的快乐与幸福。 想到从前,林晓筠的唇边便禁不住泛起了一抹浅笑。 原本,看到林晓筠去接自己放学,甜甜非常开心。然而,在听到奶奶生病住院的消息之后,甜甜又担心了起来。 “我可以去看奶奶吗?”她抬起小脸儿,问林晓筠。 “甜甜懂得关心奶奶,妈妈很感动,”林晓筠蹲下身来,望着甜甜道,“但是,医生需要给奶奶做个全面的检查,我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何况爸爸现在在医院照顾奶奶,甜甜也不用担心,我们周末再去看望奶奶,怎么样?” 听到林晓筠这么说,甜甜才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甜甜拉住林晓筠的手,就奔向家的方向。然而林晓筠却没有走。 “甜甜,我们回外婆家,好不好?”林晓筠笑着问。 甜甜歪着小脑袋,奇怪地看着林晓筠,问:“为什么?” 林晓筠当然不能告诉甜甜,说妈妈早已经把卢家的钥匙还给了卢志浩,只能微笑着对她道:“妈妈忘记带钥匙了,所以,我们先去外婆家住几天吧。” “好吧,”甜甜叹了口气,样子无奈极了,“谁让我有个糊涂的妈妈呢。” 林晓筠被甜甜可爱的样子逗笑,但同时,也为自己欺骗了她而内疚。 什么时候才能够说出口呢?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但我们双方都依然爱着你的事实…… 回忆起白天的那一幕,林晓筠唇边的浅笑,渐渐地变成了忧伤,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熟睡中甜甜的小手。 忽然,门轻轻地被打开,温玉琴探进半个身子,她指了指甜甜,意在问林晓筠睡着没有。林晓筠点了点头,温玉琴便做了个招手的动作,示意林晓筠出去。 林晓筠顿时为自己没有装睡而感到后悔。 夜深人静,父母在沙发上相对而坐,摆明了是“坦白从宽”的节奏。 林晓筠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了父母对面。 “你老实说,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真是你同事?”温玉琴紧紧地盯着林晓筠,问。 先前在单元门口,面对温玉琴的询问,林晓筠打断赵俊希的回答,说他只是自己的同事。 温玉琴没有忽略赵俊希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和小小的失望,也没有忽略林晓筠微微红的脸。知女莫若母,她早就猜到了赵俊希不仅仅是林晓筠的同事那么简单。 “严格说起来,倒也不是。”林晓筠的话,让温玉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其实是我的合作伙伴,帮我们开发小程序软件的。”林晓筠先是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一鼓作气说完。 “少给我打马虎眼。”温玉琴气得又要扬手打林晓筠,幸亏林晓筠眼疾手快,躲到了一边。 “那你和卢志浩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有没有复合?”温玉琴不待林晓筠回答,便果断颁布法令:“反正我和你爸是不同意。” 林建国急忙撇清:“你自己不同意,可别把我捎带上。” 温玉琴顿时火了:“你说什么?你老糊涂了吧你?你忘了他们当初是怎么对待晓筠的?把我们晓筠当保姆使,家用都得花一分要一分,晓筠被查出得了癌症,他还在外面找小三。这样的男人能要吗?这样的人家能再回去跟他们过日子吗?” “妈,你说什么呢?”林晓筠无奈地道,“我是不是您亲闺女,你怎么不盼我点好啊?我哪得癌了?那是医生建议我给身体做全面检查时候说的话,再说,志浩和肖白也是在我们离婚之后才好的,我得说多少次您才能记住啊?” 温玉琴被说得哑口无言,她眨了眨眼睛,索性直接下了“死令”:“反正我就一句话,你想跟卢志浩复婚,没门!” 说罢,她起身走回了卧室。 “你别搭理你妈,她更年期。”见温玉琴走了,林建国便悄声对林晓筠说。 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我妈都多大岁数了,更年期早过了好吗?” 温玉琴一向性格开朗温和,但只要涉及到卢家的事儿,就立刻变脸,速度比翻书都快。 “其实我知道,我妈是心疼我,不然也不会今天跟卢志浩他爸妈起那么大的冲突。” “你知道就好,好好儿的,拍什么结婚照啊?还上意大利拍,还传到公众号上去了。这得有多少人看着,多少人误会啊?”林晓筠不提还好,一提起今天的事,林建国也一肚子火,“他们拿着公众号过来跟我们说事儿,给我和你妈弄得都糊涂了。” “那就是我们在意大利参加的一个婚礼,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把照片放在公众号里?看起来,以后的文章内容我也要审核一遍。”提起那篇文章,林晓筠也很无奈。在意大利参加婚礼时,林晓筠手捧新娘捧花,和卢志浩在纷飞的花瓣中/共舞的照片被随行摄影师拍下来,又被放进了公众号的文章里。偏偏林晓筠那天还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这也难怪徐贵莲在看到之后,误会他们在意大利结婚。 从来没有这么实诚过的徐贵莲,这次实实诚诚地拎着水果和各种礼物来到林建国家,要跟亲家和好,谁想被温玉琴骂得狗血喷头,气得直接犯了心脏病。 “不过,我妈也真是的,有误会就说清楚,或者等我回来再说,怎么把人家气到犯心脏病呢?” 到现在为止,林晓筠还没有和卢志浩取得联系,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也不免有些担心。 “你以为她是真犯心脏病?我看是装的,给她自己找台阶下。”温玉琴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过来,“她从前一直说自己心脏不好,连家务都干不了,必须请保姆,连儿媳妇都当保姆用,我看就一个字——懒的。” 林晓筠好心地提醒:“妈,你那是两个字。” 说话间,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林晓筠拿过已经调成了静音的手机,卢志浩发来消息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甜甜睡了吗?” 林晓筠快速地输入:“睡了,你那边怎么样?” “医生说妈年轻的时候就因为过度劳累引起了心力衰竭,但她一直瞒着我们。”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卢志浩的疲惫,林晓筠顿时感觉到了惊讶,“心力衰竭?” “是,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说,只要静养,别过度劳累,就不会有太大问题。”卢志浩继续发来留言,“倒是你家那边,爸和妈还好吗?我妈他们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跑去你家,很抱歉。” “我妈没事,她是有口无心,不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林晓筠也快速地输入着,“住哪所医院?我明天过去。” “这怎么年轻的时候就有心脏病,一直瞒到现在呢?”林建国的声音响了起来,林晓筠这才发现,老爸竟然跟自己肩并着肩,一起盯着手机看。 “爸你真是……太不尊重我隐私了!”林晓筠说着,拿起手机就走。 “不就是跟志浩聊个天嘛,还藏着掖着的。”林建国一脸莫名。 林晓筠来探望徐贵莲的时候,带了一束康乃馨,是徐贵莲最喜欢的艳红色。病房门口,她看到了等待自己的卢志浩。 “你工作那么忙,还要照顾甜甜,还过来干什么?”卢志浩接过了林晓筠手里的花。 “连甜甜都一直惦记奶奶,我怎么能不来探望呢?她好点了吗?”卢志浩脸上的疲惫被林晓筠看在眼里,她不禁关心地问,“累了吧?” 卢志浩摇了摇头:“我没事,妈也好多了。” “医生怎么说?” 提到徐贵莲的身体,卢志浩的愧疚之情便油然而生,他叹息道:“医生说,妈是年轻的时候过度劳累,引起心房颤动,出现了心力衰竭。二十年前,就有医生叮嘱她绝不能过度劳累,情绪上更不能有太大的波动。但是她从来没有告诉我们,一直忍到现在。” 林晓筠怔了怔,她忽然想起了从前,每每发生矛盾的时候,徐贵莲总是用手捂在心口,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然后在床上一躺就是好几天。那时,林晓筠也如温玉琴一般,认为徐贵莲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博得同情,借以解决所有的家庭矛盾。她也曾经私下里向贺兰抱怨:“总把心脏病犯了,起不来挂在嘴边,真有病怎么不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直到现在,林晓筠才知道徐贵莲不是矫情,而是她的确有心脏病。 “走吧,进去看看她。”卢志浩的声音,让林晓筠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跟卢志浩一起走进了病房。 “妈,晓筠来看你了。” 看到林晓筠来,躺在病床上的徐贵莲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才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没见,徐贵莲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林晓筠惊异地在徐贵莲的头上看到了许多的白发,记得从前,她的头发总不似老年人般的黝黑,而且烫得卷卷的,精心拢在耳后。徐贵莲是看不上那些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的,为了让年轻时尚的自己彻底与她们划清界限,徐贵莲总是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甚至有些连林晓筠都嫌花哨的款式,徐贵莲也能泰然“穿之”。穿着靓丽的徐贵莲挺直了腰杆,把步子迈得气场十足,素来是小区里的一道风景。 但现在,穿着病服的徐贵莲哪里还有当年的精气神? 林晓筠看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难过,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妈。” 这一声亲近的呼唤,令徐贵莲的身形微微地震了震,她抬眼,看向了林晓筠。 “你一定觉得我很荒唐吧?看了你和志浩的旅行照片,就以为你们复婚了。一高兴,也顾不上问问你们,就跑到你家里去……”说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老糊涂了,越老越糊涂,你们工作那么忙,还给你们添乱。” “您快别这么说。那张照片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就连我身边好几个朋友也都误会了,这不怪您。” 向来心高气傲的徐贵莲,哪里有说软话的时候? 林晓筠承认自己对这位前婆婆并不很欣赏,但徐贵莲的话,却让她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 第二章 生活之于我们2 徐贵莲点了点头,她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林晓筠:“晓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愿意跟我们生活在一块儿。是我自己,我放不下你们,想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想天天能看着你们。甜甜现在还小,说这些你可能不理解,等她长大一点,你就会知道,孩子离你越来越远的滋味多可怕……” 闻听徐贵莲又提起从前,卢志浩担心林晓筠尴尬,急忙轻声制止:“妈,别说这些了。” “现在不说,我怕没机会说了。”徐贵莲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微颤的声音,把积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要是有一天真死了,不能带着你们的恨走哇。”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卢汉又气又恼,向来没说过一句重话的他,也禁不住喝斥道,“还不是你自己要瞒着孩子们?早点告诉他们,早点住院治病,不就没这事了吗?” “告诉他们,让他们担心?”徐贵莲的眼睛顿时瞪了起来,“再说了,多‘早’算是‘早’?要是早几年你在家,不用我家里家外一个人忙,我能落下这个病吗?你还好意思说,你……” 说话间,徐贵莲再次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她禁不住捂住胸口,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晓筠急忙扶住徐贵莲,而徐贵莲则紧紧地攥住了林晓筠的手。这是徐贵莲第一次对林晓筠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她瘦而多皱的手上,血管突起,似岁月抽走流年而留下的残忍留痕,看得林晓筠心疼。 “晓筠,我知道你一直在尽力做一个周全的儿媳妇,这两年你离开之后我也经常回忆从前的各种事情,慢慢知道我对你要求太多了。从你离婚之后的事业发展,我明白让你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家庭里,其实太委屈你了,作为一个当代的女人,你的确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别说你,想想我自己,年轻时不也要强吗?”徐贵莲望着林晓筠,她的眼圈微红,声音疲惫,“我那时候不管什么事都是自己扛,在单位里想当先进,在家里总想里里外外一把手,让人夸我能干。这种控制欲时间长了,就生怕被忽略,老实说,无论志浩娶谁,都是对我这个妈妈关注度的下降,你们都结婚好几年了,我还是受不了,总想对你指手画脚,总想获得志浩更多的关注,其实这是不对的,时代变了,我不应该拿从前的处事方式要求你,而且志浩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的确应该以小家庭为重心,我们这个原生家庭,必须有一场体面的退出。” 这些话不仅林晓筠是第一次听说,卢志浩和卢汉也觉得无比诧异,要让徐贵莲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承认这些私心,非常不容易。林晓筠担心按照这个节奏说下去,前婆婆情绪再生波动,急忙劝她:“您身体不舒服,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 徐贵莲却摇了摇头。 “这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但是,我总碍着面子,说不出口。今天既然张了口,索性就都跟你说完,我心里就踏实了。” 林晓筠一直以为,徐贵莲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却不知原来她心里早就装着这么多想对自己说的话。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原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无法说出自己心中的所想呢? “我记得,那会儿志浩才六岁。他从小身体不好,医生说,得多吃牛肉。咱们家经济条件不好,哪有钱买牛肉?你爸又常年在外,根本指望不上。为了给志浩补营养,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帮人抄材料,一抄就是一整夜。有时候抄完了,天也亮了,得赶紧给志浩做早饭,送他去上学,然后我再上班。心脏病,就是那时候累出来的,心绞痛也是常事。最严重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说我心功能异常,已经到了心力衰竭的地步,绝不能再劳累,否则我极有可能活不过四十五。那时候我就想,只要我能把志浩拉扯大了,我就赢了,多活一天都算赢。”徐贵莲的话,说得平实冷静,可是病房里的林晓筠和卢志浩,却听得内心酸涩。 “我承认怕死,我也不敢上医院,我怕医生告诉我:‘你没几年可活了’,要是突然这么一撒手走了,志浩怎么办,甜甜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可是我独独忘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家,这也是你的家。要是有一天我真死了,你能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志浩和甜甜……” “您别说了。” 林晓筠的眼泪,已然落了下来。徐贵莲亦是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她拉着林晓筠的手紧了又紧,郑重其事地道:“晓筠,妈知道,妈从前做得不好。妈跟你道歉,但妈是真的没想过要你们离婚,你和志浩要是有感情,你们能不能复婚,别这么分着?” 徐贵莲的话说得太急,再次引起心脏阵痛,卢志浩赶紧扶住徐贵莲,让她躺了下来。 “妈,你别说这些了。晓筠还要回家照顾甜甜,她改天再过来看你。” 安抚好徐贵莲,卢志浩便借着卢汉照顾徐贵莲的机会,送林晓筠走出了病房。 “妈跟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卢志浩略显尴尬地道,“早知道她情绪这么激动,就不让你过来了。” “别这么说,其实,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妈的心脏病这么严重。如果我早知道的话……” 林晓筠说到这里,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如果知道的话,会怎样呢? 会不生她的气,还是不会因此而跟卢志浩争吵,或是……就不会离婚呢?多少家庭的矛盾源于没有敞开说透心里话,又有多少家庭的矛盾源于过度不见外,该说和不该说的都讲尽了?“家”这个字看起来像把撑天的伞,其实,挺脆弱的,一个不留神,就能倒下。哪有多少人能准确把握家庭相处的火候?更多是磨合与心底的忍让。 卢志浩望着林晓筠,这一刻,他忽然很想问一问她,如果当年他多倾听一点她的心声,多一点沟通和理解,她是不是就会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留在属于他们的家里——不要离婚?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他知道现在她已经有了她的生活,为了保留最后一丝体面,所有的话,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藏在了心里。 “啊,对了,”卢志浩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一把钥匙,“这是你的钥匙。” 被浅蓝色钥匙扣系住的钥匙,正是林晓筠之前给卢志浩的那一把。林晓筠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接。 “钥匙就不必了,甜甜暂时住在我爸妈那就好……” 林晓筠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卢志浩打断了。 “爸妈家离甜甜上学前班的地方太远,你来回接不方便。要是赶上你忙不开的时候,爸妈带着甜甜乘公交车就太辛苦了。” 为了方便卢汉和徐贵莲接送,甜甜幼儿园毕业后,便在离家附近的学前班就读。然而学前班离林建国家至少半个多小时车程,若遇上早、晚通勤高峰,花费的时间还要更长。如果是林晓筠开车接送甜甜还好,但正如卢志浩所说,一旦林晓筠忙于工作,接送甜甜的事情就要委托给林建国和温玉琴,半个小时以上的车程于上了年纪的他们来说,势必十分辛苦。 “你可以让妈和爸家家里住一段时间,”卢志浩顿了顿,又道,“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先住公司。” “那怎么行,你照顾妈也很辛苦,在公司怎么能睡好?” 出于习惯的关心来得自然而然,卢志浩的心里也微微一暖。 “谢谢你,晓筠。” 心口好像有什么在翻腾着,那些本来想要压在心底的话,就这样被卢志浩说了出来:“当初接受肖白,就像是一种自我逃避。那段时间我承受的压力太大,不知如何排解,婚姻的失败让我有巨大的挫败感,从前成功人士的假象好像一戳就破了。我想找一个出口,找回自信和体面,找回能力和优越感,但这想法却何等幼稚。我现在已经明白,稳定幸福的家庭对于男人和对于女人同样重要,这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底线,而我并没有投入那么多精力和尊重在这个底线上,所以,我的底线崩塌了。” 说着,卢志浩握住林晓筠的手,将钥匙轻轻放在了她的手里。 “晓筠,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接纳任何人,信任和感情的培养都不是一朝一夕,尤其对于我这种20多岁就开始做生意的男人。”卢志浩望着林晓筠,真诚地、一字一句地说,“过去的我,并没有想过共同承担家庭责任,认为这全是女人的事,忽视了你需要自己的事业、需要自己的空间,我把家里所有的责任都丢给了你,是我太狭隘。照顾家庭并不比工作轻松,过去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尊重和理解,是我的错。我不能奢求你的原谅,但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在咱们的家里,你的位置从来没有变过。” 心,明明已如止水,为何还会激起波澜? 林晓筠望着卢志浩,感受着心里的波动。她早已经学会了在工作之中做到收放自如,冷静克制,但在眼下,这些统统派不上用场。 就连她曾以为不会再流的泪,也缓缓地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眼圈这么红?” 咖啡店里,贺兰把一口甜点放进嘴巴,疑惑地看着林晓筠。她和林晓筠相约一起喝个下午茶,可林晓筠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从刚才就一言不发,是不是有心事?”贺兰问。 林晓筠沉默了几秒,缓缓地道:“志浩跟我说,他的心里还有我。” 贺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早就知道了。” 林晓筠怔住了:“你早就知道?” “地球人都知道了好吗?”贺兰无奈地掂了掂林晓筠的额头,道,“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迟钝?卢志浩看你的眼神,还和从前一样啊,你看着他的也是。” “你别乱点鸳鸯谱,我们根本就不是。” “不是?”贺兰笑着揶揄,“你敢说,你跟赵俊希在一起,也有跟卢志浩那样的感觉吗?” 见林晓筠怔住,贺兰继续“补刀”:“你自己说,你和赵俊希交往这么长的时间,你们俩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吗?你们俩滚过床单吗?都没有,是吧?一般的成年人,又单身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干/柴/烈/火了,你呢?过着修女一样清心寡欲的生活。” “我,我就是……” “就是嫌赵俊希丑,下不去口?还是嫌他臭,走不近身?林晓筠啊林晓筠,你已经三十大几的成年女人了,别告诉我你还像是个十七岁少女那样谈一场纯情的恋爱。” “贺兰,你别胡说八道了好吗,我跟你说正经事呢。”林晓筠的脸已经被贺兰调侃得通红,贺兰却全然没有住口的意思。 “我跟你说得也是正经事,”贺兰正色道,“你就算是否认也否认不了,卢志浩在你心里的位置不一样。你,还爱着他。” “行了,你就在这自说自话吧,我先走了。”林晓筠起身就要走,贺兰却一把抓住了林晓筠。 “好啦好啦,我不说,不说了。不过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你真不想听?”贺兰的笑容里好像确实藏着秘密,林晓筠疑惑地看了看她,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给你一句话的机会,简明扼要,言简意赅,快。” “ok,”贺兰这回倒是爽快,她凑近林晓筠,笑道:“我,怀孕了。” 林晓筠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欣喜地问:“你要当妈妈了?” “是,”贺兰点头,“其实,我不想要孩子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担心周同不能成为一个好爸爸,也担心我不能成为一个好妈妈。我怕我承担不起那么浓重的责任。担心要孩子会影响事业,不能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和自由生活,我也怕处理那么复杂的家庭矛盾我应付不来。但这几年,我看着你一点一点地奋斗,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着公司里那么多的女同事,在家庭事业宝妈模式之间切换,虽然非常辛苦,甚至有时特别痛苦,但从来没有人后悔要了孩子。我就想,我为什么不要一个呢?我的老公够体谅,我也从不想事业家庭自我平衡得那么完美,我只想做好眼下最重要的事,有这份心态,至少我不会是个很差劲的母亲,是吧?” 林晓筠笑了:“恭喜你晋级成准妈妈,说好了我是孩子干妈哈。” 她是由衷地替自己的闺蜜开心。 是啊,迎接一个小生命是一份沉甸甸的幸福,但是,哪里有幸福是轻飘飘的呢? 林晓筠的时间,自从照顾甜甜开始,就被严格切分成两个部分:上班和带孩子,在办公室、卢家和娘家之间奔波,精力的确顾不过来。 在林晓筠把卢家的钥匙拿回家,遭到了温玉琴的坚决抵制。老太太坚持不登卢家的门,声称要是林晓筠忙不过来,就让林建国乘公交车来回接送甜甜。林晓筠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来。然而这样往返了几次之后,林建国便累得犯了高血压,温玉琴无奈,只得自己上阵。老太太硬着头皮接送了一个星期,终于被高峰通勤的拥堵逼得败下阵来,答应每天把甜甜送回到卢家。 林晓筠知道温玉琴还是堵着一口气,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卢志浩更加感激,竟给温玉琴的广场舞舞蹈队定制了一套队服,在温玉琴跳广场舞的时候,送了过去。 这是卢志浩第一次主动出现在自己的队友面前,看到队友们捧着服装兴高采烈的样子,听着她们对卢志浩的夸奖,赚足了面子里子的温玉琴多少有了那么一点的动容。 事实上,为了避免尴尬,在温玉琴来家的时候,卢志浩一般都会在她入睡后回来,在她起床前就离开。然而,在某天清晨,卢志浩醒来的时候,竟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和一盒汤。 徐贵莲住院之后,保姆一般都会在傍晚时分来准备晚饭,早餐显然是温玉琴准备的。而这汤是装在餐盒里的汤,很明显是让卢志浩拿给徐贵莲的。 卢志浩怔怔地看着餐盒和桌子上热乎乎的饭菜,眼眶没有来由地微湿。 他本来可以的,放下无谓的成见,尊重和珍视家人,只可惜现在知道,不知道算不算太晚了。 就在在卢志浩为照顾徐贵莲和处理公司事务之间忙碌不迭的时候,肖白忽然打来电话,哭着求他见自己一面。 “肖白,我跟你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不要再见面了。”卢志浩说着,便要挂断电话。 “志浩,我真的需要你,你帮帮我吧!志浩,只有你能帮我。”肖白的声音充满了焦急,纵然卢志浩并不情愿,却最终还是跟她约定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让卢志很意外的是,出现在眼前的肖白面容憔悴,又像刚刚哭过,眼圈通红。 “志浩,你能帮帮我吗?”肖白一见卢志浩,就像见到了救星般,直接扑过来,失声痛哭。 在公共场合失态,向来是卢志浩最不愿做的事。但眼前的肖白似乎又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紧紧地拉着卢志浩,浑身瑟瑟发抖。 卢志浩深吸了口气,用尽量温和的声音,对她说:“你先坐,冷静一下,发生什么事情,慢慢说。” 肖白终于坐了下来,但她的手,还是挽着卢志浩的手臂,不肯松开。 “先喝点东西吧。”卢志浩把咖啡向肖白推了推,顺势把手收了回来。 肖白的双手捧着咖啡,许久,方才张口。 “志浩,我……我欠了钱,欠了很多钱。”话一出口,肖白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不知道网贷是那么可怕的事,一旦陷进去,想脱身就太难了。” “网贷?”卢志浩愣住了。 肖白是在看到信用卡电子账单的时候,才开始后悔与卢志浩分手的。因为有卢志浩替她还信用卡,肖白早就养成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也因此才会在购物时豪气万千地给蒙心买单。但是当账单送达,看到长长的一串账单明细,和最下方的总金额的时候,肖白整个人都崩溃了。 总金额八万,她要到哪里去弄那多钱? 后悔解决不了问题,可是向来没有存钱和理财意识的她,就算把仅有的钱都拿出来,也凑不上这么多! 焦虑、急躁、懊悔、恼怒,种种情绪折磨着肖白,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硬着头皮在网上搜索解决问题的办法,甚至想是否能用不同的信用卡之间周转来度过这个难关,直到她被一个金融产品的提示吸引住视线:“零抵押分期,秒审核,秒放款,轻轻松松还账单”。 肖白的眼睛亮了,是啊,她可以申请多几年的分期,这样哪怕是用工资也可以慢慢地把它还清。她想也不想地点进了那条小广告,却不知那是一个包装着伪善面具的陷阱,踏进去,若非扒下三层皮囊,绝没可能全身而退。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肖白便发现,才不过八万的账单,眨眼间就变成了十几万。惊恐之下,她致电对方,问是不是搞错了,得到的却是“贷款的利息按天上涨,网贷之前没看清楚?”这种冷血回复。肖白想要解除协议,对方却告诉她,协议却是她自愿签订的,只有还清贷款协议才会自动解除。 眼睁睁看着欠款与日俱增,肖白的愤怒逐渐变成了恐慌。手足无措的她习惯性地拔通卢志浩的电话,电话还未接通,却被她挂断。 她想起了卢志浩和林晓筠这个时间,应该在意大利享受他们的旅行,哪有心思来管自己?她还想起,自己是怎么信誓旦旦,决意绝不会再跟卢志浩联络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卢志浩没给她打过任何电话,也没有任何的关心,她才不会主动联络。 下定了决心,肖白拔打蒙心的电话求助,然而电话里的蒙心却百般推拖。 “亲爱的,我要是有那么多的钱,早就离开现在这个老家伙,还用得着过这样的日子?”蒙心说得楚楚可怜,但肖白很清楚,蒙心口里的“老家伙”每个月给她五万块的“零花钱”,而私下里,还有几个财力不俗的男人与蒙心暧昧不清。说白了,蒙心不是没钱,只是不愿帮自己。 “对了,你们家老卢呢?他怎么不管你呀?不是月月给你还信用卡的吗?” “我们分手了。”肖白已经无力再与蒙心多话,想要挂断电话,蒙心却在那边笑了起来。 “亲爱的,你太可爱了。男人在气头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你不是总说你们俩是真爱吗?什么是真爱?真爱就是派上用场的时候绝对不能怂。你有这么大的麻烦,他置身事外?” 蒙心的话,让肖白心中那薄如蝉翼一般的自尊心刹那间破碎,她放下手机,迟疑许久,终于拔通了卢志浩的手机。 “志浩,我知道你是爱着我的,我知道不会看着我陷入麻烦里不管。帮帮我吧,好吗?我以后再也不哭不闹,不吃你和林晓筠的醋,也再不会惹你生气了。”肖白哭着,住卢志浩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和撒娇的语气像从前一样,她看着他的神情里充满仰慕和渴求,像无助的小白兔乞求着他的庇护和爱怜。 卢志浩望着肖白,慢慢地,却又果断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钱我帮你还,我们之间的一切,从此一笔勾销。”说着,卢志浩拿出手机,给肖白转过去了二十万。 手机上响起了提示音,足够让她走出网贷困境的钱已经到账,可肖白的一颗心,却轻松不起来。 “你还年轻,要学会节制,不要总把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你的人生,最终还要自己负责。” 卢志浩的话听在肖白的耳中,是想要跟她撇清关系的急不可待,他站起身的动作那么果断,不见对她有半分的眷恋,让她怎么能够接受? “不!” 眼看卢志浩离开,肖白突然起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要离开我,志浩。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我们毕竟已经相爱了那么久呀!你怎么忍心不要我呢?” 咖啡厅里的其他顾客都惊异地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卢志浩尴尬地推开肖白,皱眉道:“我们已经结束了,不要再纠缠,你好自为之。” 肖白看着卢志浩越走越远,不甘的她悲愤地大喊:“卢志浩,我不答应!” 卢志浩大步离开,他没有头,也没有看站在原地痛哭的肖白一眼。 中年男人的冷漠,大多因为没有时间善感和回顾。生活之于他们,有如不断挥舞的鞭子和在鞭子下不停旋转的陀螺。这一秒的离情,很快就被下一秒的繁乱所替代。连喘息都没有的中年男人,又何尝有时间去品味心中一闪而过的遗憾乃至感慨? 才刚刚走出咖啡厅,卢志浩便接到了合作单位的电话,马不停蹄地赶往指定地点参加项目说明会。待到三个小时的会议开完,他已经疲惫得不想再多发一言。 “卢总,刚才晓筠姐来电话,说她下了班会去医院探望徐阿姨。”李德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经过两年的时间,初入职场的李德已经在卢志浩的培养下成为了可以独挡一面的精英。两年的时间,李德眼看着公司业绩不断地下滑,也深知卢志浩为了挽回局面所付出的辛劳。有一次,他跟朋友出去聚会到半夜,路过公司时,发现卢志浩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李德也跟卢志浩一同出差,凌晨三四点回杭后,卢志浩总是让李德回家休息,而他自己则直接睡在公司,以免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这样一个拼命的人,好不这容易与离异的妻子相互谅解,眼看公司也要有起色,情人却又开始纠缠,母亲也住进了医院。上天怎么就不能给他老板一点好脸色? “你怎么回事,怎么愁眉苦脸的?”卢志浩注意到苦着一张脸的李德,不免疑惑地问他,“是项目有问题?” “没,不是。”李德急忙摇头,“我就是觉得命运不公平,怎么就不能善待卢总一些,让你轻松点儿?” 卢志浩笑了,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他和李德。 “其实,不是命运待我不公,而是,这就是生活。”寂静的会议室放大了卢志浩深沉的声音,如果是两年前,卢志浩会因此而感觉到疲惫、烦乱,甚至是暴躁。但是现在,百转千回的生活已经将他打磨成了一块棱角圆润的石头,而重重的压力和如影随形却又无以排解的焦灼,也让他曾如激流的心胸拓展成一片汪洋。再没有什么是他无法承受的,也再没有什么是让他患得患失的。 “人到中年的过程,其实是一个炼心的过程,我们都会经历,然后变得强大。”说着,感激地拍了拍李德的肩膀,起身离开。 第三章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1 “熊猫叔叔!” 当赵俊希和林晓筠一同出现在学前班门口,甜甜立刻高兴了起来。 “甜甜,今天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赵俊希抱起甜甜,问。 甜甜开心地点头。 林晓筠笑着看着赵俊希和甜甜,耳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贺兰的声音。 “你自己说,你和赵俊希交往这么长的时间,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吗?都没有,是吧?一般的成年人,又单身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干/柴/烈/火地滚床单了,你呢?” 事实上,她也问过自己,对赵俊希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似乎有喜欢,有欣赏,有温暖,也有快乐,但却没有男女之间的怦然心动甚至是……欲望。 赵俊希的孩子气让他与甜甜相处甚欢,他的率真和单纯让他对林晓筠的忙碌与忽视不以为意,但每每望着这样的他,林晓筠却觉得愧疚。 如同现在,他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就立刻约林晓筠,当得知林晓筠要照顾甜甜时,亦欣然表示要来一场“三个人的约会”。 与其说是“约会”,不如说是两个大人陪小孩子一起玩。自从徐贵莲住院以后,林晓筠还没有陪甜甜出去玩过,看着在旋转木马上不断笑着挥舞小手的甜甜,林晓筠也露出了笑容。 “甜甜真可爱,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能像甜甜这么可爱,我就满足了。”赵俊希的一句玩笑话,却如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林晓筠一直整理未清的思绪。 是的,她明白了自己迟迟无法投入情感的原因,并非是她没有欲望,而是——她无法给予赵俊希所期待的一切。 “俊希,”林晓筠听见自己对赵俊希说,“恐怕,我们并不合适。” 赵俊希怔住了,他望着林晓筠,许久,方才张口问道:“是因为卢志浩吗?你还爱着他?” 林晓筠摇了摇头。 “我们的事,与他无关。只是,我无法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们对于未来的定义,也完全不同。” “怎么会?” 这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林晓筠忽然觉得好羡慕。赵俊希,他还没有经受过生活残酷的打磨和锤炼,他的单纯,他对于婚姻和未来的向往是那么美好,可她,却已经失去了重来一次的耐心与力量。 “你想要的婚姻,和孩子,这两者我都给不了。”林晓筠直视着赵俊希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已经不想再步入婚姻,也没有精力和意愿再去孕育一个小生命。在我未来的人生规划里,只有几件事情要做:成为一名负责任的老板、优秀的合作伙伴、让读者认同的好作者,陪伴甜甜长大的好妈妈,还有,孝顺我的父母。这些事情我可能说得顺序有点混乱,但是,它们是我不同阶段力量的来源,重要性会在不同时间段调整。” “你的人生规划里……没有我。” 赵俊希的失落,可以从声音里听见,他的难过,他的沮丧,他的失望,全都被林晓筠看在眼里。 可这,是必然的结局。而林晓筠更深知,这结局来得越早越好。她不能给他想要的那个未来,便不能消费他珍贵的情感与付出。 “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女孩,和你一起享受爱情,一起面对婚姻的美好与琐碎,一起生一个,不,或者几个,非常漂亮的小宝贝。你需要和你有同样精力和心力的女人,一起把我曾经走过的幸福和烦恼走一遍,而不是像我这样已经极其明确生活方向,不再有困惑的女人。”林晓筠由衷地对他说。 “妈妈!” 游戏结束了,从木马上跳下来的甜甜欢快地投入了林晓筠的怀抱。林晓筠笑着,牵着甜甜的小手,对孩子说:“甜甜,和赵叔叔再见。”甜甜挥挥小手,和妈妈一同离开,母女俩一大一小的身影既柔和也不可分割。 赵俊希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林晓筠和甜甜离开的方向,久久未曾离去。 他心中有遗憾,却未尝不是一种轻松,他也在内心分辨,自己对林晓筠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欣赏”,抑或是对一个成熟女人的好奇和探索。 而生活,是踏实的,幸福从来都是“不生事就好”的平静。 肖白的所有欠款都已经还清了,然而她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卢志浩,这个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男人,他真的再也不与她联络了。不管肖白怎么打他电话,或是微信发消息,他统统不回。肖白去过卢志浩的公司,但卢志浩总是不在。就连向来顾及同学情谊、向肖白透露卢志浩行程的李德,也再没有透露半句消息,甚至看到肖白都要绕着走。而公司的其他员工,尤其是那些女员工,则多半都用不屑的眼神看她,连话都不愿与她多说一句。 肖白已经无地自容。 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出现在这里,见不到卢志浩,还会被这些员工轻视嘲笑。但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见到卢志浩呢?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也因为赌气想要永远也不理这个男人,觉得凭借自己也可以过得更好。但当网贷这件风波发生之后,肖白忽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需要呵护,长期生活在卢志浩为她搭建的避风港湾里,她早已经习惯了平稳安逸的生活,早已经离不开卢志浩的照顾和供养。 卢志浩是她的依靠,她不能离开他,也决不会让他离开自己! 她认为卢志浩之所以对自己避而不见,就是因为他怕见到自己会再次心软,再次动心。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见卢志浩一面,肖白相信只要看到自己,卢志浩一定就会心软,会真正面对他也离不开自己的事实。 下定决心的肖白,最终决定去卢家。 她买了给甜甜的礼物,也买了给徐贵莲的礼物、给卢汉的礼物,当她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卢家,满怀期待地敲响房门,却万万没有想到,给她开门的,是林晓筠。 林晓筠沐浴在门内明亮的灯光中,投射到门外的光线,却只是吝啬而冷漠的一隅。惊讶和错愕写在林晓筠的脸上,她散发着光彩,肖白梦寐以求的、女主人的光彩,而曾以为这光彩属于自己的肖白,则是一位闯入她生活的不速之客。 手里的礼物相续掉落在地,肖白慢慢地后退,继而转身逃离。 如此狼狈! 不知道跑了多远,肖白才意识到,她不应该就此逃离,她应该迎上去,质问林晓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明明已经离开,却还频频横在自己和卢志浩中间。 肖白猛地转身,想要走回去,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没有直面林晓筠的勇气,也没有质问林晓筠的底气。这场关乎爱情的游戏,早就被卢志浩制定了游戏的规则。肖白就站在这个规则里,不论她多么努力地想要跳出圈外,最终还是自己退回原地。 她拼尽全力想要修成满分,可卢志浩却迟迟不给她最后的通关钥匙。 肖白,她像是一条被关在海洋馆的鱼,撞了千百次玻璃之后,即便那玻璃被撤除,她也再不敢突破那道无形的障碍。 眼泪,簇簇地滑落,肖白站在楼下,举目望着亮着灯光的、熟悉的窗,心如刀割。 卢志浩回家的时候,已接近十点。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几个礼品袋,而林晓筠则坐在桌边,在笔记本电脑上十指如飞地写着稿子。 “你回来了?”林晓筠虽然对卢志浩打着招呼,但却连头也没有抬,“妈好些了吗?” “好多了,说是下周五就可以出院了。” 闻听徐贵莲即将出院,林晓筠不禁欣喜地停止了写作。 “那可太好了,妈又可以看电视剧了。” “是啊,妈这段时间住院,总嫌腻得慌。我给她带平板电脑,她还嫌弃屏幕小,看着眼睛疼。”卢志浩笑道。 “啊,对了,今天肖白来过了,那些东西,是她带过来的。”林晓筠指了指茶几上的袋子,道。 闻听肖白来过,卢志浩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又对你说什么了?” 林晓筠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她好像误会什么了,东西扔在门口就跑开了。我不能把甜甜扔在家里去追她,所以想着,还是让你来跟她解释会比较好。” “我不需要再向她解释什么,”卢志浩眉头紧皱,道,“我跟她分手已经很久了,而且也跟她说得很清楚,希望她以后不要再纠缠。” 林晓筠想说,看肖白的模样,似乎并不像清楚了的样子。但这毕竟是卢志浩的私事,她无法过问太多,只是点了点头,重新走回到电脑旁边。 卢志浩看着这些礼物,疲惫地陷进沙发。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跟她有太多牵扯。”卢志浩揉了揉已然发酸的眉心,道,“可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没用,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摆脱她。” “但凡涉及到感情,就不可能没有牵扯。”林晓筠不知道该对卢志浩报以同情,还是无奈,“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感情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也许,只有不爱,才能最终放下吧,心里有爱,又如何能放得下? 卢志浩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爱过肖白。正如肖白很清楚,她深深地爱着卢志浩一样。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同,在于男人始终可以清醒地全身而退,而女人,则永远为爱所伤,——不论这爱里掺杂了怎样的成分。 “志浩,无论如何请见我一面,毕竟我们深深地爱过啊!” “志浩,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的吗?为什么你要抛下我一个人?” “志浩,求求你,我们见一面吧!” 诸如此类的消息,肖白给卢志浩发了无数条,却一条都没有回复。直到凌晨,她收到了“你不是对方好友”的提示。 ——卢志浩把她拉黑了。 肖白彻底陷入了绝望,她知道,自己想见到卢志浩已然绝无可能,她和他之间,真的要结束了。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失声痛哭。 这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摆设,甚至每一寸空气的流动都有他们共同的回忆,可他怎能将她就此从他的生命里抹除,不留丝毫痕迹? “志浩,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妻子,好妈妈,可你为什么就看不到……”肖白哽咽着自语,忽然,她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了头。 “好妈妈……甜甜!” 是啊,她还是有机会的,见到卢志浩的机会,属于她最后的机会。 徐贵莲终于出院了。由于卢志浩和林晓筠今天要召开女性旅行定制的开发会议,李德便受卢志浩之托去往医院,帮忙把徐贵莲和卢志浩这对老两口送回到家。 回到家的感觉是久违的温馨,而令她倍觉欣慰的是,家里又有了从前的感觉。 拖鞋摆放在昔日熟悉的位置上,落地窗的遮光帘和纱帘全都被拉起,阳光明亮地照射进来。客厅上摆着一束粉色玫瑰花,压着一张“欢迎您回家”的字条。保姆盛了一碗热汤,说是林晓筠凌晨就起来煲的。冰箱里,是满满的食材,就连洗手间挂着的毛巾和浴品的摆放,都是从前的感觉。 ——林晓筠在的感觉。 徐贵莲坐在沙发上,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满面。 卢汉被徐贵莲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心口又疼了?” 徐贵莲摇了摇头:“要是晓筠能回来,该多好。” “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吧,咱们老了,既不能越俎代庖,也不能大包大揽。随他们吧。”卢汉叹了口气,道。 徐贵莲环顾四周,缓缓地张口,道:“老头子,咱们在这小区,再买个小房子吧。” 卢汉怔住了:“你想通了?” “想通了,”徐贵莲点头,“你早就劝我别跟孩子们住一起,我也知道,住一起矛盾多。但总想着,万一我们俩有个什么突发病症,好歹孩子们都在身边。可是过犹不及啊,现在家里这个样子,冷冷清清。有时候志浩上班,你又跑去上老年大学,这跟谁也见不着有什么区别。” “你当我愿意天天往外跑?我是怕给孩子们添麻烦,怕我在家孩子们不自在。”卢汉无奈地道,“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谁不想在家享享清福,谁不想随意一点?可是跟儿子媳妇住一起,我夏天连个背心和短裤都不敢穿,每天穿得整整齐齐跟要见客人似的。现在你说搬出去,我啊,真是松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晓筠和志浩他们俩,还能不能走到一起。” “希望吧。” 现在,除了寄希望于未来,徐贵莲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但至少,她还拥有希望。 “哟,到时间接甜甜了。”卢汉的手机闹钟响了起来,他急忙站起身来。为了怕错过接送甜甜的时间,卢志浩手机的闹钟设置了好几个,就连徐贵莲住院,他也没关掉。 “我也跟你一起去。”徐贵莲也站了起来。 “你刚出院,好好歇着吧,学前班不远,我们很快就回。” “那怎么行,我还想孩子呢。” 自从住院以后,徐贵莲还没见过甜甜。尽管林晓筠曾提出要带甜甜去医院探望,却被徐贵莲拒绝了。 “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孩别来,沾了晦气。” 徐贵莲还是徐贵莲,五行八卦运势风水早就成了她思维习惯的一部分,改是改不了的。林晓筠没勉强,思念孙女的徐贵莲也真是沉得住气,就这么默默地忍到了出院。 卢汉知道徐贵莲想孩子,也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便搀着她,一起来到了学前班。放学时间,学前班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被家长们接走,可徐贵莲和卢汉却迟迟没有看到甜甜。 “哎?徐老师,您出院了呀?”来接小豪接放学的庄亚丽看到徐贵莲,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 现在的庄亚丽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她在家庭生活里消耗了一年多,变得越来越暴躁和焦虑。直到有一天,小豪忽然拉着她,非要她跑遍小区周围几个报刊亭购买有关林晓筠的采访报道,说是要给甜甜。庄亚丽这才意外知道原来在自己变成家庭主妇的这段时间里,林晓筠都做了些什么。 那个素来被庄亚丽视为对手的林晓筠,她成了一名作家和公司创始人,她的书特别受欢迎,她还说“成长比成功更重要”,这些变化让庄亚丽吃惊。但是,那次庄亚丽没有能够完成小豪的嘱托,因为附近的报刊亭几乎都不在了,报纸这种媒介,正在逐渐退出人们的生活。 什么都在日新月异,而庄亚丽自己呢?就这样每天在柴米油盐之中打滚,在嫌弃老公和公婆的生活里,把自己消耗成一个浑身怨气的女人?她就甘心? “小豪,你觉得,妈妈和甜甜妈妈谁好?”望着报纸,庄亚丽喃喃地问小豪。 “我觉得……甜甜的妈妈好。”小豪想也不想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甜甜妈妈总说她是宝贝,但是妈妈从来不说我是宝贝,从来不说我好,你也从来不说爸爸好,不说爷爷奶奶好。妈妈也总不开心,不爱笑,但我每次看到林阿姨,她总是乐呵呵的,她跟着甜甜在一起的时候可高兴了。” 小豪的话,像一记惊雷在庄亚丽的头顶炸响,她惊觉于孩子的敏锐,更惊觉于自己竟然被岁月变成了一个满腹牢骚与怨念的女人,连她最珍视的孩子也不以她为荣。 庄亚丽决定改变,对于她的年龄而言,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并不容易。但她自有她的优势,凭借着工作资历和个人能力,她找到了一份适合的工作,也开始慢慢地开放心态,尝试着用肯定和赞美的方式与家人沟通。 当一个人的心态开放,就会发现,原来生活上并没有那么多看不顺眼的事情,也没有多少人有这个时间精力给你添堵。大多数的怨恨与烦恼,都是自己寻来的。 心境变得明朗后的庄亚丽,放下了从前的不愉快,每每遇到卢家人以后,也能亲切地打招呼了。只是这一次,徐贵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而是急切地问她:“亚丽,你看到我们甜甜了吗?” “甜甜早就走了。”小豪在一旁说道,“还没放学她就被接走了。” “什么?”徐贵莲吓了一跳,“被谁接走了?” 小豪摇了摇头,突然伸手指向一位老师:“魏老师知道。” 魏老师是甜甜的班主任,焦急的徐贵莲挤过人群,一把拉住了魏老师。 “魏老师,甜甜呢?” “咦,徐老师,您出院了啊。甜甜不是被她阿姨接走了吗?” “阿姨?”徐贵莲怔住了,“哪个阿姨?” “是一个年轻的阿姨,甜甜跟我说,她爸爸跟这个阿姨约好了来接她的。” 阿姨?! 徐贵莲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忙不迭拿出手机,拨打卢志浩的电话,然而卢志浩的手机却关了机。 “怎么,您不知道这事?”魏老师见徐贵莲的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我今天出院,早就跟他爸爸约好了我们接孩子,他不可能不声不响就让别人接了呀!”徐贵莲越说越担心,卢汉急忙安慰。 “你别着急,我给李德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跟志浩在一起。” 电话很快接通,李德却并没有跟卢志浩在一起。 “卢总现在跟晓筠姐在一起,他们今天有个会要开。您看,我现在帮您打给晓筠姐,问一问?” “那不用,我直接打给晓筠吧。”为了怕徐贵莲担心,卢汉压住心头的担忧,直接拨打给了林晓筠。 第三章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2 此时,以林晓筠、卢志浩和赵俊希为代表的女性定制旅行和小程序开发会议,正在香气信息科技公司的会议室里召开。意大利之旅的圆满成功,让许多“香蜜”都开始了对下一次旅行的期待,纷纷表示了想要跟团旅行的热望。意识到高品质女性旅行的市场需求,同时也为了满足更多读者的出行愿望,林晓筠和卢志浩商谈后决定合作开发女性高端定制游模块,并开发旅行的相关小程序。 作为最佳合作伙伴,赵俊希成为了林晓筠第一个想到的人。 “我希望我们可以摒除个人情感,成为优秀的合作伙伴。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让你很受困扰,我也可以另觅合作人。”林晓筠在向赵俊希伸出橄榄枝的同时,也尊重他的选择。而赵俊希的答复却是:“我恐怕做不到摒除个人情感。” 林晓筠有点遗憾。但她也明白,感情如刀,总有一方被刀刃所伤。 “好吧,那就期待着我们下次的合作。” “我话还没有说完,”赵俊希笑道,“我记得你说过,在你未来的人生规划里,只想成为老板、合作伙伴、好作者,和好妈妈、好女儿。如果我能有幸参与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就等同我也在你的未来之中。从合作伙伴开始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林晓筠意外地看着赵俊希,终是笑了出来。 她还以为赵俊希会因此而受伤,或是深受打击,但事实上,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成熟,开朗和豁达。 “合作愉快。”赵俊希向林晓筠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林晓筠与赵俊希相握。 他的眼睛里还有柔情尚存,林晓筠想,但很快,他就会将它转移到真正所爱之人的身上去。 林晓筠由衷地希望赵俊希可以遇到适合她的女孩,与他一起前往他想要的人生。 坐在会议室的林晓筠和卢志浩,听着赵俊希对于旅行小程序的开发建议,频频点头,从卢志浩的目光里,林晓筠也看到了他对于赵俊希专业程度的认可。 最不可能坐在一起合作的人,现在成为了最佳合作伙伴,林晓筠忽然觉得从创业开始,她的人生里便再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了。 手机忽然响起震动声,林晓筠意外看到来电显示的是“婆婆”两个字——这称呼居然几年来从未修改。 她抬眼看了看卢志浩,最终还是决定走出会议室接听电话。 “晓筠!”徐贵莲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是不是跟志浩在一起?你快问问他,不是说好了让我们接甜甜的吗,怎么他又让别人接了?” 林晓筠的心里顿时一沉。 今天徐贵莲出院,卢汉可以接甜甜。林晓筠和卢志浩早就商量好,不必让温玉琴再过去接甜甜放学,但从来没听说卢志浩找了别人接孩子。然而电话里的徐贵莲如此焦急,显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她急忙问明情况,然后让徐贵莲先别着急,等自己问清楚后给她回话。 重新进入会议室,林晓筠先是向被自己打断的赵俊希致歉,然后急切地问卢志浩:“志浩,你有让别人去接甜甜吗?” “让别人接甜甜,不可能。”卢志浩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于孩子的事情,卢志浩向来谨慎,除了自家人,他绝不会假手外人。更何况,徐贵莲和卢汉已经抵家,更没有必要再安排其他人接甜甜。 “妈说,学前班老师说,你找了一个年轻的阿姨去接甜甜,而且甜甜也……” 林晓筠的话刚说了一半,便立刻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肖白?” 她与卢志浩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个最有可能接走甜甜的人,卢志浩立刻拿出了手机。 今天整整一天,卢志浩的手机都响个不停,让正在开会的他无法集中精力。而这些电话,全部都是肖白打过来的。卢志浩把肖白的手机设置进黑名单,她就换另外的号码打,忍无可忍的卢志浩只好把手机关机。但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劫持甜甜的事。 电话很快接通,手机那端,传来了肖白的声音。 “你终于肯打我电话了?”她问。 “甜甜在哪儿?” 没有问候,没有温度,更别提温情。肖白苦涩地笑了:“在你心里最重要的,只有你的女儿吗?” 卢志浩几乎是狂怒地咆哮:“甜甜在哪儿?!” 肖白沉默了一下,紧接着,耳畔响起了甜甜的声音:“爸爸!” 作为母亲的林晓筠立刻捕捉到甜甜的声音,她心中的冷静其实早已荡然无存,但语气中依然保持着平静,她不希望自己的失态吓到女儿,她用和平时差不多的声音问:“甜甜,你没事吧?你在哪儿?” “妈妈!”听到林晓筠的声音,没有丝毫危险意识的小姑娘顿时高兴起来,“肖老师带甜甜找妈妈和爸爸……” 甜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肖白打断了。 “林晓筠,如果没有你的纠缠和介入,我和志浩早已领证结婚,我恨你。”她的声音充满仇恨,与那晚在门口出现的、受惊一般的女孩判若两人。她用驱逐情敌,捍卫领地的语气对林晓筠表现着厌恶:“让志浩接电话。” 林晓筠克制住自己准备说话的冲动,望向卢志浩,卢志浩伸手按下了免提。 “你想要什么,肖白?钱?车?房子?你不要伤害甜甜,你要的东西,我尽全力满足你。” “满足我?你说你全都满足我?”肖白突然笑了起来,“好,我告诉你我要什么。我要你,我要见到你!我只想见你一面,可你为什么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把我的微信也拉黑?难道现在只有甜甜才能让你跟我见面吗?” 肖白的激动情绪让林晓筠开始担心起甜甜的处境,她情不自禁抓住了卢志浩的手,冰凉的体温诉说着她的惊恐和担忧,神情在努力保持镇定。卢志浩眉头紧锁,他用同样的力道握住林晓筠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紧接着,用沉稳的声音对肖白说:“好,我会见你一面。告诉我你在哪,我过去找你们。” “你自己来,不要让我看到林晓筠。” “好,我自己去。” 卢志浩的态度令肖白满意,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说出了地点。 “海底世界。”放下手机,卢志浩道,“她和甜甜在海底世界门外。” 林晓筠想也不想地便冲向门口,卢志浩却一把拉住了她。 “你乘俊希的车去,暂时不要下车,肖白的情绪很激动,尽量不要刺激她,以免伤害甜甜。” 卢志浩分析得不无道理,林晓筠点头,将求助的目光落在赵俊希的身上。 赵俊希已经从刚才的电话中听出了大概,他立即起身,拿起了车钥匙。 “放心,我跟晓筠就跟在你身后。” 卢志浩点头,他用力地握了握林晓筠的手,然后迅速奔出了会议室。 这是赵俊希第一次看到林晓筠在努力克制惊慌和无措,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尽力把安全带扣入卡槽中。 “事情不会那么坏,对方也只不过是个20多岁的女孩子,你要冷静。”赵俊希帮林晓筠系好安全带,道。 林晓筠点头,又点头,可她的目光却始终无法聚焦,她慢慢地说:“正因为是20多岁的女孩,事情才比想象中要坏,如果她情绪失控,难保不伤害甜甜。拜托你,帮我快点见到甜甜。”赵俊希深深地望住林晓筠的眼睛,发动车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卢志浩车后。 手机突然响起,林晓筠迅速抓起电话。 “晓筠,我忘了提醒你,今天周五,甜甜放学早,她爷爷把她接回家了吗?” “妈……” 一直竭力冷静的林晓筠在听到自己的母亲温玉琴的声音之后,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妈,妈,甜甜被肖白不打招呼带走了。”林晓筠无论多大,都是妈妈眼里的孩子,尤其温玉琴这样强悍的妈妈,关键时刻总是她的依靠。 “啊?”温玉琴惊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劫持吗?肖白到底想干什么?你们现在在哪?” “在去海底世界的路上,妈,你别太担心,我和志浩都过去。她曾经是甜甜的钢琴老师,应该不会伤害孩子。” 明明是劝解温玉琴的话,却连林晓筠自己也说服不了,温玉琴更加担心。 “你别哭,我和你爸现在就过去。”温玉琴不待林晓筠回答,便以她一向的果决挂断了电话。林晓筠已经没有再拨打回去的力气,担忧与恐惧早在这一刻将她支配,犹如坠入深渊的滋味,令林晓筠无力地靠在车座上。 “要不要报警?”赵俊希沉声问。 “不能报警!”林晓筠陡然厉声说,“报警会刺激肖白,她如果情绪崩溃,即便是无意中伤害甜甜,这个结果我也绝对不能看到。” “好的,晓筠,先克制下你作为母亲的张皇,拿出解决问题的冷静,”赵俊希说,“我不报警,但你必须好好打起精神解决问题。” 林晓筠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头。 她内心在祈祷:我愿意倾其所有,换甜甜的平安和健康。上天,你可曾听见我的心声吗? 温玉琴抓起外套,便和林建国往外走,边走边拿出手机,抓着林建国的胳膊说:“我得打个电话!” “都这会了还打什么电话?赶紧走吧!”林建国又气又急,温玉琴却冷着一张脸,一点都不放慢脚步,直接拔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了“喂”一声,温玉琴张口便是一通大骂。 她打给的人,正是徐贵莲。 “徐贵莲,你干的好事,你最喜欢的小三上门把甜甜带走了。告诉你,这次甜甜要是有半点受伤,我跟你拼命!” “徐老师刚出院,你打给她干什么?”林建国发现老婆即便打着手机都比自己跑得快,他急忙追上来,数落道。 “打给她干什么?这些事,不都是她作出来的吗?好好的日子,都让她给搅和了。你自己说,要是没有她推波助澜,晓筠能和志浩离婚吗,那小三能进门吗?” 此刻的温玉琴一身戾气,咄咄逼人的语气,连林建国也无力反驳。 现在,他只希望甜甜能平安。 这个时间的海底世界,游人已经十分稀少。肖白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肖老师,我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呀?”等了很久的甜甜,已经开始着急了,她拉了拉肖白的手,问,“爸爸妈妈真的去拍结婚照了吗?” 结婚这个词令肖白心里的怒火油然而升,她恼火地转头,迎向的却是甜甜充满信任和柔软的目光。 怒火微滞,肖白克制着情绪,道:“我不是已经给你看了爸爸妈妈拍结婚照的照片了吗?我和他们约好了,他们拍完照就带甜甜去海底世界,甜甜再等等,好不好?” “好!”甜甜高兴地点头,继而又请求,“我还想看爸爸妈妈的结婚照,肖老师能再给我看看吗?” 为了安抚甜甜,肖白拿出了手机。 她给甜甜看的,正是卢志浩和林晓筠在意大利旅行时的那组教堂前的照片,他们相视而笑的样子,和彼此眼中流动着的深情,都被肖白看在眼里。 此刻,她望着甜甜盯着这张照片的笑容,心似针扎。 蓦地,肖白从倒车镜里看到一辆车徐徐地停在了后方,她的眼睛一亮,立刻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志浩!”她笑着,向卢志浩奔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与肖白的热情相反,卢志浩没有表现出半分热情,而是伸手便将肖白推开,直奔车子。 “爸爸!” 甜甜也看到了卢志浩,她开心地笑着,想要打开车门,肖白却冲上来,挡在了卢志浩和车门之间。 “肖白,你干什么?”卢志浩想要推开肖白,肖白却再一次抱住了卢志浩。 “志浩,我们好好谈一谈吧,好吗?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愿意改。我会做甜甜的好妈妈,再也没有超出自己能力的花销。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肖白,你冷静一点。”卢志浩捉住肖白的双手,让她远离自己,继而冷漠地道,“我说过了,我们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与其纠缠我,不如重新去寻找适合你的人。” 肖白的眼泪,簇簇地滑了下来,她难过地看着卢志浩,颤声问:“我不相信你对我已经没有爱了,志浩,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甜甜才不接受我,才会跟林晓筠复合的” “首先,我并没有跟晓筠复合。其次……”卢志浩顿了顿,终于决定坦诚相告,“我不接受你,不是因为甜甜,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肖白,我承认曾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你年轻,漂亮,充满激情和活力,但我的生活已经太过拥挤,已经腾不出空间容纳其他人。我既不会和你结婚,也不会给你一个未来,所以,我不能再自私地消耗你的青春和感情,好好珍惜自己,不要再任性了。” 肖白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卢志浩,这个曾与她有过那样快乐和激情回忆的男人,他竟然说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怎么可能!”肖白痛苦地大喊,“你骗我!我不相信!” 由于肖白倚靠在门上,甜甜无法打开车门。焦急的她只好跨过座位,打开了方向盘那一侧的车门。 由于靠近马路,来往的车辆很多,甜甜刚打开车门,便被呼啸而过的车子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吓得她哭了起来。 赵俊希刚刚将车子下来,林晓筠便看到了这一幕,她急忙推开车门,奔了过去。 甜甜看到妈妈,顿时来了勇气。她再一次打开车门,跳下车子。 “妈妈!”甜甜一边呼唤着,一边向林晓筠奔过来。 “甜甜!”看到甜甜,林晓筠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跑向甜甜,张开双臂准备抱住她的宝贝。然而就在这时,肖白突然冲过来,一把将甜甜抱在了怀里。 “林晓筠,你为什么总是横在我和志浩中间?你能不能离我们远一点?” “肖白,你冷静一点,先放开甜甜。”林晓筠紧张地看着肖白,生恐她会伤害到甜甜。 “我没法冷静!”肖白崩溃地大喊,“你别过来!” 林晓筠急忙顿住脚步,而卢志浩亦上前,挡在林晓筠的面前。 “肖白,你放开甜甜。你不是想跟我好好谈谈吗?让晓筠带甜甜走,我们好好谈。” 爸爸妈妈近在眼前,甜甜用力地挣扎,可却怎么也挣不脱肖白的钳制。 肖白冷笑,“卢志浩,我早就告诉你,我只想见见你,可是你还是把林晓筠带过来。刚才我那么求你跟我谈一谈,可你却说你不爱我。现在要跟我谈了?为什么,为了她?为了让她把孩子带走?” “肖白!” 卢志浩正欲劝解,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 原来是温玉琴和林建国匆匆赶到,温玉琴怒不可遏,指着肖白怒骂:“你这个小三,你到底要不要脸,破坏我女儿婚姻,勾引我女婿,还绑架我外孙女!你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路边已经有行人注意到了肖白的行为,渐渐地有人聚集上来,亦有人举起手机对准了肖白。 “别拍!我不是小三,我不是!”肖白悲愤地大喊,她望向卢志浩,用悲哀的、乞求的目光,“志浩,你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不是小三!” “肖白,你先别急,你放开甜甜,我们来谈一谈。” 眼看肖白已经濒临崩溃,卢志浩试图上前,让她恢复理智,肖白却抱着甜甜步步后退。 “肖白,快放开甜甜!” 徐贵莲在卢汉的搀扶下,跑了过来。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之所以赶来这里,是因为卢汉在温玉琴那通痛骂徐贵莲的电话之后,重新拨打了林建国的手机,才得知了肖白劫持甜甜的地点。卢汉劝不住徐贵莲,况且他也担心甜甜的安全,在一旁的庄亚丽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扶住徐贵莲,道:“徐老师您别急,坐我的车,我送你们过去。” 徐贵莲频频点头,甚至来不及道谢。 “小豪,走,咱们去找甜甜。”庄亚丽牵住小豪的手,道。 小豪用力地点头,他仰着小脸,发出由衷的赞叹:“妈妈真棒。” 这恐怕还是小豪第一次用这么钦佩的语气对庄亚丽说话,庄亚丽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臭小子。” 她感动地揉了揉小豪的头,牵住了他的手。 远远地看到肖白劫持甜甜的一幕,庄亚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豪眼看甜甜哭得厉害,忙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 “小豪别去。”庄亚丽急忙制止小豪,她拿出了手机打算报警,但是,仅仅片刻就收了回去,她想:两家那么多人在现场,如果需要报警,早已有人安排,现在报警,会不会刺激肖白,那就不是帮忙反而是添乱了。 庄亚丽最终决定带小豪坐在车里,密切观察着现场,斟酌自己应该采取的行动,和能帮上的忙。 第三章 灵魂有香气的女子3 这会的甜甜哭得很厉害,但肖白却不顾她的害怕,紧紧地抓着她。 “肖白,你赶紧放开甜甜,否则我就报警。”徐贵莲关于报警的恐吓果然激怒了肖白,她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徐贵莲,你不是说我和你儿子才是天生一对吗?你不是说我比林晓筠更适合你儿子吗?我送了你那么多礼物,可你却把我当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你有什么资格骂我?林晓筠和卢志浩离婚,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林晓筠身上。甜甜自己离家出走,你又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你为什么不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徐贵莲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捂着一阵阵绞痛的胸口,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而肖白则愤然看向卢志浩,悲怆地道:“卢志浩,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没想伤害甜甜。可是你,你们,却统统把我当成坏人,这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你劫持了甜甜!”卢志浩终于忍不住,暴发出怒喝,“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孩子。把甜甜给我!” “不可能!”肖白凄厉地尖叫,“我和你的事情,没人能置身事外。她、林晓筠、还有你妈,他们所有人统统都是横在我们中间的障碍。” 肖白越说越激动,她面如纸色步步后退,突然,抱紧甜甜冲进车子,然后慌乱地发动了车子。 “妈妈!妈妈!”甜甜大声地哭着,用力地拍打着车窗。林晓筠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可车子早已经被肖白开动,向前疾驰而去。 “停,停下!” 林晓筠大声呼叫,卢志浩的脸色也骤然大变,他迅速地转身跑向车子。 赵俊希扶起了林晓筠,而林晓筠却一把推开他,和卢志浩一起,乘车追向肖白。 “小赵,我们上你的车,你开车,追!”温玉琴抓住赵俊希,道。 赵俊希点头,替温玉琴拉开了车门。 “我也去。”徐贵莲喘息着,跟在温玉琴的身后。温玉琴来不及劝阻,现在,除了甜甜的安危,她再也不关心其他。卢汉和林建国也纷纷上了车,赵俊希发动车子,追向肖白。 “都怪我糊涂,都怪我!”徐贵莲连声责怪自己,“都是我的错,要罚,老天罚我,放过甜甜吧!” 她因懊悔而激动,胸口的一阵阵绞痛令她连呼吸都微颤,温玉琴扶住徐贵莲,嘴里却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谁让你被那个肖白蒙住了眼!” “你们两个谁也别吵,别影响小赵开车。”林建国忍不住出声镇场,催促赵俊希加快速度。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现在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 “甜甜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卢汉老泪横纵。 肖白将车子开上了绕城高架桥,她的疯狂举动让卢志浩更加担心甜甜的安危,他提高车速,紧紧追赶。 大脑一片空白的肖白手足无措,甜甜的哭声更加让她崩溃,肖白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除了疯狂地向前开,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眼见肖白的车速越来越快,林晓筠的心都提了起来。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肖白的车子,生恐一眨眼便失去它的踪影。而肖白此时在卢志浩、赵俊希和庄亚丽的追赶下,仓皇逃窜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在一个十字路口,眼看肖白在绿灯不断闪烁的情况下疾速冲出,卢志浩立即驱车紧追。他没有注意到在车子驶出安全线的几秒钟之前,交通灯已经变成了红色,更没有注意到一辆商务车正向他驶来。当林晓筠的惊叫提醒到卢志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车即将相撞的刹那,卢志浩迅速地调转方向,车子直直地冲向了路边的防护栏。 “志浩!” 林晓筠的呼唤声,是卢志浩最后听到的声音;林晓筠的脸庞,亦是最后一刻映入他眼帘的事物。而他最后的一个动作,就是抱住林晓筠,紧紧护在怀里。 她还是那么瘦,像从前一样。 一个月后。 医院。 甜甜趴在病床上,眨着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嘟起了小嘴巴。 “爸爸,你怎么长得越来越像木乃伊啊?” 趴在床上的卢志浩嘿嘿地笑,牵动了头部和后背的伤口,但这伤口已经愈合得不错。 “好啦,甜甜,不要嘲笑爸爸。”林晓筠停下正在削苹果的动作,板起脸,道,“爸爸的头部受伤,所以要缠着绷带哦。” “妈妈真不聪明,”甜甜不高兴了,“甜甜逗爸爸开心呢。” 林晓筠笑着掂了一下甜甜的鼻子,然后把削好的苹果分成几块,递给了甜甜和卢志浩。 卢志浩咬了一口苹果,感慨万千:“幸亏车子的安全气囊及时弹出,要不然我现在恐怕要跟你和甜甜阴阳相隔,上演《人鬼情未了》了。” “亏你还开得出玩笑,当时我都快吓死了。”林晓筠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回忆起汽车撞到防护栏的刹那,卢志浩用他的身体护住自己的一幕,心中的感动却久久不能平息。虽然安全气囊救了他们的命,但卢志浩的后背却被破碎的玻璃刺伤,现在只能趴在床上养伤。 “现在想想我都后怕,你怎么那么笨,用你自己的身体护住我,自己被碎玻璃扎成了刺猬。” 明明是责怪的话,却让卢志浩笑了起来。 “你和甜甜都平安,就算让我变恐龙都行,”卢志浩握住林晓筠的手,由衷道,“我一点都不后悔,更别提后怕,你们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人,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晓筠动容地看着卢志浩,四目相对,只可见深情与感动。 “爸爸,妈妈!” 甜甜噘起了小嘴:“你们两个不要忘了我呀!” 卢志浩和林晓筠笑了起来,他们一左一右地拥抱住了甜甜。 门外,四双眼睛正从一道门缝里向内张望着。 “哎呀!”徐贵莲忽然叫出了声,她一把打在卢汉的身上,生气道:“你踩着我的脚了。” 卢汉急忙抬起脚,又小声地提醒:“嘘,小声点。” “得了,转了一大圈,人家合好了,坏人都让咱们当了。我看,咱们还是走吧。”温玉琴站起身来,满面都是无奈。 “小俩口本来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合,只有咱们这些老的当真。”林建国也摇头叹息。 四位老人说着,悄悄地走了。 “肖白怎么样了?你们就打算这样放过她?”温玉琴终于想起了始作俑者,恨得牙根痒痒。在意识到卢志浩出了车祸之后,肖白及时停下车子,带甜甜奔了回来。 虽然肖白的行为已经构成拐骗儿童的犯罪事实,但卢志浩和林晓筠始终没有报警。生活中的一切其实都明码标价,只不过有些价码是金钱,有些是信誉、爱情或者事业。肖白有错,卢志浩又何尝无辜?林晓筠自己难道又是如白莲花般毫无错漏吗? 那么,为什么不给别人一个机会呢?由于卢志浩和林晓筠不再追究,肖白免除了法律责任。 “那个小赵,后来又怎么样了?”徐贵莲问。 “那是个好孩子,我们准备把他当预备女婿留着,要是卢志浩再敢对晓筠不好,我们直接换女婿!”温玉琴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徐贵莲却听得心惊肉跳,她挽着温玉琴,赔着笑脸道:“亲家,我知道你开玩笑呢,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和好了,哪能再把他们拆散呢?” 几位老人边说,边往外走,浑然不知提着水果篮的赵俊希就站在医院的门口,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看起来,现在的探望,是对他们的打扰。 赵俊希看了看手里的果篮,最终将它委托给了导诊台的护士,给林晓筠发了一段微信: “从你和卢志浩的身上,我已经体会到了你所说的:‘婚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原来我曾以为的‘拥着你说晚安,和醒来说早安’的甜蜜,并不是婚姻真正的浪漫。 婚姻真正的浪漫是——百转千回之后,你还在;也是生死关头,我不走。为你拥有这样的婚姻而高兴。晓筠,我其实早就接到了北京一家软件公司的offer,对方邀请我去联合创业,因为不舍与你的缘分而迟迟没有接受。现在,看到你幸福,我也将去往那个更适合我发展的地方,希望可以在那里遇到我的女神,那个可以牵手看遍人生风景,可以走过生活风雨的所爱。我想,她一定也是一位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祝我们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