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凰途:神君,请入樽》 楔子 “万界花灵听我令,生长!” 手起剑落,澎湃灵力顿生四溢。 一片郁郁葱葱压向了修罗死寂。 她一袭凤袍软胄加身,统御六界生机,挡在魔族军队前,威风凛凛。 李布依在梦里睁开眼,只看见一柄金色的神杵刺穿了她的身体。 周围嘲弄声四起。 “嘿,你们说花神在位时多么潇洒恣意,多高修为神力,最后背叛神族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哈哈哈神魄俱散,魂归大地!”大快人心。 “你们说,她还会回来吗?” “她若是知道那致命一杵是谁扔出来的,怕是再也不想回到世上。” “造化弄人。”颇为惋惜。 李布依垂下眼帘,手停下来落在身侧。 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那只粉雕玉琢的小手。 她睁开眼,看见一道水清天蓝的身影,在给她输送澎湃灵力。 他的掌心温暖湿润,浸透了她混沌的神识,她呢喃着: “横竖不过三道渡劫为人的天雷,却还不能自己扛了么?” 他笑着看她,声色温雅:“无妨。” 却有一道非议声颇为刺耳。 “你私藏她的魂就算了!你如今还要替她渡雷劫?” “诛魔一战,神族惨胜,你是不是忘了她最终站在哪边?你若执意护妖邪!天界容不下你!你……你妄为上神!” 什么妖邪?是在说那个女子么? 这个男子又是谁,为何总看不清他的样子? 却听那水清天蓝的男子一声轻笑,横抱她起身: “容不下便容不下吧,神位和修为,都可以不要,我只要护她,一世安好。” 从风华正茂,到白骨森森。 须臾百年,花开花谢。 “你……你要去哪里?” “我赴红尘。” …… “老大!起了吗!” 晴空里鸟鸣声雀跃,窗外一人扯着嗓子叫唤,地动山摇,直把她从梦靥里拖了出来。 “我听到了你轻点声!”李布依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捂住了脑袋……嘶我怎么又做了梦中梦? 可每每醒来这梦中诸多细节又记不清了,梦中之人究竟是何人?与她何干?我还在梦里么? 思来用力掐了一把脸,疼得呲牙咧嘴。这肯定是醒了。 罢了,梦中事梦中毕,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翻身下床,随意扎了个高马尾,蒙了面巾。 打开窗子一跃而出,同站在院子里的郝仁碰了面,咧嘴一笑:“走吧!” ------题外话------ 作品每天不断更,各位看官安心食用/希望你们喜欢! 1、初看被动,实则双强。 2、纵使过程再风流倜傥,万叶丛中过,独染他一人。 3、文文口号是:宠你宠到新闻联播大结局(划掉)地老天荒。 愿与君同行。 第一章 留下肉包来 于人界,玄明宗是个好地方,久负天下第一宗盛名。坐拥连贯千里的玄明山脉,主修仙道。其边上的枫香树,不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外宗的宗墙都快给人爬烂了。 今日太阳甚好,玄明宗宗墙上暗戳戳伏了两个蒙面巾的小脑袋。 “老大,你确定咱们还干这票?”郝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这个老大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忒仗义大胆。 “怂啥!你没听说他是怎么欺负人的,带了那么多肉包子,向他要一个都不给,还把人给推倒了,老规矩,搞定他!迷晕他!腰牌归你,肉包子归我!” “可是,”郝仁踌躇道,“腰牌我们已经有两块,够咱俩去参加武林大会了啊。” “嘁,没出息,多的卖钱啊!” “老大说得对!老大威武!” “小声小声,那家伙近了。” 这俩小家伙在青天白日里要干倒的目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俊郎青年。 那少年面相刚毅,一头乌发笔直,眼眸似青空鹰目,犀利异常。 他身后背着一把刀,双手抱着那袋肉包子,抿着唇一步步地朝着玄明宗走来。 晴空里一声娇喝:“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肉包来!” 李布依从玄明宗三尺高的宗墙上一跃而下,灵活机敏,快如闪电。 三千青丝散,一身轻骨飘。 君只闻:一支红杏出墙来,春色满园关不住。 却不知:一朵玉兰翻墙来,花满江山倾天下! 什么人才敢在天下第一宗的宗墙边上抢劫啊? 那方少年目瞪口呆,自是被杀得措手不及。 这方少女落脚极狠,直接往人脸上踏。 他才条件反射撇开脸,一抹粉尘接踵而至,同他直接打了个照面。 与此同时,李布依一脚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胸口上,把他怀里抱着的包裹踢落。 柳腰一弯,接住了包裹。 大功告成,撤退! 却在此时,他猛地清醒,一时间周身弥漫着磅礴真气,一只鹰爪弹射出来,牢牢抓住她的一只脚。 李布依吃了一惊,立刻决定弃车保帅,来了一招金蝉脱壳。 将腿一扭顺着势儿把脚上的布鞋送给他,扭头就跑了。 对了,但凡察觉打不过的,抢了就跑。 古有云,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这就是她李布依李大侠混迹江湖之道。 开玩笑,什么样的高手才能有磅礴到肉眼能见到的真气啊? 打不过,跑还跑不过? 那她常常在孩子堆里夸下海口,说自己所学轻功无人能敌是白吹的? 这护送包子进玄明宗的人,名唤刘公英,倒了血霉,一天之内被人拦了两回路…… 这破村子也忒穷了吧?怎么连个肉包子都抢?! 他心下一凛,拔腿狂追。 前面的李布依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人怎么甩不掉?横竖不过一袋包子,怎的这般小气? 眼看就要到芦苇荡了,身后的刘公英还咬得很紧。 李布依着急道:“大侠!一袋肉包子都斤斤计较,往后还怎么行走江湖,肚量这么小,怎么当大侠,小心阴沟里翻船……” 刘公英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分明抢了别人的东西,还有那么多垃圾话喋喋不休。 耳根子不得静,乱了心神,居然没注意三块石头逆风而来,速度奇快。 呼啸劲风到了面门他才连忙一躲,这一躲却乱了真气,从踏着的树枝上摔了下来。 这垃圾话真是听不得,还真在阴沟里翻了船! 等他站稳脚跟,再抬头,那轻灵曼妙的身影早没了踪迹。 “糟了!”他气得握紧了拳头,“再找!” 李布依为甩掉追兵欢呼雀跃。 这三枚石子当然不是她扔出来的,有人在暗中解了围,只是她不知道。 轻灵的真气在体内转了一周天,把那袋包子顶在脑袋上,一头钻进芦苇荡藏好了。 这芦苇荡生得有半人多高,方圆一公里,但凡目力所能及,全都是芦苇,人来挡人,神来挡神,布依来藏布依! 这是她与郝仁约好的藏身地点。 …… 周遭围着转了一圈柳,都抽出丝絮偷了点向阳的光,一晃一晃地往这芦苇荡深处逃逸去。 丝絮落在水面上还没泛起涟漪,便被水面上接连泛起一连串咕噜噜的气泡淹没了。 良久,她探出头来,两双水澄澄的大眼睛,映着这芦苇荡的水波。 总算没听见芦苇荡里有动静,她呼出口气,把叼着的芦苇一扔,大咧咧地站起身,摘掉脸上蒙着的面巾。 哟呵,竟是个清丽的小女子。 芦苇荡的水波把她的眉目点得清亮,虽称不上绝色,却让人移不开眼。她有一双澄澈的眼眸,泛着丝丝狡黠的光,仿佛俗世浊尘都蒙不了她的眼。虽不似闺中女子温润白净,却透着股向阳的健康粉红,湿漉漉的马尾黏在她的后颈上,她一甩马尾,水花四溅。 这般女子,天性张扬。 她是玄明外宗边上药房里的弟子,一天到晚,深闺女红全不会,飞檐走壁一把手。 那既当爹又当妈的便宜师父实在给折腾得没办法,只好从厕纸里翻出了一张叫凌空舞步的功法给她,说是顶级轻功功法,虽然不知道她不甚靠谱的师父是不是在吹牛,但凑合着还真挺好用,倒是不妨碍她四处捣乱。 此番,李布依想去观看一下玄武大会,十二年来第一场提拔年轻一代高手的大会,涨涨见识。 但是那劳什子玄武大会非得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才能去! 李大侠琢磨片刻,决定同郝仁一起埋伏在玄明宗宗墙边上借腰牌,这才有了现下的一出。 她哼着小曲儿把发丝上的水珠拧干,潇洒地甩了甩头:“找郝仁回家咯!” “姑娘且慢。” 却有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猝不及防。 像极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二章公子国色天香 “姑娘且慢,好身法。” 一语悠悠的赞美,透过时空,穿越八方。 李布依只觉得身后凉飕飕的,猛地转身,瞧见淽上还立着一人。 那是九重天上战神转世,大楚的北漠王,楚绍元。 他逆光而立,一头乌发飘然垂肩,站在李布依身后,像在等她。 楚绍元穿着水清天蓝的衣裳,站在水中央的浮地上,有着自远山走来的风儒气息。他的周遭并无船浆,仿佛是踏着空气来的,所以才与湿漉漉的李布依不一样。 他干净清爽得仿佛神仙。 他们一个在淽上如得道之高仙,一个在水中如堕世之鲛人。 “喂,你是人是鬼?”李布依脱口而出,心上一泠,手指不安地绞着湿漉漉的发。 若是人,她打昏就跑,若是鬼,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些…… 不过这似人似鬼似仙的家伙生得十分好看,嗯国色天香,能不能摸一把? 突然的,李布依瞧见他笑了。 芦苇荡的风刮起楚绍元的乌发,他道:“姑娘说我是人,我就是人,若姑娘非说我是鬼,我也不会害姑娘。” “你这人真奇怪。”李布依别过头去开溜,她已经确信自己在水中待得太久产生了错觉,或者这美得不像话的人就是鬼了。 “但是姑娘为什么非要抢别人的腰牌呢?如果姑娘想要……” 楚绍元的话似乎还没结束,李布依已腾空跃起,激起水珠四溅。 生存之道告诉她,克敌制胜,要出其不意。 李布依离楚绍元不远,这些水珠本是为了模糊他的视线,而她可以借机施展凌空舞步逃开,再不济也能跟他拉开距离。 可是,李布依却看见那些水珠在接近他时都变成冰雾破碎开了。 紧接着,楚绍元就动了。 在李布依的认知里还没有人比她瞬移的速度更快。 楚绍元问:“姑娘这身手,打哪学来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横腿就是一劈。 楚绍元伸手挡了她一脚,一手揽住她的腰,用力地把她往回一带。 那来往回身的一扯,失去了平衡,李布依只得顺了他的意思,悬空一转把纤尘都散尽了,便是这样她才有空仔细看了看他。 这家伙的眉目里怕是住了浩野江海,所以才这样宁静而辽阔。 楚绍元挨她很近,近到能感知彼此的鼻息。 发丝落在脖子上,丝丝缕缕。 他的唇凑到她耳边,声色温雅:“如果姑娘想要,我可以给姑娘。” 这一丝吐息落在李布依耳根,逼得她脸都红了。 哇靠,流氓啊!李布依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真气在这悬空一转聚到掌上,一个猛推居然震开了他的手。 靠着这股冲力,李布依脚底抹油溜了。 “大美人,后会无期!” “跑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你。”留楚绍元独自立在淽上,他微凉的掌心里躺了一枚和田玉,此时正从灼得发烫渐渐失去温度。 芦苇荡弯弯绕绕,李布依轻车熟路飞奔到郝仁备好的乌篷船上,直道:“快走!后面有个妖怪老大我搞不定啊!” “得令!”郝仁不愧是当仁不让的头号狗腿子,李大侠亲自培养的优秀人才。 船竿子一撑,乌篷船就像如鱼得水,七拐八弯逃离了芦苇荡。 …… 夏夜傍晚蝉鸣声经久不息,玄明宗墙边上的药房里,一声怒吼要把薄薄的房顶掀飞。 “李、布、依!” “在!有!” “你另一只鞋哪去了!又出去闯什么祸了?还要带隔壁枫香村的郝仁,郝爹都找上门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你要为师跟你说多少遍?上次罚你抄的十遍《戒子规》你抄到哪里了?” 左鹤师父拿着戒尺追着李布依满屋子跑,是追得满头大汗,瞅着这顽劣的爱徒上蹿下跳反手从抽屉里掏出几张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 李布依转身恭恭敬敬地递给他道:“都抄好了。” “再抄十遍!”一头银发的左鹤师父怒目圆睁,恨铁不成钢。 李布依抬起倔强的小脸,一脸认真:“横竖不就是说要静思安定才能沉思学习嘛!但是人家也说了如果不能抓紧利用时间,时间就会如白驹过隙,徒留悲伤。弟子觉得自己偶尔静心思考,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啊。” 左鹤大叹口气:“是啊!你静思的多半是怎么出去调皮捣蛋吧?李布依,我问你,枫香村姚家同你一般大的女儿怎么样?” “很好啊,下月初八就出嫁了,闺阁十八般技艺样样精通。” “嗯,那你呢?” “也很好啊,早晚江湖上十八般武艺我都能学会。” 左鹤被这小祖宗气得七窍生烟:“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要真有本事!给我练出金丹来,上玄明内宗求学去!” 这话十分打击人,毕竟李布依在筑基已经卡了十几年,连个聚丹的影子都没见着。 李布依却俏皮一笑:“得令!弟子改明儿就上玄明求学,师父可别想我呀?” 左鹤气得胡子发直:“不孝……去了还不得缺胳膊少腿!你、你给我出去罚站!” “得令!” “罚你没有饭吃!” 李布依踉跄了一下,叫苦不迭。 吃饭是人生一大乐事,没有饭吃,等于没有乐事。 入夜,月上柳梢头。 李布依躲在自家药房和宗墙的夹缝里,靠在墙边上坐下,等人给她送饭。 半晌,宗墙边上的干草堆动了,郝仁从狗洞里钻了进来,手上拿了一坛子酒小声道: “老大,又被罚了啊?我给你带了点喝的,桃花酿。” 李布依眉开眼笑:“还是你小子有良心。” 两人靠着宗墙坐下,伴着白日里抢到的肉包子,配着酒,和着月光,别有一番滋味。 李布依想着怒气冲冠的左鹤师父,便问了郝仁一句:“郝仁,你会想娶我吗?” 郝仁吃着馒头呛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头:“老大,看我的眼睛。” “怎么?” “忠诚,绝无此心。”郝仁说得无比虔诚。 “那就好。” 李布依闻言放心,却看见郝仁那一呛非同小可,他一口肉包子卡在喉咙里进不去也出不来,话说得脸都憋红了。 “你怎么了?”李布依问道。 “老……老大,我好像……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第三章破炎为凰 郝仁咽得脸都铁青了。 李布依聚了点真气,一掌拍在郝仁背上,那一拍,拍出了几块面粉团。 心下有疑,捧起酒来一泼,把那团东西冲干净了,居然是一小块布。 “老大,这是什么?” “快,快吃!”李布依一口半个肉包子,定睛一看,那本该放陷的部分,又出现了一小块布来。 她一连掰开余下的包子,从中拣出布块,那上面画的都是练武的小人,看起来有几分深奥,酌着月光把几张布简单拼在了一起,组合成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小人连环画。 “怎么会有人把连环画映在布上,还剪碎了藏在馒头里?”郝仁毕竟不是习武之人,自然一脸不解。 李布依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这触感,这熟悉的无厘头的小人,捡到大便宜了。 她把这些布片一一收好,一本正经地答道:“这是拓本。” “拓本是什么?” “就是别人仿制的连环画,老大拿回去钻研一下,回头教你。” “好!” 突然转身回头,那及腰的马尾飞扬一甩,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月光衬着她半是威胁半是叮嘱的笑:“你可不能说出去!” “好。” 郝仁目送那个少女飞奔似得回屋去,轻轻一笑,他伸手,把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这哪里是什么郝仁,分明是芦苇荡上似人似鬼似仙的家伙,大楚的北漠王,楚绍元啊! 真正的郝仁早就被禁足在家里了,怎么能来给李布依送酒。 说来也是缘分,楚绍元一路赶到枫香村,就听到郝仁杀猪般的叫喊惊天动地: “神仙啊!求你替我去陪陪老大,最好带坛酒啊,脾气好点,不然等我禁足出来,吾命休矣啊!” 既然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绍元脚尖点地,几个闪身上了这家药铺的屋瓦房梁。 长夜的风划过屋顶,吹散了李布依留下的酒味,楚绍元猛地嗅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块成色通透的和田玉。 这枚和田玉,是花灵的影子,离她稍近,便能发烫。 昭元战神自弃神位转世为人已经二十年,自他三岁能走能言,便在找她。 须臾十七年过去了,他征南闯北这枚玉佩从未像今日这般灼得发烫。可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玉佩为什么失去了温度? 楚绍元正想着出神,那袭夜色中却有人来了。 那人隐藏在黑夜中,连气流也藏得很好,刺客、暗杀所有这类行当都应不在话下。 那人来势汹汹,而楚绍元只是将手一挡,便夹住了来人偷袭用的金叶飞刃。 金叶飞刃直指喉管要害,但凡他再慢分毫,今日便殒在这儿了。 来人黑色的面纱遮了半边脸,面纱之下隐隐能看出她眉目犀利。 “你为何要来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楚绍元不答,转身看着那名女子问道:“茯苓,帝京如何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天牢传来消息,大楚帝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楚绍元眸子一闪道:“北漠呢?” “乎吉成汗柯的军队倒是很老实,没有再挑衅。” “好。你先回京筹备事宜,我……再给我三日。”楚绍元叹了口气道:“玄武大会就要开始了。” “主上的意思是?”茯苓有些不悦。 楚绍元悄悄捏紧袖下明黄的圣旨悠悠道:“如此盛事,我去凑凑热闹。” 屋瓦之上,有人暗夜洽谈,屋瓦之下,李布依在扒拉那些破碎的布片,把它们一块块粘起来。 李布依看了看这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布片,在这一连串小人拳武生风的连环画的最末,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破炎。 她瞅了瞅觉得眼熟,从自己的贴身衣襟里取出了另一张同样不规则的布片,这是她自幼修练的轻功,凌空舞步。 寻常人不知道凌空舞步,以为是独立的功法。 其实有六个姊妹功法,成一个体系,散落在大陆上共有七张残片。 七张残片合为一体,便是神武大陆上的顶级功法遂霄凌空。 传说有通神之术,能生死人,肉白骨。 李布依的小手都在颤抖啊! 七张残片她咋就误打误撞得了两张? 难怪白日被抢的小气鬼穷追不舍啊! 她记得师父左鹤给她凌空舞步时说的:“为师年至古稀,没希望集齐,送给你去碰碰运气!记得藏好啊,神物问世,会遭遇各路高手围杀。” “师父,那我学会了要找什么啊?” “这凌空舞步修的是轻功,没什么攻击力。接下来,最好要碰到破炎。破炎,传说能击穿凤凰的火焰。遂霄凌空一共七重天,练至七重天,可接近神通,笑傲天下!到时候你要寻仇,把贾慕勋那小子大卸八块,自是不在话下。” 是否能找到第一个狗腿子,李布依保持努力且随缘的态度,毕竟说起贾慕勋来,那可是她童年时代的巨大阴影,如今回想起来都隐隐肉痛。 她爬上床,水澄澄的眼睛望着房梁上的蜘蛛网:明日便是玄武大会了,那些烽烟与恩怨,终会有个了断…… …… 夏日里蝉鸣久了,听着也就习惯了。 外头各路侠客窸窸窣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今日,是李布依要去武林大会涨涨见识的大日子! 可是,她赖床。 许是感物伤怀,她突然梦到自己儿时的事情,就这般怔得她睁不开眼睛。 李布依还记得,那一年,她才四岁。 那时候的李布依,拿得起,放不下。 “妹妹,糖葫芦吃不?”那日蓬头垢面的女童被师父救下,第一眼见着的,便是一个背着竹筐,笑里乘着四月阳的男童。 那日他将手一挥,跟变戏法似的,那串糖葫芦就烧了起来,两息就灭了,那糖葫芦表面散发着焦糖的香甜,男童稚声道:“妹妹,来根千秋的糖葫芦果腹吧。” ------题外话------ 书友们要是喜欢可以收藏养肥ww 第四章 祸兮福所倚 瞅着有趣,李布依冷着一张小脸承了他的情。 贾慕勋颠了颠很沉的背筐说:“你拿了我的糖葫芦,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叫贾慕勋,是千秋商贾之子,想运一批货到大楚,突起战乱逃来此处。” 这样就有了第一个朋友。小布依木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那年七月流火,飞燕回南。碧清的天琅河浊了血污,玄明宗烽烟缭绕未散。 素来隐世的左鹤师父携了蓬头垢面的小布依立于玄明宗宗墙上。 那年乱世成殇,四国混战,连绵不绝的烽火烧到了各大宗派。 当时神武的第一大国大楚,向着天下第一宗玄明宗打出了九龙罡天炮。 炮火连天。 玄明宗几近榨干所有精锐集结真气罡,硬生生将炮火拦截在护宗的天琅河上。 过半精锐沦为战骸。 左鹤师父告诉她,她的父母也在其中。 “布依,你想复仇吗?” “娘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布依,我是问你想不想。” “爹说,死的人太多。” “布依,”左鹤摆正她的肩头,让她看着自己,“我在问你自己。” “他们是谁?”小布依瞪大圆圆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是楚。” “天琅河千万战骸倒下了,你爹娘永远也救不回他们。医行天下,未必救得了太多人。” “布依,自今日起,我将授你医毒双术。” 那年,师父他老人家从天琅河战骸堆堆里把她拾捡出来,就在玄明宗山下的枫香村开了个药房。 后来……破格被玄明宗纳入外宗。 梦境太乱,过往陈杂,李布依本以为从宗墙上跃下见着的那个分自己糖葫芦吃的人,能如那日眼前爆炸的巨大火球一样,带给她永恒入骨的热度。 白驹过隙,八载春秋过了。 贾慕勋每每走货千秋大楚都会来见一见李布依,每每总带些两国糕点,稀罕玩意儿。 李布依也托着左鹤授他几套拳脚防身,还总炼制凝气丹贿,赂前往千秋游历的师兄,帮着照看贾慕勋的商队,这来往的交情一做便是七八年。 这交情在四年前有了升华,那贾慕勋提了很多酸得掉牙的诗句,又附上几幅的丹青寄给李布依。 待他人至玄明宗,那更是对着天琅河千万战魂,玄明宗千年先祖立下海誓山盟今生只爱一人。 左鹤大喜,以为能把这个小包袱转手他人。 可没想到,贾慕勋这个人突然人间蒸发。 当时,李布依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他。 李布依从小就有一个技能,那便是能读懂植物说话,但凡指尖能触碰到,她就能获得植物网能触及的所有情报,获知它们所有属性。 所以她在炼药的方面天赋异禀,像她用来笼络玄明宗师兄护送贾慕勋商队用的凝气丹,能为修炼之人固本培元,十岁不到就能批量生产。 她处在这一隅地界,能平安无事地坐拥这天下间最大的联络网。 但是,李布依搜集了这么久的情报,天南海北都找遍了,贾慕勋这个人好像从人间消失了,庞大的植物网无法搜索到贾慕勋这个人。 最后一条消息只说他为皇室走商,所以,她以为他死了。 但是…… 事实呢? “贾慕勋在千秋有了新欢,叫你不必再等了。” 她不信。 左等右等等到了贾慕勋的信,打开来看确实是他的字。 他说是进了千秋皇族,为皇室走商,自此便是朝廷的人了。 他说她应该记得朝廷和武林终不宜相谋的原因在哪。 又说偶遇一女子,幸得这位女子的提携才能被千秋帝赏识,他两人一见如故,决定双飞。自知对不住李布依,但孩子家家说的话不必多计较,让她把这关系终了,不必再见。 “幸得这位女子提携?” 她护了他的商队平安无事八年。 “他与别人比翼双飞?” 他曾与她海誓山盟。 当时她的手按在村口古枫树粗糙的树皮上,沉着脑袋,低低的,发出些冷笑,却突然,她仰头,一声长笑破杀苍天。 人心百态。 …… “布依,李布依!”是谁的呼声把这个沉在自己梦靥里的姑娘唤醒了。 那着急的声音恰似一卷清风,愣是吹散困顿的灰霾,愣是扫清眼前的路。 李布依睁开眼,一掌挥开一张近在咫尺的大脸,一语爆粗口:“你小子叫我什么呐!” “老……老大。” 楚绍元戴着郝仁模样的人皮面具,笑得人模狗样:“玄武大会要开始了,你再不起来,可赶不及了。” “知道。” 李布依一跃下床,看了看身边的男子,吃了一惊:奇怪,郝仁只比自己高上三指,今日怎么突然高了这么多? “郝仁,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 “老大,这肯定是错觉。”楚绍元急忙摆摆手。 李布依思附片刻,觉得其中有疑,却又说不清楚是哪里奇怪,她道:“郝仁,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收拾收拾,跟我去村口儿摆摊。” “可是老大,咱们不应该赶去玄武大会吗?怎么又去摆摊了?”“郝仁”不解道。 “愚笨啊,玄明可是玄武大会的主场,今天多少江湖侠客会经过这里,寻常日子摆三年摊都不一定有今日一天的生意好做,赶紧收拾一下!” “老大聪慧!” 李布依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腰牌在手里看了看,只见一个“天”字龙飞凤舞,方寸大的银块镶着金边。 这是昨天从刘公英身上抢到手的腰牌。 李布依愣住了:居然是天宗的腰牌,而且持这腰牌的人身份极高。 这神武大陆,四国三宗,玄明宗第一,天宗第二,天宗看不惯玄明霸着天下第一宗的位置已经近百年,口口声声要讨伐玄明,非要抢这第一。 如今护送功法的小辈竟被玄明外宗一个排不上身份的弟子抢走功法。 呃……传出去,天宗老脸都丢尽了。 “老大,看这质地呈色,拿着这腰牌的不是普通人啊。”楚绍元站在一旁说道。 李布依摸着下巴寻思道:的确,如果暴露了,难保不被人寻仇。 “我们用另外两块。” “那这块天宗的腰牌该如何处置?” “埋了!” “好。” 第五章玄武大会(1) 夏日炎炎,火辣辣的太阳匆匆忙忙地爬上了玄明宗的琊峰,明晃晃地落在了血印般龙飞凤舞的“玄”字宗旗上。宗旗环山飘扬,预示着这里将举行天下年轻一辈争霸的大赛。 玄明宗的宗主玄天拓白衣束身立在琊峰对面的山头上的玄明寺,金边盘云的抹额将发髻盘得很整齐。 寺里的钟声敲了三下,木鱼敲了三下。 玄天拓三柱高香朝着玄明宗的主峰拜了又拜:“天佑玄明,万古不衰。” 各门各派的参赛弟子穿着代表各自宗门道服是将玄明山点缀得五颜六色,他们也随着宗主朝玄明宗的主峰拜了又拜。 “天佑武林,千秋万代!” 呼声响彻玄明山脉,武林大会便算是开始了。 玄天拓是这一代的盟主,也是玄明宗的宗主。 玄天拓望着玄明主峰,旁人看他,目含远山,神定自若。 要说玄明宗修的是仙道,有传言说玄天拓修为高深莫测,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但又有谁知道,其实他心里早住了只猴子,挠得他七上八下。 对,他怕。 他今次会下血本从神武大陆上齐聚武艺高超的青年才俊,将最终的获胜者纳入内宗。 为此,玄天拓以顶级功法遂霄凌空的残卷破炎为引,广招天下英豪。 玄明山的主峰之内住着这个宗门上千年的精髓,是玄明宗的内宗,玄武大赛过后,他就能从中筛选出最称意的弟子请入玄明内宗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怕。 他记得那一年尸骸遍野,大楚朝着玄明宗开炮,那是朝廷向武林宣战,对于整个神武大陆来说,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那一战,玄明宗根基大损,高手折半,几近遭遇灭门之灾,而大楚势弱也不过促成天下格局四足鼎立。 纵使玄明宗有心复仇,也奈何不得。 各门各派弟子拜朝为官的纷纷衣锦还宗,都怕惹祸上身。 整个神武大陆陷入剑拔弩张的僵局。 大楚先帝着急忙慌地派了一个皇子遣送金银细软,妩媚名媛去玄明宗请罪,说纯属误伤。 派来的还是最小最得宠的十三皇子楚绍元。 谁想那些金银细软还没入得宗门,便被玄明宗的宗主玄天拓大手一挥扔了出去。 他只道:“何来误伤?血债血偿!” 玄天拓修为深不可测,那震怒之下外放的灵力连宗内长老都要避让三分,寻常人等早被掀翻跟头。 可年仅十岁的楚绍元却敢直迎那雄罡的真气,立着不倒,他周遭的真气似乎结成一道薄薄的冰,砰的一声都碎了。 玄天拓看不出那小小年纪的楚绍元练的是哪门子功法。 只仰天长笑道:“是我玄武没落了,大楚后生可畏。” 他怕,他怕他再也找不到能与那般少年的天赋媲美的弟子。 为了给各门各派一口喘气的机会,也为了培养年轻一辈的好苗子,给日渐枯竭的宗门提供新鲜的血液,那专为小字辈准备的玄武大会也就又难了些。 …… 话说回玄明山下。 “卖药嘞!上等春华露,专治跌打损伤。听说买了我们家药的都在玄武大会上赢了个大满贯!这位大侠我看你根骨奇绝,买一个呗?” 枫香村的村口,李布依摆了个小摊子,专门接待来参加玄武大会的各路侠客。 说起来这李大侠能当上这村里的孩子王,一是因为这附近的小孩多半没有功夫,这就给李大侠占了便宜;二来她那开了外挂的炼药技术,哪家小孩在外头蹦蹦跳跳没个磕伤,嗑了碰了皮破了回家难保不挨打。 李布依这春华露就跟神仙药水般,一个时辰伤口就自己愈合了。 她为人又阔绰,常常白送。 但出手阔绰也意味着荷包吃紧啊! 李布依扼腕叹息,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今日狠狠捞上一笔。 这几日从山脚下来的各门各派的人数不胜数,通上玄明山,必经枫香村,路过枫香村,免不了要光顾一下李布依家的药铺,采买些跌打损伤的药。 这来往人形形色色,难免遇到些六尺身材的流氓侠客:“姑娘,大爷我看你生得清秀。” “过奖过奖。”李布依话音刚落,突然感到后脑勺起了一股劲风,一枚叶子裹着雄浑的真气划向侠客的脖颈,顿时就切出一个大口子。 李布依怔愣地回头,左右不知是何方高人出手相助。 难免有些仗势欺人,打算不付钱:“这春华露看着好用,小爷我拿走了。” “那可不行。”李布依话音刚落,她身后便又有一枚叶子裹着雄浑的真气划向他的腰带,硬生生是把他整个钱袋子切了下来。 李布依狐疑地回头,在她身后,楚绍元低头安静地收拾着摊子,抬起的手悄悄收进水清天蓝的内衬中,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其实她若就此收拾摊子上山,也没那么多事,还不是她不愿放弃这些银子,硬是撑着把这银子赚到最后一枚铜子儿,才收拾行囊准备上山。 因此这时辰是有些耽搁了。 李布依站在山脚下看着树木如茵的山上,上玄明宗的台阶很陡,两旁也没有扶手,若不是轻功极佳,胆量极佳之辈,是上不去的。 她颤巍巍地伸出脚来,踏了第一个台阶。 “老大这样走,何时才能走到。” “郝仁”从李布依身后走来,她一扭头撞见他熟悉的大脸。 楚绍元的大手握住她的纤腰,把她拎包似的抗在了肩上,他说:“恐误了时辰。” “喂!你快放我下来!” “不。” 楚绍元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力道却很大,把她牢牢钳住。 玄明峰天险,他视若无睹,仿佛踏空而行,周遭的一切都在飞快地倒退。 李布依惊讶世间还有轻功如此好之人,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小弟还有这一手。 “急什么,我们只是来凑热闹的。” “老大,不着急些,玄武大会就不让进了。”他笑得无害。 第六章玄武大会(2) 李布依愣是撑破了脑壳也没能想明白,总共花了两刻钟的时间,郝仁是如何扛着自己直上琊峰的? 上了琊峰,再往上走一点点就到了比武的擂台,郝仁把李布依放在地上,笑脸盈盈道:“老大,咱们走吧!” “等一下!”李布依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却吃了一惊,这杏色的麻衣表面看起来粗鄙,但其实是上好料子制成的,袖子的滚边上绣着暗纹,有此手艺的只有大楚绣娘,她时常偷跑出去,玄明又与大楚接壤,便花了很多的时间在大楚吃香喝辣,自然深谙工艺材质。 郝仁是大楚人? 不可能啊! “你是谁?” 楚绍元被李布依拉得一愣,他回身看着她清丽的眼眸,他突然有点想摸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是否戴得妥帖。 李布依眉眼弯了弯,倒有丝眉若远黛的清秀味儿,他反手拉住了她。 “老大傻了,我还能是谁?” 你还能是谁?李布依反被他问得愣住了。 …… 雾水朦胧挂着青山远黛,玄明山脉总揽天下英才。 等他们到了擂台,恰好赶上玄武大会开幕。 其中有一个平地开阔异常,被切成九个方块,每个方块至少能容纳百人在其中施展手脚。 盟主玄天拓遥遥坐在太师椅上俯瞰擂台内的一切,他的声音包裹着雄浑的真气,能传遍整个比武擂台:“本次玄武大会,而立以下的人都能参加,而今天下战乱纷争,我各门各宗散落各地,欲立足神武千秋万代,需团结协作,提拔有为青年,方能为宗门输送新鲜血液。” “玄武大会分为两场比试,一场加试。加试的胜者可成为我玄明宗内门弟子。若有人对我玄天拓不服,也可来战,赢者,便是新一代盟主!” 李布依撇撇嘴嘀咕道:说什么提拔有为青年,说来说去不过是提拔有身份的有为青年。她把自己和“郝仁”的腰牌交给了记事的玄明宗弟子。 饶是没想到这弟子居然一眼认出了李布依,满脸震惊道:“布依师妹?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太危险了,赶紧回去。” 李布依定睛一看,这不正是玄明药阁里的弟子孟菜吗?说起玄明药阁,跟左鹤开的药铺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可比性,会认识还是因为她闲着没事四处野,因此人缘好。 李布依哀求道:“我就来凑凑热闹,没什么危险。” “那好。”孟菜有些欣喜,给李布依和郝仁都盖了玄明宗的章,一个激动唤了声:“师姐,没想到玄明山下的布依小师妹也来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她引荐给咱师父?” 正忙着盖章的姬韵师姐闻声转过来,看了看那个扎着马尾摇摇摆摆的背影,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道:“不必。” 姬韵私下里悄悄攥紧了拳头:你若安安分分待在玄明山下,我本可不动你,让你度过平庸的一生,但你既然上来了。 我师父的告诫,我就不得不听! 待得李布依找到观众席坐下,嗑起瓜子,便听见玄天拓说:“在座各位为不同宗派的荣誉,今日,我玄明宗同你们一样。大赛是集点制,门下所有弟子累计分数最高的,便是天下第一宗!” 此时位列玄天拓左右的各大掌门人面上都藏不住担忧,有些小门派的掌门人暗中询问自己的弟子人究竟带够了没有。 主事的掌司扯着嗓子喊道:“第一场比试,百人大乱斗!每百人为一组同时竞技,胜十人。” “布依师妹,百人大乱斗已经开始了。” “嗯,我知道。”李布依嗑着瓜子云淡风轻。 孟菜见她坐着不动,惊疑道:“你方才不是报名了么?怎的还不上场。” “我何时报的名?”李布依一脸懵。 “你方才不是来我这儿签字盖章……你……你不是来参赛的?”孟菜慌忙翻阅花名册:“糟了,我登记你时怎么按玄明宗的身份写的,奇了……我分明……哎呀!大事不好!今日是宗门荣誉之争,所有来这儿的玄明弟子都等于自动参赛。师妹!你拿的可是左鹤先生的腰牌,你上山他没有知会你么?” 李布依惊得瓜子壳都掉了:我是偷拿腰牌跑出来的,左鹤那老家伙还在做春秋大梦呢,起来了也只会以为我去哪里撒野了,嗷呜这要丧命了都没人收尸啊。 玄武大会腰牌一拓印,名字一签,就得上场了,若是半路里逃了…… 行走江湖会有性命之忧。 楚绍元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道:“莫慌,我陪你。” 李布依挥手给了他一记暴栗:“莫慌啥呀,你加我上去够人打的么?” 这场比试吸引来一千余人参赛,每场分百人同台比试,最后站在场上的十个人获胜。 说甚么莫慌,李布依爪子里冷汗直冒。她和楚绍元此时正躲得远远的,站在最外围。 居中的共有三大阵营,分别是玄明宗、天宗和长奚宗的弟子。 “郝仁,等下比试开始,我说往左你就往左,我说往右,你就往右。” “是,老大!” 楚绍元悄悄看了看身边的李布依,她微微扬起的脸上,是桀骜与不训。也许因为初来乍到,没见过大世面而慌张,但慌张褪去后,反倒挑斗起战斗欲而隐隐兴奋。他偷偷一笑,此等机灵好战,可养矣。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道阴毒的目光从中央传了过来,那颇有几番美艳的姬韵勾唇一笑:“来得正好。” 第七章 玄武大会(3) 初夏有些燥热的风刮得四面围绕的旌旗猎猎作响。 主持的掌司一声大喊:“开始!” 那千余人便齐齐攒动,自上而下看起来正如无数水蛇混战在一起,眼花缭乱得很。此处刀剑无情,拳脚无眼,是个暗杀错杀的好时机。 “这、这三大宗门的人怎么先攻击没有结队的落单的弟子。” 落单的弟子的疑问迎来了三大宗弟子的嘲笑:“难不成,我们会先自相残杀?” “臭不要脸!” 李布依只见三大宗门的弟子,彼此点了下头,都朝着落单的散人追去。 唯有清扫完这些旁门侧枝,这赛场上才是真正的三分天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这世道,资源有限,通常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落单侠客如何抵御三大宗门有组织纪律的攻击? “师兄,自己人啊!”李布依慌不迭地躲开玄明宗弟子的一剑,掏出腰牌以示身份。玄明弟子忙把剑尖一偏,去追其他人了。 这百人赛场上,很快就只剩下三大宗门的人。 各大掌门纷纷向三位宗主道贺。 李布依所在的碧霞场上很快只剩下十多人,李布依凭借着逃命轻功凌空舞步躲过一劫又一劫。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姬韵一掌玄钢掌落在李布依的背上,直直把她震出了一口血。 姬韵冷唇一勾,脑子里闪过师父说的话:“若有人炼药天赋在你之上。” “趁她羽翼未丰,斩草除根。” “师姐?”李布依被她震得直往后飞,她强硬扭转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重新找准了落脚点。 “师妹,见谅。”姬韵的十指上夹着沾满钩吻素的银针,只要她一催动功法,李布依必然被扎成刺猬。而以李布依的功法造诣根本没有反击的实力,逃跑只有三成生机。 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悄无声息地贴上她的后背,李布依只觉得有面前一道冰冷的真气喷涌而出,她瞅着前一秒还扬着桀骜笑意的师姐,后一秒就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有一道微凉的真气顺着她的脊椎往上,渗透进四肢百骸,镇住了她体内翻涌的气血。 她抬头,看到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露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郝仁?” “布依,我在。” 他笑脸盈盈地看着她,他眼里怕是住了浩野江海,所以才这样深远而辽阔。 但他,不是郝仁。 “十人,碧霞场休战,休得再动手!”掌司喊停了场内的比试。 …… 自百人大乱斗之后,第二轮比试单项技能,分别是内力、功法和轻功。 “各位胜出者必须参加第二轮的比试,你们可以每项都报名,但报名不得少于一项。” 那橙红色的暖阳在宗旗上一升一降了两次,比试就到了第三天。 李布依面前的瓜子壳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显然已经嗑了两天的瓜子,可这比试轻功的活计还是没有轮到自己。 她晃着脚看着台下,有些惴惴不安。 这种擂台能极大程度地观察到每一个弟子的状况,方便各位掌门人出手相救。但是,三天了,这已经是第七个人了。 李布依嗑着瓜子观察到,玄明宗的弟子被对方震到筋脉尽断,武功尽失倒在擂台上被人抬下去,已经足足七人之多,可是主座上的玄天拓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自然不可能出手相助。反观其它门派的宗主,那弟子往地上一趴,就跟心肝宝贝被人摔了一样,慌不迭地奔入擂台里救人。 “好狠。”李布依嗑着瓜子小声说道。 “玄天拓心里怕是很不好受。” 忽然有道熟悉的慵懒的声音,伴着股玉兰的香气挨着她坐下,那人套着件杏色的麻衣,着着水清天蓝的内衬,此时正微微摇着扇子。 李布依差点吞了瓜子壳,郝仁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气度了? 她心下已经确定这少年不是郝仁,但她不愿戳穿,只想跟这大骗子周旋周旋也好打发时光:“我方才见你身手不凡,怎的才上台不到半刻钟就认输了?” “技拙,怕被人震断了筋脉。”他悠悠道。 李布依一阵剧烈的咳嗽,引起了周围人的不适,但她此时是真的咽到了瓜子壳。 他拍了拍她的背,遥遥望着主座上的玄天拓道:“玄明宗现在很缺人,但越因如此,玄天拓越是宁缺毋滥。” 他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忽然对她身边这位蠕动着的大青虫子感到膈应,于是她伸手隔开了他的好意道:“谢谢我自己会看。” “哦?”却没想到他微微挑了下眉道:“那老大可曾看见那位天宗的少年?玄门年轻一辈中很难再出这样的人才了。”他手指遥遥一指。 那般少年,剑眉鹰目,青丝狂舞,所劈出的剑锋凌厉,真气雄浑,十八来岁的年纪已经拿了几个第一,很是给天宗长脸。 李布依遥遥望着他,他移动的速度很快,脚下的步法瞬息万变。 等等,怎么瞅着有几分面熟,李布依定睛一看,登时脸色大变,这小子不正是我在宗墙边上打劫的小气鬼吗! 楚绍元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道:“老大切记胜了他,我很看好你哦。” “胜个锤子啊!你看不出他修为有多高吗?”李布依一扭头却发现“郝仁”不见了。 第八章 玄武大会(4) 飞鹰传千山,盘旋而上玄明天险。 楚绍元立在悬崖之上,杏色的衣袂翻卷,云卷云舒翩然若仙。 他接到了来自大楚帝京的飞鹰传书。 “主上,即刻回京,帝京撑不住了!” 楚绍元的眉心蹙了一下,纸条在他掌心里的真气催动下化为齑粉: 我若是这样走了,布依该如何。 玄明山上高手如云,接下来的两场比试都不是闹着玩的……但是,接下来范围太小,我出手很难不被发现,只会更麻烦。 “哈哈被我抓现形了,你不是郝仁!你是谁?”突然,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崖壁后面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楚绍元循声看她,李布依学着他的样子垫着脚跟从岩壁边上的狭缝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她抓住了他的袖子,希望他能给她个说法。 “被你找到了。” 楚绍元笑了笑,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手却僵在半空中。 罢了,我总不能每时每刻总护着你,这世间之大,不如放任你大展手脚。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假扮郝仁的模样,郝仁呢?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李布依一连串问题炮珠似的砸向他,却见楚绍元伸手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把它扔下了悬崖。 “你觉得……我是谁?” 风吹起楚绍元耳鬓的乌发,那方少年,似人似鬼似仙,国色天香。 “你,你是……妖怪!”李布依目瞪口呆。 “郝仁被他爹禁足了,现如今,我也不能再跟着你了。你往后若是遇到任何困难,可以来大楚帝京寻我。” 言罢,只闻晴空里一声鹰鸣,他纵身一跃跃下悬崖。她想伸手抓住他,却慢了一步。 “喂!你从这儿跳下去会死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有一天会知道我是谁。” 你修为尚浅,要我如何告诉你,我怕吓着你。 “穿上它。”悬崖下的风一卷带来了他最后一句话,同时也带来了他身上套着的那件杏色的衣裳,罩在李布依的头上。 那是一件金蚕衫,金蚕靠稀有金矿养成,所吐出的金蚕丝坚韧异常,可挡刀枪。 若非王族贵胄,如何出得了手。 悬崖下的风把李布依鬓角的碎发刮乱,她靠在崖壁上,脊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般公子神功似仙,彼方少年真气雄浑可见,同门师姐银针可夺人性命,我于这神武大陆之上,如一叶蜉蝣,如何立命,何以安生? 李布依一路神游回到观众席,摸着瓜子嗑着,心下有几分惴惴不安。 那家伙离开自己不久,便听见场上锣声炸响,掌司扯着嗓子唤了一声:“功法比试,天宗刘公英第一,天宗计三十点。玄明宗姬韵第二,玄明宗计二十点。长奚宗曲茗兆第三……” 刘公英乃是天宗宗主林天启的内门弟子,武艺高超,只剩最后一项轻功比试,便能把这场玄武大会赢个大满贯。 “恭喜林宗主,后生可畏啊!” 人们遥遥都能瞧见崖壁上的众人都在吹捧着林天启,而这个天宗的宗主,刘公英的师父却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目前而言,百人大乱斗玄明宗因参赛弟子多的优势有三十八人胜出,被计三十八点,天宗和长奚宗分别计为二十七点与三十五点。然而第二场比试天宗凭借刘公英实力强大连夺两场第一,场上比分已被天宗反超九分。如果最后一役,刘公英依然不负众望赢下第一,那天下第一宗的招牌将花落天宗。 思及此。玄天拓脸色铁青。 随着掌司报名字指引,二十来个弟子集中到中间的擂台上,李布依不负所望在擂台上见到了刘公英,他在和同门师弟聊天。 李布依猫着腰偷偷靠近,听到他们说: “刘师兄,你说那个偷东西的轻功与你不相上下?”天宗弟子有些吃惊地问道。 “对。” 刘公英一头乌发散着,玄色的衣裳非常朴素干净。 李布依白眼一翻:什么叫不相上下,我分明比你跑得快。 天宗的弟子又问:“若是碰到偷包袱的人,师兄打算怎么办?” “把她碎尸万段。”刘公英冷唇一勾,高崖上泠冽的风把他刚毅的头发刮得乱舞。 李布依咽了口唾沫,心中的算盘已经打响了:若要保住小命,必要受宗门庇佑。首先要做的事是夺第一,吸引玄天拓的注意力,若还有小命在加试中脱颖而出,她自能进入内宗成为玄明宗的弟子。 她杵在人海里,谁也看不到她,但她得踏出来,让谁都看到她。 掌司一声大喊:“轻功比试开始。” 一声令下,凌空舞步在瞬间爆发。 “那是谁啊?轻功身影如此精妙绝伦。” “是啊,褭褭婷婷似瑶池漫舞,步伐坚毅又如踏空揽月。” 他们的任务是蹬着周遭层次渐近的高柱,夺正中央龙头上叼着的明珠。 沿路布着捆仙索,陷阱网,甚至有一些法器,但这些对于闯荡江湖的轻功高手而言都太简单了。 人们只觉得台上乌央乌央涌向龙头的一群人里有两道身影速度奇快,独占鳌头只冲去取那龙头明珠。 那两人是谁啊? 还能是谁!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刘公英与李布依直直打了个照面。 “是你?”刘公英这下才看清她。 昨日李布依面巾蒙面,他只觉得她身材娇小。这时他才看清,这个女孩儿明眸皓齿,张牙舞爪。李布依一头及腰的马尾猛地一甩打翻了明珠,柳腰一弯,一个后仰接住了它。他猛地伸手想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玄明宗李布依胜,玄明宗计三十点!天宗刘公英第二计二十点。” 记分的掌司翻阅着集点的册子,最终大吃一惊,他道:“玄明总分显超天宗一分!” “恭喜天下玄明,蝉联天下第一宗。” 太师椅上的玄天拓总算是露出如释重负的大笑,却不知道李布依这匹半路杀出的黑马,出自宗门的哪处。 刘公英的目光落在李布依的身上,看见她一脸洋洋得意,不就是在昨日见到的那个蒙面姑娘。 昨日,李布依一个倒仰跃下数十丈高的宗墙,三千青丝散,一身轻骨飘,他本以为,她漂亮而不实用。 却怎想…… 刘公英攥紧了拳头,只想上去撕裂她那张得意的嘴脸。 “公英,不可造次。”天宗宗主林天启隔空传音,三日来古水无波的脸上第一次产生了波动。 ------题外话------ 欢迎书友们评论留言加收藏=3=感激 第九章 一举夺魁 刘公英只得抱拳,朝着自己的师父作揖,衣袖一挥从擂台上下来。 这场是玄明宗选拔内门弟子的加试,自然没他天宗刘大公子什么事。 只是…… 刘公英拨开蜂拥上来道贺的人群,朝着林天启用力鞠了一躬道:“师尊,弟子无能。” 林天启面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只转着手上的玉手球道:“罢了,你过来。” “是。” “为何在台上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刘公英附在林天启道耳边小声说道:“师尊,那个女子就是抢功法的人。” 林天启古水无波的眉头荡漾了一层涟漪,凝成了川字:“我命你一人护送,是希望你不被他人注意……也是奇了,玄明境内究竟哪个弟子饿到要抢别人的肉包子?” 刘公英跪下道:“弟子无能,弟子不知。” “罢了……”林天启手上转着的玉手球停了下来:“天道时也,运也,命也。让为师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胜过你。” 掌司手上的锣鼓响了三声,场上安静了下来。 玄天拓道:“我玄某,有幸请八方侠客,各位掌门,来见证我玄明内门弟子诞生。我手上有一张上古功法残卷,名唤破炎,算是这压轴的彩头,只要你们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抓到我,便算第一。” “破炎是什么?”“玄明宗拿出来的肯定是宝贝!”“要不要报名啊?” 破炎!李布依只觉得五雷轰顶。为什么又有一个破炎? 可是周遭的支支吾吾想尝试又不敢试,放在李布依这里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两份破炎必有端倪,但若能把二者收入囊中,必能见分晓。 自从贾慕勋为千秋皇室效劳,已经过去了五年;火烧玄明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也许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只是简单的二字:“误伤”,可是于她而言,那是不可磨灭的烙印。 李布依于修炼一路走得磕磕巴巴,筑基一卡十几年,天知道她有多渴望变强! 她与玄明弟子一同走上擂台,玄天拓踏着虚空来到擂台中央。 没有人能看清玄天拓是这么动的,李布依也不例外,她只能看见玄天拓的残影,感觉他就在他们中间。 突然,空中飞来几枚小石子,接连几声惨叫,立在垒起的土墙上的选手们纷纷摔落在地上。那些个小石子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一颗又一颗朝着参赛弟子们打来,仿若是一尊活的石头阵。 在所有参赛弟子中,最屏息静气的,只有两位。 一位,是功法比试时排行第二的姬韵,她乃是玄明宗药阁宗师的得意门生,真气能操控银针暗中伤人,自然能调整石子攻击的方向,从而站稳脚跟。 再有一位,便是扎着一支高马尾的李布依。 谁也想不明白,一个在玄明宗外门最边边药房里出来的女弟子,是怎么同玄明仅此一家的药阁里出来的女弟子相提并论的,方才人们都以为这半路杀出的黑马只是侥幸夺冠,但现如今再看,她怎么会有这么灵巧的步子。 在这密集石阵的攻击下,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听着石子来自四面八方,她铆足了劲一下一下扭转着身子躲闪,不过几下,她居然找到了破解这乱石阵的门道。 有些事情也许连李布依自己也说不清楚,比如,她是如何能同草木说话的,这天赋好像生来就赋予她,而她似乎是它们中的一员;再比如说,遂霄凌空,或者说是目前第一重天的凌空舞步使用的真气经脉走向,为什么与她身体那么贴合,就像她天生就该拥有它。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像玄天拓的身影,她只觉得自己脚底很轻,好像踩在云朵上一般,只需要一点点的真气,便足以支持她浑身真气的运转。她不需要用眼睛看,风声就能告诉她玄天拓的方位。 但玄天拓霸着武林盟主的位置那么那么久了,身为一只老狐狸,怎么会那么容易被她抓着。李布依觉得她方抓住他的衣角,却像抓泥鳅一样马上从指尖滑走。 很棘手,但不是毫无办法。 毕竟,李布依最会抓泥鳅了。 在旁人看来她的身影都要模糊得看不清了,她将腿一甩一勾,从天而降架住了玄天拓。 是的,她凭空跃起用她灵巧的腿架住了他脖子。 可是玄天拓没有停下,他的身影只是比之前更快! 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目力再难捕捉到两道残影。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移动的,只能说玄明宗主神功莫测,轻功天下独绝。 他将她带回了观望台上,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早已把她从身上拔了下来。 玄天拓看着这个女孩儿,眼底里全是惊喜,他道:“姑娘,你叫甚么名字,是哪门哪派的人?” 李布依还一脸懵懵地道:“我叫李布依,姑且算是玄明宗的人吧。” 她看见绷了三天脸的玄明宗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他仰天长笑道:“李布依,你若现在拜我为师,你就是我玄明宗内门弟子。” “宗主,比武有诈!”偌大的擂台之上,有一女子动用真气之力把声音扩开,那是姬韵。她现如今总算明白她师父告诫她的“羽翼未丰,斩草除根”是甚么意思,她只恨自己在百人大乱斗时没能痛下杀手。 可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一击便能把自己击倒? 玄天拓眉头一皱:“哦?” “禀告宗主,布依师妹暗中有高手相助,这成绩恐怕有几分水分,不能作数。”姬韵拱手道。 李布依闻此挑了挑眉,只道:“宗主神通广大,亲自监场,你可是在当众质疑宗主?” 玄天拓眼睛一眯。 “该死,那个人去哪里了?”姬韵四下寻找人证,却没有找到楚绍元的身影。 玄天拓转而不再看姬韵,笑脸盈盈地问道:“李布依,你可愿拜我为师?” 李布依一脸尴尬道:“可是我有师父,不能拜你为师。” 玄天拓道笑脸一僵,思咐了片刻道:“那便请你的师父入我玄明主峰当个宗师,你还是我玄明内门弟子。” “玄明宗李布依,一举夺魁!” 李布依知道,她小命能保,而那好吃酒的老顽童师父,很快就要有喝不完的美酒了。 但,对于玄天拓来说,他可能找到了一个,在他百年以后的继承者。 长路漫漫,神武狂风骤起,也许还有很多人都沉在梦里,却不知鸾凤已乘风而起,且试韶华,未来可期! ------题外话------ 从下一章起,女主要换地点浪了~喜欢的书友们别忘了加收藏哦! 第十章 风起帝京 朝虹迢递,翠华葳蕤,这世间星月沉浮,人情变革,怕也只有青山方常在,绿水难断绝。 此间,大楚国境。 立于此地,遥遥便可见苍翠的青山上有一对雌雄双鹰在相互追逐打趣,万物生灵真是好不快活。 哪来的快活? 这俩双鹰,的确一雄一雌,不过却是人,现在长途跋涉精疲力竭,口干舌燥肚子饿。 “刘大公子,我认输了成吗!您已经追了我一天一夜,再追下去,就到帝京啦!”李布依放声大骂。 自玄武大会上夺魁,方过七日。 七日能做什么? 陪着玄天拓跟左鹤磨嘴皮子就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师父那老顽童从山脚下的药房里运到主峰来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她方才坐下来参悟两份来路不同的破炎,实在经不住宗墙外的老婆婆天天来卖冰镇芒果捞。 要知道她一身天赋才华味蕾就占了一大半,魂儿都被冰镇芒果拐走了。 岂料刘公英守株待兔,她刚从宗墙上翻下身来,就被这煞星盯上追了一路! 再说后面那只刘公英,堂堂天宗内门弟子,身份尊贵。瞅他面色阴翳,剑眉入鬓。玄武大会上除了轻功输给李布依,基本赢了个大满贯,一看就是个高手。他此时确实在做高手爱干的事,比方说,踢馆。 刘公英的身影在树枝间灵巧穿梭,真气雄浑回荡周身。可纵使他功底再厚实,此时也难掩倦色。他一双鹰目死死盯着前方清丽的身影。 一天一夜,李布依始终是衣袂飘飞,轻灵机巧地奔于山林间,不仅如此,还能一路上给他制造不尽的麻烦。 比方说,戳戳这家的马蜂窝啊,惊扰那家的山大王啊…… “喂!你是木头人吗?答话啊!”李布依不耐烦了。 “我不需要你让,我会堂堂正正地赢你。女人,这武林天下第一宗派,不应该落入你玄明宗。这武林年轻一辈的轻功天下第一人,更不应该你来当!”刘公英冷喝一声,连树林都抖了三抖。 李布依怨声载道。 论武功,她除了逃命的轻功,其实并不擅与人缠斗。 玄武大会刚刚结束,李布依拔得轻功第一还没七日,一口冰镇芒果还没来得及入口,就被人逮得正着。这人是谁不好,偏偏是这冤大头刘公英。 “您已经是玄门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何必陪着小女子爬山涉水呢?” “首先,本宗必须是天下第一,我奉天宗之命战胜你;其次,轻功我也必须是天下第一,否则如何担得起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李布依一掌挥开挡在眼前的树枝,白眼急翻。 天宗差了玄明宗一分,屈居第二——正好是她李布依从天宗内门弟子手里抢到的轻功第一反超了一分。 “第一第一,天下第一,可这天下第一不过是个名号罢了,我让你又如何?你却偏要以正经的手段赢我。真是榆木脑袋。”李布依暗附,只觉得周身围绕着一道名唤委屈的瘴气,脚下一重踏断了一根树枝。 几个熟稔的闪身,远远便瞅见帝京的城门,今天的城门口依然排着长长的队,百姓们拿着通关文牒等着入关。 李布依走得匆忙,自然是没带什么通关文牒。但奇怪的是刘公英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李布依眼瞅着被他雄浑的真气挨一掌,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居然激发起莫大的潜能来。 猛虎在身后,什么本事都拿得出来! 是的,她,翻城墙了! 就像个蜘蛛精一样攀附在城墙上蜿蜒的藤蔓上,那藤蔓似乎感受到她的召唤居然在一瞬间野蛮生长起来,直到能撑住她的重量。 等李布依跃上帝京的城墙,那藤蔓就像提前预支了生命,从而枯萎了一般,没有给刘公英留下任何附着点。 可刘公英是什么人啊? 那可是天宗宗主林天启的内门弟子,玄武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这是什么概念呢?在若干年后,玄武和皇族的矛盾解决干净之后,这位又会是四国皇族争抢的不二人选。也就是说,四国城门,都十分愿意为刘大公子敞开。 可怜李布依盘算着混在人群堆里躲进帝京,甩开刘公英。一入城门不远,便被追上来。 她只得拔腿就跑: “照日字的刘大侠,您真是阴魂不散,没完没了。” 今日的帝京,也依然十分热闹。帝京人来人往吆喝买卖,走货匆匆,倒是没人有空抬头瞻望这两只飞檐走壁,争锋相对的飞鹰。 可盛世太平之下,是卧虎藏龙。 “话说这神武大陆走货频繁,商风盛行,今儿个要说的这天下第一糕阁饮香楼,就源自大楚啊。”说书人圆目一睁,惊堂木一拍,天下第一楼饮香楼,人声鼎沸。 但在这饮香楼沿街靠窗的雅间里,却安静得针落在地上都听得到。 十几个当朝权贵分列两旁,正齐齐望着主位上的楚绍元。 楚绍元着水清天蓝长筒宽袍衫,方听完线人来报,此时正百无聊赖地用杯盖浮着茶叶沫,他眼底很清,笑意如水波荡开。 待得杯中茶见空了三四回,总算有一位官员放下茶盏,竟是位当朝有权重的老臣,他打躬作揖道:“漠王殿下,您此番在天山平定了混乱的北疆,蛮国也不好伺机侵犯了。真是为我们大楚又拔了一根大刺啊!漠王您此番回帝京,陛下一定是有重赏啊!” “恭喜漠王殿下!”余众急忙起身作揖。 楚绍元兀自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不答。 那老臣咽了咽唾沫继续道:“臣等此次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为殿下的私事,殿下常年镇守在北疆,这王府空置的妃位,也该填补填补吧。” 第十一章 比试还是追杀? “这王府空置的妃位,也该填补填补吧。” 这话题一揭,底下的人可就炸开了锅。 “老臣有一外孙女,年方十八,自幼仰慕殿下威名,可否择日一见?” “老臣家也有一未出阁的女儿,日夜思慕殿下,殿下可否择日一见?” 既被道破,那来访的官员们也就无甚顾及了。不多时还相互攻击了起来。 楚绍元觉着好笑,啜了口茶挡了挡脸,待他放下茶盏,屋内都噤了声。 “是本王要娶妃,还是你们要娶妃?” “臣不敢。”这雅间内众臣齐齐跪拜。 漠王是低调行事了很多年,但他仍然是那个战功赫赫、声名远扬的漠王。漠王出生时天放五彩云霞,年仅八岁便能深得先皇信任。十几年前大陆风云骤变,大楚第一强国实力被削,促成如今四国鼎立的局面。当年北漠大乱,大蛮和乾陵合攻大楚,年仅八岁的楚绍元点兵征战的北疆,以其惊人的战术和精准的判决扭转乾坤,令本是盟军的大蛮和乾陵起了内讧,最终以最小的伤亡结束了战争。当时战场上有五彩尾翼鸟盘旋在空中,可是神话的很呐。 楚绍元浮了浮茶叶沫看着众人:“诸位的第二件事,是何事?” 答话的还是先时那位老臣:“今日之后,帝京恐生大乱,臣等特来表明心意,愿追随殿下。” “追随我?”楚绍元的眼里飘过一丝讥诮,随后却被更浓的冰雾之色所掩盖,他站起理了理衣袖,作揖道:“诸位的心意本王收下了,只是本王无意争夺,怕误了诸位前程。诸位切莫忘了今日的要紧事,在这儿留太久恐生事端,还是请回吧。” “这……” 漠王下了逐客令,众官也不好再留,只纷纷嚷着“三思”和“从长计议”,随后退出雅间。 却有人没理会他的逐客令,那人也并未拜过他。 楚言宇一身粉衣,娥眉似柳,他右手持着纸扇的玉柄拍着左手笑道:“天下人都以为你不争了,哪知是天下莫能与你争。十三弟,别来无恙。有没有想十二哥?” “十二哥,你为何还不走?”楚绍元眉毛悄悄拧到了一处。 “别急啊,咱兄弟俩说句悄悄话就走。我的小弟,你八哥恐怕想你想疯了。” “还有一句话,你要记得,”楚言宇打开纸扇遮了半边脸,“十二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粉色的衣角消失在屋外,楚绍元苦笑着移至窗边。 年少成名,功高盖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吧。 楚绍元还记得那日他的左翼手下慕林千里单骑将圣旨从帝京请回北漠。他阅毕圣旨,心知帝京将乱。 千里归京,帝京狂风四起,围绕着这个庞大的楚皇室,也围绕着他。 帝皇之家,千逃万躲,身不由己。 但能在这途中找到丫头,已是天意待我不薄,不知她怎样了…… 楚绍元望着窗外,突然听闻女子一声咒骂:“刘大公子,你别争了,这第一我让给你便是,你何苦非要以正经手段赢我……” 话音才落,一张倒挂的脸便出现在面前。他瞳孔猛地一缩,似在电光火石之间与一双清丽水澄的大眼两相对视,却只一刹,那倒挂的马尾如一把扫帚扫过他的窗沿,烟尘都散了,空气里满是山野与朝露的味道,还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气息。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事发突然,他却兴趣盎然,他拾起一根遗落在窗台上的头发,笑道:“几日不见,你怎么总带着这一身朝露,风尘仆仆的,又是要去哪?此番,能来我身边了吗。” 话说李布依和刘公英,已是绕着饮香楼兜了十几个大圈子。 不多说,原因自是顺了李布依好吃的本性,那饮香楼本是个吃饭的好去处,如今就像块吸铁石牢牢吸住李布依这块磁铁,依她的性格,怎么可能挣脱得了饮香楼无形的食物枷锁。 此时又累又乏,当然是停止漫漫长征,吃个甜品睡个午觉思考人生来得妥当! “刘第一,你看这都到了饮香楼了。” “刘第一,我听见你肚子在叫了。” “刘第一,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不如我们先吃饱肚子……” “分不出胜负,就别想吃!”刘公英的声音沉得骇人。 李布依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心中叫苦不迭。只是这几圈跑下来,以她的机灵,开始发现这帝京主街道上同往常比,哪儿不对劲…… 这中道怎的清空了,街上怎的多了这么多护城军? 李布依跃上一处吊角眺望,几下便查明,心中的算盘已经打得啪啪响。她躲过刘公英的扑袭,在一个房顶上转过身,张开双臂。 风吹散她的大马尾,头发打在脸上,样子张牙舞爪。 刘公英愣了一下,眼前的身影便变了动作。 李布依以一个漂亮的回旋飞身踢起一排屋檐瓦。 “女人,你疯了!” 天子脚下,众人当头,斗殴岂不寻死。 “你才疯了你个二愣子,这叫绝地反击。” 刘公英正依着惯性击碎那些迎面而来的瓦片,却见在碎瓦连声里,李布依松开束身的衣带,只微束纤腰,她青衣鼓鼓,衣带飘飞,纤尘反射的光路也便一并散了,从中托出这翩翩然的女子,缓缓从青空落于街道正中,超然的模样岂不是天仙下凡? 的确,围观百姓也以为是下凡之仙。 “仙、仙女儿?”一围观男子在拦截的护卫后狐疑地问道。 李布依浅笑不语,对着刘公英露出挑衅的微笑。 “真是仙女儿?”第一个说话的人惊喜道。 刘公英在空中的身型扭曲成一个惊人的弧度。砰砰砰!像是弹指三声,瓦碎,他便从这斑驳的碎片中跃过。 “仙人!”这下围观群众悟了。 这男子容貌不凡,眉宇间隐隐透着贵气与不羁,一身黑袍虽是染着尘埃,但一看就不是俗物。 仙人,仙女,倒是一对…… 李布依双手背负立在原地,看着前方街前转角,皇族的旗帜飘扬。她心中一喜,身子一跃,用尽平生的力气,大喝一声: “刺驾!” 刘公英愣了愣,却看见那道靓丽的身影隐没入树梢,嘭的一声冲入饮香楼的窗内。 “刘大公子,后会无期。” 第十二章 祸不单行 寻常百姓只觉得仙女在眼前一闪,然后就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刘公英准备追上李布依时,旁边护卫早已将刀齐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拖走了。 管他真假刺驾,今天特殊,皇族仪仗队会从这里经过,他们宁可错杀一百,也决不可放过一个! 终于,皇家的幡旗转过了街头,骨碌碌进入众人视线的是一辆……囚车! “啧啧,皇族重犯,游街示众?” 李布依倚在窗边,感慨一叹:“皇帝也忒无情了点,好歹是血溶于水的亲人,居然一点面子也不顾。也不知这囚车上倒霉催的,是皇族的哪位?” 她遥望囚车上的少年,看他年纪尚幼,身骨都没发育完全,却要踏上死路,心下有些怅然。 “皇族,太子殿下。” 有谁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却有种莫名熟悉的毛骨悚然。她反应不慢,转身跃起,顺势一踹想跃上房梁,不曾想对方的速度比她更快。 来人轻巧地往旁边一闪,便躲过了她翻身的一踹,同时移到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扣住她的命脉,瞬间爆发的冰冷真气,震缓了她体内迅速流动的真气。 绝对镇压!李布依心沉了沉,何方高人? 来人却先发话了:“我看着姑娘觉得像极了一个朋友,姑娘究竟是何人,从哪里来,为何总带着一身雨露。” 他站在李布依身后,语调温和,手却不留情,一手扣住其命脉,一手抵住她的喉咙。 “公子认错人了,”李布依嘿嘿赔笑,眼珠子一转道,“小女自天上来。” 却闻身后的楚绍元笑出了声:“好巧,我也从天上来。” “那小女跟公子岂不是老乡。”李布依继续赔笑。 “说是老乡就见外了,我的家族是天上的望族,姑娘既来自天上,那自然是我家的人。” 这人满嘴胡说八道,怕不是在饮香楼吃醉了说胡话。 李布依冷汗直冒。但不管怎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来而不往非礼也。姑娘跟我如此有缘……”还没反应过来,楚绍元话音已变,他下手极快,一掐她下颚,迫使她乖乖张开嘴,二弹入药丸,三运气助其咽下,他说:“替我做件事吧。” 做完这些,楚绍元松开了手,悠哉地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一气呵成,简单粗暴。 李布依木讷地回头,身后的男子有雷霆手段,这次算是栽大发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己这小命还能不能保。 李布依转头看那人的脸,心中一喷。 楚绍元戴着一副人皮面具,要问她怎么看出来的,这人皮面具唯有“劣质”二字能形容。这不是摆明要告诉她,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是谁吗? 人皮面具下的目光灼灼深似海,他把她横竖打量了一番,口气像一个得道的老者在评价小辈:“姑娘你轻功的根骨上佳。” 李布依没否认。 楚绍元取出一套宽松白衣并着紧身紫衣给她,连带着两张人皮面具。一张是清秀的男子脸,一张是娇楚的女子脸。他吩咐道:“紫衣在内,白衣在外。” 李布依接下,目光狐疑,动作犹豫。 楚绍元也不急着解释,只是悠悠提示道:“你方才服下的药藏剧毒,只有两个时辰,你没有时间。” 李布依叫苦不迭,却只能手脚勤快地照做。 有些情况,对事不对人。她看不清对方究竟何人做何事安何心,只是凭那要命的手段和一身武功……她知道,千逃万躲,霉运当头,避无可避。 “公子究竟是何人?”换好衣物再出来,李布依也换了心态认了命,一拱手,毕恭毕敬。 尽管李布依认为对方不乐意她知道他是谁,但她还是希望知道此番此劫,究竟是栽在了何人手里。 可是很意外,楚绍元答得很干脆,这让李布依不禁又觉得,他戴的那副面具其实根本不是为她准备的。 楚绍元摘下了面具,他说:“我是北漠的漠王,大楚的楚绍元。” 飘飘然如遗世独立的少年,似人似鬼似仙。 要说有哪位青年才俊的速度比她的遂霄凌空更快,那便只有他了。 “布依姑娘,别来无恙。”楚绍元的眉眼弯了弯。 “你是那个假扮郝仁的妖怪!”李布依惊呼道。 大楚国塞北的王,座下十万雄师,声名赫赫。李布依在茶楼里流窜时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什么大楚小皇子八岁在北漠战场上一退乾凌、大蛮双兵,一战成名,四海威名远扬。用兵如神,行事诡谲,没想到此番把这两个词用到自己身上,真是脊背骨都凉了。 “是,我是。”楚绍元看着她,眉开眼笑。 恰巧有风从敞开的窗口吹来,似乎依稀带着芦苇荡的味儿,还裹着玄明山剑拔弩张的气息。是了,这天地间零星飘了些水汽,透过这忙碌的俗世并着清爽的自然味与远方的硝烟气。 这青空中竟飘了些微雨。 “玄明山上,你为何帮我?” “你道为何,布依姑娘。” 楚绍元欺身而近,直勾勾地盯着李布依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看穿,于是很满意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我们一起去断龙台走走。” 一把油纸伞盖过了两人的头顶,一路却无话。只是这一路,楚绍元把她抓得很牢,待她亦是很热切,李布依却明白,他只是怕她溜了。 李布依在路上想了很久,大叹年幼不经事,命格里的因果,一个也躲不过。 她怎么就非得从那扇窗子进饮香楼呢? 大楚断龙台,专门用于斩皇亲国戚,刑台四周挂着深黄的帷幕。 纵使天降毫雨,此番流下的毕竟是皇族的龙血,吸引来的看客岂能是少数? 就见那整片整片的油纸伞围着断龙台走了五圈。对热闹最殷勤,围在最前面的,当然要数那些嗑着零嘴,爱好八卦和夸夸其谈的闲民。他们见过游街斩人的,没见斩太子还游街的,据说太子是犯了大错的,至于错在哪儿?他们可有的议论了。 第十三章 祸不单行(2) “啧啧,听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虎毒不食子,圣上还真下得了手。”一旁卖菜的大娘啃着一根新鲜的大葱,吧唧吧唧吃得挺香。 “可不是嘛,照说春夏二季生气十足,按理都该推到秋后问斩,但是这圣旨下得就好像恨不得把太子就地处决。” 对于大娘的惋惜,另一妇人却不赞同,插上话道:“我倒是听说是皇城里出了什么大事,是太子引起的。” 周围的人忙围上去,看来是邻里乡亲:“该不会是谋反吧?” 卖菜的大娘一脸老谋深算:“岂止是谋反啊,保不准……还牵扯了些风花雪月之事。” 周围的空气瞬间兴奋了起来,然而正当一篇悲感交割爱恨情仇荡气回肠的故事即将酝酿出世时,一声怒斥却将其扼杀在摇篮里:“闭嘴!断龙台圣地不得非议!” 人们都缩了缩脖子。 这只是发生在一个小角落的小插曲。在其旁,有一双人,将这些对话悉数听得真切。他们衣着华贵,一人容貌清秀,一人容颜不堪,若说哪儿相同,那便是他们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违和之气。 其中一人开了口:“姑娘。” 李布依四十五度角四处张望,充耳不闻。 “你看。”楚绍元掰正她晃动的肩头,摇摇指着“观众席”,上面坐着一堆衣着不凡的人,可以看得出有王爷有群侯,还有品阶不低的官员。他道:“一群达官贵人冷眼坐着,看着未来的主子被杀;一群叔叔满心期待,看着侄子死于断头刀下。世道,薄情也。” 李布依闻罢,一声冷笑便从鼻中喷出:“太子一死,你同那帮人争权夺位的障碍便扫清了,你在此时谈论有情无情,岂不虚伪?” 被揭得露骨,他却沉默。 似乎有光藏在他眼底最深处,待再开口时他变了声色,却并未为自己解释,他道:“世间常言,一物换一物。” 李布依闻声缩了缩脖子,大叹重头戏来了,她听他说:“要保你性命,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上去狸猫换太子。” 狸猫换太子。 李布依暗念一声,心头一惊,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该不会,这张面具与当朝太子极为相像吧? “太子深居后宫,这几年所见之人屈指可数,断龙台与此地和瞭望地都有一番距离,百姓和贵人们都是看不出来的,你不会露陷。” 李布依的恐慌被一语道穿,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去了还能活吗?” “三成活率。” 狸猫换太子成功几率还能有三成,堂堂断龙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李布依心中微怔,好大的口气! “这第二条路说来更是容易,”他接着说,“不外乎就是日劫法场。” “日劫法场?”李布依觉着心中有千百只鼓一起敲击。 这漠王不愧是干大事的料啊!却听那漠王说:“我方才让人给你抽了一签,你猜怎么着?” 李布依绝望地扭头看他:“下下签有去无回?” “姑娘说笑了,我的人自然是上上签。”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 若说,有一些相遇只是人生短暂的交点,纵使是一记爆栗,分别之后,存个记忆,自此陌路。而有一些重逢,却不知是劫是缘。 李布依觉得两辈子就没做过这等错事。 三天前,她就不该为了卖冰镇芒果捞的大妈翻出宗墙。明知道彼时她初露锋芒是众夭之的,却还死性不改。被刘公英追着一路跑了一天一夜。 十天前,她就不该贪吃去抢刘公英的肉包子。 十六年前,她的爹娘就不该在生她时给她添加吃货这枚标签。 哎,说到底,千不该万不该,她就不应该从那扇窗子钻进饮香楼。 其实是她不知道,她从哪扇窗子钻进饮香楼都是一样的。从她在饮香楼外徘徊起,他就已经知道了,正如他知道,她会藏在芦苇荡的哪处一样。查之细微而洞悉全局,只是他总是用理所当然的形式,让李布依觉得这是一场值得悔恨一生的邂逅。 自然,被人怂恿卖命去劫法场,也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她心念百转,但是不管怎么转,心中再不情愿,她还是万分悲哀的,开工了。 午时三刻,断龙台旁,瞭望台正中央有一个清瘦的官员在诵读圣旨,他的语调异常慢,似乎在拖延什么,为了给年幼的太子最后一点小小的希翼:“昭楚万历一百五十二年,太子欲行刺当今圣上,举兵毁明英殿,毁祖宗庙堂,乃大不道之事,因……” “啊!有贼!” “抓刺客!” “偷东西啊!” 在这万般沉寂,万般肃穆之时,人群里突然传来骚动。从围观人群中一跃而出几个黑衣人,各自施展轻功向着后方逃走,护城军赶忙去追。与此同时,街道两边的商铺窗子齐齐破了,从中杀出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护城军反应也不慢,铺天箭雨直下。 “住手,有百姓!”护城官一声怒吼,可是来不及了。 这帝京的百姓平常都是重点保护对象,平日里是安逸惯了,而这一切又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竟一时间都愣在原地,等到反应过来,场面是萝卜白菜满天飞,混乱不堪。那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群众作鸟兽散,只怕是百年来帝京踩踏事件最严重的一起。 偏偏黑衣来者全是高手,步伐之精妙仿佛御空而行,真气浑厚几下就挥开铺天盖地的箭雨,借着冲力直上断龙台,但是他们的步子没有停,目标似乎是瞭望台上的王侯。 瞭望台上的诸侯皆乱了分寸,更多的护卫被调去保护自己权贵,断龙台上的守卫只觉得自己分身乏术。 有人着衣粉丝千层衫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楚言宇笑着对楚绍元说:“挑这日子行刺,真是好计,十三你说这帝京之中谁有这样的谋略?” “谋略无甚难处,但要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就猜不准了。” 楚言宇扭头看他,却见他面色有几分苍白,隐隐有几分退意。楚言宇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嗤笑道:“胆小鬼。” 第十四章 日劫法场 场面一时失控,清瘦官员哪有心思继续诵读,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直发颤。就在这场面极为混乱之际,一枚烟雾弹以迅雷不及掩耳而盗铃儿响叮当之势砸入断龙台内。 嘭!只听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啊——”这一响独绝,一时间吓得围观的百姓鸡飞狗跳,萝卜瓜子满天飞,场面彻底失控。“当心!注意脚下,有刺客,护驾,护驾!”有人大声吆喝着,一身轻骨,一袭白衣,亮腾腾地从天而降。 午时三刻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上,把那一袭白衣翩翩的人照得耀眼,人们看不清她的脸,却觉得来人风度翩翩,神采奕奕,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护城官愣住了,此人是谁?莫不是王侯请来的高手? 护城军早被那数十个黑衣蒙面的刺客耍得团团转,纵使有心想护驾,奈何那黑衣人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刚刚又波走一批人去追,现在两方缠斗正是战况焦灼。而此时瞭望台上的护卫也在迅速掩护王侯们撤退,一时间竟然出现了极大的空档,偌大的断龙台只留了刽子手看押台上的太子。 却趁着那一个空档,那一袭白衣的李布依已经成功跃入断龙台,面对高大健硕的刽子手,她身躯娇小玲珑反而占有极大的优势。 “小子,快滚!”刽子手喝了一声,却见她凭空跃起,一脚踹来。刽子手一声冷喝马步一扎压根没把那一踹放在眼里。 李布依心知她若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必是不痛不痒,那一跃便直跃过他的头顶,翻身移至他身后,真气游离到两指上,直指肩胛左右,点自督脉,控其脊椎。那两指控得极为精妙,是以李大侠混迹江湖之不算秘笈只是比较熟练的武功,江湖人称点穴定位。 她翻身而下,刽子手应声倒地,她把太子从侩子手手中抢了回来,算是任务完成了一半。别看她长得清秀,个子不高但力气倒是不小,幸而这太子也就十岁左右,她把他往肩上一扛,整个身子一沉,脚底只觉得灌了铅。她只好依靠凌空舞步的功法调用了体内更多的真气,才这样一调动,体内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如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姑娘,来而不往非礼也。”脑海里有个家伙的声音一闪而过。楚绍元喂给自己吃的那枚毒药,居然还有提升真气的药性?李布依满脸不解。 “保太子!抓住白衣人!”护城官拍案而起一声怒斥,护城军抽出八人从四面围李布依。 “啧。”李布依把太子往身上一背,迎着迎面扑来的刀锋,双腿一蹬,临空跃起,飞快地往场外奔去。 至此,黑衣蒙面的刺客们也不再恋战,皆瞅空而逃。看来,有人希望他们全身而退。 那一袭明晃晃的白衣目标极大,众人只觉得那方侠士翩若惊鸿于世,吃了熊心豹子胆主持了这场名动帝京的白日法场劫太子,却不知那方侠士早已冷汗连连。李布依奋力背着太子开始她最擅长的飞檐走壁躲猫猫,这儿出来,那儿没去,硬是把堂堂帝京的护城军戏弄得团团转。她正得意时,突然觉得手臂被人用什么东西一扎,顿时腿一软,身子一震酥麻。 太子没精打采地垂着眼,话语中充斥着戾气:“污浊之人怎配碰本宫之身!” 这太子是被人施了蛊数,这蛊数可控人神智。 “愚钝!”李布依暗道声不妙,只觉得身子疲软,两日未曾休息的疲乏感涌上脑袋。她一声冷笑扬手一掌落在他后颈上,硬是拍昏了抗在肩上的太子。她咬破舌尖,血气上涌,双眼冒着血丝。她有多想把这累赘丢下,却于心不忍,还是咬咬牙再扛着。 她使诈令两队人马相撞引得纷争,又趁场面混乱,无人注意之际,悄声转到一个无人的街巷。她撕下脸上的面具,把太子头上的小髻解了,又从墙上扣下些黄泥,抹在他的脸上,顺带把他的头发弄得糟乱,又搓了点湿土,把太子的眉往下抹。她暗叹一声:“好皮肤啊!” 她脱下白色衣袍,第二张女子面具,第二身女子衣裳,一位俏盈盈的李大美人就诞生了!那身白衣裳翻过面来,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李布依嘴角微搐,她一直觉得这件衣服穿得很不舒服,外面柔顺如丝,内部却糙如麻衣。往内一翻——果然是粗布麻衣。 她把这件衣裳翻过来在土墙上蹭蹭,用石头凿破了几个洞,套在了太子身上,暗骂楚绍元黑心雇主,随后她盘算了一番,报复性地抹了一把黄土在太子脑袋上,顺手点了太子的昏穴,往他口中送入一颗药丸。自此,太子龟息闭气矣。她将他埋在稻草之间,拍拍手满意地起身。 大功告成,撤退! 她不担心把太子一个人留在那里。以她的轻功自己逃回饮香楼易如反掌,但现在,全城的护城军都在追她,而她,四肢无力,带着太子走反而更危险。那些像无头苍蝇一样的护城军,短时间内是绝对想不到她把堂堂太子办成个假死的乞丐,就藏在他们眼皮底下,稻草之间。至于后续的救驾及时,便是漠王的事情了。 想罢,李布依坦然奔回饮香楼,还从方才摆脱刘公英的窗口一跃而入,她看见楚绍元悠闲地坐在几案边喝茶。 他为了不露馅摘了面具回到瞭望台上同人谈笑风生,抛下她一人在人群中等待时机。那时她还暗咐他怎的就这样相信她有忤逆皇命踢馆砸场的能力和气魄。 如今她瞅见他水清天蓝的衣角也染上了黄土,那头发都略显凌乱。 她知道,他趁乱暗中跟了来。 “太子在东门第三巷,稻草堆底下好像已死的黄脸小乞丐便是。” 李布依一口气说完,身子一松,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空,她往前一倒,眼看就要扑个狗啃泥,那人却伸手接住了她,他的话中带笑:“辛苦了。” 第十五章 零氏 大楚帝京,漠王府。 其内有一处僻静的两层高的楼阁,屋内四面窗户洞开,不时有黑衣蒙面人跃入,待得房中央第三炷香的最后一寸灰落下,侍女就将四面的窗子关上。屋内有萤火遇暗发出微弱的光。楼阁上争执交谈的黑衣人都安静了下来,将视线聚集在坐在正中央交椅的水色长衫的男子身上。 楚绍元望着正对着他的大窗子,估摸着过了七八个呼吸,有两道黑影扛着一个人急急忙忙从窗外进来,窗子被这两道飓风自然地带上。 “臣等复命来迟。”那两人把扛着的人平稳地放在地上,那人赫然就是李布依掩在稻草堆中的假死乞丐——太子。 那两人踏着健步行来,前面那位衣冠楚楚,发带整整齐齐地盘在头上,他拱手一揖道:“主上,臣等奉命来迟。” 后一位褐肤的男子大剌剌地往左边的椅子上一坐,端起茶盏来闷了一口,挠着头嬉皮笑脸地说道:“路上处理了些尾巴,回来晚了。” 这两人,前一位是他的右翼上将慕凌,后一位是他左翼上将普林。 楚绍元颔首。随着最后一道窗子关上,他背后的墙上,龙飞凤舞的零字图腾浮在黑暗中。仿佛混沌世间里撕出曙光来的利刃,刀刀犀利,干脆利落。 “殿下,两队人马悉数归来,无人伤亡。”慕凌恭恭敬敬地将手一揖道。 楚绍元将众人都看了一遍,他道:“此番龙潭虎穴,闯得好,赏。” “谢殿下。” “好什么好,头功还是让外人抢了。”普林嬉皮笑脸地在他左侧坐下,他皮肤黑得刚好与这屋内的光线融为一体,这才能清晰地看出他那一口白牙。 “老大,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放心交给一个外人?” 楚绍元笑道:“她不是做得很好么。” 普林砸吧砸吧嘴:“这诛连王府的事交由一个外人来办,也就只有你才干的出来。臣想邀一个头功,去击杀她封口如何?” 楚绍元挑了眉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谁告诉你她是外人?” “她不是外人是什么人。”普林含着蜜饯惊道:“难不成,老大你要让她进零式?就她,够资格吗?” “确实是个小丫头片子。”茯苓袅袅娜娜地移步出来:“今日之事我等已筹备多时,她能劫下太子,在座诸君都有功,却并非意味着能与我们共事。” 楚绍元笑了:“却是有理,但你们屡次三番纠正本王,是暗示本王老矣不够资格再带零式?” 普林差点被蜜饯噎死,连忙起身往地上一跪:“普林说笑呢,老大风华,臣等望尘莫及。” 楚绍元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他俯身扶起普林:“若无尔等风华,我一人何及。” 这零式组织是楚绍元自小走南闯北收得的能人将相。当年,他们初聚集在他门下是因仰慕他的名望,希望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但后来,是为他十几年的栽培,如己出的兄弟情。 左翼为将,右翼为相。 “既然你们不服,不如试试,若是不凡,收她丰我右翼,又何妨。” “如何试?” …… 夏日傍晚的风刮着吹散了空气中的灼热,盘旋卷曲着直入王府中一处三层高的楼阁。那儿躺着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被三字魔音:“辛苦了”,缠绕着定在脑海里久久不醒。屋内有摆着冰块,把这室内的温度又降了一降。 不知是什么时候,一道大风吹开了窗子打破了沉寂,那风滚着一丝凉气吹动了屋内的帐子。床上的人儿微微抬了抬眼,这才从被那三字束缚的长久旋转的黑暗漩涡中挣开一线光。 “我在哪里?” 待李布依醒来,已是次日黄昏,房内除她,再无别人。神识归体,她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体内就像冰火打了一架。她还迷迷糊糊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肚子却很适时地叫了一下令她免了这道工序。 桌子离床不远,饭菜氤氲着香味,她嗅着食物的香味打起了三分精神。她扑向饭桌,那饭菜居然是热的。瞅着她风卷残云,不过半晌功夫一桌的菜见底。突然,她那洗劫极快的手在一个精致的锦盒上停下。 咦?这锦盒上附着着好凉的真气。 她慢慢将锦盒上的真气挥开,打开盖子,里面盛放着几枚糕点,这是饮香楼招牌名点冰皮糕,共有七种口味,锦盒里是一应俱全。尝一口,寒气从牙下开出花来,红豆沙在唇齿间化开,甜度正好,有人用真气把它保存得很好。 “知音啊!”她觉得人生幸福升华到一个高度,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漠王没有面上那么冷冰冰。咦?我怎么知道这是漠王送的甜点? 再端详端详这糕点,这才突然想起在她神识不清的时候他好像来过,他说:“没有哪儿的冰皮糕比饮香楼做得更好了,这最后一批,便当做给姑娘的谢礼吧。” “何为最后一批,往后路过都不能再买了么?”李布依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下呼吸,真气在体内迅速游转一个周天,驱散了体内残余的燥热。 “所以,我现在是在漠王府咯。”她思索着他的话,移步到窗边。 此时正逢太阳落山,天空很自然地倾泻着一片火红的河流,在火红河流烧尽的尽头,她望见了一道不合规律的红得异常的霞光。那道霞光,就好像冲天的火舌在舔舐着天际!她定睛一看,那里好像是……饮香楼的方向…… 她心下一滞,只觉得难以置信。 饮香楼焚于大火,神武最正宗的冰皮卷自此绝迹。所以,这嘴下的冰皮卷才是最后一批吧。李布依觉得嘴下的冰皮卷凉透了心,饮香楼是帝京第一大美食楼,誉满神武,走水的可能性不大,那是因为自己劫法场回程那一跃被人看见了么? 她望着火舌的双瞳从神采奕奕到渐渐呆滞,再到含着泪光。她遥遥望着那卷火舌,就好像是有谁故意演给她看一般。 好像有谁在告诉她,在这个权谋暗涌,明枪暗箭的帝京,你做错了一件事,也许为此买单的不是你,但你要看看,有多少人会为你的错和命格里的因果买单。你要看着,其实这天命本来就不公,你要挣扎,却能去哪? “这好端端的饮香楼,怎么被火烧没了呢?这火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李布依是吃货,从小如此,绝不是浪得虚名。 傍晚温降,时光荏苒,仿若还是那个冬。 还只是孩童的小布依再一次从玄明山下偷跑出来,彼时她初至帝京,一个银子也没带,就是用拳头逼得一位胖胖的厨子就范的,没想到竟是饮香楼的大厨。厨子乐呵呵地带她进了饮香楼,答应晚上做糕点给她吃。 如果一开始她怀疑这厨子笨拙的手指能否做出精致的糕点,那后来他成品上精雕的纹路和食客赞叹不已的表情便让她佩服不已,大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入夜月上枝头,四周流水潺潺,后院扫雪摆案石台上,胖胖的厨子果真摆了甜点来招待她。 李布依大喜,但还是存了份小心,她让胖子洗干净手,吃甜点。事实证明胖子没有害她。她问胖子怎么不把她擒了交给官府。胖子笑道:“你这个娃子,多大点事。” “我是给你在巷子里拿刀打劫吓坏了,但是孩子就是孩子,你原来是要吃糕点。”胖胖的厨子看着狼吞虎咽的李布依憨厚一笑:“我打一乡里来,是个粗人,也是奇了,偏偏会这点手艺,我啊,常常做给那些流浪的孩子们吃。” 胖厨子的话仿佛还在夜下,远方的火焰正在肆意舞蹈。她当然记得胖厨子的手艺有多善良与温柔,只是与皇权,诡谲二词相冲。她当然懂饮香楼宾客络绎不绝是何等盛况,但是乱世守不住繁华。 是时候该走了。 第十六章 杏仁酥 “该走了,局外之人,何必卷入是非。”李布依理了理衣裳,将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蹲在那间精巧阁楼的窗台上。 门从外面被封住,她决定从窗子出去。 “区区三层高的楼阁,如何困得住我?”‘ “喝!”敏捷稳健,她身如柳燕,形如俊猫,借力于房檐,几下便在地上站稳脚跟。 三层高的阁楼,落地无声。 “溜了溜了。”李布依拍拍手,大跨步地往外走。 还没走出二十步,草丛间突然有些异况,她赶忙找了一处隐蔽处蹲下来,看见有一道身影呈匍匐状,有一个王府护卫背对着自己呈擒拿状。李布依向前一步,踏断一根树枝。 “谁?”护卫很警惕地回身,和扑面而来的药粉打了个照面。 “嘘——”捏着药粉纸的手指竖在唇前,她眼睛微微一眯,护卫应声倒地不省人事。 李布依双手背负转身就走。突然,从草丛窸窸窣窣地钻出一双眼睛,贼亮贼亮,有声音弱弱地喊:“大侠!大侠留步……” 李布依闻声回头,却见那树丛装的人儿摇摇晃晃地跟上来,拉住了她的衣摆:“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客气客气,江湖道义。” “大侠,大侠好厉害啊!漠王府的护卫武艺精湛,你却能悄无声息近他身。” “过奖过奖,略施小计。” “大侠,我……我可否拜你门生?” “抬举抬举,当然不能。”李布依被她那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盯着只觉得脑阔疼,拖着步子往前走。 “大侠……” “大侠!”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树丛装的姑娘在李布依身后穷跟不舍,扯着她的衣角偶尔嘀咕两句。李布依本想随手帮忙也算行了江湖道义,然后速速相忘江湖,可没想到却遇上难缠的主。不知为何,这等缠人的脾性她竟想到了刘公英。 “我李大侠独闯江湖要什么门生。”终于无法忍受,她回头一声怒斥。 话音刚落,树丛装的人儿便急忙扑倒了她,将她完全罩在了自己身上裹的树地下,与身边的园林景物融为一体,随后便听见几个护卫的脚步声从身边经过。 待他们走远,李布依讪讪地从那树丛装里爬出来,拱手作揖道:“多谢你掩护我了,现在我们两清了,你也有能力自保,我们就此别……” “大侠,大侠,”话还没说完,那树丛装的小姑娘便连爬带滚抱住李布依的大腿,泪眼汪汪地说道,“带上我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在这儿兜兜转转不知道多久,我怕我出不去了。” 李布依拉了拉腿发现拖不动,大叹了一口气,想想刚才她也算救过自己,问道:“你会打架吗?” “不会啊。”大眼睛盛了水汪汪的泪。 “你会做饭吗?” 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极了:“不会啊。” “你扛得动大刀吗?”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双手,抽了抽鼻子。 “留你何用。”李布依拂袖而去。 那小姑娘急了,水汪汪的大眼睛落下泪来,一路拽着李布依连滚带爬:“我精通四国史实,熟谙神武地貌……” “这些我也知道。”李布依头也不低。 “我会丹青、会书法、会刺绣……” “你不去找个白面先生找我作甚?” “我、我还会做糕点。” 李布依沉着脸止步,面带四月春风,恭恭敬敬将她扶起:“姑娘怎么称呼?” “我、我叫苏杏子。” 李布依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杏仁酥,不,酥杏子,我观你天资聪颖,是可造之才,我们走吧。” …… 王府露台雅阁上,有两男子在对弈。 两男皆楚楚美男也,一男风流倜傥,着粉丝千层衣,高调而华美,三千青丝皆盘于脑上,一双桃花眼魅光四射,其薄唇轻启:“十三弟,近来可好?” “甚好,劳十二哥关心。”答语者一身水清天蓝丝绸衣,低调而高远,青丝散漫皆随风而舞,眉目儒懒似笔墨青山,宽大的衣袖下有一双手骨节分明,白得不像话,亏其能在北漠山的高海拔上保持玉般的肤色。 又一枚棋子落下,着粉衣的男子已经笑开了,楚绍元却不咸不淡地拱手相乘:“略胜十二哥十目。” “哎听得我心烦!”楚言宇左手纸扇一合,敲了敲楚绍元的脑袋,口边甚是宠溺,“不是本王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漠王府怎也没个夫人坐镇?从大楚帝京到千秋的都城整个大陆都在念叨,你不在帝京这送到你家的礼都是我代你收的,听了坊间不少气话,说你打算守和尚庙独终生。” 楚绍元端起茶盏:“都知道是气话,你还当真了。” “你莫不是心上早已有人选,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位身段绝妙的女子吗?” “不是。” 楚言宇细长的桃花眼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楚绍元一番,突然放声大笑。 等楚言宇笑够了,楚绍元开口问道:“储君之事如何?” 楚言宇面色一沉,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由他先抛出,是不是说明…… “陛下已经好几日不朝了,对外宣称太子叛变使自己受惊。太医说吾皇命不久矣。看来太子被废,游街示众,公然斩首断龙台,圣上是气得不轻。怪就怪在武林中人为什么劫太子。十几年前大陆混战过后,武林与皇室就有协议,双方不得再干涉对方政务,那时候在瞭望台上的劫法场你也瞧见了,简直是挑衅我大楚皇室威严。” “吾皇年事已高,行事多半已不稳重,太子被处死刑,储君之位却未废黜,可现今江湖人士劫夺了太子,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若是楚国出了大事,该如何?”楚言宇平静的说完,一本正经地看着眼前这位战功赫赫的弟弟。 楚绍元饮尽杯中茶,悠悠道:“举兵定之,觅得太子,查清真相。” 楚言宇恨铁不成钢地踱了下地:“我且同你明说,你觉得,叔叔该与侄子们抢这江山么?” 楚绍元沉静无语,良久,继续悠悠道:“国有储君。” 楚言宇蹙眉:“小十三,你名震楚国,何必如此冥顽不灵?太子戴罪之身,废黜迟早的事情。如今身陷江湖,人在何处下场如何,谁能知道,这神武时局动荡,大楚岂可无后备之才。再说你……你当真对这楚国江山,毫无畅想?” “十二哥,”楚绍元拂袖起身,眼底带了份讥诮,“若我有心于江山社稷,我早该得这天下!” 这时,观星阁上响起第三人的脚步声,是慕凌,他耳语道:“姑娘出屋子了……” 楚绍元转动着手中精致的瓷杯:“陪她玩玩。” 第十七章 追与被追 “鱼儿已上勾,钩破鱼好疼,破鱼钩好疼。鸟儿已入笼,歌凄人更泣,人泣歌更凄。”那人的手指细数着龟背上的纹路,口里吟诵着古老的民谣。 此间,大楚皇宫。 “参见陛下。” 有人打断了歌声,这歌声是大楚帝的,大楚帝知,来者是左相,他道:“外头如何?” “属下无能,没有抓到一个。”左相很是愧疚:“但有线人报,黑衣人是往漠王府的方向去了。” 古老的民谣又哼唱起来,半晌,大楚帝道:“朕布最松的守卫,就是让爱卿抓到最大的那个。” 入夜,漠王府守卫整齐肃穆,铁甲刀戟森然,草木林茵静谧,衬着月光也变得格外冷清。 安静,安静到,没有气息。藏在草丛中的李布依攥紧了拳头:听苏杏子说这附近连着条王府的密道,才一路行至此处,却没想到这王府入夜会这般戒备森严。她明白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这护府军剑拔弩张,她放缓了呼吸,并示意她的小跟班杏仁酥也这么做。 树丛装的苏杏子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李布依打得天花乱坠的手势,懵懂地点了点头,也放缓了气息。 两人现在的装束,乃绿野仙踪之化装树人型。 李布依万万没有想到,王府为何突然会有如此骚动。她们现在被逼得停在这里,寸步不能移。她微微蹙紧了眉。总觉得身后有一丝异动。 这苏杏子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嘴是缝上了,却在地上玩起了泥巴,抓起一把嗅着嗅着便蹲着,一步步往一棵大树挪动去。 李布依被她的举动吓出了一身汗,却听她说:“布依,那棵树下连着我方才跟你说的密道。”苏杏子很兴奋地用气声对着李布依说。 李布依只觉得自己肩上扛了个大包袱。如今此处的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这傻愣愣的杏仁酥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今日怕是要将她害得一并殒在这里。 果然,距她们三十步开外的护卫警觉地回过头。 “何人!” 李布依暗叫不好,忙把苏杏子压在地上,上百支箭同时向李布依所躲藏的方向射来。 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差点被射成刺猬了。 密密的箭雨拉着长长的黑影飞射而来,李布依一手按住苏杏子的头,让她不要抬头,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已经有一两支箭险险地擦着她的发丝被射入身后的草丛中,能够威胁到她面门的箭气已经出现了。 李布依额上的冷汗直冒。 这苏杏子大概是头埋在草里见不到场面,所以才神定自若不慌不忙地道:“布依大人,就是那棵树底下有条密道,上了锁的,不过我能把它弄开,你掩护一下我。” 几枚箭近在咫尺。李布依心里觉得自身难保哪里能掩护她去开锁。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突然刮起一道铁色的风,强行扭转了箭气。 “还有其……唔!”李布依哪里能给苏杏子发言的机会,慌不迭一手捂住。耳语道:“杏仁酥,不要出声,接下来交给我,你快去。” 苏杏子不知是不是涨了气,她粉嫩的脸颊瞬间涨红,却不比晚霞红得透彻,亦不如苹果生得青涩,她眼底浮出一阵水雾,直把那美眸杏眼衬得亮晶晶的。 “来者何人?”护卫长问了一声。 先礼后兵,这护卫长有所忌惮。李布依心下了然。 “江湖人。”黑衣男子的态度很轻慢。 “江湖人!”护卫长心中一震,掳走太子的不正是江湖人?消息都传遍帝京的大街小巷了,此番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找上漠王府。可是不对,刚才的声音,是女人! 护卫长的目光一沉,透过黑衣男子,望向其身后的草丛,厉声道:“还有何人?”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树木沙沙之声微响。 “哦?还有其他人。”黑衣男子轻蔑地一瞥身后。 李布依只得轻叹口气:是祸逃不掉! “哎哟哟,今夜这人真多啊,小女子的心脏都快给这阵势吓停了!”李布依一边懒洋洋地揉着眼睛,一边从指缝间看护卫的架势。 恩,扇形包围得很整齐,那些守卫表情漠然,俨然训练有素,上司一声令下便是百箭齐发,如此秩序井然,除去自己之外这些闲杂人物究竟是如何进来的?唉,看来这漠王的府邸也该清上一清。 心头一转,李布依挂上职业微笑抬头做好了接受对方刀割般审视的目光,却对上了一双鹰目。 天呐!李布依觉得自己亏心…… 一、双、鹰、目!躲在自己后面的人怎么是他! 而那黑衣男子也是眼神骤变,那双鹰目天生锐利,此刻一震一怒,瞅得李布依直想被方才的箭雨射成刺猬。 “是你?”惊讶而挑衅略带丝丝后怕。 “是你?”愤怒而鄙视略带隐隐欣喜。 李布依这人戏很足,她笑得随意潇洒,不急不慢地拍了拍衣上的落叶,一句别来无恙,久仰久仰还没说出口就听刘公英硬生生截断,他道:“我带内子来此处欣赏初春月色,竟受漠王府如此礼遇,未曾备厚礼,不如此番先行个方便,待我回去禀明家父,再来谢罪。” 护卫长一声冷哼:“来者皆是客,既然二位有雅兴来了,我漠王府也不能失了礼数,那看二位还是留下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面的人马都朝他们涌来。 当是时,李布依也动了,她在地上折了海芋的一枚巨大的叶,借着刘公英的肩头一跃而起,甩手扫出一片白粉,白粉接触到空气后马上膨胀爆破成烟雾,空气中散发着一连串的音爆声,一时停在空中不散。 刘公英可是知道她这个白粉的厉害,在他与她初见的玄明宗宗墙边上,以他的内力修为,在接触了李布依打劫他时洒下的白粉,居然足足在树林里睡了一夜。他本可以更快找到她,把她拦截在去武林大会的路上,那可就没有接下来的事了,他会稳稳地收下武林年轻一辈天下第一的名号。天宗也可以以那份连环画式的破炎与玄明宗僵持,抢夺人才。 可惜,造化弄人。 第十八章 追与被追(2) 那些接触到白雾的护卫接二连三地倒下。李布依与刘公英二人早已捂鼻起身爆退。可这王府护卫的反应同样不容小觑,一时间上百支箭从天而降。 而刘公英能出手挡住了第一批箭雨,就能挡得住第二批,空气中全是真气与箭尖接触的爆破音,硬生生地改变了箭雨的方向。 “快,快拉信号弹!有刺客!”护卫长见状,连忙对身边的护卫喊道。 伴随一道独特的鸣声,王府上空有一朵巨大的蓝色花开。 一刹那,沉寂的铁甲动起来了,潜伏在暗处的护府高手跳起来了,寂寥的王府热闹起来了! 王府护府花开,预示着来者格杀勿论。 剑拔弩张之际,李布依觉得被人拉了衣袖,是一直埋头苦干的苏杏子,她道:“布依,快走!” 密道门开,李布依跟着苏杏子一头钻进树洞底下,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已消失。 头顶刘公英一声愠怒的“李布依”还没消散,密道的门就关上了。倒是这袖子被刘公英扯去了一角。 “哎呀,”后知后觉的苏杏子捂了捂她樱桃般小的嘴,歉意道,“没注意道布依还有个朋友没进来。” 李布依伸手搭上她的肩头,一抹庆幸的笑攀上她的脸颊,她从没觉得什么时候这样感谢这个小包袱,她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道:“没关系,不要紧。那人武功高得很,他有办法进来自然有办法出去。” “不行不行,方才我瞅见漠王府的护府花开,那是格杀勿论的意思,我怕他有性命安危。”苏杏子很是焦虑,手忙脚乱折腾着密道的门。 李布依看着苏杏子惶急的小脸,摸着下巴道:“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密道的?” 苏杏子扬着洋洋得意的小脸道:“我又多懂了一样布依大人不懂的事情。” 这密道的是从上往下进来的,话刚落苏杏子就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躲开,头上就掉了个刘公英,不偏不倚,堪堪砸中了她。 密道的门只开了一下便合上,头顶上传来了许多刀剑顿地的声音,哐哐哐的响声大得吓人。 “疼疼疼,啊你怎么这么重,把我压出这么多血?”苏杏子看了一眼暗红暗红全是血迹的手。一把把身上的刘公英推开。 “血是别人的。”刘公英踉跄了一下,捂住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李布依犹豫了一下,赶忙上去扶他坐下,摸出枚药丸,渡了点真气给他:“是谁能把你打出内伤?” “这王府藏龙卧虎,他们人多。” …… 王府的露台雅阁上,有两位当朝王爷在对弈,亏他们斗了几个时辰而不露倦色。 看到王府上方绽放着巨大的护府花,两人皆是一惊。随即就见楚言宇举起淡粉的袖子捂唇一笑,指下又落了棋子一枚,他道:“小元元的王府,夜晚真是热闹啊!” 砰!一枚棋子紧随其后,楚绍元撑着脑袋答道:“尚可。” 楚言宇看看他,那双眼睛隐在长长的睫毛下,竟看见他眼底飘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 却说李布依、刘公英二人在这漆黑悠长的密道里搀着苏杏子施展着轻功,快速奔着。 跑了许久不到头也是无趣,刘公英便与李布依暗自较量。刘公英越跑越快,苏杏子有要交给李布依一个人领着跑的嫌疑。 “这人受了内伤怎么这么逞能。”李布依有些生气,便佯装提速状:“这肥酥太沉,丢给你我先走了。” 刘公英却被她的速度牵着有些力不从心,只得愠怒道:“改日再战。”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夸父逐日逐了一辈子也没能追到太阳。你若执意同我比,你一生都有奔跑的命,第一人。”李布依调侃道。 “你管我,我乐意。”刘公英嗔怒道。 谈话间,墙上镶着的烛台竟一一点燃了,三人都是被吓了一跳。声音好像触动了密道内的机关,一层层橘红的光晕在秘道内散开,难得为这幽长森冷的秘道添了分温馨的生气,浑浊的空气也清新许多。他们停下脚步来仔细查看那些放着巨大蜡烛的烛台,一怔:会闭合开启的小孔连接着地面的空气? 李布依蹙眉:“苏杏子,你可知这密道通往何处?” “杏子不知。不过坊间有闻,先帝薨后遣散后宫,漠王是个孝子,将他母妃安置在王府,虽常年在北漠征战,但王府一应建设皆为他的母妃明妃娘娘所设。” “横竖都是逃命的密道。” “到了!” 这密道之长仿佛没有尽头,好不容易到头了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迎接他们的竟是一把挂在门上的大锁。那大锁周围升腾着若有若无的寒气,离得近些就能感到那森冷之气扑面而来。 “玄铁锁。”李布依一怔。 玄铁,是一种生于大海深处的特殊矿产,其重量是普通铁块的十倍不止,最主要的是它的寒气,大自然汇聚天成之物,若是制成锁链挂在犯人身上,不出一炷香,弱的人可以当场毙命。武功高强之人也得重伤。这玩意儿有价无市高贵得很,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悬挂在这救命的密道出口前。 刘公英上千一步,想以蛮力劈开锁。他汇聚真气于双掌,以他的实力,这一掌下去,普通的锁得震出一个坑来,只见他猛得一劈,玄铁锁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却把他的真气之力完全反馈回来,一下子震得刘公英倒退了几步。 “哼,我刚才没有用尽全力。”刘公英调整姿势还想发功,却被苏杏子拦下了。 苏杏子递给他一把袖珍的小锄头道:“别徒手砍它,你给它多少力,它就会回你多少,蛮力反馈,你会受伤的,试试这个。” 李布依还在蹙眉想着办法,却听哐当一声,玄铁锁坠地砸出了一个大坑,刘公英已从苏杏子手上接过了一把袖珍的小锄头,将这结实的铁锁,自上而下,垂直砍断。玄铁锁的寒气霸道反弹,瞬间反噬给刘公英,他几步踉跄又吐出了一口血。 “公子!”苏杏子着急地唤了一声,上前扶住了他,却被刘公英一把扣住了手腕:“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把锄头上的铁,至少要千锤百炼才能砍得动玄铁,锄头与柄之间用的榫卯结构精密异常,这样才能抵御如此大的冲力,普通人家拿不出手的……” “你是谁?” 第十九章 明妃祭坛 苏杏子眼中的关切一扫而光,她睁大天真浪漫的两只圆眼,认真地问道:“如果我说了我的真实身份,你们还会保护我吗?” 还没来得及得到回答,出口的门自然打开了,夏夜的风裹了香烟味同这三人打了个照面。 出口却不在王府之外,而是一个祭坛。 “这里是祭坛?”李布依震惊道。 刘公英勃然大怒,抓起苏杏子的衣领:“这岂不是还在王府?你耍我们?” “明妃是大楚漠王已故的母妃。”苏杏子拉着双马尾避开两位,水澄澄的大眼弯了弯。“来了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你方才问我是谁啊,”苏杏子弯了弯眉眼,“我是一个商贾的女儿,来这儿淘金的。” “我是千秋商贾之子,我叫贾慕勋。”“小妹妹拿了这串糖葫芦我们就是朋友了。” 回忆里有个稚童说的话突然涌上脑袋,似曾相识,李布依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地问道:“苏杏子你可是千秋人?” “杏子可是如假包换的大楚人呢!” “那……你可有一个哥哥叫贾慕勋?” “杏子没有哥哥。” 李布依垂了垂眼眸。当年是场噩梦,却从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心有余悸。这世间商贾那么多,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却是这天下商贾都一个脾性么? 祭坛内殿,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灵台上摆放着不少做工细巧的金银细软,首饰有远渡大洋的黑曜石与石榴石点缀其上,大楚的锦罗刺绣叠得整整齐齐地摆在案上,哪怕久经岁月也能猜出其主人身份高贵。玲琅满目的玉雕赏玩凌乱地散布在台上,其数量之庞大令人怀疑明妃的陪葬品是否还未下葬。可惜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无人养护,被一层厚灰掩了光彩。 富可倾城。 “那么,杏仁酥把我们诓骗来此,是要淘件什么样的宝贝呢?”李布依问道。 苏杏子有些生气,叉着腰回头望着她道:“杏子是借了你们之力来到此处,但也是杏子引了路你们才能来的,杏子绝没有诓骗之意,这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拾捡一二,唯独一木头做的方块玩意儿是杏子要的,你们不能拿。” 李布依站着不动:“死人的东西怎么能拿?” “这些东西死人也带不走啊。”苏杏子一跃跃上灵台,看着还有些许轻功的底子,却没多大本事。 “当年明妃之所以没能逃出王府,是因为施工的巧匠瞅见漠王常年不回京偷了懒,密道只建到王府边上,赶着余下的那点施工期裹着剩下的酬劳逃跑了。明妃娘娘不幸走了这条未建成的密道,最终没能逃出去,被人所杀。北漠王把一个月的战事缩至七日,可还是慢了。等他归京,明妃尸骨不知所踪。他勃然大怒,翻了个底朝天把当时修建密道的匠人找出来,最后把匠人和玄铁锁一起封在了密道里。” “我来取宝贝的,自然带足了物件。”苏杏子双手背负,有些自豪地说道。 “此处已到王府边缘了,再往东走个百来米便能出去。” 她交代着,兀自翻捡着,先拾了一枚精致的如意花簪讨好李布依,插进她扎的马尾里。她衣襟里掏出一块罗盘,暗念着什么坐东北朝西南财气通天,踏了七七四十九步在祭坛的正中央踩到了一个方块格子,它嵌在石板上。她弯腰捡起那个精巧的玩意儿。 竟是个方块格子。 她几下摆弄这小方块竟能在她手中变形。 “这是什么?”李布依问道。 苏杏子望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这是一个攻击力很强的小型机械。本是我家里的东西,我奉家里长辈之命来北漠王府取回……” 轰隆隆,突然明妃的祭坛传来一阵巨响,这方块玩意儿大概是压着一处机关,引发了地动。这一响不要紧,这明妃的祭坛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方块盒子被人拿走就塌了,只是这一阵巨响足以引来王府的追兵。 “不好,快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随即就瞧见有大片火光逼近,数不清的火把将明妃的祭坛慢慢包围而来,他们显然对李布依手中的药粉和刘公英的武艺有所顾忌,都停在围墙外面,殊不知越是如此,里面人儿犯案的机会就越大。 “啊,这么快!”苏杏子焦虑地在青石板上毫无章法地来回走动,发出踏踏的声响,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事,直道:“怎么办怎么办?” 刘公英鄙视地看了苏杏子一眼,冷哼一声,但还是迅速调整着呼吸,弥补方才同高手过招和玄铁锁寒气袭来的创伤,真气缓缓酝酿游遍全身。 “莫慌。”李布依不急不缓地起身,抖抖衣襟上的灰尘,面上也是沉了几分,她道:“是我们太慢了。” 突然伸手一扯,李布依毫不吝啬地从许杏子衣上扯下一条丝带,重新竖起飘散的青丝,少女姣好的面容衬着月光也失色,沾染了尘埃的白衣在晚风中瑟瑟舞动,竟显出一分难得的韵味。 她一笑豪迈,竟有男人的光彩:“接下来,交给我吧。” 李布依从袖中取出数个药瓶,一边摆放一边感慨道:今晚真是大出血啊,得想办法收回点报酬。 她凌空跃起,猫着身子飞奔于屋瓦之上,自然是看到护卫们想进又不敢进的纠结模样,不由得抿嘴一笑:既然尔等有心尝尝我珍藏的精品,那便来试试吧! 刘公英浑身紧绷,额上落下了一滴汗,他认认真真地捕捉着李布依飘逸的身影,此时少女的表情狰狞却越发显得灼灼生辉。 她立起的挺拔身姿,柳腰弯曲的折度,步伐井然有序大敌当前却不急不慢的模样,当真有独当一面的霸气,就好像是初见她一般,一跃跃下数丈高的宗墙,高傲豪放得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一样,当真不一样…… 便是这样,才够资格成为我刘公英的对手。 噗通!少年沉寂的心忽然跳了一下。 第二十章 我自骄狂 夏夜里吹着的风不小,刮得祭坛两旁的树沙沙作响,把祭坛周围围着的王府护卫们吹得东倒西歪,恰如热锅上的蚂蚁,虽在锅外,却急得团团转。 他们显然是看到了那个在围墙上跳舞的飞扬跋扈的李布依,他们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何处钻出来的,一下子都慌了神,却百思不得其解:方才没有设防吗? “不好,快,快上!”护府军将领幡然醒悟,着急忙慌地使唤着手下冲上前去撞开祭坛的大门。 可惜,已经迟了。 哗啦——便在撞开门的那一刻,白色的烟雾铺天盖地席卷而下,却不像是面粉那样的粉尘,倒像是目力见不清晰的细小的烟尘,同那护府军打了个照面。 “啊!”护府军们慌不迭地向后退,哪里还敢再往前迈一步,早就乱了阵脚,唯恐沾上这奇怪的烟尘,而落于地上的烟尘并没有马上被风吹散,反而飘起烟雾般的东西,阻隔起无形的屏障。 “放箭放箭!”副将的两声放箭,包围在王府周围的护卫立马拉弓。 “慢着!”由内力传出去的一声喝叱宛如晴天里的一道霹雳。 “何方人士敢在我漠王府喧哗,还不快束手就擒!”护府军的将领出声怒喝,看来也是为李布依手中层出不穷的药粉所吓。 那将领正是楚绍元的左翼上将普林。 “束手就擒?”李布依款款踱步于庭院之中,现如今祭坛的大门洞开,她将与这近千人的护府军两厢僵持对弈,她明明轻功绝佳,却还是故意将青石地板踩得踏踏直响,眼底里的讥诮竟与踏踏声相得益彰。 她问:“束手就擒之后,去哪儿?” 她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但是每踏一下,都让护府军将领普林心头一紧,他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李布依移动的步伐。 而李布依恍若未闻只是旁若无人地走到方才刚刚长出花蕊的树下,伸手抚摸枝头的嫩芽,悠悠道:“放我们走,一到零成;入王府监牢,受尽非人刑罚,二到五成,可怜小弟我皮薄骨轻,经不得兄台们辣手摧花;丢入军中红帐篷?您们先瞧瞧小弟我这身子骨,理由同上;左思右想,可能性最大的……怕还是严刑逼供要我交出解药吧。恩?”她快手采摘了几朵花蕊与叶,怒目圆睁将之朝护府军的将领甩去,队长一惊,慌忙捂脸后退。 却见树下的人儿吃吃地笑曰:“好傻。” 明明是简单妆容,可那睥睨的一笑,竟看呆了众人。 当普林反应过来自己被耍正要发怒时,就瞧见李布依从树下悠悠走了出来,风吹衣袖鼓鼓,风过衣带飘飘,一身轻骨令人一度怀疑刮起的这阵风,会不会把她吹走。 而通红的火光照耀下,她面容张狂:“你们王府的门客中了我的毒,若是一夜之间折了大半,漠王的威信怕是要散。” “要我说,你们想救人否?” 围军一片寂静,普林也陷入沉默,随即便听见少女张狂一笑,连树叶也抖了三抖,她说:“叫你们家漠王,滚出来见我!” 叫你们家漠王滚出来见我! 围军一片哑然,当真如雷霹雳。 放眼神武大地,何人敢对漠王说“滚”这个字! 普林闻之一个踉跄:“好大的口气!” 自己见过嚣张跋扈的犯人,见过老奸巨猾的逃犯,见过无赖可耻的移民,就没见过到了人家地盘,明明是人鱼肉,却依旧跋扈张扬地要人家山大王滚出来见自己的人! 可惜对方手中的药粉很不寻常,来路不明,王府里的那帮门客还争功求胜,着了对方的道,现在哪怕放箭击杀对方,也被他拉下了数十人陪葬。 普林眼神一阵巨变,面前的少年却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面上没有丝毫焦虑之色,但也只有她本人才知道,等待的过程中她爪心里已经溢出冷汗丝丝,那身布衣已经黏在背上,不管有多少武林高手着了自己珍藏五年的宝贝药粉,又有多少人抵不过药粉的毒性,但只要那为首的将领摇头,这百支箭齐发,被射成刺猬的,就是他们啊。 普林阴沉着脸看着李布依,权衡利弊在心中飞快的盘算,良久,他一挥手,懊恼地下令:“传令。” 随即就见他身旁有一匹白驹向王府深处飞奔而去。 夜风习习,扫过露台雅阁的青石地板,挂在阁楼旁的长长帷幔飘扬,一张紫檀桌旁,朱红的小炉中烟气缭绕。 着粉衣的楚言宇瞟了瞟对面的弟弟,他的手中始终握着那杯茶,令人惊奇的是这几个时辰茶水既没有换过,也没有添加新的茶杯,竟还有热气缭绕。是天气太热,还是他原本偏寒的体质……骤热? 楚言宇望着棋盘,却自顾自的有些哀伤:或许,是因为自己在此处,他连一杯茶都没敢换? “十二哥,您分神了。”楚绍元提示道,修长的手指从水清天蓝的宽衣袖下伸出,一枚棋子款款而落。 “赢不了小十三。”楚言宇打开扇子捂住嘴笑,按扇子主人的话说,这扇子不是用来扇风的,而是用来给他卖弄不尽风骚的。 他道:“一直都赢不了你的。” 他压着扇子悄悄说着这句话,话里不再带着调笑反而隐隐间有份怅然,略微空白的音调散在晚风中。 将落将军之子的楚绍元闻之不着痕迹地颤了颤,随即,不再犹豫地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将军。” “小十三真讨厌!”楚言宇假意挥泪道,“一点都不体谅兄长的心情,偶尔输一次也好嘛~” 楚绍元把棋子收好,笑了笑道:“输给你之日,便是我北漠王名声扫地之时。” 楚言宇闻见他说的话,自觉得尴尬,只好陪笑着打了圆场:“做小十三的人我还是很开心的。” “我也很开心没做你的人。” 楚言宇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出不去也进不来。 “殿下——!”却有一声疾呼闯入了这静谧的雅阁,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第二十一章 三清漠王 一道人影飞奔而来,那是一身黑衣的慕凌,只见他一拱手,却没有再起身,眼睛只看自己的脚尖,不经意间有些犹豫,他道:“普林带领护府军已经找到刺客了,只是……” “只是?”楚绍元闻之眉毛微挑。 慕凌不觉得有些冷汗嗖嗖,他道:“只是他说,他要见殿下。” “她说的是,她要见我?” 晚风凉凉,盛夏的凉风扫荡在幕凌身上,竟然冷到刺骨,他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咬着牙道:“他说……要您……滚去见他。” 一旁端坐的楚言宇刚入口的一口好茶,喷了出来,再也无法维持形象,他捶打着桌子,浑身抽搐的不行,他大声笑道:“真是惊才绝艳,小十三你替我留下,给我做男宠!” “你怎么知道她是男的?”楚绍元闻之不动声色,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这种风格的刺客……怎么能是女的?”楚言宇自觉说错了话,转而眼睛一亮:“女人?” 楚言宇一声轻咳正色道:“总得有个让人见他的理由吧……” “毒。”楚绍元继续转动茶杯看着杯中月亮,竟是血色绯月。 这几个时辰不换的茶水,不是因为不喝,也不是因为不敢喝,只是因为气血上涌时……茶水接纳了殷红,又不愿喝下肚中,从而不太方便处理罢了。 慕凌惊讶地抬首,转之又了然迅速低头道:“是。” 楚绍元微笑:“你且转告她,随便杀。” 一匹白驹飞奔而去。 明妃祭祀坛前,李布依正搓着脚丫子,面上一阵无所谓,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她正兀自盘算着,听见马蹄声靠近。她抬首一眼便瞧见单马而来的护卫,就知不好,随即看见将领眼神阴翳,方要说话。 李布依急忙出声截住道:“看来你们漠王无义,竟连门客也不愿救,这让天下英豪如何敢与之结交!” 刚想下令的护府军将领喉咙一哽,把要下的命令吞了回去,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要如何?” “我要如何?”李布依无奈摇头,随即霍然跃起,以迅雷之势夺过最近护卫手中的火把,被抢护卫一惊,刚想反击,她却已经翩然落在远处。李布依拾起祭坛边上用来供着的一坛子酒,顺势就往明妃的祭坛上浇,火光一跃,她将怀中的玉如意一抛,它轻轻巧巧落于领队队长脚下,李布依冷笑道:“方才来传信的那位,去同你家漠王说,不来,我连明年清明的事都帮他省了。” 白驹上的信使拾起地上裂成两半的如意飞奔而去,半晌,又回来了,这次他的面色着实有些难看,汇报时说自己在半路上遇见慕凌司,他说王爷已经猜着了刺客所想,然后转告王爷的指令说——随便烧。 护府军将领眼角一跳,随便烧! 李布依仰天大笑:“好好好,好个无孝无义的楚漠王,就是不知此事传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哼!你不会有传出去的机会,为漠王效力,死而无憾。”将领冷笑道,立刻将手一挥决定下令围杀这喜好挑拨离间的麻烦家伙。 “慢着。”李布依一笑森然,众人紧张地盯着她,猜想她会出什么幺蛾子,随即便看她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冷冽一笑,一动,那把匕首架上了一只雪白的脖子。 众护卫一惊,随即轰堂大笑: 这是闹的哪出戏?竟然裹挟一个女子。 一时间肃穆的王府护卫军竟然引起极大的轰动。 “李……大人?”苏杏子愕然想转头,就觉得脖子上一凉,随即传来一阵痛感,便感到有血从脖颈上流下。 “借你一用。”李布依低声说道。 只见她当空一指,朝着护府军将领怒喝道:“你可以低头看看你脚下的那枚玉佩,最后一次,叫你们漠王,来、见、侄、女!” “哗——”喧哗声戛然而止,众人皆惊。 普林拾起地上的那枚玉如意,众人遥遥望着将领,只见它在酒红色火光的照耀下,龙飞凤舞的楚字潇洒飞扬,红光下隐隐能透过玉如意看到其内部丝与线的走向,恍惚间有红丝交错。 血玉! 普林大惊失色,登时一跪而下,恭声道:“参见公主!” 周边的护卫一阵哗然,随后也井然有序地跪下,只闻见排山倒海的呼声齐齐涌来: “参见公主!” 苏杏子哭笑不得,这李大人不知从哪里捡的玉如意,现在居然用在她的身上,倒是平白又捡了个公主当。 李布依脸上透着股洋洋自得,直道着北漠王确实过久不归京,连王府里的护府军都蠢了许多。那块玉如意只是早些时候她在地摊小贩那儿随便捡了块高仿的玉,她带在身上,就指望着哪天遇险以假乱真。想当初,那地摊小贩还一脸媚笑地说什么假一赔十。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样子。 “嘿,愣着干啥,快跑路了!”李布依低声对苏杏子和刘公英说道。 刘公英面色沉了沉,上前一步,两人一并夹着苏杏子这个大包袱遁了。 许久不闻公主说平身,众护府军抬头,却见先前那一行三人早没影了。 “糟糕,被骗了!”普林直道不好,这下方知被骗,哪来的公主!大楚公主随意出入北漠王府,那可真成了笑话! 他直道今儿个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接二连三地被骗,还说要去击杀她,王府护府花开,却没能抓住,死罪难逃啊! “你们愣着做甚么?快追啊!” 正趁着那护府军排山倒海俯首称臣的空当,李布依带着不会武功的苏杏子和受了重伤施展轻功很是艰难的刘公英溜之大吉,可惜到这王府墙边区区几里路还是被王府的护卫盯上了。直追到了王府的墙角,她凭借非凡的经验寻到了一个狗洞,大叹这漠王府真的是年久失修。 “女人,你怎么敢让我钻狗洞?”刘公英大骂,一副身残志坚打算引颈就戮的模样。 “狗洞钻得好,小命保得了。”李布依懒得和他废话,只一脚把他踹了出去,拉着苏杏子跟刘公英,在一巷口处,一左一右逃窜,分道扬镳。 第二十二章 姑娘红烧才美味 李布依带杏子施展轻功逃出府邸被王府护军一路追杀。 凌空舞步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几个熟稔的闪身竟然令她躲过了一波又一波追兵。她拉着苏杏子拐入一个小巷,却不想跑得太快撞到了一位正在浣衣的姑娘。 “对不住,我们在赶路。” “等一等,”那水袖红裳的姑娘拦下她们,“姑娘你们可是在逃避仇家?快、快进屋来躲一躲。” “这、这不太妥吧?”李布依推却道。 “这世道哪有女人为难女人的。” 那水袖红裳的姑娘天生眉眼妩媚,眸子底透着股喜人的和蔼。李布依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便赶紧跟着她躲进里屋了。 她前脚才跨进,后脚就软了。 苏杏子突然晕倒,连带着她也一并摔在地上,还呈着匍匐状没起身,便有人将她捉了,一口蒙汗药上头,双眼蒙了白纱。 “今儿个运气好,叫我撞见。姑娘可闻我大楚醉辰阁?我是这醉辰阁的妈妈。” 哦,原来是进了盘丝洞。这水袖红裳的姑娘原来是醉辰楼的老鸨。 “老生看着姑娘骨骼清奇,秀色可餐。莫怕,待我请示我家主人,看是红烧,还是清蒸。” 李布依这道美味一路九转八折被人送进了二楼的一处厢房,蒙眼的白纱透光,她依稀看见坐塌上有两团不得了的小家伙。 这两只猫一灰一黑,圆圆胖胖的,很是可爱。茶案上摆着饭菜,一条硕大的红烧鱼摆在正中间,想来这两只猫的主人要在这里用膳。 那只正在舔爪子的黑猫,眼珠子飘忽不定,见四下只有口不能言的李布依,一个呼啦跃上茶案,叼起盘中那条红烧鱼就跑,一爪子打醒还在沉睡中的灰猫,把口中的鱼分了一块塞进了它嘴里。 “哎呀,你们这两只贪吃鬼。”有人把它们抓了个现形,那女子着着水袖红裳,袅袅婷婷地移动到几案前,把那两只猫抓了起来。 灰猫惊喵了一下,似乎在喊冤:鱼是黑猫偷拿的,它栽赃我! 黑猫舔了下肉垫也喵了一声,似乎在说:吃都吃了,有什么好冤的。 “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把公子的鱼吃了,公子食饭无味,便不会来了。” “谁说我不会来了?”门外有人款款走了进来,他便坐到案上的坐垫上道:“今日居然有位客人。”他似乎在上下打量着她。 李布依望着那个男子:看轮廓,有点熟。 他说:“不过这饭委实要吃得平淡些,我观这位姑娘眉目清秀,灵动水灵,清蒸无味了些,还是红烧来得妥当。” “公子此言差矣!公子可闻千秋人喜将朝夕池深处的鱼类捞起来生食,肉质鲜美,因此清蒸红烧都比不上活蹦乱跳的大活人鲜美。”李布依只觉得危机扑面而来,顿时求生欲爆炸。 “那便依姑娘所言,我便生食了姑娘?” “不可不可,千秋人食鲜鱼时还须沾有酌料。前几日饮香楼被烧没了,帝京之内很难再买到千秋正宗的配料,食用起来就不好吃了。公子还须派人快马加鞭前赴千秋把酱料取来,才不算糟蹋了一顿美味。” 面前的男子沉默了半晌,突然哈哈一笑道:“姑娘,你在夸夸其谈的是何物?” “鱼脍啊……”李布依回答得十分认真。 “我食鱼脍作甚,我不是在谈论你么?” “谈论我?谈论我作甚?咱俩不是在谈论什么美味适合下饭么?”李布依一脸不解。 他似乎还在打量她,半晌,觉得耍她耍够了,悠悠道:“你从何处弄来我母妃的如意发簪?” “我哪来的如意发簪?”李布依只觉得脑子一时罢工,半分听不懂他在胡说些什么。 他期身而近,衣袖一拂,眼前罩着的白纱落地。她抬眼望他,他眉目俊逸,一人似踏群山仙雾中来。 不愧,大楚第一风华才俊。 好像在哪里倒挂着惊鸿一瞥,芦苇荡逆光的剪影好像是梦。 哦,原来是老主顾。 她还在扼腕叹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嘴角已承了一份笑,他说:“没想到,你戴也挺好。” “不过姑娘拿了我家的东西,这账怎么算?” 李布依从怔愣中回过神,打着哈哈道:“漠王是君子,海容之度量,不如容我一次?” “漠王是不是君子我不知道,但漠王是孝子。”楚绍元保持微笑:“你擅闯我母妃祭坛,偷拿我母妃如意发簪,动了我镇堂之宝……” 李布依缩了缩脖子:“误入,误入。” “不如这样吧,”楚绍元眉眼弯了弯,“醉辰楼缺个头牌,你试着顶上?” 李布依眼角抽了抽,什么? 条件提得这样快,你酝酿很久了吧! 楚绍元附耳在她耳根,他鬓角落下的发扫得她鼻尖发痒:“其实,咱们一起吃的腥,要互相包庇。” 吃腥?吃的什么腥?哦,劫法场啊。 她打了个喷嚏,瞅见那两只主动被动吃鱼的猫缩在一起,李布依白眼一翻,宠物随主,果然是一样精:“赶情儿不是你拖我下的水。” “那你就在我身边,同我一道把戏演完。”他转身拂袖而去。 “姑娘,你随我来。”那水袖红裳,唇点朱砂姑娘袅袅婷婷往前走着:“你可以唤我茯苓。” 她是零式右翼名将茯苓,本是楚绍元安排在外的眼线,明里打理醉辰楼,暗中打探四国情报,原是新配好的迷魂药想给他看看,却顺手抓了两个被王府军追捕的姑娘。她看到李布依发上插着的那枚如意发簪似是漠王母妃明妃娘娘的,这才领她见了楚绍元。 “你们两个来,为她梳理一番。”她唤来两个婢女,开始整理李布依那乱七八糟的模样。 她道:“明日,会来一个贵客来我们醉辰阁,姑娘身为我们醉辰阁的头牌,自然是要,拿下他。” “拿下他是何意?”李布依一脸疑惑:“我需要放倒他么?” 茯苓掩面一笑道:“你不可以放倒他,你要用你的姿色迷倒他。最好让他迷你迷得头昏眼花,恨不得下一刻钟便把你迎娶回府。” 这是什么要求?李布依闻此目瞪口呆,直道:“我可是枫香村村里出了名的‘嫁不出去’,你总不能为难一个仗剑江湖的大侠去做烟花柳丛里的姑娘做的事儿吧?” “你是我们主上钦点的头牌,这等小事,自然是要手到擒来。”茯苓挪着步子往屋外走去。 “请等一下!”李布依喊停了迈步子走出门的茯苓问道:“同我一道来的女子现如今在哪?” 茯苓笑了一下:“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管别人?” 第二十三章 客官别跑啊 醉辰阁二楼的窗台上,停了几只避暑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闷热的空气,燥到掉粉。 “姑娘想要青玉镂空双鸾牡丹步摇,还是玉叶莲花簪?” “随便。” “那姑娘想要飞仙髻,还是凌云髻?” “随便。” “这两件金丝镂空衬牡丹襦裙,四叶映花百褶衫裙,姑娘喜欢哪一件?” “随便……等等,来件凉快的!” 李布依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随便身后的婢女往自己脸上头发上瞎搞鼓折腾,摆了摆头看着铜镜把自己的脸拉伸缩短,瞅着有几分好玩,却遭到了婢女无力地控诉:“姑娘,不要乱动。” 她正经危坐始觉得无趣,晃着脚丫子开始想七想八,倏尔又回想起玄明山上,楚绍元同她说的话:“往后你若遇到任何困难,大可来大楚帝京寻我。” 估摸着正是因为这句话,她才在刘公英踢馆,要自己小命时毫不犹豫地跑向大楚。 可是彼时的少年风度翩翩行事作风都如正人君子,似下凡救济的天仙,此般来看虽眉目依旧,可行事作风却奸诈狡猾,仿佛肚子里存了个算盘,游戏人间不务正业。 这样想着,她腿猛地一抬,一脚踹得桌上的妆奁偏了方向。 “姑娘,不要乱动!” 遥遥在漠王府的楚绍元打了个喷嚏,无奈地笑了笑。 “主上,你没事吧?是不是天气太热,要不要命人在屋内多放些冰?”慕凌关切地问道。 “无妨,许是有人想我。慕凌,你把北漠的折子给我。” “好。” “对了,派人多盯盯齐王有什么动态。” “是。” 醉辰阁的二楼,那薄骨蝶肩的女子直想从房内那扇半大不小的窗户逃跑,只暗恨自己不会缩骨功,或是平日里吃得过胖了一些。 “茯苓要我做什么?请你再说一次?” “鸨母要姑娘去大堂奏上一曲,或舞上一支,便是要广告帝京,说咱们醉辰阁有了新的头牌。” “我要是不愿意呢?” “……” 大中午的,醉辰阁门庭若市,从二楼雅房的窗子往下看,乌央乌央的一片人。从这一大片人穿戴的服饰上看,倒不像市井里的人,来这青楼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这醉辰阁是帝京首屈一指的青楼,今儿个是头牌现世的日子,这入场的票子自然不是寻常人能买的。 两旁的小厮忙着把冰块从地窖里拉出来,放进大堂四周摆着的十分考究的大缸里。 二楼的婢女们忙着簇拥着李布依把她从雅间里赶下来,站到大堂中央的雅致的台子上。 “姑娘要会点什么?是水袖折腰舞,唱曲儿,还是奏乐?”婢女道。 赶鸭子上架,还能再扑腾一下。李布依脖子一梗道:“我,我说书。” 众婢女皆是一惊。 这醉辰阁是以妖艳美人出的名声。这位头牌不仅挑选着装随性洒脱,连这特长都是这般清奇,莫不是近来醉辰阁要该换路线?思罢却只得凭着她的意思,临时布起场子来。 夏日里三角梅开得正艳,这种花也好寻,平日里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摆上两盆。此时都被他们搜罗来搬到了台上,成了一个圆形,这花一路顺着摆出了醉辰阁。 台下的人便见那女子衣袂翻卷着从二楼一跃而下,头上盘着飞仙髻,手里拿着块木头,身上穿着金丝镂雕牡丹薄衫。一跃降到花丛中摆着的茶案上。 “好!”台下的看客们纷纷鼓掌,直道那女子飘然若仙,不知这位妙人是打算一舞惊鸿,还是一展歌喉,还是弹上一曲儿余音绕梁。 却瞅着她清了清嗓子,手上惊堂木猛地敲那桌子,这一响独绝,她道:“道德三皇五帝,功成自在春秋。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各位看官,想听哪一段儿?” 她顺势坐下,衣袖只是大剌剌一摆,就撕裂了她从天而降时的仙气。 她的指尖悄悄落在三角梅的花瓣上,帝京的市井,宫闱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掌下,惊堂木一响。 “咱今儿便来说说这保家卫国的贤臣良将。话说,十二年前南勤王挥兵南下,江南烽烟四起,那一枪挑十人,直把那千秋十万大军阻隔在外啊!”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台上的人唾沫横飞,夸夸其谈,时而引颈口技学鸟鸣,时而撸袖怒目圆睁。 台下众人目瞪口呆,一时竟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若说得是宫闱趣事也尚可,偏偏是这政军上的事情。 他们来这烟柳之地是为了寻欢作乐,此时只觉得嚼之无味。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别磨叽了,快跳支舞来看看!”台下已经有人在喝倒彩了。 李布依眉头一蹙,便瞧见下方越来越多的人拂袖而去。 “哼,这说的是什么东西,走了。” “诶诶诶别走啊,这女子倒是别有风味。却也不是太看的下去。” 醉辰阁的老鸨茯苓,凭栏倚靠着,冷眼望着自己的客人一个又一个离开了,她一声冷笑道:“我本想让你试试待人接客的技巧,哼,没用的东西。” “茯苓!”却有人附在窗沿上唤了她一声,是慕凌。 “八王来了。” 茯苓眼底里冷光一闪道:“倒是很会凑热闹。也好,趁这丫头名声没坏。” “来人,送客。” “大爷慢走,今儿醉辰阁不营业。”醉辰阁前的小倌又送走了一批客人。 “让一让,让一让!” 侍从吆喝着赶开帝京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给轿子让出一条道。看那开路的侍从腰上戴着镶金的腰带,穿着相当考究的衣裳,这究竟是哪家的富公子如此大方啊? 只见那轿子抬的人就有二十个,轿子是银顶黄盖红帏,这是亲王坐的舆轿。 半晌,那轿子摇摇晃晃地在醉辰阁前落了下来。迈出轿子的银白靴子上,细秀着蝶戏牡丹。 倏尔,又摆出镶着金边的纱罗葛单衣来,那为一枚翡翠玉麒麟头簪插在发髻上,翩翩公子,看起来着实雅观。 第二十四章 头牌砸牌 烈日明晃晃得在头顶照着。 楚齐木高扬着下巴,晃动着膀子趾高气昂地走向醉辰阁。 当是时,一个总角年纪的小女孩儿追逐嬉戏撞到了他,跌倒了。他怒瞪了她一眼,踹了一脚,狠声道:“你没长眼睛啊小贱婢,找死!长大后把你送来这醉辰阁!” 总角年纪的姑娘抬眸看他,哇的一声就哭了。 他是谁?他是明满大楚帝京的花花公子,名列帝京纨绔子弟排行榜之榜首的八王,齐王,楚齐木。 楚齐木趾高气昂地走进醉辰阁,门前的小倌招呼着茯苓来接客,茯苓用白纱蒙了面,理了理衣摆,前来见他。“哟,是什么风把齐王殿下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楚齐木冷哼一声,进了屋内:“本王听说,你们这儿新上位了一个头牌?” “可不是么,水灵得很。” “那还等什么,快给本王把她请出来呀。” “好!” 话音刚落,便听二楼的房门咯吱了一声,那方女子踏出房门,浓妆艳抹,薄骨蝶肩,腰盈一握,着一件杏黄单衣与红纱罗裙,步子像是踩着天边云朵,捧着茶盏袅袅婷婷地走来。 李布依只觉得这步子踏得很是不情愿,真是一茬接一茬,没完没了。她每一步都得迈得小小的,又得灵活地施展凌空舞步才能维持着轻柔慢捻的娇弱模样。她款步移到他身前,上茶道:“王爷请用茶。” “嗯,长得挺俏。”楚齐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凭空里不知何处飞来一枚石子,进了屋子蹦了两下,恰恰滚到她的脚下。 她本就走得极不称意,一脚踩到了又长又飘又仙的红纱罗裙上,一个重心不稳砸了下去。要知道她与那齐王还隔着一段距离,这下跌个狗啃泥,手上捧的茶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齐王的身上。 “齐王殿下!”身旁的护卫们紧张得不得了。这齐王只想算算今天的星象八卦是否与自己的生辰八字相冲,大忌不宜出门。 “你,你这个婢子!”齐王被打湿了衣服是气得直发颤:“当个头牌连路也不会走,我今日非得砍了你的手!” 李布依下意识就想脚底抹油开溜,脑子一转儿,愣是把要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她打着哈哈起了身:“齐王殿下,您消消气。您要是气坏了身子这齐家上上下下一口子人可怎么办呐?您要是气得魂归大地,天皇上仙要是打个万一不愿意收,您这皇亲国戚可没得当咯!” 你不是要我演戏?那我就演一出屁烂戏。 “你!我今天非剥了你的皮!”齐王气得头冒金星。 茯苓忙拦住了齐王,直道:“您消消气,切莫跟个小丫头片子过不去,你还不快滚!” “得令!”她下意识往门外跑,只见门前守着两个大汉,脚底一拐弯往二楼的厢房里去了。 她关上房门,直道自己可真是聪明又伶俐。一回头,却撞上一个偏冷的胸膛。 “这戏,你怎么给演砸了。”他欺身看她。 李布依伸掌一挥隔开了他道:“方才有一枚石子绊到了我,哪里来的?” “哦~敢情那石子是你的设计吧?” “你想去服侍八王?” “你可真是莫名其妙,事情分明是你逼我做的,到头来还不乐意了。” “我并非不乐意,我只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你于天地囚牢,今日是受制于我,来日若受制他人,焉有命在?” “我不需要你管!” 楚绍元道:“好,你若三招能打到我,我们自此天各一方,倘若不能,布依还需替我做一件事。” “你当真?”少女的眼睛炯炯有神。 “当真。”那男子的眼里款款情深。 哼,武林盟主玄天拓我都抓住过,我还怕你!她手指一扫鼻子,便动了。 如翠鸟直跃杏树梢。空间虽小,施展起遂霄凌空第一重天凌空舞步还有几分蹩脚,但她给了他一个直拳,她们初始相近距离不过十公分,但是差了一点,还是没有打到。 她当机立断甩腿要给她一记暴击,他闪了一下就躲开了。但是,随着惯性她的身子就要冲出窗外掉下去,他向前一步,拉住了她。 “你上当了!” 李布依挥出最后一拳,楚绍元猛得一拽,眼看着就要打着了,偏偏又在半路里落落空,他的身子诡异地一扭动,离开得远了。 “你……!”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你能胜过玄天拓,胜过那天宗骄子刘公子,却唯独胜不了我?” “不,我不想知道。”李布依倔强地撇开脑袋:“愿赌服输,你有何贵干?” 楚绍元道:“有闻布依姑娘医术精湛,我府上躺着当朝太子,若能救回,这枚如意发簪,就给姑娘当谢礼了。”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医术精湛?”李布依白眼又翻了翻。 楚绍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是高深莫测的一笑。 你想当这天地间的自由鸟么?若有一日,我予你大好河山,生灵万象,六界贺,四海依,你自可在此间自由飞腾。但……你若想凌驾于枷锁之上,你只能比这枷锁更强。 而到了那一日,我会放你走。 却说醉辰阁楼下,茯苓与楚齐木推茶换盏,聊得很是热切,那楚齐木想来也是色胎里生出来的,一见着美人就挪不动道。随意更替了随行带着的衣裳,便又能从容不迫地与茯苓聊,可别说,他不耍横时看起来就像个正经危坐的俏公子。 茯苓道:“齐王莫要再生气。咱醉辰阁还缺这一个头牌吗?” “本王今日在你们醉辰阁碰了钉子,你说要怎么赔?”齐王捧着茶盏浮了浮茶叶沫。 “这……”茯苓顿了一下道,“总不能把醉辰阁押给您吧?齐王殿下您富可倾城,便是把醉辰阁当了也赔不了您啊。” “不如,把你赔给我?”齐王伸手抚上茯苓的脸颊,道:“其实,本王一直想说,你比这醉辰阁里所有的名旦都媚。下月初七,我来娶你。” 这媒,便算是说下了。 楚齐木说话霸道又蛮横,言罢拂袖就走了,留下茯苓这,这,那,那了许久。 君不见,那美人暗地里掩唇一笑。 美人不曾见,君背过身冷咧一笑。 “王爷,您为何要娶那老鸨啊?这醉辰阁可是漠王的……”回去的路上侍从不解地问楚齐木。 楚齐木笑道:“正因为是他的人,所以才要娶。” “为何啊?” “哼,圣上表面混吃等死,修得是帝王术,练的是制衡术,但是无妨……” “这一局,我要杀得楚绍元万劫不复!” 帝京刮过烈烈长风,下月初七,帝京会掀起怎样的风云? 第二十五章 我和你一同去 李布依愿赌服输跟着楚绍元回到了漠王府。 可与她同行的苏杏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她本就生得一双极美的杏眼,有精致的容颜,晚上便被丢去醉辰搂的厢房喂客。 却说千钧一发之际,刘公英浑身带伤破窗而入,打昏了房客将苏杏子救出。 原来刘公英求胜心切,初见李布依时就用天宗的禁术在李布依的身上下了一个术,不论她跑去了哪儿他都能找见她,本意是海角天涯她都逃不过与他的比试。 他甩掉追兵后就进了醉辰搂,挨个厢房找过去,最后只找到了苏杏子。 夜晚街道巷内,刘公英红着一双眼晃着衣衫不整的苏杏子的肩问: “李布依呢?” “怕、怕是被带回漠王府了。” “糟了。”刘公英转身便走,却被苏杏子拉住了衣袖:“你现在浑身是伤,单枪匹马为何要去?” “我从大楚刑部的牢房里逃出遇见了李布依的师父,左鹤。自十二年前神武大陆乱战后,武林与皇族一直不合。我没命把她活着带出来,死了带回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赴死,我不拦你。” …… 漠王府的金翎殿,是王府的主殿,玉兰花盛满殿。 楚绍元推开一幅刻着浮雕的画板,那浮雕雕刻的大抵是春来时万物复苏百花齐放鸟儿争鸣的图。画板之内还有一道门,楚绍元站在门前对李布依使了个眼色,随即在李布依惊诧的目光中一脚踹开了精致的门,举起衣袖一捂口鼻,哗——迎面扑来一阵浓烟,随即消散。 浓烟方散,便是几声利响,有数把利刃飞射而来,楚绍元抬手,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枚石子从指下射出,直指房梁,只听一声细巧的哐声,机关运转,利刃竟无声无息地掉落。至此,楚绍元便不再犹豫迈入屋中。李布依方才随之进屋,便看见屋内的床上躺着一个纤弱的少年,手脚被束,发丝杂乱蓬松似在沉睡。 “你该不会是个人贩子吧?从人声鼎沸的大楚卖到人迹罕至的北漠,倒是桩好买卖……” 楚绍元并不在意一旁的布依此时的浮想联翩,只是上前扶起那个少年伸指点开他的睡穴。 少年梦醒,抬起那张清秀的脸,睁开那双堪比琥珀的眼睛。不愧是自家兄弟的孩子。李布依觉得这位落难的太子与她身边的楚绍元有七分相似,就是气度上差了好几分。 “啊啊啊!是你是你!” 她心中还在为大楚皇室优良的外貌比着美,突然见那床上的太子背一直,一声惨叫,蠕动着身子往床角直退,面色惊恐扭曲异常。 李布依离他最近,有些吃惊道:“我?” 可惜太子琥珀的眼睛里装得根本不是她,他看着她身后的楚绍元撕心裂肺地惊叫道:“你、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楚绍元眼眸一黯,双唇方启,便又听见太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住地对他跪拜道:“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放过我!求你!” 李布依疑惑:他好像很怕楚绍元,为什么? “我不知道……”太子俯身蜷缩在床脚浑身瑟瑟发抖,声音听起来嘶哑的很,想来也已是撕心裂肺地哭喊过许多次。 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让一出生便是人上之人,聚集万千尊宠于一身的太子奔溃至此。 “朝贤,你先听我说……”楚绍元唤道。 “啊啊啊!不要不要过来!”太子尖声,“不是我烧的不是我烧的,求你求你去跟他们说!” 李布依摸着下巴琢磨道:“太子神志不清怕是中了双重蛊毒。也是可怜,小小年纪,想控制他的不止一人。” “太子能救吗?” “能是能。”李布依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还在摸着下巴想对策,却听太子突然放大了分贝惊声叫道:“母后救我,八王叔不要杀我!” 随即空中传来咯噔一声,太子的脖子一歪,重重垂下,口中吐着和血液混在一起的白沫,再也发不出声。就好像有人隔空拧断了他的脖颈,何等骇然。 “朝贤!” “不要去!” 楚绍元心神乱,急着救太子,这次却被李布依挡了先。李布依一手挡住楚绍元,一手甩出三枚银针,银针没入太子的身体眨眼变黑。 “这太子体内的毒蔓延到皮肤上,漠王若是碰了,也不好受。” “漠王这次怕是请君入瓮了。太子受人蛊术,本是必死。施蛊人在此刻下了必杀之术,只怕找见太子所在了。” “其罪当诛。” “漠王?” 李布依骇然回头,楚绍元早不见了踪影,等她追出了金翎殿,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绍元负手站在大殿正前,普林、慕凌和醉辰搂的茯苓持剑分立在他身侧。 御林军掺杂着王府的叛军跟护府军僵持不下,自上往下估摸着数来了几百人。 李布依咽了口唾沫:大楚帝向北漠王举兵的喜事被我撞上了? 人数虽多,但是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带着乌纱帽站在正中间的钦差大人。此时这位钦差大人正持着大楚帝的御令指着楚绍元吼道:“罪臣楚绍元,你还不认罪?” 楚绍元微微颔首:“哦?本王何罪之有。” “楚绍元,你在饮香楼上与当朝众臣结党营私,与人暗通曲款,我御林军在你王府里抓到两个鬼鬼祟祟送信的小贼,你还不招!” 李布依这下才看到被推推搡搡上前的两位有些眼熟:哪里是什么送信的小贼,这不就是潜回府中被抓现行的刘公英和苏杏子吗?看他们一身被伤的,也是坎坷。 楚绍元打量了他们一眼道:“哦?还有这等事。这两位,本王是不认得的。” “既然如此,臣就地斩首了。” “不可!”李布依出声阻拦,她怎能放任自己的革命战友被人草菅了性命。 御使大人眯了眯眼:“哦?这位是……” “胡闹!”楚绍元开口拦下她,“就算你们替本王拿了耗子,本王又有何罪?” “那你私藏太子,与武林人士勾结,可还知罪?” “哪来的武林中人?”楚绍元嘴角噙上一丝冷笑:“平白无故,你说我私藏太子?” “太子走上断龙台时,帝京城门便再不可进出。我们搜便整个帝京,唯有漠王殿下的府邸还没查过。陛下御令在此,请漠王殿下准许我等搜查你金翎殿。” 李布依从没见过被人踢馆上门,敌我人数悬殊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的人,就差搬张小板凳出来嗑瓜子了。他说:“无稽之谈,帝京那么多亲王府你们都进去过?本王,不准。” “即便陛下亲自驾临,只要本王不乐意,尔等也休想踏进我金翎殿半步。” 第二十六章 太子星坠 “楚绍元,你敢抗旨!” “北漠军直接听令于先帝。陛下是请动了坐镇后宫的皇太后?你把府邸翻了个底朝天,大操兵戈,太后知道吗。” 钦差一声冷哼:“先帝是惜你英才,留了遗诏给太后保你,可你也得有命见到太后。” “没命的,是你。”楚绍元拔剑出鞘:“没想到府内如此多内贼,今日正好清理门户。” “杀!” 一令下他身边的三位便动了。 李布依从没见过有谁出刀那么快。茯苓把烟斗往腰间一塞,将媚态一收,转身抽出一把软剑,剑花乱舞,不曾看清那撩人的招式,来人便在闪烁的银光中倒地了。普林步伐稳健,手起刀落干脆利索。那慕凌身形诡异如鱼入水,伤人见不得痕迹。 很强。 大楚皇家的御林军也不是庸人,却被他们几招放倒。大楚帝先时以为买通王府护卫加上两百百御林军的能耐足以杀楚绍元个措手不及,却没料到他身边都是些以一敌百的高手,就是在武林怕也排得上名号。 茯苓归位依然玩着她的烟斗,呼出团团烟雾,眼神飘渺,好像手上从未染血。 御使大人见人倒了一地,只剩下几百御林军算是留圣上薄面。他腿一软跪伏在地:“殿下,漠王殿下。” 楚绍元一个闪身便到他跟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这门户清理过了些,叫御使大人受惊了。大人也是为圣上办事,今日之事,你大可原原本本告诉本王的三哥。有人欲陷害本王,本王必端之。” “至于这两位偷入我府还弄得伤痕累累的人,便扣押给御使大人了。还请大人在此案平息后,将他们原样奉还。” 楚绍元一番话说得恭恭敬敬不失礼数,但没人敢小觑了他恭敬之下雷霆的手段。他转身入殿,慕凌对着御使大人作揖道:“下次还想闯我北漠王府,请务必证据确凿。” 钦差大人看着楚绍元的身影,悔恨地跺了跺地。 “大人,请。”王府将士上前扶了扶他,便将他送出府了。 御史大臣摇了摇头叹气道:“最是心狠手辣,最是宅心仁厚。” “世人都说先皇的小皇子最是天赐,出生便天放异象,是上苍所赐的一方武神。一路走着大统之道,大楚本可托付他一举定天下,可惜折了阳寿。大楚皇室十三个皇子公主,只有他最重情谊。可惜这情只一方捂也是捂不热的。这世间连天都妒英才,更何况人呢?” “先帝算是生了个硬钉子。” “回去给圣上复命,就说北漠王府如云高手,漠王深究不得。” “是。” …… “慕凌,你秘密处理一下太子的遗体。”“是。” “茯苓,夜里给我看看你新研制的摄魂香。”“是。” “普林,帝京风起,你去调北漠军来迎。”“是。” 楚绍元回到殿内,便着手料理这件事。此番他是被大楚帝的一道圣旨召回帝京,这滩浑水,他也不是第一次趟了。 事态紧锣密鼓,可李布依没什么大道思想,她所在乎的,不过是她在乎的人。 她追在他身后怒问:“你明明可以留下他们,为什么?” “因为你会为了他们,再入一次龙潭虎穴。”意外的,楚绍元很耐心地回头看着她笑道。 李布依扯扯嘴角:“这些都是要紧事,你身边如云高手,为什么相中我?” “布依姑娘一身玄明宗内门弟子的装束,年纪轻轻轻功绝顶,真气清奇,被天宗装束的人毫无杀意地追杀,那就是比试。布依定是夺得了武林青年才俊轻功第一。”楚绍元笑了:“剩余的,不难猜。这是我的术。” “护府花开,王府天罗地网,若不是遇见茯苓,你大可以从中逃脱。这是你的术。” “可假设没有出现,你还站在我面前,这是命。” 李布依道:“那我替你成事,你可能保证一定救出他们?” “你要拿什么换他们平安?是毁我母妃祭坛在前,后又想一把火烧之,还是那枚假的楚皇室玉?” 李布依觉得语塞,头上却突然落了只手。 楚绍元揉了揉她的发,笑道:“不过……我保证。” …… 朱炉中升起的青烟飘荡在这精致的雅室内。有人一双手柔若无骨,水蛇般缠过某人如玉的脖颈,青丝飘散,眸子水雾朦胧带光,眼角旁的一颗美人痣,与艳红的唇相互呼应。一颦一簇,极致魅惑。 “主上,此次您真的要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与我们共事吗?” 却有人不解风情。 楚绍元一把将女人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拎开,冷声道:“你打算用这摄魂香去勾引齐王?” 这句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而那如水蛇般妖娆的女人只是呵呵一笑,扭动她的腰,更往他身上靠了靠:“别急嘛。”说罢,她将自己白皙光滑的手臂又往他那儿蹭了蹭。散着一头刚沐浴过的女子才会有的清香的青丝,极为细巧地散在某人精致的锁骨上,轻拂而过,不痛不痒,却恰到好处。 楚绍元一声轻笑,顺势翻身极其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压倒在地上,他无声把玩她的青丝,咧嘴一笑荡漾了女子频率一致的心跳。随即便听到身上男子用其特有的悠悠口气,带着些许呢喃的鼻音,说: “五官太媚。” “手指太尖。” “头发太长。” “不喜欢。” 一语定断,身下女子一声轻笑,身上男子已经起身,施施然拂袖站在一边,抿唇一笑:“茯苓,你这号称能把对方身上所有不喜欢的东西,都看作是喜欢的摄魂香,你见效用可好?” “对你,能有效么?”躺在地下的女子似乎一点不嫌青石板凉,仍旧舒舒服服躺着,千姿百态地撑着脑袋望着他,微微一笑百媚生,而眼角的美人痣让这张本就妖冶的脸更为妖艳:“但对付齐王,却足够了。” 楚绍元一笑,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竟比地上的女子还美上几分,女子心头一阵颤动不知不觉,面上有些发烫。 “那便好。切记不要留下任何破绽。”楚绍元下令。 “是。”听到命令茯苓急忙翻身跪下,眼睛看着青石板,极尽全力压制自己烧红的脸,也让自己眼底的情绪,慢慢溃烂在心底。一万次动心,一万次死心。是傻,还是说,这就叫心甘情愿?那缕情香,究竟是为了勾动谁的情丝? “主上。” 二字主上,身为漠王亲卫的她们,无法用多余的感情亵渎他们的关系,也注定要一生在刀林火海中走过。她有难言的身份,却也是难得陪伴漠王自小走来的护卫之一。正是如此,她深晓他的一切过往,深晓他与至亲缠斗的痛苦。她多希望,他能回到当年那不羁肆意,指剑敢逆苍天的主上。 “如果那位新来的小家伙是个拖油瓶要怎么办?”茯苓犹豫道。 楚绍元不假思索道:“有用则留,无用便……” 便杀?茯苓心里一泠:“臣知道了。” 楚绍元看了她一眼,徐徐道:“无用,便送她回家吧。” 桌上的蜡烛燃着,橘红色的烛光衬着他玉色的脸。 难得善良。 第二十七章 左相亡 帝京皇室深宫,重重深黄帷幕低垂,殿内精雕的金边牡丹朝凤炉中青烟直上而散,有一个人看似面色蜡黄,表情却着实是健康,他年将五十,鬓有白星点点,他衣着简便而高贵,乃九五之尊,此时正优哉游哉躺在宽敞雕花的榻上吃着一旁柳妃递来的红艳艳的樱桃。 现在盛夏,早就过了樱桃成熟的季节,但是圣上还想吃,就得天南海北搜罗藏在冰窖中的樱桃将之弄来,还不能不好吃,当初为了给圣上寻找鲜存的樱桃,不知是跑残了多少匹马,差点还为此掉了人头。 “陛下……”一声颤悠悠地呼声从殿外传来,随即响起了脚步簌簌声。 大楚帝懒洋洋地抬头望了来人一眼,嗯了一声。 能随意进入大楚王内殿的只有两人——大楚左相,及右相。 来人乃当朝左相文泊叔,是位苍颜白发的老人,乃先帝在世时御点辅佐下届皇帝的老臣。 “老臣文泊叔参见陛下,陛下万……” “爱卿无需多礼,有何事快说。”大楚帝懒洋洋地打断之。 文泊叔拱手道:“陛下已经多日不朝,雨季将至却尚还未做出多少措施,恐会有洪涝来袭,百姓遭殃,众官不满啊……” “恩?”大楚帝撑着脑袋吃樱桃。“他们不知朕身体欠安么?” 欠、欠安?文泊叔讶异地抬首望了望当今圣上,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哪里像是欠安的模样?最多不过是雨露分多,没休息好罢了。 文泊叔顿了顿,又道:“陛下,太子刚被废黜,朝纲混乱,各位王爷、皇子皆有异动,这样下去恐会伤我大楚国基,还望殿下为大楚天下早立新的太子啊。” 大楚帝眯着眼睛,望了望他,突然一声轻笑:“太子大不道,朕已为此受惊一次了……” “陛下,此事有疑,还望明察。” 太子判刑那日,文泊叔输给右相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文案,明明漏洞百出,但陛下却毫不在意,直指太子罪证,此番他定要在此事上讨一个说法。 “明——察?”故意拖长的音调,大楚帝抬眸,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竟让文泊叔颤了颤,他一声轻笑:“不过又是一条与武林私通的罪名罢了,你知道,各大宗派对各国的皇室都有插足,凭借他们其中一些叱咤风云野心十足的人物的心性,你敢说他们对皇位不是有所绮思?这种事情朕还要说得那么清楚吗?” 文泊叔顿了顿,随即恭声道“是,老臣知罪。” 大楚帝儒懒地伸手掐一旁服侍妃子的腰,惹得柳妃一声声娇笑,他撑着脑袋玩弄柳妃的发:“爱卿……你老了。” 文泊叔闻之心头一震,长长的白胡子颤了颤:吾皇说……我老了。 奢华的宫殿中分外寂静,柳妃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几分,随即也不敢大声喘气,只是麻木地递着樱桃,嘴角的媚笑竭力保持着镇定。 文泊叔垂首眼中一阵闪动,心底长长叹了一声,恭声道:“请恕老臣多言。老臣受先帝之托匡扶朝纲,委任左相,数十年为一日,为大楚殚精竭虑。本早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可惜……可惜臣有负先帝所托啊!” “臣听闻,现如今边塞异动连连,隔海千秋国掌实权的,是三皇子千慕勋,此人手段极为狠辣高明,千秋圣上对他极为赏识,除了自己手上握有的御林军和驻守皇室的铁甲军外,其余军权全在三皇子千慕勋手上。依老臣见,千慕勋少年英豪千秋也可谓后继有人,只可惜此子野心太盛,恐危及我大楚。” “乾陵虽近年来安分闭国,但暗地里在研发威慑四国的东西,一旦事成,天下必将掀起新的战火。” “大蛮与我国北部相连,虽近年来有我大楚北漠牵制,却依旧野心勃勃,奔波草原的马匹健硕,人儿刚勇,大蛮王九子据说刚烈无比,阴狠笃智,九岁征战杀得大楚军片甲不留,曾一手令豪迈不羁的草原儿郎臣服。唉,再看大楚,不说四面楚歌,就照着国内局势的暗潮涌动下去,恐怕先皇打下的大楚江山,岌岌可危!” 大楚帝幽黑的眸子中暗芒微闪:“爱卿,你老了。” 这一声添了不少阴狠。柳妃的玉手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是,老臣老了,还请陛下准老臣告老还乡。”良久,文泊叔抬首收起自己翻滚的心绪,面色平静。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如何做,希望陛下知道。 “朕的大楚,养不起告老还乡的老人。” 大楚帝懒洋洋地玩弄一旁妃子头上的发簪,一转手轻轻扯下,便见发倾泻而下,惹得妃子脸一红,心中砰砰直跳。 文泊叔听罢面不改色,只是缓缓地跪下,跪下,头与身贴地许久,行完了一个大礼,随即便听他厉声冷笑道:“陛下,还望不要负了大楚河山。” 大楚帝神情幽幽,眼神阴翳。 文泊叔朝殿外行一个大礼:“先皇,老臣无能,您的皇子,老臣扶不起!” 言罢,他也不再多说,一头撞向雕刻着飞龙舞凤的大柱,他本是年老之体,哪里经得起这一撞!只见暗红的血从柱上蜿蜒流下,染得纯金的飞龙舞凤住添了一份鬼魅,左相的身子也慢慢软了下去,最后坐在积着的一滩红血中,头一偏,魂魄离体。 “啧啧啧,爱卿何必如此壮烈?”大楚帝吃完最后一颗樱桃,勾唇喃喃道。 “爱妃,你说呢?左相死得壮烈吗?”大楚帝偏头看坐在膝上的柳妃,修剪得细细的眉如春日柳丝,轻轻一弯,温柔如春水:“陛下,左相该厚葬。” “唔……”大楚帝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抚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是爱妃家的人,朕当然得厚葬了。” “今晚朕去你的柳春殿?”大楚帝抚摸的手在她纤长的脖颈处停下,轻轻抚摸。 柳妃一阵吃吃地笑,喜色还未上眉梢便听戈登一声。 佳人脸上的表情霎时僵住,她惊恐地望着昨夜与自己同盖鸳鸯被的枕边人,今日的手再一次拂过脖颈就是索取自己的性命,她的身子软下去,就像刚才的左相一样,最后一刻,眼中除了不可思议,便是一份了然。 “如若朕有空,定去柳春殿为你送葬。”待得柳妃断气,大楚帝才悠悠道,随即拍拍手:“来人,厚葬左相与柳妃,昭告天下,左相文泊叔病亡。宣右相!” 沙沙沙,这次从殿外传来的脚步声同先前不大一样,是健壮而有力的,只见殿外有一个壮年男子行来,对大楚帝躬身道:“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大楚帝悠闲喝茶,咂咂嘴,“爱卿,这茶不错。” “是。”右相名裴乾,急忙挥手示意身旁的人记下殿下的喜好。 对于大楚帝而言,左相与右相,他是更偏向于右相的,因为左相是先帝的人,始终是自己处事的一个约束,何况方才那一番话委实触他逆鳞。故而,倘若左相方才不选择自杀留个清名,他同样会择日杀光他的府邸,再为他安个弑君的罪名。真不愧是先帝的人,这般便想清楚了。 “朕让你去做的事,你可办清楚了?”大楚帝悠悠道。 “恕臣无能,臣派去的人,没能进得了漠王府。” 大楚帝的眉头跳了跳道:“朕劝你最好带点好消息回来。” “微臣听闻……齐王殿下打算娶妾。” “哦?娶的是谁?” “醉辰阁的老鸨,名唤茯苓。” “嗯……”大楚帝摩挲着胡子思索了片刻,问道:“她是谁的人?” “据线报,可能是漠王的人。” 大楚帝啜了一口茶,道:“好,让他们斗!” “裴相,你知道吗?其实朕有时候挺怀念儿时的。可惜啊……”大楚帝靠在椅背上喝茶,看着还跪在原地不动的裴相,突然笑了一声道:“爱卿还有何事要报?” “陛下,”裴乾向前一步微微躬身,“北疆大乱,民不聊生!” 第二十八章 独守空房 “南府侯爷赠玉帛三箱,侯爷里边请!” 红烛过半春宵暖,齐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帝京众人都知道,那百花丛中过的风流齐王要纳醉辰阁的头牌为妾,不仅如此,他齐王纳个小妾还用了迎娶正妃的仪仗。 “北漠王赠白银千锭,漠王里边请。” 无月之夜,黑云压着帝京。 齐王府人声鼎沸,张灯结彩。 王府大殿内,所有前来拜贺的来客都聚在这里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楚绍元坐在案上,举杯递给了身后的小跟班:“尝尝这个,大楚的果酒,很甜的。” 李布依女扮男装扮作侍卫的模样跟在楚绍元身后,伸手取下了他递给她的青铜酒杯,看了看他的头顶,直想把那一杯酒淋在他盘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 偏偏杯中酒,香味四溢。 啧,浪费。她仰头一饮而尽,啧啧称赞道:“好酒。” 她跟在他身后,听他与周遭权贵扯南道北,听着无趣,要知她本就不喜这样的场所。 “怎么回事,吉时都过多久了,齐王莫不是直接入了洞房?这齐王也忒心急了吧,也不出来陪咱们吃酒。”一位侯爷打着哈哈说道。 “布依,”他唤了一声某只在他身后嗑瓜子的仓鼠,“你去看看。” 李布依附耳小声问道:“我若是撞上春宫剧了怎么办?” “回头我陪你演一出,不亏。” 李布依瓜子仁都吓掉了:“哪里不亏了?瓜子都亏光了。” 喜房内红帘帐幕低垂,桌上红烛摇曳。凤装披霞的女子静坐在喜床上。低垂的红盖头衬着她尖削的下颏,殷红的唇,桌前摇曳的烛光为她镀上一抹细腻的橙红。 却有人与这喜庆庄重的大红格格不入:“如此绝妙佳人在房,这齐王怎么就不知道早些回来?” 那人一身轻骨,着一身青衣,倒挂于房梁之上,扎于脑后的高马尾倒泻而下。她双手交叉抱臂,在房梁上优哉地晃啊晃,完全没有脑充血的不适。 喜床上静坐的女子不言不动,烛光的红辉仍是静静地照着她惊世绝伦的轮廓。 桌上一排整齐的红烛,好似一条楚河汉界,将这风格迥异的两人分在两个世界。 这二人是李布依和茯苓,此番被楚绍元借了东风来齐王府砸场子。 自楚绍元年幼时,这八王,楚齐木就明里暗里与楚绍元数次交手。 这位大楚八王,齐王的母妃来自上古时期分裂异界的国度沙川,他的血液一半来自大楚先帝,另一半袭承古老的沙川。太子临死前念叨他的名字,又被秘术杀于无形,这位齐王绝对脱不了干系。齐王向来野心勃勃,楚绍元早已查明他聚众图谋反,只是碍于兄弟情面,一直没有出手,终究是太子的死引燃了他的诛心。 齐王对外宣称要纳妾,实际是以喜事来掩盖其谋反。大楚帝耳听齐王暗中勾结势力,向来在意权势平衡的他,便遂了楚绍元的意随茯苓许给齐王。 优哉游哉晃来晃去的李布依看着女子啧啧称奇:“茯苓真乃大美人也。” “不过,这位齐王,明明自己说要娶你,新婚之夜却将你冷落至此。” 她停止摇晃,一双清澈明亮的黑眸倒望着床上那缄默的红妆女子道:“漠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摒弃自由趋之若鹜啊?” 红盖头下的一双高挑媚眼睁开,一道目光阴寒刺骨,宛若寒冰毒蛇的眼瞳,直透过那薄薄一层红盖头。李布依觉得,那是冬日里沉睡的毒蛇在霎时苏醒,带着今生不变的执念,破冰而出,以七彩凌瞳散发的寒光,一击粉碎僵持与嘲讽。 茯苓妖艳的红唇轻轻一笑,如冬日腊梅,带着不尽锐气,倾世妖娆:“布依妹妹,同他打一架,你便知道了,一身武艺,有多窝囊;自诩智谋,皆如粪土。” 楚河汉界的烛光微微颤动了下,侍女开门冲了进来,直呼:“娘娘不好了,别苑今天红烛满园,锣鼓声天。王爷他恐怕,还是要娶那贱婢小泉。” 哦?这是闹哪出。 “这样啊。”端坐于喜床之上的茯苓掀起红盖头,抬眼看了看藏在房梁上的李布依。 李布依摸着房梁离开了喜房。 “有劳布依妹妹去催催齐王了。” …… 夜里的齐王府倒是一片热闹,烟火争奇怒放能照亮整个夜空。张灯结彩下,有丫鬟侍女与来宾一同欢腾,极致喜庆,然而玩闹的他们却不知这仅仅只是个表象,本应作为主角儿的新房内一片寂静,新娘无人问津。他们更不知道有人一身轻骨隐没于黑暗中,于他们眼皮子底下飞奔,在寻找今日的新郎。 李布依靠着楚绍元给的地形图,一路飞奔直至齐王起居的齐英楼,嘴巴张得都快掉下来了。 有些人以五步一岗,为自己设防,而齐英楼却干脆大门洞开,好似请君入瓮,其体积之大可谓深不可测。如何找到齐王,又如何判断其内的陷阱? 李布依撇撇嘴,蹲在树杈上思考人生,齐英楼的正门没有守卫,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她只想按照地形图从旁闯闯他的大宅,可眼前却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不进白不进? 李布依在树枝上抓耳挠腮,一遍又一遍地观察四周。 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一道身影进入李布依的视线,那是个在大夏天的夜里披着斗篷的女子,她东张西望犹犹豫豫的样子很是扎眼。 看样子,是要往那齐英楼里走去。 李布依翻身下树,顺势敲晕了那人,捡了腰牌一看,竟是齐王身边的婢女,名唤小泉。 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布依露齿一笑,眼睛贼亮贼亮,从贴身携带的腰包中摸出一把银灿灿的小刀,照着女子的模样磨出一张人皮面具来。 说来,这雕刻人皮面具的手艺,还是现学现卖的。 “布依,临行前,我教你个手艺。”来齐王府的前几天,楚绍元手把手教她做人皮面具,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出师了,倒还真有七八分样子。 “殿下,您要的茶。” 淡粉裙摆划过木质的门框,她从雕刻精致的紫朱门外走来。瞧见她束腰抹胸,莲步微移,那一抹巧笑嫣然妩媚,灵动的眼眸有流水微转,像极了方才撞倒的那侍女。 “殿下……”李布依开口轻唤,故意压低了嗓子,却发现齐王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题外话------ 这里有一个期待跟文评论收藏的澜叁~ 第二十九章 折人鸳鸯 “殿下?”李布依又唤来一声,再往前走一步,却听见屋内有机关转动的声音。她条件反射一个倒仰跃起,单手托住精致的茶盘,手腕灵巧转动,便见那利刃划破柔软的粉红裙摆,直直射入身后的墙上。 啪啪啪,又是三声,李布依凝神一看,只见是三枚泛着森冷光芒,如月牙弯的飞镖分别从三个方向极速飞来,只见她托盘一转,又是一个侧身险险从两道银光间的间隙中穿过,射入身后的墙上。她回眸一望,只是三星一点,没有恶意? 李布依有些狐疑地望着静立窗前的男子,揣摩着他的心思,她悄悄放下手中的托盘,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感知周遭细小的波动。 李布依注意到这间屋子有两道悬窗,左边的窗外本应是一片热闹与繁华,此时却紧闭不启,而右悬窗外则是一片寂静的树林。 这位外界谣传不尽风流,帝京纨绔子弟排行第一的齐王,却直立于右悬窗前,幽深的眸子望着一片起伏的绿叶,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有些赞许道:“恩,小泉你武功进步了许多,只是这声音怎么回事,得了风寒?” “是,今早得了些风寒。”李布依拉紧身上的斗篷,这齐王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而今日她明显感到齐王的语气间,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们又刁难你了?”立于窗前的齐王扶窗回身,有夜风带起他耳边鬓发几缕,他蹙着眉,屋内的烛光衬着他唇边含着的惨白浅笑。 李布依看着竟在暗地里偷偷吸了口气,面前的男子很美,但不是风流,亦不是清远,那是一种历经沧桑的人才能拥有的美,说白了,透着一股世俗味。李布依心头一动,这传说中帝京纨绔子弟之首,风流成性的齐王,竟让她感到一种别样的纯洁与感伤。 “小泉你呆了?”李布依眼底闪过的诧异碰巧被齐王看入眼中,他望她,想是有些误解那道目光,他微笑道:“不会是,醋了吧……” 李布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他继续说:“小泉你知道,本王今年二十有八,却还未立正妃,甚至未纳一妾,着实与外头相传的风流不符,时间长了圣上难免多心。虽然她是十三的人,但是我心中的抱负已经扎根了二十年。” 齐王目光闪闪地望着低着头处于暗处的小泉:“今夜我遣散了齐英楼的护卫与婢女,只是想与你说——” 他缓步走到李布依身前,布依一惊,惊于他踏足无声飘然自若的轻功,随之便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抚过她的脸:“虽然无法立你为正妃,但是相信我,在我心中,你永远不会是侧妃!” 李布依心里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妙:不是说张灯结彩迎小泉?如今看来怎么像地下恋? 难不成方才来喜房的婢女是假的,茯苓有危险! 李布依冷汗直冒,开口唤了一声:“殿下!” 但接下来齐王的举措却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齐王对她张开双臂,空门大开,他说:“我知道,小泉你是十二的人。也知道,你是来杀我的。” “但是,我想要你开心。” 他袖子一挥把左面的窗子推开,悠长的夜风带着王府的热闹直冲入屋内。幽寂的夜空被漫天烟花照亮,转瞬即逝的美,像无数女子灿而燃烧的青春韶华,争奇斗艳不过是在瞬间湮灭,却仍前仆后继,只为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向爱人展现最为绚丽的一面。哪怕昙花一现,却一眼足矣。 府邸内一片火红张灯结彩,众宾欢腾,热闹非凡。 “其实,我只想要你开心。” 通往齐英楼大门的路上,森冷寂寥,有人衣衫褴褛满脸鲜血匍匐前行,终是在力气耗尽前如愿爬到门外。她翻了个身,抬首看见了漫天绽放的烟花,那双清亮的眼瞳倒映着漫天烟花,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慢慢便溢出了泪水,划过满是鲜血的脸,形成一粒粒血珠,溅在土地上,消失不见。 终于终于,她一声哽咽在喉咙中,仿佛还能听见,遥遥天际,有人低唤:小泉,我只要你做我的正妃,小泉,我不在乎生死,我只想要你开心。 在远离喧嚣的齐王府边上,一株玉兰树下,有人着水清天蓝长筒宽衣袍微笑而坐,一曲笛声空灵哀婉,与热闹繁华所绝。来迟了的酒官员刚入府就见到这尊,只得擦擦满额的汗水笑眯眯来到他面前:“漠王殿下,进去吧,里面热闹啊。” 那人把笛子放下,道:“不了,本王新得一曲,酒大人同赏么?” “自然自然。”那官员满头大汗地跟在楚绍元身后“赏曲子”,心里叫苦不迭:齐王密会当朝众官,自己到不了场该如何是好。 如果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该会庆幸他此时选择陪楚绍元赏曲子了。 月色当空,有人衣襟微敞,恰能见到他肤色古铜。那人又是一个后肩摔,拧断了齐王府护卫的脖颈,他左手捏着齐王府的信鸽,呵呵一笑:“送信?还是送给阎王吧!” 当是时,普林身后又纷纷涌现了许多着黑衣的人,他们左手臂上清一色都印有一个若有若无的银龙标记。普林瞧见后冷哼一声:“齐王的暗卫?听说你们都是高手,今日王爷大喜,您们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印有银龙标记的黑衣人没有作声,缓缓逼近。“不检点”的普林见之一声嗤笑:“嗨呀看来没得商量!不过本大爷今儿个还真有点事,你们得换些人来过招了。” 一语刚落,他便凌空跃起,顺次而下的是数位同他一样右手臂印有青色条纹的黑衣人,便听其中一人在经过他时低声说: “普林,快去找李姑娘!” 普林露齿一笑:“今夜,果不能眠。” …… 无限绚烂映入眼底,不尽繁华在左悬窗尽现。 那天外的一声低唤,终于在满脸鲜血的人儿魂飞的瞬间以一种奇特的形式传入她耳中——小泉小泉…… “齐王府的大婚,是属于你的!” 第三十章 折人鸳鸯(2) “齐王府的大婚,是属于你的!” 窗前男子的眸子清亮,扬起的笑粲然,望着始终处于暗处的李布依,只觉得她今天当真怪怪的,许是面前站着爱人,他也没多想。 他家小泉什么时候不怪? 她本是十二言王送来的玩伴,初时遭尽冷落,恰恰一年冬,他在池边戏水失足,是她将自己救上来,可之后却被母妃误会暴打了一顿,她倒也一声不吭,后来竟瞅准了机会揪住自己的小辫子拖到小园子里暴打了一通,还插着腰睥睨地望着自己说:“嘿嘿,小子,咱俩两清了!” 说来也是那时候自己怂,没敢行使身为皇子的正义,就没再找她麻烦了。某天夜半又瞅见她敲门送亲手做的点心谢罪。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记住了她。 这般想来,齐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而李布依低着脑袋却惊呆了,心头的念头千闪万闪,一句话不时地从脑中蹦出:这齐王,是种了真情种,自己放倒了人家的新娘,还真是棒打了鸳鸯。 “殿下,小泉,很高兴……” 如果小泉在这儿,也该这般说罢。她眼里悬着两滴泪。 她理了理齐王的衣襟,啜泣道:“小泉爱殿下,但殿下要顾全大局。如果新娘当真空守洞房,被外界察觉,恐伤殿下大业。” “深明大义。”齐王揽过她,在她的发上落下一个吻,身子突然一颤,轻声疑道:“小泉……” “殿下?”李布依只觉得怀里的温度瞬间抽离。 “小泉你等我一下。”齐王走得干脆利落,步子还很匆忙。待得齐王的身影消失在悠长的过道里,李布依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 这小泉与齐王暗中有一腿,没想到外表风流的齐王竟是个痴情男儿,真是不好,方才那下怕是已被察觉。 东窗事发。 我得赶紧离开这儿,去给茯苓姐姐报信。 抬了抬步子,李布依突然回想起,茯苓趾高气昂地坐在楚绍元身上,玩着他的衣襟,晃动她纤细如葱的手指,又是娇声又是妩媚道:“布依妹妹只要确保齐王能来洞房就好,至于你怎么做,姐姐是无所谓的。” 李布依的脚顿了顿。 “齐王出门应该能找到被我放倒的小泉吧,茯苓可就有些麻烦了。” 李布依扯了扯嘴角道:“随便吧,反正,任务完成,回去看戏。” 楚齐木的确在齐英殿前找到了小泉,但大概李布依也没有料到,今夜齐王府不止两方势利,在她放倒小泉之后,又有人黄雀在后,毁了小泉的容貌,夺了她的性命。茯苓的洞房花烛夜,怕是安生不得了。 而李布依只一个回身从左悬窗跃出,摘下人皮面具随手一丢,一心想着回去看看茯苓有没有被人暗算,顺道挑个好位置看戏。 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缓缓落于一湾水中,被纤长的手指捞起,那道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李布依飞奔而去的背影,无神地轻唤了一声:“小泉……” “小泉!”平地里一声怒吼,仿若撕裂了苍穹。 …… 李布依回到茯苓所待的喜房,却被一副香艳的出水图震得鼻血直射。 屏风后有美人身段如蛇,浅笑黛眉之间,只见有水汽萦绕而上,绕过纤长玉臂,转动媚眼之间,宛若白玉的肤被一池的花瓣衬得粉红。房内雕龙舞凤的紫朱炉内,一缕情烟点燃千万情丝。 李布依啧啧地咂了咂嘴,茯苓姐姐果然身段,好速度,怪不得连北漠王都对她青睐有加。她一脸坏笑蹑手蹑脚地爬上房梁,挑了个好位置,一手撑着半边身子,一手玩着长长的鬓发,放缓呼吸准备看一场春宫戏。 “人来了?”美人轻拂修长的臂,低声问道。 “马上到。”李布依一脸坏笑。看来不管刚才出了什么事,以茯苓的手段都解决掉了。 茯苓勾了勾唇,美人痣微微上扬,却不做声。 李布依调整了一下坐姿,笑意更胜了。 砰!大门被人踹开,来人正是八王楚齐王。齐王抬首身子一震,茯苓的屏风摆放得恰到好处,上有烛影衬托朦胧,侧有隐隐玉肌显露。 他的瞳孔瞬时放大…… 齐王踱步而内,微微颤动的手指触及屏风之上,似乎有些许犹豫。李布依眼睛亮闪闪。 还不等齐王撩开屏障,李布依耳根子突然一动,心中大叹:今夜要错过好戏了。 只听得细微的砰砰两声,有人隔空点穴。 李布依顺势软倒在房梁之上,便有一人黑衣蒙面悄声而来,将她扛上肩,从房顶四角一个不起眼的漏洞里带了出去,步骤干脆利落,绑架手法十分老练。 李布依眼睛悄悄一眯,看见齐王挥手将屏障撩开,他疑惑地呢喃了声:“小泉?” 风刃抽打着紧身的衣裳,那黑衣蒙面的绑匪轻功不低。可瞅他点穴手法,只觉得他真气不稳,恐有内伤。 月黑风高,适合作案。 绑匪慢了下来,只见他扛着李布依这个大包袱纵身一跃,跃到一处屋脊上停了下来,他顺手揭开一块瓦,正好能望见下面,他目光慎人,盯着下方的人一举一动出神。趁着他没发现,李布依着急忙慌地用眼角偷瞄下方,这一瞄,便是大吃一惊—— 下方围聚着十几个官员,穿着极为正式,以至于从衣着上能辨得到场有几位皇子几位公主。李布依目瞪口呆。 这是做什么?在齐王府开皇族聚会么? “老八还没来吗?”隐隐能见着一位着黑色纹龙衫的男子抚着胡子轻巧巧道。 “回禀二王,八王恐是在与新娶的美人颠鸾倒凤吧。”座下的官员浅笑答曰。 “恩,听说那女人是十三的人?”先前那位当朝二王捏着胡须问道。 这话一出口,沉闷的气氛铺天盖地卷来,直灌得屋顶上偷听的李布依头昏脑胀。 计划败露? 突然,听到有人从门外进来,他一人带进了帝京权贵的尽数风流,打着哈哈道:“此番不就是来讨论十三的事情吗,还忌讳些什么?” ------题外话------ 这里有一个期待评论收藏的澜叁 第三十一章 诛齐风变 李布依听着心尖一紧:原来要联手对付的是漠王。 她伸长脖子往底下望,瞧见来者着粉丝千层衣,一双桃花眼笑而魅,眼波微转,打着一把纸扇。赫然便是在断龙台瞭望台上,楚绍元身边的十二言王楚言宇。 “十二说的不错。”座上的南勤王赞许道。 “嘶——”李布依的额上慢慢溢出汗水:这是什么,结党营私,皇帝老儿的老窝内斗? 她悄悄勾了勾背在腰后的竹筒,只听轻微的一声爆破,一朵花在天空炸开。 这天上有很多朵烟花,只有这株美得不一样,瞧模样像玉兰。 那黑衣蒙面的绑匪没料到会有这一出,脚底一滑,踢落了几块瓦片,被下方的人觉察。 “来者何人!”座上的二王一声高呵。 黑衣男子道:“来给你们送漠王的爪牙!” 他把肩上的李布依重重一砸,只听哐的一声,李布依外放真气撞碎了那层薄瓦,借助冲撞力顺势冲开了哑穴,便在与她反冲而开的黑衣男子又是赞赏,又是震惊的目光中,翩翩然拂袖而下。 “拿下拿下!”一旁的皇子大惊失色,“快快,来人快出去找方才的刺客!” 言毕便立刻有高手冲出房去。 有护卫奔迎而上,刀刀相向。李布依凌空一个翻身,跃在护卫相交架起的刀上。护卫恼,纷纷抽刀,便见她顺刀气再跃起,顺脚踢翻了两个护卫,再借着冲力直上房顶,蹲在房梁上,她咧嘴大剌剌一笑,摆出进攻的姿势:“来而有往,礼也。” “切莫猖獗。”还不等布依摆好造型,便瞧见下方有一道黑影一掠而上:“刑部十八酷刑,爷给你包间房,挑几位精壮的狱吏伺候,保准不重样。” “还是留给公子享用吧。”李布依笑笑。对面的男子,是当朝王爷的世子。 世子楚仁翔也不客气,抡起拳头便是一砸,李布依猛地后退,没想到这养尊处优的皇子一拳重比泰山。却见他一拳未中,又是起身直追,李布依大惊,慌忙躲闪,楚仁翔穷追不舍。这方方正正的盒子,哪里能施展轻功? 几个翻身闪避已略呈疲态,李布依自觉占尽下风,可来时的入口已经被几名高手封住,整个空间充斥着雄浑的真气。 她看了看坐在交椅上的皇室中人,先前惊恐早已一扫而空,皆是交头接耳巧笑嫣然,有些人都开始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仁翔,区区一个小妮子,瞧把你累的。”座下已有人在调侃。 楚仁翔面上挂不住,冷哼道:“瓮中之鳖,负隅顽抗。” 李布依微微一蹙眉:好一只布依猴子,却如何才能转危为安? …… 正红旖旎的房间内,有一男衣衫褴褛与一女片衣不挂上下相压,其姿势诡异,着实说不得谁压着谁。那两道目光同是锐利如刀锋,相交之处,绝无旖旎情绪,反倒满是破碎的裂痕。 “说,是不是你杀了小泉?”齐王掐着茯苓的肩头,指甲已深深陷入她的肉中,他眼神阴翳,咬牙切齿。 “楚绍元杀了我的小泉,我先杀了你,再杀了他!” “殿下在说什么呀,大婚之夜,说甚么杀跟杀的,多不吉利。” 齐王一声冷笑:“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漠王的人,待得我入眠,是不是一觉醒来就见阎王了?是不是你害了小泉?” 茯苓埋首在齐王双臂间:“小泉是谁?大婚之夜,本就是你和我的,怎容的了外人插足。” 茯苓微微蹙眉:什么小泉?那丫头捅了什么大娄子? 齐王双眸充血:“小泉是外人?你才是外人。你害了小泉,我杀了你!” 茯苓转首眼波微转,轻轻伸手勾住齐王的脖子,一声媚笑,膝盖迅速一顶,齐王果然条件反射后退,这一退,茯苓进,她蛇般的身子一扭,滑出艳红的喜床,床单一抽便果于身上,转手便是一击真气外放,长长的指甲上泛着绿光,是毒! 而齐王也是练武之人,一身轻功连李布依都赞叹不已,瞧见他一声冷笑不退反进,身子一侧,顺手抓住茯苓伸来的手,只听砰砰两声,两道外放的真气轰然相撞,而齐王却只是冷笑一声,紧抓她的双手,转身将之扣在了墙上,嘴角缓缓流出鲜血,恐是体内已被真气所伤。 几番折腾,竟然踢翻了墙角的香炉,一下冒出许多烟来,咕噜噜地滚到楚齐木的脚下。 “说,是谁杀了小泉!” “不说,就杀了你!” 茯苓一声轻笑,森冷的眸子对着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瞳一字一顿说:“杀了又如何呢?”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好一席云淡风轻的话。 女子裹着艳红的床单被压在墙上,虽然面前的男子漫身散发着杀气,她却没流露出一丝惧意。 “啊!”齐王一声咆哮,伸手便是一巴掌,“你可知我们相恋二十载,你何忍何忍!” 茯苓脸上火辣辣的疼,直至疼入心底。 可是这世间长长久久相伴而不得相守的,又不止你一对鸳鸯。 青烟慢慢涌上,逐渐笼罩住两人,茯苓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如下蛊的毒术:“你已经杀了我,殿下我是小泉。” 茯苓摄魂的情烟在起作用。 “你已杀了茯苓,阿木,我是小泉。” “我是小泉……” “阿木,小泉在这儿。阿木要做什么?” 齐王被茯苓的摄魂蛊术夺了心智:“阿木要和小泉……洞房花烛。” 齐王僵硬地揽了茯苓入怀。 茯苓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道:“小泉有一事想问阿木,之前有一个小男孩,好像是什么太子,来找阿木,阿木给他下术了吗?” “是啊。”齐王拦腰抱起小泉,欺身上了软塌。 “阿木那么好心,一定没有构陷他吧。” “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本王……顺水推舟。” 美梦当醒。 茯苓身子一扭,竟在齐王惊异的目光中诡异地脱离了束缚。她媚笑着抚上他的脸:“小泉想看阿木的字。” 美人手段摄魂夺心,签字画押,功成名就终是毁于红颜账。 第三十二章 力辩群雄 高高的房梁之上,李布依几个飞身躲过了仁翔的攻击,下方都已有人叫好了。李布依额上的汗滴越来越多,身后的男子却丝毫没打算放过她。 仁翔心想:这功夫,苦练十六年,是定要表演给皇叔们看的。今番能否立威,得到众臣扶持,便再此一举了。仁翔想罢一道拳出得又快又狠,竟险险擦过李布依飞散的发。 “好!”底下又是一阵轰鸣。 李布依嘴角抽搐:这是耍猴看戏?还是老鼠过街? 这打法折腾的李布依心里很是憋屈。 憋着憋着,竟调集体内真气聚于丹田,顺筋脉上右臂,她反身一个回击,竟是以拳对拳。 随即便听砰的一声,底下的人大声叫好,一个好字还未结束,便看见两个人齐齐撞了出去。 仁翔吃惊的神情溢于言表,他没有想到四处逃窜挨打的女子,居然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 李布依垂着手,喃喃抱怨道:“强行催动破焰,这手怕是要废。” 仁翔倒下时有人接住,微喘着气,而李布依却直直撞在墙上,咳出了几口血。 玉兰树下,楚绍元遥遥望着那朵突出的烟花,牢牢记下那个方向。那泛着花香的袖上停着一只信鸽,茯苓已经把事情了结了。他轻轻一笑,终于在身旁酒大人如释重负的表情下,缓缓起身,随即便见酒大人的脸色变得蜡黄,只见那男子款款抬步,径直往齐王府深处走了去。 …… 李布依望了望自己的右手,只觉得方才丹田内有一股别样的真气上涌,那真气来自体外,强行冲开了静脉。她仔细思索了一下,愈发觉得楚绍元给她的那杯果酒加了点料。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左鹤师父骂。没琢磨透就敢强行使用功法,弄不好就经断人亡。 遂霄凌空是个玩真气的顶级功法,它每一张残卷都附带一种武艺,将那一层武艺练好了,就能问鼎该种武艺。 李布依天性好玩,身体经脉又不同于常人,普通功法难以修炼,却偏偏对凌空舞步很是合适。这么长长久久的时间,虽只是把凌空舞步琢磨清楚,却也有顶级的轻功。 而她所拿到的第二张残卷便是拳法,破炎。她强行调动真气打出破炎的影子,这右手怕是要废半个月了。 眼下高手颇多,以武力逃生,看来是没希望了。 可是保命的手段,她不才却恰有一个。 李布依背手从腰后的布包里取出一支瓶子,衣袖一挥,瓶子里洒出的白色粉末,飘在空气中,形成一堵白烟墙,围着她升了起来,她圈地坐下道:“小女不才,乃漠王爪牙,擅用药帐。打了这么久也累了,不如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这妮子不知耍什么花招,快拿下!”十二言王唤道。 在座众人却见踏入药帐的人,纷纷倒地。 何等骇然。 李布依悠悠道:“就算二国交战,也同样礼遇使臣,我这药帐布个个把时辰就消散了,在座各位皆为大楚顶梁柱,英明通透,却连这点谈判的时间也不愿给吗?若是此等度量传出去,恐不太好吧?” “你哪有命还能传出去!”楚仁翔提刀想砍了她,却被座上的南勤王拦下了:“且听她说说。” 那一众官人皆为她方才的手段所吓,又碍于她是漠王的人,还有那神乎其技若有若无的诡异药帐,只好退到一边。 却听那薄骨蝶肩的清丽女子,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说:“你们借着齐王大婚聚众密谈,陛下不会怀疑你们意图造反吗?” 座上的南勤王一声冷笑:“自然不会给皇兄知道。” “哦……”李布依拖长音节眼睛微微一眯,直视座上之人,竟看得久经沙场的二王心尖一颤。 “堂堂大楚国君,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沉,尔等皆为他的‘重点保护对象’,陛下又怎会不知你们这帮兄弟在做什么。” “更何况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没有圣上的爪牙?”李布依托着下巴道。 满座哗然,众宾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漠王的小爪牙竟如此牙尖嘴利。坐在一旁扇扇子楚言宇神色微变。 “放肆!”底下一阵暗潮涌动,终于有一道威严的女音,吓停了满座议论。 李布依循声看了一眼那女子,只感到一阵恶寒,看服饰,应是某位长公主。那女子半边脸皆在面纱之下,她望着她,一双丹凤眼里的饱含情绪。但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不曾出声。 李布依眸子闪过一道疑虑的光,但也不敢多看,继续道:“自古帝王登基从不留这般多亲王,为什么此次例外?前朝除了战乱死去的大皇子及三公主,其余皇子七位皇女四位现如今竟全都在,你们道这是为什么?” “当真是因为先帝仁爱,给你们都留了护身的遗诏?” 满座难得有了次寂然。 她继续道:“太子案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那陈堂供词漏洞极大,举出的证据诸多是无稽之谈,而陛下却毫不在意下令即刻游街斩杀,你们不觉得其中有蹊跷?” “哦?疑点极大……”李布依一语未完,便方才那位带着面纱的前朝皇女开口悠悠道,“此乃大楚首屈一指的秘密,你一介漠王的小小爪牙是怎么知道?” 李布依闻之一声冷笑。 那淡黄帷幕飘扬的断龙台上失心疯地对救助自己的人下手;漠王府内,一个少年抬起琥珀色的眼瞳,一道道控心的光彩在其眼中来回掠过,那一句句尖声的不是,不是,足以割裂人心。 那时的少年已不是自己。 而她还来不及营救,他便倒在阴谋蛊术之下。 她沉下了这口气,打着哈哈说出的话着实有些强词夺理,她说:“天理,自在人心。” 满座的皇族贵人支支吾吾起来。 她的话刻薄露骨:“恕民女直言,诸君皆以为太子被废,皇帝重病不起,无心朝纲,天下大权,至尊宝座唾手可得,是天助我也。然你们当真以为,大楚帝会在须弥之际牵起内乱的导火索?或者,你们当真以为他不上早朝就是病入膏肓了?” “他是作壁上观,胸有成竹。” “楚绍元手握北漠军对他是威胁,那你们南勤王呢?” “一派胡言!”座上的二王闻之一怒,一捶桌子震得杯中茶水直溅。 ------题外话------ 这里有一个期待书友们跟文评论和收藏的澜叁~ 第三十三章 力辩群雄(2) 屋内整个气氛都凝固了,周遭交头接耳的权贵皆停了下来,面前这个看似弱不惊风的小姑娘,一语激怒了大半生驰骋疆场的南勤王。人们均在等她接杠。 却看那清丽的小姑娘端端正正坐在那飘忽不定的药帐之中,一双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二王,竟看得江湖老练的南勤王心头一惊,却听她说:“南勤王您威名远扬,战功赫赫,手握矫勇的晋南军,封地南方。而南方海产颇多,商船通往四国,连接千秋,乃大楚窗口之一,气候湿润温和,也很是富饶,您本可在那儿安享晚年,却被圣上强令召回,你道为何?” 她一字一句道:“您以为,是来让您与他夺这天下的吗?” 南勤王沉着脸不说话,满座便无一人敢大声喘气。 烛光映在她脸上,透出红晕,她支起脑袋,一语破而惊天地:“恐是来让你们互相残杀的!” 座上的十二言王,楚言宇无声一笑:言语间虽还有些许青涩,却也是个不多见的赤血之人,哎,还是小元元得人。 庭院内,有人从院外翻身跃上走廊,水清天蓝的衣角无声地划过镂雕的栏杆,落地无声。 “主上,您……”正准备往走廊深处走去的普林看着翩然而落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前,惊声道,“您这么亲自来了?” “嘘——”楚绍元示意他轻声,抬眼便看见普林微敞开的衣领,单想这家伙要这般去接李布依,眉头眉头便皱了皱:“普林,入夜微凉。” “嘿嘿!”普林摸着脑袋憨憨一笑,急忙拉紧了敞开的衣襟,又道,“这儿交给臣就好,您何必亲自犯险?” 楚绍元凝视着普林的眼睛,带笑说出的话,却让普林泪奔:“你做事,我不放心。” 普林把碎了一地的心片片捡起,禀道:“臣一路进来,与十二言王的人交过手。” “哦?”楚绍元眉头一挑,冷声道:“怕是又节外添了不少枝。” 普林望着他一步步走向走廊深处,卸了一地玉兰香,碎了一骨寒结霜。他路上与一队齐王府的护卫碰面,却还未闻动静,那一众护卫便纷纷倒地,眉睫上均凝着一层洁白的霜。 世人均羡主上风华,又有多少人知道,上苍对他,何其不公。 那间聚众筹谋的雅室内,朱炉里的青烟依然飘着,白色的药帐还没有消散,没有人知道有人已摆平了门外的一切危险,只等迎接那嚣张跋扈的女子。屋内照样为这个突然冒出的伶牙俐齿的女子搅得惊心。 “身在帝王位,修得是制衡术。” 那药帐有些散开了,范围便扩大了,漫到了离得近的权贵的茶案上,李布依看着那一众权贵起身掩面,避之不及,施施然起身,踱着步子到茶案上拿了个果子,啃了一口,继续夸夸其谈。 只见她一挥衣袖,众人心中漏跳了一拍,便听她说道:“有用则留,无用便杀。大楚帝有围守帝京三万大军,等你们互相耗得差不多,他的军队一挥而下,恐怕你们此时留在帝京,就像我留在此屋,同为瓮中之鳖了。” 座上的南勤王面上握着茶杯啜茶,暗地里却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把手,他望着茶杯里倒映的自己,暗中自嘲道:当年天地不怕,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因小辈的一席话感到心惊肉跳了? 兴许是多了羁绊?约莫这便是老了吧…… 楚言宇闻此微微一点头,心情极好地摇扇子:不错,正是担心这点,我才倒戈小元元。此番原想引你过来,看看究竟是何许人,竟叫他如此上心,倒也还不错,打了草,惊了蛇,还能收场。 待得他们一番讨论完成,李布依才悠悠地微眯着眼望着他们:“问在座一句——你们,当真都对皇位有所思?” 满座惊了又惊,这话若认了可是谋逆之罪,要砍头的啊! 当下众权贵立马旗杆一致,连连摇手摆头拼命甩锅道:“姑娘说的是哪里话!” “这谋逆之心我等怎敢有?” “我们就是随便聚聚会,唠唠家常。” “这……这谋逆之罪与我等无关,我等只是……耳闻八王齐王有异心。” “对对对。” 众权贵目光相互了一番,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这从天而降的小女子究竟为何有此等胆量,敢如此盘问,看着不像漠王的爪牙,怕只是个幌子,实际是陛下的人?” 大楚皇室权贵平日里算计得多了,肚子里尽是些九曲十八弯的想法,反而无法接受耳目所接收到的一些直且真实的事情。彼时李布依一身白衣劫法场是,现如今也是。 李布依道:“甘不甘于人臣子,我想诸位心中是清楚的。但为一个没什么把握得到的位置相争而送了性命,诸位当真清楚吗?”她忽地抬高音调:“齐王想借刀,你们就借,可你们当真不会后悔砍下那人的脑袋溅出的血能与你们相溶,哪怕最后江河倾覆国破家亡,被迫流转于异国他乡,苟且残喘……你们,也不会后悔吗?” “也许他人可以流离周转,而你们,却不行。你们姓楚,不论天南海北,生是大楚人,死是大楚魂!” “当今四国的微变,想必各位都有所了解,大楚早已不再是当年的第一强国,而今四分天下,局势扑朔迷离,你们同为一家人,不团结一致,却在这里捣腾分化,万里河山岌岌可危。” “遥想当年玄明宗炮火连天,天琅河上千万战骸,他们都记得。而今十二年过去了,玄明养精蓄锐,猛虎在侧,终有一日会回来。” “那你觉得,何人可领大局?”楚言宇摇着纸扇问。 “你们想说什么?”座上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公主起身尖声插嘴直瞪李布依,“我父皇乃天子!” 李布依挑了挑眉,作了一揖道:“陛下实乃是上苍选定的天子,不容有疑,但疆土辽远,陛下身边缺治国安邦的人才。” “哦?譬如何人。”楚言宇嘴角乘了一抹笑,这杠,他必是要帮她抬的。 第三十四章 和田美玉 “御南,有南勤王,御北,要有北漠王。小女耳闻在座今儿针对漠王,实乃我大楚之痛。想北漠王六岁对弈直逼老臣;八岁举兵瓦解乾陵、大蛮联合侵犯北疆两线战事;九岁率军平息七王与四王的内战,一举清洗内阁巩固国基,一番言论得天下心;十五岁自请封地北疆,自此率北漠军矫勇杀敌,防御我大楚北域河山,将大蛮兵马阻隔于皑皑雪山外。诸君可以算算,我大楚过了多少年和平的日子,其中有多少是漠王御北有功!” 闻此,房门外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搁在门框上,一僵。 李布依觉得有些饿了,都不知是何时走出了药帐,顺手拾起一块椰子糕,吧唧吧唧开始咀嚼:“此番不论跟谁,大楚都姓楚!” 众皇室中人霎时叽叽喳喳炸开了锅,座上的二王南勤王目光一阵闪烁,半晌抚了抚胡子道:“照你这么说,本王也有旷世奇功咯?” 四座都静了,齐齐看着座上的南勤王。 “正是。”李布依恭恭敬敬向座上的男子一揖。 南勤王发白的胡子微微颤了颤,随即放声大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不才,名唤李布依。若是无事,民女先行告辞。” 门外那人轻轻一笑,拂袖转身重新没入深寂的走廊,瘫倒在地上的护卫皆已不见,那人离去,带走一袖玉兰香。 因为药帐的缘故,众人阻拦不得,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摇摇摆摆走出大门,眼底的神色,很复杂。 当晚,大楚帝的护城军收到齐王的签字画押,还有一本花名册,写的是齐王名下的一众死忠的党羽,嫁祸太子,意图谋反,其心可诛。八王齐王被捕入狱,大楚军押送他时,他口中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小泉,看样子就像失心疯。而其名下党羽四散逃命,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全。 而人们不知道的是,就在齐王府东窗事发之际,有一支齐王的羽翼偷偷从齐王府的密道中潜行而出,这是楚齐木在心灰意冷时来得及下达的最后一个指令,这只军队直指漠王府。 李布依一出房门,便大大地呼了口气,强行越级催动功法的疲倦涌上脑袋,她抬了抬毫无力气的右手,眼中满是苦涩,真是又伤身又伤脑啊。她无力地甩了甩头,取出一枚治伤的药丸吃下,正准备去找寻茯苓,却正好看到有人站在长廊里从容地赏花,是了,在别人的王府赏花。 许是感到她的脚步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他转过身看她。 他依旧是一身水清天蓝的长筒宽衣袖,依旧是肤色胜雪,眉目如画,依然是那副悠然自若谪仙般的模样,但让李布依一天第二次闪瞎眼的是他唇边的笑,不同于齐王的凄绝,不同于昔日的虚伪,那抹笑,恍若是化了春水的太阳。 “居然能让漠王来接应。”李布依强扯出一个大大的笑。 “你竟同他们扯皮。” “你竟然在门外偷听。” 她看他不动声色,心虚地撇撇嘴道:“那帮老狐狸小狐狸,不说点重话怎么露馅啊。” 楚绍元翩然而至,他握住她的手,往怀中一拽。 李布依微微一怔,竟毫无反抗之力直落入泛着清香偏冷的怀抱中,她听到上方那人一声轻笑: “布依,我们回家。” 纵有弱水三千,但取一瓢饮,足矣。 月亮悄悄地流出些许微光,星星也害羞地隐进了银河,周遭的一切是那么朦胧。夜里来了一阵温柔的风,风中夹着柳絮,絮中含了些夏虫破土的鸣声,像机灵的神衹,裹挟了世间的一切美好,却又悄无声息地把这份美好还回了大地。夏天的夜晚总归不是绝对寂静,因此她还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他耳鬓的秀发拂过那张玉琢般的脸颊,那袖水青色的衣裳下握住的手,是天罗地网。 她牙尖嘴利,伸手一隔,是利益分明:“打住,我回我家,你回你家。我看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后会无期的好。” 楚绍元松开了手,眼底里竟然流露出了几分落寞。 “还有我那两个路上捡的朋友,望你不要失言。”李布依慌不迭地频频后退,插着腰说道。好在临行前还没忘了那两个拖油瓶。 李布依瞅见他脸上的笑又荡开了,却总觉得每每瞧见他笑得舒心,她便会有一遭很不舒心的经历,他道:“大可放心,他们身份尊贵,只是因你之故踏入王府,多少会有些嫌隙,就是我恐怕有些小麻烦了,布依姑娘不打算补偿一下?” “别!”李布依连连摆手,这漠王城府了得,圈套一环套一环,指不定又有什么祸事落在自己身上,她现在只想回到玄明宗找自个儿的师父好好讨论一下破炎的事。 “一码归一码,不必相送,有缘再见,不,再也不见!”说完她转身就想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立住了身,她转头看他,他却一直在原地,双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李布依道:“对了,我……能不能向你要份签名?” 楚绍元愣了一下,却进了一步,从腰间解下一枚和田玉塞进了她的手中,他说:“此间没有纸笔,就由这枚玉当作信物,至于签名,下次你来找我取。” 李布依看了看手中的玉,愣住了。 这块玉色泽明亮,剔透圆润,入手冰凉,楚漠王的贴身饰物,这放到黑市上其价值,想都不敢想。她本想要份他的签名回去炫耀一番,甚至可以模仿以后图个方便,此番却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块玉。 但这块玉,怎么没有雕琢过? 掂量掂量手中的美玉,她将手一拱便当谢过:“虽然没有下次见面,但还是谢谢你了,告辞。” 说罢她腾空跃起,行至屋檐之上,不过十息,那纤细的人影就消失在视线中了。 没有下次了?楚绍元嘴边扯了一下。 上一次分别,在玄明山,我不得不走,幸而能在帝京碰面,而我们下一次碰面,又该在什么时候? ------题外话------ 今儿稍后还有一章 第三十五章 皆为因果(开心二更) 夏夜的晚风轻拂而过,慕凌从楚绍元身后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望着眼前的男子,眸子里存了很多不解。 “殿下您……那可是您自小就佩戴在身边的……” “那原本便是她的东西。”楚绍元冲着慕凌笑了一下,拂袖而去。 清清冷冷的月从黑云后面透了出来,他望着它失了神。 这枚玉现如今交付于你,也算是完璧归赵,但为什么在接触你之后,它便失去了温度? 转世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差池,是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多么? 那是一段遥远的记忆,却又刻骨铭心,一战之后,是他耗尽修为保住花神一缕残魂,她才避免魂归大地。 转世为人前,楚绍元在上界时与月老做过一个交易。 “你入人间,人间百苦,生老病死都不再是你做上神时所能避免的,即便如此,你也要去么?” “对。” “你要我为你搭姻缘线,但因果线无法避免,即便如此,你也愿意么?” “愿意。” 他记得,在他转世为人,十岁那年的夏季,也如现在这般,天燥蝉躁,世间万物似乎除了自己,都是有温度的。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胸膛上压了一座冰山,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他以为自己会命殒,却没想到,自己还能神识归体。他睁开眼,第一眼就见着了一对夫妻,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那女子生得眉清目秀,云鬓微卷,笑里承着初春朝阳,那男子托腮看着女子,眼底透着宠溺。如若是世间寻常的幸福家庭,关系也恰似如此罢。 那女子察觉到他苏醒,望向他,言笑晏晏,抬手便将一枚千年寒雪参化为的药丸塞进他口中:“你醒啦!这一觉睡得好吗?” 他嘴里含着药丸,胡乱地问道:“你们是……谁?” 女子拖着腮帮子,手指轻轻点着床沿:“行侠仗义但凡留了姓名,就平白多了羁绊了,你中了一种寒毒,其本源来自上古深渊,非世间所流行的功法所能化解。好在我们夫妻俩早年机缘巧合得到上古功法残卷,堪堪能抑制你体内之毒,也算是大机缘,方才耗费真元锁住了你静脉里的寒毒,但也只有三十年的寿命,在三十岁之前,你必须找到根治寒毒的方法,否则你会死。” 女子微微一眯眼,强调道:“而且,死得很难看。” “为什么……救我?”小小的少年声音颤抖。 那对夫妻相视一笑,男子拥过女子,叹了口气:“世道风云,人心叵测,相比之下我们只能选择你,当今大陆局势诡谲多变,我们夫妻二人医行天下了这么多年,肯定看不惯苍生受苦,救济于世,难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子尚年幼,若有遇见,还望十三皇子多多庇佑提携。” 若有人能观星通天,一眼万年,也断不会如此预言,何名和姓,何处遇见。 倒像是义薄云天,英雄所见: 若遇天下苍生,望你守护,多多提携。 ------题外话------ 齐王府的故事到此便告一段落,咱组人多,还没排到推荐,要压字数,斗胆二更,请各位看官笑纳ww,如若有写得不好的地方,还请评论区指点一二。 澜叁揣测各位看官看到这儿觉得故事结束得太草率,博弈得不过瘾,笔力不过硬emm。关于笔力咱努力提升,但咱齐王略输一目却还没出局,他会揭开一些伤疤并且洒上盐。评论区见到有看官问这篇是不是虐文?哎哟妈耶,不虐不虐,生活太苦,分你块巧克力?澜叁会把这些人与事的过往纠缠,缘起缘灭都说清楚。宗旨还是布依鱼块成长,争取h。e。 第三十六章 天下玄明 晴空碧天鹰翔万里,稻麦无垠绿草如茵。四周是嬉闹的虫鸣,琥珀色的阳光点缀着大地,一辆堆满稻草的牛车缓慢地行进在路上。 赶车的老伯唤了一声:“女侠,前面便是天琅河了。” 稻草堆堆上的人儿把盖在面上的草帽拿开,举起手来伸了个懒腰,却瞅见手心里握着的那枚玉佩,她将它举起来,对着太阳,甚是剔透好看,她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这么快就到了么。” 那人儿自然就是李布依了。 这辆牛车从帝京城郊的小树林里,被她从强盗的手中救下并临时租用,到天琅河已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其中路程七拐八弯可想而知。想当时,她从玄明宗被刘公英一路追着到了大楚帝京,也不过用了一天一夜。 她也不知道她在拖延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到家了。 头顶上的太阳晒得晃眼,天琅河对面就是枫香村。村民们穿着蓑衣斗笠在河面上行船。这里有太多记忆,有时她想抽离,却又不得不回来。但只要自己一直在成长,也就足够改变很多际遇了。 李布依站在牛车上,从脖子上取下一支一指长的牛骨制的哨子,且听那哨音长空一响,似乎在河的另一头也有了回应。渐渐的,看着远处有一个小黑点渐渐靠近,鹰鸣声亮了长野。 那鹰有一人多高,毛色光亮,一对鹰眼极具灵气。此鹰乃玄明宗内宗的镇宗之宝。内宗在玄明山峰上最陡峭的悬崖那儿。若无这飞行坐骑,自是无法上得玄明内宗。 “妈呀,这鹰……成精了。”赶牛的老伯牢牢牵住不安乱动的牛,抱住脑袋蹲下身,颤声道。 “嘿嘿,”李布依讪讪一笑,顺着鹰的毛摸了两把,直道:“多谢老伯相送。”就从那动荡的牛车上翻身上了这鹰背上:“洛翁走!” 洛翁又鸣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天琅河上碧波涟漪,成片的天鹅、鹈鹕在此处歇息。洛翁的速度很快,以至于那飞跃的天地皆迷了人眼。过了这条承载着浩瀚故事的大河,又越过那琊峰和玄明寺,直赴那云层之后,遥遥便看到了一座水流极大的瀑布。 云气温柔若仙女,阳光照在这座瀑布上,溅起莹莹露珠般的水光,好看得紧,又伴随着数十声鹤唳盘绕瀑布而上,快到顶端时,李布依外放真气护体,随着洛翁冲进了瀑布。 前方豁然开朗,像是一跃跃进了另一个空间,在这里似乎有一个小型的天琅湖,只是水更碧,在这里,林木生息繁衍。两侧高耸入云的石壁上是铁矿和孔雀石等矿物混杂在一起的剖光面,红绿相间十分好看了。高大的内宗宗门像是镶嵌在岩壁里,令人惊叹宗门初创者的通天之术,正上方是三个金色的大字玄明宗。 “小师妹!”正在宗门前打扫的弟子发现了从鹰背上跳下来的她,跟她打了声招呼。 现在整个宗门都知道,她李布依一拿到第一就被人砸场还被人赶跑了,说起来真是十分丢脸。 同门前扫地的师兄寒暄了几句,李布依得知左鹤一直在等她。 “前阵子还遭遇了天宗的高手行刺,没想到左鹤宗师的身手如此了得,片刻功夫就捉了人家,倒是毫发无伤。” 李布依噗嗤一笑:“怕是吉人自有天相,多喝了几坛子酒,熏着了人家。” 只是听见有天宗的人来,李布依不知怎的一阵战栗,心下已经有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想法。但又听师兄讲左鹤宗师又是绝食又是闹脾气,硬是要等到她,便觉得心下一暖。 作罢,李布依行至长生阁拜见她的师父。 这一路上皆是林木山泉,团花簇锦点缀着这玄明宗的亭台楼阁,一条青石板堆成的小路,领她上了长生阁。 “隔窗云雾生衣上,卷幔山泉人镜中。”见了这个阁子,大抵能生出这样的感觉。 很意外,阁子上并没有见到那个老顽童的身影,她再次取出那枚牛骨制的哨子,悠长的哨声吹过。李布依放下哨子仰望青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师父,徒儿回来了。” 徒儿,回来了。 哨声刚落,远远便见到竹林里间有一道青色的旋风刮起,有一老头子须发银白长顺,面容红润健康,衣袂在空中翩翩舞动,他陶醉地眯眼款款踏步与空中,若有若无的磅礴真气在周身凝聚成一种向上的托力。 李布依自觉让开了窗口的位置,她才方闪开,左鹤便翩然而至,近些看才让人感慨,岁月的流逝并没有让他看上去多么衰老,也没有同龄人的年老体衰的模样,反而精神气力十足,鹤发童颜,飘逸恍若天仙。 “内宗果然是凝结天地灵气之宝地。” 左鹤笑眯眯地抚着长长的白胡子,望着她的爱徒:“李布依,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为师啊?” “有啊~”李布依笑得比朝阳还灿烂。 “外头好不好玩啊?”左鹤摸着胡子继续微笑 “好玩啊~” 好玩到……连命都快搭进去了。李布依不动声色继续微笑。 左鹤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继续和蔼道:“武功有没有长进啊?” 李布依爪子一颤,面上笑容只是一僵,随即便见她献媚跑到左鹤身后,捶背啊捶背,倒茶啊倒茶,还取出一颗自己珍藏的药丸献于左鹤,乐呵呵道:“师父喝茶,师父尝尝这个,学生寻遍大江南北才集齐草药制作出这么一颗,包您吃下去之后容光焕发,倒退二十年。” “恩?”左鹤从鼻息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回头视之。 “啊啊,不对不对,”李布依自觉说错话,急忙献媚笑道,“是年龄倒退二十年,功力还能有所精进呢!” 左鹤呵呵一笑,转动那枚朱红色的药丸,目光闪烁。多少年前,也有那么一位小师妹,拿着自己制作许久的药丸,乐呵呵得对自己说:“左师兄,这个你尝尝,有毒没毒自己抗。” “我看你,破炎是半点没参悟啊。”这般想来左鹤继续乐呵呵道,随即毫不客气地在某依瞪大的眼中把朱红色的药丸吞下。 李布依殷勤捶动的爪子又是一僵,随即乖乖挪动步子站到一旁,讪讪跪下,歉声道:“师父,对不起。” 第三十七章 人情变革 左鹤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布依,凌空舞步你练了八年,并不是全无好处,八年,你几乎得到了凌空舞步的全部精髓,这些东西,本来就像盖房子,基础越扎实,所沉积的内容越多,就越牢靠,最后通往的天空,就越高。” “何况,你已经证明自己了不是吗?你是少年轻功天下第一人,甚至还胜了天宗那号称少年武功天下第一的小子。哼,我管那帮老家伙小家伙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他们羡慕嫉妒恨那是他们的事情!”左鹤砰的一下放下茶杯,凝视着自己的爱徒。 李布依只觉得鼻子一酸,亦师亦父亦母,十六年来他顶替她父母,授她武艺,给她庇佑,纵然无比不靠谱,但也是难以摈弃的温柔,她哪里舍得他失落。 她转到了左鹤的正面,跪下,恭恭敬敬地道:“师父,弟子已经粗略堪破破炎,此次出门,遂霄凌空有了突破第二重天的迹象,隐隐可以使出破炎的招式,此番回来,特向师父请教,如何真正练成破炎。” “哦?”左鹤望着自己的爱徒,委实吃了一惊:“已经能摸到破炎了?干得漂亮啊小家伙!” “潜力嘛,都是刺激出来的。”李布依虽然说得轻快,但她仍然觉得,这趟出门似乎刺中了她皮糙肉厚巴掌大的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可以慢一点成长,足以阻止小摊贩被人欺负,足以救治普通人,直到她看见辛辛苦苦救出的太子被秘术暗杀,死在自己面前,皇室的手足相残,争锋相对,齐王无力守护的爱人,无法抑制的欲望,甚至连自己都小命不保。 她记得幼时那串带火的糖葫芦,那纯真笑容下的谎言,她记得天琅河上纷飞的炮火,记得父母把她埋在土里,在她周身支起防护罩:“过一下,就天亮了。”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只有尽可能踏出自己的舒适区,才能更好的未雨绸缪,直觉告诉她:“师父,我想变强。” 左鹤捋了捋胡子:“这个功法,你修炼了十年,十年,你才真正抵达凌空舞步的巅峰。破炎,传说能靠真气化型击穿凤凰的火焰,单靠水到渠成真气漫溢还抵达不了这个层次。凤凰神鸟,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层次之后,你的筋骨和肌肉会得到重新的淬炼。” “那我当如何?”李布依的脸上透出喜色。 左鹤摸着下巴思索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双燕节,这是神武大陆的盛会,双燕灵域每五年才会开启一次,此乃目前大陆唯一进入上古异界的机会,无数人削尖脑袋进去淘金,顶级功法,异界迷辛,新一代武林翘楚,都会由此诞生。你以玄明弟子身份去东域擂台夺一枚前往双燕节的腰牌,切忌要担心,双燕灵域可杀人夺宝,可惜参与双燕节的人只能是而立之年以下,为师没法进入双燕灵域庇护你。” “但是,为师对你甚是担心,所以,之前你有个天宗的朋友来寻你,我就给你留下了。”左鹤吆喝了一声:“来啊!把人请上来。” 留,留下? 李布依吃了一惊,就看到从左边的门外,有一个鹰目少年被几个弟子推推搡搡送出来,他脸上满是戾气,似乎很恼火。 他来玄明宗寻她,居然被左鹤绑了!这个看起来混吃等死的老家伙,武功居然这么高,三招,只用了三招他便捉到了自己。 不愧是这个女人的师父,没白费自己等这个家伙足足一个月。 刘公英昂首挺立道:“这次双燕节,我会和你一起去,我会在双燕节上证明,我才是武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包括轻功第一,也会囊括在我名下!” 李布依忽然明白,她为什么在路上漂泊了一个月迟迟不愿回来了。 …… 森冷阴暗的地牢里,悬在铁门上的水珠滴渐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 住在这间牢房里的人,一声冷笑,嘴角的血半凝不凝,悬在那里。 他的瞳孔涣散,神识沉浸在他的童年。 “八哥有一天会与我为敌吗?” 随着秋千的一上一下,稚童抬起清秀白皙的小脸,望着面前忽远忽近的男子。那个时候,他总觉得这个哥哥的脸和其他人有哪里不一样,充满着异域的风情。 “怎么会,绍元你这么聪明可爱,哥哥们都会一直疼你的。别的哥哥不说,至少我会永远站在小十三这边。”当年的齐王笑容承了多少暖意,他有多喜欢他正在摇着的秋千上的男孩,聪明又惹人爱,只是没想到……他太聪明了。 聪明到,远赴塞北抵抗大蛮和乾凌的入侵,本以为是赴死的一战,被他硬生生抗下来,打成了神话。父皇赐予他无上君宠,甚至连他百年以后的护身遗诏都拟好了。 齐王自愧不如,当他逐渐认清这曾经最是喜爱的小弟,便是自己征途霸业上最大的阻碍,当宠爱逐渐变成憎恶,当世事变迁,他再伸出手时,就是冰冷刺骨的暗箭。 在冰冷的地牢里,齐王兀自想着,不自觉发出一声冷笑,他房中却还有另一个人。 “齐木。” “千平公主。” “你后悔否?” “姐姐说笑,本王何来悔意。”齐王嘴上客气着,抬眼却瞧见那背对而立的女子蓦然转头。她是当朝长公主楚千平,楚齐木同母异父的姐姐。 白色面纱遮住了她半边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可能要把琥珀镶了进去才有如此神韵,她道:“齐木,你果然是快木头。难啃的很,可是你的心,又不像你的外表。齐木,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 “姐姐说笑了,”齐王面不改色,“她在我在,她亡我亡。” “她亡你亡?”楚千平耻笑了一声:“为了楚言宇送你的女人?你完全掉进了十二的陷阱里却不自知。我只怕你,未亡而完。” 齐王回答得笃定:“她是陷阱,我也赴了。” “我会遗憾的,齐木。”楚千平一溜烟闪到他身前,一只手纤白如玉柔若无骨,轻轻抚上他的脸,翡翠雕刻而成的独特异兽手镯攀附在那只如藕的腕上,“遗憾你竟然是我弟弟,同是拥有那个王国的血脉的人。我会为你的命殒而可惜。” “弟弟,你不该这么快失去斗志,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你那婢女?”楚千平道。 “什么人?”楚齐木靠在墙上微微坐直,疲懒的眼里露出几分神采。 楚千平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再次露出了讥诮的表情:“正是十二十三的人。他们不仅毁了你的前程,还夺走了你的爱人。” 楚齐木目光闪烁,扣着枷锁的手兀自捏紧:“楚绍元暂时不好对付,但是十二,就不好说了。还望姐姐助我一臂之力。” “乐意之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露出骇人的光来。 第三十八章 双燕节 “起得太早了!”李布依伸手打了个哈欠。 “辰时已经不早了,赶紧置办东西。”她身边戴着斗笠的男子,口气不善。 李布依转头看了看刘公英,叹了口气道:“刘大公子,着什么急啊?你看这物件,琳琅满目,随便挑!” 一个月以来,大楚帝京的大街越来越热闹,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满目是红砖绿瓦,飞檐楼阁,连一把火烧成灰的饮香楼也重新建起新楼来,改行成了帝京最大的一家丝绸楼,进的是四国最上等的料子,请的是大楚坊间最有名的绣娘,其火爆程度比起饮香楼,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双燕节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各方势力逐渐浮出水面。毕竟帝京是神武大陆,双燕灵域开启的四个入口之一,街道上来往着各国的商人,达官显贵,和隐藏在各色面纱下的武林高手,连同数不尽的普通人家的习武子弟,交杂在一起,护城军们忙得是一头大汗,连带周遭一圈的三座城池都是人满为患。 守城太尉直呼受不了,奏请漠王想法子安顿市井,可谁想一个月前帝京出了那档子闹事,齐王府的护府军趁着月黑风高烧了漠王的府邸,漠王借此机会同大楚帝请了道谕旨,说是府邸修缮,干脆放个长假。 大楚帝巴不得这位弟弟离权力朝堂远远的,但心中又有所顾忌,便心生了一计,要他马上立妃,恰逢四海的双燕节将至,便令他代表大楚皇室参加这整个大陆的盛会,顺便相个亲。 总之漠王答应得爽快,现在是找不着影了,总之是断不会管这事的,就是苦了十二王楚言宇又开始帮他那不省心的弟弟接收各种礼物了。 帝京的几家布匹店生意火热,大抵是因为去参加这双燕节不能不修边幅,得迎合场合,贴合身份。譬如是否用了适宜的颜色绸缎,以衬肤色身段;脸上抹的胭脂是否是近日里最潮的等等。 论起这诸多考究,还得从双燕节为什么称之为双燕说起。 话说每隔五年,上古遗留的神荒一族会联合当今的三大宗门共同开启虚空之门,这扇门能联通神武大陆上的四个路口,而这四个路口分别立在当今四个大国的都城,这意味着双燕灵域将汇聚神武大陆上颇有能耐的青年才俊,也给单身男女在双燕节上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提供了机会。单单这层寓意,双燕节就能吸引足够多有为的年轻男女。因此,装扮上光鲜亮丽必不可少。 街上两个戴着黑色斗笠穿着夜行衣的人却与这光鲜亮丽格格不入,那两人正是李布依和刘公英。 “女人,我们分别代表天宗和玄明宗参战,彼此并不相干,虽受你师父所托,但你若死在东域擂台上,我也断不会救你,只能怨你自己能力不足。” 这显然又是一句强调了一路的话,李布依不知道他既然这么讨厌她,为何又要来玄明宗找她,白白被左鹤师父绑了一个月。 李布依只好抽了抽鼻子,没有理会他,不由自主又走到先前饮香楼的位置,那里摇身一变成了现下最大的丝绸铺。她道:“比起这个,不如入乡随俗。” 那座新楼名叫品轩,占据了原来饮香楼的全部面积,新盖的品轩当有三层的高度,因是时间吃紧的缘故便只开了两层,屋檐吊脚上的雕刻还来不及细细琢磨,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两只麒麟摆在大门前,胸口系了个大红花,乍一看倒是比先前的饮香楼还要气派几分。 “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小店均价。”店里的伙计搓了搓手。 “要两套衣物。”刘公英掀开面纱道。 “得嘞!”小二笑脸盈盈,“两位客官对布匹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咱家有四国最上等的料子。” “给我来块玄色的缎子,其余你问她。”刘公英道,一扭头,李布依早就没了踪迹。 小二好心地提醒道:“方才那位姑娘去了咱家二楼挑选绸缎了,公子要不要上去看看?” “哼不必了,我在这里等她。”刘公英随便找了一处靠着闭目小憩。 话说李布依挑着缎子纵享丝滑一路到了二楼,不知是失了心疯,还是丢了魂魄,居然又移步到了先前望见太子游街的窗口。 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愣神,帝京的人潮涌动,茶楼饭馆载歌载舞,一切都是老样子。许是贵人多忘事,这大火焚楼的灾难,几下子就被新的繁华冲散了,最多怕是,在闲余饭后的茶馆里听着惊堂木说上一讲吧。 “这位姑娘,你可挑好了?”身后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李布依的沉思。 “嗯,就这块缎子吧,做轻巧些,三日后来取。”李布依慌不迭地从身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卷绸缎。 “姑娘真是好眼光,水青色的布匹在帝京很受欢迎,这块方才被人订走了。” 李布依低头望着那块水青色的布匹,眸子里倒映出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她撇了撇嘴。 原来……很受欢迎啊。 “那便换一个吧。”她的手垂了下来,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几分落寞。 “姑娘你看看这块杏色的缎子,也很受王府小姐们的喜欢……” 丁零当啷。 店小二的话还没说完,挂在身旁柱子上的铃铛忽然一响,店小二闻之一惊道:“姑娘请稍微等一下。” 说罢便忙不迭地踩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了,片刻后又踢踏踢踏地回来了,直道:“咱家掌柜的说了,姑娘要是喜欢,这块缎子还是有的,姑娘若还不嫌弃,可以折价卖给姑娘。” 折价?竟有此等好事? 李布依吃了一惊,抬眼看了看头顶的铃铛。每个柱子上都悬挂着一个铃铛,又有绳子把每个铃铛都串在了一起,一直延伸到里屋。她看了看那个水青色的布匹目光闪烁,道:“好,我三日后来取。” “蒲公英,走了!”下了楼,李布依唤醒闭目小憩的刘公英。 刘公英鹰目一睁,怒道:“女人,别随便给人起诨名!” 两人在热闹的街道上,摇摇摆摆地走着。殊不知,你在街上看俗世繁华,有人却倚在品轩两层高的阑干上看你。那人看了看那个扎着单马尾,戴着斗笠摇摇摆摆的背影,叹了口气。 “女人,接下来去哪?”刘公英问道。 “武林榜宣告双燕灵域开启,东域帝京招人,现如今当然是去东域擂台夺一个入场腰牌啦。”李布依双手抱胸道。 第三十九章 东域擂台 “哼,耽搁了这般多时辰,怕是人走茶凉。若在我天宗,这腰牌随我挑。” “是是是!”李布依道:“既然你在天宗那么厉害,为何非得来玄明寻我,真是自讨没趣。” “那是因为,我要证明我才是这武林年轻一辈的天下第一!” 李布依白眼一翻,只觉得自己是在对鹰弹琴。 …… “师姐,今年参加双燕节的人比往年更多了。”扎着一个小髻,白衣翩翩的孟菜有些担忧地看着在队首带队的姬韵,他喋喋不休已经一路了,但这个往日这个温婉可人,待人和善的女子就是一言不发。 自从武林大会之后,自己的好师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孟菜琢磨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其实,师姐已经夺得了武林大会上功法、内力的第二,假以时日,必能入得了内宗,现如今,潜心修炼就可以了,没必要再带队来东域擂台。” 前面的女子一顿足,回身看他,唇角一勾道:“世人皆知,天下玄明,只有第一,没有第二。” 孟菜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自从这位师姐与成为内宗弟子失之交臂后,甚至有些失了智。 “而且,我听说,她会来。” 孟菜惊讶地抬头,却看见那个师姐嘴边挂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冷笑。 “她一个内宗的弟子,为何还要亲自来取腰牌?”姬韵发出桀桀的笑:“这是师父,在给我机会。” “武林榜宣:双燕灵域开启,东域擂台择人!能者上!” 帝京的大街小巷都有人在奔跑着吆喝着,招揽着天下间的能人志士。 “死鬼,喊什么喊!打扰老娘清梦。”二层高的楼上一盆洗脚水铺天盖地往那吆喝的人身上浇。大街小巷,烦不甚烦。 却没想着那吆喝的人一身轻骨,脚尖点地微微一偏便抽了身,可怜了跟在她旁边没有避开的人。 她回身,看着身后那个被淋成落汤鸡的男子,她脸上漾着明媚的笑:“哈哈哈!” “李、布、依!”晴空里一声怒喝。一身湿漉漉的少年震怒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笑得清丽可人,顽劣得如同一个没开窍的孩子。 “干嘛那么凶,天气热,帮你清醒一下!” 刘公英看着她回眸一笑,翘辫子一扬,以他的实力分明可以躲开,却偏偏移不动步了。 “无聊。”他催动真气蒸干了自己身上的水。 东域擂台建在帝京城郊,炎炎烈日抵挡不了吃瓜群众的热潮,现如今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全是人。 “今日东域擂台共发放腰牌一百零一枚,现下还余十一枚腰牌!”擂台上的掌司吆喝道。 “什么?这么快只剩下十一枚!”“哎呀来晚了,没热闹看了。” 双燕灵域控制人数,因此需要自取腰牌。而腰牌数量有限,自然要建个擂台切磋一番。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现下不过巳时,腰牌便所剩无几,竞争异常激烈。 李布依右手拿着糖葫芦,左手摇着小扇子扎堆在人海里:“真是不凑巧,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她一口咬下最后一枚山楂,鼓着腮帮子说道:“先到先得,蒲公英,准备上了!”言罢,手里的竹签便一丢,转身便跃到台上。 刘公英已经被气得失声了,头发上插着那枚竹签。 “李、布、依!”他一把摘下那枚竹签,一跃而上。 炎炎烈日之下,汗把衣裳黏糊糊地粘在背上,摇摆的单马尾扫去浮尘,嘴里的山楂撑起了腮帮。 “李布依!”台下有人唤她,她一个转身。 人们只觉得她风尘仆仆,明媚可人。 却怎想。 她一口山楂差点把自己噎死。 台下猛虎咆哮刚送走她,便有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声紧随其后。 李布依一跃到台上便踉跄了一下,她僵硬地回头,便看到两道身影从台下一跃而上,其后还跟着九个玄明弟子。他们皆是白衣束身,衣摆细秀着玄明宗的青龙图腾,施施然从天外走来,仿佛踏破红尘的仙子。 “孟菜师兄,姬韵师姐……” “布依师妹,别来无恙。”姬韵眸子沉了沉。 “无恙,无恙。”李布依打着哈哈附和道,迅速地扫了一眼,好巧不巧,居然被这个煞星逮了个正着,她还记得,这姬韵曾想置她于死地。 不过,这姬韵定是很讨宗主欢心,居然由她带领玄明外宗的弟子来领腰牌,想来这次的双燕灵域,玄明也图拨得头筹。不过……李布依粗略一数:啧,她带的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 “师姐也这么晚啊……”李布依摸着鼻子道。 “你不来,我怎愿来。”姬韵弯了弯眼睛。 “看来这最后一轮的腰牌,必是要落在玄明宗的手里了。”“我也压给玄明宗领队的女子,毕竟先前登台的女子也不着道服,全然是看不出隶属何派。”“可不是嘛,天下玄明武林第一的名头摆在那里,谁敢明目张胆地砸玄明的面子。” 擂台下的舆论风头却朝着姬韵一边倒。 孟菜急忙插嘴道:“小师妹,你要不改明儿在来?我们也是奉宗主之命出来,其实……” 其实你是玄明内宗弟子,只要找到宗主便能拿到腰牌,可你为何亲自来取?你同姬韵交手很危险! 可惜孟菜并没有机会把一大串话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师妹,自上次比武切磋以来,我一直觉得不尽兴,没想到竟能在此处碰见你,师妹若是不嫌弃,可愿与姬韵再切磋一二?” “嗯……”李布依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打了个哈欠道:“也行,我怕我明儿早上起不来。” “女人,你愣着做什么?”一声浑厚的怒斥在身后响起,刘公英只觉得自己晚了一步,这个愚蠢的女人就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人是谁?看着气度不烦。”“谁敢来砸玄明宗的场子?”“胆子不小啊!”台下众人又是一顿议论纷纷。 “哟,这不是天宗的刘公子吗?” 一道尖锐的嘶吼撕裂了擂台的空气,姬韵露出恍然大悟的一笑,冷嘲热讽道:“我说呢,以师妹的资质是怎么在武林大会上夺得轻功第一,原来是背后有这么大的一座靠山,和这位刘公子有一腿啊!就是不知师妹和天宗勾结,宗主知不知道呢?” 第四十章 破炎再起 “谁和她有一腿?” “谁同天宗勾结?” 两人皆是目瞪口呆。 刘公英袖子一挥,怒斥道:“哼,胡说八道。” 姬韵道:“既然如此,刘公子此时上台,若并非与我方结盟,也不该与布依师妹为盟。” 刘公英神色一凛道:“我刘公英独步天下,锄强扶弱,打抱不平,你奈我何?” 李布依转头一看,那方少年眉目恣意,她白眼一翻,暗咐:谁弱,谁要你扶? 姬韵大声笑道:“好,好的很。布依师妹,莫怪师姐回去参上一本。你二人今日既然一起登了台,就一起名正言顺地留在这儿吧。” 掌司看两方唇舌交锋差不多,便唤了一声:“如果没有人要登上擂台,便由这十三人通过乱战,来夺得腰牌。” 孟菜惶急道:“小师妹你快下去,你是不是疯了,何故要与玄明为敌?” “孟菜师兄,”李布依只觉得自己额上冷汗直冒,“我不是在与玄明为敌,我是在自救。” 她跃上台后姬韵紧随其后,并非偶然,而是故意为之。她若此时不与姬韵做个了断,便总归要有一个时候与她了断,而下一次,怕是没有这么光明正大了。对于武林大会,她的参加只是失误,却的的确确成了匹黑马,对她不满者大有人在。 新晋的武林高手,往往需要立威才能服天下,不然往后只会麻烦不断,现如今对于二人而言都是个好时机。 东域擂台掌司的一声“开始”,是那么耳熟能详。 姬韵一个闪身直直逼近她的身前,姬韵道:“你还记得这一刻吗?上次百人大乱战,你若直接命送我针下,本可不必这样麻烦。也不必与这么些玄明弟子起了恩怨。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寒窗苦练,不过就是为了进入内宗。” “而你呢?不过上台演了次杂耍。”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李布依真气下行至腿部,起身爆退。 “哼,但愿师妹一如既往运气极佳,上次师妹有贵人相助,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李布依眼睛一瞥看见刘公英被玄明宗的弟子团团困住,显而易见,这个曾经几乎赢了个大满贯的家伙成了众矢之的,一时半会儿是脱不了身。李布依回过头来,看见姬韵手上一道寒光闪过:“师妹,你往哪里看?” 玄明药阁的秘笈,暴雨银针。 “那个玄明宗的女弟子好像用了机弩?”台下吃瓜群众显然被这一手惊呆了,议论纷纷。 “不对。” 却有一道清丽的声音打断了他们,那是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她瞪大圆圆的眼睛道:“那是梨花暴雨机拓。一发可以喷出三百枚银针,再加使用者的真气,便可以追着目标跑。如果每一枚针都沾上毒,三百枚只要有一枚进入体内,也够呛。” 这小女孩是谁?便是醉辰阁一别的苏杏子,瞧她眉眼弯了弯道:“布依大人怕是遇上大麻烦了。” “啧!”李布依反应不慢,那银针铺天盖地而来,她一跃起身,从姬韵的上方一掠而过,绕过了那波银针,所幸姬韵真气不够雄厚,无法支持着针雨,此时,针雨一过头顶又如下雨了一般落了下来,姬韵只能起身爆退,躲开箭雨。 便是这一退就给李布依创造了进攻的间隙,她反身一拳挥在姬韵身上,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机拓上。 “师妹这一拳轻轻柔柔的,有甚么用?”姬韵脸上露出几分冷笑,脸色却突然转黑,便听见砰的一声,手中的机拓裂了。 “师姐,你看这轻轻柔柔的拳,好不好用?”李布依讥诮一笑。 姬韵冷声一笑,把手中裂了的机拓盒子推开,一股真气护在手上,泛起了一层白光,她把盛在里面的一枚枚银针取出来,现如今才看明白,这银针雪白。 台下的人见此大吃了一惊,都向看起来是个行家的苏杏子问道:“姑娘,银针遇毒变黑,基本是个常理,这般看来,这银针好像没有沾毒。” 苏杏子弯了弯杏眼冷声道:“非也,此毒非同小可,普通银针可查不出,这女子,蛇蝎心肠。” “此针入体,查不出是毒。” 姬韵反手便把那银针甩了出去。 可能是从离手起便与施法者得真气相连,这些银针虽没有机拓发出来的多而强劲,却比机拓来得更有准头。 世人有闻街头巷尾舞狮舞龙,却还是第一次在擂台上见到有人控银针如舞蛇,九曲蜿蜒只想钻进李布依的身体。 她只觉得那银针像长了眼睛,不论自己怎样施展凌空舞步踏出变化莫测的步伐,那银针还是直直跟着自己,便是在一个后仰时,有几枚银针趁其不备没入了体内。 李布依只觉得那几枚针扎得她漏气了,因此这体内的真气才乱了。她强撑着镇住体内的真气,抬头看那有几分恶毒的少女道:“我爹娘说过,为医者,当以救治天下为己任,师姐的医术杀人,却不救人。” “布依师妹也不小了,却还是这般天真,难怪师父不看好你!”姬韵脸上洋洋得意:终于扎到这个小皮球了,下一发,我定要取她的性命,这样,内宗弟子的位置,只能是我的了! 这般想着,面前的女孩却动了,她一拳挥出,没有气动山河,也没有呼啸拳声。 只是那般平平静静,宛如闺阁女子花拳绣腿,却惊鸿掀起万丈红尘,又如一湾清泉顺流而下,却汇聚激起滔天浪涌。 姬韵只当她是街头巷尾里摸爬滚打的顽童,也就会些小把戏。姬韵催动着一连串的银针与她打了个照面,而那一拳却结结实实打在姬韵的胸腔上,如空谷回音,层层激荡。 姬韵脸上的洋洋自得没能维持多久,只感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噗的一声,只觉得整个胸腔被打透了,那豆腐般的拳头把自己的胸腔撞成了豆花,胸腔里的液体混杂着气体被那一拳挤压着往上,好像收网时挣扎着扑腾的鱼,把肺里的气体随着那一口血吐干净了才算解脱。 “血?”姬韵有些目瞪口呆。 她缓缓抬眼,只看见面前那个坚毅的少女,她的脸上零零洒洒的满是血,摇摇晃晃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如豆腐般撞向自己胸腔的拳头僵在半空中。 “你的血?” “不,”李布依眸子一抬,冷声道,“是你的。” “如何,是我的?” 胸腔里似乎有鲜血在不住地上涌,撕心裂肺的痛从左肺传来,姬韵白眼一翻后仰倒地。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取你性命。但是,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来阻止你。” 李布依踉跄了两下,脚底的布鞋也踏歪了些,便觉得身上有好多蚂蚁爬得她又痛又痒,她正面吃进了姬韵的针雨,她原本自信只要能保持清醒,便能自救,现下里意识却不自觉得模糊起来。 她想看看好队友刘公英战况如何,却在那天旋地转中听到了四面传来的惊呼声: “李布依!” ------题外话------ 各位看官好!828周二将迎来本文首推。从828(周二)中午12点持续到831(周五)中午12点。如若喜欢本文,拜托大家这三天千万别养文,往下看,后面的故事更精彩~记得收藏鸭,感激不尽! 第四十一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百蚁噬骨!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爬着的蚂蚁在撕咬她的身体,就好像它们在把一张宣纸,一点一点啃咬成齑粉,那般在一丝一毫地撕扯着,凌迟她。那下垂的右手臂仿佛空空荡荡,莫不是废了。她自然记得这破炎曾在齐王府施展过一次,彼时还不甚成型,若非体内有一股莫名的真气挡着,怕是早被震断了筋脉,如今虽有一个月的参悟,确还未悟到精髓,如此勉强,废了倒也正常。 李布依力竭,两眼一抹黑往后一倒,却不知怎的落在一柔软的垫子上,那垫子上还泛着香气,嗅起来是那般令人安心。 “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死了,我那些缎子,可就浪费了。” 好像有人在混沌的黑暗里轻声笑语,她很想抬开沉重的眼帘看清他是谁,却也只能透过缝,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道水清天蓝的轮廓。 是你吗? 她似乎很习惯在力气耗尽之时倒进他的怀抱,在路上磨蹭的一个月来她时常琢磨这件事。连她自个儿也惊异,直道随性如她,怎也会烦心这般小事来。许是那刀山火海也闯,阴谋诡谲也尝,他俩压根两不相欠,她没必要这般牵肠挂肚觉得他欠了自己黄金百两;许是他借口挽留,她也不该那般无情地离开;许是他相约再见,她不该说那句再也不见。许是,许是按她的理解,如此这般好聚好散,再见不难,若遇到下一次的碰面,便能有一段全新的开始。 “李布依!” 一道惶急的呼声撕裂了天庭盖里住着的混沌,她只觉得体内有一道冰冷的真气霸道蛮横,横冲直撞镇压着体内紊乱的真气流,直直冲向那任督二脉。 她蹙了蹙眉头。 她试着调动真气跟上那道霸道的冰冷真气,顺着它的路径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那冰冷的真气便悄然不见了。 “李布依!”又是一声高唤,她撑开铅般沉重的眼帘,头顶的白日光明晃晃得瞎眼,那隐隐约约见着的水青色的轮廓转眼不见,摇身一变成了一身玄衣的刘公英。 不,或许没有白日光,她已然被转移到了屋内。 “李布依!你还活着吗?”刘公英拼命晃动着她的肩膀,直到她眼底里的涣散逐渐凝聚。 她轻轻嗅了一口气,恢复了嗅觉。 屋角燃着檀香,徐徐上升着,扩散到屋内,镇神养心。 她望了望四周,光影从模糊变到清晰。 这间屋子的窗上浮雕很美,刻着百鸟朝凤,门边摆着盆绿萝,十分养目。 这般,她才抬眼望了望自己性命的搬运工,扯了扯嘴角道:“刘大公子,再摇,我可就归西了。死是没死成的,就是残废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臂,破炎威武,施展一时爽,事后牙痒痒,她嘶牙咧嘴道:“疼!” “哼,活该疼。”刘公英蹙眉道:“我奉劝你安分点,那大夫给你扎的绷带最好能撑过一个时辰。” “你说大夫?”李布依挑了挑眉,心下觉得有疑,连忙问道:“哪来的大夫?刘公英,我们现在是在哪?” “哼,你自个儿去看吧。” 李布依闻言慌不迭地爬下床,直往那门外奔去。她深吸一口气,左手落在那扇雕刻精美的木门上,轻轻一推。嘈杂的声响伴随着五光十色的布景扑面而来。入目便是门庭若市,还有玲琅满目的布匹,店小二四处招呼着来往客人,沿街凭栏的窗子能望见宽阔的帝京街道。 李布依倒吸了一口冷气关上了门。 额滴亲娘诶,这儿是饮香楼?不,现下这里已经变为品轩,那是帝京最大的布匹店。 那这儿,岂不是品轩的厢房? 怎的,在这儿买两块布还送厢房免费住不成? 李布依跌跌撞撞地跑回屋,见到那个一双鹰目的桀骜男子,坐在茶几边上啜着一口茶。她上前问道:“你如何带我来品轩?” 他放下了茶盏,面色沉了沉,半晌道:“并非我带你来的,是一个扬言能救你的大夫把你带过来的。” “什么?”李布依只觉得一头雾水。 “啧!”刘公英似乎很避讳这个话题。 却说前两日,李布依虽勉力打出破炎,却一连中了姬韵三十六枚银针,略胜一筹之后倒地不省人事,实乃玉石俱焚之无奈下下策。 要说这丫头可真是福大命大,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接住了她。 按理来说,那时刘公英离她最近,恰恰又制服了最后一名玄明弟子,此时腾出手来接住她应该是不在话下。但是偏偏的,就比那个从天而降的男子慢了一步。 “你怎么让她伤成这样。”这是他开口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伤得很重,你们先跟我走,我自有办法救她。”这是他同他说得最后一句话。 自然,他是省略了这前后两句话中一个十分精彩的桥段。 东域擂台上是如何加戏了一场分外精彩的比武夺人。那个着水清天蓝衣裳的男子一手寒功是何等惊才绝艳,连他至刚至纯的天宗内门功法都难以抵御。 这般内力功法,五步以内,恐无人能伤! “你是说,我们被一个大夫捡走了?”李布依愣神问道。 “不,只有你被捡走了。”刘公英认真答之。 “那你如何又跟了来?” “我……我是怕你被煮了吃,给我添麻烦。” 李布依望着这个一脸严肃的男子噗嗤一笑道:“成,那自上次东域擂台已经过了两日?腰牌呢?” 刘公英把一块砖头状的东西拍在李布依脑袋上道:“这儿呢。” 这块进入双燕灵域的腰牌得来很不容易。李布依用衣角把它擦了又擦。拿起来一看,那上面刻着精细的蝶戏牡丹,是大楚国的徽纹。 “那位大夫呢?”李布依又追问道。 “不知道。” “我出去寻他,好生答谢一番。” “李布依,站住!你有力气说话不如回床上躺着!我寻思着这第三日若是再不见你醒来我就干脆掐死你,我好出去办事。” “那小女多谢刘大公子的不杀之恩了。” 李布依依言坐回床上,双手抱腹,气沉丹田,只觉得丹田里的真气也凝实了几分,现下里更是觉得神清气爽。她心想:既然上苍保我一条命,那我便要好好过完这余生。 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四十二章 但凭姑娘喜欢 李布依蹦跶着前去开门,却看见店小二推着一个小车便进来了,那小车上整整齐齐叠着二三十件衣物,清一色的水青色。 “叨扰姑娘歇息了,咱家掌柜的说您住这屋,这是您上次挑的缎子,咱家秀娘裁制了几件衣裳,您挑着看看哪件合衬,这绣花满不满意?” 李布依瞅着那一大堆的水青色衣裳瞠目结舌:额滴亲娘诶,这可得要多少银子啊!她慌忙摆手说道:“我可没定这么多的缎子。如何来的这般多的衣裳?” 那店小二讪笑道:“咱家掌柜的说了,只给您算一块段子价钱,哦,还折价,但多给您做几件款式,就怕您不喜欢,您可以随意挑个三四件,十来件,要是您喜欢,全都给您也是可以的。” “你,你这品轩好生大方。”李布依道。 “但凭姑娘喜欢。” 店小二转身出了房门,半晌又推了个小车子回来了,他道:“咱们品轩新开张,市面上的,只卖些段子布匹,但以后也会有厢房,您算是第一批客人了。对了,姑娘这几日休息得还好吗?是不是饿了,咱的厨子聘请的可是原先饮香楼的呢,但这话姑娘可不能出去说,来试试这些清粥糕点。” 饮香楼?李布依顿了半晌道:“这些……也是你们家掌柜的白送的?” 店小二抬头憨笑道:“可不是嘛,咱家掌柜的说了,姑娘觉得还差什么尽管提,但凭姑娘喜欢。便是这屋内看护的刘公子,却是不能再待在你这屋了。” 奇了,怎么回有人既送东西,又送吃的,还急着赶走刘公英。 李布依噗嗤一笑道:“我问你,你家掌柜的是不是认识我呀?我要天上的星星,你家掌柜的也能送吗?” “若是你要,我便摘给你啊。” 闻此李布依吃了一惊,只觉得一股恶寒顺着自己的脊椎骨往上,但这股恶寒却让她觉得分外熟悉,她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眸。 却并不是那张记忆里的脸。 不过没关系。 他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那是一个着水青色长裳的男子,他望着她笑了笑,道:“但凭姑娘喜欢。” 久别重逢,一盏清风一盏酒,清风沁人,酒醉怡心,实乃世间最好。此间之地,虽无清风亦无酒,但凭相视自暖冬梅傲,却是一笑,便是极好。 李布依直觉得噬骨的千百只蚂蚁在往心窝里爬,真是又痛又痒,她扯着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以至于把自己的心肝送进油锅里炸得噼里啪啦响,他说:“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开了品轩。” 大隐隐于市。 她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穿着水青色衣服的男子,她伸手,将他面上那张面皮撕了下来,她看着他,便笑了一下。 君安在,别来无恙。 她一垂眼正好瞧见了自己手上抱着的水青色的衣裳,又见着他身上也穿着水青色的衣裳,慌不迭地便丢到一边,脸上竟起了些不正常的热度:“我早说不喜这个色,挑个其他颜色便好。” “依你。但凭你喜欢。”楚绍元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自顾自地道:“恢复得尚可,不过,短期内不能再动武了,否则,就真的废了。”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给人看病?”李布依扼腕叹息,想当初她是老大,带他上武林大会,太子被蛊毒缠身,彼时她是医,他来求她……虽然吧,事儿都不是做得很完美,却是万万没想到,现如今全都颠倒了个儿来。 朕的江山亡了呀! “久病成医,略懂一二。”他看着她,笑了笑。 久病成医?李布依上上下下仔细瞅了瞅这个风姿绰约的男子,健健康康,哪里来的病? 嘁,又胡说。 刘公英用手支在石桌上闭目小憩,是李布依靠近而停止的,伴随而来的还有很不和谐的冰冷杀气。他睁开眼,只感到空气里的压力平白空降了几分。那大麻烦李布依的身后似乎还还跟了个更大的麻烦,那人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现在是一脸得逞,他的剑眉拧到了一处:“你便是那大夫,竟是你?” 楚绍元面上笑得很开心,直道:“刘公子,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不过呢,这几日白吃白喝,还有这位姑娘的医药费,也不能一个子儿不要。” “哦?”刘公英挑了挑眉头“那你想怎样?” 楚狐狸眉飞色舞道:“我同你们一道参加双燕节。” 这笔买卖大抵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狐狸楚绍元,自荐承包李布依一行的所有款项,也就是衣食住行,但碍于楚绍元身份特殊,此番他并不想以大楚王爷的身份进入双燕节,便要死乞白赖着李布依,借乡野医生的名号走一遭。 而李布依一听有白吃白喝的日子过,魂儿就守不住了,以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几下子又被楚绍元勾搭上。 这几日下来是挑了品轩里的三间厢房,小日子过得很清闲,一日吃五餐饭,分为早饭、午饭、下午饭、晚饭和睡前饭。睡前应该不叫饭,叫花生米陪酒,美其名曰,小酌怡情,晚上好梦。 白日里也就采购些物件,剩余时间都花在倒腾当下权贵最潮的玩意儿,什么玉牌啊、围棋啊,有时候换着花样玩行酒令。唯有刘公英一人冷眼旁观,除了白日里一起采购物件,其余时间都在练功。 这酒醉酣畅的日子持续了七日,这七日李布依自觉得跟楚绍元的关系是一日千里,七日就是刎颈之交以至于到了称兄道弟,推坛子论道的地步,什么不愉快的事,甚至是这只狐狸坑了自己的事,统统甩到脑后。 到了第七日夜,这一成不变的日子总算有了什么变化,譬如说,楚绍元身边频频出现的大美人茯苓姐姐不见了,而他又领了一个十分清丽的姑娘回来。 酒醉酣畅之下,李布依直道这个小姑娘生的十分眼熟,长得可真像自己的哪一任小跟班,但是现下里掰着指头都数不清有几根,愣是看了半晌也没回想起来。就是看那姑娘眼神伤人了些,她高呼着:“没想到绍元兄如此风流。”就抱着酒罐子倒下了。 ------题外话------ 突然翻到后台查到了粉丝,超级感谢你们在首推期间对这本书的支持 谢谢繁华都市繁华情、qqe5f13647b8ab8、南城公子i、潇湘浮游天地、小衣薰、weixin709df034e7、鬼25 第四十三章 自结成冰 “莫急,还能再喝。” 夏夜的风吹过那醉醺醺的女孩,将她那发凌乱地吹散了开。她手掌一挥,挥开了他伸出来的手,自个儿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扶着院子里的石椅又坐下。 石桌上的酒倒了,洒得满桌都是,她却趴在石桌上不自觉得便睡了过去,只轻声嘟囔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忒过分了……” 楚绍元瞧见李布依喝得酩酊大醉也是无奈,只是拍着那女孩儿的肩道:“杏宁,你先回屋歇下罢,余下的明天再说。” 那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抹着眼泪说:“可是十二叔他……” “你放心。”楚绍元扯起一抹牵强的笑,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 长夜的风吹过这片院子,夏的味儿已经要散了。刘公英从旁边的杏花树上跳下来,将倒在地上的李布依扛在了肩上。 刘公英本想把他肩上这肥圆的家伙丢回里屋,却还是多说一句:“虽然我暂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屡次三番地把李布依拴在身边。但无论如何,我受她师父所托,这一路上就得保护她,如果你伤害她,我会杀了你。” 楚绍元望着这个倔强的少年,虽然他稍欠他几岁,但其品性极为耿直坚忍,其在朝政上未必吃香,但假以时日,必能问鼎武林。想到这儿他笑问道:“刘公子,你喜欢布依吗?” 长夜里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那株杏树花落了一地。 刘公英看了看自己扛着的醉汉,还在囔囔着:“楚兄,来再喝啊!” 他颠了颠她,似是不知道该从何答起,却又不得不为自己开脱辩解道:“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我拜访玄明宗。我瞅见她一个倒仰跃下数十丈高的宗墙,她有一身轻骨,乌发如墨,漂亮却不实用,我不服,所以我要同她比武,一路比到帝京,又一路闯你漠王府,一路杀回玄明宗,又一路返回这里。她生如浮萍,性如烈酒。” “啧,我喜欢她。” 长夜的风刮起那个意气风发少年的发,他说完这些话就像松了口气,扛着李布依走回屋去了。 留下了站在杏花树下的楚绍元,直到房门对着他关上,都没有再动过。 “她生如浮萍,性如烈酒,我喜欢她。” 你如何能说得这般轻快。 你可知人间至苦,生老病死,爱别离…… 我曾许诺她,护她一世安好,可自转世成人来,才发觉人之性命如蝼蚁,我兴许活不了这般长久,如此,当如何? 刘公英的话慢慢地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不知不觉,那独自站在院子里的男子,觉得心里漏了一拍,紧接着,心好像越跳越慢,好像有层层的冰附着在上面。 于是他就站在那里,杵了一夜,亦思索了一夜。 过往的人都以为这如玉的美人是那株杏树化作的精灵,因为他几乎要没有了生息。 待得翌日清晨,李布依转醒,一共有三件事情惊异了她的早晨。 一是她打着哈欠打开屋门,却差点一头撞上站在她房门口的,扎着两只杂乱的麻花辫的苏杏子,她一口哈欠没打完,就梗在喉咙里惊道:“苏杏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苏杏子不答,只是低着头,长长卷卷的睫毛遮着悬泪欲滴的双眼,她小小的鼻子红红的,委屈到扁平的嘴微微颤抖。 李布依仔细回忆了一下醉酒后断片的记忆,哟,这不是昨夜楚绍元带回来的小姑娘吗? “你不是才从漠王府的贼窝里出来,怎么又迫不及待地钻进来了?”李布依取笑道。 “我……”苏杏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好想告诉她,可是她好难过,以至于难过到说不出话。 她的薄肩剧烈地抖动起来,直觉得要散架,突然,她得到了一个拥抱。 李布依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一把抱住了苏杏子,如葱的手指温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她没有再说话,她随她情绪崩溃,她随她的眼泪把自己的肩膀打湿了一片。她的脸上也透了分苦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似乎有意无意地把他们几个人牵到了一起。 那么多的巧合,却都像是——殊途同归。 因此今晨惊异她的第二件事,似乎也不那么惊了。十二言王薨的消息几乎传遍帝京,一时间掀起满城风云,各方势力众说纷纭,但谁都不敢妄自揣测,一位年轻的王爷,当今漠王相交甚好的言王,是如何暴毙在自己的府邸中。 消息,楚绍元早早地就从零式收到了,同时接到的还有十二的侄女也是她的养女苏杏子。不,她的真实名字应该是楚杏宁,大楚的公主,早早就在皇权的阴谋里丧命的大皇子的女儿。 但李布依分不清这些,她只愿拉住苏杏子的手,她不知道要怎样给她更多的勇气和力量。 今晨惊异她的第三件事情,是她拉着哭鼻子的苏杏子出了屋子,却唤不回怵在杏花树下的楚绍元。 “楚绍元,你在做什么?” 她走了过去,拉了拉呆站在树下的楚绍元,却只觉得自己在拉一个冰块,她当即能做的就只有用自己并不浑厚的真气暖过他整个身子,若不是慕凌及时出现用真元之气温养了他的经脉,也许帝京会前后薨毙两个王爷。 “他怎么会这样?”李布依问了问慕凌。 大狐狸楚绍元在夏日的晚上把自己冻成了冰块! 当然她不会简单地认为他被人陷害定住身或是自己瞎胡闹什么的,毕竟北漠的战神武功了得是天下皆知。她已然从自己的学问里看出了点端倪,那偏低的体温应该不是来自他的功法,而是来自他的经脉气血。 “我久病成医。” 那日,他同自己这般说。 如今看来,他身上的毛病还挺棘手。 她摸了摸下巴,直道:翻身有望。 慕凌没有解释,朝着李布依微微弯了下身,便当作是打过招呼了,他转身扶楚绍元进里屋休息。 几盅天材地宝咽下,他略略缓过神来,调动了体内的真气压住了寒毒,他听着慕凌关切道:“主上,你是如何又伤了自己?” “无妨,我军何在?” “最近的北漠军已被安顿在盐城和宣城,距帝京二、三百公里,普林和茯苓已经前去领兵,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做得好。”楚绍元捧着茶杯,眼里氤氲着雾气。 慕凌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句:“殿下您是要兵指帝京?” 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北漠军为了守护边疆不曾踏出北漠雪域半步。 楚绍元轻轻吹了口气,氤氲散了,那长长的眼睫之下,深不见底。 ------题外话------ 咳咳,欢迎评论 第四十四章 真气被封 昭楚万历一百五十二年三月十五日,黄道吉日,宜结婚、订婚、约会、开张、搬家……双燕灵域开启的第一天,是个好日子。 帝京街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们都着急忙慌地奔赴东域会场。 却有一女子不紧不慢地立于屋顶之上,飘扬宽大的青衣遮不住她精雕细刻薄骨蝶肩,遮不住她抬手抱风时玉指浑润如葱,自然,也遮不住少女那荡起的惬意之笑,印在一张,油光满面的肥脸上…… 不和谐,很不和谐! 站在庭院里的楚绍元扇着纸扇摇了摇头。 这些天还是喂多了些。 她微笑向阳,长风带起脑后一把青丝,皆指城门方向,她似在抒发临行感言,侃侃而谈,借古诉今:“古有诗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又不是去打仗!” 夏的暖风席卷过地,刘公英嚷了一声,委实不愿再见她耍宝,拎了包裹走出院子,其后尾随了一个扎着两只麻花辫的苏杏子。现下里二人,各怀心思。 自那日刘公英一时畅快地对着楚绍元说出:“她性如烈酒,生如浮萍,我喜欢她”之后,刘公英便总觉得心中起了疙瘩,就像本该藏好的东西被人发现,而且还是个讨厌的人。他天生性情刚冷,于情字总有几分避讳,此言一出便觉得手足无措,便不自觉地同李布依疏远了些。 而苏杏子则不然,她面上对十二叔薨世的悲痛早就一扫而光,心下便觉得与十二叔的盘算,赖在他十三叔这儿十分妥帖。 李布依觉得最近这队伍里的气氛委实古怪,复杂的事态接踵而至,还捆绑相送了一个苏杏子,再没有当时吃酒时来得欢愉,便主动当起了队伍里的润滑剂。怎料四下里竟无人买单,这可让她这润滑剂当得十分讪讪。 这再次巩固了她对江湖大侠独往独来的认知。 她方才想从那屋顶下来,却不曾想,暗地里有几颗小石子来得猝不及防。 只听咻的一声,布依啊的一叫,脚底一滑,一脑袋就要从屋顶摔下,眼瞅着她就要掉进柴草堆里,连锁反应就要惊得柴草堆旁的马儿踹她一脚,凌空舞步却在一瞬间被激发。 她的脚尖勉力勾到了屋檐,只需这稍稍一丝的借力,便足以支撑她在半空中翻一个跟头完美着地。 但那暗地里的小石子却没打算放过她,虽然她躲闪的速度很快,但那一颗颗小石子却还是跟长了眼睛似的,精准地打在她的身上,一颗颗落得生疼。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攻击它的石头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在她体内迅速流动的真气,她的凌空舞步突然失灵,身子像铅重一样直往下坠,正准备摔个狗啃泥,偏偏在半空中落入一个偏冷的怀抱,他轻声说:“布依,别闹。” 恰逢此时刘公英闻声,转过身瞅见这一幕,楚绍元打横抱着从屋顶上摔下来的李布依,他拎包裹的手顿了顿,树上落了一片叶恰好碰到他,只一下子便被他周身的护体罡罩震为齑粉,他剑眉紧蹙,直道:“胡闹!” 李布依只觉得浑身上下被那些小石头打得生疼,方想要施展轻功逃开他,却骇然地发现体内没有一丝真气可供差遣,自己的武功被封了—— 天!武功被封了! 赖以生存的武功被他随意的几枚小石子——封、住、了!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楚绍元:好一个北漠王! 她方想破口大骂,却被楚绍元一指拦住了,他欺身而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取出你体内三十六根银针?” “如何取出?” 瞧着她上钩,他脚底步子微移道:“我先将你平放在软塌上,然后为你宽衣。先解开腰带,再退去外衣……”楚绍元自说自的,越凑越近,布依节节败退,直撞在那稻草堆堆上。 “然,然后呢?”李布依躁红了脸。 “然后?”他俯身而下,鬓发落在了她的耳畔,他眉眼轻轻一弯道:“我的真气游走了你的全身,逼出了你体内的银针。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你胡乱使用功法,右手将废。” 他起身看她,关切道:“我得保住你的手,此去甚是危险,我要你跟在我身后。” 李布依白眼一翻道:“我才不要跟在你身后,就是危险我才要去。” 楚绍元看了看她道:“好,那我跟在你身后。” “那你把我武功解开。” “布依,破炎要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若真气被抑,在冲破抑制的瞬间会得到满溢,你便又能再进一步。” “你如何知道……我修的功法?”李布依目瞪口呆,要知道,她一直以为左鹤师父是从某个犄角旮旯找到这卷功法,骗她说是什么顶级功法,每一层都能修得一种武艺的巅峰,练至顶级有如神技。 但若真是神技,这帮人出手也都太阔绰了,瞅瞅刘公英,丢了功法直到今天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至于玄天拓,那是直接拿破炎残卷当彩头。人说物以稀为贵,这遂霄凌空怎么咋看咋像大白菜?甚至还有拓本。纵观神武大地上的三大宗门,但凡是一个正经弟子,有一个正经师父,哪个修的不是气功拳法一类能打的功法,怕也只有她,捡了个大盗功法。 好在她三观端正,为人正义,没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楚绍元把扇子打开摇了摇,他背过身走了两步,大笑道:“肉包子酌酒。” 李布依觉得面上很烫,心下觉着很不服气,有意要扳回一局,她道:“你知道你身上有怪症么?可知何解么?” 她瞅见楚绍元怔住了,她觉得有些得意,插着腰道:“放心,我也不知道,若是有一日知道了,我可比你仗义,我来救你。” 他转身细细看着她,轻道了声:“好。” 帝京繁忙的街道,两旁皆有小店的小厮吆喝着招揽顾客,有人进一旁的茶馆,有人满头大汗奔到烧饼摊前买烧饼,大楚风气尤为开放,青楼的姑娘们衣襟微敞,露出两道锁骨一抹酥胸,凭栏而立,几条香绢在一双双偶手中翩然舞动,只见她们巧笑嫣然轻唤着这家公子,那家老爷,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倾心。 第四十五章 变脸百事通 往来尤是人,巡街的护城军铁甲披身,刀戟握手,盘查着陌生的外地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掩在热闹非凡的景象之下。 李布依一行悠然自得地逛着街,一脚掌迈进了他们前赴双燕灵域的第一站。 此是一家茶楼,名叫品茗,也算是大楚帝京一家名店。此店茶甚多,岩茶回甘,花茶芳香,泡茶的姑娘手艺甚好,故而茶甚香。据说偶尔能听闻一些来自四国的奇闻轶事,偶见四国古怪之物,因而此店名曰品茗,品名茶,品民风。 来往皆是客,谈笑间隐隐皆指帝京三件大事,一是十二言王无端薨毙在家中的事情;二是齐王府军偷袭漠王府,漠王府被烧的事情;第三件,是齐王无罪开释的事情。这三件事混杂在一起,众人直道帝京风云生变,眼下又撞上帝京的双燕节,事态便又是复杂了几分。 而没人注意到,坐在一旁窗子下的四人之中,便有他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休假王爷。 便是看那四人—— 楚绍元悠悠摇扇子,刘公英垂首望桌子上的那把剑,苏杏子红着眼睛看手绢儿,李布依撑着脑袋悠闲看风景。其甚是悠哉甚是清闲,然而不管是摇扇子的,望桌子的,还是看风景的,都无时不在关注着周围的动态。 帝京各府暗探尤为之多,那夜在齐王府中密谈的权贵,皆因那夜从天而降的漠王爪牙搅局,齐王悍然出牌,而感到局促不安,摇摆不定。 假借休假之名没影了的楚漠王可是他兄弟们的心头之患。 漠王不见了,他名下能征善战的北漠军可还是戍戎铁马,整装待发。若是知晓漠王的行踪至少还能看清风向,但万一真是“走失不见”了呢?极为护主的北漠军异动,那可是铁蹄踏江山,长矛贯长虹啊! 因此,帝京的一条条暗线近日也是十分活跃,兴许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卖茶娘,便是谁家王侯派出的密探,一个昏昏打盹的脏乱小乞丐,便是谁家皇子公主的眼线,而茶坊,自古以来的众所云云之地,特别是耳目盘踞的重点。 雀起巢鸣,吱吱喳喳地掠过纷纷扰扰的帝京上空,兵马、铁蹄、四国风云的话题慢慢聚集在了这家名为品茗的茶馆。 那一行四人在品茗坐下了,进灵域前吃个饱饭,怎么看都是李布依的主意,但说到底是集体活动,去哪里吃,该不该坐下来吃,吃点什么,都得一同敲定。 虽然李布依此刻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一口一个椰汁桂花糕,其实她还是清楚身侧伴着的三位同伴究竟心向何指。 不过,这也忒暴殄天物了吧? 便拿正在吃的这份椰汁桂花糕为例,糕点共分三层,坚果仁打的地基,椰汁冻成的白砖,桂花点缀的面门,她张嘴咬下一口,落下两枚牙印,白里透白的软块开始还有些嚼劲,半晌便在唇舌间化开,桂花的香味充斥整个鼻腔,搭上一口品茗的花茶,简直四季常春,整个人都泡在花海里。 再说说她准备攻陷的下一道菜,东坡肉。瞅着那汁液凝练,酱香味扑鼻而来,这方方正正一块肉肥瘦相间,非得煮上好些时辰,那面上方能色泽鲜艳,食之如春水化开,筋肉烂而有嚼劲,肥而不腻,好食。 就这样一桌人间珍馐,他们还能放着不吃? 她忍不住道:“变脸百事通的台子在正正中央,你们吃点东西还能错过不成?” 看破偏说破,姐妹照样做。 “哼!”刘公英闻此冷哼一声,举起筷子方想夹上一块,半路里却被另一双筷子拦住了。 他抬眼一看,是楚绍元。 他半路截下他的筷子,把那一叠青花瓷盘装的椰汁桂花糕往李布依那儿推了推,他看她,含情脉脉道:“你多吃一点。” 一桌子的人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李布依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面前这位大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笑地推了推盘子道:“一起吃,一起吃。” 苏杏子伸长筷子夹了块肉直道:“好吃。” 而刘公英的筷子似乎愣是没有别人长,愈是想夹某一块食物,愈是被某元的筷子抢先一步,灵巧地进入了李布依的碗里。 几个来回,李布依面前精致小巧的青瓷碗便叠同小山一般高了。 “你——!”刘公英拍案而起,许是旧仇新恨一起涌上脑,一掌竟拍得桌上碗盘皆飞了起来,碎碗声里,竟惊得四座频频回头。 楚绍元笑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高处低处明处暗处的眼睛齐齐看向此处时,便听有惊堂木一响,解了此处的围—— “客官久等矣。” 闻此一言,便将众人的目光齐齐吸了开去,只这一转,便看呆了众人—— 有人束身粉纱一件,茶馆开了天窗,二楼有人举着一面铜镜,打在那人的粉衣上,泛起圈圈迷离的光环,慢慢自那飘舞的裙摆,到那人不及盈握的柳腰,最后攀上那香胸处——依次晕开一朵朵盛放的牡丹,搭着那人微垂细长思虑飘远的眼,一抹罩面的白纱,竟是看痴了众人。 继而便瞅见那人眉眼弯了弯,举起袖子,操着一口古怪的南方口音,款款道:“各位老爷公子前来捧场,民女这厢有礼了,开了这家小店着实不常打理,感谢诸位对小店的照顾。承蒙双燕节,更是承蒙远道而来的各位爷莅临,小店蓬荜生辉。” “好!” 座下掌声雷鸣不绝。 老板娘媚眼弯弯看着李布依一行,在楚绍元的脸上重重地停留了一番,随即巧笑嫣然地撇开头去。 众目所聚的老板娘对着他们的方向微微弯起眉眼,她悠悠道:“民女开得是茶楼,说书之人必不可少,谈资笑料万不可缺,变脸百事通是一位唱客,他知晓天地间之事。诸位且听他唱些什么。” 后方有几个小倌拉着帘子缓缓升起,一句“江南烟雨朦胧诶——”当先从帘中传出,音高而空灵,一句若九曲回肠挂肚。 “好!”众宾皆拍手喝彩。 随即便见有一男子面戴脸谱,青丝散漫,搭着一袭黑红的衣衫,从幕后行进出来,伴随着幕后吹奏的乐师循序转高的音,便听他唱—— “宫闱趣事,男欢女爱,诸君——不喜。” “且来听我唱些大事——” “有一少年儿,离京十五余载,政事不插手,将兵北上定蛮人,护国之臣数有功,可惜那兄弟相互残。哎,谁知少年英年少,只恐繁华烂漫时,唯独他落矣。” 一段唱罢正当某块角落气氛有些僵直时,只见他一挥袖子,长长的袖子方才拂过脸部,便瞧见那乐声乍改,那红色的脸谱已转为白——红为忠良之人,白为奸佞之士。一闻此间,众宾又伸长了耳,因为在大楚,白色的脸谱不仅仅只代表奸佞之人,同时也有死亡的意思,若是这两者合起来,可就更为有趣了。于是便听他又唱—— “岁月悠悠,深宫寥寥,圈圈相套怎料套中自家的房。再说那长长明黄帷幕间,有一国重相病死其间。诶,那左相得病深宫柳妃怎也相陪?欸~听闻左相手生得甚是长,莫不是长到——摘落皇帝枝上梅?” 满座之下有人笑,也有人在暗处蹙了蹙眉。李布依与楚绍元相互对视了一眼—— “左相亡?” 随即两人都撇开头,又看换脸谱的说书人。 “再说——”那人盘膝而坐,继续唱道,“那左相真是时,陛下召得漠王归,怎料那漠王,亲率北漠军而回,引得北疆鲜少军队驻守固而乱世成殇矣。” “座上的只得装聋作哑,座下的只得绞手团转。出不了手,改不了口,僵持其中,朝廷众相,各大王侯——呀!讲(僵)得忘了变脸!” 言罢在哄堂笑声中慌忙衣袖一挥这一放下便见一张黑不黑紫不紫,色调极为怪异的脸。坐在十步外的李布依微微蹙了蹙眉。 那人方才轻轻吸一口气,便看到楼上走廊中老板娘狂奔冲出,一声高唤喊停了变脸百事通却惊了四座: “快——来人啊!” 第四十六章 光天化日,岂容放肆 “小心!抓紧了!” 帝京街道人来往频繁,此时却有一团人聚在一座茶楼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二楼厢房窗口十几个人争先抓着一根手腕粗的竹竿,试图钓到一条大鱼。 钓的是什么鱼? 李布依一行四人顺着人群出了品茗,抬首一看——嚯,原来是大鱼长脚上绳儿了! 今儿的日光亮得晃眼,众人抬手挡了挡过烈的光晕,就瞧见有人杵在品茗后院伸出去的晾衣绳上,一身柔软的玄衣用金线细绣着上古神兽貔貅,他的衣袂迎风舒展,一卷一卷飘舞飞扬。 “咱这晾衣绳牢靠不!” “公子!快抓住杆子!” “不要。” 绳子上荡着的人没有一丝胆怯,相反还很是享受。 他踮着脚尖,一前一后,一前一后,一脸惬意地拥抱着帝京的春风,迎着炎炎夏阳。 他享受够了,却看着下方的人冷汗连连。 在那根晾衣绳下,品茗的老板娘不住尖声唤道:“公子别闹了!茗兆告诉您还不成吗!” “成啊。”他眯着眼睛,淡定说出的话,令下方所有嗑着瓜子指指点点的嗑瓜群众闻之色变:“那你告诉我,你今天的肚兜是什么颜色,绣得可是百合?” 有风卷过落叶,四周一片寂静,随即有人带头一笑,下方的人群渐渐笑出生来,竟形成了一阵浪潮。 老板娘愣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娇躯微微颤动,咬牙道:“公子方才,问得可不是这事儿。” “哦!”那男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睁开一双眼,转瞬间迸出一道绿光,仔细看,竟不是黑瞳。他皮肤极白,鼻梁高挺,一头发微微带卷,他望着下方的人群,唇角咧得很高:“哟,大楚有这么多人呀!” 下方摇着扇子的楚绍元在见着这个人时便微微挑了下眉,随即不着痕迹地抬高了扇子。他的眉头越蹙越紧,心下有了几分判断,这判断却并非基于神武,而是于六界:他面前荡着秋千的男子竟是狼崽?这神武大陆之上,居然有披着人皮的堕世魔魂? 若他此刻并非肉体凡胎,玉昭神杵在手,他必上去捉他赴天庭问个清楚。要知人仙殊途,人魔亦是殊途,六界有六界的规矩,泾渭分明,如今魔魂无端现世必搅得人界天翻地覆,可是…… 楚绍元轻轻笑了笑,摇了摇纸扇子,自己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神魂,既然按正经规矩转世为人,还是得按人界的规矩办事。 他兀自想着,却未尝注意到身侧的李布依慌了阵脚,脸上的颜色平白降了几分。 她太震惊了。 她太熟悉这个身法,如何灵巧地施展轻功立于绳索之上不倒?如何令天地间的灵气都转变为真气为自己所用?这普天之下的功法唯有一种能做到,那便是凌空舞步。 而凌空舞步除了自己和左鹤师父之外,她只外传给一个人过。 李布依只觉得心中漏跳了一拍。 记忆里有一支燃着火焰的糖葫芦,还弥漫着焦糖味;有千百张雪片般的宣纸写满酸得掉牙的诗句,少年对她的海誓山盟;有一个白白净净头发微卷的少年带着炽热的笑撞进她的脑中,原本那张面孔已经因为她大条的神经变得模糊,现下却重新勾画出来,一笔一画那般清楚。 这个人是…… “是你。” 贾慕勋。 等她回神再看看那个男子一脸坏笑,在别人晾衣绳上荡秋千,刁难着名唤茗兆的老板娘,她只想——上去打人。 “嗯,你说,本公子说了什么?”良久未得茗兆回话,晾衣绳上的男子双手抱胸问道。 “你、你说……”茗兆的手紧紧攒起,身躯不住颤抖,以自个儿的身份之尊贵如何被这个混球吃得死死的,不过,为了宗门利益偏偏得罪不得。 “等得我花都谢了,不如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死了得了!啊~姑娘负我。” “公、公子……”茗兆慌忙摆手,神情极为为难。 晾衣绳上的男子望着昔日里嚣张跋扈的女子,如今进退两难还在暗自得意,忽听下方一声高唤—— “喂喂喂,楼上的楼上的!” 众人惊然回首,却见一女子顶着张肥脸,头上叉着枚翡翠雕凤的玉簪子。瞧见她笑得一脸跋扈,眉眼飞扬。 那时候,李布依觉得楚绍元才是变脸百事通。 他究竟随身携带了多少张面皮,竟给自己这副肥婆样的丑脸,随即便听她说—— “俺说你们两小口子吵架能不吵到人家屋檐上吗!没看见老娘与俺家夫君正在恩爱吃饭吗!” “哦?”某元不知道什么时候轻飘飘地挪到李布依身边,佯装拉扯阻止状,一边在其耳畔轻声调侃道:“恩爱吃饭?” 李布依不着痕迹地踩上他的脚,重重,一捻,却听某元不痛不痒地一声哼哧反而伸长了腿,道:“这玩意儿叫恩爱一踩是吗?劳驾夫人再来一脚。” 李布依闻之毫不客气地狠狠一跺。 楚绍元又笑曰:“夫人你着实没甚分量。” 言罢缓缓收回脚,不予踩之。 李布依哪里听不出来他在说反话,白眼一翻不予理会。他立在她身旁,慢慢控制着让真气流向脚面,舒缓微微僵直的脚面。 这若是让李布依知道定然会大吃一惊,自然有武功登峰造极之人能控制真气流到离身体最远的脚底,但没想到楚绍元这般年轻也能做到! 其实,李布依近日体重暴涨只是因为她向楚绍元要了两枚玄铁,玄铁凝练,指甲大小的一枚便是沉重不已,她在腰间和四肢都放上了两块。 反正遂霄凌空的破炎主修力量。 她虽在强行使用功法时经脉受损严重,但若是在经脉愈合期间给肌肉增加负担,痊愈的时间虽会推迟,但一旦愈合,说不定真能打开破炎的瓶颈。 她始终明白,天下之大,唯有自强,才能蔑视律法,无视强权,独步天涯! 李布依叉着手望着上方衣袂飞扬的男子道:“俺看公子还是尽早下来罢,有什么血海深仇需要以死相逼呢?” “我又为何要听你的?” “俺只是个讲道理的,公子爱听不听。俗话说得好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赶紧下来罢,别丢人显眼了!” “俺看你们一脸夫妻相也挺搭,一看就是来参加双燕节的,不然可就没有名额了!” 晾衣绳上的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李布依那张很不和谐的肥脸,咧嘴笑了笑,他伸了个懒腰,道:“其实,本公子也很是为难,轻功不大好,上得去下不来,这位娘子可愿背本公子下来?” ------题外话------ 不知道书友们还记不记得贾慕勋这个人物,李布依的青梅竹马劈腿戏,详情请见第四章。 感谢weixin91233ba045的默默支持 笔芯支持本文一直跟文的你们~ 第四十七章 见一次,打一次 “好。” 出乎意料,李布依答应得爽快,她把系在腿上的玄铁摘了下来,瞧见她脚尖轻点,借着不知何时被她强行冲开的一点点真气,毫不犹豫地跃上晾衣绳。 你的轻功是我教你的,我还能比你用得差不成? 凌空舞步——但凡有些许真气,皆可为轻功所用。 你立于绳上摇摆自如而不摔,叫……轻功不好?真是羞煞了四方青年才俊。 晾衣绳上的男子着实一惊,显然是被这身法所吓,但记忆里的女孩儿轻巧玲珑,绝没有这般油头满面。却只是那一愣,便有一股巧劲扯着他的衣襟往上一拎。男子尚还未反应过来,便在下方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中,结结实实挨了四个大耳光。 她一边抽,一边念道:“一打你不忠!” “二打你调侃老娘!” “三打你这个伪君子!” “四老娘我喜欢双数。” 四下已毕,她便拉着他一起落下晾衣绳,却闻见那女子哈哈一笑,真气游走到左臂上,以破炎之力试图将他砸到地上。 “啊!”众围观群众皆是惊然一声高唤,慌忙退后让出了一个圆圈,唯恐砸到自家身上。 那男子怒极反笑,其反应也甚是快,他身子只一转,便双脚翩翩然落于地上。 围观众人皆为这反转瞠目结舌,随后也不知是谁先喊了声好,便闻掌声雷动。那落地的男子并无管周遭的动态,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李布依,随即哈哈大笑:“姑娘甚是有趣,先前是谁说帝京女子全是无能闺中绣来着?” 他从腰后抽出一把折扇,用力扇风气势凌人地道:“有趣有趣,本公子喜欢,敢问娘子尊姓大名?” 李布依一拍胸膛,声音粗壮道:“老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叫——” “且慢!”未等李布依说完,楚绍元打住了她的话,周遭的人瞅见新一代的南街女霸王他家的夫君来了,都很识趣地走开了。 李布依以为楚绍元会给她撑腰,却没想到他拱手一揖,“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你却还问个啥姓名,文人墨客屁事真多。李布依腹诽道。 那男子打量了楚绍元一番,缓缓道:“本公子在帝京迷路了,你若是告诉我路怎么走,我便与你说我姓甚名谁。” 李布依闻之气急一个飞踹,被楚绍元拦下,他笑着说:“公子要去哪里?” 男子满意地弯弯眼睛,问道:“本公子想去大楚的皇宫,你可否前方带路?” 楚绍元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不答反问道:“公子可是南方之人,京陵为都,龙首也?” 那男子闻此心下一惊,抬首看了看这个陌生的男子,只觉得他身上的威压十分不凡,不由自主说话态度便好上几分,他道:“这位兄台好眼光,本公子可赐你荣华富贵,加官晋爵,还请前方带路。”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喜欢一个问题问人两遍。” 楚绍元眉眼弯了弯,道:“承蒙公子垂青,只是我尚需陪伴内人,便不便陪伴公子了。公子请自行往前,入大街,左拐寻得千年柳树,自能入得安王府。” 男子看了看楚绍元,许是因他拂了他的意感到气恼,却还是道了声:“多谢。”便背身而去。他的眉头蹙了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好生奇怪,以我的修为,如何觉得对方威压这般深不可测? 前方男子渐行渐远,楚绍元察觉到身侧李布依的异样:“如何不喜了?” 李布依双手环抱问道:“你为何出手相助?” 楚绍元望着那男子离开的方向,整了整衣袖,不急不缓道:“布依,你可知京陵何地?” “不就是千秋京都嘛。”李布依摸着下巴想了想,只是与她而言,但凡那个地方的人事物,都十分不可理喻。这世间这么些破事,知晓往往比不得不知晓来得痛快。 楚绍元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人是千秋的三皇子,千慕勋!” 千慕勋? 李布依眼皮跳了跳。 他不是姓贾么?又是如何得了千姓? 楚绍元悠悠道:“此人本是一介草根,七年时间,飞黄腾达,成为了千秋帝的义子,千秋大权,早晚落于他手,只是其心胸狭隘瑕疵必报,你若是被知晓姓名早晚要有麻烦。我先前并未见过他,皆因他今日身穿的一袭貔貅玄衣方知其身份。但此人的真实身份远远没有表面上这般简单。布依,你往后若是见着,多加避讳。” 李布依听着愣了神,内心是百感交集,从儿时贾慕勋去给皇室走商别后,就再也没有探听过与他相关的任何消息。于她而言,那不过是儿时的燎原战火捆绑相送的另一场噩梦。 但是岁月弄人,他们为何又相遇?七年光阴,他竟然得了千姓,辗转由一介草根成了皇亲国戚,他是否还像当年那样,机关算尽? 于她之通透,实则早已想明白那些个是非道理。儿时贾慕勋离开,她并没有多少哭泣,亦并没有寻常女子被抛弃时那般寻死觅活,她冷静得很,亦清楚得很——那串糖葫芦是个买卖,连带着儿时的情谊,亦是个买卖。他以他的虚情假意,来换她的顶级轻功,来换她用了五年的人情护送商队。 她做人通透,早早便已心知肚明。 即便她亦无法否认她曾为那欺骗的温暖动过心。 只是荏苒时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曾用血泪染红的心野,换回你仿若素不相识的少年,也许连你也惊异,当时他是怎样住进你的心扉。 但时过境迁,那过往种种便如同记忆被封存,掀开,只剩画面,却再也找不回,彼时我心悦你的感觉。 “无妨,下次见着,我还扇他。”李布依插着腰道。 不知不觉,彼时蓬头垢发的女孩已经长大。 …… 安王府,手忙脚乱。 “千秋三皇子大驾小王府,本王真是受宠若惊。” 安王衣帽端正,款款自里屋走来,可即便他掩藏得很好,那口中微微喘着的粗气,还是暴露了他接到消息一路狂奔而来的事实。 这受宠若惊,确确实实是受惊不小啊! 要知道,安王在十三个兄弟姐妹中排行十一,他平日为人处事很是低调,并不随意立敌,大多时候都是忍气吞声地过去了,因此一步步走来也没多少兄弟将他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权贵来找他。上次那场高规格的皇族聚会,他是没的参加的,不过若是有权贵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在那他们一直以为安分守己的十一安王旁边,站着一身玄衣的八王楚齐木! 安王一脸冷汗地望着面前的贵客,他正与齐王谋略大计,怎的就被这个祖宗唤上了?帝京这般多亲王,来找我作甚? 自己明面上是不管世事,亦不会有人来叨扰。莫不是……这数十年来与楚齐木暗自勾搭,韬光养晦,直到至今……却被人觉察了? 千慕勋见了他先中规中矩地做了一揖,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笑得沁人心脾,却让八王与十一王,不由自主地心惊,他道:“本宫可不是来找你们的。本宫此番作为千秋使臣拜访大楚帝,大楚的礼部……可真是不尽人意啊。还请二位代劳了。” ------题外话------ 各位书友,第一卷明儿就结束了。 澜叁打算办一个长评奖励388活动,欢迎各位参加。时间:9月4—9月6 但凡评论字数在400字以上,均可以参与长评388活动,会有筛选的鸭,尽量不要水评…… 同样,内容评亦有奖,奖励在10—30币 因为澜叁希望通过评论加以改进(有支持能写得更好)。 下一卷,双燕灵域,通天领域的长瀚山脉,尽请期待~! 第四十八章 辱 “宣千秋使臣觐见!”太监尖声高唤撕裂了大楚皇宫静谧的天空。 白玉石连着巨大的广场铺上平整的台阶,纤尘不染散发着温润的光。玉阶正中央摆放着青铜制的神器,一根笔直的云石柱子细细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红砖砌的墙青石刻的瓦,红木筑的轩窗沉香燃的烟,水晶捧着宫烛珍珠串的幕帘。 此间,大楚皇宫。 却说大楚礼部侍郎从未遭遇如此大劫。 他压根没有收到千秋的来信说千秋的三皇子会来大楚,自然不会有准备之说。但千秋的三皇子可不比寻常皇子,他是个草根皇子,千秋帝亲认的干儿子,没有皇族血统,却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手段何其了得。 据说他出生于商贾世家,为人阴险狠辣,早时在大楚千秋间走货,后来为千秋皇室走商,到把持兵权,也不过数年时间。 别看他年纪不大,却能调动千秋二十万兵马,将诸多皇子整得服服帖帖。 他是未来千秋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神武史上,传位不传血亲,恐怕是要出这么一例了。 按理来说,这应是深沉内敛的性格,却怎想,他竟是个桀骜不驯野心十足的主。他已是把礼部侍郎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却好像还是不解气,打算再来第二遍。 千慕勋来大楚的皇宫,着的是一身玄衣,右缝貔貅,左缝金龙,衣摆翻滚着些明黄的流苏。 恰与上座的大楚帝相冲。 “这一国怎容得下二龙?”众官脸色十分难看。 “保不准是他们千秋的习俗。”“闻所未闻,臭不可闻。”“失礼!太荒谬了!” 不多时便争论了起来,若是一两个人说话那还好,但若是只有一两个人不说话,那就嘈杂得如同菜坊了。 “陛下,我奉父皇之命前来与大楚联谊,没想到几年不见,大楚礼数尽失,百官紊乱,朝堂之上,却嘈杂如同市坊,这还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大国么?”千慕勋的语调里不自觉带了几分睥睨的意思。 座上的大楚帝叹了口气,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有好些日子没有上朝了,大喝道:“众爱卿失我大楚颜面于千秋使臣前,成何体统!来人,方才说话的,统统给我拉下去,脊杖五十,官降一级!” 当是时,身披金甲的御林军自殿后走来,整齐有素地抓起一批官员,有些人甚至没有说话,正惊异地左顾右盼,恰待喊冤,却被御林军毫不客气一捂嘴巴拖走了。方才右相开口,众目所见,无可抵赖,只得作为表率一并拖下去。瞧他们如一股金流,来得快,走得也快。好像先前便试练好了一般。 千慕勋瞅着这自扫门前雪的一幕,本应为自己的话语有几分分量而开心,他却不然,只觉得自己是当了人家的扫把,心里反倒有几分不悦。 “陛下此举,失了几分君王海容之度量。”千慕勋将手一揖,眉头微蹙,竟期待这帝京无数佼佼儿郎,最后会是谁来翻覆这乱世一片? 大楚帝一声冷哼道:“朕还要你这个小娃娃片子来教如何做君王?” 待得大厅内最后一名“说话”的官吏被托出去后,大楚帝慢慢问道:“千秋皇子,你来我大楚所谓何事?” 千慕勋恭声道:“陛下,当今天下,局势动荡不安。” “而我千秋圣上,愿与大楚结为友邦!”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皆露喜色,然而那雀跃之色尚未到达眉梢,便听到千慕勋一个冷笑道“然而”,随后便见他取出一卷艳红的卷轴,上有飞龙舞凤之图,一面千秋一面大楚镀金四字,只见他潇洒地一挥衣袖,一道艳红的光在其真气的引导下,分毫不差地把这卷轴劈成两半,翻滚着落到白玉阶下,静时只见千秋二字在上,大楚二字在下。 尚还留在大殿内的文武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那卷轴落在金砖上发出的哐当一响,便如狠狠抽在大楚至高权贵脸上的一鞭,又如这张狂的少年挥袖高扬头颅时发出低沉冷笑的和音。 他语调一转,先前的尊重荡然无存:“然而本宫可以告诉陛下,撇开千秋圣上谕令,本宫自觉,大楚不配与我千秋为交!” “而本宫仍愿予大楚一个机会。陛下您可亲自拾了这卷轴,今年盛夏结束前,望择一贤才将相,亲自带着大楚盟约,来我千秋请求结盟!” “放肆!”一文侯当即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骂道,“莫以为你是千秋皇子我大楚便不敢动你!” “哦?是吗。”千慕勋眼眸微眯,墨绿的眼眸盯着那文官由心一颤,他语调清冷,缓缓道:“怎么,你们南勤王守着淮南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且好心一提,我千秋大军正压你大楚淮南,与你淮南军对峙。宫外便有我的内应,只要我超过约定时间不出宫,他们就会快马加鞭与大军报信。” “本宫还要给你们通个信,你们漠王暗地里撤了大军,北面大蛮蠢蠢欲动,不住发兵试探,此时北疆应是大乱了吧?近日漠王还突然失踪,庞大的北漠铁骑之军竟无人能调动,朝廷增援应接不暇。本宫且问你,你们大楚是准备腹背受敌?” 千慕勋言毕哈哈长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一路有百官怒目而视,他嗤之以鼻视而不见。 正走到殿门口,便听上座大楚帝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后是衣袂擦着白玉石台阶而下的声音。 “陛下,万万不可!”两旁文武皆乱了心神,急欲上前。 大楚帝挥挥手,示意没事,他取过一条金钩,轻轻挑起那卷轴,放入一旁侍女手中的青玉盘中。 他负手一声嗤笑,道:“朕是迷糊太多年了吗?现如今连一介小辈都敢骑在我大楚头上。千秋来使,你且听着——今日你千秋辱我大楚一事,我大楚定不会善罢甘休,有朝一日,定要你秋千加倍偿还!” 金銮殿上天子一言,千金难求,万马难追。 ------题外话------ 【第一卷终】下一卷,通天神域的长瀚山脉,女主逆袭之路正式解锁,准备发糖。 长评奖励388活动,正在进行,欢迎各位参加。时间:9月4—9月6 但凡评论字数在400字以上,均可以参与长评388活动。 内容评亦有奖,金额在10—30币 欢迎吐槽提建议~ 第四十九章 初起双燕 “这位兄台,俺看你道行不浅,不如咱俩先结盟,这双燕灵域是上界仙尊遗留的通天神作,连接着神武四大国都,乃是极致幽静又极致纷争之地,里头藏着数不清的宝藏和先人高手留下的机缘,单枪匹马可闯不出什么名堂。” 帝京局势暗潮涌动,却影响不了双燕节的如期举行。 乌央乌央的人群,在东域会场吵吵嚷嚷,拉帮结派。 有人一手搭上楚绍元的肩,称兄道弟:“咱俩联手,保不准能找到传说中的隐世国度沙川。” “松开,我不带男人。” “怎的,还要带女人?我同你说,在双燕灵域,女人就是拖油瓶……诶你!” 楚绍元冷着脸撇开这个陌生男子,拨开人群往人海深处走去,一点一点挤到捧着紫芋芙蓉饼的女孩儿身后。 他笑了笑,拉住了她的衣袖唤道:“布依,别太凑前,人多。” 扎着个马尾辫的女孩儿啃着紫芋饼回过头,扑朔的眼眸倒映着这个水清天蓝的身影,她道:“哦。” 扎着两只麻花辫的苏杏子急急忙忙地尾随而来,问道:“十三叔,我方才听人说沙川,那是什么地方?” 楚绍元回身看她,答道:“沙川是一个佛国,虽隐世多年,却富甲天下。有金碧辉煌的殿宇,琳琅满目的器物。杏宁,我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何事?” “若进双燕,我恐保不住你。十三叔近日观察,觉得刘公子品性十分稳妥,你日后便跟着他,他定会护你周全。” 苏杏子愣了半晌,又思索片刻道:“可是……刘公子如何乐意我跟着他?” 楚狐狸眉眼弯了弯道:“这你不必担心。” 恰好二人密谋被李布依听到,她放下紫芋饼凑近悄声赞了声:“楚兄把麻烦捆绑销售的方法真是神武独绝。” 楚绍元打开纸扇摇了摇:“谬赞。”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麻烦。” “哦?” 她冲着他嘟了嘟嘴,咧唇笑了开。 他苦笑道:“着实有几分伤人。” 她顿了半晌,觉得委实有些不够仗义,便解释了句:“我来双燕,是为变强。” “何故要变强?” “为了自保,也为保住他人。” “何谓他人?” 她又愣了愣,咬了一口紫芋饼小声道:“比如你们。” 李布依抱着紫芋芙蓉饼看着隔绝双燕灵域的那扇石门。 传言这扇石门是上古仙尊随手封印的,但人仙殊途,这随手一封还非得要三大宗的顶级宗师输入难以想象的磅礴真气方能打得开。 其修葺手法与玄明宗的宗门甚是近似,皆是镶嵌在岩壁内。这般来看,许是宗门开宗创者亦是个仙人,玄明主修仙路,亦无甚不妥。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那陡峭岩壁之上,上面布满藤蔓植物,它们自个儿摇了起来,似是在与她打招呼,夏风吹过,空气中降了几分燥热。 她轻轻笑了一下。 倒是许久未见如此有灵气的藤蔓了。 “进了那扇门,便接受三尊的庇护。” “自此朝廷不再干涉,快意恩仇皆可在双燕灵域解决。” “岂不快哉!” 周遭的人喋喋不休。 楚绍元看着刘公英从人群后方挤了上来,眉目间全是怒意,他便顺了这分怒意提议道:“刘兄,进了双燕,不如再切磋一番。” 刘公英果然上了钩,道:“自然,你不向我提,我亦会同你提起。若你命丧我剑下,岂不快哉!” “无妨。”他答得漫不经心,面上还是挂着温雅的笑。 李布依闻见约架便看看楚绍元,心下盘踞着疑惑久久不散:“楚绍元,十二年前,燎原战火烧到玄明宗,自此武林同皇室关系便很是吃紧,你的功夫究竟从何而来,非但看不出何门何派,反倒有几分高深莫测。” 被她这么一问,楚绍元愣了愣,思咐道:我虽无神身,但神魂还在,有朝一日,必能再历雷劫飞升,如此这般,又有什么稀奇,但,我怎可同你这般说。 他看看她,她的眼眸清澈明亮,足以住得下浩野烟海,他便觉得,兴许可以同他扯扯人间世道,关于人心,关于权谋…… 楚绍元摇了摇纸扇道:“布依,神武大陆善武,名门贵胄家家必练武功,他们的武艺哪里来?是江湖游侠?非也。亦或许是自学成才?少也。仍旧是这些屹立神武千百年不倒的顶级宗门。” “可各大宗门与朝廷早早断绝了关系!” “制度定下的泾渭分明往往没有那么分明,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好比说,一个宗门不断努力想要排进武林榜前十,当他们挤进前十之后,他们就会窥着前三,等到了前三之后,他们就会望着榜首的巅峰之位,而到了巅峰之位呢?就没有东西能与之抗衡了么?不,还有朝廷的军队能威胁到他们,届时他们就会想要得到叱咤风云的真正地位。” “而对于帝王家讲亦是如此,自己拥有的疆土若有一个势力不归自己的管辖,甚至有着威胁皇权的实力,这样的存在可能允许么?” “因此,武林与朝廷明面上不许勾结,暗地里却相互帮衬意图瓦解对方。朝廷愿意派有权有势的人去拜师学艺,武林愿意接纳这些站在权与势巅峰的人,势力彼此渗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些所谓的制约,不过是上位者自相情愿,对普通百姓或是没什么实权的人说的。” “这世道恃强凌弱,天上地下,皆是如此。” 他抬手很想揉揉她的脑袋,却又放下了。 “我知道。”李布依低眼看手中的紫芋芙蓉饼,上面有自己整齐的牙印,她轻轻念道:“楚绍元,你也想要得到天下么?” 他听到了她的低吟,笑了声道:“红尘俗物罢了。不过,你要天下,我便去争。” “谁要你争了,我要什么,我自己去争!” “快看!人来了。” 周遭参会人群起了骚动,这场大世道的谈话便戛然而止。 城里的方向有三道人影混着几声鹤唳与鹰鸣自天际赶来。 来者是三大宗派玄明宗、天宗和长奚宗的顶级宗师。 ------题外话------ 长评最后一天,真的不来评吗! 第五十章 灵域门开 众人当先见着一把仙剑载着一白胡子老头御风而来。 来者,是左鹤。 李布依瞅了瞅落地的白胡子老头惊道:师父啥时候这般厉害,混个个把月都成玄明代表宗师了。 左鹤开花印掌的手势打得极快,仿佛肉眼就能看见那空气中恍若实体的无形的真气,他把手放在岩壁上,只说一声:“起。” 便听叮的一声,左鹤蓄着的白须与那宽大的衣袂均飘了起来。众人只觉得一阵罡风铺面而来,而那扇石门似乎只是微微颤了颤。随着左鹤磅礴的真气不断涌入,竟让这石门起了呻吟声。 一道鹰鸣声起,石门之上又印了一只手,几乎没人能看清她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却见磅礴的真气从她的身上喷涌而出,一荡又一荡,震得石门直作响。 她一袭紫衣细缝着穷其,一头银灰的头发梳得很是整齐,挽成一个复杂的蝴蝶发髻,她望了一眼左鹤,有些失望道:“我以为来的会是玄天拓。” 左鹤哈哈一笑道:“老毒姑,玄天拓忙着躲你呢!” “哼,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天启为什么在这儿。” 仙鹤盘踞在石门上方来回盘旋,几道鹤唳之后,众人便见天上那个一身玄衣的男子踏了出来,御杵凌空。那人手上一把生锈的方天杵在真气的带动下慢慢剥着锈斑,却见它瞠瞠发亮之时,那人大臂一挥,凝练的雄浑真气带着长杵飞进了石门缝间。 石门剧烈地震荡起来。 却还是哪里不够。 “喝!”一声铿锵有力又似天外回音。 那台子周围忽然刮起旋风,落花枯叶都自地上重新有了生命,跟随着一种律动如烟飘扬,待得停下时,只觉春泥养育华光皆现,那四方皆有万丈金光,可普渡天下苍生,红尘尘埃落定,那看热闹的百姓却有几分信仰的,现在都不自觉的伏下身子,念着:“神佛保佑……” 十八罗汉披着金裟皆围着那一方崖壁坐着,金色的真气逼入空中,硬生生将那崖壁入口围成一个半圆的弧度,那是镇守灵域入口的十八金身罗汉。 轰——沉重的石门在众人合力的真气震荡下开启了。 漫天烟尘罩在这白日青天之下。 长奚弥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林天启为什么在这儿,不就是为了你们那两个宝贝徒儿。哼,不过,在我这里,规矩就是规矩。” 弥香用真气之力把声音扩开,以确保这偌大的赛场上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她说话,她道:“本届双燕灵域由我大蛮长奚宗操持。” 她将手中的木杖顿在地上,一时间起了一阵紫色的毒雾,那毒雾所碰之草木皆枯萎凋零成灰,那岩壁上的爬藤都化解了,光秃秃的岩壁上赫然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诸位在进入双燕灵域之前,按顺序站好,出示腰牌,并报上姓名。看看你们左手边,这岩壁上刻着的名字,是每一个最终没走出双燕灵域的人。灵域内不反对杀人夺宝,诸君请便。” 她话音刚落,那紫黑色的毒雾眼瞅着就要漫到众人脚下了,十八金身罗汉一声大喝架起了金色的真气,黑色的毒雾在撞上金色真气罡的瞬间,被顷刻瓦解。 足以见得那金色真气罡的厉害。 场上稀稀拉拉乱哄哄的人群,几下子变得井然有序,排起长队来。 “请问,你们一行四人吗?” 队伍排到了李布依一行四人。 李布依抬首看向声源处,只觉眼前一亮,有一女子音似流水温婉,笑若桃花可人,眼波里荡漾着春水的涓涓细流,那丝与线的缠绕,让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得的美,一时间将李布依看得愣在那处。 当是时,有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后背,一股沁凉的气流在体内散开。她登时便觉得脑子里混沌一散,面前女子好像黯淡了不少,也没了初见时的惊艳。 楚绍元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布依小心,这是长奚宗的媚术。” 李布依闻之急忙收心,轻点了下头,从体内压榨出一点真气转了一个周天,竟惊喜地发现,有一成功力被她冲开了,而重新归体的真气,产生了一种新变化——有一种隐忍爆发的韧性,怕是真气被封的这段时间,渐渐冲出了一丝破焰的味道吧。 四人踏入双燕灵域,直道人间无限美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千山鸟飞啼鸣,瀑布激石飞溅。泉水涓涓皆细流,草木茵茵皆苍翠。这儿有万花争艳一览春华,那儿有百灵争啼一吐歌喉。眨眼见谁家姑娘提一身霓裳羽衣,巧笑嫣然穿过眼帘而去,那方少年风度翩翩,执扇相追,又一眨眼,只觉得那是那丛中双碟,共舞翩翩。 “这些人物,是隐世沙川居民的射影。”楚绍元轻声解释道。 李布依喃喃道:“若能常住此地,倒也不枉这一生。” 一踏入双燕灵域,便有了分岔口,那分岔口上立着的牌子几乎快把三百六十行分得清清楚楚。可那四人并不急着跋山涉水去山洞里找什么灵丹妙药,道法秘籍,倒是先兑现起刘公英的约架来。 “上次东域擂台的比试不算,我们再比一场。”刘公英一掌搭在楚绍元的肩头,目光冷冽。 他看着这执拗的少年若有所思,眉眼弯弯悠悠道:“好。” 于是便顺着那分岔口找着了比武用的擂台。 李布依怎么也想不明白,楚绍元是如何邀了刘公英比试,依她的经验,和刘公英比武,输了还好办,那自然是老死不相往来,但若是赢了他…… 简直是没完没了! 她暗暗蹙着眉头思附着,却看两人的缠战已然展开了。 刘公英将手一揖,他说:“请赐教。” 要说执拗,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楚绍元将手中摇着的扇子一合道了声:“请。” 若说儒雅,他从不失风度。 他们两人,一个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的至强者,真气雄厚,拳舞生风,招招致命;另一个是声名赫赫的一方战神,冷静从容,招招犀利,步步瓦解。 苏杏子在台下看得冷汗连连:“这要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第五十一章 比武招亲 神武文明史上,对于双燕灵域的传说并非总与财宝秘笈有关,将之当作邪戾之地的大有人在。传闻在这个地方每转一次周天吸食的天地灵气,虽充盈丹田,却终会金丹化魔,丧失人性妄顾人伦,永久滞留在双燕灵域。而这般人之尸骨若腐在灵域内,便会化为恶灵,玷污圣地,周而复始,只会令此处邪气愈盛,灵气愈弱。 而这股邪戾之气的起始便来于寻宝人贪嗔痴怪,互相残杀,幽怨枉死终化恶灵。 虽只是个传说,但在这个地方自相残杀折腾内斗总归是不好。 李布依看着缠斗的二人,总归是看不出楚绍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按说神武典籍,他获知渠道远比她来得广,便是要比她看得多,如此传闻必是有所耳闻。她开始预感,这只狐狸心里打着其他算盘。 便轻笑了一下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土。她可不想在这儿看他干坏事。 即使他一招一式的确儒雅好看,她却委实不喜比武切磋。上回在武林大会勉强看完了三天三夜的比试,坐得住还是因为有免费的瓜子嗑。至于刘公英……那招式她都倒背如流了。 她打了个哈欠:“我出去逛逛。” “布依!”苏杏子高唤了一声,李布依却头也没回,摆摆手一摇一摆地走远了。 这头前脚刚走,那头刘公英一掌几近擦着他的面门掠过。 “你分心了!” 场上的楚绍元自是发现了李布依的离开,拿扇子挡了面门,声色顿时冷了下来,他道:“便是速战速决的好!”他打开扇子,那扇子的表面在一瞬间附上了一层霜,冰冷的真气顺着扇面向刘公英袭去。 那一道真气至寒至烈,涵盖着澎湃真气诡异莫测,若被击中,纵然不死,也是重伤。 刘公英现在马步扎得很稳,自然是不想避让。 他外放真气想用最强硬的姿态强行接下他这一击。 这世间,人外有人,也存在着许多不定性,就拿这一击来说,刘公英未免能接得住,却也未必能伤到他。 所以他在赌。 他不屑于阴谋,亦不屑于阳谋。 这是一场比武,既然有心要成为这世间至强的顶级高手,那便要用尽所有力气,扛下正面的所有攻击。明枪都躲不过,暗箭如何防? 却在这胜负即分的千钧一发之际,擂台上竟掀起了一道飓风,瓦解了楚绍元的一击。 “哦?”楚绍元摇起扇子,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子。 周围的场子不知何时被一群异族人包围了起来。 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子脸上蒙了个金色头纱,着玄色衣物,翻着金色滚边,瞧着有几分贵气。她先是端详了一下楚绍元,后又看了一眼刘公英,惊异了一声,最后将视线聚在刘公英的身上。 她皱起好看的柳眉,朱唇轻启道:“二位可知,这是我比武招亲用的台子?” 双燕却是有不成文的择偶规定,想是哪个大宗大族要包场子则良婿,如此倒无甚不妥。 刘公英因是有几分识趣,便拱手道:“姑娘,若有冒犯,待我们这局打完,便将台子让给你。” 那玄衣少女痴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我已经选好了,还要这台子作甚?” 刘公英不知怎的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公子既上了这个台子比试,却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我已经选好了,那便是你。”她害羞地蒙脸一笑,如葱手指,指了指一双鹰目的少年。 刘公英大惊失色:“如何是我?为何不是他?” “公子哪里话,我怎会看上一只狐狸。我对公子,自然是一见钟情。”那金纱蒙面的少女娇羞道:“我是沙川的公主,双燕灵域开启的日子,亦是我择驸马的日子。” 周遭异族人金枪顿地,齐齐说了声:“驸马爷,请。” 第五十二章 镜湖迷踪 却说那头刘公英与那沙川公主僵持不下,沙川的公主对他一见钟情,他愣是不知自己怎的开了这么一个烂桃花,奈何对方人多武功高超,招架不住,硬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请走了。 苏杏子在楚狐狸眼神示意下佯装是刘公英的婢女,便陪同刘公英一道被请往沙川。 这头李布依毫不知情,还顺着来时的路慢悠悠地走着,呼吸着这天地间的自然气。 她远远便瞧见一片湖水波光潋滟,便移步湖畔,轻舒臂弯,浅笑而立。 当下便觉得自己抛下那两个傻帽武痴兼拖油瓶苏杏子是十分正确的。 李布依惬意地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只觉得此处大得慎人,偌大一个湖,竟无旁人。 忽然,耳畔一动牵动她浑身一颤,条件反射翻身跃起。 四周,风平浪静。 唯有风吹草低哗哗作响之声,看那湖光涟漪泛着层层粼光,看那芦苇草长风吹细细低唱。 李布依挠挠头自嘲道:疑神疑鬼。 “姑娘可要一包蚕豆?”挠头的动作尚未停下,自嘲的神色尚未张显完,便听身后有人一声叫唤,李布依不由一惊,踏步无声,人至而无气息,是高手! 她慢慢转头,一看—— 居然是个鬓发银白的老人家。 弥漫着豆香的云气缭绕间,老妇人推着卖蚕豆的小车站在风中,和蔼地笑看李布依,眼底静如此间静湖,深沉而悠远。 老妇人捧着一包蚕豆又凑近了她些,问道:“姑娘,来包蚕豆?” 李布依见之眉头一蹙心下起疑:双燕灵域,而立之年以下才能进来,这老妇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老人家,双燕灵域而立之年以下的人才能进来,您如何在此?” “这里人间仙境,多适合过一辈子。我来时也很年轻,同你一般大,只是再也没有出去过。” 那老妇人又把蚕豆往李布依那儿推了推。 “看姑娘有缘,来包蚕豆吧。” 李布依抬眼看看老妇人,又低头瞅瞅那喷香的蚕豆,咽了口唾沫。 二八年纪进来时便再也没有出去过?原来石壁上刻着的名字并不全是离世的人。 不过,如此倒也解释得通。 “来包蚕豆吧,蚕豆香。” 那老妇人捧着蚕豆来得殷勤,李布依委实没理由再拒绝,只好掏出铜钱来,坐实了她江湖第一吃货的名号。 “好!来一包。” “好嘞。”那老妇人手脚麻利地包好蚕豆接过铜钱。 “姑娘慢慢吃啊。” “老人家,这湖是什么名字,怎的这般寂静无人?”心下疑惑迟迟不解,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湖叫镜湖,怕是灵域地方大,还没走来罢。”言罢就推着车子走了。 随着老妇人离去,镜湖重新归于平静。 李布依抱着蚕豆在湖边坐下,一边吃,一边吹着湖面上的风。 湖面波光潋滟,晴空万里,四周,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分明还在盛夏,为何连声虫鸣也闻不见? 她一边琢磨,一边拿着几颗蚕豆往嘴里塞。 嘿,别说这蚕豆可真香。 她又连连往嘴里塞了几颗,蚕豆撑起了她的腮帮,不知不觉大半包蚕豆也下肚了。 只是这镜湖静得她发怵,没人倒是好解释,但这没虫鸣,连风吹草低的声音也逐渐听不见,便显得很古怪了。她思咐着那头的比武应该也比完了,便想着起身去找他们。 却怎想一起身,一股闷头的眩晕袭上脑袋。她是轻功绝佳之人,按理来说,从不会有脑充血的不适,这种感觉亦是前所未有。 她心下一惊暗咐自己没管住嘴着了道,试图提高体内真气的流速,但连体内的真气也倦懒罢工了。 “晚了。”身后有人嗤笑。 李布依只觉得四周的景物在旋转,想要动用真气抵抗,却在身后听到了车轱辘压草地的声音。 卖蚕豆的老妇人又回来了,听她说道:“既然误打误转入我镜湖,便算个机缘。” 那车轱辘的声音在她身后停下,老妇人用木制的手杖猛敲了李布依的后脑勺,一把把她推进了湖里。 第五十三章 真假难分(1) 旧时当仔细听左鹤师父授课堪舆,如此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便是见着这一湖间风水,也不那么容易着道了。她倒还有空自我反省要不要回炉重造,那四面八方围绕的水却直往她七窍里钻。她挣扎着张嘴,口中冒出一连串气泡,只觉得神识要被这一湾水湮灭殆尽。 它蔓延到无边际的黑暗地带;她想要挣扎,却感到四肢软绵绵得毫无力气,好像同嘴里的蚕豆互换了身份,她才是它,在唇齿的嚼动中化为了一团绵砂。 却是谁在高声叫唤? “娘娘,娘娘快醒醒!” 你在说什么娘娘? 李布依睁开眼眸,明晃晃的,万束金光撑开她周遭混沌的黑暗。她拿手一挡,光便透过指缝凝实起来,她看见头顶一片青天,青天上飘着几抹白云,她偏过头,入目皆是凹凸不平的青石地板和带瓦的屋房。 “我在哪?” “娘娘您总算转醒了!”旁边有人啼笑皆非,似近非近,好不真切。 她偏头看那叫唤的人,瞧服饰装扮是个婢女,施着粉黛扎着环形发髻,身后还跟着许多人。那婢女的眼瞳倒映着一个女子,看轮廓颇像自己,她又问:“这是哪?” “娘娘糊涂了,这儿是大楚帝京。” “大楚帝京?”李布依拍了拍脑袋,却摸到了一把流苏和珠子,只一起身便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她伸手把那些头饰一枚枚摘了下来。 那婢女急忙阻止道:“娘娘,您莫要再摘了。” “怎的?”李布依一头雾水:“我可是在双燕灵域?” “双燕?”婢女一脸呜呼哀哉,瞅着她便觉得莫不是一昏把脑袋给磕傻了:“娘娘可别打趣奴婢了,神武早没了双燕。娘娘还是快些,恐误了时辰。” “你们都别愣着,搭把手!” 六七个婢女簇拥着李布依匆匆忙忙往门外走去,她却是不适应这般的搀扶,便一个巧劲脱了身,疑道:“这是要去哪?” 打头的婢女面色上很是着急:“娘娘忘了,今儿可是您大婚的日子,别误了时辰。” 大婚?左鹤那老家伙总算是把我卖了?可别是称斤算的银两。 李布依苦笑了一下,抬了抬步子,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咯在胸口磕得心也生疼,没来由便觉得心里空虚。低头瞅见自己衣襟中有包湿乎乎的东西卧在里面,竟是包蚕豆。她颤着手取出一颗,只一咬,软绵绵的口感细细传来,好像被水泡得化开。 受潮了,多久了?李布依细细尝着口中软趴趴的豆子,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真真正正在现世中睁着眼睡着做到的梦。 府外唢呐震天响,红妆铺了十里,八人抬的大花轿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大红色的彩绸上细秀着玉兰花卉,丹凤朝阳。 李布依见过齐王娶茯苓的阵仗,耗费的银两能在帝京置办下一座府邸,那是帝京纨绔子弟之首,可如今这阵仗比当时更盛十番。 “新娘子上轿!”喜娘吆喝了一声。 周遭人恰待来扶,她却自个儿脚尖点地翻身上了轿子,也不坐进去,只半俯身子看着前方马背上的人,纤纤十指撩开大红盖头,她红唇启质问道:“你是谁?是人是鬼?” 喜娘制止住了:“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这红盖头只有你夫君才能掀开。” “无妨。”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那人独有的儒雅。 他一身红袍从马背上转过身,耳鬓青丝飞扬,划过那张如玉的脸颊,他眉眼里存了和煦温阳,他笑,化了三尺冻土,亦化了铁石心肠,薄唇轻启,似是这世间最好听的梵曲,将那一字一句,直敲进心底,他说:“布依,我在。” 她看着他愣住了神,片刻放下了红盖头道了声:“好。” “起矫!” 那花轿便在震天唢呐声里,走过大楚帝京的青石地板,跨过最热闹的喜鹊桥,饮下最烈的酒,迎着帝京百姓艳羡称赞的啧啧声,朝着漠王府走去。 漠王府旁种着一排玉兰树,玉兰花盛满树,芳香扑鼻。 喜庆的红缎给森板硬冷的北漠王府添了些活泼气,似是在迎接着这个性子欢脱的新娘。 他回头看她,眉眼弯了弯:“布依,我们回家。” 她透着那层红纱隐隐瞧见他的轮廓,总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寸寸瓦解。 “颠轿!” 却在最后的几步路,花轿剧烈地颠了起来,竟然直把她颠得昏了过去。 说来也奇,她一向平衡力甚好,颠个轿子怎还能把她颠晕了?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撞进了夜里,她撩开面上的红盖头往外看了看——十里红妆,震天唢呐,连带着那一众人都消失了。 李布依从轿子上爬了下来,舒展筋骨,耳根子动了动,闻见有人在远处吆喝,扎着两个小髻的孩童手握风车相互追逐,发出踏踏声与嘻笑声,也有风吹过路边的草,拂过她的面庞,带来些许痒痒之感。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凌空舞步练得好生吃亏,因轻功绝佳,往日里步子踏下的脚印十分清浅,终日仿佛踩在棉花上,现今踏在这帝京街道上,虽觉得轻飘飘的,却没法分清真假。 便干脆坐了下来,挠挠头仔细盘算起来,总算从困顿的神识深处揪出尚存的明晰记忆,恰还能思考推断一二。 如果她周身一切都是假的,为何如此真实?体内真气每周转一个周天,天地灵气好像要将她的意识抹去。纵观神武唯有一个宗门有此等本事,那便是长奚毒宗。 传说长奚毒宗开宗创者是一位作古多年的魔尊。千年前神武爆发仙魔道三尊大战,仙道两家联手将魔尊打下十八层地狱,魔尊拼死方才逃出一缕神魂,将毕生才学转授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后便羽化了。可惜小辈悟性不高,勉力将魔尊的才学掌握了大半,味道一变成了控神控魂,杀人无形的毒术,自此长奚毒宗于神武大陆上崛起。 她坐在地上痴笑了笑:坊间总有诸多传闻,可这打下十八层地狱的大窟窿,她浪迹江湖多年可未曾见闻。 多半是假的罢。 她深吸了口气,天庭又清明几分,提了提脚下的布鞋,朝着黑暗的前方走去。 即便前方是阴曹地府,也要去看一看。 第五十四章 真假难分(2) 是夜。 漫漫长风把浓烈的硝烟味吹来同她打了个照面。 是夜。 一袭月色挣破了黑暗,透过头顶的树叶洒下银光。 李布依便踏着那银光朝前走着,脚底的地有几分泥泞,鼻尖突然落了一滴水珠,混着她脸颊旁的汗珠划下她尖削的下颏,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砸向大地,却掩盖不了浓浓的血腥味。 前方会有什么?我又会看见什么?在这样的漫漫长夜里,我感到熟悉的恐慌,这股恐慌来自孤独,亦来自十二年前那场灾难。可我还是要往前走,走下去,才能出去。 一双布鞋踏进了一处水湾,水珠四溅。她踏出了黑暗的影子,震天叫杀声扑面而来。 那是一处战场,有两队人马在厮杀,场景杂乱得应接不暇。 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人持着一柄金色的长杵,浓稠的血液悬在上面,殷红在金色的杵上显得异常突兀,天上的雨把血液冲开,顺着他的手流下蜿蜒狰狞的印记。一阵大风刮过,把他脑后束发的带子吹开千万青丝随风狂舞,周身尸骸遍野。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感觉他在落泪。 是他吗? 他一向风雅翩翩,一双素手仿佛从不染血。 他怎么会成这样? 他一贯干净清爽的水清色长筒宽衣裳染满鲜血,这是一场战役的终极。 “楚绍元。”李布依唤他。 那个呆愣木头般的人闻声回头,风带起他脑后散着的青丝,狂风乱舞,他薄唇张了张,眼底空洞,仿佛嗜血罗刹。 但望见她,眸子便渐渐有了光,他勉力勾唇笑了一下道:“布依。” “我在。”李布依蹙着眉应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两步,金色的杵掉在地上,他颤着手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她。那怀抱冰冷刺骨,却紧实得让人透不过气。他就像一个孩子,好像这样的怀抱才是唯一的依托。她伸手抱住了他,湿漉漉的头发贴着他冰凉的脸颊……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倾盆大雨落在两人身上,一滴一滴拨动她的心弦。 “漠王府闲置很久了。” “对了,明日我而立。”他说得漫不经心,好像在这种地方聊些诞辰家常,非常正常。 李布依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憔悴,孩子气又恍若魔神,她干笑道:“那我备份大礼来见你。” 楚绍元笑着伸出手,往她脸上一掐,留下一道血印,他悠悠道:“布依你猜我还剩多少时间?” “几年?” “三天。” 李布依怔了怔,她看见他眉眼里带着极大的悲怆土崩瓦解,却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她道:“我回来了。” “来不及了。你带我走吧,你带着我,找个有瀑布有青山的地方,安葬。” 李布依勾唇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有我罩着你,别怕。” 话音刚落,他好像化为了一缕烟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身后有人在唤她:“李布依!” 她一回头,看见纷飞战火,一匹战马踏着铁蹄从远处飞奔而来,眼瞅着就要撞上她。 第五十五章 真假难分(3) “刘公英?” 李布依一个闪身躲了开,那匹战马却好像一块磁铁吸住了她,她干脆翻身而上,驰骋在这月色之下。她转身,楚绍元不见了踪迹。与她并驾齐驱的,是刘公英。 身后纷飞箭雨,他把她护在身前。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回头脸上全是他一口喷出的血。 他像是力竭,亦像是他最后一句叮咛,他说:“记住我。” 她方才想伸出手,他便从战马上倒下了,而她一头撞进了一片鹅毛大雪里。 李布依从马上翻身而下,那匹马飞也似的跑远了。 她走了几步,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躺在雪地里,脸比雪更白。 楚绍元看到了她,依然笑得很开心,他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李布依一把抓住了他,这一次她不会让他从她身边溜走了。 楚绍元犹豫了片刻,一点一点把她推开。 在她目瞪口呆之下,他身后的云层逐渐散开,变成了一座高崖瀑布。他往后蹬地,纵身一跃,他说:“好,忘了我。” “楚绍元!” 她看着他面上身上,逐渐覆盖起冰层,那昔日里柔软的轻衣缓带在一瞬间变得僵直,她望见他在高崖之巅,猎猎山峰刮得他发丝起舞,他便这样推开自己向后倒去。她往前冲,直想伸手抓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抓到他落崖前的一抹残影。她只愣了一下,便脚尖一点随着他投下瀑布。 “嘻嘻……” 青天之上仿佛有人在笑,随即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搅得李布依脑袋一阵钝痛。 等她再睁眼时,又如大梦初醒。 她听到候鸟群凄厉喊叫划过天空,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分外熟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小了,她抬头,撞上了一根糖葫芦。 火焰带着那支糖葫芦在燃烧,她仿佛还能嗅到滞留在鼻腔里的焦糖味。 “布依,给!”映入眼帘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小子,贾慕勋。 那是她的第一个伙伴。 亦是她童年少有的慰藉。 天琅河上刀剑遍地,战骸狼藉,周遭的一切熟悉地让人忌惮。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那支糖葫芦,一折。 糖葫芦断了,火焰烧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小子身上,那个小子的光影在顷刻间化为泡沫。 小小的李布依扎着高马尾扭头而去,她的眼里带着倔强的光,她说:“我知晓凡人皆有命格,许是这苍天给我定的命颇为难堪,我亦知自己无意踏入大蛮长奚宗的大阵,许是此等逆天神作的前辈高人有什么指示。但,我不惧。刀山火海,我闯;千难万险,我荡!” “我只要这一路相伴的伙伴,安然无恙。” 她拾起天琅河上一把长剑,运气于剑上,她眉间一动,意识到裹着剑的并非真气,但这股气十分磅礴,足以撕裂此处的空间。 她便顺着那道力把剑插入土中,随即便听见咔嚓声四起,像是碎了空间,景物花花而落。 “还好老朽捞得快,不然就死咯。” ------题外话------ 幸得一支笔,得以落纸挥毫。 第五十六章 大梦一场 镜湖泛着太阳光泽涟漪,两岸青山环抱,恰似一块嵌落在地的翡翠。双燕灵域,人声嘈杂。真假难辨,那数个梦境切换中,十里红妆、旷野江山、金戈铁马、瞬结成霜…… 但,是梦就终究会醒来。 “小姑娘,”那卖蚕豆的老妇人推着小车回来了,她立在那儿,眼波微转,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定有倾世容颜,“这一梦,做得可好?” 李布依觉得神识还在那一梦中激荡,撑着被水泡得有些浮肿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有大梦初醒时的困顿,也没有遭人欺骗恨意,恭恭敬敬做了一揖:“一梦荡气回肠,敢问是长奚宗的哪位前辈?” 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老人家没什么恶意,一个有恶意的人,不会给人带来枯木逢春之感。 老妇人被李布依夸得很受用:“老朽烟里,只是个卖梦的,一包蚕豆便送你一场旖旎美梦。” “卖梦?”李布依急忙又问道:“前辈,此梦何解?” “老朽只卖梦,可不解梦。” 李布依眉头蹙了蹙:“那前辈把先前蚕豆的钱还我。” “咦,为何?” “我可没说我要做这个梦,不过想吃个蚕豆,但前辈强行卖了梦,却不解梦,就像前辈强行种下因,分明只有前辈才能给出果,前辈却不给,那我做这个梦,有什么意义。” 烟里倒吸了口冷气:“噫牙尖嘴利,你难道没吃蚕豆吗?” 李布依答得理直气壮:“前辈言说是卖梦的,何时说是卖蚕豆的。” 敢情你这蚕豆儿是白吃了。烟里觉得话到嘴边一滞,但这收进来的钱是万万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眼珠子一转强行辩解道:“成,但得说明白,老朽种下的并非是因,只是个‘醒’字。你转身看看双燕灵域有多少人,老朽卖了多少个梦,个个都解,岂不赔本买卖。” “的确赔本……”李布依思咐片刻转而作揖道:“前辈,何意为‘醒’?” 老妇人笑了一声:“何意为醒,这倒是不难回答。”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还活在糊涂里,虽是糊涂,却也难得胡涂。浮生若梦,醉卧浮生,你在梦里睁着眼睛,你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你在梦里大声喊出的话,醒后还记得吗?睁眼看人间,方知世间真;人心叵测,善恶难辨,方知世间伪。” “何意为醒?当你天庭清明,开始辨析真伪,珍惜周遭一切人与物,共同历经这一世风雨骤变,虽无法随心改变事物,预测其发展走向,你不再是你生命的中心,亦无法没心没肺地逍遥事外,但你已与这世间人事有了羁绊粘连。” “小姑娘,你可知这世上唯有三字令人追悔莫及,纵使是天神断情绝爱,千万年修为清心寡欲亦是不能!那便是——来不及!” “有何可来不及?”虽是随口一说,她眸子却空了空,像被一语道破,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是楚绍元在梦里举身赴了瀑布黄泉,她来不及伸手,她错过,她来不及……救? 亦或是梦里刘公英在战马上为自己扛了一波箭雨,她来不及做他的盾牌,来不及……义? 亦或是贾慕勋在冰冷硝烟里带火燃烧的糖葫芦,和那来之不易的温暖,她来不及……谢? 还是那根本来不及伴她长大的父母,她来不及……孝? 那随性无畏的女孩儿第一次感受到,那人世情怀发苦的痛,皆因那混球的三字:来不及。 可一梦浮生既醒,她便要来得及。 错过的无法挽回,但未发生的还能创造。 她既然知晓,便要睁着眼睛过完这一世,她要将来那一切来不及,都变得来得及! 第五十七章 讨债的 面上有一道刚烈的风拂过,依稀还带了点水汽,伴着老妇人桀桀的笑传来: “小姑娘你可真够倒霉的。” 她睁眼,扑面而来的是一枚真气凝成的水球。 那水球是真气压着空气里的水凝聚而成,霸道蛮横,变化多端,力道十足,被撞上必是重伤。 但这一击偷袭,却并没有伤到她。 李布依自神识中苏醒,便觉得天庭一阵清明,凌空舞步在瞬间激发,她冷静地躲开了真气球闪到了一边,这凌空舞步施展了这般多年,却从未有今日这样随心的感觉。 一梦浮生既醒,周遭的一切是都是清晰,她开始感知一切,自然、万物、风、阳光,这天地间飘散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入丹田,转变为她的真气。 她甚至还有空顿足,将手一揖,直道:“多谢前辈赐教。” “赐教不敢当,你只是顿悟了。”老妇人眼睛微微一眯,语气里有几分欣赏,左手在虚空里一捞,又凝出了一枚水球。她道:“可惜有个催债的家伙来了,现在得借你一用咯!” 看着那团水球一圈圈变大,李布依屏息,身子却已先出。 若要占便宜,便只有现在了! 凌空舞步就不是跟人打架的,而具备攻击力的破炎,因为自己右手负伤,难以施展得开。想要从对方手中逃出,只能看双方谁比谁的速度更快。 李布依在瞬息间已经扑入对方怀里,那不成形的破炎方待使出,便听得上方的老妇人一声轻笑,只顺势手臂一弯将她抱入怀中,把那不成形的真气球分毫不差地敛入李布依体内。 噗—— 这一击很重,李布依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往上涌,却还强撑着倒踢了对方一脚,老妇人显然没料到,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下。老妇人冷哼一声,却是个高人,手变勾裹着真气迅速弹射出,扣住了她的脚踝。 “咳咳……”李布依摔在地上咳出不少淤血,恰逢此时抬眼,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外赶来。 “哟,看看是谁来了。” 李布依抬眸看着他,他眉目依稀,神态自然,一头青丝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水清天蓝的衣裳仿佛从不染尘。他方才还在自己的梦里哭得声嘶力竭,嗜血成瘾,憔悴恍若隔世,而现今他又这样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笑了一下,只是一个恍惚,便觉得自己又活了一世。让人如何不感到唏嘘。大蛮长奚宗的幻术竟能达到此等境界,委实不容小觑。 楚绍元往前进三步,气势咄咄逼人:“烟里前辈。” 烟里的手扼住李布依的喉咙道:“你小子,后退三步。” 楚绍元怵着不动。 “怎的,漠王仁爱何时还同妇孺过不去。” 他脚底往前挪了一步:“仁爱?你可知我剑下多少亡魂。”他往前走了一步:“何况,你手下的女孩儿我又不认识。”他往前又走了一步:“你擒着她,对我有什么威胁。” 他步步紧逼,烟里步步后退:“你个大楚亲王,来双燕灵域作甚?” 第五十八章 幻铜镜 “来向您问个东西。” “什么东西?” “幻铜镜。” “神经病,老朽哪知道神镜。” 幻铜镜,相传是一面上界天神遗留在人间的镜子,可照妖邪,现前世。 烟里眼珠子转了转道:“怎的,你北漠人死得多,起怪事了?” 楚绍元笑了笑:“与北漠无关,烟里前辈隐世多年怕是不知,现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神镜在你这儿。” 烟里一愣:“真的假的?” “前辈不如把神镜交给我。” 烟里目光躲躲闪闪,似是在考虑权衡利弊,手上的劲忽然松了下:“哼,你小子休要诓老朽!” “哎呀!”话刚说完,烟里一声尖叫,手臂上一阵吃痛,她低头,上面多了一排红彤彤的整齐牙印。 趁着这谈话的间隙,李布依瞅准机会往她手臂上咬了一大口,烟里手上吃痛,手一松,她便借着这空荡跟个活泥鳅似的,呲溜一声从她圈起的手臂里逃走了,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你个小丫头片子!” 三步开外已有人将她护在身后。 “你……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她么?”烟里气得涨红了脸。 “若我说认识,她恐怕就回不来了。”他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冰凉的真气顺着肩头的经脉往下。 “小子,你诓我!” “咳咳……”李布依又咳出了不少淤血。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儒雅,却不自觉带了丝冷意:“前辈下手,未免太重了。” “哼!”老妇人拉起了脖子上挂着的面巾,推着卖蚕豆的板车便要走了,“同你们这般小辈浪费了这般多时间,老朽生意都要凉了。” “前辈无端伤了人,打算一走了之?”楚绍元愠怒道。 “我没事。”李布依拍开他的手。她自个儿的身体,还是她自己最清楚。 同姬韵一战吃了三十六枚带毒银针,导致真气错乱,虽有楚绍元耗费真元之力替她梳理经脉在先,但当时一口陈年老血卡在心头,此番老妇人一掌虽是刚猛,却并无杀意,反倒逼出淤血,反倒是件好事。 “瞧瞧,这姑娘都说没事,老朽接下一单买卖去了。” “烟里前辈真是勤快人,想必隐世在双燕灵域这么多年,已是赚足了银两。” 老妇人被他的话惊得顿在原地,斜睨了他一眼,磕磕巴巴道:“银两?什么银两。” 楚绍元拱手敬道:“前辈手头上已经没有能与我额外讨价还价的筹码了,那早年欠给家父的债条,该怎么结,还是怎么结。债条恰好在我这儿,今日撞见前辈,不如了了。” “什么债,老朽不记得了。” 楚绍元好心提醒道:“当年您云游大楚,为我大楚卜了一卦,顺带同家父赌了一把。赌的是大蛮、乾陵两国侵犯我大楚的抵御之战,黄金十万两,您押我输,后来您输了,这债条便欠下了。” 烟里推板车的手一僵,掐着指头盘算了起来。 楚绍元见之又补了一刀:“想是前辈隐到这双燕灵域来卖蚕豆,已经攒够银两了。” 第五十九章 辞别镜湖 烟里呸了一声道:“什么卖蚕豆!说了多少遍,老朽是卖梦的!” 攒够?怎么攒够。要不是欠了大楚先帝黄金十万两,谁要躲进这鸟不生蛋的双燕灵域照看长奚宗的大阵?奇了怪了,大楚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许皇族中人踏入双燕,这小子就为了讨这点债命都不要了?神经病,他们一家都是神经病。 不如,我打昏这两小辈跑了?不成不成,人跑了摊子还在这儿呢,传出去还不得臭了名声。 “小子,你想怎样?” 楚绍元眉眼弯了弯道:“前辈可将幻铜镜抵给我,旧账,一笔勾销。如此一来,前辈也能离开双燕灵域了。” “当真?” “当真。” “哼!”烟里一声冷喝道,“年纪不大,眼光倒不浅。” 她磨磨蹭蹭地把一面铜镜从板车边上的布袋子里取出来,口气不善地递给楚绍元道:“一手交债条,一手交镜!” 楚狐狸开开心心地当着烟里的面,催动真气将债条化为齑粉。 这面铜镜既能照得出前尘,便能解得了他心中所惑——玉兰花灵化形为人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如何能将前尘往事,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于凡人而言,前尘往事忘了也就忘了,不然孟婆汤也不会卖得这般好了。但,对于见证过沧海桑田千万次变更的神仙来说,人之一世,实在是太短浅了。 而他想与她度过的,岂止这短短百年。 李布依眼瞅着那镜子到手,想着能让漠王如此大费周章坑蒙拐骗得到的必是件宝贝,心下觉得有几分稀奇,便探头去问:“这镜子有什么特别的?” 却怎想楚绍元手一拂把镜子收了起来:“你不知道也罢。” “你知道,她知道,全天下都知道,怎的就我不能知道。” 她当然好奇这面传得神乎其技的镜子究竟有什么乾坤,却不知怎的内心深处对这面镜子有几分膈应,因此那手伸了伸却又缩了缩。 这小动作被烟里悉数看在眼里,嘲讽道:“怎的,你是怕这小姑娘瞅见自己是只蛤蟆,跳蚤还是老蛇?” “除非心中或你的镜子中住着蛤蟆、跳蚤、老蛇,不然照个镜子怎会见到它们?” “呵,孤陋寡闻,”烟里冷哼了一声摆摆手道:“镜子你也到手了,咱俩两清了,趁我心情尚可你们滚吧,少在这儿给我添堵。” 楚绍元朝着烟里做了一揖:“多谢前辈,晚辈告辞。” …… 长奚宗的女人通常有个恶习,那便是瑕疵必报,偏偏长奚善毒术,报复起来那是一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这波讨债楚绍元满嘴跑火车,真中掺假,假中掺真,捡了便宜,现下自然得溜之大吉。 一片树林,两双布鞋,同一道青影,两种不一样的神韵,同样飞奔于泥泞的土地上,所经之处,踏地无痕。 两个时辰前,他们踏入大蛮长奚宗镜湖大阵,虽于情于理,但多少还是得罪了幻亭烟里,恐惹事端,一奔波便是两个时辰,现下多少是有些乏了。 天色将晚,李布依和楚绍元已经深入双燕灵域内部的树林,树林也从隐隐绰绰变得昏蒙蒙。两人干脆停下脚步,在一处空地架起了篝火。期间李布依捉了两只溪涧里的鱼,现今架在篝火上烤着,香味四溢。 第六十章 请君共眠 “没想到布依烤鱼的技术这般好。” “可别贫了,说吧,你跟刘公英比武比得好好的,怎的就剩你一人了。苏杏子跟着哪去了?” 楚绍元便将那日沙川公主前来擂台挑驸马的事情给李布依讲了一遍。 “所以你是说,刘公英被沙川的公主看上,苏杏子佯装他的婢女一道去了沙川?” 楚绍元眉眼弯了弯:“正是。” “你怎么不拦着。”李布依将烤好的鱼往他脑袋上一敲,被他半路截了下来。 楚绍元面露难色道:“如何拦着?沙川功法传自上古,千变万化。”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刘兄都打不过,何况是我。” 李布依瞟了一眼装可怜扮无辜的大狐狸楚绍元,白眼一翻,暗咐信了你才怪,嘴上只答道:“可不是么,这下咱们名正言顺闯沙川!得把那两二愣子从里头捞出来。” 他向来颇喜她的江湖英雄气概,如此大鱼颇为好吊,闲聊了两下,手头上的鱼也就吃完了,便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说了一句:“布依,来。” 李布依一脸懵地看着他道:“来什么?” 他嘴角噙了一抹笑:“困觉。” 这世间有很多很浪漫的事,譬如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日月同辉谈理想,烤鱼架篝火,江湖烟雨自飘渺,彼此依偎相依相靠。可到了李布依这儿只剩下鸡皮疙瘩掉一地,连带着头皮也发麻,她慌忙摆手道:“不了,我……我坐这儿就很好。” 楚绍元一声嗤笑,把腰后别着的水囊取了出来,打开盖子朝她晃了晃,醇厚的酒香味弥漫开来:“桃花酿,你当真不来?” “这倒是不错。”李布依摸着下巴思咐片刻,便往他那儿挪了挪,伸手接过酒囊,她尝了一口,满齿留香,啧啧称奇道:“没想到漠王如此风雅,出门杀敌打怪水囊里不装水,反倒装了美酒佳酿。” 他笑了笑,要知他认识她前也曾滴酒不沾。 风大蒙了她的耳,她侧头问道:“你方才说些什么?” 他接过酒囊酌了口酒:“识君幸也。” 尺树寸鸿,郁郁葱葱,这般时节虽还在盛夏,此间地界却不自觉起了丝凉意,竟把那簇篝火也吹得欲灭将灭。她嗅了口扑面而来的凉风,只道惊奇,如今盛夏,除了大楚塞北北漠雪域高原,神武大陆之上哪处不是青山绿水郁郁葱葱,这风如何夹了些雪气融化的味道。偏偏她又未带添补的衣物进双燕,便灌了口酒把自己蜷起来了些。 肩上却突然多了件衣物,她偏头看他,那如玉的男子退下了水青色的外衣罩在她身上,现下里只穿了件内衬,他的确很美,自初见时她便明白。却如何用美来形容一个男子……俊逸潇洒,眉若青山远黛,这般形容都太过复杂,许是同自己相较而言,她觉得他远比自己生得好看。 如此,便当得上美这个字。 她路上一直在琢磨,如此好看之人,却又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身边,同自己在一处烤篝火,在一片天空之下吃酒闲聊。 “楚绍元,你……你把外衣给了我,不觉冷么?” “我体温偏寒,盛夏只觉分外燥热,现下……我若说冷,你能挨我近些么?” ------题外话------ (眼神暗示)我要评论 第六十一章 你能不能挨我近点 许是那酒太醇,她灌得太凶,当真挨他近些,两下子话便说开了:“你昔日问我为何来双燕,你又是为何来双燕?” 他往篝火里加了块木头,笑得真诚:“来陪你。” 李布依难得没有一个飞腿劈开这口是心非的家伙,一本正经分析道:“细想我们初次见面,到后来的每一次见面,你都是突然出现,这一切好像都是你安排好的。” “按理来说,我本是个自由身,但大楚帝京,你们楚皇室那么多局,皇权的那些纷争,究竟与我何干?我莫名其妙地牵扯其中,被你牵扯其中。” “要说势力,我没有。要说修为登峰造极,我也没有。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只想得到你。” 李布依嗤笑了一声道:“可拉倒吧,你就这样踏进我的世界,却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 “那我便问一问,”他顿一顿,转身看她,深邃的眼眸映进她眼底,“府邸妃位空缺,不知道布依愿不愿意,做我的王妃?” 李布依只觉得心头一滞,其实她一直很避讳这种问题,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辈子逍遥江湖不为俗世红尘所牵。 别人拜月老,求牵红线,她拜月老,求他绕过自己省下红线给别人系。 即便她再不乐意承认,也不得不说,当年以贾慕勋食言为先例,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也可以说,她觉得无情无欲无求更为自在,所以那日玄明宗墙边上,她会那般警惕地问郝仁,是否对她有意。 而如今,月黑风高,静谧幽林,孤男寡女,他却问得这般直白,她该如何作答? 绍元兄,我们就当道上一起吃酒的好兄弟? 她记得幻境里的十里红妆,震天唢呐,亦记得那清明月色下的嗜血罗刹。 她清了清嗓子道:“如果你是问刀口舔血的日子,对不起,不愿意。” “无妨。”楚绍元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答复,直往篝火里又添了柴,心里有几分失落。 却听她又说道:“但往后有任何事要我相帮,尽管提。” 他眸子里的失神一敛道:“好。” 顿了顿又道:“你可知,昔日双燕灵域在大楚名下,双燕节亦是大楚佳节。可是十三年前一场骤变,双燕归于天下人共享,楚皇室再也不得踏入双燕。你可知是为何。” “为何,你大楚又出兵了?” 他轻轻一笑:“也并非都是铁蹄打下的江山,这世间唯有情字最为磨人,却又最为动人。” “我奉圣旨来双燕灵域择一贤妃,若非遇见你。”他看看她,表情十分委屈:“我必陷入两难。” “我师父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话不可信。”李布依轻笑了一声,她持续拆穿:“你要逃开齐王和大楚帝其实不难吧,你战功赫赫的事迹,我听茶楼里说书的,耳朵都快磨出茧了。” “北漠军哪里听命于圣上,分明是听命于你,你若要反,在北漠自立为王,谁能阻你?谁又能威胁到你?逼你左右为难,你为何还要回来这风云帝京。” 楚绍元笑道:“不错,我是能调动军队,但是……” “北漠军是先帝遗诏调与我防身,他老人家根本不喜儿女战争,自然不会给我一支能与一国抗衡的军队。这么些年来,我四海征兵,回到帝京,不为其他,只为……” 肩上忽然一重,他愣住了,李布依竟然倒在他身上睡着了,那一囊子的酒早就空见底,顺着她的手垂下。月光照在她脸上,映下睫毛的剪影。 他轻轻笑了下,一句话沉在心底:只为你。 便把她身上的外衣拉好,真气聚在掌间,汇入那燃烧的篝火中,护住了那随风摇曳的火苗。 如此,这火应当能好好的烧到明日清晨。 做完这些,他便盘腿坐着阖上了眼,随着吐纳呼吸逐渐沉静,陷入修炼。 ------题外话------ 想要评论二连(眼神暗示) 第六十二章 顺衣襟摸镜 怕是连他也没有想到,在他入定悉心凝气修炼后的半个时辰,一双咕噜噜的眼睛便睁开了。 那个醉酒靠着他肩头睡着的女孩儿露出狡黠一笑:不过一囊子桃花酿,哪那么容易被灌醉? 道高一尺,还是布依高一丈。 脑袋仍然是保持着靠在他身上的姿势,一只手却不那么安分了。 那只手顺着他的衣襟悄悄往上爬,半晌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圆形状物便停下了。 她抬眼悄悄观察那张如玉的脸上无甚变化,吸了口气,直道这人的确好看,京城这般多名媛趋之若鹜,要个王妃还不勾勾手指就来,却怎的爱拿自己打趣。 小手一勾便从他的衣襟里取出了那面幻铜镜。 她登时便精神起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能值黄金十万两,还贴着衣襟放,神神秘秘却非我不能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保持着靠在他肩上的姿势拿起了那面镜子,上下左右翻看。她盯着看了一眼,顿感有什么东西射入神识深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的神识被吸进了这面镜子里。 她踉跄了一下,跌在了白云之上,眼前的云雾逐渐散开,她看见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柔软的白衣,云鬓高束,踏着云朵行进在宫阙中,步步生花。 九重宫阙上仙音袅袅,庭院中央的玉兰树花开满树,她和着那花香舞动,划起满地的落叶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 枯木逢春,枯草葱嵘。 她好像听到了有什么人在唤她,她往他的茶盏里添了一枚花瓣,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魔族公主要和你联姻。” “不行。” “天君不会让你拒绝。” “……我去领罚。” 眨眼她便看到了三十三道天雷,一道一道劈在那道身影上,她虽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天雷毕,他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好像要赶去哪。 她又看到了那个女子,她坐在那棵玉兰树下,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好像在啜泣,她能听到她的心声:我盘根在此上千年,却从未要你为我放弃这般多。若有来世……我想忘掉所有,求求你,不要再遇见我。 滚滚雷云又在天上凝了起来,天上起了三道天雷,第一道,劈在先前见着的庭院里的玉兰树上,把它劈成两半,第二道劈在那个女子身上,只是那一抽,三魂六魄便去了一半,看着都心疼。 第三道……第三道她的眼前便花了,却依稀看见先前的那道模糊的身影挡在了那个女子身前。 李布依只觉得自己懵了,四面白茫茫的一片云海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好像在看一段神话,可这段传说,坊间却从未听闻。 她并不知她在偷窥着谁的故事,但,倘若她认识镜子里的男子,她不会放任他一个人被雷劈三十三次;如果她认识镜子里的女子,她亦不会允许两道天雷将她劈得魂魄离体! 所以……这故事与她究竟有什么关系?如果换做她会怎么做? 兴许……兴许她会扑上去,为他们挡下一劫。 第六十三章 前尘 只一松手,那面幻铜镜便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 身后有人叹了口气,气息吹在她耳根,红了。 “怎的,我们李大侠也知害臊了?”他伸手拾起落在地的镜子。 李布依转头看他,却委实把他吓了一跳,怎的,泪流满面? 她自个儿也觉奇怪,被捉竟不绝心虚,只是面上的泪水委实控制不住,憋得耳根都红了,颤声问:“我……我是怎么了。” “没事,你只是做噩梦了。”他心下吃痛,真气运行掌中,只一下便把它掰成两半,他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浮生一梦罢了。” 这话她熟,先前烟里便是这般哄她的,可她不想被闷在鼓里,有什么,是她还可以挽救的,有什么,能让她在故事的终章不会只剩下一人。 李布依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道:“我同你说,我先前还做过一梦。” “何梦?” “我梦见你自结成冰,一举跃了瀑布黄泉。” 他顿了顿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要我忘了你。” “哈哈哈!”他放声一笑,伸手把近在咫尺的女孩拥进怀里,他落了一个吻在她的发梢:“如若是我,我会要你永生永世都记得我!” 幻铜镜能看到人的前尘往事,是你,便是你。那便是人界轮回百苦,我亦会相陪。我会一直陪你,直到补齐所有的魂魄,你要上天入地,要堕修罗地狱,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布依,我先前给你的玉佩还在吗?” “在。” “那便一定要收好。” “为何?” 玉佩是你的影子,融进了我做战神时三十万年的修为,如此才能抵住魂魄缺失。 但时间流逝,效果会慢慢变弱,最终如何? 他心下了然:魂飞魄散。 如此,当如何? 他眉眼弯了弯只答:“定情信物。” 总归会有办法的。 …… “将军还不退兵么?闹大了对你我都不好。” 双燕灵域外,吃瓜群众还杵在原地,看着鹤发童颜的左鹤剑指将军。 将军深深望了一眼站在高台的左鹤,眼眸深处熊熊火焰喷涌而出,他腹诽道:若不是主子有交代,我早放箭把你射下来,让大军踏碎你双燕,轮得到你猖狂!呸!这架打得真窝囊! 难得这将军对自己主子有了吐槽。 这怪不得他。 满天下的人都以为十二王楚言宇薨毙府中,谁能想到,其实这位爷还活蹦乱跳,就派给他了一个没头没脑的任务:“你去,带点人去双燕把事情闹大!最好全天下都知道!” 鬼知道他肚子里九曲十八弯装得是什么乾坤。 正在僵持之际,一声娇喝让这位将军感到格外亲切:“你们三宗高高在上了不起么?” 两旁的阁楼上有一女子不满道:“十八罗汉一向秉持正义,为何要为大蛮长奚宗卖命。你们可知我大楚边疆死伤战士多少!有多少人背井离乡,妻离子撒?这全是大蛮那帮狗娘养的混蛋害的!你们却要帮他们?” 盘旋在半空中的十八罗汉闻此同时低头,不约而同道:“皇室毁约,我等即护武林。”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北漠失守,是你漠王失职。” 平平淡淡的口气,却逼得那楼阁上出声的女子攥紧了芊芊玉指。 第六十四章 凭什么是你 “茯苓。”女子身旁的男子看着她有些不安。 “这时候让他们攻进去没有好处。”慕凌劝说道。 “我知道。”茯苓深深吸一口气:“但里面的情况先前从未查清,而且,他身边跟着的人,我很担心!” 言罢,剑已出鞘,直指慕凌。 “让开!” 几乎同时,慕凌的剑便对上了茯苓的剑,剑尖相碰,很快又弹开。 他们俩的剑术造诣,没差多少。 “茯苓,冷静。”慕凌冷声道。 “你要我如何冷静?我们与他相识二十载,居然还敌不过一个相识不到两个月的黄毛小丫头!你见到他几时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就算犯错也宽恕。慕凌,你不觉得事情蹊跷?” “双燕灵域这么危险的地方,他既不带我也不带你,却带了李布依,凭什么是她?她能帮他点什么!她究竟是什么妖邪?” 慕凌愣了愣道:“总归有他自己的道理。” “自己的道理?摄魂蛊惑人心的事情我可没少干。不成,不惜任何代价,我都要进去看看。” 慕凌一剑挡在她面前:“不惜任何代价,就是为了你所谓的安心?茯苓,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接应普林,现在已经为了你的不安心耽搁了很多时日。” 茯苓神色微变。 慕凌放缓声音安慰道:“李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个坏人,再说主上没有那么容易被人蛊惑,既然叫我们处理好双燕之外的事情,那我们便好好解决。” “放心吧。” 茯苓苦笑道:“罢了。” 慕凌收剑,走到窗前,打开,燥热的风扑面而来——风云帝京。 他望着下方十二言王的军队,不禁忆起那日傍晚,接到十二王的小郡主,楚杏宁的事情。 “你干什么啊!给布依的糕点要压坏了!” “郡主受惊。”幕林低声歉意道,“只是这种时节随意出府不大安全。言王殿下可知道?” 楚杏宁不屑地撇撇嘴:“有什么不大安全的,防卫森严的漠王府我都闯过呢!” “恕属下多言,外头危险,请您回府。” 楚杏宁白眼连翻:“别急着赶我走,我可是来传话的,不好好听着,我怕皇叔吓到你们。” “请郡主直言。” 楚杏宁自豪道:“我皇叔说了,八皇叔准备对他动手,他干脆将计就计,嗝屁了。但是不必担心,等十三叔进了双燕灵域,东域门口就全是他的人,他说,他等着跟十三叔大干一场!” 少女笑得无邪,摊开十二王楚言宇的亲笔信,欢喜道:“以后我就跟着你们混了。” 这样,可比缩在府里好多了。 “千回百转的心思我没有,温婉娇柔的样子我也不愿装!外头有青山绿水,碧海蓝天,我何乐窝于金笼以命相搏!”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儿推开书房的大门,直扑向案前工作的楚言宇,嘟囔着嘴赌气道。 “好好好,我的小公主。”楚言宇放下手中的笔,怜爱地摸了摸杏宁的脑袋。 “那……就去找你十三叔吧。” 第六十五章 谁那么缺德 碧林静幽处,一声咆哮显得十分突兀: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行走江湖也不攒点阴德!” 李布依一声咆哮,她发誓以后出门,看黄历不能只看一天,非得多看几天才行。 走路走得好好的,居然也能踏到狩猎网。 到底是谁这般缺德,把狩猎网布在这种地方,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绍元兄,搭把手呗,别干愣呀。” 而且还遇上了这只幸灾乐祸的大狐狸,真是雪上加霜。 楚绍元眉眼弯了弯道:“我看你坐在这狩猎网里荡得挺开心,委实不便扫了你的兴致。” 李布依翻了个白眼,脚下依然使劲蹬着树干,这哪里是玩得开心,分明是想法子把自己荡下来。 瞅瞅这家伙,两袖清风,杵在那儿看热闹,想想他昨儿夜里话说得多好听,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她一脚蹬在树干上,许是蹬得太用力了,竟然踹得天地一阵巨响。 两个人都是愣了愣。 怎的,不慎练成了大力金刚脚? 随即,只听一声咆哮震彻树林。 这个声响是? “是穷奇。”楚绍元眼底里精光一闪。 “可别吓我,你说的是老虎吧,说来这老虎大白天不安安静静狩猎咆哮树林做什么?” 李布依又挣扎了一下,一只手勉力搭上头顶的树干,微微眯了下眼睛。盘根错节的植物网带着庞大的信息量,几乎要把她冲击到昏迷。 她眼前的光景变了一下,继而迅速移动起来。 这是……植物的视野? 她自个儿也吃了一惊。先前她最多不过能触摸它们问问题,从未能有机会借助它们的存在看见这大千世界里的一方土地。 许是这双燕灵域丛林里的植物灵气过盛了,才有这般奇效吧。 突然的,脑海里炸响了一个女子的惊叫。 李布依心下一惊,铆足精力捕捉发狂老虎的身影,却不想它移动的速度过快,尽力凝神也不过只能捕捉到它的残影。 忽然,她的视野伸缩了一下,看到距离老虎位置几百米外的地方有两道身影追着它留下的印记,那两人移动的速度奇快,看得出修为不低。 “穷奇恐在遭人追杀。” “救我!”丛林里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求救。 “布依小心!” 话音刚落,只见丛林深处冲出了一只黑白两色的大虎,那虎口中叼着一个女子,獠牙陷进女子的后背,它背负双翼,锋利的四足一蹬地,从林子深处跃了出来,这一跃能跳个百来米,好巧不巧,落脚点便是李布依。 李布依倒吸了口凉气:“还真是穷奇!” 扑出来的穷奇兄表示也很吃惊,怎的嘴上才叼了一个,爪下又要命丧一只?这可如何是好,一次性带不走两个,弃了又颇为可惜。 却看见那个女孩儿猛蹬了一下树干,竟然把那个网兜踢开了一个弧度,周身真气一瞬间爆发,把狩猎网给撑炸了。 与此同时,凭空里同时射出了两把箭。 第一把箭,从狩猎网的绳结上穿过,没入后方的树干,似是在同一时间要把她揪下来。第二把箭带着磅礴灵气直直射向那只黑白穷奇。 穷奇恐是觉察到风险,身型在空中翻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那把凭空出现的箭便险险擦着它的身体而过,锋利的箭锋划破了它好看的皮毛。 虽是电光火石之间,李布依还是捕捉到了那两道箭影,她望了望方才被箭射中的树干,哪还有箭在。 第六十六章 真气化型 这是…… 她瞳孔猛地一缩。 灵力化弓?灵力凝箭? 徒手驱穷奇…… 她怔愣地看着方才射出两只箭来的楚绍元。 踏进灵丹境以上的强者方能真气化灵力,灵力化型,有这般水准的都是三大宗门老妖怪般的顶梁柱,可他……他分明还这般年轻。 “方才逃生的功夫不错。”楚绍元一脸你真棒。 “啊!救我!”被穷奇叼走的女子一声惨叫。李布依和楚绍元二人相视一眼。 穷奇乃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食人血肉,喜欢自人头部开始啃食,极恶之源,虽不知为何降临此间,但既然看见了,便不能见死不救。后头两人穷追不舍,可见也是人间猛虎,修为低不到哪去。 李布依摸了把鼻子道:“走,救人!” “好,但,穷奇的速度很快。” “不怕,若论其它我尚还不好说,要说速度,我可没输过。”李布依脚尖点地,脑后的马尾一扬,身子便像一道离弦之箭,朝着穷奇的方向追了去。 “哦?”楚绍元把手头上的玉扇子收好,笑了笑,他向来颇喜她的自信。 “楚绍元你给我站住!”李布依在后头高声叫唤。 “手短腿短,少年轻功天下第一人,名不副实啊!”前面的男子青衣翻卷,踏步悠然,悠悠扬扬的一句话却重创身后少女娇小的自尊心——啊,不,是强大的自尊心。 她于轻功之上确实是从未赢过他,彼时在芦苇荡首次交锋是如此,后来在饮香楼上未能逃出生天亦是如此。因此这青年才俊的轻功天下第一,也是带了水分的。 她忽然有些明白刘公英倔在哪里,一声冷哼,极速运转体内的真气,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地裂开,久违的舒畅与轻灵重回体内。 她一惊,身子却已弹了出去。 好像……被烟里的真气一撞,躲避穷奇攻击的瞬间爆发,把楚绍元封住的真气彻底解开了! 凌空舞步居然在巅峰之际还能有额外的精进! 她感受到天地间的自然气蜂拥而来,凝聚在丹田,里头肿肿胀胀的,有什么东西将成未成,却冲破了她禁锢多年的瓶颈。 兴许……兴许她很快就可以结出金丹。而金丹之后,便可聚集天地灵气化灵丹。兴许……兴许她有朝一日可以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强。 她没来由觉得欣喜,脚下的步子便快了几分。一下子竟赶上了那道水青色的身影。楚绍元赞许地望了望她道:“陷入长奚宗的大阵倒也不全是坏事,你修为精进了。” “却离凶兽还差些距离。”李布依面色沉了沉提快了脚程。 的确,但该防的可不止是前头的凶兽。楚绍元警惕地一瞥身后,跟了上来。他们一路愈发往树林高处走,似乎是上了山,夜里那道寒风愈发冷冽了起来。 “我向来以为穷奇只存在于坊间传闻,用于画像镇凶,为何现身此地,后面的人来势汹汹,不知意欲何为。”李布依蹙眉问道。“穷奇乃是凶兽,极具灵智,这双燕灵域本就是上古灵域,这般多年来又鼓励杀人夺宝,枉死者众,怨灵深重,因是如此才引出穷奇。此凶兽擅怂恿坏人办恶事,留在此地必惹事端。至于身后之人,无非有两种可能,一与你我相同,皆为救下前方的女子,二便是……为了取它的兽丹!” 第六十七章 斩杀(1) “啊!”前方女子的惨叫声传来,听着撕心裂肺。 穷奇要开餐了。 “啧!”李布依眸子黯了黯,“来不及了,办掉它。” “怎么杀?” “我去引它,你来主杀。” 说完她便飞奔了出去,借着树枝上垂下的藤蔓快速飞跃着,她口里含了枚牛骨哨子。 尖锐的哨声吹过,前头飞奔的穷奇顿了顿,有些疑惑地回了下头,一下子与她拉近了距离。李布依心中大喜,这枚哨子是左鹤师父给她的,她先前在上玄明宗主峰时召唤过苍鹰洛翁。据说是有控制兽类神智的能力。 但穷奇不比其它,虎面牛身,背负双翼,乃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会出现在人界已经十分蹊跷,自然不容易被控制。 穷奇只是顿了一下,便张开了血盆大口,将虎口中的女子往天上一抛,再落下时,那女子的头颅便落进了虎口,直接被啃断。那女子的惨叫还未散开在天地间便彻底消散。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的李布依看见。 她心下吃了一惊。 便看见穷奇吞下一个人头之后便停住了,它转过了头回头看她。模样像虎,大小似牛,巨大的鼓翼遮天蔽日,黑白色的皮毛上伤痕累累,除了楚绍元贡献的那一道外,其余应该都是他们之后那两个人的功劳。 它巨大的鼓翼突然煽动了起来,张开倾盆大口便是一阵咆哮,煽动着骨翼飞扑而来,看样子,是想撕碎她。 “楚绍元!”李布依翻身跃起躲避,惊慌失措地喊他的名字,声音在方圆十步的树林的上空便不再往外扩散了。穷奇发出了一声惊天地的怒吼,空气逐渐凝实成一道无形的声波把李布依的声音和她整个人都圈在里面。这场面颇像像山野强盗那种:“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作派。 而此时楚绍元已经赶到了,他却没有预料到这只穷奇修为这般高,能结出如此强的结界。当下左手化弓,右手化箭,那一箭带着破空声便朝着穷奇设下的结界射了出去。 而结界内部的穷奇对李布依还能立在它设下的结界里表示震惊,而正因为如此,它的狩猎心更强了。 它眸中冷光一凝,再次威风凛凛地朝她扑去。扑面而来的腥风中,李布依震惊了,手心里溢出的汗水还来不及擦干,脚后跟却已擦着地面将自己的身子往后送,方才逃出攻击范围,那只虎的巨爪却已拍下,在泥泞的地上留下深深的爪印。 李布依勉强撑起身子也不等自己站稳脚,便是一个劈腿朝虎脸上扫。嘭!冲击在腿上的力量比想象中还要大,表面包着的裤子被它的獠牙撞破了,划出了血痕。穷奇也被她脚上的冲力震了震,往后退了两步,张开巨大的鼓翼,仰天一声虎啸。 与此同时楚绍元破空一箭破了穷奇射下的结界。 穷奇巨大的鼓翼煽动天地罡风扑面而来,掀起了地上的尘土,一下不察蒙了他眼。 来得好! 第六十八章 斩杀(2) 来得好! 李布依见之腾空跃起,灵动地一个翻身,一把药粉裹着真气之力而下。 可是,先前屡试不爽的药粉放在穷奇兄这儿似乎就不那么奏效了。穷奇吃了一把奇怪的粉末,愣了一下,随后,打了个喷嚏。 喷嚏不如不打,毕竟是上古神兽的喷嚏,只是一下,天地间的气流又变了。 李布依被那道飓风带得身子一偏直往下掉,不偏不倚便往那穷奇的口中掉,穷奇瞅着猎物亲自送上门,只张开血盆大口迎接她。李布依瞅着咬了咬牙,在空中强行扭转了身子,撇开了头部要害,却被穷奇咬住了她的腿。浑身罡气一冲击,撕扯地一带,只听到肌肉被撕裂的声音,分外骇人。 她咬住牙憋住巨痛,死活没有叫出声。 “布依!” 她咬着牙,血从齿缝间涌来出来,只说了句:“快!” 几乎是同时,他伸手拉弓放箭,三枚灵力凝聚而成的箭带着破空声而来,直直命中了那只穷奇的前胸,穷奇一声怒吼,松开了嘴。 李布依虎口脱险,单腿借力打了个前滚翻逃出生天。 却还没有完。 他难掩眸底滔天震怒,伸手凝箭,虚空化形,共结七七四十九道箭拖着蓝色的箭影带着破空撕裂声铺天盖地而来。每一把灵力凝成的箭都稳稳当当地射入穷奇体内,一连串爆破声炸响,似要把它的魂魄也劈散。 它哀嚎惊天动地,一声虎啸震彻树林。 摇摇晃晃了两下,便倒下了。 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只被射了五十支灵力化形的箭,便被秒掉了。 必杀诛心。 她也愣住了,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下手诛杀,即使在漠王府太子被蛊术杀害,他滔天怒火,却未曾见他亲自动手杀人,虽在梦境中见过鲜血淋漓的他,却是场战役的终结,她只看见了结果,却未曾见他杀生。 因此,这是第一次。 而她所见到的第一次双手染血,是为了她。 “妖邪祸世,死不足惜。”楚绍元走向穷奇,低声说了句,灵力运行于掌,一拍它的头颅,一枚通体紫红的圆润兽丹便飞了出来。 兽丹带着澎湃的灵力,红电在其周围闪耀,似有几缕魂魄想要逃脱。 恰在此时,一支箭带着澎湃的真气破空飞来,射穿了他水青色的袖子,直直射进了那只死去穷奇的头颅。 这便意味着,后头的来者对这头穷奇势在必得。而且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 “后头追穷奇的两个人跟上来了。” “我知道。”楚绍元一声冷笑,掌心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了兽丹内,狂暴的兽丹安静了下来,面上附上了一层冰。 他心下很是满意,眉眼弯了弯,将兽丹一抛道:“归你。” 李布依接住了这枚兽丹,在手上抛了抛:“好东西。”沉吟片刻还是把这枚兽丹抛了回去:“可惜,如此邪戾的兽丹用了只会走火入魔,主杀是你,还是你处理吧。” “谁说没用。” 他接住了这枚兽丹,一步步走向她,他看得出她是强撑着站着,身子早就有些摇晃。凌空舞步再强,也撑不住腿部皮开肉绽,这腿若是不治,废了,绝世轻功也就跟着无用了。 那于她……该是多重的打击。 想着,他便蹲了下来,开始查看她的腿伤,皮开肉绽,血肉有几分中毒的发黑,再深一点就能见到白骨森森。 他蹙了蹙眉头,她却如何还能再站着? 第六十九章 何为先,何谓后? “那两个人已经到了,我的腿伤不碍事。” 哪里不碍事?他眉头拧在了,只拦腰把她抱起,坐下,让她倚着自己的一条腿,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我说无妨。” 温和的真气运行于手,一捏挤出了污血,他再用灵力逼出了穷奇兽丹里的几缕红电,注入她的伤处,穷奇的獠牙有毒,如若处理不当,这腿便是残废了,如此以毒攻毒,才算救下。 李布依疼得呲牙咧嘴。 “疼?”他看着她,微微挑眉。 “不疼。” 他一眼望进她眼底深处,却也没有再拆穿。只将外衣脱下撕下了内衬,附上了一层冰凉的真气,问道:“你身上可还有止血消炎的药?” “还有一些。” 他便细细地涂了药在她的腿上,然后一圈一圈地绑好,松了口气:“万事小心,往后少出头。” 她笑得呲牙咧嘴:“看不惯。” 身后的脚步声如约而至,他们耳根子动了动,意识到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伙人。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撕裂了二人难得的和睦。 “多谢二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过这先来后到的规矩,咱们还是谈上一谈吧。” 当先跨出了两人,便是在穷奇身后穷追不舍的二人。 李布依看到穷奇身上伤痕累累,便料想到二人能合力伤到穷奇,不是普通高手。方才射出一箭只为试探,见到他们二人都没有动静,反倒惊了他们,按兵不动,只是观察,又因为援军赶不及他们的脚程,方才停了一停。 先礼后兵,来者很有经验。 李布依当下惊疑了声:“哦?这头穷奇是我们斩杀,却未曾见二位出手,你倒是说说何为先,何为后?” 她言罢才探出头来瞧那两人,先前被楚绍元挡住了并未看见,如今见着了,那嘴角扬起的桀骜笑意凝固了。 来者也是一男一女,男的一头乌发微卷,暗绿的眼眸似是藏在黑夜深处的孤狼。他身边跟着的女子腰肢纤细如柳,眼波微动似是一朵倔傲的高岭之花,只觉得危不可攀。 他是谁啊?他是千慕勋,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一连扇了四个巴掌的人,千秋帝义子,她李布依童年时期第一个玩伴。 她是谁啊?便是品茗之下与他唱双簧的老板娘,曲茗兆。 千慕勋见着那个一支高马尾的小脑袋钻出来便吃了一惊,试探性地换了一声:“布依?” 李布依蹙了蹙眉头。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了一把,总算是确认了什么事,声音里再难掩饰惊喜:“真是布依!” 李布依的眉头拧在了一处,心下虽是讨厌,但既然面上讲了礼,周旋周旋倒是无妨,便作揖道了句:“千公子。” 千慕勋脸上的笑荡得更开了:“喊千公子多见外啊,布依,你还记得咱们一起揭过的瓦吗?咱俩什么交情,这下事情好谈多了!” 何来交情,这人可真是臭不要脸,李布依打了个哈欠白眼一翻:“贵人记事不容易,可惜我早忘了,有什么可谈的。” 第七十章 你在同我谈的是什么情谊(加更) “话不要说得这般急。这穷奇虽是你们主杀,但我们为了得到这穷奇的兽丹可是下足了功夫,老早就在这树林里布下狩猎网,就是为了猎穷奇。” 敢情我踩到的狩猎网全是你们布的?李布依嘴角抽了抽,捏紧了拳头。 “你们看它身上的伤,多数是我们伤的。没有我们重伤它在先,指不定你们还没那么容易猎杀它呢。更何况,谁不知穷奇喜食妙龄女子,我们为了引它出来,花了大力气带婢女进了双燕灵域。瞧,地上躺着的那个没头颅的便是。” “原来是你草菅人命!”拳头已经捏到骨节发白咯咯作响,恨不得下一秒就落到实处,手刃了千慕勋。 “一条婢女的命用来换穷奇的兽丹,有什么不妥?若论功劳我们参半,这兽丹,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不过,我看布依修为拿了这枚兽丹也没用,这样,你要什么我给你,换你那半枚兽丹好不好?” “由于谈判方过于无耻,三观不合,浪费口舌,白费时间,谈判破裂。” 他为何还是像以前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比以前无耻十番。 “我是看你受伤了,才同你谈谈旧情,既然如此,我直接抢了!” 千慕勋挥了挥手,他身后二十几个宗门高手便齐齐动身。 看着服饰像大蛮长奚宗的门生,此地是长奚主场,在这里与长奚宗的弟子起了冲突,委实有些难办。 李布依一声冷笑:当年,是谁说皇室与武林不宜相谋,背信弃义。而你现在,又是在与谁谋? “尔辈切莫嚣张!” 恰在此时,千慕勋看见一直背着他穿水青色衣裳的男子缓缓转过身,一道又一道的真气愈发澎湃,掀翻了一众扑来的宗门高手。 鬓发拂过楚绍元如玉的下颏,他冷着声道:“滚。” 那二十几个长奚宗的高手就果然滚了。 千慕勋的眸子猛地缩了缩,先前在品茗下遇到的男子的威压扑面而来,但那时不曾见他出手,只是对方对自己有几分试探,方才探查到。而现如今见他出手,他心下便知……竟是个灵丹境的高手。 他向来以为,神武大陆上,能比他更天才的,绝没有第二个人。 不由得冷嘲热讽道:“李布依,你也真是不容易,几年不见,居然勾搭上一个高手,不愧是我的青梅竹马。” 李布依再难控制自己心中的恶心,尚还完整的一只腿点地,飞跃而起,决心给他一击:“认识你,是我一世的败笔。” “那是自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当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玄明宗那么多师兄弟替你做事。” 她凌空一掌砍在他左肩,借力跃起怒道:“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有长进!你如何不摸摸良心,问问我报的是谁的恩情。” 她先前对他最多只是反感,但并非全然不顾相识一场,用她自己在镜湖里悟出的话来说,她欠他当年的糖葫芦一个谢字,而这个谢她其实早已还清,如今时过境迁,除了恶心,便是反胃。 ------题外话------ 这是评论满20条加的更,久等了,感谢支持,爱你们~ 第七十一章 尔辈切莫猖獗 千慕勋的拳头却没有对上李布依的,半路里反倒被一个冰寒刺骨的掌击到了。他眸子一凝,暗绿色的眼眸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那一双眸子看穿。 他心下吃了一惊:究竟是何人? 便大唤了一声:“茗兆,兽丹在她手上,抓住她!先前的事,既往不咎。” 那袖手旁观的曼妙女子呵呵一笑,脚底总算是动了:“该咎的,是我吧。我看你同你的老相好,相谈甚欢。” “绝无此事。”千慕勋眸子沉了沉,头一偏躲开了楚绍元的一击。 楚绍元沉声道:“果然是凌空舞步,你究竟偷学了她多少本事。” “你可得担心了,我的资质,比她好多了。” “哦?”他闪身到他的后背,一掌灵力聚在掌上拍向千慕勋,冷冽的风刮起他的乌发,他冷声道,“我不见得。” 另一边,曲茗兆追上了李布依,她的长鞭自腰间解下,雄浑真气拍在地上打得大地千穿百孔。李布依只剩下一条腿完好,凌空舞步修得再精,也比往常来得迟钝。 曲茗兆显然是看中了这点,那一鞭一鞭挥得也没有用力,倒像是逗着她玩的。 “小姑娘,我看你腿脚不便,不如咱也别拆招了,你就把兽丹给姐姐吧,小脸生得清秀,伤到了可不好。” 李布依额上冷汗连连,若不是……若不是腿上有伤,她也不会如此被动:“不可。” “如何不可?千公子要聚灵丹,需要这枚兽丹,你们不是旧识么,举手之劳,有何不可?” “如此凶戾之丹,若用来修炼,必反噬心智,恶人愈恶,因此不可。” 曲茗兆挥鞭步步紧逼,李布依躲躲闪闪一步步往后退着,却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耳朵进了水。 “妄你们多年交情。”曲茗兆冷笑了一声,鞭子又挥了一下,李布依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便惊呆了所有人。 “怎……怎的凭空消失了?”曲茗兆一鞭落在李布依方才站的地方,愣愣地看着那女孩儿在自己的面前化为空气,消失得无隐无踪。 千慕勋那头的战役早已结束,楚绍元一掌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其内所含内劲极难抵挡,只一掌,便被拍出了一口鲜血。千慕勋用尽了力气与他拖开了距离,只咬牙切齿道:“我总有一日修为会在你之上,若……若有一日被我知道你是谁。” 而他却仿佛没有听见,只冷冷说了一句:“我念你是她旧识,方才留你一命。如你这般人的命,应当她亲自来取。” 等到楚绍元速战速决从后头赶了上来,却只看见曲茗兆独自一人怔愣地怵在原地,李布依不见了踪迹,他太阳穴突突跳问道:“布依呢?” “她……她方才走到那个位置就……不见了。”曲茗兆只觉得活见鬼,连忙后退与千慕勋站在了一起道:“这姑娘怕不是什么脏东西吧?” 楚绍元慌不迭上前查看。 走了几步,却撞上了一堵墙,他目光一潋,一掌按上了一道水幕般的结界,冰凉的真气自体内源源不断涌出,在这道水幕般的结界上凝成一层层冰,这冰层虽然渐渐变厚,水幕却没有要破开的意思。 ------题外话------ 来了来了~断更是不可能断更的(捂脸) 以下碎碎念(可忽视) 第二卷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改来改去自个儿还是不满意,各位看官拉好缰绳,咱走着~ 第七十二章 身陷结界 李布依自己也不知道,怎的退着退着,曲茗兆看她就像见了鬼似的。 楚绍元向她走来,她大声唤他的名字他却听不见。他只一个劲的在自己的面上的空气施加澎湃的灵力。 她第一次近距离见识他寒功的威力。只见面前的空间层层结冰,一层重着一层,繁复的冰纹委实有几分好看,他的模样却逐渐模糊。那些冰层在向她靠近,却不管怎样也无法接近她。她便杵在原地怔愣地看着他,感觉他正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把手搭在面前无形的屏障上,他分明就站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可他看不到她,她也拉不住他,她无力地笑了一下。 咫尺天涯。 “李布依!”楚绍元看着自己灵力无法打破这个结界,内心没来由觉得心慌。 于人界,如何能有连他的修为也打不开的结界。非要说有,便只有一个地方……再看穷奇无端现世,倒还真有几分可能。 他还在细细思索,一声嘲讽没来由觉得刺耳,千慕勋满嘴是血呲牙道:“她真倒霉,走个路都能正好掉进结界。偏偏你我都穿不过去,你说,她是不是命该绝。” “闭嘴!”楚绍元震怒回头,周身灵力再难被抑制住,完全爆发了起来,杀心已起。“你,才命该绝!” 突然,在三人中起了一道飓风。 一个老妇人拄着拄着拐杖从天而降,面色极凶。 却但凡是进了双燕灵域的人都该认得她,那便是长奚宗的老毒姑,现任宗主,弥香。 瞧见她的眉头拧到了一处,左右看了看这三个人,沉声怒斥道:“谁,允许你们,杀了我的大胖!” 澎湃的真元之力裹着毒气席卷而出。众人连忙起了真气自我防护。 实力很强,位列三宗之主,自然也是个结成灵丹之人。 “您的大胖?”千慕勋皱了下眉头。 “穷奇是我的灵宠!” 敢情连名字都起好了。 “穷奇方才现身双燕灵域,分明是无主神兽,何时成了您的灵宠?”曲茗兆蹙眉问道。 “曾经不是,难道很快就不能是么?”弥香瞟了一眼千慕勋,又看了一旁怵着的曲茗兆冷笑道:“怎的,我长奚宗还没易主吧,你这个依仗千秋皇室草根皇子得到长老扶持的代理宗主就这般急不可耐么?连老娘的东西都敢碰。” 曲茗兆闻之脸色微变,气势弱了几分,却不知怎的,自己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宗主的眼。 却听她继续挖苦道:“居然想夺老娘的灵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让我猜猜,是这个千公子指使你这么做的吧?哈哈哈!你喜欢他又如何,这小子,老娘一眼就能看穿,他眼底只住得下精明,哪里住得下你!” 曲茗兆身躯顿了顿,道:“您……莫要再说了。” 她再一扭头,见了一眼怵在结界前的楚绍元,惊疑了一声道:“你又是哪位?” 楚绍元寻思着兴许长奚宗主有破开结界的法子,便作揖道:“在下云游民医。” “云游民医?”弥香有几分迟疑。 看他站在结界前,眉拧在一起,作揖道:“敢问前辈的灵宠是哪里来的?” 弥香笑了笑,只道小辈无知,手中的蛇形拐杖顿了下地道:“从你身后的山上下来的。” 第七十三章 雪域之上,为天! “哦?”楚绍元挑了下眉,指了指身后的那道结界道:“前辈说的可是这座山?” 弥香抬了下眸子道:“不错。” 片刻踌躇,方才敛住眸子里的怒火。 他又作揖道:“晚辈误杀前辈的灵宠,不如前辈放我上山,替前辈带一头称意的灵宠来,如何?” “哈哈哈!”弥香仰头长笑:“你误杀?是我低估你了,还是你高看我了,你可知这是修为多少年的穷奇神兽,可是你一个云游闲医随随便便说杀就能杀的?哼,这山上的结界也不是我布的。我只见过东西从上面下来的,从来没有从下面上去的。” “敢问前辈,结界内是何处?” 弥香一声冷笑答道:“通天神域,长瀚山脉!” 她的拐杖一顿地:“莫要岔开话题!我大胖的尸首在这儿,你们都脱不了干系,交出大胖的兽丹!” “不然,莫怪我血尸结阵!” …… 李布依被困在结界里,四下孤立无援。 外头喊话她听不见,她喊话外头也听不见。 本来还可以站在这里看看楚绍元盛世美颜聊以慰藉,现下那个傻帽注了这么多冰在结界里,模糊了视线,得,看不清了。 她也不知道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过了好久,那道模模糊糊的水青色轮廓面朝自己坐下。她伸手,推了推,却推不动水做成的结界。 一股冰冷刺骨的凉风从李布依身后袭来,她打了个哆嗦。一片飞扬的雪花飘来落在了她的鼻尖。她一回头,脑后青丝一扬,便愣住了神。 这是一个山洞,风雪正交加着从洞外卷来。 怎的,白茫茫的一片,她是踏进了一片雪域? 她移步洞外,抬眼,面前山脉连贯不绝,皑皑千里仿佛尽是雪山。 镜湖幻境吃瘪在前,便由不得她贸然激进踏入这个白雪皑皑的天地。 她开始观察起山脉走向。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知道她深陷何地,会面临什么。她转头看见飞雪天山的第一反应是:“我莫不是到了北漠。” 在她的认知里,神武大陆之上,盛夏时节还白雪皑皑的,便只有北漠高原了。 但她此时在双燕灵域,北漠的山脉再长,也终归是长不到这儿的。更何况,结界的那头便坐着北漠王。如若这里是北漠,他如何闲情逸致坐下却不来寻她? 她登时觉得事态有些吃紧。 看这山脉一重又一重,连绵不绝,便又忆起旧时左鹤授业堪舆,她打着哈欠隐隐是听到一句话: “寻龙千里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门户若有千重锁……” 如何? “定有王侯居此间。” 大雪扑面而来。 这皑皑千里雪山连绵不绝,洞里的结界虽不是常见的锁,但连楚绍元的修为都炸不开,便可见这门户是锁得极严。 怎的,这神武大陆之上,还有哪位王,封地雪域? 她自嘲了一下道:说来也真是够倒霉的,外头那么多人,偏偏只有自己进来了。 现在还能怎么着?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七十四章 喜提忘恩负义灵宠流赤 正踌躇着进退,求生方案,眼角先撇到了一双红通通的大眸子,掩在雪地里就像是个大红灯笼。紧接着有一道黑影扑扇着双翅在眼前逐渐放大……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 在李布依所处山洞对面的雪山之巅,有一把冰弓慢慢拉开了弦,锋锐的箭锋充斥着澎湃灵力对准了站在山洞口的女子。 杀气腾腾,那也是一把灵力化作的箭。 皑皑雪山上屹立的人,看着这个意外入侵的女子沉下了脸。雪域之巅的长风刮起他三千银白如雪的发丝,划过他刀削般的脸颊,肆意舞动。 他拉弓引箭,目光冷冽,薄唇轻启道: “杀。” “还是不杀呢?” 这件事便让他思索了片刻,最终,手头上的箭还是射出去了。 “不杀,我当如何自处。” 长瀚山脉的结界是一道天穹,本是上不去也下不来,把长瀚山脉的千年飞雪和神兽封在里间,人界方才有如今稳定。近日察觉有神兽能逃出去,已经够伤脑筋,现在居然有人能无视他的结界进来,匪夷所思。 但他既然守护这通天神域的一方土地,便要敬职爱业。 “小心!” 却说李布依压根没注意到那支暗箭,她只看见一人大小的苍鹰扑腾着双翅飞扑而来,当下拾了几枚石子裹了真气一砸,身子便先出了。 她扑上去救下的是一只大白兔,翻滚了一下滚进了先前来时的那个山洞中。故而福大命大,躲过了雪域之上的那支锐气腾腾的暗箭。 她以后自然会感谢这只兔子,是兔子福大命大,挡住了她太多风雪。不过已是后话了。 对面雪山之巅一头银发的男子惊疑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的冰弓。 “好了,没事了。”李布依松开了怀中的大白兔,抱在手上端详着:“四下里冰寒刺骨的,也没个同伴,我看你毛绒可爱蜷做一团多半是冷,不如……咱将就一下作个伴吧,该唤你什么好呢。” 兔子的双眸仿佛嵌入了红宝石,剔透明净,毛色纯白如雪,触感如春芽初发。 “大板牙?” “胡萝卜?” “白毛毛?” “……都不好。” 许是难得一见,她也难得严谨地打量了一番兔子的模样,认认真真地想了个名讳,灵光一闪揉了揉兔子的脑袋道:“那便唤你一声流赤吧!” 似是听见了名字,它张开嘴,露出一对小门牙,透彻七彩流光,便是冲着她的手……一咬。 这一咬极凶,竟是见了血光。 “怎的,不喜欢这个名字啊!”李布依急急忙忙把手从身上挪开,可那只兔子咬着她的手指就是不肯放,隐隐能听见吞咽鲜血的声音。 等她把这只兔子的大门牙从手指上抠下来,伤口已经很深了:“不喜欢归不喜欢,我便这般叫你,你也不能忘恩负义,我救你你凭什么咬我?你是不是平日里也这样,难怪落单碰见苍鹰,往后跟了我,可要……” 忽然的,她看见流赤里的眸子黯红一闪,似是多了些许灵智,随后便见着它挣扎着短小的四肢,要从自个儿手上挣扎下来,看着它挪动着软糯的身子一点一点移动到她受伤的腿上。 第七十五章 智斗飞鹰 这动作来得蹊跷,偏偏有几分可爱。 李布依本有意躲避,却好奇心爆发,愣是没有动,就看那只兔子有什么打算。流赤在她受伤的腿部嗅了好一会儿,忽然张口就咬…… “啊!”李布依一声惊叫。 早该料到。 好在楚绍元衣裳的布料似乎很独特,撕下来裹在腿伤上竟没被咬破。 可是流赤的门牙也很锋利,还是刺痛了伤口。 李布依看着这只救下来的兔子嘴角抽搐,正想着不如把它拎起来丢掉吧,此地委实不妙,连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兔子都食人血肉,一道猛烈的罡风扑面而来。 雪域上一人高的苍鹰扑了空,仰头哀鸣了一下,却又翻过身来冲进了洞中。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飞鹰落地一步一步踏向她。 这个洞不深,洞口也不大,苍鹰落进洞口之后,扑扇着双翼便能把整个洞堵住。 李布依冷汗连连:怎的,刚想丢掉流赤就遭天谴了? “流赤,这苍鹰兄好像是来寻你的。” 没想到,这只兔子灵性十足,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只一扭头看向后方。 李布依也鬼使神差地往后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倒吸一口冷气。 这苍鹰好像是只母鹰,这洞里住着它的鹰崽。方才它应该不是冲着流赤来,毕竟这么小一只雪白兔子,寒风一吹雪一大,便要同这雪域融为一体了,也就自己眼尖看见它的红眼睛才逮住了它。 这一人大小的苍鹰打刚才起,便只是想进洞而已。 而现在,看着不速之客鸠占鹊巢的自己,委实有些……大不妙。 她试着唤了一声尚且还坐在结界那头的楚绍元,嘴角抽了抽,也是知道这结界一封,他便再不能看见自己,也不能听见自己说得话。 行吧,来就来。穷奇虎口都脱过险,还怕你一只天上飞的老鹰不成? “流赤,我看你颇具灵性,我现在把你放下来,你可要自个儿躲好咯。”嘴上便含了一枚牛骨制的哨子。 哨声吹过,苍鹰仍然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得她头皮发怵,她又吹了一声。 苍鹰看着她,转了下头。随后,巨大的翅膀一扇,刮起一阵大风,搅得洞中飞沙走石。 李布依闪避着,一边躲闪着扇来的大翅膀,一边躲避着飞旋的石子,暗道这牛骨哨怎么不起作用了? 忽然灵机一动,竟接着风势顺势翻身上了它的背部。 “嘤——” 背上忽然增加的重量让这只巨鹰防不胜防,它猛地踏着步子要把李布依震下来。 鹰背上的毛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抓,但好歹在玄明宗骑过洛翁。 这苍鹰同落翁的区别是——洛翁是一头驯化过的灵兽,而眼下这头,是动感十足的野兽。 苍鹰踢蹬着双足,一时半会儿没法把背上的家伙震下来,便是一声长鸣。 俯冲,仰飞。 周围的景物呼啸而过,当真快如闪电,速度若奔雷。 李布依趴在鹰背上,铺面而来的风,烈,打在脸上几乎要把皮肤撕开一个口。 好快! 雪域对面的高山上,银白发丝的男子一直冷冷地她。 冰弓上又凝了一支箭,弦绷得紧。 第七十六章 智斗飞鹰(2) 雪域之上银丝如霜的男子名唤长佰偕,弦抠得双指节也发白,手一松,箭朝着鹰背上的李布依飞去。 这一箭迅猛,却被她捕捉到了。 口中哨声惊变,裹足了真气,破空尖锐鬼魅声起。 她坐下的飞鹰愣了愣,很意外地听从了她的指挥,转个弯躲过了这苍劲的一箭。 那箭便从她头顶险险掠过去。 李布依既惊又喜,惊于自己竟能控制这苍鹰,喜于这雪域之上还有其它人。 可方才那一箭极凶,对方修为不低,而且对她起了杀心。 她口中牛骨哨子又响,却变了音调,她控制着真气汇入这哨声里,断断续续的尖锐哨声吹过,苍鹰啼鸣了一声,煽动着翅膀回到了洞里。 只一抖擞羽翼,把李布依抖了下来。 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对上一双红彤彤的眸子。 “流赤?” 流赤毛绒绒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红白红白的东西,瞧那材质跟绑在自己腿上的布条有几分相似。 便急急忙忙把布条摘下,看了一眼,抱起了流赤,翻身躲过了苍鹰的一啄。 登时只觉得冷汗连连,却又信心百倍。 她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所以,她把背对着那道结界。 口中的牛骨哨子功效愈发衰减,那苍鹰也变得不受控制,它还是老想法,对于这个无端降临它的领地,甚至对它的宝宝有威胁的愚蠢人类而言,要不就啄死,要不用鹰爪抓起来扔进万丈深渊。 可它面前这个人却不愚蠢,相反还机敏剔透得很,她很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受伤的腿上那块布早已被血染红,可她还站着,凌空舞步随时为主人效劳,等她身随心动。 她先动了。 她向前移了一步,苍鹰猛地一啄,一击却不成,她继续往鹰腿的方向跑,苍鹰便顺着她移动的方向猛啄地。她忽然凌空跃起,闷头啄地的苍鹰始料未及,却觉得背上又重了重。它登时觉得奇耻大辱,它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背上弄下来,这人怎的又上去了。 便扑扇着翅膀急欲把她弄下来。 却听破空里牛骨哨声又响,苍鹰眸子里的光黯了黯,便顺着牛骨哨声的指令往前迈了一步。 李布依眸子里灵光微闪,她猜测的确正确,这头苍鹰最厌恶别人翻身上它的背,但说可不可笑,恰恰是它震怒之时最易受哨音控制。 一步,又一步,一步步往结界的方向走,她口中牛骨哨音愈发难听,也便显得愈发鬼魅,却终究是领着苍鹰一头撞上了那道结界。 李布依眸子里精光一闪,瞅着它的脑袋从结界里穿了过去。 与此同时,端坐在那头着水青色衣裳的男子睁开了双眸。 …… 方才,楚绍元旁观了长奚老幼三人组的激烈争辩,虽早知长奚宗有代理宗主,倒是不曾想这代理宗主竟是这般年轻。 要知名列三宗宗主之位向来不易,能者上位,倒不一定是亲眷。 弥香一身毒术冠绝天下,却一生未育一儿一女,本以为她会对自个儿家的代理宗主偏袒一二,却没想震怒之下唤出毒尸来是照杀不顾。 他一声轻笑,只道长奚毒宗内家秀竟被自个儿撞了个正着。 第七十七章 等我 后来?后来自然是破了阵。在场有一个灵丹境的高手和两个聚成金丹的小辈……不,根本轮不到他出手,也轮不到千慕勋出手,曲茗兆为了证明自己强出了头,抗下了他们本宗的血尸阵。 但毕竟是弥香亲自召唤出的血尸阵,威力不小,曲茗兆被打出了内伤,但看得出是个颇有骨气的巾帼,自始至终都未曾向他们二人求援。只是,即便品性和修为尚可,弥香却不愿多待见这个本宗的代理宗主,只说了句:“跟我回宗领罚。” 再后来? 曲茗兆板脸道:“不,我要同千哥哥在一起。” “皇室与武林,怎可相谋?” “为何不能谋?初创的长奚宗不也是依仗着大蛮国才起来的吗?” 曲茗兆言之有理,却得到了弥香的掌掴:“功夫练得不到家,嘴皮子倒是很快。往日能同今朝比吗?” “如何不能?天下分分合合,今时乱,当年就不乱吗?” 楚绍元站在一旁看完了这场大戏,那两个小辈的野心是写在脸上的,不可能是不思进取之徒,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只能是与上一代宗主观念不符。 他们长奚宗向来没有宗训,一代变一个样,但凭在位者心思野蛮生长,无怪乎此。 后来? 弥香训斥完小辈总算是记起他的存在,怕是念及家丑不可外扬,便与他轰了一掌。 事后沉吟片刻:“小子,是你自己说要去长瀚山脉上寻灵兽补给我的,那你便在这里厚着吧。” “乐意之至。”对于这个守株待兔的勾当,他心下觉得非常满意。 没想到这结界前守着守着,还真被他守来了一只毛绒绒的雪白兔子…… 当下撕下衣袖,咬破指尖,以血为书,问君安在。 李布依看见流赤脖子上绑着的布带时,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流赤脖子上系的东西,应该来自结界那头的楚绍元。虽然他们无法自由穿过结界,但也许这片雪域的神兽却可以。 心上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因此,她方才背对着结界。 因为她知道,即使来不了她身边,他也能同她并肩作战。 苍鹰在她的哨音驱动下出了结界。 只一觉得气流有波动,楚绍元便睁开了眼。 灵力化形,甩出了一道捆兽绳,套住了苍鹰的脑袋。 这下方知他臂力惊人。 苍鹰脑袋一穿过结界,身后震耳欲聋的哨声便被这一道结界堵住了,当下兽识清醒,一见自己好似穿过了什么结界,周遭的场景已从皑皑雪山变得一片苍翠就知自己闯了大祸。方待回头,脖子上已被人一道绳索捆得严严实实。 它仰头哀鸣,巨大的身躯却抵不过对方的力道,竟被拖扯着一步一步往外走。 天助我也,这下能出去了! 李布依心中大喜,俯身趴在苍鹰背上,双手抓牢鹰毛,等着浑水摸鱼从这道结界里出去。 外头的楚绍元一点一点收着灵力制成的绳索,直到把整头鹰从结界里拔了出来,捆了个严严实实。 却未曾看见李布依,倒是那只雪白的小兔子又跟着出来了。 他见着,眉头拧在了一处:“怎么,她出不来么?” 见它脖子上的布条不见了,揣测那头应是收到了。便又撕了一条写了几句话,系在了流赤的脖子上,把它放回了结界内。 流赤心里觉得这一天之内不知要穿过结界几次,其实穿结界很疼的! 突然也在他的指尖上报复性地咬了一口。 他避开了它锋利的牙齿,揉了揉它的脑袋,沉声道:“快去。” 流赤甩了甩屁股上的短毛,钻进了结界。 李布依跌坐在地上,沉着不做声。方才不管她抓得有多紧,这道结界就像一个筛一样,把她一点一点滤了出来,鹰毛被她扯掉了好几十根,不用听她都能想到结界那头的苍鹰兄哀嚎有多大声。 如今却要怎么办? 她定了定心神,却见流赤从结界那头一步步过来了,脖子上依然系了一段布条。 “我可真是羡慕你啊,来去自如。”李布依苦笑着从流赤的脖子上摘下了这段布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长瀚山脉,吸血玉兔,食血认主。” 这个意思就是,她现在所在的这个结界里是长瀚山脉,而流赤便是吸血玉兔。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截了一段衣袖,伸出手指给流赤咬了一口,写道:“现下该如何?” 流赤觉得还是自己的主人懂规矩,摇摇屁股快去快回。 半晌回来一块布,字还挺多,这封血书看着触目惊心:“神布结界,人神殊途,故不可穿过,难破结界。长瀚有主,留在原地不要乱跑,多加小心。” “等我。” 最后二字看得她心尖一颤。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耳根子已经动了动,告诉她有人至了。 她急急忙忙挥手写道:“人来了,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言下之意是要他放心,她会尽可能让自己站在主动方把持局面。 结界之外的楚绍元收到最后一封她的血书时,指尖微微颤抖,捏得指关节也发白。 他不该放任她来这种地方。 他应该造个金屋把她藏起来。 什么见鬼的拔苗助长,统统不需要。 却还是回了两个字:“等我。” 身影一闪,急急忙忙向天外奔去。 她见着他刚劲有力的二字:“等我”,心下莫名定了定神。抱着流赤转身看看洞外来客。 那人三千银丝洁白如雪,随意绑成一束落在脑后,浑润如玉的手和光洁的皮肤,瞧模样应当只有而立以下的年纪。但那头银丝又太过突兀了,让人摸不清他的年纪。 对方的气息很平缓,眉目也如画,但周身流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却让流赤感到非常害怕,急急忙忙往她怀里钻了钻。 李布依看看流赤,再看看来者,心下已知他是高手,如果他乐意,他完全可以不必踏出脚步声,甚至敛好声息,只一箭就能让她毙命,可却偏偏弄出动静要她知道。这洞这么短,甚至给了她时间传了一回血书,这便说明…… 他虽满带杀意,却还有谈判的余地。 ------题外话------ 分章太麻烦了,我又合起来了。 第七十八章 谈判 果然,长佰偕开口说话了:“姑娘,为何来长瀚山脉?”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还不是因为倒霉,走着走着踩进狩猎网,退着退着还能退进结界。 “误入,误入。” “误入?”他洁白如凝霜的睫毛一挑道,“那便该杀。” 长佰偕一挥衣袖,一道冰刃带着汹涌罡风而来,李布依一个下腰,堪堪躲过。 吼了一句:“杀什么杀,你还嫌双燕灵域怨气少啊?” “……” 见他一时想不到话来答,李布依悄悄松了口气,觉得有些道理还是要好好讲讲:“我说误入你就杀我,我还说是你拉我进来的,我是不是也得杀了你啊?” “……” “再说,你那结界跟空气有什么两样,但凡立个牌子告诉别人这里有结界,我也会绕着路走,怎么就被倒霉催地吸进来。” “……” 是了,她用了吸这个字眼,就好像只是她靠近了结界,被结界吸了进来,全然不是她当时为了躲开曲茗兆的一鞭,自己一脚踏进来。 这罪名不一样。 李布依看着那一头银发的长佰偕没有说话,有些得意道:“咱也不用相见两相厌,不如就此一别两宽,再也不见。我在这里等人来搬救兵,你就当作没看见我,行不行?” 长佰偕一声冷笑,一步步走近她,一字一句道:“姑娘,你说得好有道理。可你究竟是进来了,要受天罚。天意要杀你,我便杀。” 李布依头皮发麻:“天意让我踏进来,可没说让你杀了我啊!” 昔日在大楚帝京,楚绍元也曾同她开过类似的玩笑,彼时她虽也觉得紧张,却每每总在见着是他之后觉得心下也无甚不安,久而久之也知该怎么调侃。 但眼下,这个陌生诡异的男子,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却让她嗅到了货真价实的生死危机。 长佰偕道:“是的。所以,孤才没在这里杀你。但,正如你所说,长瀚山脉怨气太重,不如,你跟孤走一趟。” 说罢,一只手把她拎起来。 “去哪?” …… 长瀚山脉,枯木石阵。 阵如其名,冰雪积压在树杈上,树根长在石头上,枯木已死,永不逢春。 原本,她翻动着那两片嘴皮子,几乎能避免此难。 可是……当时她扒拉在他的衣摆上不肯进枯木石阵,直言腿上有伤,伤是结界外头留下的,不应该算在踏进长瀚山脉的因果关系里,要等好了才作数。 长佰偕觉得她说得有理,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动了恻隐之心,正打算让她休养三日,怎料一低头看到衣摆上全是血污…… 长佰偕嘴角抽了抽…… 他是个洁癖。 他平生最讨厌像李布依这种人,明明手上沾满各色血污,还扒拉在别人衣服上,把脏东西擦上去……当时没忍住,手一松,把她从半空中扔了下去。 好在她轻功独绝,翻了个跟头,脚朝下落地,可惜腿上有伤,在地上踉跄了两下。 “你……!” 她仰头看他立在半空中,方想骂上两句,却见他耳鬓银丝飘舞,薄唇轻启道:“长瀚山脉怨气最重的,便是这枯木石阵,你若能炼化,那是你的功德。有功之人,自然不会受到天罚,届时,孤会来送你出去。” 第七十九章 我命,我定 长佰偕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你命,天定。” 传言说薄唇之人天性良薄,狠心,实在太狠心了。 这个白发老妖不就是想要她的命!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天定?那不是死定么。” 她真气聚在手掌上,劈开面前挡道的枯木:“我怎么能让你得逞?我命,我定。” 被稀里糊涂地丢进枯木石阵,她也没有乱走,而是先凭着经验和直觉先爬上了一棵相对高大的枯树。 站在高处眺望,方能一览无余。 可是,几经折腾,腿上的伤又裂开了。 李布依倚靠在枯木树干上,手指胡乱在腿上点了两下,封住了溢出来的血,凝血疗伤的药也用完了,她抛着空药瓶坐在树枝上,俯瞰周围的一切。 入目全是森冷刻板的色调,死气沉沉,一整片枯木林,全长在石头上,冰雪欺压着树杈微微弯着腰,除了自己,一只活物都没有!对!连只能爬的都没有! 炼化怨气?哪来的怨气能炼化?!李布依摩挲着下巴思考着。 流赤从没来过这么高的地方,小兔子腿有些微微发颤,李布依便它往怀里抱了抱。 “这阵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莫不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饿死吧?” 说着肚子很应景地叫了一下。 “好饿哦,流赤,我可以吃你吗?” 流赤竖起机警的两只兔耳朵,眨着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看着丧心病狂饿汉般的主人,快速地摇了摇脑袋。 李布依露出留你何用的表情,大概真的是饿极了,鼻子动了动:“流赤,你有闻到炊烟味吗?” 流赤一双红瞳倒映着李布依,直道这主人饿得失心疯,哪里来得炊烟味,连忙摇摇头。 却看李布依盯着前方眼前一亮道:“还说没有!看,那个不是吗!” 流赤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李布依一把捞了起来,放在肩上。它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感到恐惧地看了看自己的主人。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而李布依的眼眸里则倒映着一缕炊烟,心下觉得非常欣喜,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家,连忙抓住树干,一荡,从一棵树上飞跃到另一株树上。直往那炊烟的地方逼近。 这一路却是行进了许久…… “奇怪,我们朝着炊烟的方向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头?” 李布依怔愣地看着那缕炊烟,依然在前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我们中了什么幻术吗?” 流赤闻之干着急,小短手拉着她的衣领,以免自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掀飞。 踌躇片刻,张开小嘴,往她的脖子上一咬。 “啊!”这一咬极疼,疼得李布依面部都扭曲了。 可别看吸血玉兔体积虽小,却也是种上古神兽,其唾液有驱除邪瘴之气的功效。 流赤选择咬的位置是脖颈,离双目近,因此能达到驱除邪瘴之气蒙眼的功效。 李布依捂住伤口,胡乱点了两下封住血,再睁开眼睛,感觉眼中的景色又变了样,重新往脚下一看…… 倒吸一口凉气。 第八十章 动人歌声 天地为炉,枯木石阵为丹,而脚下的石板上正爬着各种各样的……人? 不,这些都是死人了,那在这里的便是尸。 双燕灵域哪来这么多尸体? 李布依思咐片刻,记起进双燕灵域前,长奚宗主弥香说过的话: “双燕灵域不反对杀人夺宝,这面石壁上写的,全是进了双燕灵域没能出去的人的名字。诸君请便。” “坊间对双燕灵域也并非都是美传,有人说,每在双燕灵域周转一个周天,就会吸入一次邪气,这邪气也不会消散,只会一直存在你体内,使人变得愈发狂躁。” “而这些邪气,全是来自于双燕灵域里夺宝,厮杀而死的人,他们的魂魄出不去,怨气积累着不散,堆在双燕,久而久之,双燕的天地灵气就变脏了。” 这些在李布依还没踏进双燕灵域之前,便有所耳闻,只是当时没在意。 因为一路走来,除了秀美风景,就是壮丽大阵,连个死人和厮杀都没碰着,同千慕勋的狭路相逢,算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倒霉事了。 却怎想,原来都是堆在这里。 还好,还好。 她选择立刻上树没在地上瞎转悠,不然可不是同这些爬来爬去的血尸打照面? 难怪白发老姚说她命天定,就凭这血尸的密集程度,加上林子的瘴气,不出五步,她必死无疑。 还什么我命天定,白发老妖安的分明是必杀之心。 不过……这么大一个阵,究竟是什么人想炼尸为自己所用? 她兀自思咐着,流赤总算转过神了。 吸了一口李布依的血,流赤算是跟主人视野相连,总算看到了李布依口中高高升起的炊烟。小脑袋蹭了下她,她回过神,看到那缕炊烟,变了地方。 抵御了林子的瘴气,这下所在地应该不假了。 李布依看看脚下,爬来爬去的血尸,咬咬牙,施展凌空舞步上路了。 脚下的东西慎得慌,腿上的伤疼得慌。 她暗咐道:方才看不见脚下的东西,心大,这下看见了,还不如不要看见。 这种情况下,她对于枯木石阵有人家烧火煮饭这种事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总是待在树枝上也不是办法。 既然说是阵,那就一定有破解之法。 既然说有东西她可能能渡,那便去看上一看。 她沉着脸,一步一步移向那缕炊烟,却听到了歌声: “其姝尤物,俟于城隅。君子一役,妾凭栏倚。苍苍白骨,灼灼郎君。君往何兮,何日归矣?” 离炊烟还有个二三十米的距离,一道凄绝的歌声不适时地传了出来。 讲述的是一个俏佳人等待从军出征的郎君归来的故事,她唱到这里便停下了,听起来没有下文,怕是没能等到自己的夫君。 顿了顿,又从头开始唱了。 说来这神武分分合合,乱世成殇了许多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多得数不胜数,经年明争暗战,百姓麻木。 可是,这歌声非常吸引人,李布依心中突然刺痛,她停了步子,抱住一棵树干粗大的枯树,躲在后头,只探出一点点小脑袋。 第八十一章 上古遗蛟 出声之人陷在一处血阵里,通体都在血池子里泡着。 那湾血池中住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 呃……应该确实算是个姑娘。 见她在血池中游来游去,人面蛇身,鱼尾轻轻拍打着血池面。 那池子就是个绝缘带,地上的东西爬不进去,她也出不来。血尸的污血正顺着池子边的沟渠汇入池子。 周围一圈圈繁复的咒文,不知是想困住池子里的人,还是想保住池子里的人不被血尸侵犯。 李布依手上一滑,断了一节枯木。 咔嚓一声在这种环境里很突兀。 歌声戛然而止,血池里的姑娘转过了头,桀桀一笑:“我闻到了,你是个生人,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出来。” 李布依额上落了几滴汗珠,不答。 “若是要我请你出来,倒也可以,不过会很疼。” 血池里的人盯着李布依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说道。 流赤看看自己的主人,又看看那个女子,再看看地上的符咒,思咐着主人的纠结症又犯了,干脆又蹭了一下,意思是:上吧! 随后缩了一下躲到衣襟里。 李布依额上落了两滴汗,头皮发麻,大骂忘恩负义的兔子没有半点良心,叫主人冲锋陷阵,它退避三舍。 白眼一翻,大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便从树上翻了下来,落到那个池子边上。 细细一看,那女子生得有几分娇媚。 “居然又是个女子。”浸泡在血池里的人看着她发出银铃一笑。 “又是?”李布依愣了愣,但这是方圆不知道多少公里内,除了她以外唯一的活物,甚至可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唯一契机。 她的内心何尝不害怕,肚子里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譬如:这池子里的人是谁?周围一圈的符文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独自踏进长瀚山脉的结界?那个满头银发的男子又是谁? 但谁能给她一个解释? 如果没有曲茗兆的一鞭,她没有后退一步,如果那个结界没把她困在里面,也许她这辈子也遇不到这些事,那……所有谜底都不会解开,所有答案都石沉大海。 她鼓足了勇气,问上一句:“姑娘……我当唤你声姑娘还是何物?” 那血池里泡着的女子嘻嘻一笑,突然有什么东西拍打了一下她身后的水湾,激起血珠四溅,一条鱼尾横空出世。 “千百年前,我确实可以被称为姑娘,如今,只是个怪物。你可以叫我小波。” “小波姑娘。”李布依压住了声音里的颤抖,恭敬道。 小波咯咯一笑:“我们这里好久没有活物进来了。姑娘莫要害怕,我是枯木石阵的阵眼,上古蛟一族。姑娘,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李布依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从头起到尾:这这这这怎么叫人不害怕?却怎的一个两个都以为是我自个儿走进来的?敢情我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天下美味不吃,来走你们修罗地狱? 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被人扔进来的。” ------题外话------ 想要评论(敲黑板) 第八十二章 姑娘好温暖 “被人扔进来的。” “那姑娘也是不容易,”小波掩唇一笑,“能这么倒霉真是不容易。” 李布依暗中捏了把汗,对方居然有闲功夫嘲讽自己取乐,果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君子动口不动手,如此最好。 她定了定神,再三强调那是阵眼,是她破阵的契机,翻动嘴皮子道: “小波姑娘长得不像人,为何会被困在这里?周围的符咒又是什么?” 小波游到血池边上,手撑着脑袋,幽怨道:“原来神武上的人们,早就把我们忘了……”她的声音还是那般凄美卓绝,却是趁李布依不察,一只手猛地弹出抓住了李布依的脚踝。 “姑娘,好温暖。” 一句话仿佛来自地府,脚踝上的手……好像千年寒冰。 “……” 滴答! 她仿佛能听到血滴落入池子中,幽静深远的一声清响。 那是她的脚尖踏进血池的声音。 李布依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试着移了移步子。 但脚踝间的双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半晌的僵持,水面下就有了动作。池中水流微变,有一股向下的拉力正将她往水下拽。 李布依大惊,却不折腾,只是以一种循循善诱的平稳口气说:“同浴我吃不消,我闻你歌声凄绝,似有伤心事,愿闻其详。” 这句话果然奏效,被拉近血池的趋势顿住了,而拖着她脚踝的手好像在留恋。 “姑娘,好温暖。” 李布依低头,看见水底隐隐有许多小气泡冒上来。忽然一股托力向上,她借着这个力道顺势跃出水面,一跃跃到枯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血色波光粼粼的水面。 还是要离开点距离,这姑娘太久没见到生人,要疯了。 借着月光,能看见小波极佳的容颜,那噙在嘴角的一抹淡淡的笑,深邃的眼眸,和水中随意舞动的发。她手上被烧伤的痕迹,非常刺目。 “姑娘太烫,”她轻启朱唇,吐字圆润,好似天上的萧管吹奏出的音符,“我也吃不消。” 李布依看着下方的女子,目光聚在她烧伤的双手上,蹙了蹙眉头:“你的手受伤了。” 她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道:“并无大碍。蛟属阴,活人带阳。我与活人接触,会被灼伤,而死人之血则不然,我在这里,作为阵眼,聚灵炼尸。” “你不要害怕,这里阴气太浓,好容易见到活物,我也觉得新鲜。”她在池子里游了一圈,见了见树上的李布依,喃喃道:“乐意与姑娘唠一唠。” 李布依打量打量血池周遭的符咒,皱了皱眉头道:“你周身的符咒是怎么回事,是谁要炼这么大的尸阵,他想做什么?” 那女孩吃吃一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保了我一道魂,才让我苟延残喘于世。” “……” “对了,姑娘可愿听我说一个故事?” “……请讲。” “上古时期,我们的尾能化出双腿,能同凡人一道生活繁衍子嗣。” 小波的目光悠长深远,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题外话------ 部分神兽角色设定取自山海经,名讳取自传说。 第八十三章 不如,我来渡你 “可惜好景不长,仙道魔三家开战,把地狱捅了一个大窟窿。烈日当空带着一股烈火焚身的滚热,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火焰燃上人界,却不管我们躲到哪儿,都能烧到我们,无处遁形。从此以后,我们再也变不出腿,人界不容。那是我们一族的天劫。” 她咬着牙不甘心道:“匪夷所思的是,我们的男人逐渐死去,我们体内的血流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冷。” “王族听说我等皆是姿色娇美的尤物,便下令活捉反抗者斩,天道好轮回,我们为他们留下的子嗣没有一个命长。” “后来,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征战厮杀,乱世成殇,一场大火毁了所有典籍,让我猜猜,上古时期的事落到你们这儿只剩下传说了吧。”女孩儿说着大笑起来,仿佛这件事是如此的大快人心。 “听你的意思……你活了上千年?”李布依踉跄了一下,险些从枯木上掉下来。 “是。我们一族凋零,最后只剩我一人。原本以为束缚我不能转世的是心底的不甘,可人族遭劫我仍旧不老不死。就像苍天把我们一族仅剩的灵魂——我的灵魂钉在永生的柱上……哈!千年徘徊,不得超生。” “神佛皆弃,无人可渡……”她抬头看了看头顶,月亮从乌云后透出了几抹光晕,她低吟,“我还能去哪?只能堕鬼道,集齐千百人怨灵遗骸,试试能不能冲出我周身的咒符。” 一时沉默。 似是在给远道而来的人缓冲的时间。 潮湿的风让李布依的心一阵抽搐,她清了清嗓子道:“不如,我来渡你?” “不如……我来渡你?” 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李布依立在枯木树干上,看起来一脸认真,确实在仔细思考该怎么渡这道灵魂。 先不说其他,就说这池子边的血咒阵,就不是她的修为能破开的。 池中小波愣了愣,掩唇道:“方才不查,一时没看出姑娘修的是仙道。只是……姑娘好意,我心领了。” 李布依蹙了蹙眉头:再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既然她是阵眼,便拔了这个阵眼,枯木石阵自然不攻自破,便顿了顿道:“只说能不能渡,如何渡?” “当然能渡……只要枯木逢春就能渡。” 枯木逢春? 李布依愣住了神。 此地堪比乱葬岗,死气太重,如何让死地变得生机勃勃郁郁葱葱?这跟让猴子去九天揽月却破了镜中月有什么区别?遥不可及。 这长瀚山脉白雪皑皑一片,她去哪里借春风? 她突然记起自己经常做的梦中梦,梦里的女子好像能驾驭万界花灵,常常是手一挥,剑一舞。一片郁郁葱葱就盖过了修罗死寂……但她可没有那么高的修为本事。 小波看着李布依煞有介事地思索,咯咯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做不到。” 但,以她跟植物的缘份,复活一两棵枯木……倒是可以试试看。 “你说,是这样?” 灵光一闪,她打了个响指,澎湃生命力涌向她脚下的这棵树。 “听我令,生。” ------题外话------ 【写给最早一批跟文的书友挺重要的题外】 小澜擅自改动了楔子,各位书友宝贝可以说我是出于任何目的修改楔子。 我知道有些书友很喜欢原先楔子里的一些话,但原来的版本实在是太长了……再三考虑还是从短来写。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改设定,没有改大纲,新楔子也好,简介也好,我曾写过的,都是成立的,都是我原本的设定,是我终究要抖出来的包袱。在此给各位说声抱歉。就当是大型剧透现场了。谢谢支持。【鞠躬】 第八十四章 枯木逢春 “听我令,生。” 澎湃生命力涌向她脚下的枯木。 枯木逢春,嫩芽新生。 小波的笑僵在脸上。 怎…怎么可能?还有什么人可以统御生机? 她为什么能做到? 原本,她以为,面前的女子同往日所有踏入这里的人一样,都是冲着她的血来的。 “小姑娘,你来这个石阵做什么?” 这回换做是她变得急切。 “没干啥,我啥也没干,莫名其妙被扔进来了。”她答得漫不经心。 现在局势完全反过来了。 “血……我要血……你的血!”小波面上已经变得扭曲,但还是尽力保持镇定,“小姑娘,我拿我的血跟你换好不好?” 李布依移到另一棵树上,额上布了细密的汗。 她修为太低了,这里死气太重,阳气根本没有。 方才枯木逢春的一出好戏,夺走了她大半的力气。啊肚子好饿。 她蹙了蹙眉头道:“我拿你的血做什么?” “不可能!没有来这里的人不想要我的血!” 李布依皱了眉头,开始察觉这里有什么隐情,思咐片刻,干脆在树上坐下,晃着腿道:“怎的?在我之前还有其他人进来过这里?” “我记得……小波姐姐方才说,很久没见到活人,姐姐撒谎了。” “是啊……但如果我把你变成了死人,你可不就成为我血池中珍藏的一摊血么!”血池里的小波张牙舞抓,面目狰狞,“姑娘,我说过,要不自己下来,要不我请你下来。如果是我请你下来,会有些痛。” 小波眸子一凝,地上漫无目的爬着的血尸突然有组织纪律了起来,齐齐朝着李布依所在的那棵树爬了过去。枯木本就长得不粗壮,剧烈地摇晃两下,倒了。 李布依见形势不对,脚底一抹油,又移到另一棵树上。 向来嗅觉灵敏的她已经感觉自己离隐情不远了,追问道:“寻常人家会在老鼠笼里放好吃的。姐姐一开始就在撒谎,是想生食我,还是想令我绝望炼化我?” “炼化你?那你会是地上最凶的血尸,不过,那样太浪费了。你的血,跟地上爬着的东西可不一样。” “哦?我的血原来这么香。”李布依一跃又移到另一株树上,调侃道:“可是姐姐要怎么抓住我呀?我看这些血尸动作迟缓……” 话音刚落,她所立着的枯木方圆两米以内的树全被血尸推倒了。 围杀么? 这要是放在之前,她还真跃过不去,但现在不比以前了。 李布依勾唇一笑,假意哭道:“呀,这么远,这可要我如何是好?不过,等我跑上一圈,姐姐的血尸推倒了所有枯木,枯木石阵是不是不攻自破啊!” 说罢腿上发力,一个闪身,跃到了方圆两米外的枯木上。 她冲破楚绍元封住的真气时,凌空舞步便得到了新的飞跃,这也是为何,她可以跨境界胜过对手。 虽然腿上有伤,肚子还饿,但生死存亡关头了,哪里管得上这么多! 小波看着这飞来跃去的小皮球只觉得脑壳疼。 这只小皮球就像背上插了翅膀,大有天高任鸟飞之感。 而她只能在这三寸方圆的血池里徘徊游荡,血尸无智,小皮球飞来飞去的,如何抓得住? 看来……只能施软,不能来硬的。 ------题外话------ 【9月27号pk期待支持~】 第八十三章 原来因果在这里 她道:“我用秘密来换你的血,如何?” 唯恐她不肯换,又补充道:“我还可以给你我的血。” 李布依笑道:“姐姐的血至阴至寒至毒,我要你的血做什么?” “姑娘是否有仇家?我的血,是世间剧毒,无药可解。它会诱发寒疾,病发之时,服用之人会成冰雕。自然,普天之下,无人能查出病发端倪。” “冻成冰雕?”李布依愣了愣,“无人能查出端倪?”她脚下不敢慢,脑子跟着极速转动寻思着。 她在烟里的幻境看见的终极,是楚绍元把自己冻成冰棍,他身上也确实有一道颇为诡异的寒流。然而她向来猜测,依着他的能耐,左右不该是被人陷害,应该是自己练的那手寒功走火入魔了。而今天,小波给了一个条新的线索,将因果线全颠倒了过来。 兴许他是先得了寒疾,试图炼化体内寒流,最终将之留在了筋脉,却不论如何也化解不了? 若是如此,事情就很棘手。一点也不像他云淡风轻所说的没事。她皱了皱眉头。 小波见她一直不说话,移动的速度还慢了下来,便知道有戏,挥了挥手让血尸停下了,笑靥如花:“姑娘不如坐下谈。” 为了体现自己的血很畅销,小波补充道:“八年前,有一个人来求过,我看她心诚且坚,就破例允许她用自己三分之一的血换走了我的三滴血。” 李布依在一棵枯木上立住,却没有坐下,而是警惕地扶住树干,蹙眉道:“什么人?” “跟你一样,是个女人。” 听到有人也来过,而且似乎还出去过,李布依突然起了精神,连忙问道:“她……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小波攀在了血池边上,咧嘴一笑:“她是沙川的人。你可能不知道,长瀚山脉是沙川的屏障。” “她要你的血做什么?” “谁知道呢?兴许是想杀一个难杀却又不得不杀的人。试问天下间,还有什么毒药比我的血更毒,却又更悄无声息侵入四肢百骸,仿佛是病症呢?” “可我对毒杀,兴趣不大。”李布依摊了摊手。 话虽如此,但她的小腿肚子已经紧张地收缩了起来,腿伤疼得几近麻木,面上的表情也显得格外僵硬。 可她还是极力克制,该晃腿还是晃腿,该桀骜不羁地笑还是笑。 她的眼神,锐利地仿佛在看一个杀人凶手。不,至少是帮凶。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而小波没有在意这些,只是问道。 李布依顿了顿,保持平和而漫不经心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你的血虽毒,但一定有办法解开。” 小波笑了一下:“听你的语气,你想救人?” 一语道破。 李布依沉默了片刻,对,她想救人。 如果楚绍元身上的病症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那就根本不是世间寻常的毒,蛟妖的血,可能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条线索。不可不留心。 至于八年前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取了小波的血,又是否是加害他的,她会慢慢查明白。 片刻沉吟,有些犹豫道:“是,也不是。” 小波蹙眉道:“怎的就是也不是了?” “我既不识中毒之人,要答案有何用?我只是好奇罢了。” 来招快,拆招更快,小波对她的血势在必得,又吃准了这个小皮球起了兴致,手指轻轻点了点血池,咧嘴一笑道:“好奇在我这儿可不好使,要想知道,便交血,不然,就算你本事通天,也撬不开我的嘴。” 这世上最诱人也最难交换的,便是秘密。 李布依心下踌躇片刻,深吸口气道:“好。” “我们买定离手,不准反悔哦!”小波开心地拍了一下血池子,血珠四溅。 李布依看着她嘴角抽了抽,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要多少血?” “四分之一,一滴,也不准少。” 第八十六章 请愿 双燕灵域,一处高山上。 有男子一袭水青色的衣裳云卷云舒,他一只如玉的手映在结界上,澎湃灵力四溢,一圈圈荡漾在结界上,结成繁复的冰纹,却又弹了回来。半晌无果,他叹了口气。 “长瀚山脉的结界基本就到这儿了。” 四下无人,他将手一翻,灵力化出三根琴弦来,五指扫弦,铮鸣声四起。 周围,风吹草动。 他再一扫弦,余音扩在空中久久不散。他好像在召唤着什么,准备与它打声招呼。 紧接着,狂风大作。 有一银发豹纹的家伙凭空而降,风度翩翩地摇着把纸扇子。 楚绍元作揖道:“方天君。” 那是逍遥四方的风神,掌八方消息,最重要的是……通四时气候。 方天君摇着扇子道:“怎的,上神不是在人间历劫,不该请我出来啊。” “百忙之中唤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方天君摇着的扇子顿了顿,合了起来道:“我看你是疯了,你如今肉体凡胎,那是凡人向神请愿,你要还愿的!” 楚绍元笑了笑,却是说得有多吓人?做神的时候还的是情分,如今还愿,有何分别?他道:“庙宇你要多少,我建多少,功德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方天君愣了愣,意识到他而今的身份确有这种本事,摩挲着下巴思咐片刻……其实吧,他在人界威望挺高,不过吧,近日天庭的授命确实有些为难人界百姓,而且,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就归神位了,卖个情分给他倒也不错。 打开纸扇子摇了摇道:“上神何事啊?” “我要问你一个女孩的事。” “……” “那么,我再向你借一道春风。” “……” “还有吗?” 是哗啦哗啦,还是滴答滴答? 李布依已经不清楚了,她唯一能感觉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似乎代表生命的殷红血液在一点一点流失。 李布依躺在岩石上,小波在她的手臂上开了一个口,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见小波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双暗无天日的双眸里迸发出希望的光。 “为何非要我的血?”李布依张口,有些气喘。 “你的血能杀了我,我想入轮回。” “死,比生还有趣吗?” 美丽的小波开启朱唇,贝齿间流露出世间难闻的天籁。 “什么是有趣,什么是无趣呢?”她的目光也投地那样远,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被一浪一浪地推上来。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起了兴致,八卦道:“妹妹是不是认识什么人,中了寒毒?” “为何这么说?”李布依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小波撑起脑袋道:“妹妹不像是单纯因为好奇就敢铤而走险的人,必然是在套了好奇外壳的内里,还有什么更复杂的情愫。” 李布依沉默片刻。 小波一脸玩味地看着李布依,玩着湿漉漉的发:“看来中毒的人对妹妹来说非常重要,是爱人?” “尚可,”李布依沉声补充道,“有爱才叫爱人。” 小波撑着脑袋玩味地看看她:“妹妹才多大。嗯,有机会定要一睹尊容。” 第八十七章 神祈 小波看她的眸子渐渐阖上,知她力竭,便不再东拉西扯。 届时四周平地风起,她嗅了嗅笑道:你的血没白流。 总算讲回正题,她轻轻晃了下她道:“妹妹,清醒些。我同你说说蛟族的血如何解。纯阴的蛟血要用纯阳的蛟血方能解开。只是,我们一族男蛟早早凋亡。好在,据说蛟族留在人界与凡人生出的子嗣中,尚有一人存活,若这代是个男子,就有戏,以血治血!若是个女子,便认命吧,我们一族,一脉单传。” “这人有什么特点?”李布依感到虚弱无力。 “有啊,他很会凫水!” 闻罢,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小波看着她扯了下嘴角:“对了,谢谢姑娘。我……一无所有,只有送半瓶血给姑娘。” …… “你有病啊!神武大陆之上,会凫水人数以百万计,我去哪里找?更何况他们可能连自己是不是人蛟之后都不知道!” 李布依从石头上猛地坐起,脑中一阵眩晕。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她在这个石头上一躺,躺了七天。方天君奉命绕着她转了七天,风伯神力,源源不断汇入她的体内,试图唤醒她灵魂深处的神识。 她睁眼,除了感到浑身乏力肚子饿,便感到澎湃生机,腿上深可见白骨的伤居然好得差不多了。 天亮了,血池的水静静淌着,小波已不见了踪迹,血尸也全没了影。仿佛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只有手臂上留下的伤痕和地上存了半瓶血的小瓶子,证明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突然大睁开眼睛。 为何? 枯木石阵,一夜逢春。 所有枯木,但凡没被拦腰折断,连根拔起,都吐出了新鲜的嫩芽。李布依抬手,看看自己的手,运行真气到手上,不仅凝实了很多,还伴随着一道绿光闪过。 她愣住了神,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石头竟在顷刻间化为泥土,重新生出如茵绿草。 枯木石阵破了,上古蛟妖小波……也渡往轮回了。 她蹲下来,抚着地上的小草,她有很多问题想问,譬如她究竟在这里待了了多久?最后发生了什么?杏子和刘公英还好么?师父怎么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楚绍元何在?” 天地林茵皆颤了颤。 恰在此时,有人唤了她一声,从身后缓步走来。李布依转头,看见银发老妖怪长佰偕双手背负走来。 长佰谐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蛟血,捧在手心片刻沉吟,他道:“姑娘,多谢。” 他一袭雪袍立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布依知道他为何道谢,却沉着一张脸,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瓶子收好。 长佰谐眼睛一眯,洁白的睫毛凑到了一处。 却听着她一字一句惶急道:“不必道谢,放我走。” 方才,这片郁郁葱葱重获新生的枯木林回答了她的问题:“绍元何在——查无此人。” 长佰偕冷笑了一下,抓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眼眸里存了份难以置信:“不急。”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侯门弃女:纯禽病王请节制》残暴无情冷面晋王x假白莲真大佬爱作妖侯门弃女 第八十八章 何为妖邪(PK1更) 长瀚山脉,青云殿。 清冷的殿内全是棋子落盘的清脆声音。 纵横局,黑白子。一块巨石前两人相对而坐,一人华发如雪,眉睫如霜,冷如冰霜;一人乌丝胜墨,薄骨蝶肩,有着小家碧玉清丽之容。 此时的李布依翘着腿,一只手抓着棋笥里的玉棋把玩着,心乱如麻。“查无此人”这事,她这辈子一共碰见两次,第一次,是童年玩伴贾慕勋改了姓,第二次,便是楚绍元。怎的,他也改了姓?还是说,他命陨了? “白毛,我总不能一直叫你白毛吧?” 她嘴上胡诌着,她看着面前的银发老妖,指尖轻轻点着桌子打算速战速决:“不如这样,这盘棋我若是赢你,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然后立刻马上放我走,怎么样?” 他落了一子道:“只准你赢,不准你输么?” 李布依清了清嗓子道:“成,我若是输你,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你看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李布依却知道,他默认了。 枯木石阵一破,她就知道这人是个大猪蹄子,说好放她走,又反悔引来青云殿,还真是。不过……这寝殿也忒荒凉了吧。雪域封王都这般惨的吗? 李布依环顾四周,这偌大一座青云殿,只有他一个人。天知道他是怎么熬的,看起来年纪轻轻,却白发苍苍。 黑子,白子,黑子,白子……落子之声此起彼伏, “和局,”他看着面前打着哈欠的李布依,“怎么算。” “简单,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然后放我走。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咯。” “孤姓长,名逸,字佰谐。” 到底是个与世隔绝的人,李布依玩着盒子里的棋子思咐道,神武大陆已百余年不流行用字,他却还是这般自报名讳,她笑了笑道:“好,换你问。” 长佰谐夺过被她摧残的棋笥道:“孤恰有一事问你。” “请讲。” “姑娘觉得,何为妖邪?” “这个简单。祸人害事,即为妖邪。” “好,古有一天神,秉公执法,却独独为一花灵破了清修,动了凡情,触犯天条。你觉花灵如何?” 李布依手指点在桌上,却并未觉得此问有何不妥只道:“就许凡人懂七情六欲,神仙就别想谈恋爱了?再说两情相悦,是两个人的事情,花灵为何要单独背锅?” “唯清修者方可练气为丹,渡雷劫,弃肉身,脱轮回。凡此种种皆是不易。花灵本是要渡她自己化形为人的雷劫,本是个神魂皆散的命运,可却让天神帮她挡了,天神犯错,正是因为改的是她的命。” “哦,我颇想揪字,你说,是她让天神挡的,那为什么不是天神自愿帮花灵挡的,如果是这样,天神触犯天条关花灵什么事?” “……” “哦~我算是听明白了,你是想说,花灵有罪,是花灵日日吹枕边风,让天神清修千万年修为都打了水漂?” “怎的,花灵吹枕边风是你亲眼见着的?你便是这样罔论他人是妖邪的?难怪你看我是个入侵者,哪里想得到我是被结界带进来的,我是被动的!”李布依义正严辞。 ------题外话------ 【9月27号中午12点到9月30号中午12点,本文1pk】每日三更! 喜欢的书友记得这三天千万别养文鸭!【划重点】 多多点击,多多翻阅,别忘了加入收藏哦~ pk期间福利多多,详情请见评论置顶 第八十九章 何为妖邪(2)(pk二更) “所以你觉得,花灵没错?” “如果弱者是错,那她确实错了。但若探其因果,她确实没错。” “你也不觉得她是妖邪,妖魅惑众?” “在你简短的故事里,我并没有听出她是妖邪。” “好,那孤再问你。上古一战,天界花神却为了魔族之人挡住了战神的一杵,导致神魂皆陨灭。孤问你,花神是否是妖邪?” 李布依拖着下巴思索道:“为何总是花啊花的,老妖怪,你是不是专门研究花界的风流韵事啊?” “……”长佰偕不答。 李布依噗嗤一笑:“我道你有多清心寡欲,原来也动凡情。你是看上那位花灵姐姐,还是那个花神姐姐?” “……你只要回答孤的问题。” “诶等等,我只许诺回答一个问题,你却问了三个,我答了两个,可亏大发了。” “没有。” “什么?”李布依愣了愣。 长佰偕一字一句道:“你方才问孤是看上了花灵还是花神,孤回答你,都没有。换你回答,花神是否是妖邪。” 李布依拖腮道:“你对她们没那方面意思,跟我讨论她们的事做什么?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长佰谐顿了顿微不可查地道了声:“抱歉。” 李布依思咐片刻道:“花神是否是妖邪,要看怎么看,从哪个方向看。一战,神界受损,魔界子民难道就不受损吗?花神最终决定挡下的那一杵,必有隐情。” “你……跟我来。” 长佰谐带她进了青云殿,李布依狐疑地跟在他身后。 青云殿里冰冷空虚,除了几件家具摆件啥也没有。 没想到这个不爱说话的闷骚男子突然问了一句:“姑娘可有所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把李布依愣住了,她道:“好食。” 长佰谐顿了顿道:“长瀚山脉,无甚好食。” “无妨,清汤寡水能吊命就好。” 虽然她没有直接说,但他还是听出……她饿了。 可他清修之人,修习辟谷之术,一点白水也能度日,故而青云殿里并没有准备食物。 四下十分尴尬,却听她问:“你可有所惧?” “孤……惧寂寞。” 李布依惊诧地抬头,望进他如霜的眼睫下那双悠远的眼,同那血池里的小波有几分神似,只是一霎,又恢复起初见时的冷漠:“孤随口说的。” “……” “孤要带你见一样东西。”他撩开面前的珠链,将挡在李布依面前的景物露了出来,只一眼,却将她惊呆了! “这是……” 绝世沙盘。 “神武大陆的概貌?” 内室里放着的是浩瀚恢弘的模型建筑,其精巧绝伦之处,就连房屋上的瓦砾也片片可数,窗户上的花纹也精致细巧,路上行人模型的穿着尽显四国民风。 这个沙盘极为完整。上面插着四面旗帜,是当今鼎立天下的四国国都:大楚帝京,大蛮夷昌,乾陵陵京,千秋京都。城池的攻防一应俱全,各附属国也是无一遗漏。 再看地势,哪里有山川,哪里有流水,哪里是盆地,哪里是海域应有尽有,无所不有。令李布依更为惊叹的,该称为圣地的沙川,也一并包含在这庞大的沙盘上:街道交错,宫室林立,屋瓦店铺——一览无余! 第九十章 功法之谜(1)(pk三更) 李布依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如霜的睫毛似振动的蝴蝶翅膀。 古有云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而这银发老妖又是何物? “旷世奇作,”李布依毫不掩饰称赞,“逆天之物。” 他笑了笑,便当是承下了这番赞誉:“孤耗时百年建造沙盘,只为等一魂。” “终于魂归,我便等一人。” 他……居然有百岁高龄?自古有修仙问道者,能摆脱红尘轮回束缚,不老不死,遨游天地。 李布依顿了顿问道:“何人?” “戴罪之身,风云罪人。” “那你等到了吗?”李布依问。 长佰偕笑了笑:“可以说等到了,也可以说没等到。” “等到就等到了,没等到就没等到。哪有等一半的,难不成只来了半个人?”李布依一声嗤笑。 “半个人有什么稀奇?”长佰偕扭头看着李布依,眼神有几分古怪:“姑娘在我眼里,也只有半个人。” 这话瘆得慌。 “你什么意思?”李布依挑了挑眉。 长佰谐看着她,千万种情愫交织在眼底,他阖了下眼,又睁开,恢复了先前的清冷,从袖子里取出了一面铜镜,送至她面前:“你先前有没有见过一面类似的镜子。” 李布依看着眼前的铜镜。自然还有一面,烟里前辈价值黄金十万两的铜镜,能让人看到幻象,不过已经被楚绍元掰成两瓣了,怎的这里还有一面? “你看一看。”他扬了扬这面铜镜。 李布依低头瞥了一眼,铜镜里的轮廓十分模糊,好像除去这具身体还有一道影子罩在面上,却同自己长得一般无二,若说那名女子有哪里跟自己不一样…… 她李布依是素雅,而她,是明丽。 长佰谐的话里带了几分请求:“你的魂魄并不凝实,三魂六魄只有一半,姑娘……务必聚齐这具身体的魂魄。” “照你说,这具身体还不是我自己的?”李布依只觉得在听什么白日大话,“人的三魂六魄完整方能是人,我若是魂魄不齐,我是怎么成人的?” “言之有理,所以你不是人。” “喂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李布依的眉心跳了跳。我的身体里何时还住得进别人? 长佰谐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姑娘,魂魄只有一半的人,运气不会太好,简单说,倒霉透顶。严重的还会连累周围的人,俗称,天煞孤星。” “你要是这样牵强地走一世,倒也没关系,只是……这一世身死之时,便是你魂灭之日。” 李布依白眼一翻:“说人话。” 他顿了顿道:“永生不入轮回道,魂飞魄散。” 李布依蹙着眉思考他说的话。 长佰谐补充说明:“孤知道你不信,但,你知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因必有果。如果世间有能补齐魂魄的事物,魂魄残缺之说自然成立。” 这倒是活久见,蹙了蹙眉头问:“那你说说,什么东西能凑齐魂魄?” “你看这个沙盘。四国地貌,林立宗门,形状觉不觉得眼熟?” 李布依重新审视这个沙盘,突然灵光一闪,心念道:这些地形是…… 第九十一章 功法之谜(2)(pk一更) 脑海中,凌空舞步和破炎两张残片的形状在与这个沙盘吻合。 仔细分辨,不难看出是大楚和玄明山脉的地形图。 这个人? 是不是知道遂霄凌空的事情? 听他的口气,好像知道我身上怀揣残片。 李布依真气行至腿部,打算脚底抹油溜了。 其实,长佰谐也很吃惊,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心中修行邪魔外道的女子,能把遂霄凌空炼得如此地道。 他给她的铜镜,其实是面召魂镜,魂魄不整,或是夺舍入体之人,被这面镜子一照,便会魂魄离体。 可她没有离体?她分明只有一半的魂魄,却没有离体? 遂霄凌空不仅选择了她,还把她残缺的魂魄与肉身牢牢绑在了一起? 他不可置信地朝她走了一步。怎么可能? 李布依向后退了一步,半晌,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还是太弱了……长佰偕一声冷笑,赞叹道:“是了,遂霄凌空残卷的持有者,是该保持这样的警惕。” 突然持冰弓凝箭,朝着近在迟尺的李布依射出了苍劲的一箭。 要知他们相距不过半米,这突然发难是意料之外,非常致命。 但李布依这一路摸爬滚打,别的不行,保命的条件反射非常敏捷,膝盖一弯一个后仰,锐气十足的一把箭就贴着她的面门飞了过去。 有惊无险。 “凌空舞步。”长佰偕一字一句道,他好像是在印证自己的猜测。 他活在人界上百年,身份一重又一重。 其中通天神域的主人最为关键。他勘察神域内一草一木,自打李布依一进长瀚山脉便知晓她的动态。 当时,他惊疑了一声,只道居然有人能把轻功练得这么好,偏偏修为又不高。 神武之上,凭低修为能达到高水准的功法不多,他当时便起了疑心。 再来便是长瀚山脉的结界。 李布依只一步无缝穿越,任凭外头之人何方妖孽,修为何其高,就是进不来,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局。 可他仍然无法确定,她究竟是因为结界削弱意外进来的,还是因为……她便是上代陨落的神祗。 所以他决定做个大死,把她扔进了枯木石阵。 传闻前代花神梓昭君,统御生机,万界花灵听她号令,只需将手一挥,沧海变桑田,地狱化人间,复苏一片因怨气而凋亡的枯木阵,理应不在话下。 但他忽视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孩儿……修为卡在筑基。 筑基什么水平,玩一玩传统武学还尚可,驱除一两只血尸也还行。 但要说澎湃灵力,一人去挡修罗地狱……可不是现在的她能做到的。 “你!”李布依惊疑不定,急急忙忙后退同他拉开了距离。 他盯着她的脸看,对面的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嘴唇动了动,还是开口问了:“你还记得他么?” 李布依二愣子摸不着头脑:“他是谁?”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说什么?”李布依一头雾水。 长佰谐笑了笑道:“看来是没有,他打算小火慢炖。” 什么小火慢炖,有人想吃了我么? “换孤来操心。” 第九十二章 功法之谜(3)(pk二更) 脑海中,凌空舞步和破炎两张残片的形状在与这个沙盘吻合,仔细分辨,不难看出是大楚和玄明山脉的地形图。 这个人? 怎么会知道遂霄凌空的事情?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知道我身上怀揣残片。 李布依真气行至腿部,打算脚底抹油溜了。 其实,长佰谐也很吃惊,他万万没有料到,一直在他心中处于妖邪地位的女子,能把遂霄凌空修炼得如此地道。那面铜镜,其实是面召魂镜,魂魄不整,或是夺舍入体之人,被这面镜子一照,便会魂魄离体。 可她没有离体?她分明只有一半的魂魄,却没有离体? 遂霄凌空不仅选择了她,还把她残缺的魂魄与肉身牢牢绑在了一起? 他不可置信地朝她走了一步,李布依慌不迭地向后退了一步,半晌,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还是太弱了……长佰偕一声冷笑,赞叹道:“是了,遂霄凌空残卷的持有者,是该保持这样的警惕。” 突然持冰弓凝箭,朝着近在迟尺的李布依射出了苍劲的一箭。 要知他们相距不过半米,这突然发难意料之外非常致命。 但李布依这一路摸爬滚打,别的不行,保命的条件反射非常敏捷,膝盖一弯一个后仰,锐气十足的一把箭就贴着她的面门飞了过去。 有惊无险。 “凌空舞步。”长佰偕一字一句道,他好像是在印证自己的猜测。 他活在人界上百年,身份一重又一重。 重重身份让他事事掣肘,因此他非得要理出个优先顺序来。 其中通天神域的主人最为关键。他勘察神域内一草一木,自打李布依一进长瀚山脉便知晓她的动态。当时,他惊疑了一声,只道居然有人能把轻功练得这么好,偏偏修为又不高。 神武之上,凭低修为能达到高水准的功法不多,他心下便起了疑心。 再来便是长瀚山脉的结界。 李布依只一步无缝穿越,任凭外头之人何方妖孽,修为何其高,就是进不来,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局。 可他仍然无法确定,她究竟是因为结界削弱意外进来的,还是因为……她便是上代陨落的神祗。 所以他决定做个大死,把她扔进了枯木石阵。 传闻前代花神梓昭君,统御生机,万界花灵听她号令,只需将手一挥,沧海变桑田,地狱化人间,复苏一片因怨气而凋亡的枯木阵,理应不在话下。 但他忽视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女孩儿……修为卡在筑基。 筑基什么水平,玩一玩传统武学还尚可,驱除一两只血尸也还行。 但要说澎湃灵力,一人去挡修罗地狱……可不是现在的她能做到的。 “你!”李布依惊疑不定,急急忙忙后退同他拉开了距离。 他盯着她的脸看,对面的女孩看起来人畜无害。嘴唇动了动,还是开口问了:“你还记得他么?” 李布依二愣子摸不着头脑:“他是谁?”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说什么?”李布依一头雾水。 长佰谐笑了笑道:“看来是没有,他打算小火慢炖。” 什么小火慢炖,有人想吃了我么? “换孤来操心。” ------题外话------ 推荐好友的文文: 《乖乖女重生之医女翻身》 笔名:车浅草 介绍:这是一个乖乖女穿越到古代受欺凌,变身女强人的故事。小说中不乏女主与心机女斗智斗勇的故事,更有帅气高冷的男主傲娇独宠…。 【小剧场一】 富少:“我劝你还是放弃反抗,乖乖从了本少,实话告诉你,本少看上的女人,还从来没从嘴边飞走过” 苏晓云:“无耻,下流,我劝你最好将本姑娘放了,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第九十三章 论战(1)(pk三更 你操心?你操心的是:“布依的一百种死法”吧。 李布依翻了个白眼,看看长佰谐,只觉得脑速已经进不去他的思维殿堂,清了下嗓道:“有话明白说,不要这样遮遮掩掩。” “好。”长佰谐用灵力化出了一根长棍,指向沙盘道:“遂霄凌空,九张残卷,能补齐你的三魂六魄。” “你有几张?” “一张。” “说实话。” “三张。” “……” 李布依脸不红,心不跳。 凌空舞步加破炎,一共两张。 但出门在外,凡事留一线,话不能说全。 长佰谐口气冰冷,一副我管你到底收了几张,长棍按着顺序把四国三宗都点了一遍:“九张残卷,拼在一起,是神武大陆的地形图,你记牢了。” 沉吟片刻又道:“这世上会有千万人争夺残卷,于人界的各地周转,但多半落在位高权重,修为造诣高的人之手。那些尚且未被人寻到的,便在一些聚天地灵气的地方。”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李布依感到有些好笑,他分明想杀了自己,却为何又要帮自己? 长佰谐不想同她多言,手中的长棍一指,落在千秋,思咐片刻还是嘱托道:“若到这里,你要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 “天机不可泄漏。” “……” 李布依一时哑口无言。这可真是个老神棍,你要说天机不可泄露,打一开始就别开启这个话题,吊了人的胃口就跑。 “缺德。” 这声嘟囔被长佰谐听到了,轻咳了声。 李布依赶紧回神细细看了看,将沙盘上的关键点都记了下来,这无疑是个好东西,若是两国交战,最难摸清的就是对方的地形图,这个老妖怪真是本事通天,不知靠着什么关系才能摸清其中这般多细节。 此间并无纸笔,好在她记性不差,过目不忘,要知在左鹤那儿瞌睡打盹龙飞凤舞还能修习到本事,本就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可……这沙盘也委实太复杂了些。 这时,流赤从她背后钻了出来,仔细地看了看这个沙盘,山河概貌都映入了它的红瞳,看罢,它蹭了一下李布依。 意思是:可以走了。 读兔机李大侠笑了笑道:“该渡化的也渡化了,阵也破了,听你神叨叨地说了这般多,该按先前说好的那样,送我走了吧?” “先等一等,”长佰谐顿了顿,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的落寞,“你看完了,我便考考你。” 这突击考试来得突然,李布依愣了愣,却听他说:“假设姑娘手握六千步兵,三千骑兵,水军一千,总计一万兵马。千秋设防五万人于城门之外,姑娘教我如何破城?” 李布依眉心跳了跳,却还是煞有介事地仔细揣摩了一下沙盘:大楚北通北凌海,以北漠山和沂砂江与大蛮相隔,南至旭梅河与千秋相隔东南与乾陵国隔伏诛海相望;乾陵国又与大蛮西部相连,其附属国沈都却与千秋东部相连……咦?乾凌沈都与千秋国土相并,却与乾陵隔得甚远,千秋咋没把它吞了? 她摸着下巴思索道:这些年乾陵紧闭国门,外界都认为沈都能保存自身是因为年年侍奉两个王朝。而千秋向来是跪求能解决问题就绝不来硬,不会因为一个乖乖听话的小地方与乾陵撕破脸皮,干脆任由商队往来把它当成自己的国家。 在肚子里仔细把关系转清楚,她方待说话,却有一道悠悠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率军自沈都入。” 第九十四章 论战(2)(pk四更) 那道声音熟悉地渗透四肢百骸。 可面前立着的长佰谐却好像没有听到那道声音,只是认认真真等着她的回答。 李布依觉得自己幻听了,那道声音却再次传进她的耳中:“同他说,沈都是乾凌唯一的窗口,乾凌要想与外界沟通,全靠沈都,而千秋不会放弃沈都。两面拉扯,非常脆弱,极易挑唆。” 这是……隔空传音。 她一阵抖机灵,如实回答。 长佰谐紧簇的眉头微微一挑,有些意外道:“答得好。那孤再问你,若千秋和乾陵都欲往沈都驻兵,当如何?” 李布依却没有再等那道声音给自己传话,分析道:“沈都的地理位置很尴尬,两国都难安置兵马。就像你和你的对手双双把刀架在脖子上,你不安心,安的人也不安心,所以,放弃官家的交流,走民生交流最好。” “再说,封闭沈都绝不可能,沈都除去是乾凌的窗口,同样还是——” 李布依伸手一指:“千秋军队通往伏珠海的一大港口。伏珠海上小岛众多,还有一些本来就是千秋的附属。” 李布依等了片刻,身后的声音没有传来,她得意地勾了下嘴角。 长佰谐沉吟片刻后道:“姑娘觉得,沈都这个缺口,是否会对乾凌国造成威胁。” 李布依将手一摊道:“那就要看乾凌国君的本事了。” “哦?怎么说。” “乾凌若是昌盛,千秋留沈都未尝不可;倘若乾凌国势衰颓,沈都就成了乾凌的缺口,倒不如拱手献上。” “那么倘若天下大乱,大蛮与千秋交战,吞并沈都,乾凌该做何应对?” “大蛮若欲与千秋交战,乾凌如何明泽保身?”李布依一脸认真:“虽然,我不觉得两国会交战,大蛮土地位于山地高原,军队蛮勇,是战于平原,高原的好手,但让他们去打水战就有够头疼的了;而千秋擅长水路,虽不似大蛮军队擅长战于山地,却是水中的佼佼者!如此二国若非主动挑衅,如何开战?” “后面分析得有理,前面却答得不对。你当告诉他,乾凌大可继续紧闭国门,大楚会出面调和此事。”却在此时,身后那道声音再次传入她耳中。 而这一次,却不仅只有她听到了,长佰谐也愣了愣,却见着一个穿着水清天蓝衣裳的男子缓步从后方走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看他,他看起来面容倦怠,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依旧带笑看着她,唇启,他唤:“布依,过来。” 李布依闻声往他那儿走了一步,却突然住了足,她记起先前询问郁郁葱葱的枯木林:“绍元何在——查无此人。” 如若查无此人,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是人,还是鬼? 她寻思片刻,却仅仅只是片刻,她抬腿,走了两步,便加快了步伐,几乎是飞奔着跑到他身边。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大楚国的丝绸,秀娘细缝的暗纹凹凸质感入手,带着那人独有的温雅气韵,她忽然长舒口气。 许是自己本事不精,方才查错了。 楚绍元看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抱歉,久等。” 除开自责,便是温柔。 他唇色发白,眼底里有三分疲惫,却透着七分神采,那紧簇的眉眼,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完全化开。 ------题外话------ 书友若是喜欢这几天记得要跟文哟~ 第九十五章 丞相?(pk一更) 他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长佰谐,目光一凛,将李布依一拦挡在了身后,拱手作揖:“长丞相。” 一句称呼,直把人从九霄云外拽入红尘万丈。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甚至不需要隔空传音。 你最好什么也没说。 长佰谐冷眼看着他,一声冷笑,也作揖道:“北漠王。” 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该说的我说了,不该说的我还没来得及说。 突然,一道破空箭气掀起他面上的银发。 电光火石间,长佰谐的虚影在空中一闪,掠过了那道箭。 楚绍元的嘴角噙了一抹冷笑道:“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飞升?” 转头对布依说:“看到了吧,以后遇到这种人,记得扭头就跑。” 李布依眼角跳了跳:“哦。” 长佰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我不飞升有什么稀奇,哪里比得上你……?” 自弃神位,下凡为人。 他还没把话说完,又一把灵力化出的箭飞来,把他剩下的话深深堵住,他闪身一躲,岂料还有一支箭来得刁钻,直接划破了他的袖子。 利刃划破了他的手臂。 楚绍元把剩下的话说完:“跑回来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李布依冷漠脸:“哦。” 长佰谐一口老血卡在胸腔,最终只拂了拂袖子道:“你们走吧,记得把来时打破的结界补上。” 楚绍元牵起了李布依的手,她看到他眼底的如释重负,他勾唇笑了笑:“走。” ……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皑皑雪山之上,他三千银丝随风而舞,看着那一行两人乘笑语欢声同风雪并行渐行渐远。 长佰谐看了看自己魂润如玉的手掌,渐渐枯老,半晌,皱纹又悄然消失不见。 他叹了口气:孤耗时百年建绝世沙盘,终究只为你惊鸿一瞥,我原以为能同你推坛论道,现今看来,不过是奢求。 尔等快意一生,我却为何徘徊人界上百年,愈发为俗世缠身。 想来,我当初救下小波时她也不过是妙龄女子,可惜灵魂被钉在永生柱上不得超生,你此番渡了小波,何日再来渡我…… 这长瀚山脉,终究只剩下我一人。 罢了…… 他拱手作揖道: “恭送梓昭君,昭元君。” “愿我能尽绵薄之力,助二位,早归神位。” 说完这话,他突然冷冷笑了一下。 杀心四起。 …… 雪山上的风肆虐地刮着,令人不禁起了寒颤,要知他们本就穿得不多,便挨着走得近了些。 “楚绍元,你方才为何唤他长丞相?他是你们大楚的丞相么?” 楚绍元答曰:“不是,他是乾凌的丞相。” “封闭国门的乾陵国?” “正是。” 她恍然大悟道:“难怪他方才尽考我些乾陵的军事。可他管着长瀚山脉,手又如何长着能碰到乾陵的政事了?” “他活得太久,人太贪心。” “那……乾陵为何紧闭国门?丞相不在无所谓,国君还在啊……”李布依思附到自己从未去过乾陵国,有朝一日倒是能去玩一玩。 却怎想,楚绍元说:“乾陵国君早就不在了,非但如此,储君也下落不明,你说除了紧闭国门,传些危言耸听的事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能不被周围的国家吞并?” ------题外话------ 今日四更,求支持 第九十六章 小女不才,最善挖坑(pk二更 皑皑白雪覆盖着大地,一脚深,一脚浅。 楚绍元悄悄看了看她的脚印,心知她嘴上不说,但还是乏了,而今不过都是人,只要是人,就会累,便伸手扶住了她。 李布依被他一扶,愣了愣,看着身边走着的人,试探性地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楚绍元一脸奉陪到底。“出去么?” 李布依狡黠一笑:“当然不。你在这儿,我在这儿,出去做什么?长瀚山脉请我们进来的,下次可不一定有这种好事了。有便宜不占,没天理!” 楚绍元笑了笑:“好,依你。”说罢拉住了她的手,煞有介事道:“可别又走丢了。” 李布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一声笑憋在心里:“布依,你几岁呀?” 布依奶声奶气地答道:“我一百零六岁啦!” 话到楚绍元耳朵里却自动变成了:“布依六岁,总角年纪……你手凉,我帮你捂捂。”见她听罢想把手抽走,急忙改了口。 “……”李布依没再说话,只任凭他捂着。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她尽量让真气游走到手上,这样热腾腾一点,这样就好像是她在握着他的手,他不会觉得手凉。 “接下来去哪?”他感知到她手上渐渐升起的温度,面不改色却暗自笑了笑。 李布依肚子里的小算盘欢快地打了起来:“哪里有天材地宝,咱去哪!”她非要挖空长佰谐的小金库才对得起这趟生死赴命。 却突然想起白发老妖空荡荡的青云殿,她转头问了一问:“楚绍元,你们北漠也同这里一般荒凉么?” “怎么可能。”楚绍元笑了笑。 “嗯,也是。”雄兵十万驻北漠。她改了改口道:“你北漠的寝殿也同白发老妖的青云殿一般空么?” 楚绍元看着她疑道:“怎能同日而语?” 李布依持续挖坑:“你北漠是不是只有糙汉没有女子?” “自然有女子,你不是没见过茯苓。” 此话一出方知大事不妙,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只见李布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茯苓姐姐如斯佳人,你怎的不立她为妃?” 楚绍元迅速拆招:“但凡是个女子我便立妃,成何体统。”这皮球不如不丢,丢了反而更糟。 李布依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道:“你要求也忒高忒古怪了些,是我,只要长得好看便都收了。茯苓姐姐生得怪好看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肯定数不胜数,没想到碰到你这个不懂得珍惜的,太可惜了。” 沉默半晌。 “……你不妨说说,何人好看?” 李布依不假思索:“譬如银发老妖就生得还行。” “……”方才应当下杀手。 “你身边出入的几个侍卫看着也不错。” “……”该考虑换人了。 “刘公英虽是生得凶了点,但也尚可。” “……”往后当支得越远越好。 话落到了重点,李布依总算想起有什么要紧事没有做:“糟了!忘了刘公英他们还被困在沙川!” 第九十七章 你要劫色,劫我 远在沙川的刘公英啐了一口:等你来救,黄花菜都凉了! 李布依摸着下巴思索道:“那是先劫财,还是先劫色呢?” “劫色?”楚绍元眉毛一挑,只觉得周身的灵力有些压不住了。 李布依空出来的那只手匪气十足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呲牙一笑道:“劫沙川公主的男色。” “哦,先劫财,顺路。”楚绍元牵起她的手走了,半晌补充道:“顺路再救刘公英。” 她看了看那只被他牵着的手,眉眼弯了弯。 空气满是一股酸溜儿味。 奇了,长瀚山脉是谁家的醋坛子打啦? 却委实对不起公英兄了。 走在前面的楚绍元过了很久都不说话,也不知他在思索些什么。时而杀气腾腾,时而平静如水。 就在李布依无聊到神游天外时,他总算转过身,深深的眼眸望进她的眼底,嘴唇蠕动了一下,认认真真道:“你要劫色,劫我。” “……”李布依走神走到天外,没来由被这一句话扯了回来:“什么?” “劫我。”他又重复了一遍。 李布依看着他,如斯美青年,眉目如远黛,气质如谪仙,家里又有矿,修为又高超,确实值得劫。 她还打算摆摆架子,却听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劫我,把我留在你身边。” …… 却说这几日,长佰谐在青云殿里闲着没事,便闭关修炼。是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震荡惊得强行出关。 一睁开眼,就看到观测长瀚山脉一举一动的冰楞镜出了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长满灵草的西域冰凌花田……空了!神兽遍布的南域聚兽林场……如鸡飞蛋打,哀鸿遍野!北域矿山少了一角!结界崩了? 他急急忙忙打开冰棱镜,探查究竟是哪里有异样,突然目光一凝。 镜子的视野聚到了东域的冰泉,那头明晃晃地站着一个女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是李布依。 她站在长瀚山脉和沙川的结界旁,立在冰泉边上,插着腰。 “绍元兄,这就是你说的白发老妖的冰棱镜啊?咦~这人真变态。居然通过冰泉监视,这要是哪个小姑娘站在湖边风一吹,裙子一扬,可不就什么都被看见了么?”她嘻嘻笑着。 “或是哪个健壮的青年想要洗个冷水澡强身健体,可不是被看光了?” 长佰谐看着冰棱镜前那个女子明媚的笑,捏住了拳头:你当寻常日子有谁能进来这里,你们二位不是离开了么,怎的还在这里! 就看见对面的李布依扬了扬手中的乾坤袋道:“你的那些东西,我收进乾坤袋了。还挺沉,我帮你复苏了一片枯木林,还渡了小波,这点谢利真是客气客气,我笑纳了!” 长佰谐捧着冰棱镜怒不可遏扼,他早该想到的……他应当亲自送这两尊好好的从结界出去。实在是太高看二位的神品,不,人品了。 “久闻梓昭君亦正亦邪,今日,有缘得见。”长佰谐咬牙切齿。 “布依,该走了。”楚绍元唤了一声。 李布依笑容满面:“好。” 第九十八章 我想带你回家(pk四更) “诶,这乾坤袋里的东西是咱一起劫的,虽是你主杀,但东西归谁啊?”李布依在他身边扯着嘴角笑。 楚绍元不假思索道:“自然都归你。” 二人相继穿过了结界,市井的气味扑面而来。 双燕灵域,沙川。 “麦芽糖棉花糖葫芦糖诶!” “大娘!给我来两串糖葫芦!” “葱油饼豆饼烧饼诶!” “大娘!给我来两块烧饼。对了,楚绍元你饿不饿?大娘我要十块!” “好嘞!” 李布依一看到熟悉的市井就撒开了野,楚绍元也不去拦着,只是任由她奔来跑去,满嘴塞满食物,他默默跟在她身后,付钱。 街上一派繁华,人来往往,买卖声震天响,李布依一手一根糖葫芦,四下打探着:“沙川最近可有什么大红喜事?” “你们公主找到驸马了吗?” 这样的问法单刀直入,有些唐突,好在沙川民风朴素大方,一一如实回答了她的话,也没有多少计较。 她摆弄摆弄这家的发簪,才刚觉得两眼一亮的好看,又转身去折腾那家的胭脂。 半晌摸了两道红晕回来,一笑牙齿白:“绍元兄,我美吗?” 那人一身水清天蓝的长筒宽袍衫,衬着他极好的脸,他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从袖子里拿出她方才相中的发簪插进了她脑后,笑了一下:“现在很美。” 她愣了愣,面上却红得不能更红,拉着他穿过人群,声音雀跃:“我怎记得你说过沙川是佛国,原以为当真是金碧辉煌佛像林立,但这里很热闹,与外界一般无二。还能看到些四国的小玩意儿。你说,这些小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啊?” “沙川虽难入,却也不是不能入,我们穿过长瀚山脉过来,算是走了捷径。” 李布依一脸捡到便宜,摸索着下巴思附道:“我们枫香村的闹市跟这里不一样,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 “对了,我还要带你去芦苇荡上吃酒,我师父酿的酒全村最香。” 他看着她,笑了笑:“好。” 她觉得,如果不去管刘公英和苏杏子的死活,她可以这样潇洒地走下去,如果旁边始终伴个楚绍元这般的男色,她可以一走一辈子。 这般想着,她停在一个摊前,笑里存阳同摊主打了声招呼:“大娘,沙川的皇城怎么走啊?” 摊主见着二人,只道好明丽的姑娘,好俊俏的儿郎,掩唇道:“姑娘要去皇城,直走出了城门就是了。” “谢谢大娘!” “诶,姑娘等一等,我看你们二人颇有眼缘,送二位一个同心绣囊吧!把它系到皇城的雀桥上,保你二人,百年同心!” 许是听到了百年同心,楚绍元一口回绝:“不要。” 李布依面色有些尴尬,打着哈哈同大娘解释了一番二人不是那种关系,心里的雀跃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为何不要?也对啊……为何要? “哈哈没关系,”摊主打着哈哈道,“不过,你们二位若是想去皇城,得等明天了。万圣朝佛都是在白日,夜半门都是关着的。” 顺势还推荐了一下自家的客栈:“二位若是不嫌弃,就去咱家住上一晚。虽不是这城里最奢华的,但胜在实惠啊。” ------题外话------ 接下来会有一大堆糖 pk求支持求支持求支持嘤嘤嘤~ 第九十九章 梳理(一更) 若是放在平日,李布依扎个马尾蒙个面巾就去救人了,但如今人生地不熟的,寻个住处打探消息商讨方案无疑是上策。 李布依笑得很甜:“好啊,烦请大娘带路。” “何时动身?”一边走着,李布依一边问着身边的人,意思是,何时去接应刘公英和苏杏子。 虽然市井上没打探出什么风声,但依着他们这速度,刘公英都能入十次洞房了,而且,她隐隐觉得这沙川有什么古怪。 “不急,休整一下,明日动身。”却怎想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李布依顿了顿道:“你难道不觉得趁着月黑风高摸进皇城会更好?” 闻言,楚绍元偏头认认真真地看看她,头发乱糟糟,黑眼圈极重,说是蓬头垢面也不为过。数日奔波折腾,方才重见天日,内力、体力、心力都需要修整。他是无妨,可她不行,眸子沉了沉,一字一句道:“我不觉得。” 李布依一滞有些不解:“我若是没有记错,苏杏子是你的侄女。她不会武,你却设计让她陷进这种局面,岂不送死?” 楚绍元笑道:“杏宁聪慧,通奇门遁甲,刘公子修为不低,他们俩在一块儿,挨个十天半个月,死不了。” “哦?” “我担心的倒不是他们俩出事了,而是沙川皇城出事了。”楚绍元眉眼弯了弯:“之所以不选择夜半摸黑入皇城,一方面是此事本就无甚可急,另一方面是,偷鸡摸狗反倒不利于查事情,咱们明天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李布依寻思着有几分道理,至少这人很少做没把握的事。 “二位要开几间房?”引路的大娘领他们进了自家客栈,招呼店小二劫了他们的话头。 还能要几间?李布依不假思索:“两间。” 这家客栈是一处合院,院落在客栈的中央,四周环绕着厢房,木质的地板最易传声,夜半往往会被走动的人惊得睡不着。 李布依果然也没有睡着,一闭上眼,她就能看到刀光剑影,阴谋阳谋,透进她的梦里,隐隐绰绰。她干脆睁着眼思考着整件事情的始末。 两个月前,楚皇室栽赃案强行压在先太子身上,大楚帝竟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给太子叛了死刑,搅起王侯将相暗潮涌动,她与楚绍元一同吃腥,劫法场救下太子,之后一事接着一事,越陷越深。 要说这风云真正起自误伤齐王挚爱小泉,搅起齐王奋不顾身宣战,毫无准备的一场暗杀,一干人坐观虫斗。实话说,李布依也觉得很委屈,她哪里知道齐王如此纯情,外头绯闻满天飞,内里居然深爱自己的婢女。可惜齐王本来就有意与漠王相斗,她不才恰好成了那个催化剂。帝京内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楚帝竟然睁只眼闭只眼,放任其闹。他们也就半推半就地躲进了双燕灵域。 后来在双燕灵域又出了很多事,李布依问了问自己的内心。她开始觉察有什么人在暗中布局,把她,或是楚绍元,或是说他们一股脑地堆到这里来。有些局她看得清楚,譬如楚绍元布的,亦或是大楚帝布的,或是齐王布的。 但有些局她看不清楚,她尚且还不知是谁在幕后推动着整件事情的进展,甚至试图指引着她的命脉,也不知对方是好还是坏。 第一百章 偷听(二更) 理了理现有的消息。李布依把流赤抱了出来。 这只兔子自从出了长瀚山脉便一直在打瞌睡,她揉了揉它的毛发。 长瀚山脉上的长佰谐,说她魂魄残缺,终身倒大霉,修炼停滞不前,终身与仙道无缘。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真气运行到手上…… 她一向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祸福参半,至少在这个乱世算得上好的。但对于修炼一路来说,却并非那么一帆风顺。 要说参悟力,并非不够,却不管如何都化不出金丹,反观楚绍元、刘公英、千慕勋他们,与她年龄上未必差得了几岁,千慕勋甚至比自己还晚开始修炼,现在都练出金丹准备聚灵了。 她时常觉得有什么东西成了瓶颈,所以才卡在筑基。 难道,真按长佰谐所说……是因为魂魄残缺? 李布依往身上拉了拉被子,呢喃道:“遂霄凌空……” 越是想着,越是睡不着,一溜烟儿移动到院子里兜风。却怎想,前脚一离开自己的屋子,后脚便一滞,她恰好撞见客栈的老板娘站在院落里同店小二争吵,气势很凶声音却压得很低。 她心下起疑,便半蹲着缓步靠近,恰好院落边上有一堆稻草,她便埋伏再那里。 只见那店小二跟在大娘身后问道:“阿姐,你说他们要去皇城?” “是啊。” “你同意他们去了?” 大娘在收拾后院,闻之好笑地停下了动作:“他们自个儿长了脚,想去自己会走过去,跟我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阿姐,最近皇城邪气的很。那摆在城门口的玉女像本是个镇邪的,但最近总有人传出说大半夜看见玉女像会动,见了的人魂魄都跟不保了一样连连发病。” 大娘有些好笑了:“所以我不是让他们白日再进城嘛。” 店小二穷追不舍:“哎呀,这哪里是白日不白日的事情。这玉女像的事会不会跟早前咱们公主带来的两个外人有关?” “公主相中的驸马哪轮得到你在这儿嚼舌根?” 那店小二急了:“要我说,这双燕灵域不如不开的好。我沙川平日里都没人进来,安然无恙,等外人一进来,全都乱了套了。我看那俩人服饰应当也是外人,你为何要留他们过夜?” 踌躇片刻补充道:“若是被人知道,难免惹祸上身。” 大娘把手头上的东西收拾好,本欲回屋了,闻此愣住了神,笑道:“弟弟啊,留都留了,哪来这么多废话,少事后诸葛了,外人的事情就交给外人去解决呗,再说,人家还以为咱们是佛国呢。” 李布依有些吃惊,摸着下巴思附着:“这是怎么回事?我白日里询问这儿的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今儿这爬墙根儿一听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 “公主抓来的驸马?那保不准就是刘公英了。” “后面引出神兽的一男一女又是什么人?” 思咐着,李布依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楼上,饶是自个儿轻功独绝,硬是没有踩出声响。她尚且还有事求这个老板娘,却又不能平白无故出现在他们身后,难免会被怀疑偷听,因此,她行至楼上,凭栏倚靠低低唤了声:“大娘。” 第一百零一章 登门送酒(pk三更) 半夜的院落是极静的,那楼下二人都愣了愣,老板娘回身看她笑问:“姑娘何事?” 风吹起李布依的乌发,肆意张扬,她咧嘴道:“可否问大娘要两套整洁衣物?” 老板娘愣了半晌,好像在思咐什么,却还是道了声:“好。” 这声“好”道得委实有些蹊跷的牵强,但李布依假装没听出来,依然笑笑道:“有劳老板了。” 说罢转身回屋,手搁在门框上停了一下,目光却落在隔壁房门上,这是楚绍元住的屋子。 她突然想找他谈谈,却又不好意思进去。 哎…… 凝视片刻,李布依叹了口气,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他也累了,还是明日再说吧。 回屋掀开被子躺下,辗转反侧却还是难以入眠,阖上眼全是这些天的事情,须知上次睡不沉还是在火烧玄明,痛失双亲的那段时间,心里登时有些七上八下。 倏尔,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李布依猛地睁开了眼睛,背对着门,伸手握住了枕头下的木棍。 半晌吱丫一声,门开了。 什么人,不请自来? 那个人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走来,脚步不轻不重,李布依闻着时机反身跃起给人来个当头一棒。 那人反应速度不慢,情急之下伸手挡了脸,他手上分明还拿着什么东西,却偏偏不用它挡面。 他顺势一挥右手,点亮了屋内的蜡烛。 红光晕上来他如玉的脸。 “你……你不是睡下了?”李布依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请自来的楚绍元。 “听见你的脚步声,想你还没睡,便来找你,”楚绍元扬了扬左手护着的那坛酒,自顾自地在她的床沿坐下,“喜欢么?” “何时见我不喜欢了。”她接过了那坛子酒却没有喝,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半晌又将目光一敛问道:“酒哪来的?” 方才那一下用力不小。 他却仿佛没事人,支起脑袋笑脸盈盈地看着她道:“地窖。” “哦,没想到北漠王也做这种偷酒的勾当。”李布依闻罢大笑了一声,仰头尝了一口。 他有佯装生气,却看着她忧心忡忡,思咐片刻道:“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李布依咋吧咋吧嘴道:“绍元兄,你说沙川民风淳朴与否?” “……颇难判定。” “我亦是这样认为。” 她便将在楼下爬墙角偷听到的老板娘与店小二的对话与他说了一通,又补充分析道:“我二人几经周折衣物都略显残破。但是,他们待人接客却像在待贵客。” “他们打一见我们便知是外人。沙川既然选择了隐世,便和钟爱紧闭国门的乾陵一样,有什么秘密不想叫外人知道,既然如此,为何待我们如此热切。” 楚绍元笑了笑:“言之有理。” “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我在无妨。”他眉眼弯了弯。 她眼睛一瞟瞧见他衣襟微敞开,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腹,混着酒香颇有几分诱人。 李布依清了清嗓子,不自觉有些脸红了。该死我在想些什么?半晌道:“你有什么事吗……大半夜进来给我送酒?” 他抛了抛空了的酒坛子道:“李大侠,我送你酒喝,你让我借宿一宿好不好?” ------题外话------ 谢谢qqb0e1ae9ace0be3、苏苏苏馨儿、18703636895、我是小仙女呀呀、偷桃花的小狐狸、卡河宝宝、小四大魔王、美妙极了哇的花花 qq133d26e76b57、wx_6465d22ba2d951的钻石 爱游泳的小鱼儿、gina1991、牵牛星、粉粉鸟儿的财财犬 月下寒沙、风中的小小草、18084736533、不二一周助、路上星辰、久久啊、叮玲33、小衣薰、澜叁是我的、青青草坊的评价票 承蒙各位在1pk间的厚爱,希望没有漏掉了 第一百零二章 登门蹭床 夏夜一轮皓月当空,远处是嬉闹的虫鸣,近处是自个儿跳动的眉心,李布依看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如玉男子道:“我们定的是两间屋子,你为何要借宿?” 楚狐狸扼腕痛惜:“方才入定修炼,灵力没控制住,床塌了。若是不信,我带你去看。” 说罢还真领着她去了隔壁屋子,一瞅,那厚厚的床板果然是塌了,帘帐掉得七零八落。 李布依目瞪口呆,从来不知他修炼会控制不住力道,这要明天店主盘问起来,该如何作答? 现下四周都安静了,也不好意思再敲门要上一间。 她打了个哈欠道:“哦那你收拾收拾铺盖睡地板吧。” 楚狐狸一脸委屈巴巴:“你明知我寒疾入骨,睡在地上,夜半寒气侵体,就会更严重。” “诶诶诶?!你怎么自己上床了?” 楚狐狸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快来,眉眼弯弯道:“如果我需要帮助,你一定帮。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李布依努力回忆了一下,某夜月黑风高,静谧幽林,孤男寡女……呃。 “是我说的,可这跟你上我床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我奉旨进的双燕,得找个王妃才能出去。可自打我进了双燕,便只认识你一人。出去缺个王妃,你要我如何交差?” 李布依眉心又跳了跳:“你的意思是让我假扮?” “不错。”楚狐狸笑容可掬,“到时候临时抱佛脚露馅儿,不如趁此机会先排演一下。” “却为何是我来假扮?” “若是找了其他人,我担心她们赖着不走。” 分明……是你赖着不走。李布依见他就跟个狗皮膏药般粘在床板上,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赖在这儿了,小脑袋一转总算想出万全之策,轻咳了一声道:“成,但我只有一床被褥,你去拿你的来。” “好。” 楚狐狸二话不说美滋滋地跑去抱被褥了,回来一看,李布依已经在地上打好了地铺,并且整整齐齐地躺下了。 “……你怎的睡在地上?” 李布依翘起二郎腿抱着脑袋看着他道:“北漠王金枝玉叶睡床上,李大侠五大三粗睡地上,有什么不妥啊?” “不妥。”说罢身形动了,打横抱起了她。 “诶诶诶!你抱着我干啥?” “布依姑娘沉鱼落雁之躯,自然要睡在床上。” “那……那你脱衣服干嘛?” “难不成我该合衣入睡?” 李布依思咐片刻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等等,怎的就有道理了? 奇了怪了,自个儿平日里脑袋挺灵光的,现下里却像一团浆糊,只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我……我要睡在外边。” “好。”楚绍元依言把她往墙边推了推。 “……我们对‘外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有何误解?你本该住在我心里边,现在却躺在我身边,岂不就在外边。” 李布依只觉得力竭,这狐狸简直是诡辩,将手一指床沿严肃道:“于我而言,那个叫外边。” ------题外话------ 文文1pk过啦~谢谢你们~ 祝各位书友宝贝国庆愉快~! 第一百零三章 谁是小狗 楚绍元甚至没有顺着她的手指看下去,眼睛一直倒映着她的模样,笑了笑,声色温雅:“不妥,我怕你掉下去。” “你……你这人什么毛病!”不自觉脸红起来,她拉起一个枕头,把它方方正正地摆在中间,“漠王殿下,看!这条是分水岭,谁越过线谁是小狗!” 楚绍元支起脑袋看着她道了声:“好。” 得他首肯,她方才有几分放心,背对着他躺好,把被子拉得整整齐齐,心道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可……可不知怎的,有这么一人躺在边上便感到莫名安心,她拽着被子的一角,脸突然就红到脖子根。她本该是睡不着的,偏偏多挤了一个人,紧张的神经反而放松了,眼皮像铅一般重,轻轻一闪,便阖上。 说来,长瀚山脉上的风雪太冷烈,沙川却还是夏日炎炎,酷暑退了一半,委实有几分燥热。 许知自李大侠燎原烽火失双亲起便是一个人睡的,再也没有被父母夹在中间的拘束和温暖,睡姿上就没有太大讲究,冷了缩成一团,热了滚到地上。 今夜睡得太沉,全然不记得旁边还躺着个人,手脚呼啦一舞,便越过了楚河汉界,打到了一个人脸上。 楚绍元醒了。 或许他压根没有合眼。 他侧卧着,看着那张清丽的侧颜,笑了一下,轻轻蹭了蹭打在脸上的小手。 其肤柔比蝉丝,透着沐浴后的清香混着酒味的浓烈。 她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却没有再睁开。 他的眸子映着她,岁月静好,便能看到沧海桑田。 忽然的,大概是她手上传来的冰凉触感提醒她身边有个冰块,能解暑降燥,她便嘟囔了一声:“好热。”不由自主地又翻了一个身。这一翻横跨楚河汉界,率先滚到楚绍元身上,目标是床下的地板。 楚绍元瞅准了机会伸手拦下她,扯起嘴角笑了笑:所以说,不要睡在外面。 偏寒的体温,她的脸贴着他裸露的胸腹,砸吧砸吧嘴。 我是不是趴在一块冰块上,真舒服。 次日清晨。 没有尖叫,没有惊呼,没有见了鬼。 李布依发觉自己趴在一个肉垫上,一动,他也跟着转醒了。 一人瞪大了眼睛,一人眉眼弯弯,挨得好近,近在鼻息之间。 布依理智提问:“我是怎么趴到你身上的?” 绍元答:“是你自己爬上来的。” 布依再问:“你那么大个人我怎么爬得上来?” 绍元再答:“你翻山越岭爬上来的。” 布依不信:“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绍元摊开两只手表示无辜:“为夫好歹是正人君子,又岂会趁人之危?” 布依警觉:“你为何自称为夫?” 绍元眉眼弯了弯:“我们同床共枕过,坊间讲就当是……” “是什么是?我们……我们没有共枕!”李布依感到自己有些强词夺理,但现在这样也委实不妥!她为何要趴在他的身上同他讨论这种问题。 欲待起身,腰上却落了一只手,她只觉得腰间一阵酥麻,一股真气从腰椎渗入四肢百骸,迫使她不得不贴着他。“你……你干嘛!” 第一百零四章 舌尖牵动的味蕾 话音刚落,天旋地转,二人便换了方向。 楚绍元抱着她翻了个身,撑起脑袋看着身下的她。 嗯离得好近。 “你眼里有我,真好看。”他由衷赞了一句,很满意地笑了。 “你、你在发什么疯!”李布依推了一把他的胸膛,纹丝不动,她察觉到危险,一字一句念他的名字:“楚、绍、元!” 楚狐狸面不改色,声色温雅:“布依,我在。” “在什么在!你起开!唔……” 趁着她开口说话,他低头,耳鬓的发撩拨她精致的锁骨,舌头抵住她的唇游入其中,舔过她的贝齿,啃咬她的嘴。 李布依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一抹诡异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上:他他他他他怎么这样? 便是那一愣松了贝齿,这家伙趁虚而入触碰到了她的舌头。身为一个资深吃货,不得不承认,那舌尖牵动着她的味蕾,好像在食用沾了蜜的方糖,滑腻甘甜,扯不断理还乱。 不,其实都不像,这是他的气息,时而试图把她吞掉,时而又慢了下来。霸道又温柔,蛮不讲理。 被堵着嘴她含糊着唤了声:“你起开。” 他亦含糊地回答了声:“嗯。” 却压根没见着他有起身的意思。 她心下一急伸手推了一把他的胸膛,入手好烫。 怎么回事?他不是体温偏寒吗? 她的大脑里炸得就像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为何能让他体温骤热,却不自觉伸手勾上他的脖子。 楚绍元愣了一下,那股燥热猛烈地渗进了四肢百骸,回报之以暴雨雷霆。 这一吻便绵长到窒息方才停下。 “你你你你你在干嘛?”李布依只觉得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垂下来的鬓发挠到了耳朵,搔了痒,才会这般发烫。 他呼吸隐隐急促,面上却笑得无害:“你看,如果是我动手了,至少是这个样子。” 哦哟,所以你想说昨夜不是你动的手,如今所行之事才是证明,敢情好事都被你占了。李布依白眼急翻。 “你你你!臭不要脸!起开!” “不。”说罢他又俯下身,在她脸颊边上蹭了蹭。 这次,换李布依呼吸加重。她心道不好,一脚往上猛地一抬。他眸子里藏了笑,迅速压住了她蹬起的一脚。 被人擒住李布依丝毫不气馁,眸子里混入了喜人的光,她另一只脚以迅雷之速钩上了他的跨,一用力,灵巧地翻了过来。 “哦?”楚绍元笑了笑,便也随着她翻了过来。 换了个面,二人便还是相对着,她坐在他跨上,脸上透着几分得意,却总觉得这垫子坐得很不平整。 一米阳光懒洋洋地爬进了屋里,落在她披散的头发上,她便这样背着光,插着腰。 他支起脑袋带笑看着她,轻声唤道:“布依。” “你唤我什么?”李布依的脸上透出了几分不悦。 他眉目里存阳,柔声唤道:“漠王妃。”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不对。” “哦?那该唤什么?” 第一百零伍章 乖,别动 “你假扮郝仁的时候唤我什么?” 楚绍元思咐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沉声道:“哦,老大。” 听到这熟悉的叫唤,李布依满意地点点头道:“何事快说。” 楚绍元牵强地笑笑,不知她是否看得出他眉目里的隐忍,只道:“你可知……这般坐着,委实不妥。” “哦?哪里不妥?”李布依思咐片刻,一脸坏笑,移动了一下坐姿。 真是不得了啊绍元兄。 他的大手猛地掐向她的腰,声色有些变了:“乖,别动。” “咦,不是你让我别这般坐着吗?我调整一下位置你又不乐意了。”得意的笑咧得更大了些,偏偏又动了动,掐着腰的那双手不由自主地大力了些。 却在此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二位客官,请问在里面吗?” 是这家客栈的大娘。 被这一叫唤,李布依登时起了一个激灵,想到昨夜里被楚绍元炸裂的那张床,顾不上身下撩拨得甚欢的楚绍元,连忙捡了发带随意扎在脑后,胡乱应着:“在的,来了来了!”手忙脚乱地前去开门。 这房门开了,大娘看到她,衣冠不整,青丝凌乱,又拉长脖子往屋里看了看,床上侧卧着如玉美人,正支着脑袋看着门口,那一头乌发随意散着,嘴边还噙了抹坏笑。 大娘将昨夜李布依要的衣物往她怀里一塞,掩面笑了恍然大悟道:“哎呀,我瞅着隔壁厢房的门开着,里面又没了人,床七零八落的,还以为你们二人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为何要两间厢房,只是你二人行事也忒……忒猛烈了些,居然连床板都弄坏了。” 行……行事猛烈?李布依一头雾水,想了想,只觉得飞霞猛扑上脸,慌不迭连连摆手:“没……不、我们不是……” 大娘打趣道:“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好不是的,面皮这么薄,不过这床板坏了……哎姑娘弄坏了床板可是有些麻烦……” “我……”李布依突然说不出话,脸红到脖颈。“弄坏的床板自然会赔。” 恰在此时,床上卧着的人也披了件外衣出来了,行至门边。 大娘见他眉开眼笑道:“你们二位真不考虑买一个同心绣囊吗?同心绣囊,永结同心,严防劈腿,效用百年,我看二位修炼之人,若是嫌少可以多来几个,效用叠加。” 楚绍元笑了笑:“你有几个,来几个。” 百年太短,这等祈愿,我还不屑。 若非要祈福,那便非得是万世千秋。 “好嘞!”大娘眉开眼笑,只道自己傍上了人傻钱多的大金主。 这谈话方才结束,楚绍元面不改色地挥手将门一掩关上了,回身细细看李布依,打趣道: “姑娘,你这是为谁面色潮红?” “为你……”李布依平复了一下内心回答,“的不要脸!” 她现在只想给自己一耳光,自己究竟是要有多蠢方才能信了他说的是因为修炼才把床板练塌的?他就是只狐狸啊! 李布依扼腕叹息,却看着他一步一步,步步紧逼,越走越近:“既然你说我不要脸,不如我们继续刚才的事情?” ------题外话------ 大家好,下回预告:还没完=v=+ 第一百零六章 你在看着谁啊 刚才是什么事情?刚才的事情还有后续?这就触及我李大侠的知识盲区了。 不过这家伙看着好凶,早知道方才就不撩拨了。 她满头大汗连连后退,看着他一件外衣随意搭着,乌发零散地落在肩上,真真是个叫人动心的美男,突然作死摸了一把,又跟触电一样收回手:“我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 话还没说完,脚后跟便踢到了什么东西,腿肚子一软坐在了床上。 “哦?你如何看出来……”那步步紧逼的人也就附身挨着她,鼻息落在她脸上。 “我只对你感兴趣。”说罢勾起她的下巴,蹭了一下粉雕玉琢的小鼻子,眸子里映着惊恐未定错愕的她,噗嗤笑了一声。 李布依脸红了红,他在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 楚绍元觉得自己降世二十来年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畅快,一方面,是因为她在,对,只有她在。另一方面,是他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着梓昭君脸红害臊,不通人世的样子。 想当年,九重宫阙上,除去她还有何人敢拿着人界摸来的春宫图本挨个仙宫传阅,说起段子来那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只叫那些碧桃仙子见着她就绕路而行,逼着上三阙立了标示唯下品仙与撒野的梓昭君不得入内。 至于后来诛魔一役,她被打得神魂皆散,重新化为花灵,灵力低微,魂魄难凝,却只得成日里提心吊胆不能有半句调侃。 怎料天道好轮回,她也能有今日这般不谙世事的时日。 他望着她面上的红晕尚还未能退净,眼底却清澈明净,许是又羞又恼,依她的性子又爱憋着,便憋出几许泪光。他伸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 你终是把忘了我,还忘了两次。 却不会再允许你有下一次了。 实话实说,在李布依的眼中,楚绍元的一系列举止显得匪夷所思。他怎么一人在那儿大笑,是在嘲弄我不懂么?哼你可等着,待我回到玄明,必然攻读此事,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不懂。可他又为何突然不笑,我为何总觉得他看我像是在看其他的什么人? 她忽然忆起长佰谐给她的铜镜里,所见到的重影,那同自己生得一般无二却又更具姿色的曼妙女子。许知她横竖不过是二八年纪的少女,于感情的事虽为懵懂稚嫩,却也别有一番见解,只道:兴许以楚绍元的本事能看见她体内里住着其他灵魂?亦或许,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其他灵魂,只是她的魂魄并不完整,所以才有残影? 可在她所知所遇的所有人里,唯独他的行径最为诡异。细想是刘公英也好,苏杏子也罢,都是路上碰到的,不可不谓是缘分,却只有他不一样,打一开始便像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可是……她与他非亲非故,他却又为何要来她的身边? 他分明位高权重,一大堆人与事在等着他擦屁股,却为何来寻她? 她联想了这般多,总算得出来一个喜人的结论,兴许她体内当真住了另一道残破的魂,而他们是故交…… 所以,你此般看着的我,其实是在见着她吧。 第一百零柒章 镀金玉像 这样想来,少女的内心难免会有几分失落。再抬起眼眸来,水清的瞳孔映着他的轮廓。 她看着他有几分失神,他当真生得十分好看,可惜令他感兴趣的……也许并不是我。 忽然的,一只冰凉的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紧接着,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眉间,一路顺着眼鼻往下,在唇边徘徊了片刻,便落了上去,无比虔诚。 不再似方才那般激烈,却也不是蜻蜓点水的一掠而过,倒像是春风拂面又花开。 “楚绍元……我……”她觉得有话就当同他说清楚,不然面上这抹红晕这辈子都降不下去了。 他面上一直挂着笑,眼底燥裂的血丝渐渐被他压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打断道:“我们走吧。” 不着急,来日方长。 她吸了口气把心思沉到心底:“好,走。” 客栈的大娘见着二人眉开眼笑,如约递上了一袋子的同心绣囊,楚绍元亦是如约递上钱囊,道了声多谢,便领着李布依走了,而下他们现在换好了一身沙川居民的衣裳,倒是入乡随俗与旁人无二致了。 这一路上,李布依也不知是该走得离他近些还是远些,总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她细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人鸠占鹊巢,或是自己占了别人的巢,就很不痛快。 但离得近些远些都没用,他总归是笑脸盈盈地跟上,却似乎有意照顾着她的心思,因此不曾挨得很近。一路竟无话,只尴尬地赶着路,以二人的脚程却用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才赶到沙川皇城。 却只一进皇城,李布依便愣住了神。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金身塑像,盘手若莲。 这便是在老板娘同店小二口中谈及的变成邪祟的玉女像?真不愧是声名远扬的壕国啊! 据说这尊玉女像本是尊玉雕的,只是最近坊间一直传出不太平的消息,皇族才又镀了层金的压邪。如今在烈日照耀下是金光凛冽,委实像是个震四方妖邪的宝像。只是这世人见着这佛像怎的都绕路走? 李布依摩挲着下巴看起这尊像,金身塑的玉女像盘坐在莲花上,被摆放在关口正中央的池子里,高大宏伟,受八方香火,人人朝拜。瞧那玉女像眉目和善,玉指纤纤,乍一看是个普渡众生的菩萨,端详仔细又觉得是红尘里的女子。 李布依见之又愣了,总觉得若是给这观音像蒙个面纱,她兴许见过这个人。 却怎想同她一道进来的楚绍元见之眸子一凝,若是给这观音像蒙个面纱,他当真见过这个人…… 是谁? 四皇姐,楚千平。八王齐王同母异父的姐姐! 他确实知道她是沙川的人,却是为何能被玉体塑身,金身镀像摆放在这里受人朝拜进贡香火?须知她尚且还是个活人,如此便更为蹊跷。 恰在此时李布依摸着下巴疑道:“我怎的觉得这玉女像好生眼熟。” 楚绍元蹙了下眉头看了她一眼,许是那日齐王府众人密会你见着过一次,却要如何同你说? 没想到他一时不答这话头就被人截了过去。 “姑娘,神佛渡世自然谁见了都有几分眼缘。” ------题外话------ 我是个写纯爱的(不要打我)可能以后会有个群(疯狂暗示) 下回预告:沙川之旅,这玉女像不简单,但到底跟齐王线索有没有关系呢—v—+ 第一百零八章 这沙川有问题 接话的男子一袭暗纹玄衣,那布料反光故而看不清面上的暗纹,他目不斜视走着,突然想到什么,合了纸扇回身看她提示道:“姑娘不如多拜拜。”便拂袖走了。 “好生傲慢。”李布依的眉头一挑。 不如多拜拜? 看了一眼乾坤袋里的同心绣囊,又看了看那座挂着满满当当同心绣囊的石桥。 玉女像稳稳当当地落在石桥中央。 若是放在往日,自然能吸引众多人前来祈福求姻缘,但现在,绣囊虽是挂了不少,却都沾满了灰。说明人们很忌讳这尊玉女像,也证明大娘同店小二的谈话都是真的,沙川的人已经不再来挂同心绣囊了。 可这人为何让我多拜拜? 脑子里灵光乍现,哦了一声:“这绣囊敢情是卖不出去压箱底了,大娘居然向我们强烈推荐,奸商!真是奸商!” 楚绍元看着她道:“走吧。” “去哪?” “挂绣囊,多拜拜。” 她感到不解:“方才那人分明是胡说,这玉女像蹊跷你不会没看出来……” “无妨,走近了看看。”他眉眼弯了弯。 百无禁忌。 李布依登时觉得懵了,他当先走了过去,身姿挺拔,虽知那本就是个生得极好的人,却不想即使穿着一身粗糙布衣,亦透着风雅。 啧,这等美人若只是把我错认成别人才待我这般热切,那可真是…… 真是太可惜了。 她嗤笑了一声,抬步子想跟上,腿却像灌了铅一般迈不开。 全身血液好像都僵住了! 真气却还能运转,便调转了在体内横冲直撞寻找出路,却不管怎样也找不着究竟是哪里被人施咒封禁。 她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我吃了谁的招,是方才那个傲慢的玄衣男子么?可他走开的时候我分明还能说话动弹。她试着开口喊楚绍元,艰难发出了一点声音,很快就被人群声淹没,半晌连舌头都僵住了。 因她站着没动,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 行走在桥上的曼妙姑娘,见这独自一人的俊俏男子频频侧目,却见着他往那桥上挂了一个绣囊,都跟活见鬼似的撇开了。 挂好了一个,楚绍元察觉到她没有跟上,便返回下桥来到她面前,疑道:“为何不动?” 我如何动?你看不出我说不了话吗? 李布依一声苦笑哽在喉咙,只一双眼眸透着灵动的神采,只是信息量庞大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出来。 “啊!”却在这时,一道奶声奶气的惊叫声惊了来往众人。 李布依闻声也吃了一惊,那灵气十足的眼里也不再倒映着他,循声移向了玉女像,只见那尊像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后,抓起了在地上奔跑的男童。 男童估摸着只有三四岁大小,总角年纪,还拿着风车在与伙伴追逐打趣,怎想脚底腾空,一只玉手把他拎了起来。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周围人群哗然一片。 “天呐,这玉女像又要食生人祭了!” “怎么回事?前两日不是才食过一次?” “不是说玉女像只在晚上开餐,白日的艳阳能压住她的邪气。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九章 我教你抓我啊 玉女像开餐了! 突发事件来得太血腥残暴,二人都循声看去。 李布依在心里唤了数十声流赤,须知她俩可是滴血认过主,凭着先前几次的应急,她推断这兔子十有八九是肚子里的蛔虫,只希望这半吊子不靠谱的神宠能尽快给点反应。 半晌,腰间的乾坤袋总算动了动,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顺着她的衣袖爬到肩头,动了动粉扑扑的小鼻子,直往那白皙的脖子上一咬。 她倒吸一口气,眸子猛地一缩,心里只闪过流赤一句话:好邪气。 只一咬落在她身上的禁制就解除了。 流赤咋吧咋吧嘴,返回乾坤袋里做它的春秋大梦。 楚绍元见着流赤咬她的脖子突然皱了眉头,心里已将兔子肉烹饪方案列了百八十个。 只见她总算松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方才你有没有察觉我哪里不大对劲?” 他微微眯了下眼,突然伸手击向她的脖子,灵力护在手上,直从她脖子上取出一枚短短的针。 “这是……” 李布依自己也心惊,那一下袭击她居然没想着躲开,仔细看了看他拔出来的那枚短针,上面还沾着血,伸手点了几穴封住了伤口。 好在这枚短针只是为了控制她的行动,并没有藏毒。 就在此时,男童的惊叫声喊破云霄,二人相视微微一点头,虽没有细细交流短针的来源,却也是心知肚明。 这只能是从他们贴肩近过身者,方有机会偷袭,自打他们进皇城,便只与方才那名玄色衣裳的男子打过照面。 只是那个玄衣男子为何要偷袭她,只好容后再想了。 眼下,得先把被玉女像高高举过头顶的男童救下来。 男童母亲的尖叫声连周围嘈杂的人声都压不住。她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就跳了起来,其速度之快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直要去把男童救下来。 这里的事情十分诡谲?废话她又没瞎当然看得出来。不过最多就是被禁制针扎,大不了再让流赤大兄弟咬上一口呗。 乾坤袋里的流赤翻了个身,打了个饱嗝,觉得往后它主人想逞这样的英雄时,它当举双手双脚赞成。 沙川街道上的人们只见着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几个闪身飞跃上满载着同心绣囊的桥,其速度之快肉眼几乎要看不见。 她一个飞跃抓住了玉女像的手臂。那庞大的金身塑像似乎无智,只是察觉到有人来了连忙做出反击。几个挥手意图把她拿下,却不想这个突袭的女子如此迅速敏捷。 而且垃圾话十分动听:“我还以为你多大的能耐,在这儿自持香火。”“来抓我呀,抓不着吧?”“有本事你别坐着,站起来。哦你跟你坐下的莲花是一体的吧?” 滔滔不绝。 这石像的动作明显有几分狂躁。男童的哭声却越来越小,许是被高空运动吓昏了。 李布依擦擦额间汗:昏了好昏了好,就当做场梦,醒来还是老样子。 嘴里垃圾话不减反多:“你这样拖家带口跟我玩很累的,我也觉得没意思,不然我教教你,放下你手中的小孩儿,你就有两只手可以用来抓我了。” ------题外话------ 理一理我鸭(想要评论) 第一百一十章 同仇敌忾 也不知那尊玉女像是否听得懂她说的话,还是终于想明白单手是抓不住这个飞来跃去的女孩儿的,竟然真的把男童扔了出去。 干得好。 她见到目标脱手,以极强的柔韧性一个后仰,纤细有力的腿一蹬玉像冲去接那男童。 高空抛物的作用力极大,她却没有半分犹豫,半空中总算是赶上把他抱住了。 一脚落在地上,连连退了几步。撞上一个人扶稳了她的肩头。 嘿,有惊无险。“多谢。”她回头冲他一笑。 楚绍元眉眼弯了弯道:“不用。” 玉女像见着她二人都离开而去,居然慢慢消停了下来,又恢复到先前人畜无害的神圣模样。水面上荡漾的涟漪也逐渐平复。 “没事了,回家吧。”李布依把男童送还给了他的母亲,被连声道谢。 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可惜她得意的笑扬在脸上还没半秒,就被周围人群的支支吾吾给打压下去了。 “这人是什么来头?” “我总觉得她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靠又是外面进来的?” “最近外面进来一波人就会带来一波的灾难,太可怕了。” “你说得对啊!几时见着这玉女像在白日里发难?只怕她此番救下了这名男童,玉女像没有打到牙祭,下次会再发难咯!” “你们说的还是不是人话!抓走打牙祭的不是你家的孩子!”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的妇人主持正义,可惜盖不过悠悠众口。 李布依觉得,先不跟周围叽叽喳喳的麻雀计较比较妥当,便问道:“大娘,这玉女像是怎么回事?” 妇人惊魂未定,颤巍巍拉着她的手道:“恩人,这玉女像本事通天,冲她祈愿,愿望十有八九都能实现。可几个星期前,突然变了,玉女居然索要起回报,要食生人祭!大晚上见过她的人都疯了。” 李布依听着想了想,哦,疯了?“那是死了多少人。” “具体我不知道,听人说,隔三差五便会死上一个。” “那,玉女像为何还要摆在这里,你们王怎么不把她给拆了?” 她听着便觉得奇了。既然白天无事,还有闲工夫给她镀层金,拆了岂不是更好。 那母亲从地上爬起来,忧心忡忡:“小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王可宝贝这尊玉女像了,说什么都不可能拆的。最后想了一个万全之策,给她镀了层金身,就是希望能平息怒火。哎,可是没用啊,往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难了。” 李布依摸着下巴思索道:这尊玉女像颇具灵性,却并非十分敏捷,似乎不具有自己的神智。而且,流赤是神兽,如果这尊玉女像当真是什么妖物,必定会有所反应。 可它在咬了自己一口时,却说了句“好浓的邪气”! 邪气不等于是凶兽,实际上等级高的凶兽越是容易自我隐藏,这邪气只能是低阶走尸。 但是不对啊。这尊像供奉于此饱受香火,沙川一看也是国泰民安的地方,常年养下来虽不一定能拿到多大的神位,但做个修正义道的逍遥散神绝对不在话下。又哪里能生出邪气? 而且,听这大娘所言,玉女像夜半食人,草菅人命全是道听途说,委实值得怀疑。 这般看来,祸事不像是天灾,反倒像人为。 究竟是谁在暗中操控这尊玉女像?真是好大的本事! 她心下对现有线索有了分析,总算回神注意到周围的闲言碎语。 逼得她额间青筋暴跳。 这群人是瞎了眼还是怎么回事? “呵,这两人穿着沙川的服饰我一时没认出来。” “原来是外面的人,我们怎么处理啊?” “我看这两个人就是邪物,老规矩,一起押了去王宫,请王上定夺。” 人群的包围圈步步紧逼,面上透露着一致排外的恐怖信号。 李布依额上冷汗直冒,哭笑不得:喂喂,我方才明明是做了好事,怎的还成了恶人?这反转也忒快了! 她看着同仇敌忾的人群感到难办。 干倒他们突袭吧,不成。那可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超过了她李大侠行走江湖的底线。但是任人宰割吧,呃好傻,显然也不符合她行走江湖的准则。 扭头问了楚绍元一句:“现在怎么办?” “嗯……”他神态看起来冷漠淡定,闻言看了她看,笑道:“既然有人要请我们去见沙川王,那我们就顺着他的意思去。” 倒是替我们省下力气思考该怎么混进王宫。 她突然感到由衷佩服:“漠王,这里可是沙川诶,不是大楚不在北漠,现下孤立无援,去了人家老巢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你觉得我们是瓮中之鳖?”楚绍元反问道。 她勾唇笑了笑:“自然不是,我们是直捣老巢。” 于是乎,这一行众人便押着这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沙川王宫。 沙川真是地如其名。 屋瓦宫阕都镀了一层金,看上去真的是金碧辉煌,顺畅如金色的沙子组成川流不息的海洋。 有一个侍卫在宫内疾行,匆匆忙忙打开王寝殿,嘴里还喘着粗气:“王上!人来了!” 那人方才解下一身玄衣,看得出刚刚回寝殿不久,对自己这个冒冒失失的侍卫也不生气,却只是有几分吃惊:“这么快?他们伤了多少人?” “禀告王,没有,没有伤人。” “哦?他们没有伤人便顺从地过来了?”沙川王一声惊疑,显然有几分难料。 他转过身,赫然便是同李布依和楚绍元二人打过照面的玄衣男子。 “是……是的。现在殿外还有很多百姓,都浩浩荡荡地在殿外等着。”那侍卫恭声道。 “好,不急。先替本王沐浴。” “是。” 沙川王的动作不紧不慢,一步一步坐进浴池中,把自己整个人都泡了进去,热水慢慢地落在他的肌理上。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他终于从浴池里出来,开始穿戴服饰,别好衣领,扣齐衣扣,衣服上的褶皱都捋平,发丝也盘得整整齐齐,发簪要插在正正中央,如此衣冠方才得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拆了就知道 等管城下穿戴整齐,又琢磨了好一会儿戴哪枚扳指好,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是以李布依站着打起盹儿,脚底一歪,往旁一靠。楚绍元顺手接住了她,也没多说,只是安安静静让她靠着。 等到海枯石烂总算见着这位沙川王了,民众都很激动,可想而知这王当得有多民心所向。 李布依被人群的惊呼声惊醒,揉了揉眼睛,见着管城下吃了一惊。 这不是先时见到的玄衣男子吗? 敢情这走路横着走的大佬是沙川的王。 沙川王姓管,名城下。年龄瞧着只有而立左右,不可谓是不年轻。他方才沐浴过,换了一套紧身的暗龙玄衣,在上座坐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勾了勾唇有条不紊地问道:“二位,缘何来我沙川?又是为何触发玉女异象?” 单刀直入,却是直接定罪。 可惜李布依就不是个愿意背锅的女子,爱好自我辩解,拱手道:“我二人来沙川是为找寻走失的两位好友,至于玉女像,实乃自己动的,与我们无关。” 底下有民众激动了起来:“一派胡言,没你们这些外人进来时,玉女像哪里会动,都是因为你们进来了,玉女像才动的!” “一定是这两个人触发了天怒!” 跟人流进来的男童母亲觉得有必要证明一下恩人的清白,便大声唤着:“不是的王,姑娘是好人,是她出手救下我孩儿!” “哼,监守自盗的障眼法你也信。”围观群众很快就找到了新说辞。 李布依掏了掏耳朵,心里只道:可真是诡辩。 “竟有此事?”闻罢,管城下玩弄着手上的扳指,笑看座下的二人,目光落在李布依身上,眼里透着几分赞许:“是你救下了男童?” 一瞥便看见她身侧站着的楚绍元,声色变道:“但既然是外人,先收押吧,本王会慢慢查清此事。” “王上英明!”这个决策真是大快人心! “喂!”李布依出言打断道,“你把我们弄来这里,怎么不听听我们的说辞?” 她用词向来妥当,“把他们弄来这里”,颇有“请”的意思,请他们来这里,却直接定罪,这是着急甩锅啊!也就是说,这一系列异变不是天象,而是人为。 而这人为,八成是座上之人所做。但管城下究竟想做什么?他已经是王了,他还能做什么? 管城下托起腮帮,嘴角露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了,来这里找人的,本王已经听到了。可是你要找的人,在本王眼里,也是外人。” 他把扳指用力地套在拇指上,看着她正色道:“但玉女像为何会起异动,会想食生人,本王拘留你查清楚,又有何不可。” 李布依白眼急翻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们为何要设计玉女像动?这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管城下靠在椅背上笑道:“本王怎么知道你们是出于何种目的,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所以才要拘起来查啊。” “来人啊,快带走!”管城下心下有些慌乱,总觉得再同她说下去,会被揭得露骨。 一令之下周围围了一圈的护卫便动了,成环形包围圈,试图把两人抓起来,周围围观的群众都跟躲避瘟疫一样急急忙忙地后退,暗暗给护卫们加油打气。 楚绍元附在李布依耳边一笑轻笑道:“怎么样,想同我一起当阶下囚吗?” 李布依冷冽地勾唇道:“来,把你的剑掏出来,我们做直捣龙穴之人。” “好。”他眉眼弯了弯。 “不要杀人。”她叮嘱道。 楚绍元愣了下,这力道颇难把握,继而道:“……好。” 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楚绍元没有从乾坤袋里把他的佩剑拿出来,而是选择了灵力化剑,此招一出,那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前的人便愣住了,如此高修为的威压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后退。 可沙川的护卫从未见过灵力化物。 “这这是什么妖招?”护卫们战战兢兢道:“还说你们二人不是妖物!” 楚绍元笑了笑道:“我记得,沙川彻底与世隔绝应该在八年前。怎的,这才过了八载春秋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座上的管城下怔了怔,眸子一寒,冷冷看着那个手中持剑的楚绍元。 怎么会不记得,所以他无法原谅,更无法原谅楚绍元身边站着的女子。 为何不是他的平儿! 李布依冷笑道:“各位难道不好奇,如果沙川当真紧闭国门,你们摊子上四国器物是从哪里来的?” “自……自然是托王之鸿福请进来的。” 嗯,别的不说,就说同仇敌忾,沙川的人真的非常团结,实乃四国之楷模。 “哦?照你们说这些东西是凭空从四国运来的?那你们王可真是本事通天啊!” “有、有何不可!”那护卫扯着嗓子道。 李布依勾唇冷笑了一下,当然不可。如若可以凭空转运四国的东西,那四国国库只怕早就被搬空了,这人世间的货币法则也全然没有了。 可不就是胡说八道,胡搅蛮缠。 当下只想把这些人拉出去给勾心斗角的家伙们看看,什么才叫合力应敌,一致对外。 一众侍卫在他们边上呈了一个包围圈,却止住不敢动,局势在楚绍元灵力化出的剑下控制住,与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下控制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尊敬的沙川王,民女觉得,有什么话还是摊开了在台面上说来得好,下了台,可就变了味了。” 在自个儿家台面上被人砸场子,管城下也不恼,只是彬彬有礼地拂了下衣袖道:“姑娘请讲。” “敢问沙川王,为何放任此等机关之物屠戮百姓?” 李布依说这话的时候颇像一个审判,直叫周围的民众倒吸一口凉气:这乖孙儿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管城下也蹙了眉头:“姑娘信口雌黄,可有证据?” “对啊,她有什么证据。我看她跟前些天进来的两个人一样邪门。” “哼,那两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管城下沉默着等她的答案,面上却很平静。 只见着李布依眸里沉了光,笑靥如花:“把玉女像拆了,就能见着证据了。” 座上扬着嘴角的管城下只觉得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冷哼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接着骂,听着顺耳 “我说,”李布依又重复了一遍,“把玉女像拆了,就能见到真相了。这件事情对您来说应该不难吧?” 围观群众突然噤了声,这女子说要拆什么?拆王最宝贝的那尊玉女像吗? 只听见管城下双手握拳捏得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跳:“一派胡言,来人啊!给我杀!首斩者加官晋爵,良田千亩,违令叛逃者,斩立决。” 靠良田千亩啊!这抠门王今日大出血啊!沙川总共才多大的地,这要是拿在手里,倍儿有面吧! 这俩人简直是福星啊! “是……是!”一众护卫登时抖擞起精神,许知沙川王性情慵懒,从来是能不争就不争,能空手套白狼就绝不花一分钱,因此能从抠门王手中抠到福利的机会亦是不多。 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一样,大脑似乎自动忽略挡在前面的楚绍元修为到底多高,自己干不干得过,是不是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只想冲上去提下他们的首级。 咳,要说为何能注意到楚绍元的脸? 哦,满沙川都传言王上没有王后是因为有龙阳之癖,上梁不正,下梁自然会被传染。 李布依看见打了鸡血的护卫一声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们是不是傻,从王权手里谋的富贵,略施小计就被收回去了,到最后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折什么折!” “大家小心,这个女子忒能说瞎话,可别被她蛊惑了!” “妖言惑众!”讨伐声四起。 李布依顿感无语,却也不生气,摩挲着下巴想象自己是个无良在位者,考虑怎么空手套白狼搜刮民脂民膏,便把那番妖言惑众的话变本加厉地解释了一遍:“你们看,你们沙川总共才多少地啊。” 乾坤袋里的流赤警觉到自己的主人准备搞事情,连忙替她回忆了一下从沙盘里见到的沙川地图,赞许地点点头。 “给你们每个人分两千亩,你们来当沙川王好了。” “……” 李布依看着那帮打鸡血般的护卫有了片刻迟钝,知道他们都听进去了,接着道:“改天沙川王给各位办接风宴,王敬酒你们喝不喝?把你们灌醉了,要各位纳出高额税来,补给粮仓,你们交不交?身后刀戟兵马,你们交不交?” 这还有什么好不交的?交了明泽保身,不交人头落地,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众人显然已经考虑到,只是咬牙切齿恼羞成怒:“你、你怎么敢质疑王!” “妖邪惑众!” “死不足惜!”讨伐声此起彼伏。 妖邪?死不足惜……李布依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了,她知道不管自己说的多么有道理,这群失了智的护卫也听不下去。 只是,总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格外亲切熟悉,所以明明是骂她的话,落在她耳里偏偏格外动听。 唯独楚绍元眸子黯了黯,手上的剑气一挥,掀起了一众人。 直把说李布依死不足惜人的尾椎骨给打断了。 “哟,”李布依见之连忙拍了拍楚绍元的肩头,有些无奈地看看他,她自己都不生气,他却在气什么?“下手别太重,随他们说,我不生气。” “你们接着说,我觉得……听着很顺耳。” 被掀翻的护卫从地上爬起来,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张扬的李布依,见着她一手搭在那如玉美人的肩上,脸上笑意邪魅娟狂,颤了颤道:“你,你真是妖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你没有羞耻心!” 李布依伸手压了压楚绍元持剑的手,道:“我的羞耻心还是有一些。只是你们座上的沙川王可没什么羞耻心。” 李布依扭头看了看管城下冷哼道:“贵为沙川王,做了什么事,还不是心知肚明,却偏偏不承认,矢口否认,抵赖他人。敢问您的羞耻心何在?” 闻罢,管城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腔,示意她那里有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尚在。” “管城下。”楚绍元直呼他的名讳,目光冷冽,勾唇道:“你若羞耻心在,敢问为何用大楚四公主楚千平的面容来刻玉女像?” “……”全场片刻沉静。 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顿时哗然一片,整个大殿好像被扔进油锅里炸开了。 “什么?玉女像是照着人的模样刻的?”“这这这大楚四公主还是个活人吧,怎么能受香火朝拜啊!难怪玉女像要出事。” “我怎么觉得楚千平的名字有点耳熟啊。” “靠我想起来了,你们是不是忘了,八年前,还记不记得,那个沙川的小郡主啊!” 似是被问及痛处,座上的管城下干笑了一下,面上青一块紫一块,他的眸里闪过一道冷光,继而扳动了扶手。 大殿突然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一切发生的太快,只见楚绍元和李布依脚下的地板裂开,从天而降一个铁笼子把他们关在里面。 这机关安排的巧妙,铁笼子重有万斤,从天而降。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李布依和楚绍元被杀得措手不及。 对方早已准备好这份大礼,就等着他们二位亲自送上门来。 管城下挥了挥手,示意护卫们带着人群都散了。 临走前,再三确认了一遍:“男童没事吧?” “没事就好,快回家吧。” 管城下移步到装着机关的甲板前,眼底漆黑一片: 你以为只有你护犊子吗? 即使你今天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在管城下脚下站着的地牢里漆黑一片,而且下降高度不低,铁笼子把他们圈在里面,一路翻滚着滚下甬道,李布依在黑暗里摸不清底细,磕磕绊绊直往下坠,一时不察,落脚踩到一块锋利的碎石,脚底吃痛往旁一跌。撞在铁笼子上。 “妈耶!这铁笼子好冰。” 楚绍元循声挨近:“布依。” 惊地李布依往后一退,又倒吸了口凉气:“嘶!别靠近,空间很小,这,这笼子冻得慌!” 声音里有些发颤。 “你受伤了?” “……”李布依不答,好像消失在黑暗里。 楚绍元伸手胡乱摸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李布依又往后躲了躲,撞上了铁笼子,倒吸了一口气。 “小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冻伤我帮你解 甬道底暗无天日,非常安静,毫不夸张的说,眨眨眼都能听见睫毛扑扇的声音。 李布依暗中蹙了下眉头,她可不想告诉楚绍元,自己被铁笼子撞出冻伤。 事情发生得太快,一路又是翻滚着下来,李布依没来得及用真气护体,浑身上下撞的哪哪都疼。这铁笼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居然这么冰。她只见过一种铁有这种效用。 那是千秋海域的玄铁,曾在漠王府的暗道得以一见。当时刘公英全力一劈,居然被反噬成重伤,能伤到刘公英的器物实属难得,可见玄铁有多厉害。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只怪自己不够长心眼,现下被冻伤倒也不冤。 她挪了挪崴了的脚,总觉得脚底好像被石子划破了。 呵呵,祸不单行,果然倒霉。 却怎想,脚底摩擦的声音把她彻底暴露,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把住脉,半晌往前一带,就开始扯她的衣领。 李布依手忙脚乱地按住楚绍元的双手,喝道:“你干嘛!” “你冻伤了?”语调里倒是颇有几分耐心,循循善诱:“冻伤何解?”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擅长把握时机,便答道:“若只是皮肉伤,自己捂一捂就好。” “若是伤在后背如何捂?”语调里颇有几分关切。 “……憋着呗。”可惜这里没有温水,用水敷是最好。 “等你憋到外头,身上大片肌肉就坏死了。” 李布依笑了笑:“那你有何高解?” 楚绍元不答。李布依只感到大片衣物从肩上滑落,露出了大半个后背,紧接着被他带着翻了个面,两人一并坐下,继而就觉得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他顺势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把她整个人包了起来。 李布依暗中疼得呲牙咧嘴,却听他倚在她的项弯,附耳轻声说:“不要动。” 黑暗里,听觉格外敏锐,那嗓音带着股酥麻渗进四肢百骸。 “你方才滚下来,有撞伤吗?”好在黑暗挡脸,叫人看不出脸红。 楚绍元见她总算关心起自己,欣慰地笑道:“还好,事发突然,我本应护你周全。” “你为何……非要护我周全。”在黑暗里,李布依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他大概是动用了灵力,胸膛上的温度逐渐攀高。李布依慢慢觉得肩背上紧绷的皮肤,在他体温的照拂下渐渐松弛,冻伤的痛楚也在慢慢缓解。 感觉过了很久,四周只有楚绍元落在耳边的鼻息声,有些诡异的安静,便轻咳了声: “我好像好了。” “嗯。”他倚在她肩头呢喃里一声,似乎有些不舍。 听着像一只小猫咪。李布依反手勾了勾他的下巴道:“这铁笼子像是我在你王府密道里见到的玄铁。” “正是。” “难怪笼子下降得这么快,沙川王财大气粗啊!居然拿这么大块玄铁当铁笼子。你说这是给谁准备的?” 楚绍元一股灵力聚在手上,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片刻又散去了,他眸子里寒光一闪道:“自然是给我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手把手教你 蓝光乍现,能看见周围的事物。李布依倒吸了口冷气,只见四周一片玄铁做的针刺在笼子周围。 “滚西瓜?”亲娘诶,李布依擦了把汗,方才这笼子若是没强行停下,他二人岂不是直接撞上去了。 “管城下备下这个笼子,是想把我们碎尸万段吧?” “那倒未必,”楚绍元又聚了一道灵力,细细端详到这个铁笼子的构造,“我们进来起码两个时辰了,他若想杀,早就下手了。” 灵力聚在手上,片刻就散了。 “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你的灵力。”李布依瞠目结舌。 楚绍元小心翼翼地帮她拉好衣裳,肯定道:“对,管城下准备得很充分,我们身下应该画了一道阵符,专吞灵力。” “那……你方才还一直在使用灵力。”李布依有些担心。 楚绍元颔首:“无妨,即便不用也会被吞噬殆尽。” “现在该怎么办?” “差不多时间了,我们出去吧。”方才蓝光乍现的惊鸿一瞥,已足够时间让楚绍元找准一个衔接点,将手中残存的灵力猛地击了出去,反身一踹,把铁笼子和其后附带的那面针刺的墙给踢飞了…… 真真是血腥残暴。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她记得,不久前,她跟刘公英和苏杏子在漠王府的密道里,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密道上的玄铁锁给劈开的。 楚绍元就只是一个手刀,再加反身一踹,完事儿了? 灵丹境强者,恐怖如斯。 李布依撇嘴道:“方才施的那招,教教我呗。” 却怎想楚绍元说:“你不必问我学。” “你怎的这般小气?” “你我二人真气灵力行进路径全然不同,你若是问我学了,往后筋脉错乱,反倒得不偿失。” 外头的光透了进来,楚绍元回身,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拉起她的手,耳边的发拂过他的面道:“一开始,若能遇见你就好。” 李布依愣了愣,不知何时该跟他说,绍元大兄弟,其实我身体里应该还住了一道魂,如果你是待她好,想护她周全,你可能认错人了。 但不知怎的,她就是开不了口。 楚绍元看着她,眉眼里都是温和的光:“我若在你还是婴孩时便见着你,我一定手把手教你,手把手带你。”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眸子里好温柔,掌心也很温暖。 如果错了……那便错了吧。 李布依打趣道:“若是你手把手带我,岂不成了我师父,左鹤要是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她呲牙,后半句隐在笑意里。 腿都给你打断掉。 两人迈出暗无天日的地牢,才知道这甬道挖得有多精巧。 大殿建在一座山上,那地牢是直接从山脚下挖了一个甬道到上面,不难想象管城下费了多大的力气在建这座地牢。因此四面只有一面通到外头。若是刚才楚绍元飞起一脚踢错了,便会踹到四面的利刺,好在,这家伙眼力不错。 李布依不由自主地勾唇笑了一下。 迎接他们的有半垂夕阳的日光,还有……连绵不绝的掌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君陪我赴鸿门宴(一更) 夕阳的余晖照在守在洞口的一群人身上。 管城下坐在金辇上鼓着掌,一脸赞许的模样,仿佛设计把他们扔进甬道里的不是他,希望他们进去后再也不要出来的,也不是他。 好做作的做派。 “原以为二位早就出来了,还担心等不到二位。”管城下面上挂着笑,此言似褒实贬,表面夸赞二人能力强,其实还是在嘲讽这二人也没有所以为的那般强,否则怎么会被区区一个机关困住那么久。 李布依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顺应了他的梗,接道:“原以为沙川王早就走了,没想到这般耐心,竟从正午等到现在。” 这话,表面上恭维,暗中也是在嘲讽管城下不必假装没放在心上,他们亦是知晓他心中的忌惮。至于那些阴谋诡计和肚里的小九九,那是一眼就能看穿。 “咳……”周围的侍卫被呛了一下,都是一脸痴傻呆愣模样看看李布依,她微微抬起下颏,灵动而张扬,确实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只是,李布依为何敢屡次三番地顶撞王的话,她现在不是人案板上的鱼肉吗? 却还从没见过鱼肉这般能扑腾的。 管城下闻言,反倒是笑了下,面上云淡风轻,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神情变得极有趣起来:“姑娘走后,本王仔细思考了你在大殿上说的话,觉得身为一国之王,确实礼数不周。二位都是远道而来,理应接风洗尘,本王于殿内设宴,二位可愿同往?” 李布依眉稍一挑:这沙川王变脸比翻书还快,给一巴掌,再给一个蜜枣,把人扔下万丈深渊,看人没死成,调头就请人吃饭? 真是有趣。 可是,他见我们警惕又充满敌意,这是为何?我与他素未谋面,他却在一见到我们时就下了杀手,不该是冲着我来的,却像是冲着楚绍元来的。 李布依微微一瞟身侧站着的楚绍元,思咐道:而且那尊玉女像也十分蹊跷,经楚绍元提点,那玉女像刻着确实是大楚公主的容貌,她先时在齐王府密谈时有过一面之缘。 也就是说,齐王跟她的姐姐,有沙川血统?甚至这楚千平,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沙川人?那她又是怎么成了大楚的公主? 李布依仔细一琢磨,心里便有了一种可能:也许是楚千平的母妃改嫁大楚,而后又与大楚帝生下了齐王……可照这么说,这姐弟俩的年龄又不太对,难不成楚千平是她母妃在外头与人私通生下的,后来又被请回了大楚,大楚先帝不仅捡破鞋还戴了绿帽? 想着,李布依擦了擦额间汗:真刺激。 但是,这人家楚国的家世,这沙川王又牵扯进来做什么?跟她和楚绍元又有什么关系? 许是看他们沉默久了,管城下又问了一句:“二位,可否赴宴?” 语调里满满当当的诚恳,唯恐这两人不愿意。 楚绍元似乎在等李布依拿定主意,便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李布依接着寻思道:嗯……现下是在人家的地盘,而且还是请吃饭,确实没有拒绝的借口,指不定还能看出好戏,探个虚实。更何况,即便是鸿门宴,也有身后的楚绍元一起赴,倒是不愁全身而退。 李布依勾唇应声邀约:“好。” ------题外话------ 今天pk三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要坐别人的轿辇(二更) “姑娘真是爽快人!”管城下赞不绝口,连目光都在她身上多流连了几分。 管城下的心里其实插着一把利刃,面上却不能写着,只能眉开眼笑,情意绵绵地看着李布依道:“先前不察,姑娘容貌上乘,气质绝非俗世女子能比。姑娘,可愿与本王同坐金辇,给本王一个接触姑娘的机会?” 光天化日,公然邀约! 挖人墙角,想给谁送去一片青青草原? 楚绍元眸子猛的一凝,垂在身侧的手指难以自持地蜷了起来,被阵法吞噬的灵力,自天地间回归周身。 侍卫们闻言一片哗然:不会吧?他们传言断袖的王转性了?这是什么神转折?这瓜也忒甜了吧。可怎么觉得王醉翁之意不在姑娘啊…… 吃瓜群众能看得出来,李布依还看不出来吗?她察觉到楚绍元灵力异动,伸手拉了他的袖子,却没注意到他穿着不是宽袖的衣裳,只一拉,碰到了他的手。 楚绍元侧目看她,收起周身灵力。 李布依缓声笑起来,声线干净动听,她看着上座的管城下,身子微微前倾,算是回了礼,唇启道:“承蒙沙川王抬举,但是没那必要,走路使我快乐。” 管城下看着她,眼中还存着兴趣,神情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是心下凛然,这个姑娘,颇难看清。沉吟片刻,他也只能道:“那……随便姑娘。” 管城下拂了拂袖子示意起身,金辇晃了晃,摇摇摆摆在前方开路。 侍卫把俩人夹在中间,暗瞟李布依:王该不会真看上这个女人了吧?也没见她前凸后翘啊!再说这可是个外人啊!算了,王的心思反复无常,猜也是白猜,还是看戏吧。 走着走着,李布依挨楚绍元近了,打趣道:“绍元兄,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不会。”楚绍元面上云淡风轻。 哼,死傲娇。李布依笑眼眯了眯,佯装累道:“啊脚好酸,不如我跟前面的人坐轿辇好了。” “不许去。”他的声音沉了沉。“不要坐别人的轿辇。” 李布依噗嗤一笑,没想到这家伙气量这般小,居然当真了,安慰道:“好。对了,你灵力恢复几成啦?” 楚绍元聚了一股灵力到手上道:“五成。” 她闻之愣了愣,没想到那阵那么厉害。若是她没有被冻伤,他们应该更快些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呃,那……你完全恢复还要多久?” “一个时辰左右。” “好。”李布依勾唇笑了,其实她来沙川的本意,是要进深宫找人,关于这件事,她压根没有忘。毕竟,要是把刘公英弄丢了,好玩的就不是当吃瓜群众看各国的闹剧,而是看天宗宗主林天启,怎么手刃她这只小兔崽子了。 楚绍元偏头看看她,以为她是担心不能突围出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别担心。” 李布依亦是以为他知她心中所想,无奈道:“再不担心,公鹰和杏仁酥都要被人公主红烧油炸端上桌了。” ------题外话------ 《竹马来成婚,我亲爱的安先生》一个是糊涂邋遢,不闻世事的编辑,一个是突然闯入的腹黑医生。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相遇,相爱。太平盛世之下,鸡飞狗跳的日常。一个关于初恋青涩的故事,由此开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怎么连流赤的醋都吃(三更 “是啊。”李布依郑重地回答,开始安排工作:“一会儿入席,你陪管城下吃酒,我去他后院看看。” 楚绍元踌躇片刻,神色有些不悦道:“你有没有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李布依有些费解,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我会带上流赤的,你放心。有流赤在,百毒不侵。” 楚绍元看着咧嘴笑的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忘了带上我。” 李布依话头一滞,悠悠道:“带上你?带上你,谁陪沙川王打太极?” 她的本意就是让他和沙川王周旋,好腾出时间去找人。 这个安排绝对非常合理。 细细回想在齐王府,不也是她闯齐王后院放大火,他坐镇前堂吃酒打诓语吗? 楚绍元黑了脸道:“今非昔比。” 李布依呲牙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今非昔比?绍元兄,当时你求我闯齐王府,我义无反顾帮你闯了,现在换我求求你,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你不必问我求。”楚绍元蹙了下眉头。 半柱香的功夫,金辇带着一行众人磨磨蹭蹭爬回山顶,进了大殿。 李布依挑了挑眉稍,只道他们也是不容易,才被人扔下山去,又哼哧哼哧地自己爬了回来。要是救下了刘公英,非得诓他几十坛酒才行。 以吝啬闻名的沙川王难得大气了一回,开了粮仓,命人杀了头猪,宰了几只鸡,宴请远道而来的客人饮美酒佳酿。 就是这宴席果真不好脱身,大殿里面只坐了三个人,外面却围了三层兵马。 李布依垂眼看了看手中的银杯,银杯雪白,细想自己栽在姬韵雪白的银针下,还是长了心眼,心下唤了一句:“流赤,出来试毒。” 流赤在乾坤袋里翻了个身,接着睡。 李布依知道它不太想出来,便威胁了一句:我要是被毒死,你也得跟着饿死。 无良主人。流赤抽了抽鼻子,睁开红彤彤的大眼从乾坤袋里爬了出来。众人就见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从一个体型还没它大的袋子里爬了出来…… 到了那饮杯边上,舔了口酒,咋吧咋吧嘴,又若无其事地回去了。 流赤道:没事,你随便喝。 李布依收到流赤的心灵感应,哈哈一笑,率先捧杯道:“小宠最喜吃酒,一闻到酒香味就把持不住,沙川王见谅,此杯酒民女先干为敬!” “……好。”管城下没有戳破,却盯着那只大白兔子出了神……吸血玉兔。他曾经与平儿也有一只。 “此杯,敬沙川国泰民安。”楚绍元微不可查地瞟了眼流赤,亦拂袖敬酒。 还是觉得,清蒸兔肉很不错。 “多谢。”管城下举杯。 既然知是无毒,李布依和楚绍元二人频频豪言称赞,轮番敬酒,二人同心,致力把管城下灌倒。 管城下也的确豪气,他们小酌一口,他一敬一杯,一杯子有碗口大小。 两下半就见到管城下红晕上头,李布依见时机成熟,便追问道:“敢问王上,请我二人来,究竟所谓何事?” ------题外话------ 2p中,麻烦书友宝贝多点击翻翻,喜欢记得收藏。 评论回奖,打赏可以找澜澜报销,详看置顶。 第一百一十八 酒醉见人品(一更) 人往往于酒醉三分时最能见其品行,也最是好放开了说话。 管城下的确不着急,挥了挥大手道:“没太大的事,来,姑娘,咱们先干了这杯。” 李布依只得陪笑敬酒,看来这人是吃上瘾了。 那一杯酒顺着管城下的衣襟流下,他开始说起胡话,醉醺醺地指着她道:“姑娘,你委实有点意思,我叫人出来给你跳舞,你看看好不好看。” 李布依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便颔首道:“好。” 管城下当下手一挥,请出了舞娘。 那十来个舞娘姿色不一,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却各迷人眼。看得座上酒过三巡的管城下情迷意乱,只满嘴问着李布依:“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李布依眉梢挑了挑,摸了摸饥饿的肚子,想怎的烹饪头猪,杀两只鸡用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上不上桌了,嘴上奉承着:“好看。” “你说好看,那你愿不愿意加入她们?” 管城下起身,摇摇晃晃地朝李布依走去,却先行陷在了舞娘阵中。群舞呼啦而下,柔软的丝纱罩在他的脸上。 等舞娘们的锦罗袖带一扬,管城下从阵里出来,已是各色纱布蒙眼,满嘴唤着: “美人你在哪儿?” 这大殿之内顷刻间化为一片旖旎。 管城下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一道一道真气向外打着,一路弄碎了不少名贵的古玩,居然连自家的美人舞娘都打,一声声娇滴滴的惊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有投怀送抱的管城下却不想拥入怀,只是一个劲地叫唤着:“美人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一道娇媚却极具戏谑的声音进入管城下的耳中,他心中一喜:“美人我来了!”随后便在半空中的手搭上了一双微凉的手,那双手本该细腻,却突然转了一下,变得因常年习武而粗糙。 管城下眉间有一丝丝疑惑,半晌却喜笑颜开,将触及的手一拉,拥着那美人入怀:“平儿!” 那声平儿,听得在管城下怀中的美人心头一颤。 管城下大声喊着,随即紧紧抱住,似乎不愿再放开。 “你回来了,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 倒是这样真挚地叫唤,好像心心念念之人已经入怀,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摘下蒙住眼睛的布。 到底是何方仙女,让一位君王做了这一场不愿再醒来的梦? 玩大发了。 李布依啃了口苹果,嘴角抽了抽,她一时戏精上身,老毛病又犯了。 当时看着有趣,便凑着热闹唤了一声,没想到管城下居然真的朝她扑来。 楚绍元当机立断出手帮她挡了一下。 怎料,管城下想都没想,错开她的手直接拉楚绍元入怀。 管城下难道没有发现那是男人的手骨吗? 李布依擦了把心酸泪,又咬了口苹果垫了下肚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漠王被人错认成是女子拥在怀中的模样……真是死而无憾啊! “李布依!”楚绍元的眼神仿佛能杀人。 李布依却得逞得像只小兔子,蹦跳着显摆,一边咬着苹果,一边不停唤着:“王上,平儿在呢,平儿不走。” ------题外话------ 今天4更。pk中,麻烦书友宝贝们多多翻阅支持,喜欢记得收藏 评论有奖,打赏可找澜澜报销,详看置顶。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说跪就跪(PK二更) 靠这沙川王果然跟大楚四公主有一腿! 李布依媚眼一抛,眼神暗示:好好打太极,我去干正事,你可别让他醒了。 说罢脚底抹油往大殿外溜。 楚绍元只觉得头顶笼罩着一片乌云,又觉得无奈:你可真是皮囊易改,本性难移。 门口守着的侍卫看见李布依出来,双双架起枪挡在她面前:“姑娘哪里去?” “诶。”李布依伸手扶住架面前的枪,冲着那凶神恶煞的侍卫,往大殿里指了指道:“看看你们王,在忙呢,我方便待在里面吗?” 侍卫狐疑地往殿内一看,噫了一声。 就说好端端为什么要请两个外人吃酒,还难得大方地杀鸡宰猪,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男啊。 罪过罪过,先前还怀疑王喜欢的是女子了。 手中长枪一重,只见那柔若无骨的女子伸手勾上长枪,戏谑道:“二位大哥,是放我出殿,还是跟我一起看你们王上的龙阳戏?” 守门的侍卫黑了脸,交叉的双枪一开,让她过了。 李布依觉得,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人品,还是帮大殿里的两个人关下门比较好。 “哦,原来二位大哥是打算自己看啊。”李布依回身看着两块站得笔直的木头,娇俏一笑:“不关门啊?” 两个侍卫经她提点如梦初醒,嘴上忙念着:“姑娘说得是。” 反手将沉重的大殿门给关上了。 一返回身,那薄骨蝶肩的女子没了踪迹。 “人……人呢?” 却说殿内的楚绍元,自李布依踏出大殿起,脸上的笑意便完全消失,他看着抱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手,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管城下,何必装醉。” “退下!”管城下一声怒斥,却不是在斥责他,周围媚叫的舞娘闻声作揖退去。半晌,大殿上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管城下松开手,摘下蒙在眼前的纱,笑道:“楚漠王。” 方才见管城下有几分硬气,岂料突然抱着楚绍元的腿就跪下了:“我一直等一个机会,想跟你说说话。” 这话倒是没有多么意乱情迷,反倒带了份恳切。 “松开手。”楚绍元的声音冰冻三尺。 “你还记得平儿吗?” “管城下。”楚绍元嘴角抽了抽,抬了抬腿,却发现抬不动,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他了。 楚绍元先时并非未曾见过这个人,只是彼时年幼,也从未当管城下能掀起什么风云,却没想过,他原来可以这般无耻。 杀他不成,就打起了感情牌。 这男儿的膝盖骨,是说跪就能跪的?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教过你本事。” 楚绍元嘴角抽了抽,冷声道:“记得。” 管城下甚至还能同他谈谈师徒情分。 当年,楚绍元才九岁,深重寒毒,修为大减,聚丹不成,恰好遇到一个云游神棍来大楚拜访。 这神棍说是见楚绍元聪明可爱,只怕往后修为造诣不高,硬是强行教他扔了飞石,说是以后可以用来打水漂,童年也能多些乐趣。 第一百二十章 陈年旧账(PK三更) 楚绍元当时一声冷笑,要知他自有办法炼化寒毒为己所用,虽不能治根,却只要调养得当,付出代价高些,并不会影响修为登顶。 只是人们都说这神棍来自隐世国度沙川,物以稀为贵,寻常都见不着,宝贝得很,他也就勉强接受了他传授的扔飞石手艺。 因此便结下了师徒的名分。 却哪有师父向徒儿下跪的道理。 楚绍元冷唇勾了一下道:“你抱着我的腿,是为何?” 管城下抬脸,也不害臊只道:“你先回答我,你是为何来沙川?” 楚绍元愣了一下,他向来不喜在别人面前说,他是陪李布依来的。说是为了她而去做某事,她只会沦为往后人们用来针对他的把柄,那样太危险了。 “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管城下颤着声道。 却还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楚绍元一声冷哼:“我本是不知道的,可如你这般蠢,要我怎么不知道。” 管城下的声音发颤道:“沙川多少东西你都可以拿去,版图也可以给你。我只求你一件事,看在我昔日教过你的份上,保住这份情分,放过她。” “……”楚绍元沉着眼眸看着这个管城下,半晌不答。 有些人做了坏事会心虚,会藏不住秘密把它抖出来,即便能石沉大海,也会因为一些额外的动作打草惊蛇。最后用更别扭的方式来解决,而只要能解决,弯弯膝盖骨实在是小事。 不巧的是,管城下便是这样的男子。楚千平可真是结实了一个猪队友。 但管城下为了楚千平还真是大方,如此,便别怪他不客气。楚绍元勾勾唇道:“恰有一物,我想问问,还在不在你这儿。” “何物?” “上古功法,遂霄凌空的残卷。”楚绍元看着管城下认真道。 管城下闻之,却先不答,反而先问道:“她……她还好吗?” 楚绍元知他喜欢空手套白狼的脾性,便是知道管城下一定不会在问问题上吃亏,只可惜,他手头上所掌握的情报,却非要让管城下吃大亏,便单刀直入:“千平公主要嫁大蛮王九子。” “你是说……大蛮王九子,”管城下脸色一变,浑身气到颤抖,“哈!乎吉成汗柯,你死敌啊!” “没错。”楚绍元的眼底存了份讥诮。 “大蛮王位十有八九传给他。蛮人心思单纯倒不至于欺负平儿,只是大蛮草原万顷,平儿跟着这样的人!她的身子……” 管城下重重一捶地,“她哪里经受得了这些……” 管城下转头看那个冷若冰霜的男子,厉声问道:“当时先皇赐婚,你为何不娶她?” 楚绍元闻之,冷漠地勾唇笑了:“哦?我为何要娶她。我跟她相差八岁,当时我尚未束发,而她已入碧玉年华,本就不在同一年龄线上。更何况,千平公主下的毒,说明她本身就拒绝这件婚事。” 顿了一下补充道:“再说,我不可能喜欢她。”这话里满是嘲弄与讥诮。 管城下眼瞳猛的一缩,有些声嘶力竭:“你果然已经知道了,你是不是故意中的毒?你来沙川是为了什么?只是来通知我一声,你要对她动手了吗?” ------题外话------ pk中,麻烦书友们多翻翻,喜欢记得加入收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布局暗涌(PK四更) 这人真是好生自恋,可真是色令智昏。 楚绍元看着他只觉得可笑道:“我动手为何还要通知你?” 顿了一下,大概是管城下的不成气候太令人厌恶,希望他能自己努力一把,从这封闭的国门里走出去,便提点了一句:“千平公主还有最后一条底线,结局如何,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管城下知道他在说什么,楚绍元要他从沙川走出去,阻止楚千平赴大蛮联姻。 可是……管城下只是觉得内心一阵钝痛,好像被人狠狠咬伤。 …… 那一年,管城下和楚千平在漫天盛放的信号弹中,相拥躺在草坪上。 “你知道吗?你就是你这头黑发中的金丝,你被阴谋与算计缠绕着,但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放弃这些,跟我一起平淡地过一辈子好吗?” “……” “天涯流浪也好,山川看遍也罢,或是千秋的枫树红遍眼球,亦或是大蛮的青草纵马奔腾。千平,抗旨吧。” “城下,我好向往。” 他们杂乱的长发交织在一起,同是乌墨的发丝中若有若无地闪着金色,楚千平深邃的眼眸几近掩盖在长卷的睫毛下,她躺在那人的臂弯上,嘴角带笑:“可惜,时间不对。” “时间哪里不对?” 管城下揽过少女,指着天空道:“千平,你道为何这普普通通的天空会如此美丽?” “因为有你。” “你道我为何会觉得这样的烟火美丽?” “因为有你。” “烟火稍纵即逝,而你,永垂不变。” “城下,”楚千平转身看了看他道:“我若是再早一些遇上你,不带着这么些仇恨与抱负,你说的天涯流浪,四海为家,我都愿意。” “可是我已经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我母妃改嫁大楚,我得相随。” “下次再见,我便不是沙川的郡主,而是别的什么身份了。” “还有什么身份比郡主更好?”管城下感到不解。 楚千平笑着抚上他的脸说:“自然有,譬如说,大楚的公主。” 管城下的眸子黯了黯。 可是,她爱王权富贵。 哪来的下次再见,那是再也不见。 …… 大楚帝京,四公主府的闺阁内,楚千平把手中的圣旨捏出褶皱,清风扬起她面上的薄纱。 朱唇起,一声冷笑:“寄人篱下!” “阿姊!”有人敲了敲门,从屋外进来。 是齐王。 闻讯赶来的齐王看到楚千平手上捏着的圣旨,眸子沉了沉,有些意外:“这么快?” 后宫方才传出消息说大楚帝有意让楚千平嫁去大蛮,为结两国友好,以解大楚腹背受敌的窘境,这圣旨这么快就下了? 楚千平猛地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冷笑道:“是啊,想想现在适龄未嫁,地位崇高,又同楚皇室没什么血亲的公主,除了我还有谁呢?还有谁能比当今圣上的决策更快呢?” 齐王顿了顿,看着自己的姐姐道:“阿姊,你若是走了,我该怎么办。” 楚千平看看他,唇角在面纱下若隐若现:“不要担心,远嫁大蛮是件好事,我们可以,借刀杀人。” ------题外话------ 麻烦书友多翻翻,最近三天不要养文,喜欢记得收藏,笔芯。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苏杏子会杀鸡?(一更) 今儿月朗星稀,十分安静。 李布依悠哉地行进在宫阙之间,浑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一出好戏。可这偌大一座王宫,找两个能说会动的人,该从哪里找起? 挠了挠头,这可真是伤脑筋。老规矩,还是问问这天地生灵吧。 她蹲在草丛边上,捏了株车前草,唇启:“刘公英和苏杏子何在?” 车前草晃了晃,一波又一波浪纹朝着深宫内部晃着,半晌回了句:“在杀鸡。” “……”李布依眼皮子跳了跳,他们在杀鸡?不会吧?刘公英加苏杏子是鸡杀他们,还是他们杀鸡。 脑子里灵光一闪。该不会……管城下说要杀鸡招待他们,是这两个人在厨房掌勺吧? 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了一下,她嘴角抽了抽,难怪这么久都见不着鸡。 她委实难以想象一代大侠刘公英是怎么杀鸡的,想想他犀利的剑锋,噼里啪啦,手起刀落,跟把切菜刀一样,就觉得好笑。至于苏杏子…… 她记得,在漠王府时她问苏杏子:“你会煮饭吗?” 苏杏子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说:“不会啊!” 天道好轮回。 李布依伸手抚摸了一把车前草,觉得这沙川没白来,好戏一场接一场,笑眯眯地问:“路怎么走啊。” 一道风波荡了出去,半晌回了话:“有人来了,你让她们带你走。” 这世间生灵倒是越来越有主见了。 李布依耳根子动了动,确实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了,她急忙翻身上树。 原来是两个宫女。 她便坐在枝头上看她们提着宫灯走近:“哈哈哈,公主殿下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两个极品?连杀只鸡都不会!御膳房的院子都快给鸡拆了也不见他们抓到鸡!” 一个宫女打趣道:“我倒是觉得公主挑的驸马生的挺俊,好像是故意不想抓鸡呢!” 李布依坐在枝头莞尔:差点忘了,在杀鸡之前,还有抓鸡这个步骤。 苏杏子手无缚鸡之力是不用说了,至于刘公英,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乃正派名门人士,怎么可以杀鸡!” 可怜这两个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安排了杀鸡这个艰难的工作。 听另一个宫女笑话先时说话的姑娘道:“哟哟哟,你这是看上公主挑的驸马爷啦!” “我哪有,”羞得先时说话的宫女红了俏脸,“驸马不还没过门嘛。” “你说好不好笑,这驸马爷越是宁死不屈,咱公主对他的兴趣就越大。” 宫女俏红了脸,有意要掰回一局:“公主感兴趣有什么用,用了蛊术让靠近他的其他女子都被他亲手杀死,他贴身侍女不还是好端端地跟他在一块儿。” “要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再位高权重,手段滔天,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李布依闻声挑了下眉稍,噗嗤一笑:没想到刘公英还真是桃花朵朵开,这小宫女倒是很有见识。 她想了想,公鹰和杏子二人肯定是陷入什么僵局了,不然以他们俩的实力不可能出不来的。这两名宫女八成刚从御膳房里出来,现在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现在月黑风高,一个人闯人后院,怪寂寞的,还不如,非法拜托她们引路。 ------题外话------ 今天pk四更,打滚求支持 第一百二十三章 居家美刘在杀鸡(二更) 权衡利弊结束,李布依从乾坤袋里取了两包药粉拍在手上,晃了下腿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正正好落在两个宫女面前。 “两位姐姐晚上好!” 李布依咧嘴一笑,牙齿白。 “啊!”那两宫女吓了一条跳,惊叫还尚未出口,便卡在了喉咙里。 李布依伸手一人一包药粉堵住她们的嘴,催动真气助她们咽下。半晌,药粉入口鼻腔,两个宫女都像失了神智般,站在她面前,听她调遣。 李布依自个儿也吃了一惊,这控神智的药粉效果也忒好了些,挠了挠头道:“不好意思啊,我初来乍到,迷路了,能否请二位姐姐,带我去御膳房啊?” 两个宫女神色呆滞,似乎有几分忧郁,半晌,伸手比划了一下道:“姑娘,这边请。” 脚底一转,便掉头引路,李布依心中有几分愧疚,直道:“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们多跑一趟。” 那二人痴痴说道:“无事。” 两个宫女在前面打着灯,李布依踩在影子的暗处,偶尔能遇见一对巡夜的人马同宫女打照面,那二人也懂得点头招呼。 兜兜转转到了御膳房。李布依大老远就听到了磨刀声,吃了一惊。 辞退了两个宫女,翻墙进后院一看,只觉得泪眼朦胧。 清明月色之下,刘公英在忙着磨刀,火花四射,怎么看怎么居家。 但是等等,这刀会不会忒大了些?李布依愣了愣,惊到:这刀是用来宰牛的吧!刘公子你杀个鸡拿错刀了! 刘公英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动作解释了李布依心中的疑惑。 他将手中磨刀的动作一停,一刀砍在了桌上,直把那桌子砍得抖了三抖:“哼,好你个楚绍元!” 锐气腾腾,杀气尽现。 “刘、刘公子!这鸡我要抓不住了!”一声娇唤从内屋里传了出来,听上去,像苏杏子。 “咕咕咕!”紧接着便传来了鸡鸣声。混着苏杏子的惨叫:“公子,帮帮忙!” 刘公英一声冷哼道:“抓不住,你生吃了吧。” “哎呀这鸡啄我!” 李布依满头黑线,真是难为他们俩了。好歹也是混迹江湖的名门大侠,千金小姐,哪里能进得了灶台,真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片刻看到苏杏子一头鸡毛,被鸡追着从内屋里跑了出来。 刘公英一声冷哼,反手把大刀挥了出去,直接砍断了鸡脖子。 李布依附在围墙上,缩了缩脖子,那一刀……好像砍在自己脖子上。眼前这剑眉入鬓的少年,好像她在玄明宗墙上初见的模样。 色厉内荏,飞扬跋扈。 李布依突然觉得,确实该带上楚绍元。这若是现身,得到的恐怕不是感谢,而是飞来一刀吧? 刘公英质问道:“我方才不是帮你抓过鸡,你怎的连只捆好的鸡都杀不了?” 苏杏子见着惨死刀下的鸡泪眼汪汪,水澄澄的大眼睛悬泪欲滴:“我……我哪里是杀过生的?” 刘公英回报之一声冷笑,提起刀,走到鸡边上,落刀,刀锋陷进青石地板里十来公分:“连血都不敢见,也敢学人出来闯荡江湖?你还不如继续待在闺阁之中。” ------题外话------ 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两个人自己逃出去了? (括弧笑)怎么可能。 书友:刘公英再不出来我就不记得他了。 小澜:好的,安排。(喂)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还知道来啊(三更) 哎玛,这刘公英还教育起人来了,说的好。李布依不由自主地为他点赞。 苏杏子似乎被他戳中痛楚,两个腮帮子气得像皮球,李布依直想帮她戳一戳会不会爆炸,抓起那只惨死的鸡,走进内屋。 “好,我给鸡剃毛,我……我来煮。” 刘公英一声冷笑,接着磨他的刀:“那可真是谢谢大小姐了。” 气的苏杏子回头怒瞪了他一眼。 李布依趴在围墙上看着,细细寻思,觉得就趴在这里看他们二人调侃捧哏,也十分有趣。如果不是她脚底一滑跌入院中,她那下起身,本是快乐地想离去。 那一下跌的还挺急,墙也不高,一个翻身,屁股着地落在地上。 “哎哟!”一声哎哟惊的刘公英侧目回头,看到她的那一刻,眉目间那是一个火冒三丈。 “好啊,李布依!” 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你还知道来啊。” 轰——的一声,她左边的地板炸开了一个洞。 妈耶,几日不见,功力见长啊! “我碰巧路过,准备走了。” “你还打算走啊。” 轰——的又一声,她右边的盆子炸裂了。 这声怒骂真是熟悉到骨子里。李布依觉得自己可以立刻幻听到左鹤骂她:“你死到哪里去了!”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揉了揉跌疼的屁股,一脸讪笑:“嘿嘿,刘公子息怒。谁不知道,你刘大公子是跟着我进的双燕领域啊。我要是脚底一抹油溜之大吉,出去了没带你,别人还以为,我把你……呃先煎后杀,弃尸荒野。” “呵,就凭你?” 刘公英一个闪身来到她面前,耳鬓的碎发落在耳畔,他看着她,神色复杂:“你要不要试试看?” “别,不要,不比武,不比试,您天下第一,小女子甘拜下风。”李布依慌忙摆手。大哥,跟您比试能比出心理阴影。 她瞥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刀,上面还凝着鸡血,只觉得自己没次碰见他屁股都来不及坐热,就能被追着漫山遍野跑。 不过说起来也是她活该!她干嘛非要去出那个风头,主持正义,去抢肉包子? 但如果事情再倒回去,她还会做这件事吗?答案是当然!所以冥冥之中天注定:“大侠,刀下留人。” “哼!”刘公英冷哼了一声,谁要跟你多计较。 突然,他身子颤了一下,眸子里一道光闪过。 紧接着,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公鹰大兄弟,你没必要见到我这么激动吧?”李布依蹙了蹙眉头,她显然看出,他不是真的在激动,也不是什么生病了。 “就算公主给他下了蛊术,但是刘公子不领情,又有什么用。”她猛然想起宫女的话。 他或许,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但是,这蛊术的力道并非快如闪电,却像是渐渐吞噬他的神识,半晌,他突然问了一句: “你是何人?” 李布依愣了愣:间接性选择遗忘?这蛊毒厉害了。 轻轻咳嗽了一声,本欲待说话,刘公英一刀架在她脖子上,冷声道:“为何擅自闯入这里?” ------题外话------ pk打滚求支持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是敌人(四更) 夜半,院子里有冷风吹过,把刘公英刚毅的发吹得扬起。 他看着她,眉眼里有三分不悦,好像自己的三寸领地被一个陌生人攻占。 李布依痴傻呆愣地看着他,不知这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把她瞬间遗忘,摸了摸脑袋试探道:“公鹰大兄弟,你这是不认识我了?” 刘公英挠了挠头,动作却像个小孩,半晌答道:“不认识。” 李布依咽了口唾沫,伸出手道:“那现在认识一下,我是李布依。” 刘公英狐疑地伸出手,想要与她握一握,快要碰到她的手时,却又跟触电了一般,急急忙忙收了回来。 “你是坏人,我不要跟你握手。”说话的语气,确实越来越像一个小孩了。 可是另一只持刀的手,却稳稳当当地将刀停放在李布依的脖子上。 李布依愣了愣,哪有小孩子刀拿得这么稳的,笑话道:“刘公子,现在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师尊好像让我送一卷功法去玄明宗。”他声色呢喃。“但是功法呢?好像被什么人偷走了。” 李布依觉得好笑,那刀虽架在脖子上,她却完全可以躲开。 她却没有避开,还是细细问道:“那这里是玄明宗吗?” 刘公英闻言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装饰得并非多么华丽,与沙川主殿的富丽堂皇完全不对等,看上去反倒像寻常人家。 有点意思。 除开门面镀金其他都无所谓,看来沙川王吝啬之名是稳稳坐实了。 刘公英将周围看了看,思咐片刻,似乎有些不确定道:“这里好像在我家,我方才,在帮我娘杀鸡。” 口气像孩童了,但态度还是一样的硬朗。 李布依瞳孔猛的一缩,刘公英的症状好像是记忆后退,有什么东西在短时间内吞噬着记忆。 乾坤袋里的流赤立刻转醒了。 它高声唤回了李布依的神识,只道:这家伙体内好像有蛊术,赶紧抽身,别把自己玩死了! 话音刚落,李布依的脑袋已经慌忙往边上一偏,避开了他的刀锋。 与此同时,刘公英的大脑内接收到了一句话:你眼前的是敌人,杀了她! 那刀锋便朝着李布依逃开的方向猛地劈了过去。 刘公英的臂力极大,因此刀速很快,但李布依的凌空舞步更快,腿上一发力,让她避开了这猛烈的一击。 而刘公英却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提着刀继续朝李布依追去。 饶是李布依自觉在双燕领域,轻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此番她也觉得,刘公英年轻一辈天下第一人的名号,也并非浪得虚名。 平日里,刘公英或许对她抱有恻隐之心,横竖未曾下杀心,都是以切磋为名在做比试,而现在的他,却在蛊术的控制下,化身一台杀人不眨眼的机械。 因此脚速与手速,都快了许多。 李布依慌乱地躲着刘公英挥来的刀雨,恰在此时,一声娇呼从厨房里面传了出来:“刘公子,这鸡煮下去了,只是他们要我们加的料在哪里?” ------题外话------ 正版比试正式开始,自动到搓手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受人蛊术 寂寞的长风静静地吹,半晌没有回话。 “刘公英,清醒一点!” 他双眼里却像失了神智,一刀砍在李布依脚边的地板上。 “刘公子?”见刘公英没有回话,外头又有些别样的异动,苏杏子匆忙从厨房跑出来,大吃一惊:“布依大人!” 那一声惊呼似乎唤回了刘公英的几分神识,他的动作滞了一下,只是这一下,给李布依钻了空荡。她翻身跃起,直凌驾到他的上方,一个手刀将他劈昏。 这个力度刚刚好,既不会杀人,又能让人昏倒,寻常人是避不开的。 可刘公英不是寻常人,他愣了愣,扭头看她,握紧了手中的大刀,准备将近在咫尺的李布依砍成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流赤从乾坤袋中一闪而出,一口咬在刘公英的脖颈上。 神兽的唾液渗进了他的静脉,疼痛异常。刘公英咬着牙,把它从自己的脖子上扒了下来,挥手扔向天外。 “流赤!”李布依冲出去要去接流赤,却还是晚了一步,流赤重重的摔在地上,啐了一口,把嘴里含着的那口鲜血吐了出来。 真恶心,不是主人的,不吃。 好在它的脂肪层厚,这一摔虽然用力,但没有太疼。 李布依及时赶到把它捞了起来,伸手给它咬了一口,以做补偿,收回乾坤袋里去了。 不得不说,流赤这一咬很有效果,只见刘公英瞬间安静了下来,摇摇摆摆了两下,像是力竭了一般,居然倒下了。 他这一昏倒连李布依都愣住了:这人平日里不是很能抗吗?也曾见他连续奔波两日,刑部大牢住了一天,还能活蹦乱跳地跟她一起闯漠王府啊! 这才几个交手,磨个刀,杀个鸡就累得倒下了? 到底是流赤的唾液厉害,还是那蛊毒了不得? 苏杏子扶着他慢慢靠石阶坐下。李布依蹲在他们边上笑道:“杏仁酥,别来无恙?” “尚可。”苏杏子见到她苦笑着摇摇头,半晌却又羞涩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方才可有吃沙川王给的什么食物?” 李布依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道:“没有。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做饭?” 苏杏子松了口气道:“这是沙川王安排的,他要我们加料,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布依继续摸着自己的咕噜噜叫的肚子,里面只有一个苹果垫着,心道:沙川王真是异想天开,你们主厨,能饿死多少人。 顿了顿问道:“刘公英是不是生病了。” 苏杏子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柔软了几分,摇了摇头道:“不是。那日,沙川的公主来比武擂台,看上了刘公子,当时你不在,他们是强硬地带着刘公子来沙川的。非要刘公英当什么驸马。” “然后呢?”李布依觉得自己好没良心,居然听着来了兴致。 “然后,”苏杏子不由自主地摸索着他的大掌,忽然想起这里有人,这样委实不妥,将手一收,俏脸一红,低了低头道:“然后他就被施了很多酷刑。什么烛油,什么皮鞭……” 烛油、皮鞭!李布依眼前一亮。 “但是刘公子宁死不从!” 哎,可惜了,这确实符合刘公英的做派。 “然后呢?”李布依撑着脑袋问道。 苏杏子想了想,回答道:“然后,沙川那公主,就给刘公子下了蛊术。” 总算是听到了重点。 ------题外话------ 谢谢宝贝们在2p期间对澜叁的支持! 谢谢gina1991、澜叁是我的、繁华都市繁华情、青青草坊、linyeqing、会飞的鸽子2、吉祥很乖、小草的逆袭路、wx_6465d22ba2d、qqb0e1ae9ace0be3、苏苏苏馨儿、潇湘浮游天地、南瓜最棒、就是二筒呀、路漫漫漫漫、小衣薰、小四大魔王的鲜花 谢谢gina1991、18084736533、青青草坊、qq8a3e81ee7d2f4e、weixinbda76e8691、qq133d26e76b5777、路上星辰、wx_6465d22ba2d、qqb0e1ae9ace0be3、叶锦衣不吃苦瓜、qqbb2d9cf808698f、不二一周助、久久啊、qqb18c29a299974、小衣薰的评价票 (下章继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来 “刘公子每每见到其他女子,便会逐渐逐渐失去记忆,变得越来越像小孩子,然后失去自己的意识,大开杀戒。”苏杏子道:“但兴许因为我是他的婢女,而刘公子也愿意理我,所以,这蛊术对我没起用处。那公主命我二人在厨房打杂役,说是按她说的做,便可以放我们走。” 甚至还想欺诱你们来杀我们。李布依心道。这公主好邪的心思,难怪方才见到那两位宫女神色这般反常,若非是我用了控心粉,只怕是宁死也不愿进来这御膳房了。 李布依道:“你可知他身上的蛊毒如何能解?” “一个小小婢女,怎么能知道我沙川的蛊毒怎么解呢?”身后传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听着倒还散发着几分邪气。 李布依猛地回头,瞳孔一凝……不敢置信地回神看了看苏杏子。 这是沙川的公主? 李布依又扭头仔细看了看来人。 这,这不是,跟在千慕勋身边的女子……大蛮长奚宗的曲茗兆吗? 狸猫换公主?还是沙川王其实跟千秋有一腿? 李布依愣住了神,却看见苏杏子无比肯定,十分确定地点了一下头:“对,就是她!跟在这个女子身后的那个人便是!” 李布依这才定了定神,看到了来的,是两个女子。 一个,便是沙川公主,面上蒙着金色的面纱,云鬓微卷,眉眼里全是异域的万种风情。 李布依咽了口唾沫,如此美貌的俏佳人,刘公英居然没上心?她身边的男子对于女子的口味,她真是难以理解。 而另一个,便是异常傲慢的高岭之花,曲茗兆了。 沙川公主对着曲茗兆道:“姐姐,你说的对,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有了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这来往莺莺燕燕就跟烦人的苍蝇一样。就该给刘公子下蛊,下了蛊,就听话了。” 曲茗兆闻之笑道:“好妹妹,这蛊还没有很听话,你看这刘公英还是没能杀掉这个女子。我改良这种蛊术之后,必能让刘公子乖乖听话,今生今世都只爱你一人。” 沙川公主掩面一笑道:“承蒙妹妹上心了。” 李布依听着这俩俏佳人对话,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汗毛倒竖:这是咋滴,这俩人都开始互相尊称起姐姐妹妹来了?曲茗兆的势力这么广的吗?她不是才勾搭上千慕勋,要和千秋结盟,怎么又来勾搭沙川了? 而且,听她们话的意思,是想通过蛊术控制刘公英?李布依冷哼一声,不由自主插嘴道:“公主,蛊术是得不到男人的心的。您若是通过蛊术控制男人,只会得到一具傀儡。” 沙川公主愣了愣,心里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一时不知要从何回答。 曲茗兆却接上了话:“妹妹不要听她胡说,男人却还不是忠诚最为重要,这蛊术只是让他对你听话,防止他有二心,并不是让他完完全全失去自己的意识。何况你想想,若是有女子想要加害于你,而你身边却有这么一位看见其他女人便起杀心的刘公子,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题外话------ 谢谢赏评的宝贝,这三天非常热闹,把澜澜嘚瑟坏了!不论结果如何,本文必完结。顺便偷偷告诉你们,肥文要来了~ 提前剧透第三卷:双线战事+幽冥海域。 谢谢澜叁是我的、18084736533、青青草坊、linyeqing、久逢溪呀、weixinbda76e8691、小草的逆袭路、qqb0e1ae9ace0be3、月下寒沙、qq83a12afb4f277a、qqb18c29a299974、就是二筒呀的钻石 18084736533、wx_6465d22ba2d、qqbb2d9cf808698f的催更炸弹 青青草坊、qq83a12afb4f277a的守卫骑士 青青草坊、qqbb2d9cf808698、牵牛星、潇湘四夕落、就是二筒呀、吴沐汶的财财犬 第一百二十八章 墙头草 沙川公主细思她说的话,觉得她此番这话很有道理,连连说道:“的确如此。” 李布依呵呵一声冷笑。这极力推销的手段,以及,市井上凭空多了很多四国的器物,这关系极有可能是,千秋想与沙川勾结,但沙川常年紧闭国门,颇难撬动,便由曲茗兆的蛊毒入手,毕竟长奚是毒术鼻祖,弄点新奇玩意儿,骗骗单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沙川公主,再简单不过。 公主又正好遇上一个难泡的驸马,如此一来,曲茗兆的蛊术正中下怀。 而最终利益,则是千慕勋与曲茗兆强强联手,勇夺三方资源。 这野心不小啊!是想征服神武大陆吧?! 李布依擦了一把冷汗:说来,刘公英可真够面子,怕是浑然不知人家沙川的公主被他迷得鬼迷心窍,连蛊术都用上了,就想得到你的身体。 她叹了口气道:那之前百姓口中传言的沙川多进的一男一女,一个是曲茗兆,另一个就该是跟她同性的千慕勋咯?他人呢? 李布依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没见到千慕勋,却见到围墙上趴了持弓箭的人,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 靠围杀啊!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总算觉得,还是应该带上楚绍元,比较妥当。 沙川公主扭头看了看李布依,沉思片刻道:“姑娘,你为何会在此?” “我……误入。”李布依眼珠子一转,急忙道。 苏杏子听了急道:“如何是误入?”此话一出便噤住了声。 李布依扼腕叹息,恨铁不成钢。 沙川公主闻之果然挑了眉头道:“果真是认识?” 李布依一脸尴尬:“对。”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隐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却怎想公主闻之,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欢喜道:“姑娘,你同刘公子这般熟,能不能告诉我,他平日里究竟都喜欢些什么?” “……”这深情而恳切的请求来得完全不符合气氛,听的李布依老泪纵横:刘公子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怎就不从了人家呢? 刘公英似是感受到了她泪眼婆娑的目光,睫毛微微颤了颤,却是力竭没能睁开眼。 她目光一瞥从他身上移回来,讨好道:“刘公子啊,他喜欢打打杀杀,喜欢比试,喜欢你比他强。” 不愧是老对手了,李布依觉得自己的总结非常到位。 沙川公主一声惊疑,呢喃地思咐片刻:“我只觉得刘公子性子刚烈,却从未想得如此具体。” 这就对了,你才认识他多久啊。李布依嘴角一勾,接着道:“刘公子吃软不吃硬,你非要他顺从你,触他逆鳞,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公主急了,拉着她的手急忙道:“那妹妹快教教我当如何是好。” 这鱼上钩得也忒容易了吧。李布依佯装低头思咐道:“公主切莫着急,还需以情慢慢感化之。两情非得相悦,如何强迫得了。公主不如将他身上的蛊术化去,找个机会比试一番,若能赢的了刘公子,如何让他不刮目相待于你?再加之朝夕相伴,却还怕生不出感情?” ------题外话------ 遗憾2p没有通过……但是舍不得放弃这篇故事,需要存一波稿,大概要十天,现在先一天一更,月底万更肥章w。 谢谢香草味的冰淇凌的评价票、谢谢莫式微是古灵精、qq7c8de868635203的鲜花 爱你们,比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扣留 李布依这一番话,意指在帮刘公英解开蛊毒,若能逼公主出手,就有跟她近身的机会,能把她扣下,毕竟,现在她身边站着修为颇高的曲茗兆,不好下手。 至于跟刘公子朝夕相处到底有没用,她只是随便说的。朝夕共处?呵呵,依他的性子只会把人跟鸡一起炖了。 “此话在理。”沙川公主被她说的,确实动了心思。她一向不知人间情事为何物,只因擂台上一眼惊鸿,就觉得刘公英有眼缘,想收他做驸马。但要说如何才能得到男人的心思,她真是半点也不清楚。 心里一会儿觉得曲茗兆的蛊术十拿九稳,至少在蛊术的操控下,刘公英就听话了,但细细寻思李布依的话,又觉得蛊术操控人心,确实没有追求。 曲茗兆看着沙川公主,大叹不妙,这公主还是太纯情了,便哟了一声道:“妹妹,你看这个小姑娘,总结得这么好,平日里定是暗中观察刘公子,我看她啊,定是暗恋着公子。” 暗恋刘公英? 这罪名安的太大,而且冤枉,李布依觉得这锅她背不动,只道:“大事不好。”抬头一看,沙川公主的脸色果然沉了沉。 “姐姐说的是。”公主朱唇启,立马倒戈。 李布依白眼一翻:说的是?是什么是?大姐,你能不能有点主见啊! “姐姐,那我该怎么做?”少女的心思多数还是容易羡嫉,便觉得还是身边的曲茗兆更值得信任,扭头向她询问。 曲茗兆勾了勾嘴角:“这个小姑娘能逃出刘公子之手,看来,公子对她十分信赖。” “确实。” 火上浇油。 曲茗兆继续煽风点火道:“更何况,以刘公子修为哪是那么容易放倒的,说明她会一些邪门歪道的术法,此人甚是危险。” 继而得出结论:“此人,不可留。妹妹可即刻下令,乱箭射杀。” 乱箭射杀?为何又是乱箭射杀?李布依眉稍一挑,她上辈子跟刺猬是不是有仇啊?眼角瞥到苏杏子和刘公英边上,扯着嘴角问道:“为什么我每次要被射成刺猬,都是你们在边上啊?” 沙川公主本还犹豫着,这这那那,会不会伤了刘公子的心?却见到李布依十分熟练自然地走到刘公英的身边…… 他们果然有一腿! 登时牙一咬:“好,放箭!” “妹妹,”曲茗兆看着公主,只觉得……这公主智商不是很够,扯了扯嘴角强笑道,“这箭,得我们出去了再放。” 你人还在院子里呢,给护卫十个脑袋都不敢对你拉开弓! 公主侧身看了她一眼,轻轻:“哦。”了一声。“你说得很对。”却已是往前走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空门大开! 李布依眼前一亮,灵巧的身子已经跃起。 她方才在细细寻思许多方案,譬如如何脱身,怎么以最小的代价防止他们被射成刺猬。 但思来想去都是不妥,如果她是独身一人,这破事当然好办,两脚一抹油溜之大吉就成了。但现在身边还跟着一个武力值为零的苏杏子,以及陷入待机状态的刘公英。 呃,想要三个人一起全身而退确实有点困难。 所以,只能先把那看上去没什么主见的墙头草公主给扣下了。 ------题外话------ 今天比较忙,不好意思现在才传章节,以后尽量定时发。 第一百三十章 告白被听见 思罢,她身子一闪而出。 真气上行运行到手掌上,脚下猛的发力,目标是擒下那个公主。 却怎料她眼角余光一瞟,将袖子一挥,一道罡风扑面而来。 妈呀,这公主内力真高! 说起来,当时是李布依走得太早,未能见到沙川公主在擂台上瓦解楚绍元的一招,因此不曾想到竟有人有这样鬼魅的手段。 曲茗兆也被她的内心吓了一跳,真是人不可貌相。李布依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向后退,却撞上了一堵肉墙,那人一头乌发刚毅笔直,看上去却有几分呆傻。 “刘公英,你怎从地上站起来了?”她惊而又喜:“正好,人手不够,快来帮忙。” 他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瞳孔里失神无光,哑着嗓子道:“今晚人真是多啊。” 细听像一道蛇吟。 一个大掌抓向李布依的脖颈。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看来,刘公子也并非有心要包庇这个姑娘。”公主见状拂了拂袖子,示意护卫们把箭都放下,赞许道:“还是姐姐的蛊术好用。” 曲茗兆的眉稍跳了跳,总觉得事态有些超出掌控,不过,这样也好,勾了勾嘴角道:“哼,自然。” “刘公子!”苏杏子慌得直叫唤,从身后拉着他的手臂,却分毫扳动不得。 刘公英抓着李布依的脖颈把她提得双脚离地,李布依忙抓着他的手腕借力,哑着嗓子道:“刘公英!醒一醒!” “我……我既然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你!我们便是一条道上的兄弟。” “你……你不要阴我!” “嘶——”他发出了一声。 “你说死?”李布依的眸子黯了黯,已经从腰间摸出了几枚银针,看着他道:“你再说一句,你要我如何?” “嘶——”他从嗓子底又发出幽幽的一声,像冬日里的蛇从溶洞中爬出,吐着信思,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布依被他的大掌掐得微微颤抖,撑着力气将手一挥,银针刺了出去,没入了他的脖颈。 银针仿佛遇上了什么致命剧毒,一瞬间变成了黑色。 刘公英整个人如同金刚不坏之身,被银针刺到却仿佛没事人,手不知为何微微颤抖,但终究敌不过体内蛊毒掌控,掌心里的力道在一点点加强。 “刘公英!”她唤他名字,声嘶力竭。 刘公英没有神色的瞳孔里空白地倒映着这个女子,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却还是在听到这道呼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蛊术操纵他的无形丝线再也拉扯不动他的四肢。 他整个人僵持在那里。 刘公英的心里天人交战。一方不停叫唤:你不是在等她吗?她来到你身边了,只要死了,人就听话了,你就能借我的手,掌控她了。她永远不会跟任何人跑。 另一方像是他自己的神识,无力地辩解道:不。她是浮萍,性喜四方,不该被捆绑在任何人身边,就算,是绑在我身边。 那一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咯咯,不把她绑在你身边,难道你这辈子就跟着她跑吗? 他的神识一凝实,这个问题触及他的直男底线,尊严摇摇欲坠,但或许是跟自己内心对话,他反倒诚实了许多,便回答道:“对,这辈子,天涯海角,我亲自追。” 却不曾想,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听得被他掐住脖子的李布依愣了愣。 追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重毒 他却仿佛还沉在神识里,在与什么东西对话,又重复道:“我喜欢的女人,我亲自追。山河可赴,江山可倾!我只要李布依能在我身边。” 李布依微微张着嘴,只觉得,如果她现在在听钢铁直男的真情告白,那一定是全天下最讽刺的。一个说喜欢自己的男人,正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拎的离地二十公分,若非她借了几分巧力,只怕早就归西了。 她嘴角透着几分苦笑,抓住他掐着自己的手臂,脚上微微一荡,一脚勾上他的腰。 刘公英腰上一重,血液从腰部沸腾直到全身,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令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有了脚上的借力,李布依开始掰他的手指。 可惜没有多余的手来擦擦额上的汗,这可真是个大工程。 突然,脑后一道劲风刮过,一道身影闪身来到了跟前。 来人下手泼辣猛烈,嘴边却一直挂着悠悠的笑,用其温雅的嗓音道:“布依,以后出门做事,记得带上我。” 顿了顿补充道:“要记得,离奇怪的男人,远一点。” 楚绍元手上罡风迅猛,天地灵力源源不断汇入他体内。李布依掐指一算,时辰到了,这家伙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可惜那一击却没能击退刘公英,他整个人好像金刚不坏,只伸手一挡,硬生生抗下了楚绍元的一击。这次倒不像是全然被蛊术控制,因为他抓着李布依的那只手,好好地把她放下来,藏在了身后。 他的潜意识里察觉到了攻击,下意识却想保护她! 李布依思考片刻,觉得,如果他被蛊术控制,他刚才应该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掐着她的脖子,正所谓不知者无罪,所以她心很大的选择了宽恕。 只是这一击惹恼了他,他拳武生风,直要取他项上人头。 楚绍元躲开他的一击,有些愠怒道:“布依,来我身边。” 李布依一个抖机灵,一个是失了智的刘公英,另一个是看上去十分清楚的楚绍元,该怎么选择再清楚不过,既然现在没有被刘公英擒着,自然是脚底抹油开溜,一个闪身来到楚绍元的身后。 只是这一离去,刘公英不乐意了,好像最心爱的玩具被隔壁家的大哥哥夺走了,再加上体内蛊毒的控制,一时又羞又恼,下手没轻没重,同他二人见招拆招。 “非得给别人看笑话吗!”苏杏子一声娇唤唤回二人神智。 楚绍元以灵力化绳,困住了他。 李布依唤出流赤,它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刘公英,又接收到它主人的眼神暗示,小短腿一蹬,又给咬了一口,这一次妙在刘公英是被控制住的,因此没有乱动,这一咬极深,效用甚赞。 刘公英两眼一阖往地上一倒,不省人事。 李布依蹲下来翻了翻他的眼皮,切了个脉调侃道:“这家伙醒来兴风作浪,倒下死猪一个。” 楚绍元摇了摇头,看了看他道:“刘公子体内,恐怕不止蛊毒一种制约。”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太子吗?” 李布依眸子黯了黯,太子昭华是被人下了两重毒术,因为想控制他的不止一方势力,最终身死在两重毒之下,叫人措手不及。“你是说刘公英也重了两重毒?” 第一百三十二 棋逢对手 楚绍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像,又不像。” “怎么说?” “刘公英面上重了蛊毒,这是什么人都看的出来的。但他修为不低,寻常蛊毒也不至于让他如此失控。而且,我方才同他过了两招,发觉他在与什么人对话。” “明白了。”李布依接他提醒,也想了起来,他方才说的那番告白的话,像是在与自己的内心对话:“他是重了蛊毒,但是,他自带毒引,潜伏体内多年。所以,这发蛊毒,其实是诱发了他体内的毒引爆发。因此才是重了两重毒。” “不错。”楚绍元赞许道。目光却落在围墙上一众拉弓引箭的护卫身上。曲茗兆和沙川公主已经趁刘公英暴动厮杀之际躲了出去。 李布依接着道:“那这家伙的毒有的解吗?”她可不想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刘公英出去,天宗宗主林天启一掌下来,她可能会死。 楚绍元的目光逐渐浏览了一遍围墙上的人群,目光锁定在曲茗兆身上,笑道:“把下蛊之人擒下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言之有理。”李布依话音刚落,漫天箭雨带着火焰铺天盖地而来。 “公主,这箭要是放出去,御膳房就没啦!旁边的几个宫殿也会遭殃。”护卫长不安地看着那个面无表情下令的沙川公主。 她闻言回头看他,眉眼里有几分愠怒道:“怕什么。烧坏了,算我的。” 流赤蹲在她的肩头,嗷呜一声,表示这里太热了,尾巴要烧着了。一道聚灵的寒冰屏障便为它迅速降温。挡住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热浪。 与此同时,李布依已经瞅着空隙飞了出去,掌心里捏着几包药粉,盘算着每人该尝几分。说起来,这招她在漠王府里用过,也是造化弄人,彼时她是在躲他王府护卫的追杀,他是主,而她是逃客。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是逃客,他也是逃客,他们俩人合力联手逃离追杀,李布依觉得,只要多给她几年,她定能拉他一起下水干坏事。想想她在玄明山下掏的鸟窝,做的恶作剧,她的嘴角噙了一抹得逞的笑。 颇想见着生性温雅,仿若云端神衹的他,堕入凡尘,俗上一次。 周围持箭的护卫,急急忙忙调转箭头,却看见这个轻灵的女子从墙边上的树上一跃而来,洒了一波药粉,踢了一脚墙又猛地跳走了。 这是什么身法?护卫们瞠目结舌,却在吸了一口药粉后觉得头昏脑胀。 “蠢。”曲茗兆见之咬牙切齿,她先前有想过沙川中人兴许愚笨,却从未料想到竟能愚笨至此。脚尖一点地,身子飞了出去,给那摇摇欲坠的护卫一人一掌。 护卫们脑子里的混沌突然一扫而空。 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而下。李布依跳脱着身子积极避闪。 “为何?”自己屡试不爽的药粉为何今日失效。 曲茗兆看着那蹦跳自如的身影,一声冷笑:“吾乃长奚毒宗下任宗主,岂容尔等小辈放肆。” 第一百三十三 怎就剩你一人? 这话确实没有夸大,李布依的天赋来自能同植物交谈,这样方能获悉属性,知晓搭配,因此能提炼出各色药粉。 但是长奚宗以毒闻名,但凡是毒,横竖都有几分解毒之法,根基深厚,自是如同鼻祖,经验远非李布依这样初出茅庐的小辈能比。 当如何?李布依摸着下巴思咐道,她是不知曲茗兆的真实身份,毕竟曲茗兆是长奚下任宗主这事是在她踏进长瀚山脉时才揭露的。 但现下却有几分棘手。 楚绍元显然是意识到这件事,便给她远程传了一道声音:“曲茗兆是长奚下任宗主。” 长奚宗,毒术鼻祖。李布依的眸子亮了亮。不如,比比看。 她从乾坤袋里请出了余下的几瓶药粉,一并击碎,真气包裹着药粉,御空而起。 可曲茗兆好像也跟她扛上了,她洒药粉施迷药,不管角度有多刁钻,药粉效用有多强,护卫说不倒,就是不倒。曲茗兆飞快闪身,一人一掌,挨个解毒。 这暗中较量倒真有几分难舍难分。 但若论修为,曲茗兆是在李布依之上,但也不是源源不断;若论药粉,李布依表示:她也没带一麻袋啊!因此这二三十招见招拆招下来,二人也差不多到了弹尽粮绝。 曲茗兆一声冷哼,决定闪身上前去把这只蹦来跳去的小东西抓下来。 小东西表示,虽然没能完成瓦解敌军的任务,但她还能蹦跶,几个蹦跶来到了楚绍元身后,道:“绍元兄,罩我。” 她李大侠又不是个傻子,她跟曲茗兆交过手的,虽然那时候她腿上受了重伤方才被她追上,但当时曲茗兆也没出全力啊! 身子一闪,在那家伙后面藏好了。 楚绍元闻声手上颤了颤,一时灵力不稳,他看着她取笑道:“好。” 手上澎湃灵力已经挥出,拦下了怒气冲冠的曲茗兆,回头看着她取笑道:“你怎的又惹到人了。” “不知道。”李布依不解,突然想到了那个云鬓微卷的绿眸少年,恍然大悟道:“这位姐姐,你该不是冲着千慕勋来的吧?” 确实,千慕勋应和曲茗兆同时出现,但是看了一圈,却没见到他的人影。 曲茗兆冷笑地劈开楚绍元的澎湃灵力,看着她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道:“有本事,你别躲在人后面!” “有本事,你也可以躲在别人后面。”李布依挑了挑眉稍道:“我倒想问问,千慕勋藏哪去了?” 其实在这么多人里面,她最为忌惮的还是看不到人影的千慕勋。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现下在场的每个人,至少都浮在面上,只有千慕勋一人不见踪迹,不知是躲到哪里准备施阴招。怎的,这家伙把曲茗兆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单独行动?安的是什么心思? 曲茗兆闻声话头一滞,李布依见状顿时就明白了。“哦,其实千慕勋把你抛弃了,你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 这就令人非常窒息。她李布依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千慕勋,正所谓三岁看到老,身为他的青梅竹马,还是非常了解他的尿性。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们?朋友关系 千慕勋哪次突然消失不见,恩断义绝,不是有新的机缘和商机,把他牵着鼻子就带走了,这样的男子,如何叫人托付一生。 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看着曲茗兆也觉得是同道中人,居然在一条阴沟里翻船。 曲茗兆想了想,觉得在被这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急忙狡辩道:“我、我当然知道他在哪里,只是我二人分头行动,暂时没有彼此的消息,你不要挑拨离间!” 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跟他自幼便认识,但又何妨!你还不是被他抛弃!” “他初进千秋为皇室走商,遇见的是你么?”李布依不怒,反而接口问道。 曲茗兆话头又是一滞,显然是他中途又换了一个,后来又找上了她。 片刻沉吟,曲茗兆意识到自己上了钩,黑着一张脸道:“当然是。” 是什么是,傻瓜。李布依叹了口气。看她片刻沉吟,便知所言真假。旁人也许听不出曲茗兆话头一滞藏住的话,可她却知晓。 有用则留,无用就换。这便是她的青梅竹马爱干的好事,也是他一路平步青云的技巧。 不过,说来也奇怪,千慕勋是摊上了什么好事,能把一个长奚宗的代理宗主晾在一边?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最好趁早离开。”楚绍元眯了眯眼睛。 李布依觉得他说的有理,便道:“那刘公英身上的蛊毒该怎么解?” 楚绍元颇想说,别解了吧,却想到这么说她定是不喜,叹了口气道:“先出去再说。” “你有法子?”她惊疑道。 “出去便知。”他眼睛一眯,颇具深意。 这二人交谈声音虽然不高,却被曲茗兆听个正着,她急急忙忙退到沙川公主身边道:“妹妹,他们要逃跑了。” 你若再不出手,时机便溜走了。 沙川公主退到院落外面,一直站着不动,一双秀丽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院子里的四人。 这四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能为对方挺身而出?为何她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面纱之下朱唇轻启道:“知道了。”顿了顿又问道:“他们四个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样的极品在这种情况下询问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她到底是有多自信?! 曲茗兆知道这姑娘实力强大,但不通晓人情事理,便答曰:“约莫是朋友。” “朋友?”公主的眉头皱了皱,朋友是什么? 看他们能为彼此挺身而出,这就是朋友?可是身边拉弓引箭的护卫们,随时可以为她赴汤蹈火,他们是朋友吗? 她觉得不是。 因为是阶级尊卑,保护她,是他们份内的职责。 但,对面的四人不是这样,虽有实力强弱之分,却能看出是真心实意待彼此,没有颐指气使,身份是对等的,所以,这样才叫朋友吗? 沙川公主突然陷入思考,这一思考,就思考出了比找到驸马更有意思的事情,喃喃问了句:“那……我还能跟刘公子做朋友吗?” 话里带了十万分的诚恳。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还在吗 曲茗兆被她问的一愣,想到自己只不过来沙川谈个生意,结果还要当这个公主的私人助理,兼导师。 无奈地笑道:“妹妹,你既然已经跟人家撕破脸了,那梁子就结下了,你们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就不要奢求能做成朋友。妹妹位高权重,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趁着蛊术还有作用,收了他,不要犹豫。” “……好。”公主心下一沉,取出一张符箓,咬破指尖,血珠汇在指尖上,她以血画符从头连贯到尾,一气呵成。 李布依遥遥看见天地阴灵之气在公主周身聚集,恍然大悟:“难怪相中刘公英,原来师出同门本源。” 这是道宗的术法,招阴邪术,此术之阴邪不下于她在长瀚山脉见到的血尸阵。 得亏她还能在这种时候调侃出声。 “她想招什么?”苏杏子问道。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啦。” 天地怨灵聚集到沙川公主的周身,她一身金色软袂衬得这阴邪之气愈发鬼魅,只是这招阴邪术,沙川中人是怎么习得的? 一阵腥冷阴风袭来,把他们吹得一阵踉跄,阴灵自地面爬起。 “杏宁。”楚绍元唤了一声。 “在。” “你从我府邸拿走的方块盒子可还在?” “在……在!”苏杏子如梦初醒。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楚绍元所指的,是她在漠王府的地道里出来时,在明妃的祭坛上拿的一个方块盒子。漠王孝顺,众所周知,因此能被供奉在他母妃祭坛上的定然不是寻常宝贝。 苏杏子从她的乾坤袋里把这个方块盒子拿了出来,纤纤十指灵巧地翻转了几下,竟凭空出现了几张制好的符箓,虽不及沙川公主以血为媒,却也是上好朱砂绘制而成。却见着凭空里起了一道光幕,将那些箭雨和阴灵都挡在外边。 “跑!”苏杏子道。 当时在漠王府,苏杏子千方百计要拿到这个盒子,说这个盒子是她家的东西,她进漠王府最大的目的就是拿回那个方块盒子。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 皇室深宫,向来是个尔虞我诈的吃人的地方。苏杏子的爹,是前朝的大皇子,大楚先帝亲封的太子,却身死魂销在皇权争夺之下,她亲眼看着至亲离去,而她,作为他们的女儿,早早被过继给十二王,一路看着这一众叔侄争权夺势,要她怎么喜欢这些东西? 而这些是是非非争来抢去是为了什么?除了野心,只剩下保命。众人都如墙头草,看哪头势力强,便往哪边倒,渐渐分为两个派别。 一个齐王,是因为他身后还有一个隐世壕国,沙川。另一个是漠王,是因为他声名赫赫,封底北疆,所有人都说他画地自拥为王。 但是于她而言,派系分为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区别,本该属于他们家的东西早就在神武历史的长河里淹没了。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吃人的家族,躲开祸事不断。 她确实略懂奇门八卦,能看堪舆地貌,稍通机甲,但她不会武。在神武大陆这个崇尚武学的地方她不会武?那要她怎样安生立命,逍遥山林? ------题外话------ 冒个泡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舍生取义值也 苏杏子只能去找前辈们留下的机关暗器,别看这个盒子小小一个,其中包含的东西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沙川公主定是道行不浅,不然也召唤不出如此凶神恶煞的阴灵,数量也不会这么多。但她也料想不到,自己以血为媒画出的符箓,召唤的阴灵,竟被一个小丫头手中的方块盒子给挡住了。 而且是毫不费力。 究竟是哪家前辈设下如此精妙的神器,绘下如此强大的符箓,造福后代子孙,给这个小丫头捡了便宜。 “先跑!”苏杏子大喊一声。 楚绍元和李布依已经拉着刘公英后退。 “不对,苏杏子轻功不好,绍元兄,你带着刘公英先退,我去拉她来,一会儿就来找你们。” 楚绍元只觉得手上的力道一沉,看着那道已经飞奔到前方去的背影,道了声:“好,那你多加小心。” 李布依回身一笑,明眸皓齿:“好的,我会的。”飞快的跑回去接苏杏子。 “布依大人,你还回来做什么?”苏杏子有些吃惊地看着返回来的李布依问道。 她在支撑自己手上的机关,也就等于掌控着一个小型的法阵,自然是寸步不能移,哪来的闲工夫抽出身来逃跑。 虽是生命诚可贵,但……他们是重要的朋友与亲人,如此舍生取义,她苏杏子觉得值得。 “我先前不是同意你做我门生吗?”李布依弯腰驮着她道:“虽然后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没能吃到我李大侠门下名士亲自做的糕点,非常遗憾。但我此番带你出去,你可要做给我吃了。” 苏杏子闻声心头一暖,一双聪慧的大眼闪闪发亮,她说:“好。” 只是苏杏子一移动,她这个阵眼也就跟着移动,方块盒子上符箓的范围产生了变化。苏杏子努力控制心神驾驭这几个符箓的力量,但是它却慢慢变弱。 好在李布依跑得快,很快就离开了厨房。 “公主,接下来怎么办?”护卫们问道。 沙川公主整张脸如同死灰,她紧紧盯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从她手里抢过东西,但凡是她想要的,那是志在必得!什么宝物不是争相送到她面前。 即便是这个什么外界来的长奚宗下任宗主,不也是变着花样讨好她! 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敢从她手里抢走驸马,偏偏还给得逞了!登时咬牙切齿道:“你们说呢?蠢!追啊!就算是把这沙川皇宫烧个精光,把地道挖个底朝天,也得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公……公主,那驸马还在他们手上,是要留活的还是……?”护卫战战兢兢道,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生气的公主。 沙川公主一声冷笑:“说你蠢还是真蠢,驸马不洁,留之何用?快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沙川皇宫登时一阵鸡飞狗跳。那群护卫只觉得那四个人好像长了翅膀,四处飞来飞去,惊扰得寂静的深宫,灯火通明,人人从屋子里出来,挨个排查有没有私藏逃犯。 第一百三十七章 鼹鼠精 管城下从大殿里出来,看到后院燃气熊熊大火,吃了一惊,抓起殿门口护卫的领子就问道:“我不是让你们严防那两个人从大殿里出来,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大殿门口守的两个护卫看着衣冠不整的管城下,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王……王上,方才那个姑娘说,您在跟殿里的美人,做……做……” “做什么做?说了多少次,老子喜欢的是女人!”管城下气急败坏,只想削了他们的闲职。 “属下觉得多有不便,故而放行。” “还敢狡辩!你们说说,两个人都留不住,留你们何用?” 两个护卫看着他一脸尴尬:王上,你跟那美人一起在殿里待着的,怎么也没拦住美人? 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把要说的话深深吞回肚子里 管城下嘴角抽了抽,自己都卑躬屈膝成这样了,那家伙是说翻脸就翻脸,手上力道再重两分,自己就不是昏迷几个时辰,而是直接出殡了。 回头看了看自己火光冲天的后院,只感到胸闷气短,快要休克了,急急忙忙对着殿外的护卫道:“赶紧的,赶紧救火!看看我的宫殿都烧了多少,多带几个人,去把公主给我弄回来!” “是!” 王盛怒。 “哈哈哈哈哈!”在一处幽静密道里的李布依和苏杏子放声大笑,楚绍元驮着刘公英无奈地看着他们。 这一行四人已算是逃出沙川护卫的追捕。 “苏杏子,你其实是只鼹鼠精吧,你怎么这么擅长挖掘地道啊!”李布依赞不绝口。 若不是在关键时刻,苏杏子指出了一处可能藏有地道的枯井,他们还能转着圈圈把沙川王宫整个都烧了。 苏杏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王府闯多了,自然就看得出来了。” 这王府闯的是谁的王府,不言而喻。 李布依滞了滞,看了眼楚绍元道:“绍元兄,你们家都被人看穿了,可能要重新翻修了。” 楚绍元不在意的笑了笑:“无所谓,不常住。” 他确实不常住,再说了,太子命案发,大楚帝带人来造访他的府邸时,他已经清了一波外党余孽了。 “其实,就算漠王叔重新翻修,我多少也能看出一二。”苏杏子解释道。 李布依看着自己这个门生。不得不说,保命的手段,苏杏子多少有一二,虽一直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但是其手段和心思,却并不容易被人看穿。 她分明熟谙漠王府,为何还会被王府护卫盯上?从而遇到自己。又为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赖上自己? 这般想来,苏杏子似乎都是有意而为之。 但她向来不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自己的伙伴,也许她觉得自己能罩着她,或许多多少少有利用的价值。但不管怎么说,都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这般想着,李布依不由自主地搭上她的肩头道:“杏仁酥,来给我多讲讲你跟刘公英这些天的趣事呗。” “什么趣事?” 李布依眯眯眼睛不怀好意道:“刚刚,你好像讲到什么炷油,烙铁?” 第一百三十八 他来干嘛的 “布依。”楚绍元打断了她的话:“注意脚下。” 这枯井下的密道有些年久失修,但却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李布依佯装自己没有听到语气里有什么异样,仍是一笑道:“刘公子是何时中了术,你一直都在他身边吗?” “公子一来就被带走了,听说是在公主内院大开杀戒,后来说是水土不服,才找上了我。” “那你有看见,曲茗兆身边跟着什么其他男子吗?” “你是说,在品茗楼上见到的荡秋千的男子?”苏杏子道,不愧是冰雪聪明。 李布依颔首道:“不错,正是。” 苏杏子垂下脑袋思咐片刻道:“倒是未曾见到。你说,那个男子会不会跟曲茗兆走散了?” 不可能。李布依心道,进来住客栈的时候,就听到老板娘跟店小二谈论,说在他们之前,进来了两批人,第一批人,自然就是被公主带进来的苏杏子和刘公英;而第二批,听起来是曲茗兆和千慕勋。听说他们是惹到了异兽? 难道也是进了长瀚山脉?怎么可能!长佰谐那个老妖怪不会同意外人随意踏进他的领域的。 那这两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再或者,他们并非引出了邪兽,而是这沙川公主为了抵御外敌召唤出的阴灵? 这样说起来会比较通。 “看来,曲茗兆和千慕勋应当是一起进了沙川,可是到了沙川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绍元兄,你有何高见?”李布依寻思过后,向楚绍元询问道。 她是一定要把这枚毒瘤找到的,不然卡在他们路上,随时会爆炸。 楚绍元亦是知道她心中的担忧,笑了笑道:“不慌,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布依一阵踉跄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却没想到,这个暗道已经走到了头。 面前是一个用稻草堆成的出口,楚绍元伸手拨开挡路的稻草,出口通往皇城外面的街道。 沙川是个什么地方,夜不闭户也不会有小偷,因此摊位上多少还摆放着一些器物,尚未收起来。 他们出去拾捡了几样玩了玩。 苏杏子惊疑道:“看这成色,是大楚的东西。” “嗯,但更多的,是千秋的东西。”楚绍元笑了笑。 “沙川有外界的东西,真是罕见!”苏杏子惊道。 “是啊,沙川有花不完的金子,却选择了隐世,外界那么多花花世界,不去享用怎么行。”楚绍元回头看着李布依笑了笑道:“千慕勋来沙川,就是为了走商。” “这个答案,你可否安心?” 李布依怔了怔,片刻道:“那你说,他在与谁做这些买卖?我们连沙川王都见到了,也不曾见到他。而且他把曲茗兆一个人丢在沙川后宫里应付公主做什么?” 在李布依的带领下,这一行四人非常自然地走到来时的那家客栈,碰巧看到他们家店小二准备熄了门口的灯。 看到这俩瘟神又来了,而且还多带了两个,店小二脸都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要人小命 “小二,我们回头客,再来借宿一晚。”李布依咧嘴一笑,牙齿白。 店小二一阵踉跄,看他们一脸灰黑,不知是钻了驴棚,还是狗洞,但是气势汹汹,再想想二楼厢房里,还没有修好的那张床,连滚带爬地跑回客栈内,直道:“几位客官请稍等。” “你说,那先前的两个外人,又带了两个人回来了?”老板娘从屋内出来,嘲笑道:“都是人,又不是鬼,瞧把你吓的。几位客官,里面请。” 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横竖他们还是明白的。而且,皇宫里的那些人,自己点燃了自己的寝殿,现在应该还忙得焦头烂额,倒不如先在这里住上一晚,调整一下,明日再走也来得及。 烛火光摇曳着,因为要有人留下来照看刘公英,他们一共要了三间屋子。现在都挤在一处。 苏杏子擦了擦刘公英额头上的汗珠,现下他依然是昏迷不醒。 李布依帮他切了个脉,陷入了沉思。 楚绍元也顺手帮他切了个脉……眉头一蹙,也陷入沉思。 “这不是普通的昏迷,蛊术在他体内仍然有用。”李布依道。 楚绍元闻之点了点头:“而且,不知道这个蛊术是否如太子那般,能查到所在的位置。” “你认为太子是因为蛊术才暴露了行踪?”李布依挑了下眉头。 “难说。”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李布依分析道:“虽然没来得及查清太子身重什么蛊术,但,如果蛊术能定位,为什么不早下手?偏偏又多等了几天,依我看,倒像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罢了。” 楚绍元闻之笑了一下,道:“这世上却哪有那么多正好。正好大楚帝的兵马来了,太子就被抹脖子杀死了?” 李布依寻思道:“也有一定的道理。那是追踪太子的行踪需要一些时间还是?” “是为了抓我们现形,再斩草除根。”楚绍元笑的讥诮:“这样就可以栽赃,是我劫了太子,还杀了太子,本意是为了扰乱朝纲,其心可诛。” 李布依愣住了神,她倒是还没想到这层关系,只能说人心叵测。 “那带着刘公英,不就等同于,带着一个定位机子,而且还是个定时炸弹?”李布依问。 楚绍元颔首笑道:“所言非虚。” 李布依看了一眼刘公英……呃把他带在身边好危险,还是丢出去来的妥当。 可是等等,这会不会是楚狐狸瞎说的? 一想到两人若是待在一间屋子里,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李布依顿时一阵后怕,清了清嗓子,才想说些什么,楚绍元却亲自跳出来拯救话题。 “当务之急是刘公子的小命要紧,”他道,“他中的蛊术,随时可以要他的命。” “……”的确,想想太子惨死案例在先,的确不容乐观。 “那要怎么解?”李布依凑近了查看。 却怎想她一靠近,刘公英却突然转醒了,呼啦一下伸手缠上了她的腰。 嘴里嘟囔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第一百四十章 你的麻烦绝不是麻烦 “……”厢房内……安静异常。 苏杏子拿布的手停了下来,看着这一幕,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只是莫名攥紧了手上的布,有些委屈。 沙川公主金枝玉叶,难道她就不是吗?她几时这样悉心照顾一个人……可是,可是刘公子心仪的又不是自己。 另一头,仿佛冻成了千年寒冰,楚绍元看着这一幕,若是方才有什么恻隐之心,现在已经一扫而空,连个渣都不剩了。只有刚刚充盈归体的澎湃灵力,找不到地方发泄。 只有当事人李布依,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觉得这人的狠戾一扫而空,变成小孩子的模样还挺好玩的,调侃道:“公英兄,你还好吗?可还记得你是什么人?” “英儿不知,只求你不要走。” 李布依的心头软了软,如果,她不知道这他妈究竟是个什么钢铁直男,她也会觉得,这是一只纯情小奶猫。 自然她这种想法非常危险,身后杀气十足,带着那人独有的冰冷气质,徐徐走来。 “布依。”他的手攀上她的腰,试图把那双千斤重的手移开。 “刘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说话向来说的委婉,言下之意就是,生死有命,你可以不要管他了,放任他自生自灭。 李布依自然不会那么没良心,笑了笑,看着那家伙的手从自己腰上落下来,从乾坤袋里取出几枚银针,又附上疗伤的春华露,道:“先调波灵力压一下他体内的蛊毒吧。” 这事还得楚绍元亲自出手。因为他修为甚高,又以寒功炼体,本就适合压制世间邪佞狂躁。 楚绍元被当枪杆子使唤,却没有什么意见,只轻轻道了句:“好。” 她麻烦的,永远不叫麻烦。 “如此,就麻烦绍元兄了。”李布依笑着拉着苏杏子回屋。 “布依大人?”苏杏子有几分不解。 她看着苏杏子通红的眼睛,就知道,这家伙有好几天没有睡好了,这日日担惊受怕,而他们俩这混蛋在做什么? 以为他们可以摆平事情,一路载歌载舞,好吃好喝。 他们遇险,错在楚绍元,也同样错在她,如果她当时在擂台边上,看完整场比试,没有任性单独行动就好了。 “你先挑间屋子,清洗一下,睡上一觉,明天,怕是有一场大逃亡。” “那……那布依大人呢?”苏杏子转身问道。 李布依笑了笑道:“我,不要紧的,你快进去吧。” “好。” 李布依看着苏杏子转身进了屋子,终于松了口气,她此生最恨有负于人,自然容不得别人因为她的错误受半分委屈,叹了口气道:“晚安好梦。” 怎想话音刚落,背后靠上了一个冰凉的胸膛。 她鸡皮疙瘩从脚底升上脑子,一回身……见到一脸颇具深意的楚绍元。 “你……你都处理好了?” “是啊。”楚绍元煞有其事地点头。 “真的假的,我从你们屋子退出来,有半刻钟吗?” “没有。”楚狐狸承认。 “你输波灵力,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李布依道。 第一百四十一 抱着你才安心 楚绍元矢口否认:“绝无此事。” 说罢,非常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刘公英的榻前道:“你看,刘公子已经安稳地睡下了。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应该……?” 他向来喜欢带着她眼见为实,但是李布依心下却知晓,跟他在一块儿眼见绝不一定为实。 李布依看着刘公英,嘴角抽了抽。楚绍元没有撒谎,他确实给他渡了灵力,半分没有少,但是这灵力本该慢慢输送,到他这里就成了一股脑全输进去,完全没有考虑过接受方是否会因为吸收不良被冻成冰块。 好在刘公英身子骨本来就不错,因此他睫毛和嘴唇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冰,但是还没存活。 索性选择了昏迷,不然……她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被冻成冰块是个怎样的感受。 太凶了吧? 她回头看着他,那家伙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方才说了什么?”她刚才忙着震惊,好像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楚绍元看着她,眉眼弯了弯道:“我方才说,我们是不是该就寝了。” 李布依摩挲着下巴,觉得他说的很在理:“你看起来有些累了,去睡觉吧,我在这里看着他就好了。” 伤员病号,理所当然要有人看护陪同。只是这看护陪同的人是她,叫楚绍元如何能答应。 她只觉得自己双脚离地,已经被他拦腰抱着起身。 “诶诶诶你又干嘛?” “你也累了,带你回去睡觉。”他嘴边透着宠溺。 她嘴边……有一大堆妈卖批要讲。 “是这样,果然又是这样!”李布依咆哮着,看着他把自己理所当然地推上最后一间厢房的……床榻上。 她记得,他信誓旦旦地跟老板娘说:“三间屋子就可以,至少要有一人照看伤病的公子。”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技重施!臭不要脸! “你起开,我去找苏杏子挤一张床。”李布依感到……头!皮!发!麻! “别去叨扰人家。”他眉眼弯弯拦住了她的去路:“来叨扰我。” 李布依看着他隽美的俏脸愣住了神,突然想起上次在这家客栈发生的事,飞霞唰的红上脸。 遭天杀的!这人为何这般好看!好看得她都移不开眼!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 这一动作,不亚于煽风点火,片刻之后,她已被他压于床榻之上。 “喂!你要控制你自己!” “嗯,我知道,就抱抱。”他落在她耳边呢喃。 这声呢喃像醉了的酒,湿了裙摆吹了风,一阵凉飕飕,却又透着股舒爽。 “抱就抱,你摸什么摸啊?”李布依躁红了面颊。 “我准许你也可以摸。”他话说的义正严辞。 李布依白眼一翻:“我手长在自己身上,为何要你准许?”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上下其手,嘟囔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什么毛病。” 楚绍元眼底精光一闪,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道:“我不知其他人是什么毛病,只是有你在,我方才安心。” “……” 第一百四十二 开门的方式不对 这一觉,出乎意料的,睡的很好,至少李布依从榻上醒来的时候是这样认为的。 她侧目看着他,他躺在自己身边,而她正好枕着他的臂弯。 她可以细数他长长卷卷的睫毛,那些睫毛真的很好看,一根根如同蝶翼,半晌,那睫毛颤了颤,他睁开了眼。 “绍元兄,我想要你睫毛,可给?”她眉眼弯了弯,甚是好看。 他痴醉地笑了一下,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给。” “可是长在你眼睛上呢,怎么给?” “你的孩子,会有我的睫毛。” 李布依眼角抽了抽,这是在暗示什么?这进展也忒快了吧?但是,这人生的好看,向来值得劫。 “布依,我们回家。”他眉眼弯了弯,在向她发出返程邀请。 李布依看着他,色向胆边生,居然点头答应道:“好。” 却只是这一句好……山海可赴,天地可变…… 她所不知,便是这一句好……撩拨得四周星辰,都黯了颜色。亦是翻覆着未来六界,皆失了声色。 他看着她眼底狡黠,总算松了口气:哦,原来你喜欢美人。 好在,自己生的不差。 他们大概是……每逢好事必被人打扰体质。或者说……现在这时节确实容不得缠绵,简单说,时机未到,好事多磨。 苏杏子踉踉跄跄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声唤道:“不好了!” 看到这两人一上一下叠着,愣了一下……急急忙忙出去,关上门,敲了敲门,又打开了一次。 这一次,二人已从床上起身,正襟危坐在茶案边上。 苏杏子松了口气,方才,大概是开门的方式不对,才眼花看错了。 楚绍元蹙了下眉头问道:“杏宁,何事惊慌?” 她这才反应过来,要紧事还没讲,急忙道:“刘公子他口吐白沫,快要不行了!” 李布依吃了一惊,翻身跃起,急急忙忙去刘公英的厢房查看他的伤势…… 大哥!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她仿佛能感受到刘公英的师尊林天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感觉,只要稍微一用力…… 咯噔一声,就能把她的脖子砍断…… 她咽了口唾沫。 一进门,却看见完好无损的刘公英,好端端地坐在床榻上,扣着袖子上纽扣。 “……你无事?” “哼,你才有事。”刘公英横眉冷对李布依。 她只觉得自己脸上挂了两根面条粗大的眼泪,这说话的口气,这正襟危坐的风骚少年! 是正常状态下的刘公英没错了! “你蛊毒解开了?”她雀跃地问道。 他蹙了下眉头,真气在体内转了一个周天,眉头却越蹙越紧了,冷哼了一声道:“没有。” “没有?”李布依有些始料未及。 刘公英陷入了沉思,看着她,总有几分古怪:“我现在是在哪里?我昨夜在杀鸡的时候遇见你,后来昏迷不醒,发生了什么?” “……”刘公英的记忆断片了。 李布依心里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家伙修的至刚至阳的功法,白日里阳气充足,自然可以压得住,体内的蛊术,可能只在晚上发作。 第一百四十三 重返长瀚被剥皮 她突然很不厚道地笑了一下。他要是知道自己晚上都做了些什么糗事,还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在笑什么?” 被人质疑,她脸不红,心不跳道:“苏杏子说你口吐白沫,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见你无事,也好,我们多了一个战斗力。赶紧收拾收拾,离开这沙川吧。” 刘公英面上有些古怪,依言道:“好。” 现下,他们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只有先把刘公英完好无损地奉还给林天启,再告诉他,他的宝贝徒儿中了蛊术,要他自己想办法。 好歹是一宗宗主,他路子广,方法多,肯定比他们管用。 因此这回程的计划是立刻就订下了。 “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么?”李布依问道。 苏杏子摇了摇头:“并不是非常清楚。沙川的人好像很避讳外人,我们来的时候眼睛是蒙了布的。” “瞎进的沙川?” “正是。”苏杏子点了下头。 李布依扼腕叹息,带着一行四人来到长瀚山脉的结界前道:“也好,从哪来回哪去。长瀚山脉的结界一挡,沙川的追兵也不会那么容易追上我们了。” 楚绍元试探地伸手,触摸上了长瀚山脉的结界。 “结界又凝实了几分。” 李布依闻之笑道:“看来长佰谐也没闲着,修理得很快嘛。能打破吗?” 打破长瀚山脉的结界需要用到神力。李布依是神体塑人型,因此可以穿过,但余下众人,可都是肉体凡胎。 “能。”楚绍元笑了笑,向风神借的几分神力还在,自然可以打破。 于是乎…… 长瀚山脉之主长佰谐,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两个抢了他四大片区的强盗,又带了两个不速之客,浩浩荡荡地从沙川那头回来了…… “又回来了?”他看着水灵镜里那道轻灵曼妙的身影,冷笑了一声:“那就别走了。” 提了冰弓就走了出去,雪域长风把他银白的发丝刮起,他发誓,他势必要把这几人……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 李布依保证,在神武大陆的抢劫史上,没有比她更无耻的了,抢了别人的东西,还能再光明正大地走回来,打算沿途再抢一次。 她甚至还有空朝着那湾池水愉快地打声招呼:“老妖怪,我又回来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想到这个千年冰霜吃土的样子,便觉得心头一阵暗爽。 “布依大人,这里好冷啊!”苏杏子控诉道。 李布依回头看她,蹙了蹙眉头。 真是忘了,他们几人都有真气灵力护体,因此,虽然这雪域寒冷至盛,但好歹能扛的过去。可是,这苏杏子,是个彻头彻尾不会武的家伙。 她方想要不扛着她走一路,却觉得这样委实不太方便。 突然,苏杏子身上罩下了一件玄色的大衣…… 是刘公英的。 他穿衣服向来中规中矩,不论冷热都是两件夹套。 苏杏子愣了愣,把衣服从肩上剥了下来:“刘公子,我不要,你穿着,你别冻到了。” 他冷哼道:“你弱你穿着,我无事。” 霸道蛮横又瞧不起人,祝你单身一辈子。李布依看看他撇撇嘴,却见到苏杏子满脸娇羞地捏紧了肩上的玄色衣裳…… 可是……你桃花朵朵开啊。 李布依扶额冷漠脸。 “哎,这俩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题外话------ 今儿生日(开心捂脸)多更一点点(虽然只有一点点) 第一百四十四 家国天下 脚印落了一连串在皑皑白雪上。 “布依,你在说什么?”这声嘟囔恰好被楚绍元听见,他回身问道。 “我在说,这山怎么都不长树呢?” 楚绍元笑了笑,没去理睬她的胡说八道,只道:“我们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长着几棵,可惜是天才地宝,都被你拔走了。” “哦,你说的对。”李布依满脸没有半分愧疚,道:“你说,长妖怪会不会气疯了。” 楚绍元抬首,只见天边飞来一抹银白,笑了笑道:“到底有多生气,你可以亲自问问他。” 天外那一抹银白来势汹汹,速度奇快。 那一人踏了天边银雪而来,似踏空而夺日,一头银丝铺张开来,恰如银白旗帜,亦如旌旗舒展。他于人世百余年,于雪域自封为王。 “长丞相。” “李姑娘……北漠王。” 该有的寒暄还是要有的。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需要来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呵,”长佰谐一声冷笑,“二位,不是都把我的长瀚山脉搬空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彬彬有礼,咬牙切齿,毫不留情。 李布依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道:“这次纯属路过。”顿了一下补充道:“但如果有好东西,还是不会介意收入囊中。” 一声冰冷的笑意从他鼻息下渗出,长佰谐只想立刻送这两人飞升——杀了他们的人身送去轮回。 “你们当孤的长瀚山脉,是说进就能进的吗?!” 而且还多带了两个人进来?!他暴怒之下眼睛一瞟,瞧见了他们同行的两个人,目光落在了刘公英的身上……眸子一凝,声音有些颤抖道:“你是……” 刘公英抬眼看了看一头银发的长佰谐,有几分疑惑,但很快疑惑云开雾散,心下一惊,后退了几步。 “刘公英,你们熟啊?”李布依一脸开心。刚才,长佰谐见到他们的时候,脸黑的跟掉进粪坑了一样,一见到刘公英却立刻阴转晴。 好事啊,出门靠朋友,认识会熟就好说话了。 岂料刘公英后退了一步,道:“不熟。” 这一退,退出了楚河汉界,一句不熟,凉透了谁的心。 死傲娇。李布依笑话道:“认识便是认识,大大方方地承认不好么?” 刘公英又重复了一句,斩钉截铁:“不熟。” 闻之,长佰谐完全慌了心神,他心里突然不在意李布依和楚绍元的到来,他看着刘公英,有些踌躇道:“公子,是哪里人士?” “天宗。”刘公英道。 公子来自武林。长佰谐心里沉了沉,又道:“公子,可有父母。” “有恩师。”刘公英甚至不想在和他继续说下去。 长佰谐顿了顿,继续追问道:“那么公子,你心里可还有家国天下?” 这一句质问,带了几许哭声,却震彻全场。 何谓家国?以国为家,国在家在,国破家亡。何谓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统御四方。 长妖怪为何这般动情地问他这个问题?却透着一股久别重逢的喜悦,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找到了继承者,方才如释重负。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怨,但不恨 长妖怪为何这般动情地问他这个问题?却透着一股久别重逢的喜悦,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找到了继承者,方才如释重负。 谁料,刘公英闻之,只是默默地抬眼看了看他,道:“不曾。” 不曾。长佰谐雀跃的心凉了半截。 为何不曾? 他眸子凝了凝,有些事,既然命运把你推给了我,就由不得你说不曾。 “刘公子,冒犯了。”长佰谐翻身跃起,一举扑向了刘公英,其气焰之强,令人咋舌。 “刘公英你跟这个老妖怪是什么仇什么怨啊?”李布依飞快闪躲。 砰的一声,二人身后的地上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刘公英沉着脸躲闪:“无仇,无怨。”只是宿命找上门了。 李布依也沉了下脸道:“他好像很高兴,都忘了找我报仇雪恨了,显然对你的兴趣更大。” 这一波狂轰滥炸,按修为造诣,理所当然是楚绍元出手迎敌。其余人飞快逃离现场,是以她挨刘公英颇近。 刘公英转头看看她,只见她耳鬓的发微微扬起,他向来知道这是个清丽的姑娘,顶多就是……有几分张牙舞爪的彪悍,却不撼动不了他心目中的仙女形象。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捋了捋她的鬓发。 刘公英从来都不憎恶她,他只是怨她闯进了他的心扉。 他清心寡欲了一十八年,十年如一日,寒窗苦修,天赋卓绝,离聚灵也不过一步之遥,可是……玄明山下,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就这样犯规地抢了他的东西,在玄武大会之上,赢过了他。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夺得了怎样的头筹,所以亦是不知道,她撞破了他封锁多年的心。 因此若是有人要他放弃这份感情,清心寡欲继续修炼,就会放弃了许多说不出来的东西。许是初心,他同她比武,拔腿相追,却一追不停。 他也恼,恼她突然把他抛下,流落沙川,沦为他人的阶下囚。 但是他不恨。男子顶天立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怎样都行。 苏杏子看他温柔地捋了捋李布依的鬓发,眸子里突然暗淡了下来。这个动作无关痛痒,毫无用处,却亮眼的让人心疼。她抓着肩上那件玄衣,勾了勾嘴角,勉励地笑了笑。 “没事啦。”苏杏子沉声对自己说。 在天边激战的二人,还没来得及看到这边的瞬间的旖旎,就在那温馨和睦的景象还有扩散趋势的瞬间,一道鹰鸣声从天际而来。 声音响起的瞬间,楚绍元已经预料到大事不好,飞身而下,可是还是晚了。 一头一人大笑的苍鹰俯冲而下,从李布依和刘公英中间冲了过去,李布依被那闪电般的飓风砸到了岩壁上。 痛痛痛……骨头要断了。李布依额上的汗如雨下。 一抬眼,却瞧见一干净的席地白衣的衣摆轻晃。 “布依姑娘,你可好?”长佰谐这一招很凶,可谓式直捣龙穴,顺便调楚绍元离山。 他一手撑着,把她囚禁在他于崖壁之间。 李布依沉着脸笑道:“尚可。有劳长丞相关心。” ------题外话------ 文文确认11月1号上架,到时候会倒v,大家抓紧看文哦~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被禁锢的杀意 “尚可。有劳长丞相关心。” 闻之,长佰谐古井无波的脸上,荡漾了几抹涟漪:“姑娘是聪明人,孤实在很纠结,像姑娘这般聪颖的女子,命该不该绝!” 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知道你有何等魅力吗?你做仙的时候,天上的战神为你神魂颠倒,自弃神位;你做人的时候,我乾陵的君王竟为你神魂颠倒,不理朝政,甚至不认孤。你说,你要是消失了……事态会不会好转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李布依一声冷笑,“我几时做过仙?” “你忘了,你去问一问,你身边那人为什么不想告诉你!” 长佰谐的大掌掐住了她的脖子,这是李布依一天之内,被人第二次掐住脖子了! 难受,非常难受,她很讨厌别人提着她的脖子跟她说话。 第一次是刘公英,好歹他们之间有革命友谊,因此他潜意识里没有对她下杀手。 第二次,是这个银发老妖怪,他下的是杀手! 李布依眼角一瞟,看见了崖壁上几株冒出了点芽尖的藤蔓。 她扯着嗓子轻轻一念:“听我令,生长!缠绕!” 长佰谐冷笑了一声,却没有放在心上。 他知道李布依的能耐,却始终小觑她的低修为,因此没有防备。 但这次,万物生灵察觉到了神衹受到了生命危险,这一次召唤,效果比往日里什么时候都好! 藤蔓从地下迅速生长,缠绕上他的臂弯,力道出奇的大,居然把他的手臂从李布依的脖子上,直接拉开! 而且拉开之后,还坚挺地锢着,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提前预支生命而凋零。 李布依见着,没想到自己控制力有了长足进步,心中甚喜。 长佰谐禁锢着她的姿势又甚是暧昧,她居然得空把玩坠在胸前的一缕银白的发:“佰谐兄,其实你早就想明白了吧。” 长佰谐喉咙一哽,他看着她的嘴角,她低垂的眼睛,他感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然而她扎着单马尾同他博弈,教她沙盘好像……还在昨天。 他到底该不该杀她? 从她踏进长瀚山脉的那一刻起,他便在纠结。 杀,恐他自己心里多年执念灰飞烟灭,更是恐她身后神衹照拂。 不杀……不杀,他的使命怎么办?他的责任怎么办? 所以,他的距离她的咽喉,一步之遥,却仿佛有一世之远。 藤蔓的力道虽大,但凭借他的修为,完全可以挣脱,他只需要捏碎,刘公英魂牵梦萦的女人就会消失,祸害六界的妖邪就会消失。 大不了……大不了他以死谢罪,就算刘公英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凌迟……怎样都好!至少他会乖乖待在乾陵国,乖乖修炼夺得天宗宗主之位,然后他就可以……继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我乾陵已经无君了多久! 只要,只要…… 他颤抖着双手,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她就是这样看着他,带着浅浅的笑,却坚定着看着他。 何谓妖邪?大概这就是妖邪。 ------题外话------ 文文明天就上架了,期待能一起走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何谓妖邪?大概这就是妖邪。 我分明知道,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该杀了你,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次次错过杀掉你的机会,看着你一步步羽翼渐丰。 甚至,还不由自主地给你帮助。 嘤!老鹰一声长鸣,轰然倒地。 就在这时,一道凶狠的剑风直袭而来,毫不客气地削落了长佰谐的银发。 长佰谐飞快躲避,不由得惋惜道:可惜,一次次错过了机会。 那人立在李布依面前,微笑的脸,阴沉的可怕。 “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伤到我的女人,你好大的胆子。”楚绍元勾唇冷笑:“长丞相。” 长佰谐冷哼了一声。 “长丞相胸有权谋,文韬武略,心思敏捷!”楚绍元一挥剑,所指之处,层层结霜。 长佰谐的眼睛顺着他的剑尖一瞟:犹豫磨人,看,遇到劲敌了吧!他那张冷漠的脸上满是挑衅的微笑:“早闻楚漠王身怀神功,但是,在长富山的冰天雪地,孤,才是王。” 楚绍元笑了笑:“好好看一看。” 这句话,明面上应了长佰谐的挑衅,但语气非常温柔,其实是对李布依说的。 李布依愣了愣,这两个人的修为都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能看到神衹打架确实不容易,应当好好看一看。 楚绍元从乾坤袋里取出了自己的佩剑,长灵,他飞身跃起,似是希望这场比试离她远一点,这样不容易伤害到她。 长佰谐引弓拉弦,一把灵力汇聚的箭从手中射出。 恰在此时,一道玄色的身影挡在了楚绍元的面前,他勉强强行刮起了一道劲风,把那支杀气十足的箭挡下了。 跨级挡箭,比较为难。 “刘公子。”长佰谐见到他有几分惊喜。 刘公英抬起犀利的眸子,狠狠刮过,抬起下巴道:“既然你是冲我来的,不要迁怒其他人。” “他们同孤本有几分恩怨,孤与他们交手,并不冤。” 刘公英踌躇片刻,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道:“长丞相,我跟你回去,你放他们过去。” 这个决定,非常危险。 李布依二愣子摸不着头脑,这糟心瓜孩子,她花了多大力气从沙川把他捞出来的啊?明明多花点力气,打倒长佰谐就能全员脱身,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身先士卒,去给长佰谐服软? 是,李布依匪夷所思,但是,刘公英心知肚明,他知道长佰谐的实力。 没错,他就是黔凌国唯一的储君。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天宗拜师求学吗?因为他一直都打不过他自己国家一手遮天的丞相。 要么一言九鼎,要么什么也不要,他只要自己的人生掌控在自己手里,哪里容得下别人指指点点。 因此,他选择让贤:“长丞相,这未来的皇位,你来坐。” 长佰谐不要,推却道:“臣之使命,是辅佐国君上位。” 刘公英气的白眼直翻,他要是真做了这个皇帝,还不得天天被这个白发老妖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闲来无事同他切磋了两下,心里清楚跟他实力上的差距,除了努力提升自己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解决办法? 所以他毅然决然选择离家出走,前往天宗求学。拜在三宗宗主名下,他发誓,他要比谁都强,要问鼎玄武榜首,如果有一天非要继承什么狗屁皇位,那就一定要比他家那位丞相强。 雪域之上冷冽的风吹拂而过,长佰谐看着这个刚毅的少年,知道不管他怎么劝都不会有用。因为他的天性就是如此要强。 国有重臣扶持,究竟有什么不好? 刘公英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有实力强劲的权臣扶持,自然不好。但你若是想要伤她,我就先跟你回去……又有何妨?再说,若是此番真被楚绍元救下,岂不是坐实了自己技不如他? “李布依,你先回去,若是见到我师尊,便告诉他,我是先回了一趟家。”刘公英扭头冲着李布依说道。 李布依看着他,沉声半晌,总算从牙缝里蹦出了一个字……“好。” 你大概,也有什么隐情吧。 长佰谐周身翻滚的灵力缓和了下来,千年冰霜的脸上,缓和一笑:“好。” 确实,他暂时动不了有昭元君护着的子昭君,虽然李布依的实力精进的很快,应该是她体内的功法在给她加持,但是……在吊她一口气在,早晚还是能取她性命。 能先把自己家的储君拐回来,已经是有大收获了。 “也好,你先跟我回去。”长佰谐朝他伸出了手,刘公英咬了咬牙,走到了他身边。 “你们,随便。”他带着他转身就走。 这样就我们随便了?李布依目瞪口呆。这也忒好说话了吧?不怕我们把你的长瀚山脉整个搬走了。 “楚绍元,这事可怎么……”李布依感到一股前功尽弃的窝囊。 楚绍元看着她摇了下头道:“这事就不赖你了,原话告诉林天启即可。刘公子是回他自己家,那是他们的私事。怎么,人家的私事李大侠也管?” “没、我哪有?”李布依被他说的躁红了脸。 楚绍元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道:“布依大侠,何时来管管,我的私事?” “你、你什么私事?” “算算日子,该出双燕领域了。”楚绍元眉眼弯了弯,意有所指。 “下月初八,八抬大轿,盛世红妆,恭迎姑娘。” 李布依:“……” 对了,这家伙进双燕其实没啥正经任务,最正经的一桩……就是找媳妇儿…… 青山莺啼,雪域长歌。他们一行三人从长瀚山脉出去时,正是来时的那条路。 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还是走了回头路,把长瀚山脉上,漏啃的,忘记捡的,都捡了一遍,直到乾坤袋被塞得满满当当。 李布依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却愣住了神。她便是在这里,与上古凶兽穷其决一死战,才遇见了千慕勋和曲茗兆。 后来一脚踏空,进了长瀚山脉。 遇见了凡此种种,这么多奇遇。怎不是造化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还知道回来?我的妖兽呢?” 这句话来的……很突然。可以说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奇大妈,梳着好看的蝴蝶发髻,从天而降。 听着这句话,一人愣,两人懵。 楚绍元清了清嗓子道:“怪我无能。” “你小子,跑去哪里了?不是说在这里替我守株待兔,怎么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李布依扭头看她,这是长奚宗主弥香,再扭头看楚绍元:你又瞎说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弥香气焰超足,若不是自己不够高,她能拎着他的领子一顿痛骂:“你是怎么回事?枉我看你一表人才,出尔反尔……” 楚绍元尴尬地笑了笑,截下她的话道:“前辈没有看见这里绑着一只一人高的苍鹰?小生觉得,作为镇宗神兽都是够用的。”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弥香听了就不高兴了。 “够用什么够用?人家玄明宗的苍鹰就有一只呢!那是干什么做的?是低贱的坐骑飞禽,只要是他们内宗的人就都能骑的,不成,我不能跟他们一样。” 如果是其他什么神兽,弥香还能勉强答应,但是跟玄明宗的神兽一样,那就不行了。 玄天拓要是知道,会说她模仿他,那就不理她了,这可怎么办?“你怎能说洛翁是低贱的飞禽坐骑?”李布依一时没忍住,话从嘴里蹦了出来。 弥香闻之洛翁二字,又看见这个姑娘眉目里存着愠怒,心下便有数,看她道:“哟,这里居然有个玄明宗的小辈,记得帮我跟你们宗主问声好,他没来双燕,我怪想他的。” 眼珠子一转,阴测测笑了起来:“对了,我最近炼了一只神兽,你们要不要来试试?” 什么? 也不容许他们作答,弥香吹了个口哨,整个人在这一瞬间飞了出去,目标却是楚绍元。 她阴测测一声冷笑:“小子,云游民医这个身份都用的出来,要不是幻亭烟里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楚绍元在一天之内应对两个灵丹境高手的劫杀,有几分困乏,却还是伸手挡了她一掌:“前辈,你这一掌没有杀意。” 赤裸裸的挑衅!弥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暗劲,就是想一举击杀他。 这话成功激怒了弥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们楚皇室卷宗上明令禁止不准进来,你既然毁约,那就得付出代价。” 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 李布依看了也觉得捉急,怎的破事一样样追上他们,急急忙忙想冲上去帮楚绍元一把,却怎想,他一掌把她撩开。 “躲起来。” “小丫头,这里没你的事。”弥香看着她嫌弃道:“我用穷其神兽的躯体,兼之怨灵,做了个神兽,你陪它玩玩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可别叫你师父失望了。” 李布依慌了神,这人,好像跟左鹤老头很熟。 只见着树林里跳出了一只……毛色奇怪的假穷其。 有句古话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布依见到这个毛茸茸的奇怪凶兽,只觉得自己腿上一阵大痛,它的獠牙好像还深深陷在她的腿中。 登时一个战栗。想起了穷其咬下女子头颅的一出,眼睛一瞟……瞟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苏杏子。打得难舍难分的楚绍元。 “啧!杏子,你找个地方躲好了!” “你去哪里?” “我去把它引开!” “李布依!”楚绍元担忧地叫唤了一句。 “哼,小子,你的对手在这里呢!”弥香一道刚劲的毒风挥在他面上,寻常人碰了即便不死,也要毁容。 楚绍元确实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这个经验老道的老毒姑。 因此,若能智取,再好不过。他唇启道:“前辈,你分明不想下杀手,却为何要与我比试,你在拖延什么?” “哼,你先好好与我比着。” …… 李布依真是专业诠释……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一动,假穷其立刻就发现——这小妮子不就是自己身前把自己弄死的那个家伙! 立刻四肢一蹬地,就冲去想要把她扣下。 结果李布依,就被这穷其追着跑了一路,几次险险遇难,都被她这个小机灵鬼,成功避开。 直到……直到她失足掉进一处沼泽。 她发誓,如果这世上有人是倒霉的,那她绝对,首当第一。 树林里一人一虎隔着一块沼泽僵持不下。 李布依作为当事人也作为唯一掌司,务必向各位看官现场说明一下! “咳咳,据目前情况来看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某虎鄙视一瞥,嗤之以鼻。 “首先是好消息:虎兄站的位置离自己不过三米远,也就意味着,脚下的沼泽不深,我成功脱险的机率还是很高的!” “但是,”李布依眸子一沉,“坏消息是:身子陷入沼泽一半,靠着刚才踩段的树枝,好运气地找着了一个支撑点,勉强支持到现在,但浸在沼泽里刺骨冰寒!血液不循环以后的腿怕是不保,到时候,还要这一身修为有什么用?” 某虎做打哈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状,无视李布依恼怒一瞪。 唉,说明结束。李布依无奈地看看天:楚绍元你收到我的心灵感应了吗?你那边再不结束……吾命休矣。 老虎耐心十足地望着李布依,李布依怒目而视老虎君。 不成!楚绍元要是不来我还真就一辈子耗这儿了?我李大侠闯荡江湖那么多年,还是自己最牢靠,得想点办法。 李布依环顾四周,自个儿系在腰间的乾坤袋里,还有一根牛筋绳,坚韧性和弹性都乃极佳上品。可惜被刘公英从玄明宗赶出来时走得匆忙,只带上惯用的三尺细绳,借着弹性应该能到达离岸边最近的树干。 不过,虎兄会给我机会吗? 当然不会。 大胖虎干脆趴了下来,看着她。 那是畜生,不是人。既然支走它没可能,那就只剩下弄晕它了。 李布依眸子一凛,从布袋里取出一个药包,裹着真气,朝前猛地一甩:虎兄,给我中招! 哗的一声巨响,药包在真气的催动下爆裂开来,白粉如天神洒下的银白大网直扑老虎,星星点点的粉末,散在它头顶黄绿黄绿的毛上,散在它紫色的斑纹上,散在它健硕的四肢上…… 老虎蔑视一笑屹然不动,飞来的药粉,它一脸享受地全盘接收。 不会吧,没事?李布依眼底掠过一丝失落。那可是自己加大剂量的得意之作啊。 老虎一脸淡定,摇了下尾巴:你虎兄我当然没事,我可是毒物老祖座下名宠,被你个黄毛小丫头说弄晕就弄晕了,林子里其他虎妞就不和我玩了。不过,感觉有一点困。 咦!李布依望向老虎,忽然眼睛一亮!它,它、这可是在打哈欠? 果不其然,老虎似乎一直盯着一个人看也有点省美疲劳,而且发现她的手段对自己确实没有什么用,对自家沼泽非常自信的它,一点也不担心眼前的猎物会逃跑。 晃动了一下身子,缓缓蜷伏下:竟然如此,就先小憩下了。 天助我也!看着倒下的大胖虎,李布依勾唇一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要小觑对手的,虎兄。 李布依偷偷取出另一袋药粉,试了试风向,对着老虎轻轻一吹—— 祖传配方啊虎兄,只要吸入一点点人就会睡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药粉之轻,一点点风便能带动,李布依满意地看着药粉一点点覆盖老虎的白脸,老虎的呼吸一点一点平缓。她满脸得意,从袋子里取出特质牛筋绳,和护身用的十字勾,掂量掂量:不错,重量刚好! 她手臂奋力一甩,树枝包裹着真气腾地飞出去,可惜很快又弹了回来。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目光落在楚绍元买一送二十的衣袖上。 她毫不犹豫地撕下那宽大的衣袖,拉了拉,暗付他这次可给了好货色。将一大块布撕成一条一条,系在绳子上增加长度。 呛!这下十字勾如愿抓住了树干。李布依深吸口气,用力地拉动绳子,把自己一点一点拽出沼泽地。 她突然回想起市井里流传的一个笑话: “李四壮得像头牛,什么都抬得动,就是抬不动什么?” 李布依苦笑着喃喃道:“自己。” “而且还是,饥肠辘辘的自己。” 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下。 几经挣扎,总算是落到实地了! 李布依快步往林中央走了点路,想着大胖虎应该追不上来了,便彻底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言罢,一股眩晕感涌上脑袋,一种难以抵御的昏厥控制住她的身体。 李布依惊道:我莫不是,吸入了刚才的药粉? 李大侠第一次由于使用不当,卒于自己家的迷药之下。 却在摇摇晃晃之际,一道更致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布依。”那道声音带着他独有的魅惑,直把人劈的里嫩外焦。 李布依强行撑了下眼皮,见到一个人,穿着考究的玄衣,上面细细绣着金色的貔貅。 她睡眼朦胧时,抬眼看到了他…… 千慕勋? 一阵抖机灵,强行撑开眼皮,把他瞧仔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下月初八,可以提前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应该进沙川里面去了?” “我出来了,有另一条路。”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嘴唇。 李布依撑起力气,打掉他的手:“你好大的本事,居然,居然能跟长奚宗主勾结!” 千慕勋一飘来到了她跟前,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有力气能看着他,笑道:“我若是没有这种本事,还得怕你会笑话我。” “千公子,把你的手拿开!有话快说,别废话!”她再次蓄力拍开了他的手。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有几分失神,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好不好笑,我自幼认识你,知道你制药的本事独绝。可是有朝一日,却有幸能见到你拜倒在自己炼的药下。” “你说,”他步步逼近,笑话道,“我若是现在把你劫走,楚绍元是不是会对我,言听计从?” “你……无耻!他不会!”李布依突然有些慌了。 假穷其引出真千慕勋。 原来计谋是在这里等着她! “布依,你看看那穷其,生前多威风,丛林之王,想杀谁就杀谁,死后还不是一头躺尸,任人摆布炼化,我把你劫走,再把你杀了,炼化你,要你去杀楚绍元,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你说,他会怎么样!” 李布依心里一痛,却还是咬着牙说道:“他不会怎么样。” 千慕勋看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道:“愚钝,他喜欢你,你去杀他,他只能任凭你宰割!”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无耻?”李布依的手已经背在身后,伸进了乾坤袋中,开始寻找能灭了千慕勋的工具。 药粉?要杀伤力的药粉都用的差不多了。 工具?下次来一定要配把剑。 神兽?就凭流赤那只兔子……算了吧。 流赤?但她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因为她隐隐感受到,流赤有什么异样。 它好像在发抖? 你为什么在发抖,怂什么?她试探性地问了流赤一句。 但是这只兔子没有回话,更没有从乾坤袋里出来,半晌,只微微传来了一道讯息:我、我好害怕,这个人。 这个人?李布依瞳孔猛的一缩,她看着千慕勋,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连神兽都对你感到害怕? 千慕勋有些沾沾自喜地看着她,甚至有些情不自禁地摸上她的脸颊。 “或者还是死了好,死了听话,如果我能把你炼化,你就能永远听我的,留在我身边了。” “你恶心到我了!”李布依用力一挥,拍开他的手掌。 千慕勋看着自己的手掌失了神:“你在拒绝我?” “是,没错,我在拒绝你。”李布依将手中的粉末一扬,洋洋洒洒地落到了千慕勋的眼睛上。 他们近在咫尺,但是千慕勋了解她的本事,一下子伸出手来抓住了她。 却不是手腕,而是脚踝。 他了解李布依,李布依同样也了解他。 粉末甩出去的瞬间,整个人就腾空跃起。 虽然被他抓住了脚踝,但好在脚上力道极大,一踹把他踹到了边上,蹬着树干就跑了。 她给他用的不是什么剧毒药粉,因为药粉已经在跟曲茗兆的对弈里用完了。所以她给他用的……是面粉。 面粉糊脸。 效果甚好。 千慕勋模糊着双眼看着她飞快逃窜的身影,大声道:“布依,出了双燕,来寻我。” 神经病,谁要来找你?李布依白眼一翻,却觉得……大事不好。 既然他会这么说,那定然是布好了局,就等着她往下跳。 这些玩权谋的,心都黑。 她冷冷笑了一下……交友不慎啊,他居然想杀我。却说什么来着……绑架了我,就能操控楚绍元了? 为何啊? 她只感到一脸懵逼…… 楚绍元不也是个玩权谋的黑心雇主么?怎么会为了我乱了计划。 她方才奔回去,才知道什么叫为了她乱了计划。 尊老爱幼的五好青年楚绍元,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把一代宗师弥香打趴下了,携了苏杏子来找她。 是以她一时不察,一脑袋撞在他的胸膛上。 “……” 她抬头看他,他却很自然地把瑟瑟发抖的她抱进怀里,蹙了下眉头,眼里全是爱怜:“布依。” 她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字:“我在。” 啪啪四周突然响起脚踏落叶的声音。 数十个黑衣人手持弓弩立在二人周围的树上,领头的蒙面人落于地上,一拱手,礼数齐备,便听一道低沉的男音说:“麻烦公子交出一个人,我等必不动干戈——” “何人?”楚绍元微微蹙了下眉。 蒙面人手上举起一个铜质的令牌,一字一顿道:“玄明宗,李布依!” 制裁令,是谁下的制裁令?! “哦?什么罪名?”楚绍元口吻悠悠,却不由自主牵动起周身灵力。 李布依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知道这群人是打算黄雀在后。 趁他们跟弥香交手,元气大伤之后,再出来找茬。 只是,是什么事情能让人下了制裁令? “玄明宗李布依与皇室勾结,撕毁盟约,为人所不容。”黑衣人冷声道。 妈呀,居然忘了这一茬。但是好困,真的熬不住了。 “我若是不交呢?”他揽着她的肩头问道。 “那就休怪我无礼了!” 他一挥手,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口中一枚特制的吹管,锋锐的响声划破竹林,他却已经隐秘于林中不见了,这时只见那周围手持弓箭的黑衣人引弦放箭,百来支箭便如雨般下来了。 手持弓箭的黑衣人训练有素,身法极快,他们在树叶间自如的穿梭,但是又绝不乱队形,箭雨如同海浪般一波又一波铺面而来。 黑衣人首领身影在树林中穿梭着,那吹管发出的声音尖锐且连绵不绝,发布着指令,他知对方是高手,正面交锋胜算不大,那就只好……和他们比谁更阴了。 有怯心的箭,没有执念,就没有威慑力,没有力道!不足为虑。 李布依飞奔而上,有一只手搭上蠢蠢欲动的她的肩头,她回头,看见楚绍元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将她拉到身侧。 “你是打算被箭雨戳穿几个窟窿吗?”楚绍元笑容满面:“我没带针线。” 帮我缝窟窿? 他的脸渐渐阴沉下来,对方身手不凡,不值得她冒险。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调控外放的灵力,或是拖缓速度使飞来的箭矢掉落,或是冻结成霜直接破碎,总之,在他的领域,三步之内,无人能伤! 听起来是逆天的功法,杀人于无形,毁物于无声。可是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 功法强大,那么对修炼它的人而言也就更为苛刻,世间的一种人除了拥有天才的名号,还需要聚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时时刻刻防止被所习功法的反噬。 况且,这个功法虽然强大,却有着自己极大的弊病——它有时限。 两个时辰的时限,是大多数人都不为所知的。 可是知道又如何?根本撑不到打持久战的。 至于那些黑衣人,他自有办法周旋。 李布依瞟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他。他让她站在他的身侧,这又让她在不爽之余感到一种小小的惊喜。 他讨厌别人离自己太近,更别说是在御敌的时候了,这是他对她的一种信任,也是他给他自己惹的一个麻烦。 改变气流从空气中并不能看见什么特别的,但是她能感觉到,就像一个小小的包围圈,将方圆三步的范围圈定为绝对安全,她甚至啥都不需要做,只要站在他的旁边,眨眼呼吸就好。可是他不一样。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有所顾虑,但是他现在却需要聚精会神地调整真气,以免误伤她。 树林中仅仅有条吹起的箫管,忽然响起一连串急躁的声音。一阵箭雨下罢,忽然停止了片刻,只是片刻却又下,这次转投火箭,并且方向极为一致,目标都是李布依。 李布依飞快躲避着射来的火箭。 吹管的黑衣人首领犹豫了——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他做出下一个决定,便听见滴滴答答几声,像是高压水泵被瞬间打开。 下雨了。 水漫天而下,像是蓬勃大雨,顺势扑灭了大火。 楚绍元笑,只觉得这波雨来的真是善解人意,天降之水结起冰来,要容易得多。 好厉害!苏杏子惊叹道。 雨还在下着,便又听见嘭的一声,漫天而下了另一种不明的有色液体,并不如方才的水那般如涌注,而是如撒花壮向四处飞溅。 “啊!”液滴似乎有强腐蚀性,能穿透树叶,落在人的身上,人的皮肤竟被烧灼,周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而树林的后方似乎又传来一声巨响,于是漫天的惨叫声翻卷而来,似乎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毒物被发动了。 苏杏子悠悠答曰:“猎手志在猎物,自不会给猎物逃脱的机会。” “啊!”身后的惨叫声连绵不绝。李布依惊诧地回头,却看见有几个黑衣人顶着被液滴烧灼皮肤的疼痛,跨着轻功大气地飞奔来。 “小心后面!”苏杏子冲着李布依喊着,曲茗兆却早已回身,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从那莺儿般的声音里听到一声嗤笑:“自寻死路!” 却在那黑衣人被刺穿倒下的瞬间,李布依看见蒙面的他露出一抹怪笑。随即有一阵粉末状的东西从头到脚将她淋了个遍。 李布依怔了片刻,随即她果断地咬破舌尖,立马翻身跟上他们,即便这个时候已经有液滴穿透她丝绸的衣裳,滴在她的皮肤上,或许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但是她什么也没说,甚至不曾叫唤一声。 他回身接住她,分外温柔:“布依,我们出去。” 她颔首,说出最后一个字:“好。” 眩晕感顿时笼罩着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黑幕唰地盖上眼帘。 …… 今日清晨,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预示着盛夏将要结束,这场秋雨之后,天气将会转凉。 李布依是听着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醒来的。 她一睁开眼,看见房梁,想来,是出双燕灵域了。她蹭了蹭自己枕头,只觉得这枕头有些过于结实,不够柔软,却嗅到了一个人身上的麝香。 她好像枕在什么人的腿上。 是以她抬头看见一个美如画的男子…… 他的青丝散着,正坐在床头翻看着卷章,时而蹙眉,时而提笔落字,突然察觉到她转醒,便把那一系列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眉眼弯了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怎么能及他说话的声音好听? 他说:“布依,感觉可好?” 她看着他,有些入了痴,或许是得了魔怔,居然就痴痴地答道:“绍元,我无事,你可好?” “我不好,你赔我。”他就像小孩耍赖一样,把手上卷轴一扔,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手脚麻利开始解她衣服…… 李布依觉得,她一定是累昏头了,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天上开花了?” “掉糖果了?” “还是星星在白天眨眼睛了?” 楚绍元笑看着她说:“是啊,开花了,掉糖果了,星星眨眼睛了。” 她愣住了,四周的时间好像静止了,茫茫天地间竟拉下一块幕帘,除了她和眼前的人,一切都消失了。好像僵持了很久,总之,待得她回过神来时,终于记起要有两抹可爱的红云攀上她的脸颊,随即她非常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你脑袋烧坏了,楚绍元。” “你说是就是吧。”楚绍元笑意不减,看着她的脸,补充道:“不过,现在,你和我一样了。” 那一夜,雪域之上的仙境,有人半试探地问过她: “布依姑娘喜欢是什么呢?” 那一夜,她仗着自己酒醉,回答得漫不经心: “嗯……会不会像是这样,喝了一碗酒,醉了呢?” 嗯,醉了醉了……那么可以,不要醒么? “布依,能否即刻成婚?” “你不是说下月初八,八抬大轿?” “等不了。” “那……那也得先沐浴更衣。” “好。” 他挥了挥手,四面的窗子都关上了,脱下了上衣横身抱起李布依往木桶里放。 那木桶早准备好了热水,这水温烫的程度刚刚好,他算好了她何时醒。怎会有人在自己入睡时,就烧好水准备温水煮布依? “……”李布依觉得自己得了魔怔,所以才会同意他为所欲为,抱着自己进了木桶。 那木桶不大,堪堪坐个一人半,他又长得高了些。 是以他抱着她坐下,她只能坐在他腿上。 她能感到他两腿之间传来的燥热,还有一些异样的变化,但是还是不得不说:“我自己洗就好,你为何跟着我一起坐进来。” “我想长在你身上,”楚绍元如是答,“这样方才能,随时随地,无时无刻护你周全。” 为何又是护着我? 李布依蹙了下眉头,心里的疑惑已经深深扎根,现在时机不错,是时候好好问一问。虽然,这种时候提问应该很扫兴。 她清了清嗓子道:“楚绍元,你对我的感情,我可能清楚,但也可能不清楚。” “怎么说?”他微微挑了下眉稍。 “我在长佰谐那里,得到了一面铜镜,我看到我身体里,似乎还住着一道残影,老妖怪总喜欢跟我说什么,神啊,仙啊之类的,我在想,你生得那么好,上辈子指不定就是什么神仙,你缠着我,是因为我身体里还住了另一道灵魂吧?” 气氛一时沉默。 她羞红了脸,因为水下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但还是一字一句,认真问道:“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我体内的灵魂吧?” “布依……”他指尖摩挲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半晌分离,他道:“我心悦你,却并非你体内魂灵,生世几何,轮回几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或许有很多人明着,暗着同她说过,嘿,他喜欢你,可是他亲自说出口,是不一样的。 她心里甜了几许。 话音刚落,那吻如梨花暴雨沿着脖颈一路下去,沿路起伏,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十分碍事,但也算是沐浴更衣过了,是以他抱着她起了身,只是……一时力道没掌控好,那木桶裂了。 这情事来的突然,并且暴力,李布依立刻来了兴致。 要知她还是花神梓昭君的时候,风流事是无师自通,看过的小黄书堆满花神殿,潜意识里对情事……理当了解。 骨子里透出一股自信,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她伸手抚上他光洁的锁骨,描摹他结实的前胸,一路顺着向下,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裤子上,顺手抓起他腰带,扭摆了几下:“怎的脱不掉?” 他望着她笑了一下,眸里存阳:“捏个诀,就脱掉了。” 话音刚落,他同她的衣裳都消失不见,身上一道重压,把他们融在一起。 【生命的大和谐——】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要哪种play 这一场雷霆暴雨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进行着,她觉得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吸收不良,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一觉转醒,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停下了,到了傍晚,李布依扭头看了看,身边没有人,她动了动,吸了口气,只感到腰腿都有几分酸痛。 这酸痛十分难得,每每只有她用功过度时,肌肉才会肿胀,天知道那梦里那家伙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脸上一红,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春梦? 急急忙忙从床上爬下来,打开窗,窗外雨露停息,透着一股清新的青草味,顺便还吹来了一阵秋日的凉风。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恰待阖上窗,肩上突然一沉,多了件秋衣。 他声色温雅:“秋凉,起风了。” 李布依没有回头,伸手搭住了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往前一拉,放在掌心里呵了口气。 他的手也凉啊。 只是这样二人进了一步,楚绍元伸手环抱住了她。 “布依,我们出去走走吧。”他的声音,似乎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梵曲。 她扬唇笑了笑:“好。” 现在夜里的风,已不像是夏时那般燥热,多少带了点秋天的干爽之气,混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直钻入两人的鼻中,风,吹动他们耳畔的发。 李布依默默地跟在楚绍元身后,沿着府邸内一处湖畔走着。 夜深人静,湖畔草坪,孤男寡女……总觉得会出事情。 李布依眉头跳了跳。这家伙为什么从出来开始就一言不发? 风吹叶动的沙沙声之响裂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不成,必须得说点什么。 李布依一声微咳:“那个,你到底是……看上我哪点。”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来,李布依差点撞到他身上,他们离的那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檀香,他回身看她,悠悠道:“我看上你,琼鼻大眼睛,豪情也仗义,能否长长久久拥抱在怀里,日日幕幕朝夕用见兮,我想跟你在一起,无时无刻,于草丛于琼台于竹林,巫山云雨。” 她看着他,咽了口唾沫,你把我喊出来,只是为了换个地方巫山云雨? 月光洒下,为他的背影点染上一层奇幻的色彩,风吹他的衣袂摆动。 李布依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没有作答。 “布依,你同我说说,你在长瀚山脉遇见长佰谐,都做了什么?” 为何突然问起长佰谐的事情?李布依一怔,随即脑补抽风状:他吃醋了? “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 “你知道先前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 “制裁令。”他眉头紧蹙在一起:“有人揭发了你,你觉得会是谁?” “长……妖怪?” 楚绍元点了点头。 李布依微微不爽:“我在长瀚山脉给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算是搬空了长瀚,那地长在那里,天材地宝早晚也会长出来。” “谁家被搬空都会不开心吧,何况你还动了刘公子。” 话里又带了几分醋意。 她噗嗤一笑,话题一转道:“总是你质问我,现在非要换我质问质问你。” “楚绍元你担心茯苓姐、慕凌、普林还有那帮为你出生入死的护卫吗?” 楚绍元微笑点头却又摇头。 “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把人当做是棋子啊?” “那被你担心的我……又是什么呢?” 轻轻的风,环绕着吹打在两人身上,仿佛要在那么近的地方,推他们再往前走一步,却又偏偏卡被你担心的我……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跟他们不同的,不是棋子,不是利刃,不是盾牌,那么……是什么呢? “是爱人。”楚绍元一字一句说着,一步一步靠近,拦腰抱起她,把她放在湖边的石台之上。 他蹙眉看了看石台:“台子微凉,改明儿,喊人加层毯子。”便镀了一层灵力在台子上。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李布依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光天化日,朗朗月色,你不怕被人撞见?” 他欺身而上:“在我自己的王府,谁能撞见?” 他俯身要撕开她的衣襟,突然一包东西抵在他胸口。 身下的女子趾高气昂地说:“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如此喜欢我,我制的毒药,你敢吃吗?” 她一脸挑衅。 楚绍元一声轻笑接过那包“毒药”。纤长的指头,慢慢撕开荷叶包装,仰头,粉末顺着荷叶落入他口中。 有些呛,他咳嗽了几声。 李布依清了清嗓子提示道:“其实,合水服下效果极佳,明早还有新的毒药哦!” 楚绍元无奈地笑笑,捏诀掬水,手一颤,水洒在了她的身上:“你可真能把黑说成白,一路偷换概念。” “分……分明是你偷换概念,你舔我干什么?” “水都落在你身上了,你说合水服下,效果更佳。” “你……!合该毒死你!” “布依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臭不要脸! …… 翌日清晨,百鸟争鸣。有人束着干净利落的单马尾一跃跃入楚绍元的窗台,她嘿地一声双脚攀到窗檐,倒挂其上,看着那人的身影笑道:“绍元兄早啊,还活着吗?” 那个人,在她一脸阳光灿烂中……嘭地倒下! 李布依的笑瞬间僵硬,飞快跑到他边上把他扶起来:“楚绍元!” 地上的某元气息微弱,眼皮子颤了颤,抚上她的脸:“看来你腰没事,今晚还能多用些力。” “就你这体还能用力?”李布依嘴角抽了抽,目光停在了吃的精光的那包药上。 他拉住她的手,一个翻身。 她心脏一空,只听他低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听你的意思是,我不行?” 片刻之后,地板颤抖,娇喘声四起:“你慢,慢一些,我没说你不行!我,我是跟你说,一日三次,按量食用,吃多会挂!” 楚绍元看了看李布依颤抖的手,一口咬住,支吾道:“嗯,为夫谨记,一日定如此般食用布依三次,以求续命。” 李布依卒。 事后。 她揉揉酸痛的腰,嘭的摔下一包药,沉着脸道:“外用。” …… 翌日,正午。 她踌躇许久,还是又来到他的门前。 “楚绍元,还活着吗?”李布依浑身带火冲到他的门前,一脚踹开他的房门。 “尚……可……” 屋内的人正准备解开他的上衣,如丝的衣物从他的身上滑落,却见到某人火一般地冲了进来撞见了。 一瞬间,两人的动作,都僵了。 屋内春光明媚,某元风光无限。 落叶已被那强大的气场震得刮不进屋来。 李布依,石化了。 楚绍元一声轻笑调侃道:“布依来的好是时候。”拍了拍浴桶边缘,笑得十分诚恳,“一起洗鸳鸯浴啊……” 李布依面呈苹果色:“你是算好了时间等我往坑里跳吧?”不破窗而入就怕贸然闯会撞见春色……结果……还是撞见了。 撞见了就撞见了呗,嗯,其实……挺美…… 那……再看一眼? 她红着一张脸,转过身,戳破了窗子,看进去。 “诶?为什么是黑乎乎的一片。 那片黑暗弯了弯,像那个人的眉眼。 话音刚落,窗子开了,那人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从窗子外抓了进去。 扔进了浴桶里。 李布依从浴桶里探出脑袋,满身都是药香,那家伙已经坐了进来,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若是黄泉,我想和你一起赴。” “好,好热。”她道。 他急忙调动了冰凉的灵力:“那现在呢?” “好些了。”她顿了顿道:“不,你,你不要调动灵力!” “为何?”他看着她,有几分好笑,却微微蹙了几分心疼的眉头。 “这药本就是给你吸收用的,现正天气转凉,我怕你体内含毒加重。”她突然捂了捂嘴,一时嘴快……居然说了大实话。 他看看她,面不改色,身下却有了动作。水面渐渐划开,衣物突然消失。他的指尖覆上她周身的敏感点,避之不及,奈何浴桶狭小,她很快就被挤到壁上。 大概是意识到,这趟一来,难逃腰酸背痛,腿脚麻木,干脆翻身农奴把歌唱。 小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猛一推那结实的胸膛,把他推到浴桶的边上,双腿一横,如坐云端,手往水下一探,捞住了什么东西,贴心地揉搓了一把。 欲拒还休。 酥麻炸响他的脑袋。他的眉梢蹙在一起:“布依,你点火了。” 她脸上攀上红晕,但手下力度不减,还是不怕死地道:“怎的,需要我帮你烧遍全身?”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此火唯你可灭,你说该如何?” 水波划过光滑的玉肌,落在身上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魅惑。 他抬头顺着舌尖啃咬那片香唇,半晌落到下颏,沿着脖颈在她精致的锁骨上留下一片红印,惹得她咯咯直笑。 便顺着那握着腰肢的大手,浴桶猛的颤动起来,她附在他的项弯,吐气如兰:“我都告诉你那是毒药,你怎么还吃?” 他和颜悦色道:“只要是你下的毒,我都会吃。” “布依,你旧时问我你与他们有何不同,我想我有答案了。” “什么?” 他撩起她耳鬓湿漉漉的碎发,答的无比认真:“破零而起,你乃唯一。” 李布依蹭的脸红,百感交集。 楚绍元看着那一池诡异颜色的水从他的指尖流走:体温恢复正常了?内服外疗,果然灵药。 “布依,我心悦你。” 突然,屋内紧闭的窗子被风吹开了。 李布依拉着他的手笑了笑,秋风刮在面上,把那几许混沌都吹散,她空着的手把秀发拂到耳后道:“我知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亦知。 这本该是场两情相悦的喜事,可楚绍元的声音却哑了哑,那道秋风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话梗在喉咙。 半晌,又半晌,他收紧他的臂弯,把她往怀里抱了又抱,他还陷在她的身体里,却直想把她融进骨子里。 秋风刮得越来越冷冽了。 他吸了一口气,松开手,把她好好的,放到一旁道:“布依,下月初八,我……我不能娶你为妻。” 不,这不是他该说的,他应该说的分明是:“布依,你要记得,我心悦你。并不是想要玩一玩的那种喜欢,是时时刻刻想要跟你在一起。” “什么?” 李布依惊异地回头看他:“你……你在说什么?” 楚绍元本还有些许勇气能把话讲完,但看到她的模样,却彻底呆住了。我在做什么?背信弃义。 但是想到昨夜同风神碰面的对话,咬了咬牙,还是把话说了出口:“我知道你怨我,你要我怎么赔偿都可以。” “你知道,”李布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女子贞洁为重。你先时甜言蜜语,只是想同我做那些勾当?” 楚绍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一句:“绝非如此。” “哦,那你就是想玩一玩我,看我难过,寻我开心?” “不是,没有。”他话里有几分着急,面上的秋风却刮得越来越冷冽了。 这是风神在传讯:昭元君,离开她。 他看着她,铁了心道:“是。你尽快离开我。” 李布依看着他,感到不解,她只觉得心里落空了一大块,嘿,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何一开始接近我?你图谋不轨!你没有人性!你为什么做这种事情?” 对,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本该说什么话?哦,那成,反正阁下甚是好吃,我已品完了,不亏。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 你为什么这样。 她横竖也不过是一个妙龄女子,她方才卸下防备接受他,甚至巫山云雨。 但,她是李布依,她微微抬起下颏,把那抹震惊出的泪水,又逼了回去,她看着他道:“前几日,有人问我,如果绑架我,把我抓起来,炼成行尸走肉,让我来杀你,你会不会被我杀死。” 楚绍元愣了愣,抓在她肩上的手猛地掐紧,嘴唇都泛白。 看着她豆大的泪水夺出眼眶…… “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你会,因为你喜欢我。”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迟钝,你就在我身边,却连隔着我们那么远的人都看得出来。” 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后来我才明白,我心悦你也并非什么好词,你心悦我,亦或是我心悦你,终不过是某一时刻的感受,但是。” 她看着他,有几分认真,一字一句道:“但是,你并没有想过要为这个感受负责。” 李布依深深吸了口气,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半晌分离,他呆若木鸡,却看着她破涕为笑:“但是,我委实觊觎北漠王的身体,而且呢,你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娶,就非得要娶。下月初八,八抬大轿,你必须来娶。” 她李大侠,绝不做亏本生意。 他身上已经燃起了一抹燥热,任秋风凌烈肆意刮着,也不能改变。他伸手一挥,窗子重重的关上了,把那卷风隔在了外间,徒留那卷长风一阵悠长的叹息。 楚绍元伸手撩开她耳边碎发,打横把她抱了起来,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明亮的眼睛望进他眼底:“楚绍元,你怎么了?” 她其实已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昨日里情事来的突然,而面前的男子看着分外好吃,也就没有多问,但困在他们身上的谜团真是太多了。 什么叫轮回百世,什么叫,他不介意她变成什么样子?他究竟爱着什么人,又为何来她的身边,今日,为何又扬言要放弃她? 他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轻车熟路地解开她的衣裳道:“布依,我会给你讲一个故事。” “你说。”她抓住他躁动不安的手,亦是希望他能把话说干净。 “但在这个故事开始说之前,你暂时先离开我。” 她蹙了眉头,撑着力气压住他的手:“你言下之意是,我还可以回来找你?” 他低下头来啃咬她的嘴唇,牙齿怼着她的贝齿,好像想把她啃食殆尽,她察觉自己尝到了咸味,还混杂了一股血腥。 她脑子猛然乍醒,他哭了? 楚绍元从鼻息里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嗯。” “哼!”李布依登时大怒,挥开他的手,腿一勾,从他身下滑了出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 “不必。我可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她微微抬起下颏,冷笑道:“许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既然你不愿跟我多说,我自然是不会强求。” 第一百五十章 是你要的天各一方 “只是我李布依此生最恨有话不说清楚之人,咱俩就此一别,再见不难。若是有一日,你再遇见我,麻烦你千万不要认出我。” 说罢,手脚麻利地穿戴好衣物,从屋外走去。 独留楚绍元一人坐在榻上,身边衣物,一片狼藉。 他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空气随着李布依的离去完全凝固。直到,慕凌唤了他一声:“主上。” “李姑娘,牵了马厩里一匹马走了。” 楚绍元游走天外的神识方才回来了,他看了看他说:“好。是最快的那匹马吗?” “照您昨夜的吩咐,马厩里的马都换成了汗血宝马。”慕凌毕恭毕敬道。 楚绍元看了看被她抛弃在床上的那件秋衣,拾了起来,捧在手心,半晌,觉得不够,便揣进了怀里。 慕凌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话,他的主上,看起来非常难受。 “主上,您这么喜欢李姑娘,为何要把她气走?不如……” “不如属下去把她找回来,您好好跟她谈谈?” 楚绍元摇了摇头,脸色极苦:“不,这其中之危难,远非人力所能解。慕凌,你暗中保护她速速撤离,千万别回来!” “她若回头,我在地狱。”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慕凌听罢,不由自主颤了颤,他家主上什么时候遇见过这般严重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以他的修为和能力都不能解决? 却也只能毕恭毕敬道了声:“好。那……什么时候能把李姑娘接回来?” 楚绍元寻思着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待我,把事情解决吧。” 慕凌只得拱手道了句:“得令。”半晌,想到了什么,觉得还可以再争取一下:“主上,圣上要您从双燕领域带一个漠王妃回来,李姑娘这下子走了,王妃该找谁顶上?” “要什么王妃?”他一时有几分暴怒,却在慕凌的提醒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好事。 顿了顿道:“你去叫茯苓。” “是。”慕凌突然有些说不上话,几家欢喜,几家愁。 躲在门外偷听的李布依踉跄了一下,心下除了妈卖批就是日了狗了,这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见了我就到了地狱? 又是什么事情,非为人力所能解决?真是细思恐极。 摸着下巴寻思了片刻,看到慕凌出来了,虽然自己早已偷听了遍,却还是假意问了问:“怎样,他怎么说?” “李姑娘。主上让你先行离开,他把事情办完会来找你。” 不愧是楚漠王的首号传话官,这话润色得真好听。 李布依没有拆穿,只是露齿一笑道:“好,那你给我安排一个王府里的差事。” “李姑娘?”慕凌有些瞠目结舌。他所认识的李布依最喜放养山林,因此漠王是连汗血宝马都准备好了,就是以为她一怒之下必然策马扬鞭,去想去的地方。 却怎想,她原来哪里都不想去,她眼角还有几抹泪珠没有擦干净,但是笑容却非常灿烂。 李布依道:“怎的,不行?什么样的活计都可以。” 慕凌犹豫了片刻道:“李姑娘,这恐怕不太稳妥。” “如何不妥?” “主上还说了,之后再见您,会假装不认识您,直到他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 “你要是留在这里,只怕会伤心,不如去外头躲躲。” 最后一句话,自然不是楚绍元的原话,而是慕凌对李布依的告诫。 他看得出漠王非常喜欢这个姑娘。 那日从双燕领域出来,楚绍元横抱着李布依,门口是楚言宇的大军,他理都没理,许是周身杀人的气焰太甚,只冷声说了一句:“滚!” 门口镇守的将军都自动给他开了一条道。 之后回府,他直接把姑娘带回寝殿,就一步也没有离开。要知道,在她之前何人曾进过他的寝殿,还过过夜? 待他批阅的卷轴堆积如山,北漠战事纷至沓来,他干脆把卷轴都移到了床边。 慕凌因楚绍元召唤,去见过几次,几次见着都是李布依横七竖八地枕在他腿上,而楚绍元却比什么时候见着的都要温柔。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主上。” “嘘。” 当时,慕凌有什么事情想报,都被他竖起食指横在两唇间,止住了。 不要吵醒她。 谁会是他的良人,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慕凌挠了挠头,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有这样的转折。 漠王的寝殿里从来没有住过一个女人,别说待在王的榻上,别说枕在他的身上。 这这这,不就是下一任漠王妃吗? 他怎么记得这之前他们俩牙齿还咬得很紧吧? 事情反转的速度也忒快了吧。 慕凌思咐着心里惊涛骇浪,但是面上还是古井无波,看着李布依道:“其实,布依姑娘若是愿意,可以加入我们零氏。” 这个决定,是他一人自作主张。 李布依闻之愣了愣:“零氏?” 慕凌点了点头。虽是他自作主张的,但是楚绍元在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打算,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拖着。 楚绍元一直谋篇布局,试图让零氏中人能认可这个女孩,那在帝京的诸多般试炼,在他看来,算得上是通关的。 “何谓零氏?”李布依又问了一遍。 慕凌答道:“零氏是漠王名下的一支暗卫,专门为他侦查情报,完成各种任务。” “行,废话不要太多,你给我讲讲,我进零氏之后,能做点什么?还能,还能经常见到他么?” 慕凌愣了愣,耿直的内心,第一次有几分心疼,他道:“自然是可以的,但主上会待姑娘如何,慕凌无法保证。”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还是提点了她一句,“下月初八,主上大婚,应该会拿茯苓来挡挡风声。李姑娘若是见到了,切记别做出什么。” 李布依看着他咧嘴笑了笑:“成,我知道。” 好啊,旧时在长瀚山脉问你,茯苓如何,不如迎娶茯苓你是怎么说的?不喜? 呵,你这个大猪蹄子。 可惜我李大侠看上你,还非得要你。 她勾唇一笑,既然那红装素裹的人不是我,我便砸了这场大婚。 …… 殿内的香炉安静地燃烧着,那人坐在床上沉思良久,良久,窗子被猛烈的秋风呼啦一声吹开,他扯出枕头下藏着的佩剑,反手把它扔向窗外。 来人接下了他的佩剑,寒光一闪,方天君一飘来到他跟前。 “很生气?”方天君笑看着问他。 楚绍元抬了下眸子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方天君拂了下袖子,自己飘到了茶案边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让你把梓昭君支开是为了你好。虽然你是照规矩转世成人,但是你这神魂神魄都还在呢,方天神杵还在攀云殿前插着,谁都没有拔动。天界的人都在盯着你呢。” 楚绍元的手颤了颤,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 “我不得不说你藏的不错,那可是梓昭君啊,上品花神,这高神位,被你一柄方天神杵砸得神魂皆灭,神魄俱散!你还有真有本事,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捡了她的魂魄,养了三千年!” 方天君围着他转了一圈:“我们谁都以为你是从人界带回了一颗玉兰种子,才养出了花灵,是被这枚花灵带着入了魔怔。” “结果呢?那日在长瀚山脉的枯木石阵,你要我帮忙,我就顺便探了探她的魂魄,你猜怎么着,虽然残破,但那是梓昭君的神魂啊!” 方天君话音刚落,一道呼啸劲风抓向了他的脖颈。 楚绍元的面色差到爆表,手上混了灵力,力道之大难以想象。 方天君愣了一下,那一下子的窒息让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是昭元上神。 但他很快意识到,他不是上神,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有神魂神魄,但是他现在也只不过是肉体凡胎,凡人与他们的差别太大了。 是以,他一指一指,慢慢掰开他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抬眸看他,讥诮地笑了起来:“你偏偏要为人,做神不好吗?” 话音刚落,却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忘了,昭元上神掌管六界纪律,自当言明律己,方能威震八方,如此怎么能撒开手去管这些个儿女情长?当然是自弃神位,下凡来的妥当。” 楚绍元看着他,勾唇笑了笑,只一笑却尽显讥诮:“不要逼我,若我重归仙班,取回玉昭神杵,你道会如何?” 方天君滞了滞,围着他转了一圈,思咐片刻,规劝道:“她在人界,你若是重归仙班,如何护她周全?” “所以,你们若是敢动她!我赴修罗必是要屠尽神域。” 啧,这个想法真够可怕。 方天君的嘴角抽了抽,却还是挥了挥扇子跟没事人似的道:“所以,我才让你把她支走啊!” 楚绍元愣了愣。 昨夜傍晚,这家伙敲开了他的窗,他感到一丝神力波动,方才去见他,听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 【151】代替,是为了藏好你(万更) “方天君,稀客。”楚绍元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自然心情甚好。 唯一的不满就是,这家伙把他从布依的被窝里拉了出来。 “昭元君,我把梓昭君的事情说出去了。”方天君如是说。 此一言,简短有力。 “你说什么?”楚绍元只觉得平地里一声雷把他炸得双耳失聪。 方天君清了清嗓子道:“蟠桃宴上闲来无事,我扯了扯在人界的琐事,他们问到关于你的事情,当时喝多了,我说了两句,连带把遇见梓昭君多事情也说出去了。” 楚绍元:“……” 梓昭君在天界,是被记在黑名单上的,严肃点说,是被记在必死名单上的! 除非身陨魂销,永世不得超生,否则,一旦现身,必定要接受天界制裁。 “你怎么这般不知分寸!”只此一言,仿佛天雷接踵而至。 相对于他的震怒,方天君只觉得好笑。做神的时候,他冷酷无情,严管戒律,威慑八方可是不做神的时候,他却比谁都脆弱。 于是他连夜帮他出了个主意:“支走她,越远越好。梓昭君的神魂神魄尚且还在沉睡,只要不跟在你身边,他们谁也不会发现。” “你做梦!”他不肯。 换来方天君一声讥笑:“别傻了,你现在肉体凡胎,如何与上界天神抗衡?” “即便如此,你已经知道她在何处了。” “你怕我把它说出去?得了吧,你已经扬言梓昭君若灭,你要做毁天灭地的勾当,我又不是聋了,等着被你抽筋扒皮啊?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好歹先挨过这次,大家都好过。” 楚绍元眉头拧在一处,片刻后沉吟也只能道:“好。” 这确实不是他凭借人力可以抵抗的,只能把她支走,换个人来顶替她的位置。 毕竟天上地下都知道,能留在他身边的女子,只有梓昭君。 如此行径,虽不厚道,但只要能保住她,又有何妨! …… “依你所言,我已经把她支走了。”楚绍元抬眸看着方天君,冷声道:“方天君请回吧,在我这里多待恐怕不好。” 方天君看着他,眯了眯眼睛,好笑道:“我方才在你这间府邸转了转,发现她并没有走啊。” 楚绍元整个人愣住了,慕凌不是说她已经离开了,怎么会…… 他方想提步追出去,方天君却拦住了他:“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此时去找她,一切就前功尽弃。” “你还想要我怎样?”咆哮如雷。 方天君无奈道:“做点什么刺激她走呗。你放心,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你屋子周围布下结界了,动作快点,不会有人发现。” “我已经伤过她了。”楚绍元心里觉得苦涩。 以她的性子,怎么会甘愿不明不白地走了。 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你,你要我如何跟你说,过往前尘,忘了就忘了。 我更希望,你只喜欢为人世的我,为人世身为楚绍元的我。 楚绍元再抬眼,方天君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句话,盘旋着久久不散。 “好自为之。” 楚绍元拉动了床边的银铃唤来了慕凌。 “主上?”片刻,慕凌至。 “她还在府邸?”他擦拭着手中的佩剑,寒光反射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是。”慕凌的头埋得很低。 “我不是让你送她走,你为何擅自留下她?”他手中的佩剑一阵嗡鸣。 “属下自作主张让她进了零氏,属下觉得,殿下也会这么想。” 零氏。若还在以前,确实这里最适合金屋藏娇,可是,今非昔比。 楚绍元闻之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去领她过来。但不要说是我让她进来的。” “是。” “对了,要先喊茯苓来。” “好。” 莫名其妙,分明心里住着李姑娘,还找茯苓做什么? 慕凌满肚子疑惑,却也只能出去找人。 片刻之后,一个红装素裹的女子,一步一步,袅袅娜娜从屋外进来。 她唇红齿白,腮红扑朔。 “茯苓。”楚绍元坐在茶案边上,脸埋在阴影里,也不曾抬头看那个女子,只是突然伸出手道:“你过来。” “主上?”茯苓朱唇轻启,字正腔圆。难掩话里的欣喜。 脚尖一点,投向他的怀抱。 他嗅着那股香风微微蹙了下眉头,却还是面不改色地一手揽过那纤细美如画的女子。 是以她稳稳当当坐在他腿上,吃吃一笑道:“怎的突然唤我来?” “有事。” 她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点着他的肩头:“许是素的吃多了,想吃点荤的?” 楚绍元的瞳孔猛的一缩,抓着她肩头的手指猛然紧缩。 茯苓吃痛,却没有叫出声来:“我说错话了。” “茯苓,我请你喝茶。” 此时,楚绍元已经穿戴整齐,开始倒茶,水已经装满他的茶杯,可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那水慢慢溢了出来。 茯苓蹙了下眉头道:“主上,茶满了。” “我知道。”楚绍元道。 “那为何还在倒?”茯苓眉头拧着解不开。 楚绍元没有答话,直到他把整个茶杯都倒空了,茶水洒得到处都是,他道:“不论茶壶有多大,茶水有多少,茶杯都只有这一个,倒满了,就会溢出。” 他顿了顿道:“不会有下一个茶杯来接。” “这杯茶送给你喝,醒醒神。”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是主,你是我雇佣的暗卫,仅此而已。我此生唯爱一人,滔滔不绝的爱意也只给她一个,我唤你来,自是有事,不必多想。 毕竟是个聪明人,闻此,茯苓娇躯果然震了震,她抹着腮红的脸好像更红了几分。 她听说漠王的大婚选择了她做新娘,开心的不得了,是以涂了唇红,抹了腮红来见他。 但是,这个人的心思,真难揣测。 她还稳稳当当坐在他腿上,却不敢乱动了:“主上唤我来,是为何事?” 楚绍元看着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道:“我要你从今天开始,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 这明明该是句甜腻的话,在茯苓耳力炸响,却显得格外狰狞。 既然不喜欢,那为何要我留在你身边,惹的周围之人非议连连,惹的我……春心萌动。 你,可知我心意几何? “茯苓甘为主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隔屋顶有耳! 刚才慕凌前脚喊了茯苓,后脚就叫了李布依。 大概被算准性子狐疑,她果然又干起了上房揭瓦的勾当,扒开瓦片偷偷往下看。 场面香艳异常:大猪蹄子!大猪蹄子! 当她看见楚绍元表演茶杯溢水这出好戏,表达了一生一心只愿住一个人的心愿时,她扶额道:“真是不要脸,心里喜欢一个,还要再泡一个。” 却不由自主有些沾沾自喜,大概那唯一的茶杯,是她自己吧。 后来又听他对茯苓说,这些天都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时,她心里沉了沉。 为何? 为何打人一巴掌,又分她一颗蜜枣? 紧接着,她看见楚绍元的手颤了颤,一把拉过茯苓,好像要把她扔上床榻。 她把屋瓦一盖,看到这里就不想再看了,闭上眼睛直接从屋瓦上爬了下来。 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撞破别人的好事。 突然,她觉得胸闷气短,便想从着漠王府走出去。 或许,她是被这个人和这个人的事情捆绑太久了,所以才乱了心神,须知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这一路出王府,没有一个人阻拦,顺畅无比,跟她初时闯进来,一点都不一样,想她当初要出个漠王府,那可是兵马铁骑拦着,千百个人就追着他们三个。 她噗嗤一笑,突然有点想念苏杏子和刘公英。也算是她在这大魔王楚绍元爪下共同遇难的人,如今在楚绍元这碰了壁,不由自主就回想起当年愉快的时光。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一出王府,就遇见了苏杏子,连带着还有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穿着粉裳的男子,已经宣布薨逝的十二言王楚言宇。 “杏宁?”李布依看见她有些欣喜,瞟了一眼她身边人道,“这是你十二王叔?” 苏杏子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嗯,这是我王叔,布依大人你眼眶怎么红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漠王叔,我、我帮你打他!” “不必,是我方才从树上下来时摔肿了。”李布依揉了揉眼睛道。 “哪有人从树上摔下来摔到眼眶的啊,你轻功这般好,定是有人欺负你了。”苏杏子心疼地帮她擦擦眼眶。 李布依摇了摇头,苏杏子见着却更生气了,但还是安慰道:“你不要难过,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不难过。”她拉开苏杏子的手,瞪大眼珠子转了转,便从那悲伤里走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楚言宇出了声:“姑娘女中豪杰,一代巾帼,自然不必为男女情爱动怒。姑娘若是给我十三弟欺负了,千万不要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漠王呢?” 这劝退的话说的有多熟练,就知道这人在外面帮楚绍元挡了多少桃花。 “我没有。”被人说破,十分丢脸,自然要矢口否认。 十二王打开扇子摇了摇道:“姑娘,那天齐王府,替漠王争辩的爪牙是你吧?” “是。”李布依看着他,心里虽还悲伤,却已经能快速思考起……这家伙为什么还能活蹦乱跳地来漠王府找楚绍元了。 十二王开心地说:“那时候,我观姑娘口才很是不错,眼下有个要紧的事情。姑娘待在漠王府横竖是被欺负,不如跟我走一趟?” “是个什么要紧事情?” 楚言宇想了想道:“事成之后,你二人必能分庭抗礼。恕小王直言,姑娘与小王弟弟的身份与威望都差的太远,如此即便有心想追,漠王也不一定会应答,倒不如走上这一遭,指不定能遇上新的良人。” 须知楚言宇也是个人才,这一番话说的颠倒黑白,又伤人自尊。不仅挑拨离间二人关系,而且还说明女追男也隔重山这件事,从而达到刺激李布依答应这门差事的目的。 只是,如果被楚绍元知道,他在外面污蔑他对她的感情,还满嘴胡诌什么身份和地位,怂恿李布依再遇良人,可能会被五马分尸。 李布依警惕道:“王爷不妨说说,自己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死而复生?” 十二王看着她,摇了摇纸扇子:“姑娘,小王本就是假死,外头的流言蜚语,哪里能信的?” “我为何要跟你走?”李布依冷笑道。 “你跟小王走,自然有奖励。” “什么奖励?”李布依蹙了下眉头。楚言宇挥起扇子摇了摇:“送你一个北漠王。” 李布依危险地眯起眼睛,她平生最不喜欢人拿着她的短处调侃。 苏杏子连忙接口道:“布依大人想吃什么,就送什么!” 还是小跟班来的聪明,说话一针见血。 李布依想,确实,留在漠王府看楚绍元和茯苓强行撒狗粮吗? 这口粮她可不想吃,他们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她现在的症结,好像失恋。 是她刚刚把自己一颗炽热的心交托出去,又被人狠狠揉碎的失恋。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他有难处,可他若是真心喜欢她的,如何不能把难处同她好好说一说? 难道不应该患难与共? “好,”她勾唇笑了笑,“但我不要美食,我要中州万里美男。” 你可坐拥国色天香的妖姬暖床,我还不能凭实力坐拥万里美男? 真是笑话。 十二王看着她,直道她好大的胃口,但既然是她自己说的,楚绍元知道也不会拿他分尸,因此这杠,是肯定要帮她抬的:“事成之后,定当双手奉上,以谢姑娘。” 他看看北漠王府,只觉得自己这弟弟,今日心情定是不佳。 他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自己的好弟弟对她有多矜贵,温润地笑道:“姑娘,还需麻烦你三日后女扮男装,同我进京面圣。” 顿了顿道:“若是,这几日不方便住在漠王府,可以先住在小王府。” 李布依看着他,笑道:“好。” 十二王眼角弯了弯,看了眼漠王府的大门。只道早晚有一天,全天下都会知道,控此女者便等同于在控制你。 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连你也解决不了,把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往外送? 难不成,你也是走肾不走心了? 答案当然是否认的。 当天傍晚,言王府外头就莫名其妙热闹了起来,一群百姓,在言王府外做着买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这当然不会是寻常百姓。 楚言宇听线人来报,只是笑笑不说话。 也懒得管府邸里的侍卫被自己那个好弟弟偷偷替换了多少人。 他只要确保李布依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计划之内就好了。 这确实是这么久以来最好的一个消息,终于有让那个弟弟甘愿捧在手心里的人儿了。 秋夜的晚上,凉风席席吹过屋顶,李布依手里的酒已经空了三四盅。 她遥遥望着帝京城,屋瓦层层叠叠,一片连绵直到看不见尽头,几只鸟雀好像振翅欲飞往更高的天际,却又降了下来,只因为它们把巢窝建在某户人家里。 失神地笑了一下,举起手中酒壶,一股清酒落入口中,甚是甘甜。 她自然注意到十二王府发生的变化,也猜想到大概是他的手笔,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接下来又要怎么做? 是于情,还是于礼,自己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或者这是另外一枚糖衣炮弹。 久思无果,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 夜乃静谧,二更天,尽管是繁华的帝京,在此时也是一片沉寂。 千家万户皆沉入属于自己的梦乡,与梦中的人儿叙述着心底的话。无数帝京人奢望的不尽富贵,奢求的倾世风流,也能在梦中实现。也许会有些不安分的时候——在某些人酣然大睡中,会有刀戟相间,会有铁马踏裂谁家的门槛,会有长矛穿过谁家幼子的襁褓…… 然后,就会瞧见哪个势力倏然从东方崛起,哪个王侯将相顷刻间从西边湮没……可这些,终究不会影响繁华帝京的下一个黎明,顶多,只会在人们睡醒之后,成为一段段茶楼上市井间的故事,然后,再无声无息地泯灭。 一道灵巧的身影轻盈地奔波在楼宇之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踢起了几片瓦,笑道:“公鹰,你不是被长老妖怪带走了么,怎么得空又来追杀我?” 紧紧跟在这个身影后的家伙愣了愣,停下了脚步,顿了顿道:“我偷跑出来的,只是想请你吃酒。” “你如何喊我这么亲切?” 李布依眼巴巴地望着他,暗咐道:我喊了啥? 忽然恍然大悟,轻笑着脚尖一点,便往前飞扑了去:“我叫的,是天上飞的——公鹰!”她一个翻身夺过刘公英手中的酒壶,转身跃上屋顶。 “李、布、依!” 月色皎洁,照在这对风尘仆仆的男女身上。 李布依亲自开酒壶,表示对刘公英没找自己算账的感谢:“为什么不回去还来这儿找我吃酒?” 刘公英斜睨之,转动着手中的酒瓶子道:“我只是想到还没有好好跟你道别。” 李布依目光闪烁,倒酒的手也慢了许多,半晌才道,“哦,怎么说?你不想来要回被我夺走的那袋肉包子么?” “那袋包子,怕是早就被你消化干净了!”刘公英直恨得牙痒痒。 李布依偷偷一笑,又道:“那年轻一辈轻功第一的殊荣呢?” “我天宗门规第一条,无为而治,法定自然。总有一天,我的实力会在你之上,到时候我自然能堂堂正正地在赛场上赢过你。我是不会私自下杀手,砍死你这个弱鸡的。” 李布依掩唇一笑,她自然是听出了刘公英口气下十足的杀气,但是名门正派的子弟就是好,总会被那些道德正义束手束脚,她道:“是是是,感谢刘大公子不杀之恩。” “李布依,我今日再来寻你,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哦?你讲。” “你可知,我们同是武林中人,你当真要与朝廷,与王侯将相有瓜葛么?” “你可知,这是武林大忌?” 李布依望着碗中清冽的酒,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愁绪半晌。 刘公英夺过她手中的碗,一饮而尽,他道:“跟我回去,我会护你。” 原来是来挖墙脚的。 李布依看着自己空了的酒杯,可惜地叹口气,不知为酒还是为人,微微摇摇头道:“护不得,你能走,而且天宗会护你,但我与你不同,你是天宗的天之骄子,天赋极佳,年纪轻轻便是年轻一辈的天下第一人,而我,明明只是一个师兄师姐曾经的小尾巴,却成了半路杀出的黑马,玄明宗不会留我的人多了去。” “不要回玄明,来天宗,我让天宗护你。”少年仍不死心,想走,却不想一个人走。“再不济,我让长妖怪护你。” 李布依摇摇头,随后用一种看待白痴的眼神望着他说:“你觉得玄明能以一宗之力对抗整个楚皇室吗?” 刘公英目光闪烁:“他不过是个王爷。” “对,他不过是个王爷,不过是个最有可能夺得皇位,声名在外天纵英才的王爷。”李布依仰头,倒入半壶烈酒,清冽的细水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浓郁的麦香在空气中散开。 她咂咂嘴,回味道:“天下四国,分大楚,乾陵,大蛮,千秋。神武大陆极善武风,四国皆有其鼎立的大宗,但为什么,那明黄的九龙宝座上坐着的始终不是本宗掌门,始终不是你我师叔师父你可曾想过?” 刘公英眼眸一沉,而李布依却目光远远地看着黑暗中入梦的帝京,一声轻笑:“一统天下需要的,不止是武力,而是能以最小的伤害博得绝大多数人臣服的手段。” “而他们,不行。” 亮闪闪地眸子望向远处,李布依一掷酒壶,笑道:“不算强大却仍旧互相约制。” 刘公英转首望着她,这个女人,在玄明宗宗墙旁见到了第一眼,到后来她是此次武林盟选的少年轻功第一人,好胜心当真是骤起,她给自己的感觉,浮华而不实,是轻功很漂亮但是在真刀实枪上毫无用处的类型,她给他的感觉是,他能赢。 结果他在宗墙边上守株待兔,并夸下海口,一定带着大满贯而回。他放手直追,她见势不妙竟毫不犹豫拔腿就跑,没想到这一追,便到了帝京。 可惜可惜,自己还是输了,输了心计,输了速度。 “喂,公鹰!你好小气,不是说请我吃酒么?莫不是就带了一壶来吧……”李布依两手一摊表示没酒了。 刘公英笑笑,从腰后解了一壶来递与她,顺势握住她的手道:“若是你做得玄明宗宗主,我做得天宗宗主,我们一定联合,然后一起坐上九龙宝座。” “不约不约。” 呼啦呼啦——正当二人互相调侃谈笑风生时,空中扑腾来一只白鸽,刘公英眼神一闪,翻身接之,从鸽子脚下取出一封信,看罢,他一拱手道:“李布依,掌门召回,能遇见你,在下三生有幸……” “去吧去吧。”李布依挥手一语打断,随即饮尽怀中酒。 刘公英跃起身,爽朗笑道:“李布依,我喜欢你的性子。希望有一天我们不会朝彼此指剑。” 李布依举杯,一笑嫣然:“好了,快走!” “后会有期!”刘公英身影一闪,便隐于黑暗中。 “后会有期……”李布依料想他听不见了,连声音都轻了很多,她倒去了一碗酒,清冽的酒水随着瓦片一层层流下,蜿蜒而去。 真是忙得很啊,刘公子,我真希望有一天,我们不会互相指剑…… 后会有期。…… 三日后,大楚皇宫,金色的帘幕垂挂在四周,上座是好几天不早朝的大楚帝。 若不是出了要紧事,春宵苦短,他选择永远不早朝。 但今天的要紧事有两件:一件事,漠王从双燕灵域成功脱身,回来了。第二件事,言王诈尸,也回来了。 好好说话,那就是:第一件事,千秋压境,勤南战况吃紧,急需派遣一个使者,前赴千秋说事。第二件事,大蛮异动,北漠战况吃紧,急需漠王领兵。 总结来说,两线战事,腹背受敌。 是以金銮殿上直接炸开了锅。 “启奏陛下,大蛮压境,实乃我大楚之忧患,既然漠王回来了,定当遣送他速速归去料理此事!” 大楚帝托着脑袋,打哈欠道:“爱卿所言极是。” 另一个人道:“启奏陛下,如今北漠勤南是两头战事,北漠王背后插着翅膀都不能顾及周全,依臣拙见,还是派遣一个外交使臣去千秋交涉的好。” “启奏陛下,臣亦是如此认为。大蛮年年侵犯,北漠王年年征战,却年年不得摆平,真的不像话!依老臣看,派千平公主跟大蛮王九子联姻之事,应当尽早提上日程。” 座上的大楚帝点了点头道:“嗯嗯,爱卿们说的都对。” 躲在楚言宇身后,穿着男子衣裳的李布依,脸都黑了:这大楚帝到底是怎么当国君的,还能不能更随便一点! 只是……她抬眼看了看楚绍元,她第一次见他穿朝服,还是一袭水青色的长裳,潇洒俊逸,却整齐了不少,想来这朝堂之上,他也正经许多。 不过,听这百官的话,对你的意见都很大啊。 她突然笑了一下,你常年在外头平定蛮荒,战功赫赫数不胜数,他们有什么资格嚼你的舌根? 不自觉护短起来,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漠王在外征战,平定蛮荒这般多年,劳苦功高,委实不该是几位所讲。” 李布依顿了顿,袖子一挥道:“什么叫年年不能摆平?你行你上啊!联姻个公主就能摆平战事,早干什么去了?” 这话说的凶了,连楚绍元都看着她愣了愣,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布依。 是你。 李布依说出口只觉得扼腕叹息:她不该帮他出头的,这朝堂之上,开口说话了,就会被怼,被怼不要紧,立刻就表现出,她是他的人了。 还好楚言宇接话及时,立刻把这个梗圆了过去,他道:“陛下,微臣这个门生,没怎么见过世面,难免血气方刚,说话猛撞,还请陛下见谅。” 李布依白眼一翻。 座上的大楚帝看着李布依却不说话,顿了半晌道:“无妨,他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突然支起脑袋玩着手上的玉手球,笑问道:“公子,你是哪里人?” 李布依粗着嗓子道:“乡野粗人,略懂四国趣事,幸得言王殿下提携。” 此话一出,那就是言王的人。 楚绍元的眸子黯了黯。可他也不能上去把她拉下来是吧。 大楚帝的眸子凝了凝,手上转着的玉手球停了下来。不,这人是个新人,即使承蒙言王提携,只要懂得变通,还是能用一二。 其实,对于他大楚帝来说,新人最好。只可惜是个男子,如若是个女人,赐婚给漠王当他的王妃,也是一招好棋。 既能牵制楚绍元,又能体现这个使臣分外有身份,是北漠王妃。 大楚帝托着腮帮子想着,看着,越看越觉得这个小身板的李布依,如果是个女人就再好不过了。 “本王遗恨你不是个女人。”大楚帝笑道:“只是,朕有一众任想要委任于你,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 李布依心知大楚帝上钩了,急急忙忙拱手道:“臣惶恐,但听陛下安排。” “朕想封你为钦差大臣,命你前往千秋传递朕的旨意,以求两国友好。” “臣遵旨。”李布依弯腿跪下,这一跪,跪答应。 “不过,”大楚帝的眼睛眯了眯道,“爱卿的身份有些寒酸了,去了千秋,恐怕没什么说服力。” 十二王顺着大楚帝的目光,落在了李布依身上,心头紧了紧。 这前赴千秋的差事,是要找个人传个话的,但是按照大楚帝的安排,给李布依增加地位身份,那就是要她出去做人质的! 还好他让李布依女扮男装,不然的话,他都能猜到大楚帝会有怎样的安排。 现在楚绍元要去北漠领兵的事情是坐实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带得动? 但是陛下心里多少对这个温文尔雅的武将有些忌惮,必定会让他迎娶这个姑娘做王妃,虽然他好像原本就很喜欢她,但还是不要给外人知道比较好,不然,她稳稳当当就停在风口浪尖上,此去千秋,必死无疑。 他轻轻一瞟楚绍元,他在大殿上仿佛没事人一样站着,好像这大殿上一干众人都同他没有关系,眼里只有陛下只有忠诚。 但是,突然的,他看见楚绍元的眼角瞟了他一眼。 十二王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骨凉了凉。 吃人的目光,再听了大楚帝接下来说的话,只感到……吾命休矣。 大楚帝微微颔首,看着李布依,摸索着下巴想着,近日里男宠一风也很盛行,不然赐给哪位王爷?但是这出去也没名没份,不妥。 思来无果,便换了个姿势,撑起另一边的腮帮,想道:那该给她排个什么身份。 左边看了看自己的好弟弟楚绍元,右边看了看自己的风流弟弟楚言宇,微微一笑,先朝着楚绍元问了句话:“漠王,朕前次让你去双燕灵域找一个合衬的王妃,可有收获?” 这是一道正经儿八百的圣旨。当时金銮殿上百官都听着呢,自然是无可抵赖。 有些文官扼腕痛惜,这大蛮军队都戳屁眼了,还有什么闲功夫管这些个儿女情长! 但是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嘛。 楚绍元顿了顿,端端正正地做了一揖:“臣,已择佳人,特选良日初八。” 李布依在边上听着,心里滞了滞。 大楚帝听后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哎呀,既然你选好了佳人,那……” 这为小公子该攀谁的富贵呢? “不然这样吧,”大楚帝指了指李布依,又指了指自己道:“你来跟朕拜个把子,朕拿你当兄弟。” 百官震惊,这这这,这是什么福利?这是什么操作? 自古哪有帝王跟一个刚出炉的青涩的小牛仔当拜把子兄弟的啊,这把子拜下去了,能封王侯将相么?王侯将相以后见着都得退避三舍吧? 大楚帝是有心想要收她当自己人,这并不是没有原因。 他又不是傻子,能坐道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是机关算尽,察言观色,洞悉人心是他的基本功,制衡术是他的根本法。 要是连这样都看不出来,这个莫名其妙被带上朝堂的公子,除了十二王很器重,其实自己那征北漠的好弟弟也在暗中瞟他。 这么大个线索,要是都看不出来,他早就从这龙椅上摔下来了。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自然要牢牢拿捏在手中。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昭告天下,朕与爱卿于即日起,结为兄弟,封爱卿为平南侯,与言王一同出使南勤。” “至于北漠,就麻烦漠王了。”他大手一挥,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平步青云有哪几种正确的操作方法? 李布依瞠目结舌,她一朝之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生成为了朝堂上的宠儿,只是因为跟大楚帝攀上了关系? 但是怎么左右感觉有点奇怪……那么多人,就凭借自己是言王推举的,就能代表这个国家去千秋游说了?大楚帝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就突然跟她做起拜把子的兄弟了? 出了金鸾殿,李布依老老实实跟在楚言宇的身后。 恰逢这时候人多,楚绍元挤到了她身边,轻声唤道:“布依。” 她眼睛红了一下,双耳一塞:“听不见。” 他却显得很有耐心,好好跟她说:“隐去性别,隐去姓名,隐去样貌,去了南勤,凡事多加小心。” “承蒙漠王殿下抬举,你,你也多加小心。” “好。”他好好侧目看看她,却也不敢多说话,人群已经把他们冲散了,他自然而然地走开,只是在临行前塞给了她一个卷轴。 苦笑了一下:难,很难,想避过世人耳目尚且这么难,又要如何避开天神之眼?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能够保护她,却还是处处掣肘。 你只能自己变强,我会慢慢等你。等到你重新捡起神位的那天,我就跟你一起杀回去! 分别来的还是很突然。 但是李布依出乎意料地听他的话。她去南勤和漠王奔赴北漠的时间是一样的,就是中间夹了个漠王大婚。她没去参加,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忙着研究怎么易容。 虽然没有去,她却能想得到,毕竟在烟里的幻境里见过。 十里红妆,唢呐震天响。 只是,突然听人说婚礼上出了很多岔子。 “布依布依,你知道吗,漠王的花轿走过帝京最大的那座鹊桥时,河水突然不受控制地往上翻滚,缠住了轿子,把它拖进了水里……” 哦?怎么,难不成河神也看上了漠王妃! 李布依一声嗤笑,制作面具的手却顿了顿。 那人还在继续说:“好在那新娘子功夫不错,顶着红盖头,当机立断从轿子里飞了出来,有惊无险。” 李布依叹了口气,身手当然好,毕竟是茯苓啊,他的左膀右臂。 那人却不服气,又叫做:“布依大人的身手完全不会逊色于她!漠王叔真是太过分了!片刻又心有余悸道:当时,漠王妃立刻翻身上马了,漠王也没有跟她同乘一骑,只是快要走进漠王府的时候,平地里卷起了一阵大风,把那个女子,连人带马卷了起来。” 李布依的手又顿了顿,如果那个河神还像开着玩笑,这一卷长风就很致命了。是什么东西在阻止漠王娶亲? 那人道:“却还有更凶险的呢!那卷长风把漠王妃卷到上空,天上突然就降下了雷电,还带着飞雨。水中带电,好比伤上加盐,那得要有多疼啊!” 李布依闷头做事:嗯,确实。“那她还活着吗?” 苏杏子气鼓鼓地堆起腮帮子道:“说来也是奇怪,那雷电把新娘子的红盖头劈成两半之后,这所有的异象都停止了。听说茯苓伤得很重,大婚不了了之。” 苏杏子坏坏地笑了一下道:“围观群众都表示瞠目结舌,原来嫁给漠王这么困难,看看下次还有谁敢嫁给他!” 她目光落在李布依的身上,却仿佛未曾闻到,只是一个劲地料理着手头上的事,半晌,细细道了一声:“嗯,嫁给漠王多难啊……” 手上的力道一重,毁了一张精心雕刻的人皮面具:“谁还会想嫁给他!” 苏杏子看着她,愣住了神,半晌也只得无奈地笑了一下。 时间过的很快,李布依不曾去找楚绍元,他亦不曾来找她。 只是一直听说他的王府怪事不断,但终究是被他压了下来,没有波及到她那边。 李布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可以不用去管这些事情,但是,还是一次次牵扯其中。 期间,那个大楚帝真的约她一起去打猎,她就在猎场见到了一次楚绍元。 ------题外话------ 文文内容长评,加精奖188币,长期有效。 那啥,文文千字5分是官方订的,万更的话,每章就是50币,宝贝们不要嫌贵嘤嘤嘤/ 【152】双线战事起 李布依记得,自她认识他起,他一直是丰神俊朗,仿佛降世之神衹,可是现在在看见他,他变了,变得憔悴了不少。 “看你脸色这么差,最近很忙?”她穿着紧致的盔甲,看着穿着一身水清色长裳的男子问道:“也是,毕竟春宵苦短。” 她说这句话真的是冤枉他了。北漠战事步步紧逼,谍报层出不穷,他就差插上翅膀飞回北漠,但是她还在帝京,他放心不下,又不能说,我陪你一起去千秋吧。 至于茯苓,那本就是找来替代她,搅乱视听的,又谈何来的春宵苦短。 他的嘴角抖了抖,却终究是不答话,扬起鞭就往树林深处跑去。 “怎的,漠王这般心急,害怕输给朕啊?”大楚帝看着他兀自一人先奔赴树林,不由自主地嘲讽道。 李布依看着他的身影却愣住了神,在她的印象里,他向来从容不迫,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迫使他这样失态? 是因为自己方才说的话吗?她不由自主冷笑了一下。 楚绍元策马扬鞭率先进林子,外放灵力,澎湃的灵力扫过整片树林,没有神力异动,也没有凶猛的神兽。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恐怕是神衹们在方天君的错误指引下,都在漠王府附近周旋着,思考着这个漠王妃到底是把梓昭君的花神魂魄藏在了哪里。 他们都知道,漠王下凡是动了真怒,就为了保护他心尖上的人儿,那心尖上的人儿换了三幅躯壳,也还是不变,他们都怀疑,就算梓昭君转世成了癞蛤蟆,他也一样会喜欢。 如此一来,他要八抬大轿娶进门来的女人,怎么能不是梓昭君? 众神围着茯苓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不管怎么样都探查不到一丝一毫的神力波动。 有些气恼,把人界搅得草木皆兵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这要是上面怪罪下来…… 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但是,如果能抓住梓昭君的神魂,那可就是大功一件啊! …… 狩猎场外的李布依显然是不会知道这些,只是看见他一人一骑策马扬鞭进了树林,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当然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但是,你为何要一个人承受这诸般多的事情。 “朕的弟弟,是不是很好看?”大楚帝自然是看出李布依眼底的痴迷。 李布依被他问的吓了一跳,连忙道:“自然是,楚皇室一脉,都是龙凤天相。北漠自然是丰神俊朗,却绝比不上陛下的英明神武。” 标准答案。 大楚帝闻之也确实欣喜,但所做的下一件事,却让李布依大吃一惊。只见他牵动了缰绳,座下的马匹就乖顺地走到她身边,辔头一拉,楚帝突然离她近了。 李布依哪里敢躲,只得凭着他从头到脚将自己打量了一遍。 突然,他离的开了,笑了一句道:“爱卿生的也着实美观。” 一个帝王会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他后宫一席之地,在向你招手。李布依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召唤,急忙缩了缩脖子,飞快道:“陛下所言,爱卿甚喜,受宠若惊。” 大楚帝摸了把胡子,只道更惊的还在后头:“爱卿不必惊慌,寡人方才寻思了片刻,觉得后宫缺一个男宠,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大楚帝是觉得我出去当替死鬼,身为他刚刚认领的兄弟这种身份还是太随便,打算来发猛料是吧? 而且这龙榻一上,衣服一脱,看见不是男的……欺君之罪,可是脑袋要搬家的啊! 李布依还没说出话,十二王飞快接上话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李爱卿刚刚跟你结为拜把子的兄弟,您现在立刻睡了他,恐遭人闲话……” “就你事多,朕想睡谁就睡谁,还能遭谁的闲话?” 李布依一个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赶紧跳起,把大楚帝这个危险的想法拦截了下来:“十二王所言正是。承蒙陛下抬爱,如若陛下只是想我去千秋游说有一个得体的身份,那微臣觉得,陛下拜把子兄弟这种身份,委实没问题。” 顿了顿又道:“现在时局动荡,如果我去千秋游说得胜而归,到那时候,陛下还想睡我,再睡也不迟。” 哼,恶心不死你。她勾起嘴角洋洋自得,这批文人墨客,向来不喜欢把这些污言秽语摆上台面。 却不想,这种直接,却正中这批衣冠禽兽的下怀。 大楚帝果然愣了愣,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十二,十三弟都对她刮目相看,倾心有佳。 扬了下马鞭道:“好,朕的后宫等着爱卿,祝爱卿,得胜凯旋!” 李布依看着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 到了鸣金出军的那天了。楚绍元自然选择了和她同一天日子跨出这座皇城。 帝京城门口,大楚帝各赐三杯御酒,送他们上路。 因此这之后他们还是有一段路的距离可以好好攀谈一二。 李布依悠悠看着眼前的分叉口,不足一百米,而座下的马匹却不紧不慢往前走着。她一身宽松文官的衣服,上面细缝着飞鹤。 她身边并驾齐驱的人,褪下了一身水清色的衣裳,换上了武官的服饰,上面细缝着猛虎,委实不适合他的气质。 还有五十米。 终究还是他先开口说话了:“布依。” “在。”她听他叫唤,还是回了一句。 “记得写家书。”他声色温雅。 她一声冷笑:“何时成家,哪有家书?” “……那,写战报。我随时要知道南勤的战况。”他的眸子沉了沉,补充道:“你要是遇到任何麻烦,都是战况,要记得告诉我。” 李布依做思咐状道:“北漠王,你这手也太长了吧,打着北漠的战事,还要惦记着南勤的事情。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大楚帝拜把子的兄弟。自打你把我往外推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站在你这边了。” 她扬了下马鞭,快马加鞭,后头一行人,急急忙忙加快了脚步。 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听见他悠悠一语:“那好,我站在你这边。” 李布依勾唇一笑:“如今,你还要怎么站在我这边。” 身后跟着的大楚使臣队伍,有一个人偷偷从北漠的军队,移动了过去。 楚绍元看着那条走上千秋道路的身影,勉励勾唇笑了一下:“布依,一路平安。” 随后调转马头,分道扬镳,奔赴北漠。 …… 李布依纵马狂奔了很久,总算冷静下来,前方有一个茶驿,回头看了看有点凌乱的队伍,以及她这一下策马扬鞭,其实超额完成了赶路,确实可以停下来修整一下。 十二王看看她总算有停下来歇息的意思,叹了口气:“何苦呢。” “我没事。”她大跨步走到茶驿,同里头的人打了声招呼,付足了银两,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十二王走到她身边,也一并坐下,还有苏杏子。 至于……为什么有苏杏子。 监护人之一楚绍元去打仗了,那是要见血的,监护人之二楚言宇和李布依一起去千秋说说笑笑,扎人心的,那是内伤。从功德等等方面来讲,当然得跟着他们来的妥当。 苏杏子啜了口碗中茶道:“此去千秋,布依大人有什么打算?” 李布依的手指摩挲着茶碗,此去秋千,未必是有什么高招。她知道自己要跟千慕勋对弈,而在双燕灵域,千慕勋已经把话讲的很清楚了。 他不仅不会放水,还有意思要自己留在千秋。 她突然自嘲了起来:只恐怕是连他也没有料想到,楚绍元最后明媒正娶的人并不是我,这如意算盘是打歪了。 但是,要说自己为什么非要去千秋,肯定有几分,被楚绍元的垃圾事乱了分寸,丢了智商之嫌,但根本原因还是在自己。 她要亲自去查一些事。 而且,她摸索着楚绍元偷偷塞给她的一张卷轴,那是遂霄凌空的一张残卷,魅影。应该是在沙川的管城下手里,被他强行夺了出来。 卷轴里还附赠了一封信,字迹隽秀苍劲,是说下一张残卷在千秋,要她尽快集齐。 她把信缝在心口的衣服里面,但多少给了她去千秋一个正当的原因。 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件私事…… 突然,她注意到同行的人里,有一个人遮遮掩掩,却无时不刻不在刻意观察她。 理论来说,她虽是个领队的,但绝对不是什么倾国倾城大美女,再说现在已经带上了人皮面具,还穿着男装呢。 这个人真的有几分令人怀疑,而且,总觉得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李布依狐疑地走近…… “啊!” “啊!” 两声惊叫,李布依被吓了一跳,哎哟妈耶,原来是这个智障,他化成灰她都认识:“你不是楚绍元身边的家伙?”她眉头跳了跳。 那鬼鬼祟祟的男子道:“不是,我当然不是。” 李布依招呼来了苏杏子,苏杏子看看他恍然大悟道:“哦,你不是漠王府那夜带兵追杀我们的将领吗?” 后来被布依大人的三招耍得团团转,还直接放跑了他们。 “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李布依看着他笑了,请他坐下来一起喝茶。 “普林。” 普林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他确定自己是百分百被楚绍元当枪使了! 自从失策,放跑了这三个人,脏活累活苦力活全是他来干。 什么去齐王府杀掉多余的刺客,给李姑娘开道啊;什么千里奔回北漠调离北漠军,引诱大蛮开战啊;什么再千里迢迢赶回帝京,跟着李姑娘,去千秋,好好保护不能有丝毫闪失啊…… 普林挥泪大哭。 搞什么搞,你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暗卫,东奔西跑三俩躺,座下千里马都累死八九十匹了。 而且开战这么大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保护一批文臣,我要回北漠打仗! 但是他哪里敢这么说,面前的这位现在可是大楚使臣,更要命的是,这位还是自己家那位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保护的祖宗! “你怎么来这里了。”李布依摩挲着茶碗边缘,慢慢问道,她许是知道答案的,但是忍不住就是想问问,想听人亲口说说。 “漠王放心不下,要我来保护你。”普林一脸写着真麻烦,顿了顿道:“姑娘,我就一粗人,有时候话说的不好听,你千万不要在意。” “嗯哼。”李布依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笑道:“免费战斗力嘛,我怎么会在意。” 普林得她肯定,也就放下心来,好好当起他的传话机,道:“李姑娘,你此番前赴千秋,可有做足准备?” 十二王听到了,也点了点头问道:“我亦想问你这个问题。” 普林道:“公子说了,千秋不仅仅是你所想的那样,或许姑娘你自认为对千慕勋非常了解,但此番对弈的也绝不只是你的青梅竹马那么简单。” 李布依眉头挑了挑,这话说的,好像他要比我了解似得。 普林摸了摸脑袋道:“接下来这番话,姑娘自己领悟一下,我们公子说了:‘此番旅程非人界百年恩怨。’,还要你留心,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幽冥海域一趟。” 李布依勾着唇角冷笑了一下:“呵呵,你们家公子是把路线都给我规划好了。” 普林回来看到茯苓入主漠王府,又听到他那个桀骜不驯的主子要护好李布依,心下已经了然了几分,不过呢,他比他那个主子情商高。 他顿了顿道:“李姑娘许是不爱听,但公子都是为你好。而且,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必然是把所有考虑都算了进去,姑娘此去千秋十有八九要有这些经历,不如早做准备。” 李布依呵呵一笑,他当他通天眼吗? “那姑娘以为如何?”十二王啜了一口杯中茶,问道。 “我以为?”李布依盯着茶碗里的自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此去千秋,切莫提及我同楚绍元有任何瓜葛。” 她微微阂了下眼睛,千慕勋的威胁历历在目,这也属她的私人恩怨,她不想,也不愿,把这份恩怨带过去,或是成为什么人的把柄。 “公子也是这么说的!”普林叼着一口饼雀跃道。 苏杏子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吧。” 普林咽下嘴里的饼不服气道:“我们公子还要我提醒你,早些时候就有听说千秋与大楚的交界处,有百姓为粮打架,官兵镇压,虽只是个小事件,但要你万万记得留心此时。” “哦?”李布依啃了一口手上的饼道:“竟有此事,那……也好。” …… 秋风袭卷,到了楚绍元所在的另外一处驿站,他左思右想,却还是放心不下。 “公子,不必担心,有普林护着呢。”慕凌看着他有些担心,这一个月来,他的面色是越来越差,好像在隐忍着什么,等待着最后的爆发。 楚绍元接过他的茶碗:“你觉得,普林如何?” 慕凌在肚子里思咐着,该怎么说不会让普林失了颜面,半晌道:“是个可靠之人。” “性格太跳脱,做事一根筋,我派错人了。” 一击封喉,慕凌顿了顿,自家公子总结得真好,半晌道:“那要加派什么人去接应。” 楚绍元摇了摇头:“不必了,谁去都不合适,本该要我亲自去的。” “公子?” 慕凌看着他站起身,缓步走出那条小路竟来到一个小崖,他立于其上,极目远眺,眼底却放了空。 风吹动他的鬓发。 他抬首仰望青天,长叹口气—— 无处不在的风,我以上神的名义拜托你,护我布依平安。 风很乖的去找了一趟李布依,但是李布依丑拒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因此呢,风把消息从她的左耳灌入,又兹溜一声从她的右耳出来。 没办法,爱莫能助。 风儿一转,卷入帝京九重宫阙,直达静谧的翔凤殿。 “皇后。” 明黄色天龙戏珠袍划过精装的地板,来人微微怔于眼前久经岁月而不变的佳人。永远永远和那些宫妃不一样的……大楚的国后。 “陛下,来了吗?”莺儿般婉转的声,附带着女子天生的淡淡儒懒。 “难得臣妾今日好心情,打算挽个发髻……陛下竟来了?”女子从梳妆镜前回身看大楚帝,一笑嫣然。 大楚帝被她笑得心头一颤……或许,整个大楚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就只有他的皇后了。 “墨明……”大楚帝轻声呼喊她的名字。 墨明皇后无声摆手,起身来到茶案旁,点燃熏香,亲自沏茶。她气质儒懒,不管做什么都是慢悠悠的,偏偏又让人心急不起来,反倒觉得气质娴雅具有独特魅力的好看。 “不急着说别的。陛下一年没来臣妾的寝宫了,今日难得来一趟……就是不知臣妾泡的茶,陛下还敢不敢喝?”墨明轻笑起来,眉眼弯弯,眼里仿佛有水波微转,灿烂的让人移不开眼。 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过了多久,这双眼睛,也一如初见般……大楚帝失神地抚上她的脸颊,指甲轻轻地划过她的眼弯。“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好,为什么要有一副那么聪明的脑袋,那么厉害的手段,偏僻聪明的脑袋又不肯为我开动,厉害的手段却又厉害到……令我心寒。” “陛下,您忘记说朕了。”墨明微笑提醒道。 大楚帝讪讪地接过她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拂袖大剌剌坐在一张侍从拉开的椅子上。“皇后,朕问你,害得我们的孩子落到此番田地,你可怨朕?” “无怨,无悔。”墨明微微欠身。 大楚帝的嘴角拂过一丝冷笑,转而道:“朕的两个弟弟,漠王和齐王暗地里的摩擦,你可知道?” 墨明微微一笑:“若是臣妾说不知道,陛下也不会信吧。” “唉,明儿,”大楚帝拉过墨明的手,“朕是来找你说家常的,来人,赐座!” 身后有人飞快搬来另一张凳子。 墨明施施然坐下。 大楚帝缓缓道:“皇后可知,朕有个妹妹,三十有三,却尚未出嫁?” 墨明浅笑依旧:“陛下可是说公主千平?” “不错,”大楚帝道,“皇后怎么看?” “恩……”墨明思索片刻,“臣妾觉得……陛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哈哈……”大楚帝爽朗一笑,“朕打算把她嫁给大蛮王三子,以平息战乱,你觉如何?” 墨明思咐片刻,说:“大蛮王三子,倒是矫勇好战,可惜就是少了一个谋略的脑袋,有勇无谋;千平自幼聪慧……倒是能够互补。就是千平自幼体弱多病,送去大蛮,怕撑不了多久,便红颜丧尽。” “皇后继续说。”大楚帝眼中精光一闪。 他赏识她的聪慧,更是钦佩她的胆量。 她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计后果,搅动出一滩浑水,也能自己不动声色地收拾干净。也许暗地里有人对她咬牙切齿,可是对他来说……她所做的每一件无心的,以为能惹他发怒的事情,都像挠在他心上的小小猫爪,让人着迷然后深陷。 可惜,她从来不知道。 墨明自然不知道大楚帝此刻心底转动的心思,眼睛一弯笑曰:“千平是齐王的亲姐姐,倒是能分散齐王的注意力。咦?陛下你从来喜欢搅动内乱,这次怎么有意平息了?” 就像从前一样,这次不动声色的挑衅,也只能增添大楚帝心底的苦涩。 你以为……我身为大楚皇帝,把自己的江山搅动得动荡不安是为了什么…… “墨明那么聪明,怎么不会知晓朕心?”大楚帝取过茶案上的紫砂壶,为墨明盏茶。 “陛下,茶满了。”墨明好心提醒道。 大楚帝的手没有放下,香茶,渐渐溢出水杯,直到紫砂壶中再也倒不出茶。 “朕的心,很容易填满的……” 墨明笑而不语。 “皇后的茶艺越来越好了,朕今日先走了。” “一尘不变的东西,哪来的进展。”明眸轻轻打量眼前的大楚帝,微愣道:“陛下只是来跟我说千平出嫁的事吗?” “朕说了,只是来跟皇后唠唠家常的。”大楚帝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终于回身,带着一干侍从迈出翔凤殿。 还能跟你说什么呢?我的心可以很小很小,小到只装下你一人,可以全盘托付给你,可是你呢? 你是上代的明妃,这代的皇后;你是当今太子朝贤认的母后。 你也是……漠王楚绍元的亲生母亲。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身居深宫的后怎么会有如此迅速精准的情报。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跟随两朝的她安插的亲信有多少?一旦调查起来便是清理朝堂甚至清理内阁。如今天下动荡不安,这样做绝对会动摇大楚根基! 更何况……附带着小小的私心不得不说……她性子虽然儒懒,但骨子里是绝对喜欢热闹的人。 他真的很喜欢看到,她转动着清丽的眼珠,暗地里同他进行的一番番较量。 大楚帝停下步子,看着宫墙旁刚吐淡粉花苞的桃花—— 不顾一切地喜欢上,不择手段地追逐到,最后又不得不费尽心思地在防备和取悦中纠缠。 这样,算是劫吗? 墨明看着渐渐走远的一干人马,倏尔冷笑道:“楚千平要出家大蛮,漠王知道了吗?” “……已经知道了。”身后清丽的身影作揖道。墨明反手甩出一只瓷杯怒斥道:“千平公主的脚辇是不是已经跟着楚绍元去北漠了啊?” 那侍女颤了颤道:“是。” “先斩后奏。” 墨明慢慢坐回梳妆镜旁,看着镜中女子的面孔,她早些时间已经算出会有公主远嫁,只是没想到…… 她这次身居后宫高位,居然没能提前获知消息?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哼,千平公主啊……” 【153】北漠匪徒来征兵? 秋风席卷,在离帝京百里外,与千秋隔着一条赤淮江的大吉村,虽是入秋了,可街道旁的树上还长着新芽。 百姓们皆是闭紧门窗缩在家中。街道上稀稀两两的几个人,一派萧条。 “老头子,天又寒了。”一双颤巍巍的手往火炉里又添了些木炭,把它拉到床边,似乎这样能带给自己和老板更多的温暖。 这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老木屋,一对年过八旬的老夫妻相互厮守。 “是啊老婆子,天又寒了。”老人的背已经坨的厉害,再加上那悠长的叹息,更显萧索。 “叛军骚扰这村子也有五天了,孩子们被带走了大半,我们衣不蔽体的……咳咳。” 老妇人连忙帮他顺了顺气。 “哎,”老人又叹了口气,“大一在盐城还好吧?” “应该还好吧。”老妇人听到自己孩子的名字,忍不住又流下两行泪。 孩子本是行商的商人,大吉村擅长手工,即可把货物运往离这儿隔了一道江的千秋盐城出售,往往能卖个好价钱。可是去年初春出去了,这都大半年也没个音讯。后来听那些叛军说什么盐城被北漠王的军队占领了大半,那地方的官员四处抓人充军讨好北漠军的将领。 哎,跟在她身边这位老家伙旁久了,她也明白这不是普通的献媚,可是转来转去的东西,她一介老妇人又怎么知道呢? 她只能想到,自己的孩子呢?会不会也被抓去充军?天气冷了有没有穿暖有没有吃饱? 据说北漠军都是正规军,自家孩子没有经受任何训练只会行商的他连一副好体魄都没有,会不会遭到军中其他人的鄙视,会不会被他们欺负? 太多太多,一想起来便没完没了。 没有等老妇人理完脑中的乱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老婆子,你快去看看米缸里还有没有米,叛军又来了!”老人惊惶。 “所有人打开大门!”震破天际的一声怒吼,划破了原本萧索的小村。 一行骑兵带着漫天黄土远道而来,震着平寂的大门,颤了颤。 “所有人打开大门!”领头人又是一声怒吼。 “这便来啦!”老人高捧着粮食慌忙出来迎接:“将军勿怒,实在是天气寒燥,出售盐城的商队未归,金银首饰前日已悉数上交,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区区一点粮食啦!” “老人家,我们并不是想要你们的食物。”肃穆的队伍中行出一匹棕色的单马,马上的人逆光而至,飞扬的披风威风凛凛。 明明是一句通情达理的话,落在这俩老人家的耳里,却如遭雷击。 “将军!”年过八旬的老人听后大惊,强撑着一把老骨头在老妇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跪下,恳求道,“老朽一根老木头,将军要杀要剐都请便,但请万万放过我大吉村一百三十五号人。” “一百三十五号人?”马上的人顿了顿,慢慢道:“你是谁,能替他们死。” “老朽是大吉村村长。”老人言至此声音不觉得激动起来,好像年轻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重新回到衰老的体内,人也年轻了几分。 “噗嗤!”没想到马上的人轻声一笑,翻身下马,双手扶起长跪地上的老人,温声道:“你们仔细看看我们,是不是什么将军。” 老人惊惶地抬头,却撞见少年灿烂的笑脸,她声色温雅仿佛一个女子。在那灿烂的脸庞之后,翻滚着的银白大旗上龙飞凤舞的漠字却让老人的脸唰的失色。 李布依不解道:“怎么了,大楚的旗帜很吓人么?” “北……北漠的战旗?”老人失神道。 李布依回头一看,只见身后那面分明就是大楚的国旗。 普林这个间谍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偷扛北漠军的旗帜。 怎么回事? “老人家,您看仔细,这是大楚的旗帜。”李布依耐着性子说道。 老人瑟瑟发抖,用手捂住眼睛不敢看,听她这么说了,才从指缝里悄悄看了一眼。 哦,原来是大楚的旗帜。再仔细看看这几位,都是文官的服饰,顿时松了口气。 “哎呀吓死我了,几位缘何来此处啊?” 李布依顿了顿,这位大娘的反应十分瘆人,挤出笑脸来问道:“此地离北漠军相距甚远,大娘为何如此害怕?” 这里已经变得十分贫瘠,田园荒芜,家家紧闭房门,是怕遭人打劫。 这事态没个三五个月成不了气候。 这里的小事,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不知道不知道,这位官人。” 老妇人神神叨叨地拉过李布依就说道:“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儿老有北漠军要来这里抓人充军。” 普林闻声气道:“这里离北漠十万八千里,我们来这里抓人充军做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年轻人都被抓走了。剩下的就只剩我们这些鳏寡孤独了。” “老人家,”李布依耐心道,“能否从头慢慢说给我们听。我们远道而来,是听说你们这里突发过一场粮食战争。” 老人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急了些,叹了口气道:“各位官人远道而来,寒舍鄙陋,先进来歇一歇吧。” “好。” 民房内,老人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就坐下慢慢说道:“官人,刚才我是说的急了,但是我觉得这是两件事情,不知道跟官人有没有帮助。” “但说无妨。”李布依啜了一口姜茶。 老人叹了口气:“要从最开始说,是千秋那头的村子突然把地画到了我们的村子,当时我们村的年轻人不服气啊,滑过了江去对岸理论。后来,也没有再回来。再后来,就有人征兵了。” “我们与千秋隔着一条江,他们是怎么跨江把地界画到你们这儿的?” 这里便是一疑。 老妇人道:“是啊,隔着一条江,还想要地,只能是率军打过来的啊!” “不可能,两国边上都有驻扎的军队,他们的军队怎么可能私自打过来?” 这里是二疑。 李布依心下有了分析,估摸着是两种可能。 第一种,有人在恶意招募军队,最开始以千秋的名义征兵,强行征收地,但是后来想到千秋不可能过江,而且如果有人像帝景打小报告,或者是报给南勤王就糟糕了。于是立刻想到馊主意,假装是北漠征兵。 鉴于北漠王在民间的口碑一向比较好,百姓反抗的心思也不会太高,即便是报给南勤王知道,也只会说自己的这个弟弟野心昭然若揭,顺便还能栽赃楚绍元,正可谓是一箭双雕。 那么,就是大楚内有人欲图叛乱。 第二种可能,就是这军队真的是千秋打过来的,意图吞并大楚的边界。 但是,堂堂南勤王坐镇边界,还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土地被人侵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南勤王与千秋之人勾结,监守自盗。那么,他的打算就是……谋权篡位。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不是普通的棘手,自己这只使臣队,也不适合贸然过江。 “普林,南勤王何时来接应?”这里毕竟是南勤王的地界,虽然是圣旨下令,但也不能不打招呼一言不合就过江。 普林道:“内务颇多,还需三日。” “三日?”这话听着站在一旁的十二王都震惊了。八哥好大的面子,圣上金口玉言的拜把子兄弟带的使臣队,居然能拖三日不来接应,到底是什么内务? “三日?”李布依也愣了愣,三日,足够毁尸灭迹,再说,对面的千秋恐怕是等不了。 “那,那个,将军?”老人的叫唤遏制住她想直接进南勤的念头。 “嗯?” 老人犹豫的了片刻,咬咬牙道:“最近总有匪徒来劫我大吉村,将军能不能……帮帮忙?” 李布依笑道:“乐意之至,只是,老人家你要把这匪徒来侵犯的细节,仔细跟我说说。” 月朗星稀,树叶摇摇摆摆,影影绰绰地落在地上。众人埋伏在这座鱼米小乡村,也得亏这支使节团队,不全都是文臣,还增了些武将,这才壮了胆,敢陪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使节大人,在这里埋伏匪徒。 最近队里流言声四起,说什么,李使节真拿自己当皇亲国戚了,居然敢停下教程,擅自主张去解决这种琐事,要是误了国事如何如何。 还有的说,如果南勤王不来接应,就应该自己走进南勤去,一探究竟。 甚至还有些人说,其实这个使节大人就是个替死鬼,去了千秋就是要被杀的,这样方便大楚出兵。 李布依都当作没听见,她知道,眼下这群人都不服她,除了十二王,苏杏子和普林,凭什么服她呢?朝堂上人才如米,自己是什么身份,十二王保荐,随口怼了两句叫大楚帝听见,大楚帝恐怕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打算任用自己。 这样被委以众任。她自己都不服自己。 但不服归不服,有些事情急不得就是急不得。 既然楚绍元早早就知道了南勤边界有人在打北漠军的旗帜,挂羊头卖狗肉,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操办? 只能是这里的事情所涉及的势力不适合他出手。 所以他才让普林告诉她。 而这件事情后面的真相,肯定牵扯颇多,甚至关系她此去千秋的小命。 李布依思此,勾了勾嘴角。 她现在只能指望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安安静静地蹲在原地,没他们的戏份,就不要乱动。 “扰我计划者,杀无赦。”埋伏前,她冷着脸说,但立刻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当时普林半句话没说,长缨枪没有丝毫犹豫呼啸而出,迎面扑来的劲风慑人,难得那家伙好胆量没把剑放下。但这也不过换得普凌一声轻笑,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伸手技巧性地一击,拍落了那把装饰用的剑,稳稳当当砍下他的头颅。一系列动作不过数息喘息。 普凌的动作行云流水,扑面寒风撩起他的鬓发,众人目瞪口呆。 雷霆手段,故而……故而无人有异议。 按照老人家的说法,匪徒来打劫,是三天两头就来一趟,推算时间就在晚上。 等啊等,一直挨到三更天。终于听到动静。 这动静还真不小,鸣锣击鼓,明目张胆。 “有人吗,有人没有?” 李布依拨开面前的草丛,北漠的银白旗帜明晃晃地摇进村子。 来了一共二十人,各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看起来还真像年年征战在外的人一样,不仅如此,嗓门也很粗。 李布依环顾四周寻思了一下自己的使节队伍,差不多也是这么多的人。 一人压一个,倒是正正好。一抬头看见匍匐在一边的文官,握着刀柄的手瑟瑟发抖,她微微一扶额,算了,当自己没说。 “有人么?活着就吱一声。我们是漠王殿下的手下,北漠军来征兵了。” ------题外话------ 最近都是万更肥章啦啦啦(断章还是很残废咳咳) 【154】是什么人斩断了我的退路? “有人么?活着就吱一声。我们是漠王殿下的手下,北漠军来征兵了。”进来打头的人又唤了一声,看他肌肉结实,丝毫不输身边蹲着的普林。 普林看着他,挠头,呲牙咧嘴,李布依感受到他的暴动,想来跟在楚绍元身边这么久的人了,肯定对他是忠心耿耿,赶紧按住骚动的他:“再等一等。” 等这群人走进包围圈,这样才能一网打尽,以免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普林看看她生气道:“这个人真是有病!” 李布依勉强笑了笑:“还好。” 什么叫还好。 普林简直要疯了,却听这位爷说:“比起你家那位主子,这些人只能算蠢。” 普林一时语塞,却觉得立刻找回了场子。 哼,你说的挺对,比起楚绍元,他们只能算蠢!不足为虑。 等着那些人扛着北漠军的旗帜深入村里,李布依吹了个口哨。 当空一声清脆的响,她笑道:“各位官爷,人都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四面的小山包上落下了渔网。 须知这个村子本身就是个渔村,这些个渔网是只多不少。 那些假冒北漠军的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逆来顺受的村子,居然有一天会揭竿反抗,是被杀个措手不及。但也能看出是些练家子,当下就作出反击,背后的刀一挥,试图砍断网兜。 李布依站在山包上冷冷地看着,四周已经有武官下去钳制他们,场面十分混乱。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不是修道之人,甚至连传统武学都练得不怎么样。手上的刀挥舞了半天,也没见到网兜破了洞。 哦,原来是扮老虎吃猪。李布依心下了然。 她带出来的人再不济也是御下名将,自然是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他们。 北漠的旗帜丢在了一边,普林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冷哼了一声,撑起来看。 “如何?”李布依薄唇轻启问道。 普林看了看这面旗帜,摇了下头。 不是,这不是北漠的军旗,假冒伪劣产品。 普林夺过一支火把,反手一扔,把这面假旗焚烧殆尽。 李布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这群人道:“诸位都是替谁办事?为何在这里残害百姓?” 那些人看着她呸了一口,冷笑道:“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知道。你此去千秋,注定一路败笔。” 李布依的眸子凉了凉,只见他们咬了一下牙,大概是咬破了藏在牙齿后面的毒药,突然口吐白沫死了。 “死了?”十二王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粉红色的衣袖捂住嘴唇,眉眼凝重道:“什么人派来气你的?居然以死告诫你,此行,怕是很危险了。” “这些人,该不会是北漠军的逃兵吧?”苏杏子跟在十二王后面问道。 “不是,”李布依的眸子沉了沉:“他带不出功夫这么差的兵。” 众人只觉得片刻安静,十二王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所以李姑娘刻意在这个村子滞留了这般时日,是有什么线索了?” “嗯,是时候去拜访南勤王了。” 翌日,一行众人进了南勤。南勤莅临大楚国南边边境,隔江相望千秋。驻军十万,大楚国南边屏障,素有南方长城之美称。 但是,掌握这支军队的南勤王,却闭门谢客。 “使节大人,我们家爷身体抱恙,需闭关休整三日。”南勤王府的管家如是说。 说罢领着他们前往驿站。不知道从哪里摸清了李布依的习性,居然一进驿站就给她上了一道又一道菜。 李布依看了他一眼,拱手一揖道:“多谢。” 也不着急,只是眼神冷漠了很多,一遍一遍审视眼前的菜盘,迟迟没有动筷。 “为何不吃?”苏杏子问道。这确实不符合她对李布依的认知。总觉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前所认识的女孩突然变了,有点长大了,却又陌生了的意思。 李布依看着面前这些准备的很周到的菜肴出神。 这些菜准备的太好了,基本是把这附近所有能吃的好吃的全部都搬了过来。这倒不像是给使臣的福利,看起来有点,最后的晚餐的意思。 像是给她践行。 如果不是,就是有人知道她好吃,但是南勤王跟她最多一面之缘,怎么可能摸的清楚她好吃的品性。所以,准备这些菜的人,一定非常了解她。 但是,能是谁? 她还在思考着,苏杏子已经动筷了:“很好吃啊。” “布依姑娘,有你一封信。”幕林从门外健步走来:“我靠!有好吃的你们居然不叫我?” “信?”李布依挑了挑眉,从普林手里收下信。普林完成任务,就十分自来熟地入桌了。 “杏子,有好吃的你也不叫我?” 普林应是楚绍元名下最最最没有长幼尊卑的自来熟暗卫了,所以他来,倒是件好事。 李布依看着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总神经兮兮的,打开了手中的信,字迹隽秀,苍劲有力,是楚绍元传过来的。 “安好?” 千里一封信,问君安好。 李布依突然笑了一下,把信纸一折,又一折,然后干脆揉成一团丢到一边。 幕林看着她目瞪口呆:“你干嘛呀。” 李布依生气地动了动筷子,夹了口肉道:“闭嘴,吃你的。吃饱点,下午有事找你做。” 苏杏子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揉成一团嫌弃地丢掉的纸团,眉眼弯弯笑了:“哎呀,不知是谁来的信,但是,又变得有生气了。” “我刚才没有生气吗?”李布依眉头一挑。 苏杏子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死气沉沉,总觉得你有心思。” “……” “下午做什么?”普林道。 李布依的眸子沉了沉道:“去南勤王府走一趟,看看他是真抱恙,还是假抱恙。” “杏子,南勤王是什么时候从帝京回来的?” 苏杏子见自己被正事点名了,赶紧想了想道:“太子案一结,他就急急忙忙回南勤了。本来他跟漠王叔一南一北,就是戍边的将军,天下未平,他们不应该随便离开,还不是太子出了事,大楚帝下旨急令召回。” “太子这条命的值钱程度,恐怕非你们所能想象。”李布依冷笑道。 …… 傍晚,万束金光照在南勤王府边的墙上,江南的垂柳拂风而摇,慢慢褪着嫩绿的枝。 李布依带着幕林一起翻墙进了南勤王府。 说来为什么选择幕林,那是因为他们一起翻过齐王府。又为什么选择傍晚,因为他们打听过这个时间点,王府侍卫换班。 如此精心考量,二人才敢翻墙进了王府。 但只是猫着腰走了两步,见着两个府内侍从,敲晕了换了行头,行至里面,他们二人都惊了。 白色的绸缎挂满南勤王府,府内主殿上,还有老侍从在默默掉着眼泪。 “老爷啊!”“爹爹啊!” 哭天喊地。 “丧事?”两人对视一眼,都知是不好。 “你二人在这儿磨磨蹭蹭做什么?两日后就到时间了,你们还不换衣服去帮忙?”身后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惊的他二人统一回头,是个妇女,带着一群人,统一披麻戴孝。 “是是,我们这就去帮忙。” 李布依二人一闪,先躲进一处后院,交换了一下震惊:“南勤王不是身体不适?怎么变成家中死人了?” “南勤王薨了?” “会不会跟十二王一样是假死?” “十二王那是有八王连着四公主要杀他,他方才先下手为强假死,跟这南勤王不一样,谁敢随便动南勤王。” “说的有理。”李布依顿了顿,又道:“但为什么南勤王薨了,帝京无人知晓,还搞的这么小心翼翼。” 普林白眼一翻:“你傻啊,这里可是要随时准备跟千秋开战的,南勤王薨在自己府中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群龙无首,肯定乱。大楚防线不攻自破。” “不行,那我们怎么办?真的再等个三日,也没有南勤王的谕令说我们能过江啊。” “偷。”普林只一个字给出正解。 所以这二人就去内室换上统一的披麻戴孝的行头,先装模作样去灵堂打扫,顺便看看棺椁里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只一看,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尼玛还真是南勤王啊!他好端端的怎么暴毙在自己府中的? 这二人当下就想尸检一番,硬是在周围人群刀割般的目光下停止了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但毕竟两个都是话唠,半晌开始开始套话了。 “老爷啊!”普林率先戏精上身,立刻加入了哭泣的侍从团队,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害得李布依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赶紧往自己胳膊上一扭,鸡皮疙瘩少了,顺便还挤出了几许泪花,急急忙忙跟着普林一起跪下。 “老爷啊!”啜泣着加入了哭丧团队。 “二位为何也这么伤心啊?”通常会在死者灵前问一回灵,主要内容,谈谈身前所遇。 普林哪里跟这位二王有什么过多的交情,但是常年扯皮的脾性,眼珠子一转,很快就计上心头,他哭道:“爷与我有知遇之恩,我却还没来得及报答,没想到走的这么不明不白。” 这个回答比较巧妙,知遇之恩是个大词,时常被热血心肠之人挂在嘴边,那是一个豪气万丈,因此也成了万金油词汇,往哪里讲都行得通。 再者,提到南勤王之死因,也可以问上一问。 果然。只见他身旁陪哭的侍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爷是个好人啊,谁料会在自己房中被人所杀,至今都找不到凶手啊。” 哦,南勤王居然是被人所杀?记得他功夫不低,谁能轻易近他身? “老爷躺在这冰冷的棺椁里这般多时日,何日下葬啊。” “你……你为何急着老爷下葬,不过三日左右的事情,头七都未到。” 普林噤住了声。 李布依愣住了:“三日左右?”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份大礼是给他们准备的呢? 只能说,定是有人提前操盘布好了局,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跳进来。 但是跪都跪下了,眼泪也流了,还是陪着这一众哭灵的侍从在这儿扯着嗓子喊了一个多时辰,膝盖骨都跪麻了,李布依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就算明日自己带人非法越境,也是可行的。 更何况,要查的东西可真不少。她眸子沉了沉,背过普林握住了地上一把草。 “南勤王虎符何在?”能让南勤军听令的,要有圣上的谕令,外加南勤王的符印才行。 只是现在南勤王身死魂销,自然是没地方找他亲自印符。 杀死南勤王的人心思之歹毒难以想象,他若是死,南勤群龙无首,她此番奔赴千秋,没了南勤作为后备军,就是死路一条。 地上的草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点了点头道:跟我走。 于是地面上涌起了一阵浪涌,一波又一波,往府邸深处涌去。 李布依唤来普林,同他一起走了进去。 控制植物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在这种庭院,或是宫阙里,一旦没有植物生长,或是种的少些,或是室内,这个技能根本没法派上用场。 但是好在……南勤王的虎符根本没有藏在室内。 李布依看着南勤王的书房里,有人在忙着翻找他的虎符,便知是不在,却见着那翻滚的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她没有进里屋,只是一路随着翻滚的草前进着。 半晌,她来到了书房边上的墙角。 墙角泛着红,上面还布满了青苔,草丛生的茂密且高,一看就是寻常人压根不会踏进来的地方,但是那翻滚的草,就这样停下了。 普林看着她有些狐疑道:“姑娘为何带我来此?若是被公子知道我半夜私自跟姑娘来这种地方,只怕我小命有事。” 李布依瞪了一眼他道:“少跟我提你家公子。” 半晌,指着地上的草道:“来,搭把手,一起挖。” “啊?” “声音小点,动作快点!” 半晌,两人从地底下挖出了一块……玉虎符。 “这是南勤王的虎符?”普林惊道,看李布依的眼光都变了味,“姑娘怎么知道在这里?” 这也太神了吧。 “噤声,我要你带的卷轴和印泥呢?”她从普林手中接过卷轴和印泥,拿了虎符盖了章。 把剩下的印泥在身上擦拭干净道:“好了。把虎符原封不动放回南勤王的书房,剩下的让他们自己的人来解决。” …… 做完一系列扫尾的工作,二人原路出府。 “姑娘是要自己出大楚。”普林双手抱着脑袋问着身边的女孩。 李布依沉着一张脸,一步一步走着:“有人断了我的退路,此去凶险。” 普林的表情僵了僵,看看李布依,看看前方的路道:“什么人杀的?” 什么人杀了南勤王,断了他们的退路。 李布依心里盘踞着两种可能,现在演变成了:“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南勤王与凶手本就是同谋,但是南勤王临时变卦,凶手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所以杀了他;第二种,凶手另有其人,凶手只是单纯杀了他,清空道路。” “南勤王为人忠贞耿直,不像是个叛国之人,更何况……如果南勤王当真有意图反,应该早就图了。” 毕竟,连当今陛下都应该喊南勤王一声二哥。 大楚有双将,深受民众爱戴,功名远扬,其中之一就是南勤王。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是他真的遭遇歹人之手,惨遭不测。 李布依的眸子黯了黯,不可置信道:“我可能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南勤王了。” 【155】启程,奔赴千秋 “我可能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南勤王了。” 多大仇,多大怨,让你痛下杀手。 普林看着她愣了愣道:“姑娘知道是什么人?” 李布依颔首,冷笑了一下:“普林,你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为何?”普林自信道:“有我在,姑娘还怕有去无回?” 李布依摇了摇头道:“并非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对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我们往里面跳,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如果是这样,有十个你都不顶用。” 普林看看她愣了愣道:“那……姑娘你告诉我,你怀疑是什么人杀了南勤王?” “如果我猜的没错,下手的人应该是千秋的三皇子,千慕勋。” 普林愣了愣。 李布依的眸子里却充满笃定,并非她当真什么事情都喜欢往他的身上怼。 一方面是,南勤王身亡的时间就在这几天,说明凶手有意识冲她这只使节团队而来。 而为什么是选在这两天? 因为时间长了,南勤王薨的事情早晚会传到帝京,到时候他们都会有所防备,大楚帝也必然给南勤播新的将领,那就做了无用功。 这几天就很好。 使节团队千里迢迢赶来,南勤王薨的不明不白,定然不会任意放他们过江,出师未捷,先在自己家门前碰了一鼻子灰,算是千秋给他们的下马威了。 更何况…… 李布依的眸子凝了凝,千慕勋威胁她的话历历在目,那绝对不适信口雌黄。 就算他们藏的再好,他也知道…… 谁才是谁的把柄,而他心中真正忌惮的又是谁。 所以,她揣测他断她退路,是想困她在千秋。 究竟是多大恩怨,却为何非为人界百年恩怨,所得解? 李布依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赶紧回去吧,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 “明天就走?”普林有些吃惊道:“姑娘,既然你都知道是什么人想要害你,为何还非要奔赴沙川?” “有些事,是命。既然躲不掉……”她嘴角勾了勾道:“那就干掉!” 普林看着这月色下的姑娘,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狠戾。 “好,那就干掉!” …… 翌日,大楚的使节团队筹备稳妥,登上了前往千秋的大船。 “杏子,这趟去千秋有几分危险,你可以跟十二王先留下。”李布依转身看着刚刚登上船的杏子道。 苏杏子瞪大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道:“为何要我们先留下?大楚帝的谕旨是让我们一并前往千秋啊。” 李布依看着她摇了摇头道:“这里离帝京有一段距离,你们私自留下,没人会发现,现在去找你十二叔,一会儿船开了,你们乘小船偷偷走。” “为何啊?” “过几日你就会知道。但是不要走的太远,最好就驻扎在南勤,带一些能证明你们身份的物件。” “姑娘,是不是南勤王出了什么事?”十二王摇着扇子从李布依身后走上来。 他知晓她昨天带着普林去了一趟南勤王府,回来虽然带了盖有南勤王虎符印的通关卷轴,但是,这卷轴来路不正,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李布依犹豫片刻,觉得还是告诉他来的妥当:“是的,言王节哀,您二哥是真的薨了。死有见尸的那种。” 十二王身子颤了颤,握紧了手中的纸扇,指关节都发白:“什么人干的?” “暂时不好说,但是不管怎么样,您得先留在南勤。” 十二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留在南勤?被人发现,南勤王的死,恐怕会惹上我们。回到帝京,就是抗旨。” “但是你们跟我们一起乘船去了千秋,那就是一起去赴死,再也没有迂回的余地了!” 普林走上前,递上了一枚色泽通透的玉虎符道:“姑娘,我昨天寻思了一下,你让我把玉虎符还回去的计策,不是很妥,所以我又带在身上了。” 李布依的目光凝视着虎符,突然笑了,不愧是他身边的人,确实,如果自己想要十二王以王爷的身份留在南勤,只是人与身份的凭证留下,显然是不够的。 还要一枚虎符和……假冒的圣旨。 “言王殿下,可否拿着南勤王的半枚虎符,假传圣旨,统领南勤军,等我们归来?” 她现在需要一个新的后盾,左思右想,南勤王很靠谱。 南勤王看着那枚虎符半晌,眉眼弯了弯,欣然接受:“被陛下知道了,我可是杀头之罪啊。” “那就颠覆这个王朝。” 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愣。 却看着这个女孩眼睛里精光满满。 第一个,敢于明着说出大逆不道话的人,居然……是一个刚刚跟大楚帝攀上兄弟关系的……二八年纪的少女。 普林颤了颤,赶紧从怀里掏出纸笔,拿毛笔的毫毛在嘴里舔了一口,赶紧记下……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漠王妃说出了以下惊世骇俗的话…… 这些经典语录都是要飞鸽传书给公子的。 他知道,不用问公子该怎么办,以他家主子的尿性,肯定是:“随她意,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临行前,普林开了个玩笑:“如果李姑娘想要这天下呢?” 那温润如玉的男子面不改色,启唇道:“打。” 你若想要这天下,我便打下来送你。 你要红装素裹还是江山为聘,都可以。 但凭姑娘喜欢。 楚言宇显然是被李布依的话惊的愣住了,他看着她…… “姑娘,你说什么?” “我说,王朝若想覆我们,我们便覆了它。”她看着楚言宇道:“十二王,您应当清楚,南勤王在这个节骨眼上薨了,留给我们的,是群龙无首的南勤军,我们若在千秋游说失败,倒退回来可没有退路,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在那里。” “大殿上有那么多青年才俊,为何相中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家伙?” “这里面自然有十二王您的面子在,但更多的……是因为我适合做一个替死鬼。” “陛下当时的想法,可能只是让我们过去押一押,可能是想借机出兵,但是,我若告诉您,杀死南勤王的凶手,可能是千秋人。” 楚言宇愣了愣:“你说什么?” 李布依勾起愣唇笑道:“此去千秋,凶多吉少,跟着我的还有这么多官吏,可能都会有去无回,您心下可有数了?” 她递上那半枚玉虎符,虎符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温润的光。 刺进楚言宇的眼中,却格外刺眼。 他手微微颤了颤,随后,接下。 “好。”他顿了顿道:“坐等将军归来。” 他话音变了。 兴许,他真的是把这个姑娘往火坑里推了,本来他是没必要跟过来的,就是因为怕她出了事,楚绍元拿自己开刀,这才请缨跟来,没想到…… 居然是两个人一起掉进火盆里。 苏杏子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本来就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此时也没必要装傻充愣,她听的明白,李布依是觉得此去千秋凶多吉少,能少带点累赘,就少带点,好歹她是在意她这个朋友的命的,所以才要她留下。 但是,她握紧袖子边,半晌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千秋。” 李布依愣了愣,还想开口,话头却被她劫了过去道:“没关系,我乐意客死他乡。” “……” 这……大楚史上,不,神武史上恐怕没有哪位公主会这么说话吧…… 应该被派去北漠联姻的不该是楚千平,而应该是你吧。 苏杏子的眼中闪闪发光,回身对楚言宇道:“十二叔,我跟使节大人走,您……” 楚言宇揉了揉苏杏子的脑袋,既然如此,他再无法推辞,便道:“杏宁一路小心,我……当你们的后盾。” …… 船只,渐行渐远。 楚言宇按计划乘了一只小船返回岸边,他看着那艘大船,缓慢驶离大楚,他知晓前去风云危险,但是,他仍对他们充满期待。 “你说,你要颠覆这个王朝。” “楚王朝。” “那谁来做这个皇帝?” 他细细琢磨了一下,若是这丫头想要天下,楚绍元会怎么说? “刀剑出鞘,野心不小。若并非为了野心……那便当真是为了苍生。” ------题外话------ 第二卷结束了,感觉写的有些赶(噗噗) 依然求评论!求长评! 【156】第一封信,你写给谁? 江面上的风,泠冽,一卷一卷吹来,沁人心脾。 顺带还附赠了秋气的凉爽,还有几分丰收的喜悦。 有一少女穿戴着整整齐齐的文官衣帽,衣摆间飞鹤欲展翅腾飞。 她的目光落在江面上,古人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他们刚刚浑水摸鱼,瞒天过海过了南勤军的排查。 现如今,一艘船载着一众人奔赴千秋。 飞鸽顺着风已经回来了,千秋那边已经收到他们要来的消息,现在已经在渡口等候。 “还有多久到千秋?”她开口问普林。 她现在发现,这个漠王派来的家伙,比她同行跟来的任何一个官吏都好用。 普林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觉得,照顾这位爷,就是照顾自己家那位公子,横竖二位都是爷,都得捧着:“最多半个时辰。” 大楚千秋两处地界,横竖也就大半个时辰的航距。 “好。” 乾坤袋里突然有了几分异动,流赤从里头哧溜一声爬了出来,移动到她的肩头。 嗯哼,同自己的主人一起吹江风,真是舒服。 “哟,贪吃鬼,你这是饿醒了?” 李布依看着它笑了笑。从长瀚山脉上下来,这个家伙就一直在睡觉,除非是她有生命危险强行召唤它出来,它连个动静都没有。 流赤在它的肩头转了一个圈,看上去非常高兴。 “小馋鬼,你感觉到了什么?” 流赤听罢,往她的伸出的手指上咬了一口,真的饿了,便吞了好几口。 李布依抽出手指时,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泛白了。 一道信息如同一处电流流到她的心里。 “你个懒鬼,还不修炼!” “这里离人界魔域已经很近了。” “还有之前闻起来特别不舒服的家伙,那家伙一定不是普通人类。顺着江风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腥味。” “腥味?” 流赤没有再传讯息给她,只是刺溜一声又钻回了乾坤袋做它的千秋大梦了。 李布依看看,只得苦涩地笑了笑。 告诉她危机,不说清楚就走,真是吊人胃口。 不过,流赤如此反感的人,目前只碰到一个,那就是千慕勋,它在上次见到他时,一直发抖,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着急,慢慢来。 想罢,她倚在船头,看着水波涟漪中的自己。 一重接着一重,就像一阵浪涌,接着一阵浪涌。 突然眸子一缩,有一只手从水底,腾出水面…… 那只手,指甲极长,苍白泛着青色,刮在船边上,发出刺耳的兹兹声。 那不是活人的手! 这是一只……鬼手。 “缚仙网!”她反手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缚仙网。 却看着那只爬在船上的手,突然收了回去。 李布依掏出缚仙索的手速不慢,却还是被它避开了去,可见这只鬼手的速度有多快。 “……” 出师不捷,遇到脏东西,流年不利。 她叹了口气,返回船舱里。 恰巧看到普林在抓一只飞来的信鸽。 “普林,你最近抓鸽子很忙啊。” 普林听到声音是她,飞快将手中的信一收,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嘿嘿,是啊。” 哎呀,我为什么要躲躲闪闪。 他把手中藏着掖着的信一摊,递给李布依道:“喏,你的信。” “你看都不看一眼,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李布依收下他递来的信,调侃道。 普林嘿嘿笑了笑。 废话,漠王专属的飞鸽,不是给你的,难不成是给我的? 卧槽,我才不要看他写的情书。 李布依一手把信打开,一边对他道:“我方才,在船下看到了脏东西。” “什么藏东西?”普林愣住了神。 “不过,你可能解决不了。”李布依蹙了下眉头道。 普林听罢有些不乐意:什么东西还是我解决不了的。 “非人力所能解决。”她说这又蹙了下眉头。 妈耶,这两个人都开始说稀里糊涂的话了。 李布依打开信,只一眼,就知道是谁传来的了。 “见字如晤,我日思夜想,你这一路可平安顺畅?”她看到这儿眉头微微一挑,却见他笔锋一转道:“想来也是废话,你定会遇到很多稀里糊涂的事情,这只信鸽可以飞越千里,随时听你差遣。如果你要搬救兵,从三宗里找人,最为稳妥。但但凡除我以外,任何男性若想约你吃饭,都其心叵测,要担心一二。” 这人事怎么这么多。她手指一卷,这信还落了半截,上面字迹隽秀:“听闻布依欲翻覆王朝,为夫心中甚喜,随时侯之。” 神经病。 她一个甩手的动作要把手上的纸扔出去。 自己的手却仿佛不听她差遣,牢牢把那团纸捏在手上。 “姑娘心中略是喜欢,这信,不妨收好。”普林一脸坏笑。 “哼,谁喜欢。”李布依却还是把信纸收好,想起什么道:“普林,你是不是平常都在打我的小报告,为何他会知道我的事?” 普林闻之一惊,慌忙逃窜:“呃,大概,他料事如神吧。” “回来!”一声娇呵,颇有威信,普林只好硬着头皮倒退回来。 姑奶奶啊,不打你的小报告,不行,会被公子骂;打你的小报告,还是不行,会被你骂,你说这夹心饼干怎么就这么难呢? 啊!我想北漠的山,北漠的雪,北漠的铁骑和糙汉,我不想做夹心饼干!李布依回神看他,笑眯眯道:“普林。” “臣在。” “纸笔拿来。” “诶?”普林抬头看着这位爷…… 爷,你要什么?纸笔?你要给漠王写信? 天呐谢天谢地,我总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不过这功为什么是帮这两个人鹊桥牵线,好气哦!我想北漠的山,北漠的雪,我想回去打仗! 当然是暴风哭泣归哭泣,纸笔还是要给这位爷拿的。 于是普林一顿脚底踩风火轮回屋子里去拿纸笔。 半晌出来,只见李布依这位爷一顿龙飞凤舞, “爷,你这是要给漠王殿下写信?”他现在连称呼都变了:“您能不能在信里帮我美言两句,就说……”普林超级想回去。 “谁说我是要给漠王写信?” 只见她往信筒里一封,绑在信鸽脚上。 目露凶光。 普林噤声不说话道:“那您这封信是给谁的?” “传给天宗刘公英啊。”她轻轻笑了一下。 ------题外话------ 第三卷开始啦~全文估计50w左右结束~ 【157】吃货们狼狈为奸 “传给天宗刘公英啊。”她轻轻笑了一下。 遇见了鬼手,非普通人力所能解决,还不请三宗之少主刘公英出关解决一下,半晌又想了想,那家伙现在恐怕被带回乾凌了。 抓耳挠腮了片刻,决定赌一把,放飞了鸽子。 “爷……你拿漠王的信鸽,传信给别的公子。” “嗯哼。”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挺解气的。 “那……这鸽子。” “你们漠王自己说了,这鸽子可飞千里,颇具灵性。” 普林笑了笑,傻子哦,再怎么具灵性,能飞千里,也是传回漠王手上,再转交给旁人吧。 千里之外的楚绍元,看着天际飞来一只雪白的信鸽,沉寂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 他伸手接下信鸽,轻轻笑了一声。 笑的周围的北漠军都莫名其妙。 王怎么突然心情很好? 楚绍元的指尖摩挲着她的字迹,虽然不是写给自己的,但这却是这般多日子来,第一眼看到她的自己。 “慕凌,来只传讯的飞鹰。”他心里知道,她定然不清楚刘公英到底身在何处,他也料想到,她迟早要去找他帮忙。 既然如此,他帮她,有何不可。 …… 暖风倚畔,朱阁小窗,几星灯火,照亮谁家的房。 拳法剑影,银丝如霜,少年白发,牵挂美眷何方。 饮烈酒,望苍穹,品天下浩瀚,唯独少你,宣纸白纱,点墨成画。 天宗内阁里,春日的暖风吹过池塘,吹过倚畔练武少年两鬓的发。春和日丽,阳光洒在少年如墨的青丝上,竟反射出一道不和谐的刺目银光。 “哦?少年白发,”悄声落于楼顶上的贵客,无声惊叹,“牵挂的,是美眷何方?” 可是,即便那白发落在那样美丽的乌发上,却终不能掩盖他坚毅的眼神所创造的美——那双鹰目中闪现出的果断决绝。 那是天宗第一内门弟子——刘公英。 少年如斯,以天地为炉,以最高端的武功秘籍为精火,铸造那如诗如画的拳法剑影,翻开绝世神功的篇章,将会赋予这少年神武史上最高的名号! 贵客浅笑着看着下方习武的少年。 外行人看他忽闪忽现的身影,似急似缓的动作,只认为一系列动作刚中带柔,行云流水的好看。 也的确,他本是不苟言笑,刚硬死板,偏偏那覆在青丝上的如染雪的柳絮的银丝,为他带上了点柔和的俊俏。 而他所习的功法之妙,也只有悄悄落于一旁房顶上的贵客,才能看出,见他时不时啧啧称奇,点头微笑。 见看得差不多,他便翩翩然落于青石板铺成的地上。 “你若不从房顶上下来,我就该可怜我的瓦了。” 贵客一怔,以他的实力,理应落地无声,刘公英却在他落地的一瞬间闪身及至。 放在腰间的右拳猛地一出。 毕竟刘公英的声音先至,那贵客早已闪身逃过。而刘公英似乎算准他会往上跳起,他脚底一滑,右手握着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直往上刺。 贵客一挥衣袖,玉如意落于手中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击,而刘公英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在剑尖离开玉如意的瞬间,发出了一道独到的真气,那道真气竟脱离长剑,猛烈地竟能震碎玉如意直扑那位白衣的贵客。 真气扑面而至,贵客却跟没事人似的一挥衣袖,猛烈如虎的真气竟然自行消散。 “你若出现,便说明那些废物已经失手了。”刘公英一声嗤笑。 “不过只要你敢来见我,我就必取你性命!”刘公英的鹰目一敛,一字一顿地叱怒道,“长、佰、谐!” 刘公英欺身而进,身幻残影,剑影百般变化。 长佰谐一脸微笑着闪避,他脸上虽带笑,但心里却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学的这套功法可是天宗秘传的百昌破? 百昌破,十级为破!与天下第一大宗玄明宗的遂霄凌空同等级的顶级功法。 刘公英的百昌破,已破第五层。 身法飘忽快慢,变幻莫测,以及对周围事物极度敏感的感知,踏影迷踪! 习这功法的都是天宗内部的得意门生,那么多年来,能在二十岁之前突破三层的,已是屈指可数,即便是他的那位师尊也不例外。 况且还有不少人驻足第三层。 他还尚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已破五层是什么概念? 刘公英一个闪身,手上的长剑找准时机,猛地一刺—— 唰—— 长佰谐闪身不及,锋利的尖峰,削落他飘逸潇洒的半截银发。 “刘公英,你真是天才!” 刘公英冷笑道:“刘某再天才,也及不上佰谐兄你潇洒十数年,为相得神功,蔑视群雄,独占人间仙境吧!” 长佰谐躲着他的攻击,口气中有一丝淡淡的不屑和寂寥:“那不过是沿袭三百余年的任务,长某必须要做的事情罢了。” “长佰谐,你大意了。”长佰谐讲得愤慨,刘公英的眸中闪过一道佞色的光。 银光一闪,他面前的发丝被削落了。 他已然落进了对方的圈套。 这一击,已经将他逼到了墙角。 刘公英手上的那只剑也毫不客气地指在他的胸前。 长佰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噬人的目光,感到难过地发颤,忽然了然地沉下眸子,眼中悬泪欲滴。 “孤能感到……” “刘兄想要杀孤……” “竟为了一个女人?” 刘公英抿唇不语,眼中噬人的光更胜。 长佰谐嗤笑道:“哪怕我们相识十多年,这十年我苦心孤诣想要扶持你?” 刘公英的眸子坚定不移,长佰谐苦笑地欺身上前,长剑贯穿他的肩膀,血染红了他的白袍。 刘公英的眸子,总算是重重一颤,可是手上的剑,却仍是那样决绝地立着。 长佰谐似乎感觉不到身体上的丝毫疼痛,他看着那近在咫尺,以倔强闻名的少年,道: “你知道你是乾陵皇室唯一的正统血脉吗?如此珍贵高贵的你为什么一定要闹小孩子脾气,离开皇室一十三年不归,甘愿一心一意地在此习武。你知道乾陵皇室在这一十三年是多么动荡不安吗?” “陛下已经仙逝多年,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继位呢?即便我有意当罪人,阻隔你那帮兄弟的询问,但是他们毕竟是留着皇室之血的人啊!即便我一意孤行封闭国门,拆封了一个仙人留下的锦囊,但又能将这条消息封住多久呢?” “你可知大蛮始终盯着我们乾陵这块肥肉,大楚随时有可能报当年背约联手之仇,千秋虎视眈眈我通往伏诛海的唯一路口——沈都。” 刘公英冷笑:“只要你继续留在乾陵,皇族又怎样,邻邦又如何?谁会敢轻举妄动!我一点也不介意,你随便夺位吧!” “不可以!”长佰谐紧张地叫道,“我是乾陵的臣,一辈子都是臣!” 他可以开玩笑,可以仙风道骨谈笑风生,但是他绝对不会拿君臣之礼开玩笑。忠诚,忠诚于国家,忠诚于家族,这是他注定要孤独地坚守一辈子的铁则。 刘公英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他知道他的铁则,也明白他的弱点。 “孤承认孤不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乾陵皇室,害得乾陵皇室骚动,甚至举国大乱,当初孤不该擅自关闭国门,害得现在如此难收场!” “孤承认孤不该随意制裁。但是刘兄你拜托孤护她性命三次,孤自然有帮你。” “武林制裁令下的命令是:杀了李布依。”刘公英沉着脸,一字一顿道:“所以,你下手了。” 长佰谐苦笑点头:“是啊,我下手了。但是,她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能干……” 刘公英顿了一下,随即惊喜道:“你是说,她逃过了你的手,还活着?” “是啊,”长佰谐望天叹了口气,“还活着。” 要是死了该多好……刘兄就不恋了,我也……不思了。 刘公英的声音中溢出他也说不清的喜色:“她,还好么?” “好的很,还能活蹦乱跳地跑在你的面前。”长佰谐指指插在他肩上的剑,笑道:“只是……孤快要死了。” 刘公英抽剑甩血渍收剑,便听见长佰谐说:“姑娘她……好像心有所属。似乎不是刘兄你。” 刘公英收剑的手势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若,他的脸沉在暗处,再抬起时,却多了一份傲气,一份果断的决然。 他起身往天宗外奔去,长佰谐跟上他的步伐,道:“刘兄,要去哪儿?你若此时不继位……孤怕很难再帮到你。” 刘公英冷笑:“佰谐兄,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海阔天空,是我的选择;征途霸业,也是我的选择,我既选择,成若不成只在反手之间,即便是你,恐怕也相拦不得!” 长佰谐眼神未变,他欣赏他的果断决然,那认定了一件事就要不顾一切地追逐下去的精神和那非凡的实力。这样,他也能安心离开,去实现他那枯燥乏味孤独的使命了。 他看着决然而去的少年,开口道:“火急火燎是去哪儿?” 刘公英笑:“抢人!” 我初见你于玄明宗宗墙旁,人说你是少年轻功天下第一。 我望你一个倒仰跃下数十丈高的宗墙, 三千青丝泻,一身轻骨飘,漂亮却不实用的样子 终是轻点脚尖相追于你,为求天下第一名号,完全落于吾之名下。 却终是追至帝京,输了心计,输了速度——那三千桃花,只为一人开 …… 千秋渡口。 “爷,江风寒。” “我还没有那么秀气。”说话的人冷冷瞟了一眼礼部侍郎。 “他们还没有来?”口气却透着一股不耐烦,“没来我先走了。” “三、三皇子?”礼部侍郎想喊停他,却失败了。 千慕勋冷着一张脸,带着一众人,先离开了。 原因很简单,他站在这里吹冷风已经吹了一个多时辰了,但是还没有等到那只船队。 想他去大楚的时候,可是一封文书也没传,一个人进的帝京,虽然,有几番波折,捣乱,但也没有像这位使节大臣这么娇气。 哼,不就是来当个人质的。 这礼部侍郎还非得要早早把他拉出来,站在这里吹江风。 他轻轻笑了一下,只是这大楚的使臣能不能有命来这里,还未可知。 千慕勋方才扬起衣袖离开,还没走出十步路,就听到人高声唤道:“船,大船来了!” 他回眸,瞳孔猛的一缩。 船……来了? 只见那艘大楚的使节船缓缓靠近渡口,站在船头的一个瘦小的身影,看起来轻飘飘的,好像江风刮得再大一些,她就会被吹跑。 可是…… 千慕勋心头一紧。 可是,大风大浪,你都在上面站着。 别以为你换了张脸,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李布依看着将要远行的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你以为我是不会平安到达,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使节大人,远道而来,我等均奉王上懿旨,给您接风洗尘。”礼部侍郎恭声道。 李布依的目光落在礼部侍郎身上,还是遵循了礼节与之交接,毕竟是到了人家的地盘,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苏杏子看着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已经排演过很多遍,愣住不说话。 她给她的感觉是变了很多,如果说,以前的她是吊儿郎当的,那么现在的她,偏偏多了一些成熟稳重。 可是,总觉得这几分成熟稳重来的很不容易,甚至觉得有些心疼。 还有很多事情,是她来不及参与,也没有看到的,可是她却在经历着,改变着。 苏杏子向来清楚,她自己就是个温室里养大的花朵,虽然有阴暗的权谋围绕周身,但还是被十二叔,被自己的父母保护的很好。 虽然憎恶那些人与事害死双亲,却从未想过反抗,反之,她想的是逃避,是再也不要陷入这种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死循环。 所以,她看着李布依,从初次见面,不屑于被权谋绑架,无拘无束,到现如今,突然有了拘束。 “千秋我还第一次来。”苏杏子道。 江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潮湿的舒爽。 李布依回头看了看她,眼里闪过几分兴奋:“这里的淡水鱼一定非常鲜美。” 看来这趟旅行,肯定少不了吃吃喝喝。 “淡水鱼哪里鲜美了,肉又少,还有土腥味,”普林接话道,“不如去千秋都城,陵京吃海鱼,贝类也十分鲜美。” 李布依回头看他,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这位大兄弟很有眼光,这一路吃过去……” “可以报销在使节团队的账目上。” 二人相视一笑,狼狈为奸。 【158】青梅竹马也认不出的易容术 “这位大兄弟很有眼光,这一路吃过去……” “可以报销在使节团队的账目上。” 二人相视一笑,狼狈为奸。 苏杏子叹了口气,大概是知道为什么李布依会欣然接受出使千秋了。 不过,她抬头看了看前方行马的千慕勋,他一个千秋三皇子,为什么会来接? 李布依顺着苏杏子的眼光看去,看到马背上一言不发的千慕勋。 笑了一下。 没为什么,就是想来看热闹未遂。 一路走的是大道,自然能看到千秋百姓人家。 千秋最喜走商,商通四国,其中之人以精明能干,闻名天下。 坐拥最为富饶的江南一带,乃是鱼米之乡。雨量充沛,五谷丰登。 能用微笑解决的事情绝不用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不交涉,能用交涉解决的问题,绝不出兵。 所以她此次来千秋,任重道远,可是离千秋最后一条底线,出兵,只有一步之遥呢。 只是看了一眼千秋的坊室,她眸子猛的一缩。 这里有很多沙川的商品,千慕勋进双燕灵域,收获不小啊。 “使节大人有什么需要,还请告诉下官。”礼部侍郎道,他致力于把这几位爷照顾的服服帖帖。 李布依看了看他道:“也没有太大的需求,就是,问一下,你们这儿最好吃的菜馆在哪啊?” 马上的千慕勋闻声回头,薄唇轻启道:“使节大人,要吃河鲜?” “是啊。” 他看着她,笑了一下。 她还真是半分没有变。 能被一点食物就拐着跑的女人。 他嘴角轻轻勾了一下,记忆里那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又很不适时地钻进脑子里。 内陆的人受不了坐船,下船的时候已经吐的一塌糊涂。这时还听说,使节大人,这位爷,居然要吃腥味十足的河鲜,顿时都不淡定了。 “大人,为何不立刻去陵京?” 早去早回,离开这里,连风吹起来都难受。 李布依回身看他们,突然嘲讽地笑了一下,真是娇气,道:“这儿还是坐船过个江,横竖不过是江风大了些,船摇晃了些,你们就受不了。那等去了陵京,吹的就是海风,要是乘船,坐的也是海船。” 同行的人,都愣了愣,看她道:“大人,你方才乘船无事?” 她摇了摇头。 本就是轻功极好之人,平衡力十足,又怎么会因为坐个船就有事了。 “那……我等先回驿站,您先吃着?”众人面露难色。 李布依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好。” “回头吃点清粥小菜,黄米粥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 李布依看着他们慢慢地走了回去。 身边只剩下了几个人。 前头骑在马背上的千慕勋,翻身下马,缓步走到她面前。 伸手想要……撕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李布依察觉到他的动作,居然没有伸手挡他,只是任凭他往自己脸上一捏。 千慕勋的眸子沉了沉…… 真人皮…… 不是人皮面具? 这是一个男的,不是她吗?怎么可能? 他看着她有几分狐疑道:“你……使节大人,舟车劳顿,为何不先回驿站歇息?陛下已经在京城里久候多时。最好明日就出发。” 这句话是建议,却更像是个命令。 千慕勋看着她的这张脸,蹙了下眉头,绿色的眼眸里波光微动。 来的不是李布依吗?为何撕不下她的面具。 李布依挥开他的手,笑道:“怕是要在千秋待一些时日了,倒不如,先入乡随俗,适应一二。” 他的目光又沉了沉,面前这个人,从身形轮廓上看,确实像她,女扮男装容易,反正她没有什么大胸要藏。 但是映像里的李布依,不谙世事,还有点蠢,可现在怎么看这位使节,都散发着几分精明。 哼,他突然飞身而出。 “但如果能逼你出手,也就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李布依感受到身后扑来的劲风,但是,她没躲,站在原地,老老实实挨了他一掌。 “哎哟!好疼!”她一个前倾,跪倒在地上。 千慕勋看到她没有躲开的一瞬间,已经收住了力度,所以这一击只是疼痛,却没有伤到内脏,因此没有吐出血。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柔若无骨…… 毫无真气灵力波动? 这人不是修炼之人。 不是她? 而李布依已经摆好受伤的姿势,跪坐在地上哭道:“你干嘛啊!” “我……”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哎呀哎呀!”礼部侍郎感到受到惊吓,急急忙忙上千,把跌坐在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的李布依扶了起来。 “呜哇!你们千秋欺负人。” 千慕勋看着地上这个耍赖,扒皮的家伙,蹙了下眉头。 可能……不是她吧。 这家伙向来喜欢咬牙硬撑,不会喜欢玩这种阴招。 李布依瞟了他一眼道:“三皇子殿下为何无端出手伤人,须知二国不斩来使,不伤来使。” 千慕勋冷哼一声道:“但也没说要把来使当祖宗一样供着。我本是想拍死一只苍蝇,没想到使节大人站在这里碍事,故而误伤。礼部侍郎,你别去扶他,让他自己站起来。” 他突然走近了一步,伸出了手,笑里存着意味不明的阳:“或者,我扶你起来?” 语调里带着不尽诱惑。 当然,还有一种验明真身的方法,那就是,想个办法睡了他……扒了裤子,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这一下伸手,本是为表达自己的歉意,顺便缔结友好,为自己把她骗上床做铺垫。 没想到,李布依一个挥手,把他伸出来的手打开了。 “不必了,我自己会起来。” 撑在地上想站起来,突然发现,那一下跌的屁股挺疼的,又跟耍赖了一样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道:“普林,扶我起来。” “哦,好。”愣在一边的普林,听到这位爷的招呼,飞快弯腰把她驮了起来。 “喏,三皇子殿下前方带路。”她嘴角带了几分讥诮。 千慕勋看看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这边请。 “你方才为什么不躲。”等李布依与千慕勋拉开了距离,普林问道。 这位爷你伤着,累着我都难逃其咎啊! “他在试我的功夫。”李布依道。 “那就让他试,你防备一点点,有何不可?”普林不解道。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青梅竹马?”李布依讥诮道。 普林整个人愣住了,他来的时候是有听楚绍元千叮咛万嘱咐,说千秋的那位三皇子是李布依的青梅竹马,他对她的习性只怕非常了解。 但是…… “是又如何,你们已经很多年不见了。” 李布依摇头道:“非也。俗话说,三岁看老。青梅竹马,最致命的就在于,他了解你本来面目,虽然你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会随着之后的阅历而改变,但是本质的东西不会变。” “就像我最终性喜山林,而他……擅长利用。” “就算变得再怎么油嘴滑舌,也走不出这个最终的目的。” 普林看着她道:“大人讲的好高深,但是挡上一击又不碍事。照你这么说,以后你们俩要有任何需要博弈的地方,对上两句,还不得露馅?” 李布依不置可否:“是,露馅是迟早的事情,但也得先到了陵京,让我沿路先观察一下。” 她现在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说自己一定了解这个青梅竹马。 他是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的,但是刚才,他看见自己不躲开的时候,手上的力道收住了。 那一刻,他有了恻隐之心? 真是闻所未闻。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更何况,他那身轻功都是我教的。我一出手躲开了,可就露馅了。 “使节大人,怎的落下这么远了?”千慕勋在前方回头问道。 李布依看到他回头了,笑了笑道:“看风景,顺便,刚才摔的屁股疼。” 千慕勋的马匹回来了,笑眯眯道:“使节大人,不如与我共乘一匹马?前面还有一点距离。” 他这是在恶意创造和自己有肢体接触的机会…… 李布依的目光凝了凝,目标是…… 目标是通过摸骨确定她的身份。 李布依拱手一揖:“三皇子身份尊贵,怎能同我等共乘一骑。” 千慕勋座下的马匹踢踏了一番,他拉紧缰绳稳住马匹道:“本皇子说能,使节大人却说不能,这是不给本皇子面子?” 李布依把头埋得很低道:“不敢。” “那,还不上马?”他极富异域特色的眉毛微微一扬,飞扬入鬓。 她踌躇许久道:“委实不妥,还是算了。” “算了?” “我等都是文官,骑不了马,脚程又慢,还是慢慢走着吧。” 使节若是不肯,还非要人家上马,那就是霸王硬上弓,这不符合千慕勋的做事风格。 “你这是在责备本宫,方才误伤攻击了你?”所以他只是生气地挑了下眉头。 李布依不答。 有时候不答,就是最好的答话。 “好大的架子,来人,备轿。” 千秋北面的第一大楼,现在被官家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为了接待大楚的使节团队,虽然,他们左等右等,只等来了三个人……其他人据说,都因为乘船不适,回驿站阂小米粥了。 老板只觉得今天生意肯定是亏大发了,他们在这里,其他客人还不是绕道就走。却见着几个官人捧着一盘银子,递给他:“包场子。” 他瞬间眉开眼笑。 “几位爷,里面请。” 怎么说呢,千秋这个地方,拿刀指着,不一定迫使人就犯,但是拿银两指的是…… 是龙就好好盘着,是虎纠好好卧着,该怎样就怎样。 “几位爷要吃点什么?” “使节大人要吃什么?”主座上的千慕勋问道。 李布依拖着腮帮子想了想,道:“殿下才是东道主,我们都是客人,不甚了解。” “好。”千慕勋看着这三个人,心里有了几分盘算。 片刻之后,上来了一份乌漆麻黑的食物。 苏杏子扬了下眉头:“这是什么?” 主座上的千慕勋耐着性子解答道:“这是用墨鱼的墨汁,混杂了新鲜的番茄,加之鲶鱼做成的面调制而成。千秋特产,地地道道的风味美食。” 气氛一时沉默,久久无人动筷。 李布依眉头一挑,用闻的,她可没闻到什么诱人的香味,用尝的……她有点慌,还没吃过这么黑的……她把食物煮成炭都没法媲美这个颜色。 黑暗料理…… 千慕勋见这三人不动筷子,倒是也不急,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我们寻常百姓家最喜欢吃的食物。” 寻常百姓表示这锅他们不背。 却听他继续瞎扯道:“制作起来非常复杂,但是是今天的主食,极为远道而来,确实是贵客,方才使节大人也说了,要来入乡随俗。既然入乡,那不如就尝尝百姓们常吃的美食。” 顿了顿又道:“该不会几位金枝玉叶,身子尊贵,入不了口吧?” 苏杏子表示想吐,李布依拦住了她,轻声道:“先别被人看扁了。是怎样的食物,尝一尝就知道了。” 李布依率先端起碗筷,细细地尝了一口…… 这是…… 海鲜的风味在嘴里炸裂开,面很有劲道,并且非常入味,面汤是鱼骨头熬制而成,意外鲜美。 她动了动筷子,感觉自己停不下来。但是,但是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非常危险。 “不能再吃了。”她毅然决然地放下了筷子道:“这里面有罂粟花!” 苏杏子方才想举起筷子,听她这么一说,赶紧放下筷子。 罂粟花是啥?是一种能使人致幻的迷药,这样,人只要尝上一口,就会觉得这道食物非常好吃,从而停不下来。 “面是好面。”李布依道,朝着上座的千慕勋做了一揖道:“但是,店家却不一定是好店家。” “哦?”千慕勋微微眯了下眼睛:“怎么说?” 他自己的那碗面却从头到尾没碰过。 李布依的眼睛微微一眯,与其怪店家,倒不如说是你授意。 但一旦我们上了瘾,也就在千秋中了毒,天知道今后会遭他怎样的摆布呢。 想了想,还是道:“这面里有毒。虽然尝之无味,却会使人慢慢中毒。” “你是说……我千秋百姓天天吃毒?”千慕勋拖着下巴,目光里透着股有趣。 【159】青梅不闻竹马有龙阳嗜好 “你是说……我千秋百姓天天吃毒?”千慕勋拖着下巴,目光里透着股有趣。 “并非如此,”李布依顿了顿,知道自己万万不能那么说,半晌道,“这碗面。单从面来说,非常好吃,面汤醇浓,面的嚼劲劲道,但是,这碗面里增添了一样多余的东西。” “哦?”千慕勋墨绿色的眼睛一眯,“什么?” 李布依将手一扬,一枚银针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千慕勋面前的碗里,只见那枚银针,腾的变黑了。 “救驾!”千慕勋身边的官员都慌了神。 “嚷什么嚷!”千慕勋怒斥道。 周围众人都噤住了声。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道:“使节大人,这一手银针耍的漂亮。” 糟了。李布依的手指头抖了抖,方才太急,只得咳了一声,佯装无事:“平日闲来无事,学了一二。” “是么?”千慕勋走了下来,一步一步,靠近她。 直到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离自己,查了大半个头的身高。 寻常男子,哪会生得这么小。 “那你说说看,这碗汤里放了点什么?” “罂粟。”李布依道。 “好,”千慕勋的眸子一凝,“来人,封店,彻查此事。” 他话音刚落,整家店被兵马团团围住。 李布依当时明白了什么叫羊入虎口,而且还是自己送进去的。 她瞟了一眼我方阵营,加上她自己,合着普林,总共也就两个能打,苏杏子自带暗器,应该还是有自保能力。 但是敌我人数悬殊,有点困难。 “使节大人,坐。”千慕勋又淡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使节大人喝茶,这茶没毒吧?” 李布依看了看清澈的茶杯,啜了口茶道:“没有。” “没有就好。”千慕勋也啜了口茶道,“使节大人,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不在陵京等你,而是来这偏僻的北方等你吗?”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在陵京好好待着。她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当然,她不能这么说。 “臣不知,却觉得,三皇子殿下亲自来迎,委实有几分惶恐。” “哈哈哈,你确实应该惶恐。”千慕勋道。 “如果使节大人不介意,本宫想把周围一众的人都请出去,好好跟你说说话。” “爷。” “大人?” 普林和苏杏子不安地开口规劝。 李布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心。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退出去了,这个厢房里,只剩下千慕勋和李布依。 “使节大人。”很突然,很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千慕勋开口道。 “你应该知道,你能来我千秋,是因本宫在大楚金銮殿上演了一出好戏。” 李布依呵呵一笑,可不是嘛,您在大楚金銮殿上可是当众侮辱了大楚帝,还以腹背受敌做威胁,最后全身而退。 “臣知道。” 千慕勋看着她道:“本宫听你自称是臣,可是在向我千秋,俯首称臣?” “自然不是。只为二国友好。” “使节大人,本宫听说你是大楚帝刚刚提拔上来的官吏,却能代表一个大国,出使它的外交,还和大楚帝结为兄弟……不是本宫说话不好听,只是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之举,确实得感谢本宫的恩情。本宫委实待你不薄,你心里可清楚。” “臣只知自己承了大楚帝不少恩情。” 立场分明。 千慕勋也不恼,只是一个劲啜着杯中茶,好像在平复着什么心思。 半晌,他放下茶盏:“使节大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千秋的兵马握在什么人手上?” “臣知道。” “那你说说看。” 李布依思咐片刻答道:“殿下手上握有千秋二十万兵马,气势可吞山河。” “嗯哼,不错。那你觉得,本宫是不是,下一个皇帝,最有力的人选?” 这家伙的目标只是成为千秋帝?李布依自己都感觉震惊。 以这个人的野心,只是想成为一国帝王的可能性,真的太小了,他的野心可能不止于其。 如果他得逞,最后他的手会伸向…… 会伸向整片神武大陆。 不置可否。 “殿下确实是下一任千秋帝最有力的人选。” “哈哈哈哈!”千慕勋突然笑了起来,大跨步一步一步又逼近她,蹙着眉头,抚上她的脸,似乎想把她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撕下来。 “那,你觉得,龙椅上那个老东西,还能坐几年?” “你去陵京还有用吗?你知道现在,应该跟什么人交涉吗?” 但是摩挲了半天。她脸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好像她就是应该长着一张男人的脸。 他有些气馁,把手放下。 “跟你交涉。”李布依道。 确实,这盘棋本身就是千慕勋自己布下的,依着千秋历来的性子,从来都是求和不求战的,除了这位皇子自作主张,谁会跑去跟大楚宣战? 都是洁身自好的好吗?! 但是面前的这个家伙,确实最有可能成为千秋国君。 所以她这次来,是要跟他正面刚啊。 “使节大人,非常聪明。”千慕勋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手。 “三皇子似乎很喜欢我这张脸,从一见面起,就一直盯着看。” 他都已经伸手摸过两次了,说明他一直怀疑是自己,但是偏偏要眼见为实。 他站在自己面前,委实显得自己弱小,但是装男人嘛,就是要有一个男子应有的风骨。 屹立不倒,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确实喜欢。”千慕勋不由自主地又伸出手,慢慢描摹着她面部轮廓,往下,扯开她的衣领…… 李布依猛地后退:“三皇子请自重。” 千慕勋看着她哈哈哈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人板上鱼肉。是啊,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如果我本来就想出兵,杀了你,出兵就名正言顺了。” “你以为你是为什么来的?是走了狗屎运,大楚帝看中你了?” “统统都不是,你们都是大楚的替死鬼。” “大楚帝以为拦下你们,他们就有机会出兵了,可是,你没见到南勤王吧?可能大楚帝自己都想不到,自己镇守南边的好兄弟,薨了。” 薨了。这两个字,落在他嘴边轻飘飘的。 “所以呢,我杀掉你们,佯装大楚会出兵,我们不得不防,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进举大楚,看谁能拦我!” “三皇子殿下,你疯了。”李布依一字一句,认真道:“现在,千秋帝还在位,不是什么都是你能做的了主!” “但有一样可以。”他一步步挨她越来越近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因为我总觉得你长的像我的故人。” 李布依瞳孔猛的一缩,这波亲情牌……打的好突然。 “故人?” “是啊,故人。”千慕勋又重复了一句,道:“你要是想活命,就来侍寝。” “……”侍寝? 千慕勋……你小子长能耐了啊!我他妈拿你当兄弟,你一门心思只想着睡我? 千慕勋在等他的反应。像,真是太像了。但究竟想不想睡他,他还真拿捏不准,总觉得有几分膈应。 李布依清了清嗓子道:“不知道三皇子还有龙阳嗜好。” “传出去,不太好。”眼神暗示。 “怎么不好?”他抬起他的下颏,眼睛直勾勾看进她的眼底,好像想看透她的灵魂。 “皇族之家,最在意,要有子嗣,现在千秋帝还在位,还有废黜的能力,如果你被他知道,你喜龙阳。你觉得这皇位还能跟你有关系吗?” 千慕勋看着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说的,有理。” 她看见他眸子里的凶光弱了一点,总算松了一口气。 却看他笑了一下,背过了身道:“那使节大人,好好留在千秋,待我继承大统,就来睡你。” 李布依看着他仰头大笑扬长而去,瞠目结舌。 这人……怕不是有病。 所以,他来这里就是试探我到底是什么人? 顺便告诫我,不要跟着千秋帝的意思走,而是跟着他的? 但很快,李布依就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告诫。 而是威胁。 “使节大人,请吧。” 很快,千秋的兵马就把李布依三人团团围住。还顺便包围了驿站。 美其名曰,保护大楚使臣。 “千慕勋那小子是想干什么?”厢房内,摆脱行船眩晕的众人又陷入了新的眩晕。 “此来千秋本就凶险,但哪有这一来就上下马威的……” “使节大人回来了吗?” “还在吃?”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款款走了进来。 块头不大,个头不高,但却有种难以言说的靠谱。 “使节大人,千秋围了我们的驿站。” 李布依抬了抬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房间里围了这么多人。 “诸位是没见过世面?” 空气有些污浊,想来也知道,刚才肯定有人在煽风点火。 “这……这是什么话?”无端被怼,肯定有人出言反驳。 李布依勾唇笑了笑道:“我们现在在哪?” “在千秋。”有人弱弱道。 “既然知道在千秋,那在哪里被围有什么区别?” “各位来这里,还真当是来旅游度假的啊?” 众人噤声。 自打踏进国境开始,便在千秋军队的包围之下,只不过,千慕勋是把包围圈缩小了罢了。 “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显然很踌躇,但问题之大,还没有超出他的预期。 李布依看看他们,人数不少,十来个当朝文官,对大楚是忠心耿耿,不然也不会结了一支队伍来千秋。 但不管再怎么忠心耿耿,也挨不过舍身为国,此行必死之心。 多少还是害怕惶恐。 “怎么办?凉拌呗。” “凉……凉拌?”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开着玩笑呢,还是刚刚吃过这道菜,回味无穷呢? “使节大人,您当知道,千秋如今掌实权的,是三皇子殿下。”有一人提示道。 李布依耐着性子,颔首:“我自然知道,但是千秋帝,尚且还在位,千秋不是千慕勋一个人。” “对我们,对大楚有敌意的,一直以来都不是千秋帝,诸位应该清楚千秋历年来的求生之本,肯定不会铤而走险去做辱没大楚的事情。” 有一人立刻道:“是啊,那日在金銮殿上,辱没我大楚的,只是千慕勋而已。千秋帝分明派他来大楚求和,可他倒好,来大楚宣战。” 众人腾出一个位子里,让李布依坐下。 李布依坐到茶案边上,看着周围一众人。其实,这一行人的年龄平均来看,十分年轻。 大概也就二三十岁,能说而立都不到的年岁,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炽热,和保家卫国的热情。 李布依翻开一个空茶杯,为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道:“你们可还记得,大楚帝当初为何就这样放千慕勋回去?” “启禀使节大人,当时,千慕勋扬言自己能调动南方的兵马,并且,那时候漠王在帝京离奇失踪,北漠确实群龙无首,大蛮蠢蠢欲动,因此,他以两线战事,腹背受敌做威胁,大楚帝才放他回去。” “确实是个人才。”她轻轻拂了下茶叶末,喝了口茶道:“他的时机找得刚刚好,我都想为他拍案叫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驿站外面一圈的兵马,让这支年轻的使节团队,第一次感受到,刀架在脖子上的危机。 “我知道。”她淡定地啜了口茶:“千慕勋,一个外姓人士,却能一步一步地爬到皇亲国戚的位置。他现在手上有什么制胜法宝,敢这样耀武扬威?” “二十万……二十万兵马!” 有人答。 李布依摇了摇头:“不止。” “三十万?”“五十万?”“还是……?!” 李布依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恐怕是一百万。” 室内鸦雀无声,仿佛能听到统一咽口水的声音:“使节大人说笑呢,千秋总共才一百万的兵马,怎么可能都在千慕勋的手上。” “对外宣称二十万,那是给千秋帝面子。要我看,千慕勋手上就是握有一百万兵马。” “那……那我们等死得了,还来千秋交换什么礼节,结什么盟约,不如待在家里排兵布阵,准备迎敌。” 室内一时间炸开了锅。 李布依啜了口茶,喊停了叽叽喳喳的众人道:“我随口胡诌的,你们就偏听偏信了?” “你……” “这……” 胡诌的? 【160】我认错了人 “你们真是好骗。都知道现在千秋掌实权的是三皇子千慕勋了,他对外宣称自己握有二十万兵马,还是一百万兵马,有什么差别?既然掌了实权,那就是除了千秋帝的禁卫军,他什么兵马都调动的开,那岂不是一百万。” “这……这哪里是胡诌,这不还是一百万?”满座有人愣了神。 李布依笑了一下,众人突然觉得,这个小个子使节大人,笑起来有几分好看……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了,她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千秋帝待我等如何?”她朱唇轻启,问道。 “礼致周全。” 她颔首:“是施以厚望。” “千秋自己发展,不依附任何势力,也能好好的,但却向大楚抛出橄榄枝,派来的还是千慕勋,他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众人面色凝重。 照使节大人的话讲,他们这趟来千秋,千秋帝是希望借助他们的手,除掉千慕勋? “传位不传血亲。哪有这种便宜的好事。”李布依浮了浮茶叶漠。 “现在要谢天谢地,千慕勋在这里派兵围着我们,这要是让他先去了陵京,千秋帝一薨,我等可就没保障了。” “使节大人的意思是……” 李布依眸子亮堂堂:“明日就出发。要赶在千慕勋之前,粉碎他的计划,与千秋帝交涉,保住性命。” “好。” 水土不服的烦躁也好了几分。 这支使节队伍,果然是次日就出发,那时不过凌晨三点,鸟儿刚刚苏醒啼鸣,天边才吐出一抹鱼白。 李布依放弃了行路缓慢的轿子,给每个人都配了匹良马。 虽然是些文官,但当时考试,没少跋山涉水,因此还是有些好体魄,自然也练过骑马。 “使节大人,今日,走的有些早,三皇子他,还没有睡醒。”礼部侍郎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抓了出来,说是大楚使节队,赶着进京。 还一脸懵逼,就看着这顶着黑眼圈的主,看上去,莫名神清气爽。李布依笑了笑道:“不劳烦三皇子,让他睡着,我们先出发?” “好……好。”礼部侍郎立刻翻身上马,一行众人如一骑绝尘而去。 驿站的厢房上,男人穿着宽松的内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着窗子,遥遥看着那一行众人快马加鞭而去,目光重重落在打头的李布依身上。 薄唇一扬:“好,好的很,真长本事了。” “三皇子殿下,您……” 管事的又来了。 千慕勋回头看他说:“何事?” “您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去?” “她不想带我,我还非得跟在她屁股后面不成?”眉头扬起,心情非常不爽。 来人犹豫片刻又道:“本想明日告诉您,但看您醒了。” “有屁快放!” “被您跟屁一样放掉的曲茗兆,已经入千秋境内了。” 千慕勋眸子猛的一缩:“妈的,没完没了。收拾收拾,我们也走。” …… 李布依此举颇有几分用意。 她方才有了千秋帝跟千慕勋其实是两路子的念头,其实只是个猜测,她随口胡诌给众人听,以安定民心。 因此,她施了一计,先跑,不带千慕勋。就是为了看看礼部侍郎的表现。 他先前对他们恭敬有加,凡事种种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必然不是普通来路。因此,她想,礼部侍郎一定是千秋帝派来的人。因此是代表了千秋帝的意思。 她抛下千慕勋先行一步,礼部侍郎也没有多怪罪,只是适当地提出,是否该叫醒他。而得到自己否定的答案后,他似乎还松了口气,似乎有意识地想避开千慕勋。 她嘴角一扬,非常好,这样她基本可以确定什么人是能用的。 …… 千秋都城陵京。 街上商风更盛,家家户户基本都摆着摊子做这买卖。 这里几乎是神武大陆民风民俗的缩影,能看到四国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和杂耍。 饶是这支使节队伍困到黑眼圈都快垂到地上,还是被眼前的热闹繁华惊呆了。 瞳孔不由自主放大。 迎面走来了一支队伍,清一色的异域美女,头上顶着雕琢精致的盆子,清一色金发碧眼高鼻梁,肤白貌美肚脐装,却各有各的风味。 要知道,李布依这支使节队伍,多数是男性,有些还尚未分配,就说她自己一个女孩子都看呆了眼,更何况其他人? 那自然是……哈喇子流到地上,地上还有女子白皙赤裸的玉足,眉头一挑,眼睛发直,画面太美,不便细说。 礼部侍郎一个人带头走在前面,毕竟是自己国家盛产的美人,看多了,就免疫了,完全忽略了身后这帮外国使节……可能第一次见到如斯尤物。 突然觉得自己拖不动这支使节队了,还有点被往回拖的迹象。 回头一看。 “诶诶诶,你们要去哪?”这支使节队已经跟着美人队跑了…… “各位官人,远道而来?”打头的一个美人询问道。 午间也就在他们家的客栈休息下了。 这家客栈的老板共有生有七个女儿,便是这七个形色不同的美人。 “是啊。”李布依答。 白眼一翻,看着那些个异域风情的大美人招呼着自己一众的人,自己这帮兄弟们,昨天还担心自己脑袋不保,今天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这可真是色令智昏。 “那,要不要午间休息一下?”美人向前飘了一步,身子要贴到她的身上。 李布依警惕地往后移了一步,还是施展了凌空舞步移的,速度奇快。 “不必了,多谢。” “公子身手真好,想必在床榻上也有几番风味。”美人说罢又往前移了移,柔若无骨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她的衣襟。 我靠这千秋的美人可真大胆,大楚的风味果然不一样。 大楚帝京的美人好歹还含羞推却一下,再表演表演才艺,卖弄卖弄情调。 李布依冷汗直冒,慌忙推却:“不可,不可。” 大概是看出她是这支使节队打头阵的,因此才这样想跟她打好关系。 其实吧,主要是大中午了,早上走的又早,大家都没休息好,肚子又饿,顺便来吃个饭的,但是吧,没想到自己这帮不争气的大兄弟们,都跟着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大妹子们跑了。 哎,太没出息了。 “公子也太拘束了些。”那美人一掌把她推在了墙上,纤柔的手抚上她的脸。 “滚。”一声暴喝,一把抓起了美人的手。 回身看,是普林。 “快滚!”他拉起美人的手就往旁边一扔,美人几步踉跄,看到这人目露凶光,也知道自己继续在这里是自讨没趣。 整理整理衣摆道:“二位爷,一会儿内庭中央会有些表演,希望你们能来看。” 李布依:“……” 普林:“……” “哦。”半晌,她答了一声。美人便展颜走了。 普林道:“你可真是乱来,女扮男装就应该矜持些,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你过来做什么?”李布依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寻欢作乐?这儿的美人大楚可不常见。” 普林冷笑道:“要是见到美女就移不动步子,我都不知道死过多少遍了。” 李布依叹了口气道:“有理。” “反正,你千万不能有事。”普林认真道。“也不能跟着美人跑。” 如果是别的男子这么说,一定会觉得,是不是想泡面前这位使节大人,才编出这么一番深情告白,随后便听他一句神转折—— “你只能跟着我们家的那位爷跑。” 李布依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谁都没有你们家的爷生的好看。” 普林细细寻思了番,太妖,或太淡,确实都不好看,就算是眼前这位使节大人,也配不上自己家里的爷,但谁让,楚绍元喜欢。 “我们这支使节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妖艳美人团队,打的军心散乱了。”李布依道。 “你怀疑有人在对我们使用美人计?”普林疑道。 李布依摸了摸鼻子:“感觉没那么简单,我们一进城,就遇见这支美人队……” “千秋女子平均颜值很高。”普林道。言下之意:你不要嫉妒。 李布依白了他一眼,谁有兴趣比这个! “你看我们那帮大兄弟,整个一泡在蜜池里,如痴如醉,这时候那帮美人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都不会知道。” “……” 普林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 酒池肉林,真的太没出息了。 一会儿还有什么表演,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对了杏子呢?”李布依突然回想起来。 这一派酒池肉林的场景,她作为唯一一个,看起来是女性,并且真的是女性的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乱跑委实有几分危险。 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突然……瞳孔猛的一缩。 …… 帐子内。 “爷听说,你是个公主?” “不要,你走开!你是不是喝醉了!”苏杏子害怕地挥开了面前男子的手。 男子笑着擦了把流在嘴边的哈喇子:“爷没醉,让爷摸一摸小手,啊……真不愧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手真是白嫩,跟那些糙汉就是不一样。” “来,陪爷喝酒。” 说罢,就捏起她的腮帮子,把一只酒杯往苏杏子的嘴里灌。 “你若羞辱我,等回大楚看我怎么收拾你!”苏杏子迷迷糊糊道,却拗不过对方手劲大,两下半就被推倒在地上。 “还回什么大楚,我们还回的去吗?李使节,昨日是怎么说的,你又不是没听见!” “拥兵马者拥天下,百万大军都在一人手上,那人还想我们死,逃的掉吗?” “你看看周围那些人,多么没有眼力见,抱着异国他乡的女人睡上一夜,又能怎样!” 他摆正苏杏子的脑袋,迫使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只是使节团队里,陪同出行的无名小卒,没有人会发现队伍里少了两个人。” “我带了不少银两来千秋,还会点手艺,我们逃跑,就在千秋这个地方成亲,我给你一个家,你给我生个娃,何乐不为?还回什么大楚?” 苏杏子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使节团队里,不太熟的男子,酒劲上头,眼前光影重重,一时是这个不认识的男子,带给她不尽恐惧,一时又是剑眉入鬓,一双鹰目的男子,带给她迷之熟悉。 男人看到手下的女子放弃了挣扎,便当她是默许了。 伸手撕开她的衣领,一张嘴便顺着她的脖颈往下亲,一路零碎又贪婪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上,抬高她的腿,想把她身上的裤子拔下来:“爷会让你舒舒服服。” 只是这嗓音不是那个人,苏杏子猛的惊醒,腿上猛的一踹:“走开!” 不对不是他,认错人了。 这一踹力道不小,男人怒了。随手抓起桌上一块布塞进她嘴里,解下腰带绑住她的双手。 “知道你不会轻易就范。” “哇塞,知道这队伍里有蛀虫,没想到这么脏。” 千钧一发之际,帘子被人猛的撩开。 “怎的,这离开大楚也没几天吧,火气没地方撒,你们要找这地方的美人,使节大人也没什么意见了,但动这大楚的公主,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来人飞起一脚,直把那男人踹翻在一边。 “使……使节大人?” 男人被普林踢翻在一边,看着那瘦弱精干的李布依,撩开帘子,慢慢走进来。 这帘子是随意建在草地上的,是供一时巫山云雨,并没有多高,因此也不是很大,现在一口气待了四个人。 她把苏杏子手上的腰带解了下来,仿佛是什么脏东西一样,一把火烧了。 “我看你很惜命。”李布依悠悠道。 男人知道这话是跟他说的,半晌答不上来。 李布依又道:“想法很先进。” 这是在夸他? “使节……使节大人也是这样认为?”男人不可置信道。 李布依噗嗤一笑:“认为什么?苟且偷生,寄人篱下,背井离乡,是件好事?” “就算国破家亡也无所谓?” “就算百姓惨死也无所谓?” “因为身处异国他乡就可以随意践踏本国公主,反正现在也没有武力压制,随意满足自己心里的欲望就行了,这样也无所谓?” 她字字诛心。 “他们……楚皇室欺压人民,残害忠良的时候,使节大人又在哪呢?” 【161】我有什么资格拉她的衣角 “他们……楚皇室欺压人民,残害忠良的时候,使节大人又在哪呢?” 不愧是大楚帝一起派出来到敌国谈判的人,口才和个人见地还是有几分的。 但是…… “楚皇室欺压人民,是整个楚皇室吗?难道没有成员为你们保家卫国,出谋划策,镇守边疆吗?” 李布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讥诮:“更何况,你这是个人问题,还上升不到国家。” “你……”男人话头一哽。“你只是在草菅人命!” “我都听人说了,你跟千慕勋两人在吃饭的时候,私下谈了话,鬼知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自古使节出使,都没带那么多人的,你是不是想要我们陪葬,你一人苟且偷生?” 李布依看看地上的酒罐子,看看这个男人:“看来你喝了不少酒。好啊,喝酒好,酒后吐真言,死起来也没有太痛。” 她扭头看看苏杏子道:“他刚才摸你哪只手。” 苏杏子泪眼婆娑。 李布依恍然大悟:“哦,两只。普林,交给你解决一下。” “好。” 苏杏子突然落了几分泪:“你,你刚才都听到了?我是不是很无能?” “你只是没有经验。”李布依把苏杏子拉了起来。“以后不要一个人四处乱跑,你功夫不好,要找个人保护你。再不济,你不是有个机关盒子吗?用那个自保也行。” “布依,”苏杏子道,“是我自己方才认错人了。” “认错了?”李布依看着她,面上还透着一股红晕,“你吃酒了?” “被灌着喝了一点。” “认成什么人了?”李布依问。 “刘公子……”她脸上的红晕更盛了。 “……” 这也算是,酒后吐真言吧。 如果可以抛弃所有的一切,在异国他乡重新组建家庭,她希望自己身边站着的少年,已有人选。 可惜,那块木头怕是不知道你的感情。 李布依勾唇笑了笑。 突然外头有了动静。 “各位官人快出来吧,我们要开始了。”门外美人一声交换,帘子内的痴汉都跟着了魔一样扑了出去。 看看那美人,蒙着面纱,金发碧眼,唇上抹的不是胭脂,而是金粉,平添一份妖冶。金色的彩绸裹在身上,露着肚脐,裙子也短,白皙修长的大腿裸露在外。 “美人!”痴汉们都看直了眼。 那七个美人就在箫管配乐伴奏之下旋转了起来,一圈一圈,仿佛七朵形色不一的花,依次盛开。阳光落在她们的裙子上,透着一股迷离的光晕。 一晃一晃的,就把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进去。 这时候普林回来了。 “处理完了?” “嗯哼。”普林颔首,不过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质疑我的手段。 李布依蹙了下眉头道:“普林,你觉得这些女人好看吗?” 普林闻言看了一眼道:“好看。” 李布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钢铁直男普林会这么说。 “帝京的歌舞伎更胜一筹?” “你干什么这么说?哦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没有人家好看,被漠王见到嫌弃你啊。”普林双手抱在脑后,呲牙一笑。 随后,喜提一记暴栗。 “你好喜欢提他啊。” “我怕你把他忘了,那是我失职,回头会被他干掉的。”普林表示委屈巴巴。 李布依一时气极,鼓着腮帮子道:“但是,他们这也太夸张了。” 确实,醉生梦死,七到八歪,大楚颜面在还没皇宫前就丢尽了。 普林勾唇笑了笑:“随他们吧,最后的晚餐。” “什么意思?” 李布依看看他转身而去,盯着眼前的酒池肉林,叹了口气。怎的一个两个都这般消极,可是……总觉得这裙摆有点问题。 为何连我都蛊惑进去了。 她看着那飞旋的衣摆,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吸进去。赶紧收回了心神。 “使节大人,您这队伍……”礼部侍郎哼哧哼哧找到李布依。 怎么回事,起了个大早,居然被这几分美色诱拐,从而赶了个晚集。 他为什么要陪他们起那么早啊! 李布依无奈地歉意道:“让他们在这里,我同你面圣。” “好,使节大人,公主,这边请。”礼部侍郎喜笑颜开。 他知道,其实有话语权,有分量的,就是这核心的三人,其余众人,说是酒囊饭袋也好,说是智囊团,也勉强可以。 …… 千秋陵京,皇宫,大殿。 “宣大楚使臣觐见。” 明黄庄重的宫殿,李布依一袭大楚文官的青色袍服,端端正正走来。 “千秋帝。”李布依拱手一揖,抬眼看看龙座上的男子。 有些发福,鬓发掺着点白,总的来说,面目和善,看起来就是个八面玲珑的明君。 但是……这位明君怎么会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他人? 真是匪夷所思。 “快起来。”边说着,千秋帝边站了起来,缓步走下白玉石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李布依的面前,弯腰,扶她起身。 至高无上的礼节。 李布依愣了愣,却听他说:“旧闻李公子是大楚帝的结拜兄弟,都是皇亲国戚,这些个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有些事情,不适宜在朝堂上说。” 立刻拉开距离道:“使节舟车劳顿,朕,邀你共赏御花园如何?” “有什么事是不适合在大殿上说的?”突然一道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镇住了整个大殿。 “三……三皇子回来了。” 百官胡子都是一抽,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弯腰道:“三皇子千岁。” 朝堂是什么地方,居然能额外拜个皇子。 千慕勋蹬着皮靴走了进来,行至她身边,恭声道:“父皇。不如在朝堂上一并说了,儿臣也好给您,出谋划策。” 千秋帝胖胖的肉脸抖了三抖:就是不想你这个逆子听到! 还是转笑脸道:“使节大人,我们去御花园。” “使节大人,国与国之要事,还是要在朝堂上解决,我想你此番远道而来,也定不想以草率的方式解决问题。”千慕勋劫走话头。 说完,看了李布依一眼,眼神暗示。 白眼一翻:哇塞,这千秋帝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还没千慕勋来的大啊。这千秋要凉啊。 她大概知道千秋帝想跟她说什么,但是,作为一个外国使臣,应该买国君的面子,还是买皇子的面子,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千秋的御花园,想来没有朝堂这般拘谨。” 与千慕勋擦肩而过时,果然得到他咬牙切齿的质问:“你若执意要与我对着干,早晚得后悔。” 李布依不再改变声音,而是选择用了原来的声音,干净,清脆,直击人心:“好啊,我等你让我后悔。” 千慕勋的瞳孔猛的一缩,下意识地想抓住她的袖子,但是擦肩而过,就是过了。 更何况……他哪里能名不正言不顺地抓她袖子。 御花园。 虽已入秋,千秋的天气却还没有很冷,空气中还漂泊着几丝暖意,因此那些个花都还是开着,就是有几分黯淡了。 陪着这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千秋帝走在御花园里,心情也好了不少。 “陛下有事为什么不能在朝堂上说?”李布依笑了笑。 千秋帝叹了口气:“使节大人可能不知道。朕的家事,要变成国事了。” “陛下帝王之家,家事就是国事。” 千秋帝摇了摇头,摘了枝上一朵独盛放的花。 “你看这枝头光秃秃的,只留有这一朵花,是不是太突兀了。你能说它是生命力太顽强,所以才熬到现在。” 他把这朵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了下来。只留下了中间饱满的柱头。 “也能说它一枝独秀,夺走了其他所有花的养分。” 他肥胖的脸上堆起笑:“使节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株树上一向开白花,就是今年开了朵红花,压的其他白花都结不成花苞。” “……” 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哪个帝王后宫没个三千妃嫔,没个子孙满堂,哦乾凌除外,但是千秋帝真真不是个不能生的,横竖自己那么多个儿子,最后被一个外人搞下台。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实力的欠缺。 可怜他一国之主话又不能说的太直白,只能这样委婉的控诉。 但这话,还是得又她这个外人来说破:“那不如,提早掐掉这朵红花,这样其他的白花也能正常生长。” 千秋帝的手指顿了顿,赞许道:“使节大人,想法不错。” 那是自然,顺着你的意思想的嘛。 “使节大人,朕派三皇子去千秋,是为了结盟。你可知道?” 李布依拱手道:“自然是。大楚也乐意和千秋交好,二国携手并进,共创美好未来。” 千秋帝摆了摆手道:“你应该清楚,我千秋历来是主和不主战。但是现在谁都知道,我千秋的皇子去了大楚一趟,千秋就要与大楚开战了。” “呵,可笑,他千慕勋一人的意志,怎么可以代表朕的,怎么可以代表千秋?” 千秋帝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报千慕勋名讳。 “这千秋到底谁是帝王。” 李布依看着他愣了愣道:“陛下不必动怒,微臣都明白。” 走了片刻,到了御花园里的凉亭,上面团花朵朵,修建得十分考究。 “只是,据臣所知,千……三皇子殿下,最开始只是个商贾之子,行商之人,论身份,地位都不该和皇亲国戚有关系,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李布依觉得,这是个未解之谜,正好现在有机会,不如问问看,也许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了。 千秋帝愣了愣,摆了摆手道:“使节大人,有所不知,千慕勋……一开始确实是个好孩子。他救过朕的女儿,也救过朕。朕的女儿很喜欢他,朕就觉得,收他做驸马很好。” 李布依心头一跳,千秋公主?这就是千慕勋最开始跟我说的,在千秋遇到的贵人? “在这个过程里,他展现出了他非凡的经商手段,当时朕的国库亏空,欠了一群宅条,却讨不回来。都是千慕勋讨回来的。同年,他以千秋之名走商大蛮,和大蛮打通了关系。” “和大蛮打通了关系?”李布依话头一哽,大蛮和千秋,一个在神武大陆北边,一个在南边,隔着十万八千里远,这也能打通关系? 千秋帝看她愣住了,哈哈一笑道:“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呢,他去大楚做了那档子事,本是该死,但是,他去了趟双燕灵域,和上古国度沙川打通了关系。” “现在,我们在和沙川走商。” 李布依怔了怔:这她倒是早就知道了,不至于太惊奇。 “本来,这种人才,作为驸马是刚刚好的,”千秋帝叹了口气道,“可惜,朕的女儿是个短命的,临死前执意要我好好拿他当儿子,说是……为了千秋万年基业。” 李布依道:“公主的话,居然这么有分量。” 看来这父女俩关系不浅。 “当然,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啊。”千秋帝笑道:“但也不全是如此,公主她,是个言灵师,她的预言总归是很准的,既然她说千慕勋能光耀我千秋,那便试试有何妨?没想到这一试,就试出了问题。” 千秋帝苦笑道:“朕现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 秋风轻轻吹着,但是吹不走少女心中的思绪。 千秋帝和她的谈话,历历在目,但要问她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显然是没有。 她正走过皇宫的闸道,准备去看看自己那帮醉生梦死的大兄弟们。 突然,一只大手猝不及防,一推把她按在墙上。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暗绿色的眼眸像在黑夜里的孤狼,危险地看着她。 高高的鼻梁,微卷的鬓发。 是千慕勋。 他薄唇轻启,依然是试探的口吻,却无比认真地在喊她的名字:“李布依。” 她收了收心神,想要拨开他禁锢自己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固若金汤。 她脸上堆上职业假笑:“三皇子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 “哼。”千慕勋也没起身,只是人越伏越低,低的要挨到她的嘴角。 李布依慌忙一躲:“殿下,自重。这里还在皇宫。” 好像被她一提醒,千慕勋果然顿了顿,慢慢的,慢慢起身,一字一句道:“使节大人,所言甚是。” 言罢,不由分说的,连着她的衣袖,拉着她的手就走。 “三……三皇子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162】你在,我大醉一场 言罢,不由分说的,连着她的衣袖,拉着她的手就走。 “三……三皇子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她被他塞上了一个马车。 千慕勋回身冷冷看她道:“去本宫的府邸,你是不是能乖乖听话?” 李布依一个抖机灵,飞快爬下马车:“不可,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千慕勋扬了扬手上的圣旨道:“我父皇已经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来办。你是要抗旨?” “你……!”这人真是无耻! “本宫时间宝贵的很,使节大人,是要本宫抱着你上轿子?” “……”李布依麻溜地滚上轿子。 成吧,去就去。她心道。普林就在外头守着,看到自己被掳走,应该会尽快赶上来。 却没想到她前脚才进了马车,千慕勋这个人后脚也钻了进来。 车轮咕噜噜地行进起来。 “布依。”这回换他唤她的名字,却叫的无比认真,又是试探,又是小心翼翼。 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怕被打破了,再也回不来。 “为何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他危险的绿色眼眸沉了沉道:“这样也不必麻烦我睡了你,验明你的真身。嗯?” 他的手抽开她束发的发簪,三千青丝一泻而下,落在她白皙的脸庞边上。 马车晃悠悠地还在前进。 李布依心头颤了颤,啥玩意儿,你要睡我验明正身? “其实你要是以真面目示我,我们有些话还好说,”他越靠越近,唇畔就要贴上她的唇畔。“横竖不过两个国家的利益之争,以我和你的关系,不必一板一眼。” “也好。”她伸手推开他,一手晃过面上。 千慕勋瞳孔猛的一缩:幻术?不是人皮面具,她用的原来是幻术,什么时候学的这招…… “我该喊你什么?三皇子殿下,别来无恙?”她嘴角勾了抹浅浅的冷笑。 他瞳孔一睁,伸手猛的一拉,把她拉进怀里。 她呵呵一笑,用力挣开他的双臂,我们本早就形同路人:“此举何意?” “既然是久别重逢,便以此拥抱,致敬韶华。”他伸手,想撩开她耳边的鬓发。 她却像早有防备,一个回身躲开了。 马车的空间很小,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头发乱了,我想帮你捋一捋。话说回来,你也是这么躲他的吗?” 没有点名道姓,却落在她心口里,有几番微凉。 她没有答话,他也没有再逼,沉默了半晌。 他道:“方才,我父皇同你说了什么?” 她冷笑道:“你父皇,要我好生帮衬三皇子殿下。” 话当然是假话,千秋帝恨不得借这位使臣之手把千慕勋推进万丈深渊。 千慕勋脸上的怔愣一闪而过,又恢复了他往初的精明。 “你撒谎。”他的声音哑了哑。 她却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异样,还是自顾自说道:“陛下和我说的就是这些,至于殿下您被自己心中的猜测所扰,恕微臣爱莫能助。殿下不若现在就放我回去,以免旁人起疑。” 说罢就撩开马车的帘子,准备跳车。 现在行车速度虽然不慢,但凭她的身手,还是可以轻松脱困的。 这时候,就体现出对手是青梅竹马的坏处。 她几乎是一动手的同时,千慕勋就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害得李布依一只脚迈出帘子就被拉了回来。 “你那套功法,我哪个招式没见过。”他嘴角边上带了分讥诮。 “那你想要做什么?” “我真是奇怪了,你居然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他反问道。 “你真是奇怪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李布依白眼一翻。 “做你啊。” “什么?”她眼睛微微一眯。 他笑着打开纸扇,墨绿的眼睛好像深夜里的孤狼,直勾勾地盯着人心尖也发颤。 “没什么,老朋友见面,叙叙旧。” “……” 于是,马车行至三皇子府。 三更半夜,仆从很多都入睡了,却偏偏被他一声号令从被子里拔了出来。 慌忙地开始准备酒局。 李布依沿路一直在想千秋帝交给自己的大事,怎么整垮千慕勋。 她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他势力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终归还有能与之抗衡的人。后来才知道……没有,他于千秋就是一手遮天,能与他抗衡的,已经被他整垮了。 所以,连千秋帝的势力都在被逐渐架空,之所以敢怒不敢言,恐怕只是为了保命。 他向来是一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如今,他生拉硬拽,自己是赴了鸿门宴。 是以,这宴会其实是布置在楼阁高台之上。 李布依看着高台前黑漆漆的一片,想这若是白天,一定有美景可观。 “使节大人,请。”千慕勋率先举起酒杯,确实够给面。 如此给面,也不能不回敬,李布依也捧起酒杯道:“殿下请。” 遂一饮而尽。 千慕勋突然欣喜,拍了拍手,命人于身后上丝竹管乐之声。 “三皇子喜好真奇,为何上丝竹管乐,要放在身后,不放在身前表演?”李布依饮尽杯中酒道。“却落得身前一片空荡荡,黑漆漆。” 千慕勋笑道:“管乐之声只做背景,为何还要放在眼前?至于眼前的黑暗,就好像本宫与使节大人的前景,漆黑一片。” 一语双关!李布依心头咯噔一声。若说交情,他们再也不会有前景可言,若说互利共赢,她也断不会和他狼狈为奸。 吸了口气,李布依脸上推笑道:“臣,自大楚而来,绝非代表我一人,而是整个大楚。与殿下之交如何,过往如何,未来是黑暗与光明,都不及大楚和千秋之交,是黑暗还是光明。” “使节大人说的复杂了。古有君王为搏美人一笑,拱手让江山。我同你的私交,为何不能决定二国关系之命脉。” 她抿着唇不答,手指划过那樽酒。 “那臣,来陪您叙旧。” 遂一饮而尽。觥筹交错,几斤无言。总算喝到微醺,附带着几分酩酊大醉。 金樽酒杯放下,少女的脸上攀上一抹微红,她起身舒展筋骨,凭栏而立。 心下却清明的很。 “千秋三皇子请我喝的这酒,有几分烈,真是畅快。” 秋风吹过她的脑后,带起一头碎发。 千慕勋看着她,笑了笑:“怎的,自我之后再也没人陪你吃这么烈的酒?” “哈哈哈你真是说笑了。在下不才,酒友却不缺,在下的酒友,雅性颇怪,名动天下,却江山不想要,美人不想要,一天到晚只想陪我吃酒。” “这样的酒友啊。”千慕勋摸索摸索下巴。 “使节大人,本宫兴头正上,不如,你舞剑助个兴吧。” 李布依目光闪烁,却居然还是答了句:“好。” 他撑起脑袋看着她,目光里透着几分温存。 花儿散了,还会有再开的时候;鸟儿睡了,还会有再醒的时候; 你若醉了…… 琼台之上一席美酒,把你灌得面色潮红。 你临风舞剑,对月飘摇。 不觉天上神曲清幽,仙女曼舞,只觉地府魔音穿耳,群魔乱舞…… 你把肩一搂,道弟称兄,举杯对月, 笑问我银盘染血,要出几师? 如斯佳人,天降之物。 可惜却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满园春色,天朝地府—— 面色潮红。 她破空一剑飞来,打算趁这个人胡思乱想时取他性命,他却避开了。 李布依眼皮子跳都没跳,惊疑了一声:“你吃酒怎的不好好吃,倒下来做什么?” 千慕勋眸子沉了沉,也就顺势倒下,笑道:“布依,我醉了。” “哦,那你就回屋里歇着吧。”她把自己刺杀未遂的剑收了起来。 他却毫不在意,只自己喃喃道:“你怎么不问我,我怎么会醉?” 【163】你是否真会入我后宫 他却毫不在意,只自己喃喃道:“你怎么不问我,我怎么会醉?” “……” 李布依不答。 千慕勋看着她噗嗤一笑:“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还在枫香村,枫香村里有姑娘出嫁,酒宴摆了整村。我们拿了酒在芦苇荡荡舟,喝了那么多酒。还能回筵席上过行酒令,那时候,你被我贴了三个王八哈哈哈……后来……后来被你师父捉住了:‘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偏学吃酒,这是一个女孩子家家该学的事吗?’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答的?” “你应知,我这个人忘性大,自是不记得。” “你就可劲忘了吧,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一辈子都帮你记得。你说,你要当大侠,无拘无束的逍遥大侠。哈哈哈哈。” “有什么可笑的?”李布依眉头微挑。 “我笑天道好轮回,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可是你还是来了,就好像…命运又把你安排回了我身边。” “我从未来过,也不会来。” 她话说的直白。 却怎料,他起身,拉住了她,好像在耍酒疯。 “布依,我好喜欢你,我曾发自内心的真的好喜欢你。你熟谙药草,可知这世间有种草药,名曰一见喜,我对你,便是一见喜。” “……” “可是,六界苍生的命,都在命格里写着呢。我的命,我认了。你的命,我好希望你自己写出来,对不起。” 却只是这三字对不起,真真是刺痛了她的内心,李布依一声耻笑:“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你的命,何时不是你自己写的?你野心昭然若揭,你如何是喜欢我?你爱的是跟我有擦边球关系的玄明势力,你爱的是我有能耐为你的商队提供保障,你曾利用我的不谙世事,有恩必报,却一到我无能为力,不再是我所能触及的权利之巅时,你便弃我而去。你好狠。你要的是天下,不是我。而我如今虚与委蛇同你共饮的这杯酒,是为两国权益谋利,是为苍生求和。” “你如何可以这么说?” “我如何不能这么说?” 千慕勋好像被她击倒,连连后退,话卡在喉咙里,半晌,才慢悠悠吐出来:“我……我也曾畅想过同你六界逍遥。可是……情非得已。布依,你真是善忘。你可知你在当谁的使臣?当年大楚炮火轰玄明,你忘了李氏夫妇,忘了你爹娘是如何死的吗?” “我记得,我永远记得。”她一字一顿,认真道:“但我有眼,我会看,我有脑子,我会算。没有人有资格牵着我的鼻子走,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是,大楚炮轰玄明,但,是整个大楚都错了吗?黎民百姓与之无关的人也错了吗?那场乱世,战火纷飞,只有我一个人被夺去双亲吗?” “我会查清真相。在此之前,我不会枉恨任何人,也不会像一头疯狗乱咬人。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罪人。” “你知道吗?我时常有一个畅想,我想你,哪日堕入魔道……我必是……双手双脚,欢欣鼓舞,迎接你。” “我不会入魔道。” 李布依看向他,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端的是有几分奇怪。 千慕勋笑道:“方才,你问我要出几师。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他将手拍了拍,立刻有人在高台上升了一面火红的旗帜。 高台前方的一片漆黑,突然零星点点的亮了起来。 是数以万计的火把在同时间点亮。好像无尽黑暗的银河里闪烁的红光。 李布依瞳孔猛的一缩。 原来,在深更半夜被吵醒的,并不只有这府邸里的仆从。 还有大军……这个高台……这个人,他在向她炫耀他的军队。 “其实你可以考虑立马倒戈,反正,你本来就不是大楚的人。”他笑道。 “哼!”李布依一声冷笑道:“殿下,你拥兵自重,未免大意了。” “哦?” “殿下应该已经摆平南勤王了,若想进军,可以大大方方从南勤入。趁月黑风高即刻调遣兵马,明面假设和我等在千秋交涉,实则暗度陈仓。如此依赖,自能杀的大楚措手不及。” 言下之意,在教他如何排兵布阵。 千慕勋看着她愣了愣:“你……真是大楚使臣?” “殿下多疑了,微臣自是。”李布依回身,拱手一揖。 千慕勋看着她,笑道:“你可知两国将战,我千秋兵强马壮?” “臣知。” “那你在我千秋城门上对我三军指指点点教我如何进攻如何防守,何意?” “我知道你要怎么攻我大楚,我难道还不知道要怎么设防么!” 夜来晚风萧萧,琼台之上的二人却全无困意,他们有的只是眼底的精明,还有对对方的了解。 这场战役,从嘴上的博弈开始。 千慕勋哈哈干笑了两声道:“我赌你是女人,你就果然是女人,我赌这张不是你的脸,就果然不是;我赌你看似柔弱实则会武,你就果然会武,我赌你会成为我千秋下一位后,你是否真会入我后宫?” 【164】江山邀约,望美人赴 这是以皇途邀的约。 言下之意也很明确:你当知道,皇位与我一步之遥,那是唾手可得,如果你愿意,就站到我的身边,当我功成之日,便是你为后之时。 江山邀约,望美人慷慨以赴。 长夜的风刮起李布依的乌发。 她的唇边慢慢的,慢慢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赌你举棋不定,你果然儒弱,我赌你一身傲气容易想当然,你果然败于我,那我赌你千秋兵败如山倒,你可信我?” 纵你以无边野心,以江山蛊惑,我如今亦是和你站在同样的台面上。 江山如何?天下如何?财富又如何? 如若我自己能争取到,我为何不站在正义的一边。 我有什么,不能和你一博! 千慕勋叹了口气,他了解她的性子,她若说不,那就是真的不愿意。 于是将手一扬。 这一扬散出去了几道波纹,震的天地都响了响。 四周点着烛火的红光都变了颜色,转而变成了荧光绿色,照耀在四周点燃起无尽森冷。 无数森白的枯骨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加入这浩浩荡荡的大军。 六界招灵。 千慕勋,为什么会这么阴邪的邪术?你到底是什么人? “千秋之行,远非俗世人情,百年恩怨能解。”难怪,难怪楚绍元会这么说。 “你,你坐拥一只鬼军?”李布依震怒地回头看他:“你在修的是什么邪魔外道!” 千慕勋看着她咯咯一笑,眸子深处额度绿光又亮了亮道:“邪魔外道?当我把这只鬼军发扬光大,让众人接纳,到那时候,你们才是外道。李布依,其实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 “我,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拿一支鬼军,去和生人抗衡。” 李布依瞳孔猛的一缩,连连后退。 这个男人!难怪,难怪能在千秋只手遮天。 他拥有的根本不是什么千秋百万大军,却恐怕是连百万大军都无法抗衡…… 修罗地狱,万鬼出世! 千慕勋看着她惊吓连连,突然笑了起来:“李布依,你可知自己为什么能立刻看出这是修罗地狱,这是鬼军吗?” 李布依被他问的愣住了。 他一步步靠近她,突然哈哈大笑。“因为你曾堕过魔道啊。” 仙客堕魔,鬼怪感极伤极绝望极时亦可堕魔,可却从未听闻过生者可以堕魔。 “我何时堕过魔道?” 他突然向前,哈哈大笑道:“那你忘了,曾经有神,拿自己神位救赎你,不过,这回你自己一脑袋砸进来,我不介意带你再堕落一次。反正,我喜欢你。” “你、你要做什么?” 千慕勋一吹口哨,魍魉都觉醒,一层层爆破声从李布依的脚下传来,她避之不及,几双森白的苦手捅破木质的地板抓住她的脚踝,只想把她拖入修罗地狱。 系在她腰间的乾坤袋猛地震动起来,流赤飞了出来,一口咬在她脚踝上的枯骨。 因为用力过猛甚至牙龈出血。 “流赤。”李布依有些愣住了,这只从长瀚山脉上意外捡到的小兔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仗义。 流赤的神兽血液起了作用,白骨被逼退了。可就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样,新的白骨又爬了上来,一样抓着她的脚,流赤只好一个个咬过去,血流的越来越多,它白白的,粉团一样的身体摇了摇,要支撑不住了。 “流赤!回来!” 她下了命令,可是流赤好像知道这是她不能解决的东西,所以还是一个劲地咬在枯骨上。 “我不要你咬它们!回来!” 她看着它,感觉它的身子都在渐渐干瘪下去。 太阳穴突突跳着,有点难以接受流赤如此衷心护主的事实。 直到它命悬一线,而她声嘶力竭,一个画面闯进她的脑海…… 那是她经常做的一个梦,那个女子一袭凤袍软胄加身,挡在魔族军队前,威风凛凛。 她将手一扬,一片郁郁葱葱,压向了修罗死寂。 千慕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前的少女,这不是他认识的李布依。她浑身散发着一股生机勃勃的绿光,所有接触到她的枯骨都在一瞬间凋零。 那团忠心护主的白球,流赤,也在这道光下,慢慢复苏着,被收进了乾坤袋里。 “跑,快跑!”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如是说着,她身子晃了晃,凌空舞步突然爆发,十米高的高台,她一跃而下。居然没有任何人能拦住她,他们看她,好像在看一个神衹。 脑海里一片混沌,许久没有动静。她半眯着眼睛,却有一股力量牵动着她的身体,让她逃窜。而她却一个劲地想着…… 我向来知道,所说性子,必然是他最投缘。却也是他最令我深恶痛绝。我原以为是因为背叛,后才明白是因无缘。我们在三观之上没有缘分。 我很难想象,若我没有踏出枫香村,踏上玄明天险,若我的本性不是追求自在逍遥,而是像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我会如何? 许是埋怨自己,终日抬不起头,枉度韶华岁月,最终随意择人嫁,了却一生。我却偏偏是这般的性子,既然如此,便要自在逍遥,便无论是何人,也休想牵着我的鼻子走。 “李姑娘!”府外,普林看着浑浑噩噩的李布依,赶紧接住她。 李布依踉跄了一下道:“快,进宫去!或者回大楚,去哪里都可以,快点离开这里!” “什么?三更半夜,是要赶去哪里?” “路上慢慢和你说,听我的,快走。” “小姑娘,你这三更半夜的,是要去哪里呢?”突然一声娇唤,吓的李布依停下了脚步。 奶奶个球!真是祸不单行。 月色下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她生的很美,也很高贵,对了,怎么形容她来着……高岭之花,微不可攀。 长奚宗下任宗主,曲茗兆。 可是这位高岭之花,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像从土里滚了几遍才出来的一样。 “妹妹可是见过千慕勋公子了?” “……” 李布依逃亡第一步,被曲茗兆逮个正着。本以为凉凉了,没想到,曲茗兆拉住了她的袖子。 “跟我走一趟。” “诶?” 普林自然不会允许有人莫名其妙把李布依带走,她要是有危险,他可是要被砍头的,将手一拦道:“这位姑娘,你这是何意?” “让一让,私事。” 普林看了一眼李布依,她飞快摇头。 是以,他勾唇道:“恐怕不能随姑娘意了。” 是以,三皇子殿下的门口,一场对轰上演。对方是要位列三宗的女人,本事不小,可普林也不弱下风,该玩的阴招,都信手拈来。 是以打的不可开交。 将要分出高下时,千慕勋的人已经赶了出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千慕勋出来,看了看李布依,蹙了下眉头,目光落在曲茗兆身上,那眉头就蹙得更紧了。 “曲茗兆?” “哥哥,是我。”曲茗兆听他唤她姓名,一时眉开眼笑,扑了上去。 “我不是让你先回长奚宗,你跟过来做什么?” 曲茗兆愠怒道:“好啊,你摆平了沙川的破事,就要赶我回去,别以为我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和哥哥在一起。” 李布依观察曲茗兆,这位大姐,委实不是什么傻白甜一流,而是一个聪明过人的女人。 不然,也爬不到长奚宗下任宗主,这个位置。 只是世上有一种痴,名叫情。 思咐完毕,她抬头,正好看到千慕勋向她抛来暧昧的目光。 “公子。”她还是好端端地拱手一揖道。 “哥哥,这个人是谁?我怎的觉得她是个女人?她为什么在你的府邸前面。”曲茗兆整个人要贴在千慕勋的身上。 他眉头微微一挑,下意识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是男人。” 噗,这时候我就是男人了。李布依心中一喷。 “她是大楚的使臣,来我千秋交涉。” “那交涉的结果怎么样?”曲茗兆问。 千慕勋闻言眉头一挑,笑的有几分古怪:“宗主是要干政?” “哪里的话。”那声娇嗔足以让人掉下一地鸡皮疙瘩了:“人家只是想给您几分建议。” “建议?什么建议。” “正好借此机会,去一趟幽冥海域,以求国运。”曲茗兆的声音带了几分魅惑。 李布依右眼皮猛地跳了跳,幽冥海域? 千慕勋一脸你真棒,你真是太聪明了,悠悠道:“也好,但仍需提前请示父皇,开启幽冥海域。现在时日不晚,使节大人若是不嫌弃,就先在本宫这儿住下吧。” “哥哥,那我呢?” “自然也是。”千慕勋脸上透着股宠溺。 是以当晚,李布依和普林下榻千慕勋的府邸。 夜色寂静,院子里种了一排竹子,月光落在竹子上,落在门前影影绰绰。 她兀自在房内跺着步子:“幽冥海域?我好像先前听你提起过。” “我?”普林摸着下巴思咐着,把脑瓜子都想爆炸了,窗外飞来一只信鸽,他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哦,是漠王提起的。” “他可有明说?”李布依看着他飞扑着去接那只鸽子。 半晌,从鸽子腿上取下一封信。试图递给李布依。她眼睛却连眨都不眨一眼,说道:“你念给我听。” “那,那我是先说幽冥海域的事情,还是先念信?”普林一脸懵逼地看着恨铁不成钢的李布依。 她气急败坏,恨不得给他一记暴力:“念信!” “哦哦,”他看了一眼信,感觉要把自己恶心吐了。 啊!天呐!为什么这两个人飞鸽传情自己还非得夹在中间。 “布依,见字如晤,我的心肝甜蜜饯……” “呕。” 普林放下信,关切地看了一眼,“姑娘你还好吧,漠王这信真了不得,居然有催吐的效果。” “别废话,念重点。” “得令。”普林快速扫了一眼道:“他说刘公子明日午时就能赶来,要我们多撑一撑。” “很好。”她眸子闪了闪,道:“现在你同说说,幽冥海域是个什么地方?” 普林又思考良久,把脑瓜用力搜索了一遍,显然,身为一个粗神经的武将,记东西这并不擅长。 “哦,是一片传的神经兮兮的海域,有传闻说,这是上古魔尊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留下的海子,还有传闻说,那是最接近神的福地。总之,千秋走商的,商人最讲究什么运势啊,凡事都要去祈个福,问问什么时候能发财。” “所以就铤而走险,久而久之,幽冥海域就成了圣地?”李布依截下他的话头。 他又摸着脑瓜子想了想,道:“不对,这地方很邪门,所以被封禁了。” …… 次日,千慕勋上朝,向千秋帝阐明自己的来意,并以两国是否交好与千秋前途为由,提议开启封禁百年的幽冥海域,以求上古神衹之福。还提议千秋帝最好御驾亲临,方可福禄延绵,耀千秋万代。 虽说千秋帝几番推辞,奈何朝堂上声音一致偏向千慕勋,如此方知何为只手遮天。遂,只得无奈同意。却连良辰吉日都来不及挑,只稍作整理,一行人就火急火燎赶往幽冥海域。 幽冥海域是伏诛海上的一角,大大小小的商船停泊在岸边,等着接这帮人前往幽冥。 李布依已联系好使节团的其余成员,准备前往伏诛海。 却见到每个人都病怏怏的,食欲不振。 “纵欲无度的后遗症吧。懒人屎尿多。”普林嘲讽道。 李布依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从上到下仔细观察了这一行人,察觉他们的精力与阳气都被消磨殆尽。 “怎么回事?”她问道。 一群人踌躇的不敢说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总算有人蔫蔫道:“大人,那些女人,是妖怪啊。” “看,我就说他们纵欲过度。”普林接着补刀。 “不是,”一群人统一摇头,“寻常纵欲哪有那么厉害,她们分明是会吸食人阳气的妖怪。我们觉得这沙川有古怪,这伏诛海还是不去为好。一百年,封印了一百年,为何今天开启,谁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 “没想到大楚的使臣如此贪生怕死。”曲茗兆从后面走来,哈哈笑道:“千秋帝都御驾亲临,你们还有什么顾忌?” 李布依的眉头蹙的更紧了,如果那晚她没有见过千慕勋统御的鬼军,她可能会像其他人一样认为,千秋帝贵为国君,这江山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子夺走不成! 而现在,她怀疑,千慕勋想把千秋帝弄死在幽冥海域里。 这样一来,她怕是也得跟着陪葬! 【165】你眼里的世界,最为特别 船队渐渐开往伏诛海,李布依忆起和长佰谐的谈话,那个白发老妖如此忧心忡忡于伏诛海,可见这片海域于千秋而言,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船队一路顺着洋流行至幽冥海域。 李布依站在床头兜着风,无奈地看着使节队里的人,吐得昏天黑案,日月无光。 “使节大人,若是我等再待在船上,只怕还没到幽冥海域,就已经吐死了。” 她翻了个面,背后倚着船杆道:“垃圾,还是吐死吧。” 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比不过。 苏杏子实在是看不过眼,掏出包里的晕船药,挨个递了过去:“寻常人晕船,最多双唇发白,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李布依看着他们咧嘴笑了,只道苏杏子是白白浪费药,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这群人打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晕船:“懒人还屎尿多呢,他们是什么?——废物!” “你!”二字刺激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从地上站起来,直勾勾看着这桀骜不驯的女子。她逆光而立,束发在脑后,看上去很俏丽。 “现在又有力气站起来了?”李布依冷笑道:“跟我来这里,你们不服吧?是看我年轻,涉世未深还是怎的?迂腐。我且告诉你们,不服也得憋着,既然做我李大侠的手下,是龙给我攀着,是虎给我卧着。” “我们现在唯一的劲敌是千秋,别被自己打倒了,识趣的就赶紧从地上给我爬起来,少等我上去一人一脚。” 话说完也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倚靠在船上。 后背一时间鸦雀无声。她得意勾唇笑了,不必白白浪费药材,比起用药治,最该好好治的,是人心。 水面波光粼粼,她一直注意着船下的东西。先前,在来千秋的那条大江上,她曾经见过一眼的绿色鬼手,她有预感还会在出现。 “布依,前面要开闸放行了。” “嗯。” 这声音真耳熟,她扭头一看,惊喜道:“公英?你怎么来了。” 刘公英看着她,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样子,蹙了下眉头:“你写信要我来,我就来了。” 海风轻轻吹起她的刘海,她顿了顿不语,嘴边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尚且不知道你具体在何处,怎么能写信给你? 哪里是鸽子知道路啊,想来,是某双大手在暗中操盘吧。 刘公英对李布依这幅行头表示十万分不满意,嫌弃道:“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方才要不是看你在训人,我还真认不出这是你。” 李布依嘚瑟:“行侠仗义的必要装备罢了。” 刘公英看着她不语,上次在齐王府见她一面,便觉得有几分奇怪,却又说不出这家伙是哪里变了。总觉得,多了分世俗的死气。不过无妨,她还是选择叫他回来了。 “你上来,应该见过杏子了吧。”猝不及防。 “还没。” 哎,她叹了口气,那杏子又该伤心了。 “你来千秋做什么,我听人说,这趟船是去幽冥海域,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他问了要紧事,李布依沉了眸子道:“千秋帝也在船上。” “幽冥海域封禁百年,他嫌命太长,”刘公英难以置信,“为什么非要拉你陪葬!” 李布依被他吼得捂了捂耳朵:“这坑,是千慕勋带着跳进去的。” “千慕勋是什么人?”他委实没兴趣管四国朝政,聊起这般多风云人物,知道的不出三个,不巧,千慕勋不在他知道的范围内。 所以才需要科普,李布依把他做的那些好事又陈述了一遍,顺便还把她看到的鬼手摸船提了一下。 “此人野心昭然若揭。”鹰目微微眯起,看着伏诛海上的动态。 事态不容乐观,对手也不容小觑。 身边的女子邀他进的是龙潭虎穴,他义无反顾地来了,只是希望…… 他余光偷偷瞟了一眼,正好看见她一手撑在船边上,侧着脑袋看着他,脑后的青丝飞扬,他赶紧转过眼球,目视前方,脸颊不由自主飘起红晕。 他本不喜欢这些皇室权谋明争暗斗,但阴谋里有她,他赴。 李布依看着他,欢喜地眯起眼,她喜欢这世道江湖。 因为仗义,刀山火海也赴,艰难万险共渡。 不过,说来也好笑,这大千世界果真是有正就有反。 譬如这位刘公英,血统纯正,是乾凌唯一的继承人,一国之君这块大肥肉送到他嘴边,说是不吃就是不吃,非要费劲心思拼命修炼,去当什么玄武天下第一人。 反观千慕勋,以他的生意头脑,早晚成为天下第一的商贾,却把眼睛瞄准了皇亲国戚,满脑子想着只手遮天,成为天子。 这两人都颇为极端,可楚绍元…… 他好像从未扬言要得到什么,只是顺其自然。可偏偏这股顺其自然劲,让人讨厌,但凡他说一声,喜欢她,希望她能留下来,都好过现在分隔两地。 “你在想什么?船要进幽冥海域了。”刘公英提醒了一下出神发愣的她。 “没什么。”李布依无奈地笑了笑,赶紧回过神。 幽冥海域的大门,正在慢慢打开。 阴气与邪气扑面而来,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开。视野里尽是飘动的凶煞游魂,带着阴煞之气,直直扑上他们的船只。生人的船只吸引了它们! 反观甲板上的其他人,一下子被这股阴风吹的七荤八素,但是都看不到这些场景。 “刘公英,你可能看见这片海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李布依惊问道。 刘公英闻言沉下心来仔细看了看,慢慢道:“不能,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能感到一股阴风。” 奇怪,那我为什么能看到? 李布依眉头蹙得很紧,半晌看见有一道鬼影来的奇快。 她飞快一闪,那道鬼影就掠过她,往她身后的人扑去。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把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布依飞快转身,内心闪过惊恐与自责。 这……这人怎么被瞬间吸干了阳气? “那是什么?”刘公英虽然看不见鬼影,却能看到这人在瞬间萎靡了下来,虽然没有直接死亡,却变成了人干,双眼空洞无神,整个人毫无意识。 诡谲,当真奇怪。 “有鬼啊!千秋会吃人啊!”使节团队的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同僚变成这幅样子,都乱了阵脚。 “小心!不要走散了!不要尖叫,不要害怕!”李布依连忙出声提醒道。 该死的,这些鬼好像最会捕获人心。 人们越是尖叫挣扎,那些东西看起来就越是兴奋。 那些兴奋的呼啸声夹杂着风声迅速穿入她耳中,留下一声声杂响,听了半天她听出来了,这是她带着的团队中人说话的声音,他们甚至在风中飞快交谈,再看看瘫坐在地上的这些人,只怕是丢魂了。 剩余的人除了尖叫,就是抱在一起大哭。 可是,害怕的种子一旦种下,是不能随意拔除的。 刘公英的眉头也蹙在了一起,一股真气聚在手上,突然抽出一道符箓来。 “小心!”李布依一把推开他。 刚才,一道鬼影向他扑来,险些碰上面。 “它们好像很忌惮你手中的东西!”李布依觉得有几分雀跃,“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符箓,在哪里来着?” 她用力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苏杏子同款符咒。” “苏杏子的符箓是先人画好的,她捡来用,我的是要现场画的,岂能相同!”刘公英冷着脸,咬破指尖,鲜红的血从上到下一气呵成。 “对了,那家伙人呢?” 他总算想起她来了,李布依表示感动,非常感动:“方才,她送人先进船舱了。” “也好,省的出来捣乱。”刘公英眸子里精光一闪。 李布依无话可说,可还是好奇问了句:“你着符箓有什么特别?” 手中符咒一出,他眼里覆盖了一层光影,能看见四处掠夺的鬼影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要是千秋帝那个胖老头看到,保准吓死。”李布依调侃道,话说到这里,脑子里灵光一闪,糟了! “刘公英,快去找千秋帝!此番出行,若是保不住千秋帝,千秋就真的完了,千秋完了大楚也得跟着完。不对不对,最早完蛋的是我们。” “好。”刘公英拔剑出鞘。 话音刚落,船上刮起一道飓风,有人来了,施施然落在甲板上,是千慕勋。 他头顶发冠把青丝盘得整整齐齐,一点也不凌乱,和风中凌乱的他们一点也不一样。一身玄衣,外面罩着暗金紫纱,平添了几分贵气。 “哟,本宫的船上何时多了这位贵客?你二人急急忙忙是要去哪?” 千慕勋的手上拿着一个布满咒纹的毯子,似乎是要来拿给李布依的,但是,看到远道而来的刘公英,眸子突然沉了沉:“布依,我还以为你此番来千秋,会和我好好站在一处。” “三皇子,请你闭嘴,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还有,请让路。”李布依说罢,腰间佩剑已经出鞘。 “刘兄,快找人!” “那你?”刘公英还有几分犹豫,半晌身子已经闪了出去。 犹豫是没有必要的,要说起保命的功夫,他可是她的手下败将。 因此,虽然不能打败千慕勋,但是和他周旋,拖住他应该也是能做到。 再说,既然她敢说自己能解决问题,那就相信她。 “你要跟我单挑?”千慕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小青梅。 “是啊,有什么好难以置信的。”李布依好像他的读心机,却只是一个闪身就拦下了千慕勋的路。 千慕勋假意苦笑道:“你我二人拔刀相向,多伤感情!” “只是切磋,有什么好伤感情的。”李布依眸子一沉,腰间佩剑出鞘飞出。 御剑之术? “谁教你用的剑,效果不错。” “小女不才,自学成才。”李布依的嘴角带了几分讥诮。 这是遂霄凌空第三重天的残卷,正是来自沙川,在楚绍元威逼利诱之下,从管城下手中得来的残卷。 和前两重天的功法,果然是相辅相成,她上手的也就相对快了些。 “看来这几年我不在,你收获不少。” 李布依的眸子黯了黯,严肃道:“幽冥海域是鬼域,你居然骗了这么多人来送死!看来这几年我不在,你草菅了不少人命。” 闻言,千慕勋手下的力道弱了弱,似乎在想什么,是以她的剑锋逼到他的面门,他翻转身子避开,一手拉住了她,凌空一个旋转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草菅人命?” 御剑凌空劈向他的手,一刀斩断他们之间早就化成残渣的恩情,李布依冷笑道:“对不起,我不想知道。” “其实我只想说给你听,可是你不想知道,我只好继续草菅人命了。” 千慕勋唇边勾了几分讥诮,赤果果的威胁。 李布依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跟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千慕勋飞身迫近,他腰间的佩剑也飞了出来,同她的那把御空缠斗在一起。 而他有意识地挨近她,唇与吻擦过她的发梢。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近身战差劲到一塌糊涂。” 李布依猛地蓄力,挥出一拳,此拳乃是破炎。这一拳,稳稳当当落在千慕勋的胸前。 须知破炎初一拳好像一团棉花,却有无穷无尽的暗劲,能将人的肋骨寸寸打断。 可是…… 他为什么分毫无伤! 千慕勋不紧不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布依,你这一拳,真是绵软无力,是不是没有人教你,到底要怎么打拳?” 手掌一翻,化拳为掌,不紧不慢地落在她的小腹上,轻轻一推…… 噗的一声,一小口血从小腹深处涌了上来,好像有一股暗劲在把她从下往上榨干。 李布依两眼一直,人往后倒下,可是一只手还被他拉着,就算想要到底,也不行。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我就能教你了。” 那一掌似乎还有闲工夫能摩挲她的小腹,甚至还有往上的趋势,准备吃个豆腐。 【166】千机盒子,没 “不过没关系,现在你回来了,我就能教你了。” 那一掌似乎还有闲工夫摩挲着她的小腹,甚至还有往上的趋势,准备吃个豆腐。 却在瞬间被一只纤细的手迅速拦截。 如果他保持一句话不说,李布依也许不会那么快苏醒,可能还会保持在刚才的震惊里。 惊于她一掌落到实处,而千慕勋却半点事没有。自从她使用破炎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从来没有一次,败在别人手上,而且,还是个她势必要打败的人。 “你!” “我。”他一双沉着淡定的绿眸,定定地看着她,两人相互抵挡的手上,真气不断流动着。 他熟悉这种感觉,儿时和她的切磋,就是如此。 “滚!”李布依凌空一跃,蓄力翻转,一脚蹬在他的胸腹,把他踢的一个踉跄。 因为转了一圈,两个人的手扭在了一起,千慕勋不得不放手。 许是心里终究有几分恻隐,害怕伤了她。 被她逃脱了站在一边。 李布依擦干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好功夫,再来!” 千慕勋站在原地哈哈大笑道:“布依,等你进了我后宫,想来几次,就来几次。届时,我上你下,可好?” “登徒子,你给老娘闭嘴吧!” 千慕勋拦下她的一腿,定定道:“布依,你当真的涉世太浅了,连这么明显的套路都没有发现。” “什么?” “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以为凡是都该顺风顺水?你是不是以为,你同我的打斗,只是为了掩护你那个好兄弟去保护千秋帝?那不过是个胖老头罢了,看看你的周围,这才是我想要的!” 李布依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是自己大意了。 她回身一看,只见甲板上的众人,现如今,全都面如死灰的枯骨色,脸上毫无阳气,瘫倒在地上,掐着自己的喉咙,感觉十分痛苦。 在她和千慕勋打斗的间隙,漫天飞着的鬼影已经吸干那些人的阳气。 “你到底想怎样?”李布依感到眼前的男子果真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样。 人,变了。 “嗯,阳气积累得差不多了,你往伏诛海上看看?”千慕勋掐着指头盘算着。 “积累的差不多?”李布依只觉得心头一滞,慌忙往伏诛海上看了看。 幽冥海域…… 巨大的海底魔兽席卷船底,庞大的鱼鳍划破水面,微微扬起,遮天蔽日。浩瀚山海,神话里的妖兽,都浮现在眼前了。 “终于引出来了!” 李布依看着这个失心疯的男子,不敢相信那曾是她的竹马。 千慕勋看上去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就好像一个孩子,总算见到自己心目中的瑰宝。 “布依,你知不知道,今天这趟行程还有你的功劳。我已经是个准灵丹境的修炼者,离灵丹境只查一步之遥的我,需要神兽的内丹。我到双燕灵域去的目的,不全是为了沙川,还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其。” “……”李布依顿了顿。 “你知道功亏一篑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自己的老相好半路打劫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被伙伴斩断退路是什么感觉,我也清楚,昔日的朋友想要杀我为快是什么柑橘啊。” 千慕勋被她说得噎住了。 “我们刚来千秋时见到的鬼手是不是你的手笔?”李布依笑了笑,难得,居然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悔意。 千慕勋扯起嘴皮子,勉强笑了笑:“我承认了,事情就真的是我做的了?其实我承不承认,你都会认为,我想害你。” 这混淆视听的伎俩。 千慕勋把手中抱着的袍子一抛,给了李布依。 “要是还信得过我,你就把袍子穿上。这里阴气之重,绝非你可以抵御。” 李布依看了看手中的袍子,却听他继续说道:“你刚来千秋的时候,我的确想杀了你,因为是你抢走了穷其兽丹。可是转念一想,我觉得这片幽冥海域里有更好的东西,穷其兽丹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反倒是你,你体内筋脉气血,非为常人,这片海域魔气极重,若是能让你在此地服下一枚兽丹,假以时日,你必入魔道,到时候,你我二人,就又是同道中人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飞色舞,语气里充满期待。 李布依顿了顿,继而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那枚兽丹…… 自古以来,修仙者堕魔道,均因某事心灰意冷,亦或者是为了从中借取力量,却从未听说,把体内修炼的金丹转成魔兽的兽丹,就可以入魔。 千慕勋修行道法之诡谲,令人发指。 “你算盘一定学得很好,如此才是商贾之子。”她讥诮一笑,“你心心念念的那枚穷其兽丹,并不在我手上。” “不在你手上?”千慕勋眉头蹙在一起,想了一会儿。 “兽丹不在你手上,那在谁的手上?”他一步步朝她走来,眼底仿佛在喷火,“是不是在你攀附的那个权贵手上?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关系!” 他突然觉得,这只千里送来的肥鸽子,好像并没有那么听话。 甚至,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好吃了。 这一刻,他心里住的那座死火山,在一点一点,慢慢苏醒,因为她的挑衅而全面爆发。 他不过是离开她几年,何时她身边能有其它人代替了?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离去寻死觅活,不该哭着跪着来祈求自己垂怜吗? 她凭什么拿着筹码和自己说话? 李布依脚尖一点地跟他拉开了距离:“我和他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别人比下去了,所以心情不好?” 说着,嘴边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冒火的千慕勋。此人做事谨慎,遇事向来利益至上,自然都是好脾气好说话,跪着能解决,就不会站着打。这次,他不仅站起来打了,而且还情绪失控了,真是有意思。 果然,千慕勋深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静:“我为何要在意你跟什么人在一起,我又怎么会被人比下去?布依姑娘,你应该知道,我爬到灵丹境的边缘,只用了八年,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李布依看着他道:“天才。” 千慕勋深吸了口气,颔首道:“看来你清楚。” “不过,”李布依音调一勾,峰回路转,“你也应该清楚,干我们这一行的,天才不少。”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机关盒子开启的声音,随后,一张红色的巨网从天而降。 “捆绑。” 少女扎着两个大麻花辫,稚嫩的声音却犹如地狱盛放的朱红曼珠沙华,掌控着这张大网,将阴谋者缠绕于其下。 千慕勋反应不慢,几乎一听到声音,就朝着李布依扑了过去。 可是那张大网上长了巨大的眼睛,是瞅准了他,为他量身定做的,因此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就紧紧束缚住了他。 千慕勋立刻蓄力,想要挣断这个网。 苏杏子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突刺。” 红色的网上立刻长满了倒刺,刺进他的肌肤里,鲜血喷溅而出,血肉模糊一片。 饶是他个性里还有几分倔强,硬是没有叫出声来。 最后一句话,苏杏子好像犹豫了很久,还是说道:“扔进海里。” “千机盒子,捆绑术。”千慕勋咬破舌尖吐了口血,狰狞地冷笑着。“我以为这个术法早就失传。” “差不多失传。”苏杏子慢慢道。 “不过,我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封唇,聒噪。”苏杏子小手一挥,一个准灵丹境的强者,就这样被投入茫茫大海。 甲板上一片狼藉。剩下李布依和苏杏子两个人还站着,其余的人都被鬼影吸干了阳气,倒在地上半死不活。 “本事不小。”李布依看着她的眼神充满赞许。 苏杏子的嘴唇有些发白,拽着自己的衣角,眼睛低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衣摆:“但是千机盒子没了。” “没了?”李布依忘了眼汪洋大海,对了,方才把千慕勋扔下去的时候,确实是整个盒子一起扔下去的。 “千机盒子千变万化,就算要把某个人碎尸万段,千机盒子也能做到,但只有一次机会。现在我把千皇子丢进海底,千机盒子也就跟着消失了。”她有几分失落。 这是花了大功夫才得来的盒子,也是她苏杏子闯荡江湖的巨大保障。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国为民做贡献,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但这一次,她为了除掉千慕勋,把自己的护身符都丢了。往后要怎么办? “不过,能帮到你也不错。”苏杏子微微一笑,海风吹起她的刘海。 该如何说才好。苏杏子看着眼前的李布依。她苏杏子,向来不是个傻子,她自然知道,刘公子在对待她们的态度上,本就是不同的。就是说刘公子喜欢布依也不为过。她知道,那晚刘公子来过一趟言王府,她满心欢喜以为他会来找她,哪怕只是见李布依一面,应该也会像朋友一样,来找她一起去吃酒吧? 可是,并没有。 她在船舱见到了刘公英,她如何开心地同他打招呼,可他却仿佛没有见到她,飞快地朝千秋帝奔去。 若是出上船来,哪里会这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必然是先同李布依碰了面了啊。 苏杏子看着李布依,嘴角的笑意带了几分牵强。 在他心里住着的人,是你啊。 …… 幽冥海域惊涛拍浪,巨大的浪流拍打在船身上,溅起大量水花,沉浮海洋的凶兽已经现世,天空中仍然漂浮着许多常人看不见的游魂。 最致命的是,千秋的皇帝还跟在这艘船上。 她要怎么带着这只船队,带着千秋帝,带着大楚千秋两国交好的和约,走出幽冥海域? 在甲板上,会开船的已经扑倒在地上,人手显然不足,她还能做些什么力挽狂澜? 李布依冲向船舵,立刻调转船头。 船只倾斜,甲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风浪几近要把它掀翻。 “布依,你开过船吗?”苏杏子看着掌舵的女子,大声问道,心里只觉得十万分不靠谱。 “现在开过了。”李布依欢快道。 您这是死马当活马医啊!苏杏子泪奔。 李布依一边掌舵,一边蹙眉,想到自己赋予刘公子的使命,还有那要命的千秋帝的事情,就问道:“杏子,你出来时,见到刘公英了吗?” 所幸,苏杏子想了想,答道:“见到了,刘公子已经找到千秋帝,布好法阵。” “那就好。”李布依心头长舒了口气,刘公英是正经八百的修道宗门弟子,有他在,事情还是十拿九稳的。既然现在舵掌握在自己手上,当务之急还是要插上翅膀尽快逃命。 不过,李布依眉心一跳,总觉得这么大的浪,就算千秋的船只再结实,在自己的随性掌舵下,翻船是迟早的事情。“对了,杏子,你不是精通堪舆之术?”她大声询问道。 长风里,倾斜中,苏杏子慌张地从兜里掏出一块七星罗盘:“对,对!”但罗盘上的指针好想发了疯,海域上巨大的引力,迫使罗盘飞速的旋转却找不到方向。 她手突然定了定,飞速旋转的罗盘,不动了:“布依,左前方向……” 李布依依言把舵摆向西南方,海底突然刮起了一道飓风,掀起数十丈高的海浪,把这艘船硬生生地拦下。 “怎么回事?” 苏杏子的话很适时的传了过来:“左前方向,不能开……” 李布依喷出一口老血:“您说话能不带喘气的么?” 船被这个巨大的波浪,掀得翻起跟头。 一道升腾的雾气铺天盖地冲向李布依,她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后,就被这片雾气紧紧包裹了起来。 “布依!”苏杏子惊声叫了一下,眼睁睁看着那团雾气,把李布依整个人包在了里面。 她飞快地奔去喊她的名字,手却在碰到雾气的瞬间,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连连倒退,半步进不得。 怎么会这样? 她紧紧咬着下唇,片刻,飞快地跑去找刘公英。 公子,应该有办法解决! 【168】他很好,不容诋毁 当着团浓雾笼罩住自己的时候,李布依已经意识过来了。 但这里,就像她在双燕灵域一样,是一道结界困住了她。 她眉心跳了跳,掌心里还捏着船舵,只是轻轻一拉,整个船舵切了下来,这道结界,居然能把器物割断。 突然,面上吹来一道飓风,迎面扑来一阵重压,把她整个人压得往后倒了去,好在一个柔软的肉垫护住了她的后脑勺,因此才没有顿地的疼痛。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她慢慢睁开眼,看见自己身上,趴着一个劈头盖脸的赤条条的男人! “啊!鬼啊!” 李布依腿猛得一踢,直往那要害踢去,身上男人迅速翻身,躲过了这一击,手一掀,周围团团围绕的浓雾在瞬间散开。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一望无际的翻腾云海,好像站在蔚蓝色的天海尽头,脚底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可能是因为还在海上漂泊的原因,幻境里也依然觉得跌宕。李布依只觉得脚下的踩着的云海不真实,至于眼前的人,就更不真实了。 他穿着水青色的衣裳,一头青丝零散地垂在肩上,只微微挽起一个弯在脑后,温润如玉的手拨开眼前的云雾,一棵巨大的玉兰树浮现在眼前。他便就着树下的石桌,坐下了。 眉眼弯了弯,唇启:“梓芬君。” 那声音温暖,湿润,仿佛横跨数十万个沧海桑田,方才传入她的耳畔。 李布依四下看了看,无人,便确认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了。 “楚绍元?”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玉兰树下的男子,看模样是他,却又觉得哪里不是,眼前的男人,和他比,少了一些人气,多了几分仙气,甚至能从眉眼里看到约束。 “梓芬君在喊谁的名字,我是昭元君。”他嘴角勾了勾,袖子一拂,石桌上多了一块棋盘,香茗也沏好了摆放在边上。“梓芬君莫不是睡得太多了些,把日子都颠倒黑白了,喝杯茶,醒醒神,陪本君下个棋,活活脑。” 李布依白眼一翻,撸起袖子上前坐下:“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里明明知道事情有蹊跷,可是一看到是他,还是马上淡定了下来,选择了相信。 楚绍元已当先落了一子,悠悠道:“梓芬君,到你了。” …… 结界之外,苏杏子拖着刘公英来到结界跟前,通行的还有胖嘟嘟的千秋帝。 突然,天地大动了起来,只见伏诛海里的一切像是暂停了一般,海中的凶兽,这艘大船,统统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苏杏子问道,还好,人是能动的,只是被困在这船上,困在这伏诛海上,跟不能动有什么区别? 千秋帝擦了擦额间汗,看着那浓雾深处,喃喃道:“传说居然是真的,有人触发了阵法。” “什么阵法?”苏杏子突然有些紧张,她眼睁睁地看着这团浓雾把李布依包了进去。“那在阵法里面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千秋帝吹了吹鼻子下的两撇胡子道:“岂止是会有危险,里头人的动作,关系着我们这一船人的性命啊。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同魔神并驾齐驱。” “魔神?”苏杏子问道。 突然船身剧烈地晃了晃,同时一只巨大的神兽张牙舞抓向他们扑来,而没有舵,没有风和浪的,船居然走动了一下,很有灵气地避开了那一击。 “里面的人已经开始了。”千秋帝哀叹地垂了下眸子:天佑我国,万世千秋啊。 苏杏子揪着袖子,眼巴巴地看着那团浓烟……布依,你千万不要有事。 …… 结界内,李布依拖着腮帮子落了一子,浑然不知,这一子棋能牵动结界外风云变迁,甚至干系着他们一干人的小命。 指尖轻轻点着下颏,嘴边挂了几分嘲讽:“楚绍元,这不像你啊,怎么下得这么烂,我又吃一子咯?” 楚绍元轻轻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落了一子道:“梓芬君和本君下棋,却不知屡屡念着的是谁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你长着一副他的脸,念的又是谁的名字啊。”李布依用力地落了一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乍一眼见,她确实以为他是他,毕竟,真的太久没有见面了,她虽然不说,但是那股想念还是埋在心里,生根发芽。因此,即便是假的,能看到这张脸,她也想多看看,多睁眼看看他。 但是从他的嘴里,屡屡提出另一个名字,就让她觉得,非常不爽。 梓芬君?谁他娘的是梓芬君?她记得自己体内可能住着另一道灵魂的事,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认为楚绍元是因为喜欢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才接近她,和她在一起的。 多不公平啊,自己是货真价实喜欢他这个人,他这个灵魂的。现在,居然敢从嘴里吐出别人的名字,来称呼她! 李布依用力拍桌:“喂,你她娘的是谁啊!” 楚绍元愣了愣,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拥入怀。这一拉扯,桌子上的棋子散落了一地,黑子白子弹跳在云海之上。 那个怀抱温暖,暴力却又清甜淡雅,是经历了岁月的沉降。 “布依,是我啊。” “神经病,你假冒他有意思吗?”李布依一巴掌挥开拥抱自己的人。 楚绍元的怀抱,该是什么样,她最清楚不过了。 而那个拥抱传来的是谁的气息,她也再清楚不过了。 “千慕勋!”李布依一声怒吼,看着眼前心上人的脸慢慢退去,换上她厌恶至极的面庞。 周围的云海渐渐退了下去变成了断裂的大地,地里的喷发的火山。巨大的玉兰树不见踪影,温和的风也变得凌厉。此间便因眼前人的心动,转化成了修罗地狱。 “李布依,见到是我,惊喜不惊喜?”千慕勋看着她展颜一笑。 李布依嘴角抽了抽:“你果然没那么容易死。”顿了顿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假扮楚绍元做什么?” “试探你。”千慕勋笑了笑,捡起地上的黑子。 “试探我做什么?”李布依不解。 “试探你的心里,到底有多在意他。” “……” “也试探你,到底记不记得前世的事情。” …… 结界之外,因为二人打翻了棋盘,天地重新活了起来。巨大的海浪拍打着船队,电闪雷鸣交杂在海面上,船只仿佛海上的一粒扁舟,全靠刘公英一人用符箓驾驭着船只。更要命的是,神兽已经发现了船只,正在铺天盖地朝他们冲去。 结界内,石桌上的茶还没凉,千慕勋已经施施然坐下来喝茶,将手一抬道:“布依,坐,好茶别浪费。” 李布依狐疑地坐了下来,浑身都很拘束。 千慕勋继续道:“你把心放一放,这个结界,是我自己的意念空间,我想杀你,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当然,我想睡你,也是一样。” 李布依眉心跳了跳,听他继续道:“可惜我向来不喜欢强扭的瓜,就想试试你们中间,是不是只有楚绍元单方面喜欢你,实际上,我一直抱有这种侥幸。可惜事实证明,你心里也有他。” 李布依蹙了下眉头,铆足了劲才想反驳,突然看到千慕勋一副非常期待她反驳的样子,突然就松了气,端起茶杯,慢慢喝着。 千慕勋果然感到失望,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可是他还是骗了你,没有跟你说实话。” “请停止你的挑拨离间,有什么话,直接说。” “上古,魔界向天界宣战。楚绍元,是天界的昭元上神,掌天界百万天兵天将和魔族军队于忘川河展开厮杀,整整战了一百天,血气遮天蔽日,眼看着天界百万大军就要被魔军同化。梓芬君居然不好好在花神殿待着,跑来战场前线凑热闹,对了,那就是你。” “我?”李布依微微眯起眼睛,我居然有神位?“你确定是我。” “虽然神魄残缺,但是,确实是梓芬君,你能进来这个结界,能一脚踏进长瀚山脉的结界,都是因为,你是本体神衹。”他眯着眼睛看看这个俏皮的姑娘,虽然少了做花神的富丽堂皇,可依然是那个喜怒牵动四海八方的女战神。 “行吧,”李布依欣然接受他说的话,毕竟,只要这是真的,她就知道楚绍元为什么把她推开了。“这跟他骗了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对他心存侥幸?”千慕勋一语戳穿:“梓芬君取代昭元君,挡在千军万马前,统御了万界生机,将蔓延万里的魔气和鬼气,化为己用,可惜这个大招让她元力耗尽。谁知昭元君心怀鬼胎,一把方天神杵,刺穿了梓芬君的身体,神魄尽散,魂归大地。” “对,楚绍元亲手杀了你,叫你魂飞魄散!” 李布依觉得自己心头咯噔了一声,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拽在手里,被一寸一寸掐得死紧。 “当时的场面,很壮观,一片郁郁葱葱压向了修罗死寂。”他撑着脑袋看着她,嘴唇一点一点失去了血气。“你一袭凤袍软胄加身,倒在自己神力化作的万顷绿荫里,死在自己爱人的战神杵之下,多么威风凛凛。” “怎么,怎么可能?”李布依牢牢抱住脑袋,好像有数不尽的记忆在呼啸着重归眼前。 “所以你来这里和我对峙,是在为谁而战呢?”千慕勋嘴角带笑地看着她,他知道,这个棋盘倾覆与否,结界以外混乱与否,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有让眼前的这个人走火入魔才是最重要的。 “不,不可能。”突然,李布依抬起头,无比坚定地说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千慕勋觉得自己被这种眼神烫到了。 “你说的,我只信一半。我如果真的魂飞魄散,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她眼神定定地看着千慕勋。 如果,他真的利欲熏心,又怎么会屈尊降贵来人界找我,拼了命也要护我周全? 只是这个眼神,就像一道燎原烈火,要把千慕勋焚烧殆尽。他心里是嫉妒的,为何我同你说了这些,你还是觉得他没错,他做的对,甚至心存侥幸认为,即便这件事当真是楚绍元做的,他也是有苦衷的? 就因为,你喜欢他? “哈哈哈女人真是太可笑了,”千慕勋好像想到什么,捂住嘴大声笑了起来,将手一挥,周围的雾气降了下来。他看着她,目光一凝道:“看来我和你说再说,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真相,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还是你自己去找他对峙吧。” “本就该如此。”李布依一副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表情:“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和他打了个圆场。” “什么?” “啊,你不知道?我来千秋前,跟他正冷战呢。” 是以,千慕勋脸上呈现出一副吃屎的表情。 大手还是挥了挥,将四周的海景呈现了出来。 惊涛骇浪,险象环生。李布依目瞪口呆,贫乏的词典里已经想不出更多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 “停下!”她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因为她看见一头神兽咬住了刘公英捏着符箓的手臂,好在苏杏子继承了他的符箓,迅速捏诀,叫他解了围,也算是有惊无险。 “停下?”千慕勋玩味地看着她,拨弄着手心里的棋子,道:“布依,你知不知道,你手上玩的棋子,关系着你同伴们,一船人的性命。” 李布依明白过来,为何他刚才立刻去捡黑子,看来他们的这场棋局,关系着外面的腥风血雨。看了看散落在地下的棋子,心领神会,立刻弯腰去捡,有些棋子落在岩石的夹缝里,底下的岩浆烤得烫手,她眼皮子连跳都没跳,一枚一枚捡起来。 最后一枚,落在千慕勋的脚下,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 千慕勋一脚牢牢踩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捻。 “你怎么总是这么容易屈尊降贵?”他恶狠狠道:“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矜贵一次?” 【168】一见钟情,永不移情 “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矜贵一次?”千慕勋目眦欲裂,看着脚下踩着的李布依。 李布依眼中寒光泠冽,掌上聚气朝着千慕勋击打过去,澎湃飓风带着一缕绿光砸到千慕勋的脚上,他眸子一沉,抬了抬脚,躲开了。 李布依从地上爬起来,秀发一扬,换上了她自己精致的面庞。 “千慕勋殿下,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底层人民,我不认为自己为朋友和那些无辜的生命弯腰低头,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千慕勋看着她,倔强,高傲,几分稚气的脸上,却透着一股难掩的风采。 “布依,你可能还是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什么?”李布依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眯。 千慕勋一字一顿重复道:“你是神。不是凡人,没有必要为了凡人屈尊降贵。放弃普救天下的心,在这里,你将拥有无上神力。” 李布依看了看他,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真的挺张牙舞抓的。 顿了顿道:“你刚才不是说,这片结界随你的心思而动,怎么我又能获得无上神力了?” 尝试着挥了挥手,坑坑洼洼的岩浆地上,立刻生长出了新的植物,郁郁葱葱一直蔓延到千慕勋的脚下,迅速枯萎凋零。 “是啊,”他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只要你愿意和我联手,我们可以天下无敌,别说是人界,就算是要六界,也不过是囊中之物。” 李布依以为她向来知道千慕勋野心勃勃昭然若揭,但自己横竖还是比较理解,如今他这句话一说,她才知道,人界的纷争于千慕勋身上,简直肤浅。 “千慕勋,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仅知道她和楚绍元前世的身份和过节,还特别清楚自己的使命,审查的视角恍若天神。 她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了解,这个曾经分她糖葫芦的少年。 “我是魔,以吞并神为乐。” 千慕勋如是说。 “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神,八年前为何突然离开?” 千慕勋被她问得愣住了,狭长的眼睛仔细看着李布依: “你在怨我?” 他一步,又一步地走近她,两人之间的郁郁葱葱在顷刻间瓦解。 “我……”李布依还想说什么,话却哽咽在喉咙里。 怨吗? 如果当初千慕勋没有走,她会如何?还是会继续在玄明宗做她没心没肺的大侠,也许她不会遇见楚绍元,也不会遇见路上那么多的伙伴,也许就像预想的那样,她很快就会嫁人。 可怕。 还好不是你。 清了清嗓子道:“我同你说过,我不会入魔。” 千慕勋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一股幽冥地狱的冷风吹过二人中间。 “无妨,我也还是会和你公平竞争。” 他手一扬,在二人面前摆上了棋桌,李布依捡起来的棋子,也都落到了桌上。 千慕勋慢慢道:“我跟你说过,我当真喜欢过你。当时离开的时候,你还很小,神魂波动隐藏得很好,我没有发现你是神。” “我看着当年的你,单纯,可爱,倔强,又可怜。” “谁要你可怜!”李布依生气道。 千慕勋笑了笑:“娶你为妻,就是把作为凡人的你拖入魔道,我终归是不忍心。” “那你现在就忍心了?” 李布依笑了笑,白棋落子。 结界外的大船重新归于掌控。 千慕勋见她迅速进入状态,也沉了下神,唇角微微勾起:“对你,我永远狠不下心。” 他声色温和,就像是用尽所有甜言蜜语想要哄骗小白兔入窝的大灰狼。 不,应该更狠一些,他是想要同化神衹的魔鬼。 是以,李布依听到这些甜言蜜语,只是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殊不知,她的不在意,落在千慕勋的眼里,才是最扎心。 “其实,这一局棋,我对你的肚量感到满意。” 她飞快地落子,以求外面的世界平安。 “哦?”千慕勋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肚量?” “嗯,是啊。三皇子殿下有那么多本事能将小女子击杀,但是都忍下了,选择了最能保住我性命的方法。”她唇角微微勾了勾,落子已经附带了澎湃灵力。 “三皇子之肚量,让我刮目相看。” 布依…… 千慕勋愣愣地看着她,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灵气,举手投足间流露着自信,灵动活力,自己就带着澎湃生机,确实和修罗鬼蜮和幽冥地狱半点不搭嘎。布依,你生而就是这两个世界的克星。 也是我的克星。 凉薄的唇角扯了扯。 人们都说,嘴唇薄的人,生性最为凉薄,对一切事物都是淡淡的,不留情面,可我不这么认为,我生而对权谋热情,对你,却是真的有情。我网开一面,希望你能抓住机会,不要给我犯错的权利。 黑白子,纵横方,这一局,赌的是谁兴谁亡,牵扯甚多。 李布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千慕勋的对面,认认真真下着棋。 千慕勋撑起脑袋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嘴角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文静又认真的她了。 他们第一眼在品茗茶楼下相见,那时候,她虽然带着人皮面具,把自己假扮成其他人的模样,她也没能认出他,但是,他知道,那就是她。 普天之下,除了她,谁敢扇他的巴掌? 可惜,他多么欣喜能再次见到李布依,她一见面,就和自己剑拔弩张!而且,她的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个人,楚绍元……于人界,于天界,于六界,都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因此,他忍不住就嘲讽她,嘲讽她攀附权贵,嘲讽她见利忘义。却差点忘了,自己才是最见利忘义的那个。 “三皇子殿下,您分神了。”李布依落子一抬头,就看见撑着脑袋看着自己发呆的千慕勋,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 她是不介意他看着自己发呆多久,但是外头还有一大堆小伙伴等着这场棋局定胜负,他再这样拖延着,恐怕外面的人会撑不住。 千慕勋察觉到她的着急,抿了一口茶,赞叹:“布依,几年不见,下棋技艺有所长进,跟谁学的?” 李布依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棋子迅速落下:“左鹤师父。” “哦?” “还有长瀚山脉上的一只千年老妖怪。”她放下茶盏,看着自己的白棋把千慕勋的黑棋包围进死角,他已经再也没有出路可以翻盘了,嘴角扬起胜利的笑。 “千慕勋,我赢了。” 千慕勋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承了一抹笑意:“我知道。” 这一发摸头杀,李布依都愣住了。大哥,你几个意思? 千慕勋响指一打,四周景物花花而落,他慢慢念道:“布依,我会在幽冥海域慢慢修炼。不要试图找我,你找不到我的。如果,你当真想保住自己和身边人的性命,快点变强。下次碰面,我不一定会是今天的我。” “你在说什么?”李布依第一次感觉有些慌张。千慕勋说这些话的时候,怎么感觉在讲遗言? 千慕勋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消失不见。 “布依,我喜欢你,现在和曾经的我,都喜欢你。” “你们,回去吧。” 李布依从结界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苏杏子和刘公英急急叫唤都没能把她从梦靥里拖出来。嘴里念叨着:“等等,莫要说话,我想静静,莫要问我静静是谁。” 苏杏子只能怔怔愣愣地看着她,好像撞邪了一般,走路都在踉跄。 风浪把他们一行人的船只送出幽冥海域的时候,她整个人是懵的,幽冥海域上的那个人好像重复浮现在眼前,甚至产生了重影。 李布依影影约约看见了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手拿金杵,脚踩昆仑扇,扛着六界最大的玄武龟,讨好地送到自己面前。 “梓芬,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好看的虎牙。 “好啊,什么事?”她懒洋洋地靠在院子里最大的玉兰树下喝茶看奇奇怪怪的人界读物。 “梓芬,如果有一天,我上战场打仗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她被这句话噎到了,抬眸看了看这个不成器的少年:“你个黄毛小子,上战场打什么仗?打仗有昭元战神守着呢,轮得到你吗?” 少年气不过,把玄武龟扔在了地上:“梓芬,我拿这么大只神兽送给你了,你却连这么一个小忙都不帮!太不够仗义了!” “行吧行吧!”她被这个少年摇得看不进书,连忙打发他道:“阿勋若是能上战场,我梓芬,定当以命相护!” “好!”少年高高兴兴抱住了她,“梓芬在哪,我就在哪。” “什么毛病。”梓芬懒洋洋地,懒得去理他,当这个少年还小,随便他抱着,撇过身子继续看书。 对了,梓芬喊少年什么来着……阿勋?千慕勋? 李布依在梦里出了一身冷汗,活生生把自己给吓醒了。 一睁眼,头顶是熟悉的古香古色的床顶,四周是飘飞的帘帐。看来已经离开了海面,只是在海上待得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摇摇晃晃。 “布依,你醒了。”谁料她刚刚扶着脑袋一起身,一个人就直接扑了上来。 是苏杏子。 “杏宁?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已经从幽冥海域出来了,千慕勋尸骨无存,布依你真是太棒了!千秋帝感谢你的帮助,就等着你醒来,把大楚千秋两国交好的文书给你,还说具体联谊可以详谈!布依,大获全胜!”苏杏子兴奋地说道。 李布依眼眸却黯了黯:尸骨无存啊。只恐怕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吧。 苏杏子依然扎着两个俏皮的麻花辫,只是考究地涂抹了些胭脂红唇,衬得那张小脸更白皙动人。 女为悦己者容,这考究的打扮,是因为这里有心上人吧。李布依不由自主的一笑,想了想,将手一翻,一朵红色的小花出现在手上。 苏杏子直愣愣地看着她跟变戏法一样给小花注入了长青之术,并且把小花戴在了她的头上。 “嗯,这样就亮丽许多。”掀起被子翻身下床:“走吧,去会会你的情郎。” 苏杏子满脸通红:“嗯!” 打开门,看见刘公英就站在屋子外的柳树下等着。 现在入秋了,柳絮也逐渐失去了绿色。他站在柳树底下,双手环抱在胸前,听到楼上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慌慌张张抬头看上去,看到李布依跟着苏杏子一起出来,眼底里的担忧总算是散了。 松了口气,不悦道:“女人,你总算醒了。” “哦?刘大公子你还指望着我不醒啊。”李布依忍住不调侃道。 刘公英斜睨了她一眼:“我可是浪费了宝贵的修炼时间来千秋陪你瞎折腾。对了,你不是好好待着在楚绍元那家伙身边吗?怎么突然跑来千秋?” 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要坐下来好好问一问李布依。 “吵架了呗,不跟他走一路了,气消了再见面。” 她呲牙咧嘴一笑,无所谓地好像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挂在心上。 这说话的口吻却惊得刘公英垂了垂眸子,你们,已经有关系了? 苏杏子从走下来开始就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摆。站在他们两人身边,就好像背景板,电灯泡,两下子眼眶就红了。 李布依看了看她,无奈一笑,有种当人亲妈的感觉,后退了一步,把苏杏子往前一推道:“刘兄,杏子说有话要跟你说,你们要不要好好谈谈?” 苏杏子被李布依这么一推,反而愣了神,一张俏丽瞬间涨红了,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话。 刘公英有几分不耐烦了:“何事?” “我……刘公子,”苏杏子把脸垂得低低的,害羞地抬起眼眸看了看刘公英,“你觉不觉得,今天的我,有哪里不一样?” 刘公英一副:你怕不是吃错药了的眼神,仔细端详了一下苏杏子,赞美道:“哦,你头顶的那朵花挺好看的。” 李布依噗嗤一笑,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却被苏杏子反手握住了。 “刘公子,我……”她犹豫了很久,久到刘公英都不耐烦了,她终于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刘公子,我喜欢你!”顿了顿,觉得不正式,又补充道:“楚杏宁喜欢你!” 刘公英和李布依同时愣住了,楚杏宁是她的本名,苏杏子只是她的化名,她用本名告白,说明这份喜欢,绝对够重视。 “刘公子……”苏杏子害羞地松开李布依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握住了刘公英的大掌:“我能不能,跟你一起闯荡江湖?” 【169】姑娘,可归矣 “刘公子,楚杏宁喜欢你!”苏杏子害羞地松开李布依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握住了刘公英的大掌:“我能不能,跟你一起闯荡江湖?” 刘公英愣住了,这下才注意到她刻意抹在脸上的胭脂和涂抹在唇瓣上的唇红。 说起来,刘公英这个人长得算是非常英俊,剑眉潇洒入鬓,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偏偏英气十足,一头乌发刚毅笔直,衬着他周身气质也带着凌厉杀气。他长大到现在,周围桃花无数,没少收到过我喜欢这么句话,甚至强如沙川公主直接绑架,也是存在的。 因此苏杏子这红着脸的告白,虽然动听,但称不上稀罕。 是以,苏杏子看着他一脸冷漠没有动静,害怕地退了两步,把抓着的手松开了。 “我……” 刘公英沉默不语地看着苏杏子,又看了一眼在一旁暗自窃喜的李布依,只觉得心头的火气更大了。 “无聊。” 遂拂袖转身离去。 李布依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扶不起啊!气得她直跺脚:“诶你这个人,说两句好的啊!” 刘公英背过身去,潇洒地走了。 “布依,算了。”苏杏子把头埋得低低,看不清表情,半晌,几滴清泪落在她的手背上。 李布依看着她,愣住了神,有几分担忧,伸手拉了拉:“杏宁。” “没事啦,我真的没有关系。”她扬了扬头,把眼泪逼回眼眶:“不能哭,妆会花的。” 李布依看着她,欣慰一笑:“嗯。”安慰道:“刘公英这个人呢,只是性格冷了一点,他可能是被你的告白吓到了,没关系,等他好好考虑考虑,会接受的,高兴得不得了接受的那种!” 苏杏子扯了扯嘴角道:“布依,谢谢你,其实,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李布依赶紧侧过耳朵,你一国公主羡慕我个什么劲? 苏杏子慢慢道:“其实,我看得出来,刘公子喜欢的人是你。” “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看你的眼神,对你的耐心,和对我的都是不一样的。他可以为了你千里迢迢赶来千秋,你不会觉得,他是因为仗义才来的吧?” 苏杏子看着一脸懵比的李布依噗嗤一笑:“傻瓜,他喜欢你啊。” “喜欢我做什么?”李布依感到难以置信,难不成,她真的走了桃花运?身边接二连三的男子开始爱慕起自己? “可惜,布依姑娘对刘公子,没有那个意思。”杏子顿了顿道,“布依姑娘仰慕的是漠王叔,对吧?漠王叔要是知道又这般多的男子爱慕李姑娘,还不得醋死。” 苏杏子噗嗤一笑,谈笑间,好像肚子里装了一大堆坏水,但心里,全是苦水。 “这布依可得亲自去问问他了。”苏杏子微微一笑,漂亮的眼睛完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李布依想了想,不在意地抱着脑袋道:“无所谓,不像知道,我就不去问了。” 喜欢与告白不一样。喜欢可以默默藏在心里,告白是宣告我要追你。于二者的感情之间,成熟点的做法,告白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宣告胜利的情趣。 可惜李布依对刘公英,不仅没有要冲锋的意思,更不会有要胜利的意思,对她而言,他们只是欢喜冤家,打打就散了。可是苏杏子不一样,她已经宣告冲锋了,自己再去抢她的风头,忒不仗义。 是以,刘公英被李布依明令禁止不允许踏入周身三步。 刘公英只说了一句:“神经病”之后,很失落地走了。 李布依养病养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致力于帮苏杏子倒追刘公英,才明白女追男隔层纱,都是放屁的鬼话。 苏杏子送去的食物,直接扔了出去;把苏杏子洗干净送床上了,直接把人给丢了出来;苏杏子去问刘公英问题,闭门不见…… 李布依站在客栈地下嚼草根,看着二楼两个人,走进去,被丢出来,长叹口气。 疯狂挠头。 这二愣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之后按照计划去千秋皇宫,觐见了千秋帝。 千秋帝大喜过望,足足摆了三天的美酒佳酿,齐聚百官,赠送黄金万两,款待李布依对千秋做出的巨大贡献,给足了这只大楚使节队面子。 至于是做出了什么巨大贡献,千秋朝堂上上下下笑而不语,却心照不宣。 还能是什么? 扳倒了千秋三皇子,就是给所有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李布依饮着杯中酒,只觉得酒挺苦的。 他们津津乐道,含沙射影的对象,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千慕勋未尝没有苦衷,可是膨胀的野心引发了众怒,而她在幽冥海域到底是不是大获全胜,李布依认为,不是的,千慕勋百分百是放了水,如果他当真想赢,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怜悯,他掐个手指头,就能让她魂飞魄散。 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选择了公平,爱的不卑不亢,反倒有几分帝王的霸道爱意。 李布依自然也记得他在幽冥海域上立下的毒誓,扬言总归会有回来的一天,她心里也清楚,他的野心不止停留在神武大陆,而在于六界。 她慢慢饮尽杯中酒,陷入沉思。 可惜,六界对她来说,还是太远了,但愿那家伙出关出来,自己能有能力抵挡他造成的伤害,守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吧。 正在惆怅着,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使节大人!”普林匆匆赶进大殿内。 “何事匆忙?”李布依惊觉回头,只见到他快步走来,欢喜道:“你的信。” “信?”李布依一脸狐疑。 普林害羞地摸了摸头,感觉很不好意思,补充道:“我们家殿下给你的。” 李布依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笑意,来的很快嘛,遂把信收下了。 普林看见她接过了,飞快道:“姑娘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慢着,先别走。”李布依伸手拉下普林。想了想,确实很久没主动和这家伙联系了。 展开,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还有几分,北漠飞雪融化的味道。 “布依,可归矣。” 没了?怎么就五个字?李布依把这张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心里有几分不悦。 这人千里送信,也太不走心了吧!自己才刚刚想到,要不要大发慈悲给他寄一封信,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奇了怪,自己这边才刚刚解决问题,他这么快就能收到消息? 普林这家伙又通风报信了吧。 她把这封信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嗅了嗅,墨香的信纸透露着一丝风雪的味道,薄薄的五个字,在她的心里流连了千百遍,落下两个字。 思念。 是该回去找他了。 毕竟,幽冥海域一战,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找到他,好好问问,千慕勋的事,应该也能更好的解决。 突然,座上的千秋帝向李布依举杯。 “使节大人,朕还想和你好好聊聊关于幽冥海域的事情,不知使节大人,可还有心能在千秋再待一天?” 座上的千秋帝笑眯眯地看着李布依,试图多挽留一天,伏诛海上的事情真的把他魂都吓没了,纵观千秋好像没什么厉害的宗门,一直以来也是靠着做生意发家致富,这帮人一走,也不知道出了事情要怎么收场。 李布依望向千秋帝,拱手作揖道:“臣已经在千秋逗留数日,若是再不归国,恐大楚帝有疑,至于伏诛海上一事,臣知道的就这么多,剩下诸多部署,还要陛下逐一执行。” 千秋帝看李布依心意已决,想要离开,只能叹了口气作罢,让她们先回去了。 大楚的使节队伍,浩浩荡荡地返回大楚,一路上,千秋派最大的商船护送他们回家。 “承蒙陛下厚爱,若是千秋有难,大楚必然会鼎力相助。”李布依站在床头,朝着千秋帝作揖。 没想到千秋的历程就这么快的结束了,想起来,还有几分伤感。 千秋帝亦是向她拱手道:“使节大人,千秋必与大楚,荣辱与共。” 商船便行回了大楚,回到了南勤,十二王楚言宇,果真是治世的响当当的人才,没几天就被他深入南勤王府,摆出王爷架子,甚至还接手了南勤王的军队,总之是解决了很多问题。 在南勤王府摇着纸扇,吃着花生的时候,突然见到李布依他们回来,也吃了一惊。 这么快? “你们怎么是千秋的商船送回来的,千秋的人没有为难你们吗?” 李布依懒洋洋地坐在他对面的摇椅上道:“当然没有,最大的怪兽已经解决了。” 楚言宇愣了愣,看着她,不敢相信:“你解决了千慕勋?” “嗯哼,是的。” 又顿了顿,问道:“怎么解决的?” 李布依打了个哈欠,慢慢说着:“暴力解决的。” “……” 一行众人又休整了一宿,悼念了南勤王薨。 次日,启程奔赴大楚帝京。 完胜归朝。 …… “依照北漠军的速度来看,这下子应该差不多回帝京了。这次姑娘游说千秋,总归算立了一件大功!之前殿下的那封信语调嘛,是平平了点,但是这肯定是怕当面夸你时没词了嘛!” 普林洋洋得意赞不绝口:“布依姑娘,要在下看啊,你真是聪明绝顶,美若天仙,才思敏捷,文韬武略,文采卓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对你就是我家的神仙姐姐!” “嘿嘿,我哪有那么好……”李布依挠起头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突然却悟了,“喂,普林,你这么夸我是不是另有所求?” 普林激动得泪如雨下,李布依毫发无损功归大楚,就是他立大功,只是一个多月来担惊受怕的,心提得比脑门子还高:“神仙姐姐你就跟王说说…普林想北漠的山北漠的风北漠的雪…普林想要…想要回去打仗……” 李布依听此佯怒:“好啊,居然嫌我是个累赘!” “不敢不敢啊哪里话,只是普林着实想念北方的战场。” 李布依看着普林有些发蒙。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你,想的不是战场吧?” “你,是不是有些担心?” 李布依说道:“这几日来,我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只是这不安的感觉持续太久了点,想来或许是我太想他。” 普林半晌没回过话,一个月,他第一次,从这个奇女子嘴中听到如此正经的“想”字,原以为那么没心没肺的主儿自是不知思念二字怎么写。 想罢,他又笑得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双手交叉着抱在脑后,悠哉道:“王能出什么事,能出事的就只有我这样阳光灿烂风趣幽默情怀万种的年轻人。” “咦呃。”李布依登时白眼一翻。 …… 出访千秋的大使队庄重地走向帝京城门。 突然,远方有一片烟尘在迫近,原来是一骑人马从远方狂奔而来。 “此乃大楚大使队,来者何人!” 询问声还未止,便见那一人一骑连人带马滚落到地上,堪堪落在大使队伍跟前——李布依的马受惊长嘶一鸣。 李布依连忙稳住马,事发突然她也大吃一惊,立住一扫眼前人,却见摔落眼前的马的颈上系着的一条白锻无比刺眼。 摔在地上的将士勉强抬起头来,声音因口干支离破碎地发颤:“传…给…使节大人…” 李布依连忙下马,凑近了答:“我就是使节。” 将士用一双充血的眼将她打量了片刻,风尘仆仆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郑重地从胸口摸出一枚玉虎来:“北漠战事焦灼…此…此为调遣北漠军的虎符。” “为什么给我这个?”李布依大惊。“你们漠王呢?” …… 李布依没来得及光明正大地走进帝京正门,没来得及接受百姓的夹道欢迎,没来得及进宫请赏,新的事端就在城门外把她拦下。 那是一人千里风尘,为传几句口信不知累死多少匹良马,遥遥自那北方雪域的战场而来,不偏不倚,正好遇到她回朝,掐算时间仍是楚绍元一贯的把戏,这证明来人自不会假,只是此番送来的却是一个要命的消息。 李布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把抓过虎符在普林的惊叫中抛下整支使节队伍纵马狂奔;她不在意刘公英追得有多辛苦,急切之下不顾承诺夺马与她共乘一骑;也不在意一路相随的楚杏宁有多惊慌失措。 她在狂奔,在狂奔,只想现在就奔赴北漠战场,只有一个念头在身后鞭策她:她想见他。 千里传信,带来的不是捷报,而是谁也想不到的噩耗: “王,战死沙场!” 【170】北漠王,薨? “你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次?” “使节大人,王薨了,王要把北漠的虎符给你的,王还说了,他希望你能原谅他!” “使节大人!” 开什么玩笑? 你薨了! 你不是北漠战神吗?战无不克,攻无不胜!你怎么薨了! 李布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把抓过虎符,在普林的惊叫声中抛下整支使节队伍纵马狂奔;她不在意刘公英追得有多辛苦,急切之下不顾承诺夺马与她共乘一骑;也不在意一路相随的楚杏宁有多惊慌失措。 她在狂奔,在狂奔,只想现在就奔赴北漠战场,只有一个念头在身后鞭策她:她想见他。 千里传信,带来的不是捷报,而是谁也想不到的噩耗: “王,战死沙场!” 李布依觉得天地大恸,心里绞得像被人猛打一击。 一骑铁骑一身戴孝,白色的缎带在空中舞动。 “你撒谎!” 跑着跑着,李布依竟然稳了下来,登时眼前一亮:“对,你撒谎。” 一路被李布依时而快时而慢地节奏拖着,并着一时焦虑一时暗喜是阴谋的心情,反复地折磨着一队的人。然而等到李布依和普林公英杏林等一干护卫抵达北漠军营,那铺天盖地的啜泣声和漫天的白色祭奠,并着这高原的冷寂在一瞬间让她昏厥。 许久不见的茯苓从军营里走出来迎接,连她也褪下了她惯穿的黑红衣裳,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白裳,连耳垂上的红梅耳钉也换成了白菊,她冷着一张脸,语气有些哽咽:“来晚了,王薨了。” 李布依恍若未闻,绕开她往营地里跑,哭笑不得地嚷嚷道:“这样的笑话,你要开到什么时候?” 她毫无顾忌地掀开一个个帐篷的门帘,放声大嚷: “楚绍元你在哪儿,快出来,我看见你了!” 可是她已经掘地三尺了,为什么还是找不见他呢? 对了,他一定是严严实实地藏起来了,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被我的小伎俩骗到?对,断然如此。 一念之差,竟要疯成魔。 最终,还是刘公英悄悄近她身,一个手刀劈昏了东奔西跑自得其乐的李布依,一把接住她,叹了口气,语气格外心疼: “她累坏了,送她去好好休息。” …… 此间地势较高,氧气稀薄了点,李布依连着睡了两日,再醒来时,谁都能感到,昔日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女孩,变了。 她仿佛在一夜间变得沉稳和想要担当,她变得喜欢一个人站在窗前,或是走到沂江跟前眺望,一个人适应着新环境采药制药,然后把高反的药分给所有人。 她唯一看起来还像是孩子的,就是当军中的厨娘给帝京访客适应肠胃做的细粮,比如糕点一类,一回头却不翼而飞,后来细查下发现是被李布依偷拿了,一个人躲在一边默默地吃。 有人说这才是李布依最初时的模样,也许她已经逐渐把王放下。正如收了她分的药,情绪渐渐稳定的北漠军。 她手持玉虎符,北漠军从上到下便喊她一声将军。 她也没推脱。待军中渐稳,她向普林问了王的葬所,然后她又一个人捧着一杯茶站在沂江边眺望,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眼前的雪花一片片泛着寂寞的银白,雪山将温暖隔档在天际,沂江的水在燃烧着永恒的生命,奔腾却无声,去哪儿呢? 是了,已经在北漠了。 在高原茶是烧不开的。 捂在手中的茶水那浅薄的温度在被这天地中数不清的自然气夺走,一并夺走的还有战场上高反的数也数不清的战士。 是了,还有你。 你就生活在这连一杯烧开的热水也喝不到的地方,你的兄弟在遥远的帝京载歌载舞,享尽奢华,而你,一天天在风雪中伫立,一次次率领铁骑之军将蠢蠢欲动的大蛮阻隔在外。 功绩之多却怎堪数。 他们防你疑你,你却从不曾退… 李布依披着银袍杵在沂江前。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却再也无法推脱,生离死别瞬间让人清醒,我所不愿承认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开… 沾沾自喜既不是因为能够把你存在于我的生命里看淡,也不是因为在除你之外还有人那样赏识我信任我甚至…喜欢我。 而是以为自己的赌气,换做载誉而归能充斥着光被你看见,然后能够骄傲地站在你的身边。 嘿,我回来了。而你呢? …… 李布依双脚一登离地,径直地跳入沂水中,此处的水没有太深,堪及腰际。 沂沙之江,源头之泉,虽无惊涛拍岸之凶猛,亦无幽壑之深渊,竟也能千年不冻。 她入水一阵踉跄,这水对于常年生活在南方的女子来说,无疑是—— 冷,猛。 远方的枝杈上仿佛有黑影惶急地动了动。但是很快,涉江的女子周身白雾缭绕,除了依然冷得透心,她倒是站稳了脚跟。 遂霄凌空第三层,凝气曌。 其实,在渡到江水中的高地上,亲眼看到这座孤坟前,李布依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只是这世上要是有谁的坟三尺冰封,那便,只有你了。 可惜这遂霄凌空终又进了一阶,我却不知,该向谁邀功。 她只道身上像是爬着千百只毒虫,一只只都裹着凄厉的寒风,肆意钻得她千穿白孔。 “吾心往何方,吾君已亡。”孤讽的歌,单薄的白色孝衣如何阻止冰寒刺骨,迫着旋转为的是眩晕的麻木。 “将军。” 是普林:“天寒了。” 旋转刹止。好久没有注意周遭人的她看到这个一向阳光嬉皮笑脸的将士,把头埋在阴霾里,她却还是冷笑: “我岂是你们那病弱的北漠王。” 普林猛地抬眼,望入布依眼中的双瞳红得似魔神,他的口中似含着豆类,又是咀嚼又是蠕动,片刻他又恢复初见的模样:“战事急迫,此方距敌军较近,望将军自重!” 是了,你身后还有这样一个烂摊子。 她苍凉地笑了,背身从袖挥出一把剪刀来:“千里奔途,不过这千万缕青丝共随,再见你时竟是这般模样。你既亡得绝情潇洒,那心里念你挂你的布依,便和你一同葬了罢。” 如蝉抽丝,如困顿之雾被霎时吹散,不,那千万乌丝当是一面宣战的旌旗,化作千千万万份飞往这斑驳的雪域之巅。 在江对岸,是大蛮的阵营,临江的小山丘上,却有谁目力极好,自小练就睁目能细察飞鹰之羽,视察楚营时一眼望见这岸汀上如同着了魔道的白衣少女。 “多半是为你。” 那铁冷的战甲前好像悠悠飘过了一缕发,那张扬的呼吉成汗柯犹豫了片刻,便收下了。 远方的枯枝上闭目养神的刘公英,忽然睁眼一把抓住飘过胸前的发丝,一下却松开了指尖,重新合眸:“啧,不是给我的。” …… 大蛮的使者已送战书至,明日起战,屯聚沂江两岸的蛮楚之兵一拖再拖,终是等到今日,新派的将帅驾临,北漠军整装待发,千万片铁甲一致冷然的肃穆。 李布依登上高台视察北漠军,已经没有亡将的悲哀,只剩铁血的冷寂。 “北漠铁骑之师,忠诚也,严苛也,无敌也。” 李布依在高台上踱步,真气包裹着的声音浑厚,字正腔圆: “当无愧于天下!” “辱我大楚,犯我边疆,害我将帅者,当如何?” “杀!”整齐如一。 “当如何!” “杀!”可破苍穹。 “何人敢退,我必杀之!” “杀!”高亢之声连绵不绝,响彻雪域,不绝于耳。 …… 带着痛失王的耻辱和被挑衅的怒火的叫杀声,一直一直响彻到战场。 北漠铁骑兵团如一排黑云直压沂水之畔。扎步,列阵,大军在霎时回归肃穆。 训练有度,整齐划一,定是气势如虹。 李布依骑马行至阵前,假使此间有鸟雀,两军对阵剑拔弩张的气息,也足以将自由翻腾的鸟儿逼死。却听见谁在对岸笑得爽朗。 雄浑真气,回肠荡气。 李布依心下却了然。 “乎吉成汗柯王子,两军将战,此笑何故?”同是以真气传音。 对岸的男子即答:“笑你是女人。” 他只身骑马立于万马千军前,一举手中的酒囊,身后的战袍临风肆意翻飞,他嚷到:“我乎吉成汗柯不占女人的便宜。女人,喝赢我这囊子酒,我放你楚军过江。” 李布依怒极反笑:“行军不论儿戏,兵刃既出,岂有收回之理!” 然而乎吉成汗柯却仿佛未听见,仍旧自话自的:“要是你们大楚被本王连斩两名将帅,退兵不陪本王戏耍了,这日子得找谁消遣?” “大胆!岂敢辱我大楚!”普林拔剑欲入江撕战。 李布依话先出:“诸位可信得过我?” “誓死效力!”全军如一。 李布依将手一挥,千万万的白蓄纷飞,挡在身前的铁甲尽皆让开,她骑马行出阵,嚷道:“上酒。” “将军当心有诈,此举万万不可。”普林慌忙进谏。 李布依却像是在闲谈般轻松:“他为什么死的?” 普林:“王是被箭破了护体真气所杀。” 说话间,酒囊已被乎吉成汗柯训练有素的鹰抓着,从河对岸送来,一扔竟投入水中。 李布依眼疾手快从水中捞起酒囊自问自答:“王是何人?” “一方战神,百密无疏,十步开外,无人可伤。” “呵可惜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言罢,她举酒仰头,一湾涓涓细流已侵入她口中。 普林站在一旁暗自焦急,但是李布依没有迟疑,北漠军上下就没有人敢动。 北漠军是出了名的忠诚,此等忠诚有绝大一部分是出于对统帅命令的绝对臣服。 其实说白了,不管是北漠军,还是他们这些守卫,臣服的并非大楚帝,而是漠王。 全军上下只知道,那天这位年轻的女子一身戎马,手持半块虎符立于至高位,被普林等一干护卫持剑保护,那只能是漠王的意思。 既然是漠王有令让北漠军上下听命于她,那即便是女子又何妨,造做了便是。 乎吉成汗柯站在对岸,似乎有些怔愣。这酒喝得豪爽,楚人有句什么话? 对,长虹贯日。 犹豫,哭闹,都没有。 妙龄的稚嫩和天真快被那满身煞气淹没。 在他映像中,女子就该养在深闺,性野也当放养山际,一个享受甜蜜的年纪,谁把人逼来这种地方? 然而他却不知,李布依这大气之举做得毫无顾虑的缘由。 一来是因为楚绍元一死,李布依心中万念成灰; 二来若能兵不血刃顺利过江,便能避开大蛮的箭雨,能把楚绍元杀死的箭,定不容小觑; 三来,纵使中毒又何妨?治病解毒本就是她混世三大秘技之一。 一囊酒空瓶,李布依举杯示意,对岸如约传来一声大笑,李布依定睛,江对岸人影似乎已变两,或三。 大蛮的酒刚烈,立竿见影。 晃荡间瞧见他一挥衣袍:“君无戏言,退兵百里扎营。三日之后与你共战雪凫山顶。” …… 对岸黑压压的军队退去,天地间也透出生气的亮来。涉江的密探回报无碍,北漠军踏上征服的领地。 “兵不血刃。”运气好的,李布依有些自得。 普林有些担忧地看着面色通红的她,一时口不搭:“姑娘这样乱来,要是王在这里,又要关姑娘禁闭了。” 一时无声,半晌。 “姑娘…王…”李布依笑了,在风中踉跄了几步,轰然倒地。 …… “楚绍元,不要走!” “我不会等你!” “你要是死了,我便把你忘了。所以,活着回来。” “你可知,自从在饮香楼上见到你,我的绝世轻功,便已失灵。” “弥香的幻境里,你在我面前结冻成冰,不想被我看见举身赴了瀑布黄泉。” 水清天蓝的袖角擦过她的上额,他揉了揉她的发,笑得那样温暖而舒心:“谁说的,你不想我走,那我去哪儿都带你。” 不曾想,一次出征,便天隔两路,待得班师回朝,你却再以三尺冰封阻我见你。 梦里反反复复,不灭的交集。最后却被生死人界冥府,一锤定音。 ------题外话------ 新的一卷来的好快噗嗤~谢谢支持~别打我,本文喜剧谢谢~ 【171】姑娘巾帼,自可征战一方 李布依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乎吉成汗柯的战书,是下在第三天。仅剩这一天半的时间,李布依只来得及和普林,茯苓谈谈雪凫山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雪凫山有一个雪字,然而此山不高也没有多少雪。在两国边疆的长线白带中,雪凫山的位置已经有些脱离雪域长线,要用地图的分层设色来说,便是带了点青色,从沂江一路行进来,海拔不停地在走下坡,自然相对的,空气中的含氧量也在慢慢变高。此间呈三面环抱着盆地,环抱着,阻挡着这最后一缕寒气,在这逐渐平和的天地间显得很突兀,就仿佛潮落不断平缓退去的海面上突然的一处跃起,自然会惊得前来冒犯的后来者荡起千层涟漪,实属易守难攻之地。 照这架势看,乎吉成汗柯不是知道了楚军有抗高反的药,就是当真想好好打一架了。 “谁来陪我戏耍?”那天对岸站着威风凛凛的男子戏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翻飞舞动的黑色披风隔岸投来威仪霸气,不知为何,李布依觉得这样的男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游戏人生,游戏他自己的,也游戏别人的。 李布依手里捏着一封大蛮的战书,眉头拧成一团。她终究还是年轻莽撞没有经验,战场上太多纷扰她都参不大透,譬如这封战书究竟何意,李布依除了游戏人生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乎吉成汗柯邀战,在雪凫山顶单挑。”李布依闷闷道。 “他之前不是还瞧不起女子?”李布依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一脸崩溃状。 茯苓双手环胸冷脸站在一旁:“我劝你还是别去,打不死别被打残了。” 李布依一脸你说得好有道理,郑重地点头:“不错。现在的我也不是能说死就死的路人甲了。虎符在手,大任在身,自当谨而慎之,谨而慎之。” 更何况…… 那时还在沙川。楚绍元带着李布依在他幼年生活的小屋边,煮茶习武论兵法。 “布依的法则里,诸多计谋,不如以逃为上策妥当。”楚绍元悠悠道。 “哈?辛辛苦苦习武十多年,不干上一架就逃,岂不遗憾失了血性!”李布依满脸不满,接过他刚沏好的茶,一饮而尽。“啊烫烫烫。” 再沏好一杯茶,楚绍元用他冰凉的真气在茶面上轻轻一挥才递给她:“失了血性有什么?血可流,骨可折,头不可断。” 李布依白了他一眼:“想不到九洲大地一直谣传高尚廉洁如你,居然也会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 楚绍元继续沏茶,口气悠悠:“外人所传,本就不是我。面子丢了,我可以打回来,命丢了,我便是通天之力,怕也乏术。” 他继续道:“遂霄凌空虽是顶级功法,奈何你阶别太低,到七层为止又皆为护身功法,”他闻了闻着手中的茶,犹豫了一下将它倒了,“你不逃遇上强敌怎么办?甘沦为沙袋?” “布依,人生那么长,总有一刻你要自己承担。” “不过,”他一套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眼角闪过一丝几乎来不及捕捉的笑,“你既然投奔我,我自然对你负责。我在一刻,便守你一刻。” 思念到这里,画面似乎还在昨天,画中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蹙都是那样清晰,只是,人已经不在。李布依端起一杯凉茶,将苦涩的笑埋在了茶杯里。 …… 狼烟起,征战的号角响彻雪凫山底的平原,没有丝毫寒暄和停顿,一上场便兵戎相见。 北漠军早已等不及报这个仇了,空气充足得让人舒服,自然是杀开了眼,片刻后就与大蛮军绞在一起厮杀,不愧是北方驻守边疆的战神军,胜率一下子就倒向大楚一边。 可是,李布依渐渐发现哪里不太对,北漠军是矫勇,但是,气势和力度都在隐隐走下坡,战况一下子就颠倒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论体力,李布依曾亲身体验过漠王训练的苛刻,那这被北漠王手把手带得壮大的军队,绝不可能在刻钟便萎靡。 她疑心是不是食物或水出了问题,但这都是专门的厨娘提着脑袋负责,何况每次做饭前食物和水都有专人检验,这自然不是问题。 难不成是风水巫术一物?但这世间修到神界的人屈指可数,况因有背于自然常理,他们惯居于自己的世外桃园,怎会来理睬人间的战火纠纷? 那是为何? 仔细寻思一番,李布依大吃一惊。 是这天地间充斥着的,伸手捉不着,眼睛看不见的——氧气。褪去空气稀薄的不适,迎来的却是氧气过剩的倦氧。 李布依大叹不好,万万没考虑到这茬。 大蛮的军队屯聚等待于此很久了,已经过了从缺氧到倦氧的过度期,早是精力充沛,而北漠军却恰恰相反,先是被缺氧折腾得浑身乏力,现在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充足氧气喂得四肢倦懒。 大蛮退军摆的这道,正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以退为进了。 战场之厮杀,战术与诡谋,岂是这还带着情愫的初生牛犊李布依,能尽数参透的?这样便是被乎吉成汗柯狠狠摆了一道。 “乎吉成汗柯,好恨。”李布依骑马站在小坡上观战,双眸紧跟着乎吉成汗柯,这位大蛮的战神,看着他挥刀砍人如收割田园麦穗,秀眉不由得拧成一团。 “天时地利已尽皆被对方所占,唯独只剩这人和。倘若敌军主帅如此矫勇,我军必然怯弱。那就是这人和,也被敌军占了。”楚千平站在李布依身侧说得很是担忧。 她不愧是战国的公主,自小读过多少兵书,因为性乖巧得幸看尽多少权谋。因此,这样的战局,她倒是说得一丝也不差。 楚千平所言正是和李布依心中所忧契合。然而,却该怎么办? “不行我得去。”李布依深吸一口气,一甩身纵马投入战场。楚杏宁着翩翩霓裳于小山坡上,如隔世仙子。她此番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以及看好李布依,别让她性子一冲就上了战场,可是她双手垂在身子两侧,并不打算阻拦。 “布依,你不像我,有些恨,要亲手抒发出来才好。酒入肝肠,愁更长。” 李布依纵马投入战场,普林遥遥就看见了她,一句他娘的挥刀挡过冲上来的大蛮军打算去接应李布依。然而,李布依纵马跑得极有目的,忽视他直冲战场垓心,她的目标是垓心的大蛮主帅,乎吉成汗柯。 普林是这东北隅阵法的核心,自然不能自毁阵法去关顾阵中央,只得往地上唾了口唾沫又骂了句他娘的。 …… 李布依一路飞驰,一阵一阵的热血上涌。她再次用真气包裹着声音,从一个喇叭状的器具中传出:“我大楚的猛士们,你们想再输一次吗?” “我大楚的战神们,你们不想讨回北漠王和你们同伴的血债,为他们报仇吗?” 她深深吸口气,大喊一声:“杀!”然后将手中喇叭口的扩音器用力一甩,旋转的物体带着锋利的边缘,裹着真气削断了一个在撕战的大蛮军的头颅。 声音突如其来如凌空霹雳,让将士们不由得停了停,但随之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仿佛施了魔咒般的呐喊:“杀!”北漠军似乎瞬间清醒了,一个个双眼中都泛出嗜血的红光。 这样才配是他们的主帅。 不论处境有多危急,不论计谋是输还是赢,他们的主帅都应该跟他们站在一起,能够和战士同生共死的主帅,才值得他们北漠军燃尽生命为之战斗。 李布依在滔天杀意的包裹下,举枪直冲乎吉成汗柯,乎吉成汗柯轻蔑一笑,一个下腰躲过了刀锋,他的声音很低很霸道:“这才像话。” …… 李布依觉得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无赖,不管是突刺还是扫枪,他那披甲的健壮身体都像一条滑泥鳅,轻轻松松地躲过。但是他只躲,并不还手,口里还不住轻蔑地说着: “你就只到这般吗?” “女人终归是女人。” “长得不行,权谋不行,打架还不行。你怎么当北漠军的将帅。” 说着,他叹口气,手中长缨枪一挥,直击李布依。 他一直只防不攻,突然的袭击李布依根本来不及设防,长缨毫不留情地刺向她的身体,乎吉成汗柯冷声道:“同样的错连续犯两次,你是要有多无聊。” 却见李布依的身子出现诡异的扭曲,刺出的枪刃擦着她胸前的战甲而过,却有一把刀刃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乎吉成汗柯面前,他只来得及条件反射地一躲,脸上却还是擦出了一道血痕。 遂霄凌空的逃命功法之移行幻术。李布依自然没能修精,长枪刺来还是伤了手臂。 乎吉成汗柯愣了半晌,随即放声大笑,手下的刀枪毫不留情地攻向李布依。 “我倒想邀你去我雪凫山顶的阵营坐坐,看看这大蛮大楚两军交战,自己又不插手是什么滋味。” 玩世不恭。 李布依只来得及巩固自己对乎吉成汗柯的映像,他招招致命,她节节败退。眼看长缨就要刺向自己的胸膛,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布依叫得可响。一把长缨扫入阵来,哐的一声把乎吉成汗柯的枪挡开。 来者一双鹰目,冰冷得似二月飞雪,雄浑的真气外放,武林年少界的第一,此人自然是刘公英。 与此同时,雪凫山上响起了一声号响,这号响不凡,居然能漫过战场,随后从山巅挥出一面色彩斑斓的旗帜来。 李布依只觉得周围的阵型起了明显的变化,越发的迷离和诡异。不知是不是错觉,蛮军顿时士气大增。 李布依大惊,这可是动用神术的征兆?她奇道:“你大蛮,竟能请动避世的神?” “呵。”乎吉成汗柯挡着刘公英暴雨般的攻击,只来得及一声冷笑,不自觉额上也聚了几滴汗珠。 “不是神术,那怕是大蛮的战术。布依,杀了那个军师。”刘公英冷声道。“乎吉成汗柯我来对付。” “多谢。”李布依一提枪,没推脱没犹豫,避开他俩的剑锋,借马跑了几步一群人就提着长缨枪包围上来,就要刺她,李布依从马上一跃而起,遂霄凌空的绝世轻功在此处得以大用。 她借着将士们的肩膀,敌军的脑袋发力,一路上飞奔过包围圈仿佛如履平地。也有蛮军投刀枪刺中了她,她身上疼,可是一句话也没说,眼里只有一个方向,山顶。 擒贼先擒王,乎吉成汗柯是个王,但这个王已经被刘公英牵制住了,那么山顶的大蛮军师,便是要杀的另一个王。 战况吃力刘公英没能把话讲明。其实在征战前,杏宁曾彻夜给李布依普及过大蛮的几大战术,其中之一就是远程指挥军队。 大蛮擅养飞禽,大蛮军师可以高坐于战局之外俯瞰两军相战,以号鼓鸣声为示,再放以五彩飞禽为指向,战场上的不定性一下子就可由人为操纵。 据说这个计谋最初始用于他们大楚,当年大蛮,乾陵两国合谋进攻大楚,楚绍元几近兵不血刃地一战成名,靠的就是这个。 只是后来他不再用这个战术了。 李布依很不解,楚杏宁只是抿嘴一笑说:“皇叔是个骄傲的人,用过的奇术,便不会再用第二次。” 后来,后来不知为何就被擅养飞禽的大蛮理所当然地学了去了。 …… 李布依跃入雪凫山的一抹青翠中,就有刀枪向她刺来,她这次没躲过,一刀砍在她的左肩上。 “啊!”她没能遏制地一声惊叫,身上穿着护甲,一刀砍得不深,但也能感到身上被血汗打湿。 好在李布依是自幼习轻功之人,自然灵敏非凡,她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刀枪。她眉头一拧,记忆里谁的话这样恰时地入耳。 “布依的法则里,逃为上上策。” 打不过就跑啊!李布依撒腿狂奔,她的目标很明确,擒贼先擒王。 再说能打的都下来打来,不能打的才留在山上! 【172】布依,过来 李布依跃入雪凫山的一抹青翠中,就有刀枪向她刺来,她这次没躲过,一刀砍在她的左肩上。 “啊!”李布依没能遏制地一声惊叫,身上穿着护甲,一刀砍得不深,但也能感到身上被血汗打湿。 好在她是自幼习轻功之人,自然灵敏非凡,她往旁边一滚,躲开了刀枪。 眉头一拧,记忆里谁的话这样恰时地入耳。 “布依的法则里,逃为上上策。” 打不过就跑啊!李布依撒腿狂奔,她的目标很明确,擒贼先擒王。 再说能打的都下来打了,不能打的才留在山上,譬如我方楚杏宁,因此这人绝对是个软柿子。 心下既定,她也就豁了命般跑着,一路跌跌撞撞,不小心就踩到陷阱,而一切都要归功于她身手敏捷,一闯祸就收手,居然没有被擒住,就是小擦伤不断,也给身后的蛮军使了大绊子。 眼前逐渐变亮,终于到了山顶的看台。 李布依不敢喘气,垫着脚尖直冲坐在山崖边的大蛮军师,他手边正是放着一笼七彩的飞禽。 “大人当心!”大蛮的护卫已经追了上来,一声惊呼,周围打鼓的乐师也才堪堪反应了过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这战场上,李布依早已练出了干脆利落,杀伐决断,顷刻间,她腰间的长剑已经挥出,贴近了大蛮军师的颈。 护卫们心中急得直跺脚:这下不好,保不准要掉脑袋了。 乎吉成汗柯在行军前特意交代:“军师身体抱恙,不宜多走动,不宜多惊扰,此战就在雪凫山上指挥我大蛮军队。汝等护好雪凫山等要地,切不可让人靠近,若有一人上了雪凫山,尔等杀无赦。” 护卫心中拔凉拔凉。 却听那女子声音冷冽:“是你在指挥大蛮军?让他们投降,不然我杀了你。” “住手!敢伤大人分毫,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李布依厉声道,手中的剑转了转,大蛮军师脖子上便划出了一道血痕。军师被吓得在李布依的剑下直打哆嗦。 李布依握紧剑柄,心中冷笑:果真脓包。 “大人!”“大人!”护卫惊得怎敢再靠近。 剑下的人不停地在颤抖,却始终不发一语,只是手有些迟疑地拨拉着鸟笼,似乎想放出信号。 李布依一声冷笑,一脚踹开鸟笼,低声道:“不许动。” 这下,剑下的人连抖也不抖,彻底像是块木头。 僵持许久,冰冷的山风把战火也烧了上来,顺道捎来身后的一声轻笑: “我怎么会教蛮军战术呢?” 仿佛天庭被猛敲一击,顿时光亮,亦或是花神令北漠雪山开满了花才会呈现的奇光。 清醒的,又梦幻的,仿佛是幻听,却仿佛就在耳畔。 李布依僵硬得回头,头却因犹豫尴尬地卡在半路上。 停顿间,身后的声音又传来,带着份戏谑,却又让人感到如释重负的安心: “来,这里坐。” 哐,剑落于地。李布依猛地回身狂奔,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带兵打战,什么报效大楚,什么杀了军师,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扇身后的人一巴掌。 那人似乎就在等她一样,受了她从天而降的一耳光,又恰到好处地伸开手,顺势接住了从天而落的她,他抱住湿漉漉的她,血和汗从他指尖溢出来。 李布依现在的手掌还是麻的,她打得很用力,可是那人却抱得很紧。她感到他的怀抱还是冷冰冰的,水清天蓝的衣裳上还是熟悉的淡淡的香。现在,她大概是哭了,但更可能是一停下来汗如雨下,才沾湿了面颊。 “楚绍元,你……” 李布依抬头想说些什么,一块杏花糕就堵住了她的嘴。 楚绍元感到自己的胸膛湿了半边,叹了口气:“我是人。” …… 楚绍元揉她的发,她带兵打战的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他本想多说几句,只是突然觉得胸腔中一阵寒,心就愈发的抽痛。 他低头看着这个天生一身轻骨的女子,二十岁的年纪,桃李年华,自然一身是情。 她的心思这样明显他又怎么不懂? 可是,纵使她披甲上阵,纵马奔腾,豁命报仇……他恐怕也给不了太多的回应了。 其实,之前普林大挥笔墨地描绘李布依在千秋如何机智聪颖巧舌如簧地当外交大使的大篇书信,他一得闲便全都看了,一个字也没落下。可是当他带着笑意写回书时,他却又僵住了。 有时候,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或许不过是青葱岁月里的昙花一现。她生命里也许会出现更多的男人,有着无限未知的阳寿拼命相伴守护。 也许她离开他,会慢慢把那满身的情转移给谁,等到他终临大限,永久地离开,她心里不会大恸。 彼时在双燕节上脱身,他如何同意让刘公英代替了他的位置牵起了红锻?一方面他着实有要事缠身,另一方面,他清楚自己的命,也是看到了这个少年眼底的认真。 有时候,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是哪怕割心剜肉,也不要欠她半分。楚绍元就像是一个,高级冷血却又因固执显得普通的动物。他从骨子里对这世间无情已太久,习惯独自为自己挑一个归宿。了断三千锦缎红尘,万万里桃花朵朵,于他却有何难处。 可是,他忘了,李布依终究不是茯苓,没有他一手带出来的冷血。他看着那头堪堪及肩的发,她为他如痴如疯如狂如魔,做了多少她两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事。她本该浪迹天涯,逍遥天下,却为他涉身红尘,皇室阴谋,人间战火。 他一直想还这个女孩儿的债,却最终还是因一己私欲欠了她。他终究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 一个月前的北漠战场,胜局几乎往一边倒戈。北漠军的行军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一场场战役的捷报铺天盖地地送往帝京,大蛮的军队一点点被压回边境,最终,两军在沂水两岸对峙。 军中将士身体的不良反应已经逐渐出现,楚绍元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打算速战速决。 那天,旌旗蔽空。楚军直冲过沂水打算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奈何大蛮新派的统帅当日降临,正是大蛮王的九子乎吉成汗柯。主帅相战,自然是打得天崩地裂。 最终楚绍元是输了,乎吉成汗柯一箭,结结实实地穿透了他的战甲。 再醒来时,已是五日之后…… “醒了?”身旁似乎有人在询问,那声音忽近忽远,想来是睡得有些迷糊了。 楚绍元懒,没有睁眼。 “楚绍元,你要是再不起,我就把你群龙无首的北漠军粉碎性歼灭。” “灭了北漠军,你就是掘地三尺也不能在这世上找出第二个北漠军来。” 楚绍元笑了,悠哉悠哉地撑起脑袋斜倚在软塌上:“汗柯,这样你也舍得?” 乎吉成汗柯睥睨地看着床榻上这个自己多年的至交,又这样阴阴冷冷洞悉一切了起来,心念一转道出自己的疑惑来:“楚绍元,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中有话。纵使北漠军全灭,你也能再造出一个北漠军来。你要去哪儿?” 楚绍元答道:“回帝京养尊处优。” 乎吉成汗柯没理他的扯淡,口气中存着笃定:“你变弱了。” “哦?怎么说。”楚绍元还是那样嬉皮笑脸。 乎吉成汗柯也不急,在屋内踱步缓缓说道:“以气护体,刀枪剑戟,凝结成霜,十步开外,无人可伤。你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不败靠的不就是这个?我那虚空一箭便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说……” “是你变强了。”楚绍元接得理所当然,已经坐了起来,捧起一杯热奶茶自顾自喝着,依然笑得人畜无害。 乎吉成汗柯愤然,一回头一头黑直的长发如司法的断牌跟着一甩:“少跟老子耍贫,我们打小玩儿一块,带兵互攻过多少次,别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吗?” “你是不是寒疾又加重了?” “我寒功又上了一层。” “放屁!”乎吉成汗柯是真怒了,“老子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浑身寒气挡都挡不住。楚绍元你明知自己大限将至,不治病还带什么兵打什么仗!大楚皇宫里的那些混账们已经把你折腾得支离破碎,你护什么大楚,有用吗!” 乎吉成汗柯擅用兵,有勇谋,自幼带兵打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大蛮的天骄,唯独在这北漠碰上年纪相仿的楚绍元,在他身上碰了大钉子,那一仗大蛮和乾陵内讧,他输得好惨,也正是那一仗,他结实了楚绍元,暗地里成了兄弟。 他能征善战,但同样有情有义。 楚绍元没想到乎吉成汗柯那样恼怒,停下茶杯抬头看他:“我死了,你大蛮该高兴才是,你倒反回来救我,何意?” 乎吉成汗柯大笑:“我天生战将,战就要论输赢,没错。但这普天之下,还是情义二字为重。你若是过早死了,这世间还有谁能有资格陪老子戏耍天下?” “楚绍元,你不能死,你得活。” 大蛮战 “你给我讲讲,玉兰花灵化形为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吐气如兰,温文尔雅,倾国倾城?” 谈起她,他脸上便化开了一抹笑,摇了摇头只道:“伶牙俐齿,张牙舞爪,风尘仆仆,却自在逍遥。” “对了,她好吃。” “你一见便知。” 楚绍元知道自己被强行扣住接受乎吉成汗柯提供的治疗,诚然这也只能缓一时,并不能续命。而北漠军还屯在江对岸,确实群龙无首。他思绪了一番,还是连夜偷渡对岸,以托梦之法将身后事交代了一个将士并留下北漠军玉符。 然后他来到自己的墓地前。先前乎吉成汗柯带走他自然得在战场上留下一个和他极为相似的死战俘,没想到北漠军也就信以为真。 他思付着自己若亡也该是真气瞬间释放凝结周遭的一切,便连夜给自己的墓结上三尺冰霜。 有些事错了,就让它错得彻底。 然后他返回大蛮的阵营,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愿,撑着等李布依来,他想远远地见她最后一面。 却没有想到,乎吉成汗柯确实是懂他,居然自作主张安排了相逢的好戏。 楚绍元不由得苦笑。 一个人杀人如草芥,一个人命如草芥。人,生而脆弱,纵然他是沙场上的索命战神,纵然他清寡无情多年,纵然他好不容易有一日,有机会体察人情冷暖,可当他的阳寿将尽,他也只能,笑着放开所爱。 这便是人,孤高,强大,幼稚,脆弱。 …… “你居然想着死亡也不想想来信我。” “你觉得我带兵打仗如何?动不动就被人阴了一道,多来几次我断然死无全尸。你觉得我没用,那是因为你没把我用到正途上。我是医,还是道行不浅的医,不是兵,不是卒。” “我爹娘不是给你看过病吗?他们能缓住你的病情,我是他们的爱情结晶,灵魂结晶,智慧结晶,就一定能治好你。” 眼泪嵌在她的眼眶里,她觉得心里有些开心。 她有幸听见了这个男人说“我不能。” 她终归是明白他为何一次次弃她而去,她也终究是明白了他为何情非得已。 用她油腻腻的小手探了探他的额,又握住他的手腕把了把脉,觉得吃够豆腐了,她就用一贯行侠仗义四海行医时那样淡然无所谓的口气道:“嗯,保养的很好,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她心下狠狠一抽,面上却一脸淡然,她说话很稳是为了稳住他,而她心下却发慌,三个月,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最后一个人鱼之后,若是男人,他的血才算有救。 李布依记得她在长富山之巅的人鱼之渊得知楚绍元的病源自于一场皇室惊天阴谋。她问小源如何能找到最后一个人鱼之后,小源笑答:“他很会浮水。” 她本该早早地着手这件事,却被什么拖着了,是了,自己的私心,自己非要和什么人一较高下的私心,却忘了事情的根本却在于楚绍元,他得存在,他得活。 【173】我给你讲个故事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能撑一撑吗?”李布依感到十分惶恐,指尖牢牢拽紧他的袖子,掐的指关节都发白,好像怕自己一松手,指缝间的人就会流失一样。 “楚绍元,你到底怎么样,你说句话,唔……”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他,却都被一个炽热的吻封住了。 嘴中微微吐出的一团热气,温柔又暧昧,化在这片冰凉的雪域高原之上。 七彩的鸟儿盘旋在空中,他们好像忘记了山下的刀光剑影,只是细细看着彼此,脸越来越红,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布依,”他喊她的名字,好像上界天神撩拨了琴弦,“你无需太过担心。” “那既然你没事,为何随意煽动战火?” 楚绍元的眸子黯了黯,细细梳理她凌乱的头发:“这场战火是为了大楚远道而来的公主楚千平。” “楚千平?”李布依的眸子亮了一下,拉着他的手道,“对,你是护送和亲的公主来大蛮和解的,怎么会打起来。” 楚绍元笑了笑,眉眼里全是她,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因为楚千平她跑了,大蛮觉得大楚耍他,所以开战。” “跑了?”李布依的眉头直跳:“在你眼皮子底下跑的?” “差不多。”楚绍元把她的头发撩到脑后,云淡风轻。 “那就是你放跑的。”取了一块糕放在嘴里,李布依慢吞吞问道:“为何故意放走她?” 他翻手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微笑看着下方的风云烟雨:“因为,比起大蛮这块贫瘠的乱世草原,沙川要更肥硕。如果非要楚千平和亲,沙川才是最好的选择。” “沙川?”李布依愣了愣,想起了那日沙川皇管城下喝醉了酒,拉着楚绍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恍然大悟:“那日管城下找你,说的是他想和大楚和亲?” “正是。” “那管城下和楚千平到底是什么关系?对了,你之前说道大楚和沙川有渊源,那个管城下是沙川的君王,看起来很年轻,那风花雪月史是不是和他有关?” 楚绍元看了看她道:“嗅觉敏锐。” “布依,我给你讲个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 一个月黑风高雷雨交加的夜,在一片树林里,有一株小树在一株大树旁,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终于,随着一声破天的巨响,一道闪电似一道天鞭劈开这无垠的夜色,重重地打在这广袤的大地上。 随着这声巨响,小树开始剧烈地颤抖,终于,它挣扎不下,应声倒在了地上。 春去秋来,多久了呢? 当人们走进这片树林,才看见那小树已垂靠在了那棵大树上,就像被一个常年守护的长者伸出援手。 老树摇了摇手臂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又似是爱怜地唤醒这株,特别保护,为了守它周全而与自己的枝干相结合的小树。 “人们称它为——” “相交树。”一道稚嫩的童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晃悠着脑袋一手持书,一手持扇子,一本正经授课的青年。 “管哥哥,你家的相交树还没开花么?故事平平淡淡一点韵味也没有,干嘛要说那么多次啊!” 扎着一个发髻的布衣小童小丘撇嘴道。 “还没有老先生讲的好。” 他身边一个女童用手抱住双膝,嘟囔道。 似乎被这话一提醒,满屋的学童都沸腾了起来:“就是就是,好不容易想说摆脱迂腐的老头,没想到换来个更无聊的。” “反正什么都学不到,不如走了罢了。” “散咯散咯!” 最先打断先生说话的小童提起书包便往外跑,登时人走鸟散,学堂内竟只剩了那青年一人。 青年看着不守法纪,跑走的学生,竟也不追,也不怒,只是戏笑地靠在椅子上,手中抛着一枚铜板,口中不住啧啧着:“苦差呀苦差。” 这还没上个把月的,看来又得走人了。 “管哥哥?” 管城下闻之手一抖,铜板竟掉落在了地下。他摸着脸上的胡渣,讪讪道:“你还没走啊。” 原来是初时说他不如老先生的女童探出头来:“对不起。” 管城下看着这张幼稚却又佯装老成的脸在心底无声一笑,却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遣她去。 他走向大门,看着布鞋踩着的黄泥地…… 沙川,是这块土地的名字。 这是世间难得的净土。这里虽不及四大国繁华,却数百年无战争,完完整整地保留着拉格多一族数百年的文化。 最近却隐隐飘来硝烟的气息,是长富山那边的国家,又蠢蠢欲动? “姐姐!”一双小小的蓝布鞋蹦跳着踏入一家茶楼,他迫不及待地撩开门上的布,邀功请赏般大声道,“姐姐我成功了!管哥哥的学堂都走光了,说好的糖人!” 楚千平端坐在椅子上指着桌上的一张地图道:“我不去了,你把他带来这儿吧!你有你要的糖人。” 小丘瞅来看了一眼,惊道:“啊?这里……姐姐你……你是要加害管哥哥吗?” “害他?”楚千平不屑地抿起朱唇,小丘痴痴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姐姐微启朱唇几个字从糯米般的牙中轻轻吐出:“我是在,救你们呀!” 随着哐当一响,从她的手上滑下一块玉,震醒了小丘。那是一块血玉,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楚女。 看着小丘惊慌失措地外逃,那女子身侧的老人不由笑了,他抚着一把花白的须:“小姐何必这样折腾人。” 楚千平坐正身子,慢慢喝了口茶,她垂眼笑:“我喜欢。” “管哥哥!”没有过多迟疑,小丘再次冲回学堂,却撞见管城下在收拾东西。 听着声音,管城下随口应道:“啊小丘?来得正好,帮我跟大家吱一声,我要离开这座城了。” “离……开?”小丘一把一把抹着眼泪:“管哥哥,您好管事,经常护着我们,我们才敬您声‘管哥哥’。” 闻见抽泣,管城下才惊觉回头:“小丘?” “踏踏踏,踏踏踏……”马蹄不住地踏着这片泥土,离开繁华的街市,跨过那长富山的边际。 管城下策马狂奔,单束的青丝在空中零散。 小丘的哽咽仿佛还在耳旁:“管哥哥,楚寇来了,您……还管吗?” “吁——” 楚寇,是大楚那边的人?他们来做什么,不直接拜访皇宫,怎么会要挟一个孩子。 管城下拉住缰绳,看了看面前这几近相同的几条路,一甩鞭子,马蹄便又踏了起来。 为何知道我的身份,居然还邀请我来长瀚山脉? 到底是什么人? 耳边的风肆虐地刮着,雪山上冰凉的气息已扑面而至,夜幕正在拉下,而自己皇姐的话,却毫不客气地涌上心头。 “城下,听到风声了吗?” “城下,你听……风说,远方的战鼓又要擂响了,风说,最不经战的就是我们,风说,接受庇护并不丢人。” 那时候,管城下的二皇姐还在,她是全族最优秀的“预言家”——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风说,失去了才是没有了。百年记忆一旦失去,就再也挽不回来了。” 可惜,没有人信她。 爱好和平善良的我们,用一杯鸩酒,让妖言惑众的她——长眠…… “吁——”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小团倒在血泊里的毛绒绒白球,还好管城下眼疾手快还骑得一匹好马,这才不至于从人家身体上再踏过去。 “吸血玉兔?那么可爱的小动物,是谁下的杀手?” “我!”身侧的树林里突然打出两盏灯笼,淡淡的晕开山间的雾。 袅袅走来的一个女子,披着宽大的披风,那么远,管城下却能感到那深邃的双眸清澈而摄人。 “杂毛与迟到我一律不喜,公子杂乱的毛发与迟到的秉性真令人生厌,可需本小姐替你修剪?” 那女子便是坐于茶楼内的女人,她随手拎起血泊中的玉兔直指管城下,口气咄咄逼人。 凑近了看,管城下才算看清她的脸,嗯,好像是有一点点好看。 “有什么可以笑?” 见着这样一副跋扈的千金模样,管城下心下一松,他见着这女子年龄并不大,虽并无小觑之意,可这装出来的稳重与成熟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不觉一丝惫懒和调侃之意也就涌上心头。 他端坐在马背上,撩人地重塑了下头发:“我笑我道是何远道之贵客,原来是为痴娇的小姐,看来我还是来早了啊~” “什么?” “哦对了,”即将走火之际,他话题一转,一笑欠扁,“姑娘你知道这里的土特产吸血玉兔么?” “一息尚存便反扑攻者,若是让它尝到人血即可起死回生。从此便认那人为主人。” “呀!”管城下眼前一亮,“发现姑娘流血了!” “啊!”管城下一声惊叫便见那看似娇柔的女子飞身上马,将他一踹而下…… 雪山深处的一处大屋。某兔身挂悬梁晃啊晃,圆圆的红眼一眨一眨,极有灵性地四肢张开求拥抱,可爱地让人不忍拒绝。可是,它的主人…… “解释一下我为什么非要带这只长毛的东西回来啊!” “嫦娥姐姐不要生气,玉兔吸了你的血自然跟你回家。” “哦,也就是我以后还要定期为它吃血?我的血,给这种长毛还短手短脚的东西吃?” “玉兔并不全是短手短脚,这只如此莫不是为了符合姑娘的特征……啊!” 管城下被飞来的茶杯击中,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接下。 一边还惋惜地叹道:若是美人,这一砸也就蛮砸来了。 “公子,”楚千平依然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地坐在屋正中央的椅子上,“真不该说你是孤陋寡闻,还是好胆识。” 来了。管城下心下一笑,楚公主要开始摆谱了,就不知道她会给自己怎样的脸色。 “在下若是孤陋寡闻,姑娘怎会千里迢迢来见在下?若说在下是好胆识……也不过是受人之托,顺姑娘之意,来听姑娘说话罢了,就是不知……” “姑娘你到底大半夜把我拽来你门前冒着会感冒要吃娘爱心制作的苦苦中药啊!喝着冷风还要被人摸来摸去到底是为何啊!” 楚千平端坐其上,听他的吐槽,微微一笑,慢慢说道:“公子羞恼,例行搜身而已。自我介绍一下,小女楚千平。” 可是,如此郑重的一番自我介绍,楚千平却万分无奈地看着门外还在争吵不休。 那是楚千平的贴身女护卫:“守点规矩啊,把剑交上来,不然不许进这个门。” 然后就见某管厚颜无耻地趴在地上手中紧抱剑不放:“规矩都是人打破的,再说那是家传宝剑啊!” “啧!” “切!” 几近同时,两人起身抽剑,哐,兵刃相接。管城下一声冷笑:“姑娘要搜身就好好搜,尖锐之物少拿为妙。好容易从父母那儿得来的好容貌,就不怕红颜散我刀下?” “我只是殿下的人。”鼓荻面无表情。 楚千平怎么能想到他们如此急爆,竟这样就大打出手,惊惶道:“够了,鼓荻收手!” “呀,你家殿下要你收手哦。”管城下打掉鼓荻手中的剑,用冰凉的剑尖戏谑地划过少女的下颏,随后收剑,用力抓紧手中的剑柄,他孤身敌营,手无保命之刃,心如何安? 只是这大楚的公主,怎会如此不明理,怎收得人心?莫不是靠那副皮囊? “楚姑娘,在下很想知道,贵为楚王之女,何必来此地,莫不是大楚也容你不得?”心下鄙夷之心既起,语气便刻薄不少。倒是那脸上的笑意不变,却也敷衍了许多。 楚千平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声冷哼,苦楚地笑道:“哼,楚王之女?天下之大,唯楚氏的大门你少兜着转。” “咦不对呀!我做过调查的,四国皇宫当楚皇室的成员最受憧憬呀!楚王最爱子嗣,姑娘真不知足。” 却听那千平石破天惊一语:“哼,那是楚王的子嗣,我又不是他女儿。” 这样石破天惊的一语,倒是将管城下对她的兴趣重新提了起来。 有故事。 【174】我的肩很宽,你可以靠 “小丘,你确定是这里吗?” 长瀚山脉的界碑前站着几个孩子,他们踌躇着想着要不要去找管哥哥。 这次把管哥哥弄丢,事情很大,但是长瀚山脉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长瀚山脉,神兽遍布,我等进去了还活得成吗?” “管哥哥若不死,上头真怪罪下来,我们只怕,生不如死!” “我也觉得不救,季优,你怎么看?” 小丘沉默片刻:“救,为何不救?你们回去搬救兵,我等先行寻找管哥哥。” 这些在管城下身边潜伏的孩子,奉旨暗中保护管城下,能有这等本事被信赖,自然是有不凡之处。 “季优!那里发现马蹄印!”领头的女孩听到,微微点了下头。 望向小丘,蹙了下眉头:“小丘,你让管哥哥来长瀚山脉?” 这件事情要落实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罪责在谁。 “季优我知错啦!陛下不是要我们适当‘锻炼’管哥哥么那个女人自称楚女啊!哐当丢下一块玉。而且指甲尖尖的,屋子后面都是黑衣人。那么好听的声音却威胁管哥哥!再说,我总觉得他跟管哥哥,有几分投缘……” “投缘?”季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总觉得他们才是一路人,有……夫妻相。” 周围的人大声笑了起来:“小丘你还知道夫妻相了啊。” 和周围的人哄堂大笑不一样,季优站在前面保持着沉默。 夫妻相?怕是,这二人生的有几分相似。 事情恐怕不简单。 小丘埋在孩子堆里涨红了脸,拼命解释着:“他们真的长得很像!那个女人真是个美人呢,比管哥哥还没,头发里夹着金丝。” 小丘说着还心生向往,却挨了季优的一顿打:“蠢材!” “你为何打我?”小丘泪眼汪汪。 “梨子,传信回宫!”季优的秀眉蹙到了一起,“‘世子’危险,那个女人,怕是沙川皇族!” …… 雅舍内,暖炉飘出一缕白烟,楚千平好看的柳眉也微微蹙了起来。 她仔仔细细地,慢吞吞地念道:“我只是要嫁进去的人罢了。” 哦?嫁进去。管城下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沉寂。 “对象是一个比我小八岁的屁孩,大楚帝第十三个皇子,小小年纪便主持了著名解并之战,粉碎了大蛮乾陵的两国联军,年幼时便已是此。” “姑娘的结婚对象,是个治世之才。”管城下笑着坐下了,赞叹道。 “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楚千平无奈地笑了笑头:“公子,沙川和大楚只隔着一道峡谷,至今未被骚扰还多亏了长瀚山脉为天然屏障,若是他当政,沙川,很危险!” “姑娘为何无故担心起沙川的危机?” “毕竟沙川才是我的家乡。” 管城下愣了愣,看着上座无边美丽的女子,她就像开在沙漠里的花,妖冶带刺,不容置喙。 他喜欢。 这一刻,他希望她是他的。 “姑娘找管某,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我想杀死要和我联姻的年幼的皇子,不知管城下,愿不愿意帮助。” 管城下闻之愣了一下,真是单刀直入的美人,他越来越喜欢了。 虽说他不喜杀戮,也不愿杀戮,但面前的女人,就像一朵罂粟花,逼迫他看着她,放弃道德,逐渐沉沦。 沉寂了二十年的心田,被人拨动了。 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帮你去摘。 “美人相求,自然愿往!” …… 长瀚雪山,雪映双人;孤友为伴,足迹漫漫。 楚千平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你居然不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吗? 我多希望你不是这么想。 只是我身为沙川郡主,随母远赴大楚,本就是卷在朝堂里的人儿,若不往前走,做这朝堂里的弄潮儿,后退…… 死路一条。 我只想保护好我所珍惜和爱的人,如此万死不辞。 这样就够了。 “美人,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管城下停下脚步,回头看落下自己几步路的女孩。 在雪域里走了一炷香了,这个女人的气息还是这般平稳,真叫人害怕。 她大概是在走神,所以脚步才慢了。 “无需。” “其实这长瀚山脉雪景挺好的,我们坐下来,谈谈人生,聊聊理想。我问你啊,你有没有可能不去大楚啊。你要的皇权富贵,其实我也可以给你……” 管城下兀自聊得开心,却看见楚千平失神地摇了摇头,跟上他的脚步。 “我知道。” 轻轻的,淡淡的一句话,却把管城下说得愣住了。 哈哈,是啊你当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了啊。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长富雪山的血池。 不知穿过了多少个山洞,爬上了多少山崖,躲过多少雪山猛兽的攻击,也不知走了多久。 只是这般走着走着,管城下竟然能和这个落落大方精致美艳的女子,走到地老天荒。 “美女怎么样,我拉你?”管城下看着崖下娇喘连连的楚千平,好心地伸出手,却在接住那只柔弱的手的时候,被人狠狠一拽,直往崖下跌:“好啊,有劳了。” 好在管城下功夫高,急忙攀上一根枝,破口大骂:“女人你算我!” 楚千平却没有多说,咬着牙自顾自往上爬。 “千平……”管城下呢喃着,看着那道身影竟有些心疼。 你为何不能明白?接受庇护,其实并不丢人。 我的肩很宽,想给你靠一靠。 可是这样的一条长路,他却不论怎样,也舍不得走完了。 长富山之巅,有如春之景,他们双双欢呼竟激动地拥抱了,随后却又嫌弃地撇开对方,心下却还在想着方才那一瞬的温暖,与那朝夕相处下来,熟悉到心底的气息。 他们来拜访的,是蛟人,在血池里泡着的小波。 小波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不屑地笑了:“我的血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物,你们若是想拿出去害人,自然是最好。” 管城下和楚千平几近流干自己的血,才换来了蛟人的几滴血。 “小波,”楚千平看着自己鲜红的血液流向血池,突然问了问:“你们神兽,是不是会占卜啊。” 小波看着她愣了一下:“怎么,姑娘你想来一卦?” “是啊,我想求问我的姻缘。” 小波哈哈哈笑了一下:“富贵险中求,姻缘,天上有。” 当时,管城下看着楚千平,再也没有移开眼睛。 姑娘好美,应是来自天上才有的天仙。 后来,他们几乎是用爬着,离开了长瀚山脉。 管城下知道,二人已经体力耗尽,难以再走下去,就对着天空,发出一枚信号弹。 信号弹在夜空中绽放出炫目的烟火。 管城下遂拥楚千平悠哉悠哉地躺下:“千平,你此行不善。” 楚千平顿了很久,然后她说:“是。” “人鱼之血天下剧毒之物,几近难解之药,你要害你未婚亲夫。” 管城下语调平静地叙述着的似乎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谋杀。 “还是害我。” 楚千平身子一震,好半晌,她才颤抖着声音说:“我若是告诉你了,你会觉得我的手脏吗?” 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握住我的手吗? 谁知那管城下竟然乐不可支地笑了,还一笑没停下,他一边笑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傻了,现在我和你的手一样脏!” 她从没害怕过什么,今天却又有些害怕了。 她从未释然过什么,如今却释然了。 她从未曾想过要寄托怎样的心情,亦或苦,亦或累在什么人身上,今日却希望! 他的怀里好温暖…… “好想褪去一切责任,在你的怀里睡下去。” 她轻轻地笑了,欣慰地笑了。可是很快,一声破天的巨响划破天际,无数的信号弹在空中盛开。 三生三世,难见得此间这般烟火,足以把半生照亮。 “千平你真是妖孽,看把他们都急疯了。” 管城下哈哈大笑,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 “千平你相信缘分吗?我不信。” 管城下望进楚千平的眼睛:“缘分不会告诉你谁知道长瀚山脉的路要怎么走,缘分不会告诉你我是谁,缘分不会让你认识我。你好厉害。但是,你为何非要冒着生命危险杀他不可。先说他不会动我们的沙川,即便真有心要动,那又何妨?” “你要守护的,不是沙川。” 楚千平的眸子动了动,随后叹了口起,从她的口中细细道来一段难以对外人启口的故事:“我的母妃,是沙川的皇族,她在民间与人私通,那人不久后就被判了死刑,母妃为了生下我,借着一次机会竟逃到了大楚。我和我的母妃,在民间生活,我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虽然日子清贫,但是母妃极美,手极巧,总能为家里的小铺招来慕名而来的客人。我每天都能看到母妃,微微带愁的笑。可是有一天,母妃说,她要弥补我没有父亲的痛,她带我进了楚皇宫,从此她便又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那之后我才知道,那时她早已有了楚王的孩子。” “那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是楚王的第八个孩子,因为母妃的身份,楚王许诺此子必封王为齐王。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我必须与我母亲撇开关系,楚皇室不能有这样不清不楚的旁支。母妃宁死不愿,楚王便言将我许给他最小的孩子,以准王妃的身份加入楚皇室。” “后来母妃病死。我又怎甘就这样嫁与那比我小八岁的屁孩,更何况这岂不辟乱伦之理?哼那小子又偏偏年少有为。再者,我的弟弟自小有心社稷,不论如何,我现今只有这一个亲人,我定要帮他。” “挡他者,便是挡我者。” 管城下惊于眼前女孩的经历,确是从她的口气中探到那平静下的波澜:“所是为何?” “为了我爱的人,得到所爱之物。” “此般,便能得到幸福吧……” 管城下觉得心头一哽:“那你呢?你的幸福呢?” “像我这样不论如何也不被常理接受,本就不应该被生出来的东西,我……” 她的眼帘垂了下来:“本就不配拥有幸福吧。” “楚千平,你当然很幸福。” “啥?”楚千平咋舌般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是知道他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一个人!渣! 却没想到他抓住自己的手,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手上,笑得何等舒心:“因为你有我爱着你,我将我此生的幸福和快乐,分你一半好吗?” 我将我的幸福,未来与你分享,好吗? “千平,你知道吗?你就是你这头黑发中的金丝,你被阴谋与算计缠绕着,但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褪去这些,跟我一起清清淡淡地过一辈子好吗?天涯流浪也好,山川看遍也罢,或是千秋的枫树红遍眼球,亦或是大蛮的青草你我纵马奔腾。” “千平,我想和你在一起。” 楚千平只觉得娇躯疯狂颤抖,随后抹了一下眼泪:“城下,我好向往。” 他们杂乱的长发交织在一起,同是乌墨的发丝中若有若无地闪着金色,楚千平深邃的眼眸几近掩盖在长卷的睫毛下,她躺在那人的臂弯上,嘴角带笑:“可惜,时间不对。” “什么叫时间不对。”管城下揽过她,指着天空道:“千平,你道为何这普普通通的天空会如此美丽?” “因为有你。” “你道我为何会觉得这样的烟火美丽?” “因为有你。” “烟火稍纵即逝,而你,永垂不变。” “可惜,我还是要走。你拦不下我。” 那漫天信号弹里,有一朵属于楚千平的部下。 因为他们知她的去路,故而早早有了埋伏。 “千平……”管城下拉住楚千平的衣摆,担忧地地看着她,“害人终不会是好事,我会帮你洗去罪恶,可是你。” “你着实不该有这些不切实的野心,助你兄弟一臂之力即可,你万万不可深陷下去。”管城下看着楚千平微蹙眉的脸,他说:“经纶治世未必是你要走的路!” “城下,静候我归罢。”楚千平笑了笑,如深夜里静放的昙花,美得令人惊心,她却一甩袖,款款而去。 如画江山,如斯美人何苦要为此操碎心,此间为何不让英雄豪杰相争去。 那后来,只有断断续续的联系,却终是牵去了城下的心。 那后来,城下身边多了一只珍爱的宠物,竟是长瀚山脉土特产吸血玉兔。 那后来,城下还是同意接下沙川皇位,却仍然死性不改,动不动隐姓埋名卧于农家之边。 那后来,管城下救下了雪山之下的少年,他眉目如画,他身中寒毒,他聪明绝顶。他带他来到沙川,传他沙川顶级功法,却见他领悟极高,终有突破此秘法之势,可惜他为他寻遍坊间治病疗伤,却终究只能压下此剧毒。 而所做一切,皆为一女子,罢。 174带你去我去过的地方 楚千平和管城下…… 豺狼和虎豹果然是一家亲。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他们下的。” 听完这个倍感交加的爱情故事,李布依窝在他的怀里,划重点。 那自己身后的这个家伙,是狐狸,自己是什么呢? 刺猬?老虎?该不会是白兔吧…… 楚绍元默默伏在她的项弯之间,轻轻嗅着:“嗯,我知道。” “你不生气?你没有什么反应?” 李布依一脸震惊。 如果楚绍元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上的寒疾出自谁的手,既不生气,也不愤怒,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承受着寒毒的侵害。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不仅没有把他们杀了祭天,反而任凭他们位居高位,还带着人去他们的地界一日游? 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跳梁小丑而已。” “?” “那不过是两个会为自己所做之事忏悔的可怜虫,稍加鞭策,可以得到更大的利益。” “利益?”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臂弯越收越紧,好像要把她揉碎。 “你想利用他们来做什么?” 狡诈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楚绍元慢慢说道: “互惠共利。” “想要害我的是楚千平,她为的是她的弟弟,八王,齐王。齐王想得到的是大楚的皇位,所以她才帮他,而她真正想得到的,是自己的家人平安。楚千平认为,只有位居高位才能保住自己和弟弟的性命,甚至,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幸福。” “管城下是真心喜欢楚千平,所以帮她害我。沙川是一个佛国,本就以普渡天下为己任,佛国的世子,当今的国君,自小所接受的教化,不会允许他去陷害一个人。虽然因为爱情手上沾了血,但,只要我在一天,饱受病痛折磨一天,他就不得不防我的滔天怒火会不会嫁祸于楚千平。所以他会求我,受制于我。” “而掌握了管城下,我便等同拥有了沙川。” 李布依闻言愣了一下,侧过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睫毛长长的,盖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仿佛住进了星辰和大海,所以才这样澄澈而宁静。 仿佛遗世独立的男子,似人似鬼似仙。 因此,外人永远看不透他的腹中装着怎样的乾坤。 但他却愿意把他的计划,全盘托付给她。 “可是,只要楚千平愿意从权利里跳出来,谁又能阻碍她和管城下在一起?” 李布依浑身都僵住了。 “布依,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沙川为何才会有如今的安宁?” “你说,因为爱?” 楚绍元颔首:“沙川本身是大楚的地界。但是却有长瀚山脉做天然屏障,因此,久而久之诞生了本土势力,也就是沙川皇族。” “但是,哪个君王同意自己的领土上有两个王?” “当年的大楚是天下第一的强国,百姓富裕,兵马强壮,势必要整顿沙川。就在要血流成河的时候,我的父皇,当年的大楚先帝,看上了一个女人,那是楚千平的母妃,沙川的郡主。父皇得到那个女人之后,便默许沙川成为独立的王朝。” “这是联姻休战?” “对。” “那不就是抢么!” 李布依的眼眸瞬间布满寒霜。这个时代的皇族也并没有表面上的风光。 每天都在刀尖上起舞,走错一两步就会身首异处。 再看看这位千平公主,当真是可悲。 母妃是权利更替的牺牲品,现如今,她自己也作为联姻的公主了。 从来没有人过问过她们,离开自己的家乡是否不适应。 所嫁的郎君,是不是自己心中喜欢的。 只是为国,为子民出嫁,以求兵不血刃保长宁。 “千平……”万世太平。 可惜,只是奢望。 “那你又是为何要放千平公主离开?” 楚绍元仔细地看了看她,眉眼弯了弯。 因为,只有放走楚千平,管城下才会把遂霄凌空剩余的残卷给我啊。 而你,才可以补齐所有的魂魄。 “为了战。” “什么?” “广汉柯需要这场战争,以争大蛮储君之位,战是必战,你当知。” “可现在,你我二人已经是他阶下囚,如此这战就应当结束。” 楚绍元捏起一块糕塞进了她嘴里:“谁告诉你我们是他的阶下囚了?” 想拿我当阶下囚,得看广汉柯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要的女孩已经到了,这客人,我也的确不能再当了。 “布依,我们走吧。” “那你说,楚千平现在在哪里。” 楚绍元看看她,揉了揉她的脸颊。 “在她该在的地方。” …… 沂沙之江,惊涛拍岸。 有一个女子,裹着狐毛大氅,立于沂江边上,浪潮翻卷,她沉默着,看着对岸的滔天战火。 “骗子。” 她朱唇微微勾起,冷冷笑了一下。 这是楚千平。 寒风把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她把身上的衣裳微微一拉。 她知道,自己这次侥幸能逃出来,全靠楚绍元诈死。 若不是他死了,北漠军大恸,无暇顾及她,她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跑出来。 “公主……” “流苏,别喊我公主。”楚千平的眼神黯了黯。 叫流苏的丫头立刻反应了过来,改口道:“主子我们偷偷跑出来,会不会不太安全。” 毕竟楚千平只带了一个丫头就跑出来了,眼下就两个女子,此地离大楚帝京较远,又在起兵戈。 “你要知道,我本来连你都不想带。”楚千平斜睨地看了她一眼。 逃婚这种事,并不是带着人越多越好。 贵精不贵多。 人要带的有用,才是最好。 “对岸虽然在开战,但难保没有逃兵。”流苏斟酌道。 上战场打仗的都是铁血男儿,以楚绍元的性子,北漠军里是肯定不带女眷。 难保其余将士会不会饥渴难耐。 如果有逃兵逃出来,看到他们两个黄花大闺女。 难保不动坏心思。 她流苏失了身子也就罢了,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若是失身…… 问题很严重啊。 “卧槽,爷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女人!” 似乎是印证了流苏的猜测,沂江里爬上来了两个大汉,手一揽就把她往雪地里拖。 “啊!”流苏惊叫了一声,贴到的身体无比湿冷,冰凉。 男人贪婪地撕扯着她的衣服,伸手探到她滑腻的皮肤,在寒雪天里,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温度。 “小丫头,来给爷暖暖。” 温香软玉在怀,谁还想去对岸打仗。 “主子,主子快跑!”流苏高声呼唤着。 男人把流苏的大袄撕开,剩得只落下一个红色的肚兜。 冰雪天的寒气倾噬入骨,把流苏冻得上下牙打颤。 两条纤白的玉腿,落在雪地里,洁净美丽。 “原来还是个处!” 说罢擦了下嘴角的口水,伏在她的胸前。 两枚玉珠滚了出来,在冰天雪地里冒着热气。 男人几乎没有考虑,就一口咬了上去。 楚千平对自己丫头乌鸦嘴的事情,已经无话可说,眼前一片春色旖旎。 其实对于流苏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姻缘,如果不是吃了就跑到男人,也算的上是好姻缘。 她自诩看得开,也知道落在自己身上,就不见得那般好了。 男人一声邪笑,伸出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主子?虽然没有那个小丫头年轻,但看起来是高级货啊。” “将军,将军若是要做事,还请轻些。”楚千平颤抖地站在原地,就像是无路可逃,只能哎声求怜的大白兔。 “将军?不敢当。草兵而已。”男人发出邪笑。 “但将军能把你在榻上服侍得舒舒服服,我也能把你在这里,安排得舒舒服服。” 男人大步上前,伸手拉扯她的大氅。 楚千平突然一声冷笑。 只听见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冒犯她的男人的手,就脱臼了,楚千平一个劈腿,把他踹翻在地,伸手拔出佩剑。 手起剑落,人命,亡。 听到自己同伴的惨叫,忙着办流苏的男人突然没了兴致,立刻抬头。 这时,一把泛着寒光的冷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你……” “人命重要,你逃兵,我能忍。我也反对北漠王和广汉柯因为自己的私欲开战。但你要是办了我的丫头,却不想对她负责任,我现在就动手杀了你。” “主子,主子。”流苏倒在雪地里,泪水流入鬓发,浑身不知是因为大力的揉搓,还是冰天雪地太冻,青紫一片。 她以前,一直以为她的主子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到现在才明白,她为什么会敢放弃大楚军队的庇佑,私自一人跑出来。 或许,楚千平不需要庇佑。 她早就做好了独自跳出来的准备。 “你闭嘴,我没有你这么没用的丫头。”她手上的剑狠狠抵着他的喉咙。“说,娶还是不娶?”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想到才逃出刀山火海,就落到这位姑奶奶的手上,他看见她只用了三招就把自己的同伴办没了,这叫他还能不娶么? “做得舒服,这丫头,老子娶!” 而流苏,几乎是瞬间听到了自己的命运,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婚姻,也许,她会嫁给一个书生,也许回家之后,爹娘会给她安排亲事,她觉得对门的公子很是不错。 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乌鸦嘴…… 嫁给一个逃兵。 “你叫什么名字?”楚千平的眸子闪了闪。 “我叫,吴宁。” 楚千平的嘴唇微微勾了勾。 “吴宁,永无宁日?这名字是谁起的,真是没有创意。吴宁,你和我们一起回大楚吧。” …… 沂江对岸的高山上,温香软玉在怀的楚绍元,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的,谁在说我坏话。 “你少卖关子了,告诉我,楚千平在哪里?” 楚绍元解下身上的大氅,罩在她小小的身子上,希望她能更温暖一些。 “估摸着会回到大楚,人我派人跟着了。” “派谁?”李布依总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 楚绍元轻轻划了一下她的鼻子。 “吴宁。” “我们得快些把大蛮的事情做完,千平公主返回大楚,不善。” 他身形颀长,回身拉她。大蛮的将士看着他有意下山,本想上前拦截,却被他一个眼神活生生止住。 他放飞手上的最后一只五彩神鸟。 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下山。 伤痕累累的小手,被他的大掌罩着。 李布依看看四周,当时她上来的时候,每一步是多么艰难,滔天怒火,因为她以为他死了。而现在,她被他拉着手,一步一步缓步下山,是多么简单。 他好像天生与战火息息相关,轻轻松松掀起燎原战火,又轻轻松松地铺盖下去,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真是个混蛋。 山下交战的广汉柯看见那只五彩神鸟愣了一下,同时愣了一下还有北漠军队。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但是刀剑已经撕开了打,却也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很快,休战的号角吹响了。 “漠王,没死?” 却不会有比这个更鼓舞士气的了。 因此北漠军第一次,没有听号角的号令,大军长驱直下,所有不良反应被抛在脑后,乘胜追击,直接把大蛮的军队打退到三十里外的地方。 两军休战,各自扎营。 …… “王八蛋!” 北漠军的军营里,温润如玉的男子淡定地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茗,随便普林在眼前怎么暴跳如雷。 零氏所有将领均赶来赴命。 “怎么了?” 把茶慢慢喝完,他淡定地撒下手,看了看普林。 “你说怎么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普林看着他,总觉得自己是吐出了一口冷血。 “嗯,”他淡定地喝起下一杯茶,“差不多吧。” “你是在卖惨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任性妄为,战场上多了多少冤魂,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楚绍元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你手上沾着的血也不少。” “那还不是为了你。” 普林只觉得气结。 他可以帮他打天下,但是兵要用在刀刃上,这样任性妄为,多失人心啊。 “普林,你是左翼上将,是武臣。” 普林点了点头,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所以,你嫌我愚笨,不懂你们这些玩战术的?” 【175】拥抱和吻,真相和对峙 “普林,你是左翼上将,是武臣。” 普林点了点头,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所以,你嫌我愚笨,不懂你们这些玩战术的?” “你们这些玩战术的,心都脏!” 楚绍元拿茶的手微微颤了颤:“我言下之意是你管的太宽,做好你本职的事情。” “楚绍元!”普林突然念他的名字,零氏所有将领都愣了一下。 他慢慢道:“我普林跟着你,是因为你把我们当兄弟,既然是兄弟,讲的是义气,你要我帮你打天下也好,还是保护你的心上人,这些都可以,但不要对你的兄弟说,你不在了,用这样的方法,叫我们打天下。” “那是诈骗!是欺瞒!长此以往,谁都会心寒!” 普林感觉自己真是声嘶力竭。 在场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他们向来知道普林敢说敢做,但今天,他们也觉得他说得太多了些。 楚绍元薨的事情在他们看来,也觉得不是真的,毕竟他们大半当时都在现场。 广汉柯那一箭到底射成什么样了。 都是看在眼里。 但是,楚绍元假装自己薨了,谁也没有办法说穿不是。 也只有这二愣子的普林将军,被派去保护使节,不在现场才不知道这件事情。 而普林只觉得自己被骗的好惨。 他是看着李布依情绪失控的。 可以说李布依失控的情绪带动了整支使节队伍。 那是崩溃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怕现在帝京没有人不相信,楚绍元已经薨了的事情。 “而且你还送了北漠军的半只虎符回帝京,现在落在大楚帝的手上!” 对,这点真的是不能忍。 自己带的兵,居然要落在别人的手上差遣,奇耻大辱! 楚绍元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嗯。” “嗯什么嗯啊!你是早晚有一天要攻回去的,没有北漠军,你拿什么打仗?” “北漠回大楚太远了。” 普林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大楚的手也伸不到北漠来。” “你要在北漠自拥为王?”普林感到难以置信,你的野心就只是在北漠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楚绍元轻笑了一下,放下了茶盏,慢慢道:“所以说你是武臣啊。” “自然有其他兵马可供差遣,离皇城越近,越能一击制胜。” “漠王殿下是要举兵帝京?”军营里所有人都炸了,这么多年,他们陪伴在他身边隐忍也好,埋伏也好,已经这么多年了。 他终于要掀起政变了。 普林冰冷严肃的脸,几乎是瞬间解冻。 “你认真的?” 守得云开见日出。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我未曾生死之事,必须全军戒言,直到班师回朝。” “本王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两件事。一是大蛮王九子呼吉成汗柯有要事要求我等相助,需助他一臂之力登临皇位,二是,商议兵甲归京之事,慕凌,你和大家说说。” “好。”慕凌慢慢走上前,徐徐道:“帝京北方十三座城池,已降……” …… 这场议会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 入夜了,楚绍元一个人坐在军营内,揉了揉发涨到太阳穴,桌子上,桌子下,都是堆积如山的公文。 有人掀开了帘帐,端着酥油茶和一些小点心,徐徐走了进来。 沉默着,在他的案边坐下。 “布依。”楚绍元笑着看了看她,伸手想拥她入怀。 却永远都是他先喊她的名字。 李布依也没躲避,任由他拉着自己入怀。 “你又没有修习辟谷之术,该吃点东西了。” 她觉得有些别扭,不太知道要怎么温声细语和他说话。 楚绍元看了看桌上的糕点,有几分欢喜地捡起一块,尝了尝。 “很甜。” “甜些,热量高,暖些,你太凉了。” 李布依的眉头凑在了一起,明明是他拥抱她入怀,她却觉得抱着自己的是个冰块。 夏天觉得挺凉快的,冬天就觉得冷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怀抱很冷。” 他却好像有读心术,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 微微调动起体内的灵力,让自己的身子变得暖和起来。 “原来你的灵力还有这种效用,可以控制体温。” 李布依笑着抓住他的手腕,眉心却不由自主一跳。 他的脉象本来还算平稳,却在这灵力调动之后,全部紊乱。 慌的她忘记了矜持和心里那一点点因为被欺骗而生的闷气。 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楚绍元看见怀里的人儿,离开,心尖上一阵钝痛。 “布依,你是不是也怪我骗了你。” 李布依阔步走向他案边上的火堆,往里面添了些木柴,火烧得旺了,室内渐渐升起了暖意。 “是,我怪你,我希望你能把话跟我说,我想和你一起面对往后余生,也想要你好好留在我的身边。” 李布依慢慢来到他的面前,坐下,轻轻落了一个吻在他的唇瓣上,俏脸上立刻扬起脸飞霞,她大胆地伸出手臂抱住了他,温热的脸颊贴着他微微发凉的胸膛。 “绍元,别用灵力了,我来暖你。” 楚绍元觉得天庭里一道雷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指尖微微发颤,慢慢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抱住了她。 埋在她的发间,细细嗅着那芬芳。 他喜欢她。 也许这股感情要比他自己以为的,更浓烈。 他爱她。 无惧时间,也无惧岁月。 “很暖。”他眼角的笑意更浓了些,自知怀里的少女,是自己无边的风月。 在这暧昧的感情在营帐里疯狂扩散,甚至双双都有几分把持不住的时候。 一个不适当的声音从营帐外面传了进来。 “楚绍元!” 那声音刚毅,稳健。 李布依愣了一下,急急忙忙爬起来在边上坐好。 楚绍元却觉得有几分留恋,拉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 “你怎么不说你还有客人?” “本来是没有的,这家伙不请自来。” 广汉柯迈进楚绍元的营帐,看见的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画面,看到他进来了,又尴尬地坐了起来。 内心突然爽快一笑。 “怎么,看来我是撞破了你的好事。” 他调侃道。 楚绍元微微一笑,揽过李布依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是有几分厌烦。” 被人说了厌烦,广汉柯的内心却毫无羞愧之意,反倒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楚绍元,你少来吧,能被你揽在怀里的,只有梓芬君了吧。” 他突然大跨步凑前,来到案前面,双手支撑在桌案上,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李布依。 “好一个灵动机敏的女子,果然有前世梓芬君的样子。” “梓芬君?”李布依愣住了。 为什么又提到她了,她是我的前世? 闻之,楚绍元的表情反而僵了僵。 “你来这里,是专门来看我的夫人的?” “诶,你不要这么小气,我好歹是你兄弟,同袍情谊多深重,梓芬君是早晚要见的。再说,我跟她过过招呢。” 看到楚绍元的表情有明显的不悦,他马上拉开距离,改口道: “我知道,兄弟妻,不可欺嘛。我也没伤到她,就是请她喝了大蛮最烈的酒。” 只是喝酒,那倒还好。布依喜欢喝酒,不知大蛮的酒刚烈,是否能让她满意。 想着,楚绍元的嘴角咧开一抹弧度。 一派胡言。李布依翻了个白眼。 “你孤身一人闯入我北漠军营,是有什么要谈?” 广汉柯看着他,目光闪烁:“我进来一路通畅,你应该已经吩咐下去了吧,还是你让我省心。” “大蛮那边情况如何?” “很糟糕,三皇子暗中集结了一支军队,前阵子还在朝堂上参了我一本。他娘的,人界的城府和破事真多,还没天上舒服。” “我觉得人界舒服。”楚绍元如是说。 广汉柯看了看楚绍元,温香软玉在怀,呸了一口,你她娘的当然觉得人界舒服,在天界你能抱到梓芬君嘛! “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大蛮的帝位必须是我的,不然我一个天庭重将下凡,连个帝王都没当上,可不是笑掉大牙了。” “还是有很多神将下凡没能当上君王的,比如说……” “别别别,别比如。”广汉柯打断了他。 楚绍元看着他,笑了笑。 他向来喜欢和他比。 凡事都要争个高低。 此番因为梓芬君的事情和自己闹僵,下界了,目的自然不是冲着布依,而是他自己。 如此甚好,凡是有任何过节,大可冲着他来。 他照单全收,只求不要伤害布依。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我可以助你登临帝位,你需要我怎么帮?” 广汉柯看了看他,沉默了半晌,一字一顿道:“诈败。” “如果你信得过我,此次诈败,我立刻回京赴命。我父皇重病,此番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来不及。” “若是父皇生亡,这大蛮的草原,可就归我三哥哥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楚绍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从下凡以后,楚绍元变得越来越难看透了。 以前,他知道他是掌管戒律的战神,六界无人不服从,无人不知晓。 因此他冷笑着嘲讽他:“迂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过分在意他身边的女孩,他能想到,不管是谁,只要敢碰她一根汗毛,他回立刻黑化。 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天界早晚会察觉,或者已经察觉。 如果派人来抓李布依,他心里肯定会不满,到时候真的伤了她,只怕他会立刻有所行动。 人界的诸多战事,说到底只是儿戏,主要的战事,还是在天上。 广汉柯思此,心尖微微发颤。 他交的这个兄弟,怎么觉得,怎么交,怎么亏本呢…… 楚绍元微微的:“嗯。”了一声。 “之后我会把战略详谈告诉你,我也不要白白叫你帮,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提,只要是我广汉柯给的起的,统统没问题。” 广汉柯爽朗地大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的有点发涩,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楚绍元眉开眼笑:“呼吉成汗柯王子,一定记得,若是见我布依有难,务必保她平安。” 果然,红颜祸水,都是妖孽。 …… 广汉柯走后,营帐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不知道为何,气氛有些尴尬。 李布依觉得,自己确实有很多话需要仔细问一下旁边的人。 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总不能,总是问同一个问题:“楚绍元,你为什么总是要护我平安?” 楚绍元说:“因为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看着她的眼神非常专注认真。 因此她心里也悸动了一下。 慢吞吞道:“我曾经在一个幻境里,看到一个场景,说我前世是一棵苍天大树,是天界的花神,而你是天界执掌戒律的战神。当时魔界与天界开战,你用一柄长杵,刺穿了我的身体。” 楚绍元的瞳孔猛的放大,揽着她肩膀的手臂猛的收紧。 “这几个月来,总有人在暗中告诉我,我是花神梓芬君,我总觉得自己在听什么神话故事。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你上辈子,当真杀了我?” 话说到最后,有几分颤抖。 李布依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害怕听到真相,还是揽着自己肩膀的人颤抖的太厉害了。 良久,楚绍元慢慢道:“是谁告诉你的?” 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追究是谁告诉了我真相么? 李布依觉得有些失落。 “你先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先回答我,事情是不是那样。我要听实话。”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面前的男人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看起来还有几分痛苦。 良久,他慢慢回答道:“布依,你确实是上界梓芬君,我的方天神杵,确实把你打的魂飞魄散。我不敢告诉你,但是又想要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你,但是我怕你恨我。” 李布依摆正他的脸:“来,说重点。我上辈子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 李布依的心凉了一下。 “但我想杀的不是你。布依,你回答我,你为什么帮魔族的太子挡下那一击?” 轰然觉醒。 “梓芬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啊?”玉兰树下少年把玄武龟送给花神梓芬君,向她撒娇。 梓芬君抬了抬懒散的眼眸:“帮什么?” “阿勋要上战场了,如果有危险,梓芬姐姐能不能救救阿勋?” 前世的梓芬微微勾嘴角,温润的字节吐出口:“好。” ------题外话------ 【174】章节已经大改完毕,订阅过的朋友可以重新观看,也许有些朋友看盗版,没能及时同步,和剧情会有很大的出入。 【176】你是我的 温暖的营帐里。 李布依和楚绍元两人,确实是在两相对峙,大眼瞪小眼,各怀心思。 我已经把前尘往事忘的一干二净,要我怎么回答你,我为什么帮那魔族的太子挡了一击? 你又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记忆里的少年未必有你以为的那么坏。 李布依觉得自己坐在软垫上,盘着腿,却好像坐在一团棉花上,身子都在飘。 楚绍元坐在岸边,眉头微微蹙起。 我许是知道太子的转世是谁,你原本不知他是何人,如今却对前世的事有了较多的了解,想来,告诉你的人是他。只求你此去千秋,不曾与他旧情复燃。 良久,李布依哽咽了一声。 “把我打得灰飞烟灭的人,是你?” 营帐内冰冷沉寂,连烧起的暖炉都慢慢熄灭火光。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装作不在意,可是听他亲口承认,还是觉得内心一阵哽咽。 “那场战役,你本不该来。” 楚绍元的声音里冰冷了许多。 “我忘记带自己的酒囊了。”一道不识时务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峙,呼吉成汗柯踏着风雪重新走进了营帐。 “怎么,我出去还没半刻钟,你们二位就吵起来了?” 他有一双可以细数苍鹰羽毛的眼睛,自然轻而易举就看出来这两人脸色颇为不佳,好像在吵架。 刚才不还是春色旖旎一片么,现在就剑拔弩张了? 有意思,自己两次踏进这个营帐都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你方才进来根本没有带酒囊,出去。” 楚绍元在下逐客令。 那家伙却好像听不出他声音里的不悦,幸灾乐祸地坐在下方的案上。 托起腮帮子,手指轻轻点着书案,凉薄的唇微微张启: “怎么,你们二位打算回忆前尘往事,还不能带我一个?” “女人,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好大的本事啊。” 呼吉成汗柯看着座上的李布依,忍不住嘲讽道。 “我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布依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她自然不可能让别人在口舌上占了她的便宜。 “当然有关系,当年在天庭,人人咒骂,口诛笔伐要讨伐你的人,有我一个。” 呼吉成汗柯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讥诮。 这样讥诮的目光,李布依在沂江边上和他对峙的时候就见识过。 那是多么轻蔑地给了她一坛子酒,清冷的唇开口说:“女人喝赢我,我放你楚军过江。” 许是在他的眼中女人就不应该裹戎装,操兵戈,更不应该像个将帅一样上场杀敌。 事实上,呼吉成汗柯的心中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像当年的他认为花神无端降临魔神战场是多此一举一样,更何况后来还发生了那种事情,花神帮魔族的太子挡了致命的一击,那她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如果她是站在魔族那边,为天庭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妇人之仁!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这一世,他看见隔江赤红了双目的李布依的时候,他确实有被惊艳到,察觉到这个女子有着不一般的血性。 但,当他知道这个女子,原来就是他欲挫骨扬灰的梓芬君之时,那心里有着的几分欣赏,全都消失殆尽。 “女人,你真是个妖邪。” 思及此,他冷唇一勾,极力嘲讽着座上的李布依。 “两世了,你还是阴魂不散,这一世,你还要把你身边的人,推进怎样的万丈深渊?” 李布依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一颤,浑身都剧烈战栗了起来。 “妖邪?”她慢慢念着这两个字。 为何这一路走来,总有这般多的人这样形容她? 可是她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如何就成了妖邪? 坐在她旁边的楚绍元心头一紧,却终究是没有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因为他看见,她颤抖着,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她有意识在躲避他! 呼吉成汗柯觉得,如果口水能把这个女人淹死,他绝对不遗余力。 “你这一路和楚绍元一起走过来,一定有很多人说过你是妖邪。” “你放心,现在好很多了,在你前世,说的人更多。” “楚绍元散尽修为给你筑灵,你真该千恩万谢感激他。” 呼吉成汗柯只觉得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忍不住再添油加醋一番。 尤其是看着楚绍元的脸色越来越暗,他心情反而越来越好。 “方才,你要我帮的那些忙,我的承诺,你是不是想要我现在就收回来?”楚绍元的语气极为不善。 呼吉成汗柯挥了挥手叫他安静。 “前世,你就仗着梓芬君只是个花灵,神识不完整,灵力不够高,强行帮她决定了不少事情,你可曾问过她内心究竟愿不愿意。” “呼吉成汗柯!” 他无视他的愤怒,自顾自道:“但是这一世的梓芬君蛮有意思,把前尘忘尽了也好,我反倒是好问了。” 顿了顿,冷唇启:“女人,你是叫做李布依对吧。你不妨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自己不如灰飞烟灭的好,还是成为一个魂魄不完整,随时需要麻烦别人的废人。” 最后两个字,他咬的很重。 废人……李布依愣了一下,飞快答道:“我四肢健全,思路完整,看起来哪里像是废人了?反倒你,我看才是累赘。” “什么?” “在这场事件中,我一共听到三个主要人物,造成了这场事件的矛盾。一个是我,一个是楚绍元,还有一个魔族太子,我暂时想不起来是谁,但是,当时你又在哪里,你在故事里起的是一个什么作用,马后炮?那你此时在我面前所说的话,试图挑拨离间,可不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如果你本应是天上的神衹,现如今为了自己的私欲下凡,你有什么资格妄加评论我前世的事情?” “你连参与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你又比我多做了什么贡献,认为自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讨伐我?甚至讨伐楚绍元?” “或者我干脆问上一句,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说完这些话,她暗暗喘气。 也是奇怪了,在漠王府帮楚绍元说话的时候,十分流利,说话不带半字喘气,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上的抽痛就愈发明显。 “布依……”楚绍元显然被她连贯的一连串话怔住了,半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你少念我的名字,我和你的事情,还没有完。”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目光又缓和了些许,微微勾了下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好,慢慢说,我愿用今生今世,此生此世,陪你把事情说完。” “肉麻。” 她嗔怒地翻了个白眼,落在下座的呼吉成汗柯眼里,是叫做打情骂俏。 你们二位,当我不存在吗?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安的是什么心,难道非要我说出来吗? 他看了看上座的男子,温雅,恣意潇洒。 孰敢言你不争,明明是天下莫能与你争。 而我,非要和你争上一二。 你要护梓芬君,我知道,但是你护梓芬君迟早会害了你,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毕竟,如果你因为天罚而丧命,我就少了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对手。 谁能陪我戏耍这天下? 只有你。 “女人,你问我安的是什么心?我安的是讨伐你,挽救黎民众生的心思。” “上界战神因你自弃神位,散尽修为,直投忘川转世,这一世,你还要害他到什么地步?” 呼吉成汗柯手一挥,身边的宝剑御空飞行,目标是刺穿李布依的身体。 那道剑,带着呼啸剑风冲着李布依飞来,是以她现在的修为无法接下。 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在呼吉成汗柯出招的同时,楚绍元的灵力已经爆发开,硬生生拦住了剑。 他握住了那把剑,复又扔了回去。 剑划落了呼吉成汗柯鬓角的头发。 呼吉成汗柯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不躲不避。 “出去!”楚绍元真怒了。 澎湃的灵力在他的周身扩散开来,如若这人再不识相,赶紧离开,他很快就会聚灵力击杀他。 呼吉成汗柯嘴角挂了一抹苍凉的笑意。 “不管过了多久,你遇到是她的事情,都是这幅样子。我不想和你有真正意义的剑拔弩张,却只是想你看清楚,你身边的女人,她是什么样子?她是妖邪。她是妖邪!” 目眦欲裂。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难道我会害你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下凡为人? 为了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不,为了遥遥应你一劫。 这世间,挚友该做的,我每一样都会去做,我只希望你能睁开你的天神之眼看清楚,你的枕边人安的是什么心! “她是,我的。”楚绍元一字一句道:“不论她是神,是人,是妖还是魔,她是我的。” …… 呼吉成汗柯这回是真的走了。 年岁过得久了,这么久了,他的心已经被这个女人牢牢困住了。 如今他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稳住天界的老家伙,不要为难这两个人,快速篡权夺位,完成他来人界的心愿。 营帐内,李布依起身,说道:“天气寒,肚子饿,我去煮些膳食。” “好,”他在她之后起身,嘴边噙着宠溺的笑,“我和你一起做。” “好啊。”李布依看了一眼这个俊美非凡的男子。 这样争论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结论只有一个,不论前尘过往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什么,都待彼此眉目如初,声色如故。 如此,就够了。 出了营帐,两人来到军中烧火的炊事营帐。 里面热气腾腾,食物的香味四溢,确实一下子就冲散了猜忌,迟疑和冰天雪地的寒冷。 “你想吃什么,我煮给你吃。” 是以,李布依也觉得雀跃了起来。 仔细想想,这家伙从白日里到现在深更半夜,都在忙忙碌碌处理自己堆积如山的公务,没有好好吃上一口粥,一筷子菜。 楚绍元看着熟练淘米的她,反倒有些意外:“我一直觉得你只是好吃。没想到,居然会做饭。” 李布依被他夸的有些得意:“那是自然,每个美食家,都不止是会吃,还得会做。” 半晌补充道:“以前在玄明宗,左鹤师父总是烂醉如泥,我得做给他吃。” 楚绍元看着她,目光闪烁。 这一路走来,你定是很不容易。 “我帮你把这些菜洗掉吧。” “好啊。”李布依头也不抬,余光却清楚地看见他这双纤白的玉手,把翡翠绿色的青菜,一瓣一瓣掰开,泡浸进水里。 这双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居然还能用来洗菜。 她暗自窃喜。 半晌,她把油热好,青菜在油锅里滋出好听的声音,香味四溢。 现在早就过了军中炊事娘生火做饭的时间,他们给自己煮了两道小菜,也算偷偷给自己开餐了。 “来来来,坐坐坐。”李布依拉着他在营帐外坐下。 他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坐下。 李布依侧目看着他,俊美如谪仙,却也像现在这样,愿意陪她坐在地上,堕入俗世尘埃。 看着他默默夹了一筷子,连声称赞:“好吃。” 李布依甜甜地笑了:“谢谢你。” 别人称赞,明明不该回答谢谢,她却这样说了,说明言下之意,不在此。 谢谢你为我遮风挡雨,在我知道或是不知道的时间和岁月。 楚绍元拨开她凌乱的头发,笑的温雅:“不用谢。” “绍元。”她抓住了他的手,放在眼前看着。 原来这双手,也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素白无暇,而是有很多细细密密的伤。 楚绍元想抽走,她却牢牢抓着。 “如果,有一天全天下都咒骂我,你会不会讨厌我。” 话说着,眼眶就有点红了。 到底只是个十七的姑娘,就算再坚强,遇到伤心事,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红眼眶。只不过这次夜深人静,身边坐着自己的爱人罢了。 楚绍元夹了口菜塞进她的嘴里。 “傻瓜,就算你被世人咒骂,全世界都背弃你,有我在你身边,无需害怕。” 若是,天下负你,那,我负天下。 【177】谁家的小包子 乌云渐渐散开,今晚难得出了月亮。 落在这片雪域的高原之上,反射着耀眼的银光。 他一袭银白的大氅落在雪地的映照里,散发着迷人的光晕,一头华发如瀑布散落在宽厚的肩膀上,衬着他玉色的脸愈发的好看。 她站在一片飞雪里,洁白的雪花落在她小巧鼻尖,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一碰,冰雪消融。 回身,两目相对,淡淡的笑意,融化了这冬日里的冰雪。 如若不是因为你,也许我这辈子也不会来到这片北漠雪域,自然也看不到这番美景。 也看不到冰雪掩映下的你,有多迷人。 “楚绍元。”她唤他,嘴角噙了一抹暖意。 “如果我们同是出生在寻常的人家,也许可以经常像这样,坐在一起吃自己做的饭。” “乐意之至。” “如果有你在,甘为布衣。” 她自然知道他会这样回答,亦是噙着几分爱意。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顿饭之后,她要和眼前的人分别。 橙光暖帐,宽大的营帐内。 李布依和楚绍元并列而卧。 她的手罩在他的大掌上,仔细把玩:“如何有这般多的伤疤?” “灵力反噬。” 他如是回答。 李布依却把他的手捞得离自己近了些。 “你的手好凉,为何总是这么不小心?” 楚绍元听着,眉眼一弯:“我的身子也好凉,你来给我暖一暖?” 说罢也不等她反应,臂弯一捞,把她抱进了怀里。 手一挥,温暖的橙光就灭了。 “我想和你困觉。” 沉默半晌,细如蚊蝇的一声:“哦。” 营帐里漆黑一片,不用看,楚绍元就知道,怀里的小人儿,必然是红透了脸颊。 “布依,我想把你永远囚在我身边。” 本来被那双微凉的大掌细细摩挲,她还有几分酥软在他怀里的意思。 只是这话过分了,这不符合她行走江湖的本来目的。 因此那小身板瞬间就笔直了。 楚绍元感觉到怀中人儿瞬间的僵直,轻笑一声。 温热的气流喷洒在她的耳畔。 气氛十分暧昧,李布依觉得该找点话扯一扯,不然又被吃了。 “楚绍元,我们方才谈到你前世为何用方天神杵杀了我,其实我也不记得了。” “嗯。” 他越挨越近,炙热的鼻息落在她的项弯和锁骨上。 “我去千秋,遇见了千慕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但不是什么好人。” 楚绍元有了明显的停顿,却像惩罚一样,一口咬上她的脖子,温热的舌头轻轻一舔。 李布依明显战栗了一下。 “然后呢?” “千慕勋企图拉我入魔界。” 这话一出,一个湿润的吻就盖住了她的唇瓣。 抵着她的上颚,长驱直入。 把要说出口的话全部都封在口中。 掠夺近嘴中所有的空气,他退了出来,抵着她的额头,声色清冷。 “不许去。” “我……我没去。”李布依的声音颤了颤,脸上红的滴血。 “但是他说,他会在幽冥海域修炼,他功成之时,必定会把整片神武大陆变成修罗地狱。” 楚绍元的嘴角噙了份冷笑。 “他以为单单靠一片幽冥海域,就能恢复魔身?” “魔身?” 李布依瞪大了眼睛。 “前世的我,帮他挡了一击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你杀了他?” 他宠溺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你魂飞魄散之后,当务之急是把你还未来得及扩散到天地间的神魂重新凝聚,我确实想杀了他,可惜,晚了一步,被呼吉成汗柯的前世,广柯神君抢了先。” “因此才有这般多的差错,叫他的一缕残魂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等等,你说话就说话,手往哪里摸?” 微凉的手顺着腰线慢慢探进了舒适的里裳,一圈缠身的绷带。 触到一抹柔软,却惊得她一阵机灵。 他猛的大力翻过身,欺身而上。 “布依,我好想你。” “你你你离我远一点,我本来很想你,现在不想了。” 楚绍元一声轻笑,凡人的身体自然有凡人的欲望。 他已然感觉下腹一阵酸胀,欲望充斥大脑。 仿佛刚才的晚餐没有吃饱,才导致他身下的人是如此秀色可餐。 食髓知味。 他想再尝尝。 “当真不想?” “不想,起开。”李布依的脸上透着股严肃劲。 哼哼,根据上次的经验教训,势必不可让你再这般得偿所愿。 “提起裤子不认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更何况,你也是有王妃的,现在这般压着我,有失体统,先说好,我不做你的侧妃。” 楚绍元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自责道:“你在怪我罢,其实那场大婚,你做新娘只会有性命之忧,而我与茯苓,只是逢场作戏。” “茯苓能摆平的事情,我难道不能摆平?”李布依的眼底多了份讥诮。 “或是说这天下间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摆平的?” “当年仙魔大战,你挡在魔族太子前,那就是举身进魔界,这是对天界的背叛。” 楚绍元严肃道。 “当权上位者,仙盟百家都留你不得。你是必死之神魂。” “可我保住了你的神魂,把你藏在了我的仙宫,养了你三千年,重新聚灵,然后……” “然后?”李布依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古老的神话。 而故事的主角确实自己,还有……她最喜欢的男人。 “然后,你就下凡了。” 斟酌片刻楚绍元还是没有说实话,只是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禁锢着她的双臂猛的收紧。 “我想你安好,就下凡来找你。” “你们神仙这么容易就能下凡?” 李布依有几分狐疑。 楚狐狸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口就来:“是啊。” 怎么可能,三十万年修为散尽,才能护你周全,散尽修为,功归六界,才能转世为人,不受天界条条款款约束。 可落在李布依那里,却多了几分猜疑,她拉紧了抱着自己的男人的手。 许是从小父母离开的早,亦或是青梅竹马无情的背弃,是以她心头总会有些患得患失,她害怕眼前的温暖和美好,还没来得及捂热,就凉了。 说白了,她不希望眼前的男人和她阴阳两隔,也不希望情深不寿这种倒霉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要去这片从未踏足的雪域上找一找最后一个蛟人之后的线索。 因此,这久别重逢,相拥而眠的一夜,她半点没睡着。 天还没亮,她就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楚绍元睡得很熟,甚至没有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呼出口热气,看着这团热气散在这片雪域的天地里。 李布依拉紧了身上的大氅,唤出了乾坤袋里的流赤。 “真是没想到你的血还能有这样的功效,居然能让他陷入昏迷。” 流赤不置可否地摇了摇自己的小尾巴。 当然,我可是长瀚山脉上最厉害的神兽,当然,我不是打架厉害。 “好了,别得瑟了。” 李布依伸出手指给它咬了一口: “带我去找最后一个蛟人之后,对方应该也是神兽的后裔,和你可是同类,你仔细闻闻,这里有没有?” 流赤狠狠吸了一口血,填饱肚子,竖起耳朵,小脑袋往四周探了探。 突然觉察到了什么,迈出小短腿向前方跑了两步。 李布依大喜过望:“找你帮忙,真是好极了。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还没走两步路,脚底一滑,突然掉进了一个雪地里的甬道,冰冷的雪扎在脊背上,落得生疼。 流赤爬上她的肩头,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紧紧盯着甬道的下方,随着她顶着一道尖锐的劲风一直到了甬道到最底下。 …… 她却不知,在她转身走了之后,营帐里有人慢慢坐了起来,深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还透着股温热的余温。 “布依,为何又不带我?” 好想拿根绳子拴住你,把你绑在我身边。 遂起身,抓起落在地上的大氅,迎着风雪,顺着还没有盖掉的脚印走到了李布依踏空的甬道洞前。 嘴边扯了一抹牵强的笑意。 傻瓜。 …… 甬道之下,漆黑一片。 李布依整个人都在极速下降:“流赤,这底下有什么?” 几乎是同时,腰间的两把匕首拔了出来,用力地扎进了两旁的石壁里,剧烈的摩擦在黑暗里蹦出火花。 流赤赞许地点点头,觉得自己主人的本事果真是不小。 李布依下降的速度果然变慢了,星星点点的火花让她能看清下方的景色。 突然倒吸了一口。 下方是一头巨大的青蛇蟒。 怎么可能,蛇类在冬天不是要休眠?那怎么会有蛇类在这种地方? 熟稔的轻功,让她能在瞬间找到好的落脚点。 李布依立刻站稳脚跟,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支火把。 炽热的火光在这个冰冷的甬道里燃了起来,顺便驱除了身上的寒意,还有面前的景色带来的恐怖。 “流赤,你说这是蛟人之后?” 流赤爬在她的肩上,暗暗露出一抹笑,呃,如果兔子的三瓣唇能看出笑意。 准备在她脖子上咬一口,却发现上面有不属于自己的牙印。 红彤彤的眸子里流露去些许不悦,一定是方才那个男人,他居然跟我抢主人,自己修为那么高还要跟我一头小小的神兽抢,太不要脸了。 流赤腹诽的男人自然就是楚绍元,留在李布依脖子上的牙印,自然是他啃的。 流赤还是张嘴,避开楚绍元留下的牙印,啃了一口。 没办法,李布依的修为并不能听到它说话,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叫笨主人知道我的想法。 “疼!”李布依吃痛。 脑中一阵电流流了进来,她觉得这只兔子似乎比刚刚捡到时,要有灵气很多。 因此,才能听见一声欢快的:当然不是啦! 这只是青蛇蟒蜕下来的皮,瞧把你吓的,但是留存有修为的残迹,对我倒是不错。 “所以……你把我骗下来,是因为你饿了?” “你血那么少,我喝你的血,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提升。” “你这只兔子也不大啊。” 李布依和流赤一人犟嘴了一句,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宠肩上这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兔子的。 一步一步带着它走近青蛇蟒。 “这么大一只,你打算从哪里下嘴?”李布依嘲讽道。 如果流赤能翻白眼,它一定会给她一个巨大的白眼。 “你往上走,走到蛇脑的地方,扎下去。” 李布依恍然大悟:“哦,你是想要这头蛇精的兽丹?” “对对对。”流赤整只兔子都兴奋了起来。 却在那把刀扎下去的瞬间,一道信息流顺着刀柄传了上来。 一股看不见的瘴气笼罩着李布依和流赤。 流赤暗叫不好,用力地往李布依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的极深,但是没用,这头蛇太毒了,而且修为远在流赤之上,李布依立刻被这道瘴气带了进去。 “流赤?”她试着喊了一声,却四下看不见流赤的身影。 只能安静下来,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是个青紫相交的世界,可以通过蛇的三色菱镜看到一片世界。 “这是,这头蛇的记忆?” 李布依安静地看着,因为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上古蛟族,小波。 这时候的她还没有长出鳞片和鱼尾,还拥有一双白皙修长的腿,穿着布衣,像寻常百姓一样,过着想要的生活。 “夫君。”她高兴地叫唤了一声。 李布依屏住呼吸,仔细看了看她在喊的人。 那个人慢慢地转过头来。 一头银发及腰,清冷的脸上布满寒霜,却在看见小波的瞬间,寒霜解冻,全都化开。 长佰谐。 长瀚山脉上一毛不拔的老妖怪? 李布依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怪他要我渡小波,原来这两人曾经是夫妻。 她打算慢慢把这两个老不死长生的故事看下去,突然,看见了一个小包子,扎着可爱的丸子头,跟在小波的身后,一口一句: “娘亲!” 看到长佰谐了,就打了一声招呼:“夫君。” 长佰谐伸手抱住了他,把他扛在肩上。 “青儿乖,夫君带你去雪域上狩猎。” 转身又看了看小波,迟疑道:“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去?这附近的人若是知道你的身份,到时候我恐怕赶不回来。” 【178】故人的包子,青儿 小波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带着青儿先去,我想处理一些事情。” 长佰谐看着她目光闪烁,却没有再多挽留:“你自己多加小心,要记得,我和青儿都在等你。” “嗯。”小波笑起来有两个很好看的梨涡。“青儿要听父君的话。” “好。”长佰谐肩上的小包子甜甜地笑了。 长佰谐背着他一步步走了,青儿问:“父君父君,娘亲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家?” 长佰谐冰冷的脸上化开了一抹笑:“因为,你的娘亲有她的族人要守护。” “父君,那等我回家,可以骑穷其玩吗?” 长佰谐的脚步顿了一下,笑道:“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可惜你现在的修为不够,只怕不是你骑穷其,而是穷其拿你当作盘中餐了。” 这个小包子在长瀚山脉成长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苍鹰作伴,玉兔为伍,可是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他的娘亲,而他的父君,脾气也越来越差。 有一天,他看见长佰谐一个人站在窗台前,询问道: “父君父君,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突然看见长佰谐流下了眼泪:“你娘亲,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父君,你这是要去哪里?” 青儿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去接你娘的残魂回家……” 悠长,悠远的一声叹息。 留着小小的青儿站在原地,兀自发愣。 父君说,娘亲不会回来了,那为何又去接娘亲的残魂? 李布依看到这儿沉默了片刻,看来自己看到的是这头蜕皮大青蟒的记忆,而这个记忆,却是顺着这个叫小青的小家伙看到的。 小青是长佰谐和小波的孩子,那么,这只大青蟒,很有可能是他的原身。 小波曾经说过,人族曾经冒犯过蛟族,她应该是在这场战役中丧了命。 但是有长佰谐在,不可能让她真的死透。 那小波的孩子,而且还是个男童,的确最有可能是她要找的蛟族之后。 想到这里,李布依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然后呢?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眼前的景色好想在回答她的疑惑一样。 青儿一个人待在长佰谐冰冷的宫殿里,无聊又寂寞。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不速之客走上了门。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甜美的女孩子,可惜两只眼眶里空洞洞的,原来是双目失明:“请问,有人在这里吗?” 青儿从大殿的窗子那儿就看见了她,开心地跃下来:“有,小姑娘,你是不是……”察觉到自己就要说出“你是不是看不见”这句话,慌忙止住了口。 这样说话一定很伤人,她看不见已经很伤心了,我怎么能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连忙推笑道:“你是不是要歇歇脚?” 虽然你看不见,但是娘亲说了,只要是带笑说话,总归能让人从话里就感受到笑意的。 小姑娘果然笑了笑:“有劳小公子了。” 可是自己的父母都是神仙般的人物,练的是辟谷之术,哪里用得着吃饭。 若在人界,小波还会下厨给他煮些吃的,到了这长瀚山脉来,依着长佰谐粗糙的性子,是断不会给他下厨的。 摘两个小果子,能填饱肚子也就差不多了。 因此,他寻常日子,也多是吃些蔬果长大。 所以,他此番拿出他最喜欢吃的苹果来招待小姑娘,觉得自己做的很得体。 “小姑娘你叫什么呀?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姑娘吧。” “我叫长兮。”清脆的苹果声响起。 “长兮。”青儿把这个名字挂在嘴边念了三遍,开心道:“长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一个人在这里都要无聊死了。” 长兮慢慢把苹果吃完,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听着他夸夸其谈自己的爹娘。 “我爹呢,很厉害的,掌管这么大一座山脉;我娘也很厉害,一片水域都归她管呢。长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吹牛,我说的都是真的。长兮你为什么不说话?” 长兮终于把苹果吃完了,拿袖子擦了擦手指,慢慢道:“食不言。” “我还寝不语呢,我每天睡前都要娘亲给我讲睡前故事才行。” “我说你。”长兮打断了青儿,慢慢道:“长这么大一直都是跟着自己父母的屁股后面跑,有没有想过,自己出来做些什么?” “我……”青儿愣住了。 长兮继续道:“我可以带你下山,去人界逛逛,你要自己能生存下来,才是真本事。” 青儿几乎是立刻被她的话勾住了:“好!” 李布依看到这里大感不妙,总觉得有什么非人哉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下山之后。 长兮把青儿领到了一处客栈,但这家客栈的门是朝下开的。 “青儿,这里是哪里,为什么黑漆漆的一片,我都看不清楚。” “这里不需要看清楚,你跟着我就好。” 青儿跟在她身后,意识到她是个盲人,本身是看不见的。 因此黑暗之中,她反而更敏锐。 突然眼前光亮了起来。 青儿还有几分不适应。 身边的长兮早就没影了。 一个大铁笼子从天而降把他罩在了里面。 “长兮!”他有几分害怕,大声念出了她的名字,却看见她讨好地在和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交涉。 银灰的笑声充斥着这个空间。 大铁笼子被摆放在一个台子的中央,四周都是名门贵族。 这里是一个地下器官贩卖场! “这个男娃娃,生的真够水灵的啊!”四周吞咽口水的声音四起。 “长兮,你这回是捡回来了一个宝贝啊,不如给我们介绍介绍?” 长兮回头看了看青儿,甜甜地笑了:“各位官爷没有看错,这个,就是蛟族和妖族通婚生的孩子,是上古蛟族领袖小波的亲身儿子。” 四周哗然声起。 “你说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啊!我们要验货!” “验货……”长兮燃起了一把大火到青儿的脚下。 “啊!”滚热的火焰烧灼着皮肤,他不得不现出原身。 大青蟒冰冷的蛇皮帮他冻住了火焰,但也因此,青儿暴露了身份。 周围的人瞬间炸裂开来。 “青蟒,稀世珍品。” “长佰谐带着那头晕蛟逃了,只要能得到他们的儿子,不愁长佰谐不会乖乖就范,到时候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哪怕是要他交出长瀚山脉,他也只能这么做。” 哐当,哐当。铁链拴住了青蟒。 狰狞的笑意和狂风暴雨般的挣扎声在室内回荡。 青儿的真身看着那个双眼空空的女孩儿:“长兮,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傻瓜,这世界上本身就无冤无仇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又是哪里来的?”长兮晃荡着手中的羊脂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还不都是人们自己挑起来的。与其等着你来挑我的,不如我亲自来挑你的。” “长兮!”青儿的真身迅速震荡着,两下半恢复成人生,虚弱地蜷缩在地上。 “傻瓜,你被保护得太好啦,所以没有什么为人处事的经验,虽然贵为上古神兽,却也有寄人篱下的一天。我的双眸,是在这里被夺走的,我也向往自由,只要能抓到你,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青儿半睁着眼睛,看着长兮一摇一摆走上台阶,去奔赴她向往的自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昏睡之际,他好像看见血液大量从台阶上涌了下来。 “长兮……”他有些害怕,大声唤来一下她的名字。 自那天以后,身上束缚的铁链好像专门克他,叫他时而变成真身,时而变成人身。 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的服饰越来越高级,身份和财力越来越高。 哄抬他的价位,也越来越高。 却迟迟没有出手,幕后的人好像在等什么。 青儿觉得,幕后之人在等的,和他在等的是同一个东西。 可惜,五日,青儿没有等到自己的父母。 青儿明明知道,只要爹娘来了任何一个,就能把这些人统统打趴下。 可是他们都没有来。 李布依能感受到现在的青儿内心的抽痛,无助绝望。 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太小了,接下来呢?他们俩的孩子被人卖了吗?还是他们其中之一帅帅的降临? 青儿的母亲小波这时候,应该已经凶多吉少,那么帅帅降临的就只有青儿的父亲,长佰谐了。 却在这时,幕后之人裹着面,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青儿的面前。 他揭下面纱,却惊着李布依吓了一大跳。 怎么哪里都能看见千慕勋! 可是这时候的千慕勋跟平日里看见的半分不一样。 他的双眸是赤红色的,面色苍白,青丝披散,微微裂开的嘴角满溢着煞气。 青儿的真身在遇见他时,几乎是立刻蜷成一团。 这个男人,身上的威压好高。 “小朋友,你爹娘呢?”千慕勋看着他,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煞气。 “坏人,你找我的爹娘做什么!”青儿大力拉扯着铁链。 铁链缠在他的腰上,钉在身后的青石墙面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好像被绑住的人,随时都能把铁链拉断。 千慕勋看看他笑了:“小朋友,我是你们的魔君。大人要找大人说话,我奉劝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尽快唤他们来。” 青儿拉扯着铁链,心里凉了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看到这里,李布依扶了扶额,等一下,千慕勋想要什么?青儿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 千慕勋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一道黑色的线,埋藏在他的皮肤底下,迅速爬过他的脸颊。 “你不就是想要我爹娘的兽魂。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个残疾!” 饶是李布依听到这里,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骂的好啊,他就是一个残疾。 但是,跟自己记忆里的,前世的千慕勋有很大的区别。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大概把事情的时间,定在了天魔大战之后,千慕勋的魔魂收到巨大的创伤。 看着千慕勋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青儿也不敢说话了。 千慕勋一脸戾气道:“我说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过问。” 后来顿了顿,想到这个小孩如果不主动召唤长佰谐和小波,这两个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是好脾气说了一句:“我要做之事,并非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我的救命恩人。” 若是不能来硬的,他就要来软的。 毕竟,小孩子都喜欢吃糖,谁会喜欢挨板子呢? 千慕勋确实擅长把握人心,感人肺腑的故事一给开头,青儿就像被这块糖吸引住了一样。 连忙问道:“你的救命恩人?” 半晌反应过来:“那也不能伤害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就算丢了一两个神魂,也会健在,而我的救命恩人,魂飞魄散!很快就连轮回道也进不去了!” 他翻了下手,青儿恢复成人身,他用力抓着青儿的领子。 “青儿,你不是绝顶善良的一个孩子,帮帮我,好吗?” 顿了一下,那张蛊惑人心的嘴微微吐出两个字:“求你。” 青儿浑身上下仿佛被一股电流击穿。 求我? 居然有人在求我? 沉吟片刻,他还是别扭道:“你不是自称是我们的魔君吗?居然还有你救不回来的人。” 千慕勋浑身剧烈地颤抖,捏着他衣领的手控制不住灵力,瞬间把衣服撕成粉碎。 “是!我是救不回来她!” 半晌,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复又换上讨好的表情,索性解开束缚他的锁链: “救救她,帮帮我,普天之下,能救下她的,只有你的父母。” 青儿可能是被他说动了,居然点了一下头。 “那,好吧。” 李布依吐出一口老血…… 那好吧? 这孩子也太单纯好骗了吧…… 但是,千慕勋曾经居然千方百计想着帮我聚齐神魂。 李布依微微垂了下眸子。 不能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世界,有很多恩将仇报,但也有很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虽然千慕勋的作风令人发指,但她还是被感动到了。 千慕勋唯独没有对她说过谎话。 【179】陈年老醋 青儿的召唤术不得不启动。 因为,千慕勋每天都在逼迫他吃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比如,器官。 按他的话说,他们魔兽一类就应该吃这些东西,才能修炼飞快,像他这样靠着天地灵力缓慢修炼的,跟植物有什么区别,想要变成强者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只有吃下这些修为高的精华,才能进步神速。 当然,他青儿认为,这是投机取巧的行为,非常不可取。 而且,他虽然是神兽一族,却和母亲小波在人界住了很长的时间,对千慕勋的好意,是真的反胃。 因此,就算千慕勋不威逼利诱,他也会很快就去找他的父君来解决问题。 最好快点回家,带他吃点好吃的,对了,要娘亲做给他吃。 某夜,终于等来他心心念念的父君。 一头银发划破清冷的月色,长佰谐的眸底布满寒霜。 “交出犬子。” 声音冰冷,无情,直直传入幽深的洞里。 千慕勋拉扯青儿走出这个客栈,看着半空中悬空而立的长佰谐,嘴边露出了一抹讥诮。 “留下你的神魂。” 长佰谐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他深邃的双眸,亦是遮住了他眸子里的悲伤。 “先代魔君已亡,你是他的继承者。” 这话像是反问句,也是个陈述句,继而转折道: “可惜你现在神魂受损,把犬子还来,你不是我的对手。” 千慕勋看着他,滴血的唇瓣流出一抹邪笑。 “打不打的过,不重要,你唯一的孩子,现在掌握在我的手上。” 他刻意着重了“唯一”二字,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长佰谐的心脏。 “你……” 千慕勋冷笑道:“夫人果然已经死了,那我手上的这个,可就是你唯一的孩子。” “蛟族与妖族最重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丧偶,便也只能这样度过一生。” 长佰谐的手颤了颤:“你了解的很到位。” 顿了顿又道:“你既然打不过我,那便交出犬子,如果你杀了我的儿子,我会把你,挫骨扬灰,神魄,撕裂。” “你应该不想再死一次了吧。” 千慕勋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闲工夫跟他斗这种嘴皮子。 这言下之意是要和他鱼死网破! “小青儿,你父君不想要你了,快叫他一声父君来听听。” 青儿听到这番话,自然也知道其中的意思,有些慌了神:“父君,你真的不要青儿了吗?” 长佰谐的眼眸深处流过一丝悔恨和痛苦,沉默半晌,他还是说道:“魔君,放开我的儿子,不然,我亲手杀了你们。” 青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千慕勋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笑了起来,身子剧烈地颤抖,捏着青儿的肩膀道:“青儿,你听,你最爱的父君,不想要你了,我拿你当挡箭牌,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青儿剧烈的颤抖,眼泪悬在眼眶。 李布依作为旁观者,虽然知道长佰谐无情,但是,虎毒不食子,她还从没想过,长佰谐居然如此无情,居然连自己都儿子都不放过! 太奇怪了,如果他的妻子,小波的死触痛了他,那么,他更应该珍惜自己的儿子才是。 可是,李布依作为后来者,知道小波并没有死。依着这个白发老妖怪的性子,他应该是有办法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的才是。 毕竟,小波是泡在血池里,吸食天地阴灵之气,苟延残喘才活下来的。 李布依一转眼,就看见青儿悲痛大哭。 一道道青光蔓延在他的皮肤上,散发着一层摄人的光晕。 他想恢复原身! 可惜,落在千慕勋的手上,千慕勋的灵力远远胜过他,自然是把他擒的死死的。 长佰谐的身影踉跄了一下。 一道悠长的叹息:“青儿,你遁地走吧,越远越好。” 言罢,手中的寒光猛的击出,几乎是同时,青儿挣脱了千慕勋的双臂,身子猛然变小,化作一道青烟转到地底下去。 千慕勋捏着这一层薄薄的青色蛇皮,满目震惊。 “他还未到蜕皮的年纪,你却要他强行蜕皮,天下间怎会有你这般心狠手辣的无情的父亲。” 长佰谐长剑出鞘,冷唇一勾:“总好的过,被我做成那副鬼样子,养在血池里。” 青儿在冰冷的地下一直爬,一直爬,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和那个男人决一死战,他只有尽可能逃的远远的。 然后,夫君才会来找他。 还没长好的皮肤,在地下压实的泥土中摩擦着,奋力钻着向前。 越爬越远。 终于,浑身是血的钻出了地面。 一片浓雾笼罩住了他…… 看到这里,李布依的脑中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整个人就被这个空间挤了出来。 一片大雾? 神武大陆之上,有一片大雾的地方,有一个国家非常著名,被称之为浓雾之国度,是她还未来得及去的,黔凌国。 流赤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撒着娇,浑身微微颤抖,好像李布依刚才的离开,让它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李布依无奈地顺着它的毛:“傻瓜,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怕?” 流赤支支吾吾地埋在她的怀里,她的思绪却飘的好远。 这里的蛇皮,是青儿的,也就是长佰谐和小波的孩子,曾经来到过这里? 他是怎么到这片北漠来蜕皮的?现在还在这里吗? 她的内心顿时萌生了希望,她应该可以很快找到传说中的孩子了。 长佰谐和小波尚且在世,他们的孩子肯定也在这个世上。 流赤看着她双眸失神,赶紧咬了她一口,一道信息电流传入了她的脑中: “大傻子!” 李布依微愕,看看小小团的流赤,无奈地揉了一下它的毛发:“怎么生气了啊,小可爱。” 流赤好像害羞了,在她的怀里转了一圈,柔软的毛发,划过她的掌心,丝丝缕缕的温和,软化了她的心脏。 “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 它其实只是在为自己没能帮她从幻境里脱身出来感到愤怒,这蛇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连它都唾液都不管用了! 李布依笑了笑,温柔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小傻瓜,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太小只,蛇的兽丹太猛烈,把你呛到了?” 流赤涨红了脸:“我没有!” “你就是有。”李布依笑了笑。 “你男人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罢工了!”流赤好像真的很生气,一扭头钻回了她的乾坤袋里。 徒留李布依一人怔愣在原地。 我男人……欺负你? 汗毛倒竖,她冷下声音道:“出来!” 阴冷的甬道里寒风凄凄。 李布依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你要是再不出来,就再也别出来了。” “不许吃我煮的东西。” “不许踏进我三步距离。” “不许半夜爬我榻上!” 黑暗的阴影里有人晃了晃,半晌走出来一个家伙。 楚绍元。 火把的橙色火光,把他的轮廓照得很温暖。 李布依只觉得一股虚无感涌上大脑:“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差点就要问出口,你怎么会没事情了。 楚绍元看着她轻轻一笑:“这要问问你的小兔子,怎么这么没本事,把我迷晕。” 流赤听到这句话,非常生气地从乾坤袋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看着他,吐了吐粉粉的小舌头。 某元却直接忽视了它的卖萌。 它一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算了吧……他的眼里只有李布依不是。 有主人就算是有我了吧,兔子要珍惜。 反正,修为和神力都在提升,以后就可以尽情和主人对话了,有什么不满意,就叫李布依咬他! 李布依被他的话呛到了,最关键是,流赤钻出来的太及时了,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承认,这件事情就败露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省下口水,不必和他扯皮。 楚绍元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你对这条青蛇有什么看法?” 李布依顿住了,这世间有很多事情,都需要靠机缘巧合的,包括这条青蛇也是。 “身世凄苦,似曾相识。说白了,它就是我要找的人,我想知道他在哪里。” 她顿了顿,问楚绍元:“你们北漠,可有什么很长寿的老人?不,也不一定要老人,也可以是看起来很年轻的人。” 毕竟蛇每蜕一次皮,就会有一个更光洁的内表皮。 “北漠没有,但是这个地方在北漠和大蛮的交界,你倒是可以再问问呼吉成汗柯。” 他沉思片刻道:“如若,你需要,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找他。” 深入敌营,问问清楚,这不划算。 万一被呼吉成汗柯当作人质扣下来可就糟糕了。 楚绍元知道她心里所想,说白了,她压根不信任呼吉成汗柯这个人。 “布依,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事,为什么着急找到青蟒蛇的真身?” “因为,能救你!”她顿了顿补充道,“楚绍元,我在这个幻境里,见到了长佰谐和千慕勋。” 楚绍元一步一步走近她,嗓音低哑好听:“布依,我知道,你们是青梅竹马,你是怎么看千慕勋的?” 李布依愣住了。 他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过往的交情摆在那里,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怎么做到假装看不见。 缘因她而起,总不能,冷清薄面丝毫不理睬,那与魔有何区别。 可惜,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千慕勋必须死。 但是…… “如果千慕勋回来,会是什么样子?”她还是垂死挣扎,想再帮他问一问。 “阴旗蔽日,血光滔天,战火燎原,在所难免。” 楚绍元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是淡淡的,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千慕勋,就留不得了。”她的嗓音也沉了下来。 突然抱住了脑袋:“事情真多,现在已经有了大青蟒的线索,我们先去找呼吉成汗柯问个仔细。” 楚绍元搂过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道:“别用脑过度了,你方才不是忌讳找他?” “我突然想到他能来去自如地找你,你就应该能来去自如地找到他。” 顿了顿道:“而且,这件事情牵扯到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位面,他好歹也是知道一些的。” 听到这话,楚绍元就不满了:“你想知道的那些答案可以问我啊,我多半也是知道的。” 她翻了一个白眼:“少贫了,赶紧带我过去。” “好的,布依,那明晚我也要来你榻上。” 李布依奇绝:这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情吗! “布依你不愿意?” 他一副不是很想带她去了的样子。 毕竟,深夜领着自己的夫人去见其他男人,心里总归不舒服。 “好好好,愿意愿意。” 李布依主动搭上他的手,甜甜一笑。 楚绍元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 呼吉成汗柯洗漱完毕,准备盖上棉被睡觉了,突然看见门前的竹影有几分好看,复又翻起了被子,爬起来看竹影。 当然,他呼吉成汗柯,乃是一代武将,哪来的文人墨客的闲情逸致看门庭落影。 能让他感兴趣爬起来的,还不是因为他看见那片竹影上有两个人影。 披上大氅,打开房门,就看见,他最好的挚友,和他最厌恶的女人,双双倚偎,坐在他门前的大树上…… 看月亮。 “北漠王。” 这是他能对楚绍元用上的最冷硬的称呼了。 “你大半夜不睡觉,带你的女人来我门口坐着是怎么回事?” 楚绍元看着他的眼中带了几分赞许:“呼吉成汗柯王子,果然机敏,我和内人只是在这里小坐片刻,你就醒了。” 一夜见两三次,能睡得着才有鬼! 呼吉成汗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们来干什么?有话快说,说完我要去睡觉。你当我们还是神仙啊。” 李布依噗嗤一笑:“没想到你也挺有趣。” “布依,我也很有趣。”楚绍元道。 李布依嗅着身边的陈年老醋,把玩着他披散在肩膀的青丝。 “呼吉成汗柯,我们此来,只是想问问你,大蛮有没有一个人,活了很久很久,可能是个老人,也可能很年轻。而且他有一些,非凡人的形态?” 【180】联手坑人 “我们此来,只是想问问你,大蛮有没有一个人,活了很久很久,有一些,非凡人的形态?” 寒夜的风呼啸地吹着,吹的地上的竹影摇曳成映,分外有趣。 呼吉成汗柯拉紧了自己的大氅,陷入了思索。 半晌,他答道:“不曾。” 李布依微愕,不死心地问道:“你再仔细想一想,当真未曾见过。” 呼吉成汗柯勾了勾凉薄的唇角,凌烈的眸底闪过明显的不悦:“我去年年底,曾对大蛮所有人口做过普查,以便日后征兵,家家户户有几口壮汉,几个妇孺老人,都是记录在策,如果有这样的人,我早就引起注意,还能记错不成?” 顿了顿道:“难不成,你觉得我在诓你?” 李布依话头一窒,他确实没有必要这样骗她,如果当真做过人口普查,于寻常人家定然是没有这号人物了。 “那会不会隐藏在深宫之中,是名门望族,权臣贵胄?” 青儿的出生算得上高贵,极有可能会投身于名门之中,也可能后来辗转反侧,又被某个富贵人家给买走了。 所以,李布依还想再挣扎一下。 呼吉成汗柯嗤之以鼻:“女人,你想什么呢。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皇宫内殿一共几口人都是记录在案的,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可能放过,还想藏个几百岁的老人,按你的话,可能还藏了几百年。大蛮王室有多在意他们的子民,你又不是不知道。” 双方同时沉默,陷入各自的心思,空气安静的可怕。 李布依想着:兴许,当真不在大蛮了。 呼吉成汗柯则满肚子狐疑,楚绍元带着这个女人,大半夜的来找我问这么一个人,绝对不是巧合。只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会不会…… 就在空气都要拧出水来的时候。 楚绍元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笑着问道:“呼吉成汗柯王子,你当真知道皇宫内一共有多少人?” 呼吉成汗柯寻思着,这不愧是他的挚友,一下子就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楚绍元继续道:“你摸不到的死角,恐怕有你的政敌,藏了一张难以预料的底牌。” 呼吉成汗柯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确实,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如果自己的政敌藏了一个隐世百年的世外高人,其中能牵扯到的内线,就不是他能驾驭的。 任何一个王朝都忌惮奉旨两世、三世甚至更久的朝臣,他们能埋下的线实在是太多,太可怕了。 如果运气站在他这一边,他希望自然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可惜,被楚绍元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没把握了。 “但是,已经过了百年,就算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他再强,能在我大蛮皇城掀起什么波澜,他已经不是朝中重臣了。” 呼吉成汗柯还是强硬地争辩道。 “查一查,如果能引蛇出洞,岂不是更好?”楚绍元慢吞吞说着,温润的声线,一步步瓦解呼吉成汗柯内心的猜疑。 又被说到心坎上了。 呼吉成汗柯痛苦地垂了下眸子,心里有个小人在拼命垂地,哀嚎着遇到楚绍元这种朋友,真是千秋万世修来的……苦难。 他扯了扯嘴角:“你夫人想要知道真相,你就差遣我去干活?” 楚狐狸眉眼弯了弯,嘴角透着一股宠溺的笑:“你非要抱着这种敌意的思想,我也无法争辩。但是,你也知道,查一查,对自己往后登临大蛮王座,有利无害。” 呼吉成汗柯欲哭无泪。 对,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你明明知道他是因为私心在利用你,但是他总归有办法,让你觉得,他只是提醒你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如果你不去做,你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你按照他的话去做了,你就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他抬眼看了看坐在楚绍元身边的李布依,她扎着一个高马尾,俏皮地晃着双腿,对楚绍元诓骗人这件事,毫无愧疚之色。 甚至脸上还飘过几分赞许,添油加醋道:“这样的百年老妖,拥有的不仅是势力,还有实力,很有可能,也是神衹,或是魔族和妖族的后裔。” 夫唱妇随。 呼吉成汗柯白眼一翻,打了个哈欠回屋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算我欠你们的。如果被我查出没有这号人物,是那个女人的被迫害妄想症,小心我一刀砍死她。” 这句凶巴巴的威胁,落在楚绍元的耳朵里,仿佛被针扎到了一样,深邃的眼眸猛的睁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呼吉成汗柯。 嘴角流出一抹浅笑:我怎么能让你如愿。 …… 楚绍元没有带着李布依回到北漠军营,而是在呼吉成汗柯住所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为何不回去?”李布依觉得有点奇怪。 他能来到大蛮的军队,来去自如,横竖时间也就一柱香的功夫,现在事情办好了,为什么不回去? “想和你在大蛮好好玩一玩。” 楚绍元如是说,他捏着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你去千秋,我就没能陪你踏平那片土地,现在,我想和你一起看看大蛮的山水和风雪。” “回北漠看,不也是差不多?” 李布依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天山飞雪,入眼一片银白,委实看不出有哪里不一样。 楚绍元摇了摇头,用力一拉,把她揽入怀中: “不一样,北漠太吵,这里安静,只有你。”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别人家的地盘嘛。” 楚狐狸眉眼一弯,李布依就知道他的心里安的是什么算盘了。 太不要脸了! 她用力翻了一个白眼。 因为北漠有无数军政事务缠身,烦心,到大蛮就不一样了,就可以快乐地看着呼吉成汗柯忙来忙去,而自己说一些危言耸听的话,就能亲眼看见呼吉成汗柯惊慌错乱,大蛮草木皆兵。 甚是有趣。 李布依长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两个人是为什么在打仗。 她突然觉得,坊间传闻的镇守一方的战神,其实就是个童心未泯的顽童。 “我们玩点什么?” 李布依勾起了嘴角,虽然无耻,但是莫名对她的胃口,因此他若是要玩,她定然是奉陪到底对。 楚绍元摩挲着下巴寻思片刻,眉眼弯弯笑道: “玩你啊。” “不正经。” 成功收获了一记暴力。 …… 翌日清晨,他们二人梳妆打扮,换了一个妆容就出发了。 大蛮的街道不比大楚的宽敞,也不如千秋的奢华,但是有来自大蛮雪域高原的旷野,和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每家每户的男人都是精悍强壮,甚至连女人都有几分凶悍,只剩下未出阁的少女,还有曼妙的腰肢,较好的容颜。 他们盛产一些奇珍异草,李布依看的很入眼,就收了一大堆,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楚绍元。 她大概明白,他为什么常年生活在这种地方了。 这里的奇珍异宝,对于他的病症很有帮助,能抑制寒毒的扩散。 她不知道,如果寒毒在他这具身体里全面爆发,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他目前的身体,只是一具肉体凡胎。 楚绍元只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挑选着一株又一株名贵的草药。 “布依,你当多吃些这个,补血气。” 他挑了一株上好的灵芝,刚想要买下,却被她拦住了。 “不必在这样的药材上浪费银两,买些实用的才好。”她觉得,拖他来看草药,还是要她亲自来买,不然就少了很多意义。 楚绍元看着她,也没勉强,只是偷偷付了银两,把他看中的这株药材收进了乾坤袋里。 嘴角偷偷噙了一抹笑意:傻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只是,我怎么舍得你掏钱。 “姑娘,你要不要看一看这个,这可是上好的火灵芝,专门治疗阴邪寒毒。” 突然一个摊主的声音令她止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那个摊主,只见到他一身褴褛,破破烂烂,委实像一个乞丐。 摊位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药材,都昏暗无光。 上等的药材,都带着一些摧残夺目的光,越是高级,就越是耀眼。 而眼前的药材却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好像是最低劣下乘的草药。 但是,李布依的眼中却闪过了一道精光。 珍珠蒙尘。 这些药草,被连根拔起,曝晒了很久才成了干,理论上来说,已经生气尽是,但是她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身上有澎湃的灵气。 这即便是上等的草药,也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她当下确认,这些草药只是被做旧了,但是非常珍贵。 既然他卖的东西,是珍珠蒙尘,那他本人这幅乞丐的模样,显然也是。 而且,自己正在寻找治疗楚绍元体内寒毒的草药,他正好说出自己的需求,很不简单。 当下来了兴趣,就在那个乞丐的摊位前蹲了下来。 “老板,这株火灵芝怎么卖?” 乞丐看着她,露出了一排黄到结实的牙齿,笑嘻嘻道:“黄金万两。” 李布依脸上挂着的笑顿时僵住了。 黄金万两……那不就是一座金山么…… 一株火灵芝而已,至于么? 周围逐渐有人围了过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虽然小,却还是传入了李布依的耳中。 “啧啧啧,又有人被这个疯子吸引了。” “几株毫无灵气的破草药,居然敢开价黄金万两。” “这姑娘要是买了,恐怕也是人傻钱多。” “黄金万两啊,那可是座金山,这姑娘细胳膊细腿的,能扛的过来么?” 李布依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微微勾了下唇角,朝着乞丐道:“老板,这株火灵芝我看上了,但是太贵,已经远远超出它本身的价值,如果你能……” 乞丐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行吧,那你说说看它能值多少钱?” “黄金百两。”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炸开了锅,嘲笑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哈哈哈,小丫头莫不是痴傻,就这么一株破烂草药,居然能值黄金百两。” “小妹妹,跟人讨价还价不是这么说的。” 大妈忍不住提示道,因为看李布依还很小,就觉得她大约是没有什么人世阅历,因此行走江湖才被人骗了。 乞丐却被她的报价说的愣住了,咽下了口水,道:“黄金千两,不能更少了。” 李布依又道:“黄金十两。” “你这么越报越少了?我不卖了。”乞丐把铺盖一收,准备走人。好像受不了李布依的讨价还价方式,也受不了周围人的嘲讽。 李布依伸手拦住了他:“这些东西我全要,黄金千两。先生,我觉得你很需要这笔钱。” 乞丐看着她愣住了。 自己的这个包裹里,好东西确实有,比如说火灵芝,但更多的是鱼目,而不是珍珠,更多的是一些下品的草药。 如果她想全部收下自己的草药,黄金千两……好像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李布依瞬间看破他的心思道:“老板,按着你的报价,周围的人是不可能买得起的。如果你现在不卖给我,再过几天,你手上的这批草药会全部坏损。”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这个男人脸上风云变迁的表情,笑着补充道:“我应该没有看错,你的包裹里有价值的草药只有火灵芝而已。” 沉默半晌。 乞丐也算是妥协了。 “既然,小姑娘你都看出来,我的包裹里有用的只有火灵芝而已,为什么还要买呢?” 李布依敬道:“因为我还想向老板问件事。” “什么事?” “你的这戴东西,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乞丐愣了一下,随后把包裹交给了她。 “幸得伯乐也。姑娘,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嘴角透出一抹得逞的笑,李布依把一个钱袋子交给了他。 乞丐掂量了一下,笑嘻嘻道:“海里。” “哪个海。” “还有哪片海,伏诛海域。” 说罢晃着钱袋慢慢就走远了。 李布依站在原地想了想……海里……伏诛海…… 等等,伏诛海不是在千秋的海域?那片魔兽遍布的海域? 封禁了一百年,这个男人是怎么进去的! 她才想拉住他问个清楚,一抬头,乞丐却不见了踪迹。 人呢? 【181】炼药鼎炸了 楚绍元买下药材一回头,就发现自己和李布依走散了。 仔细一观察,她好像蹲在什么地方,被一群人围着。 “布依,你在跟什么人说话?”楚绍元拨开人群,就看见李布依手上拎着一个大包裹。 “和这个摊主。”李布依把摊主收拾的东西扛在肩上。 楚绍元自动帮她把东西接了下来,嘴边透着一股宠溺:“买了什么,银两可还够?” 李布依看着他,笑了:“还好。”顿了顿调侃道:“不够可以把你卖了,周游神武各国,我还能有余。” “把我留在你的身边,这神武,你想转几圈都可以。”楚绍元笑了笑,问道:“接下来去哪?” “回去。”她目光闪烁,径直往来时的路走。 “回去?”楚绍元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半晌还是跟上了。 半刻钟的时间,二人回到了客栈。 李布依的脚步很匆忙,好像有什么东西会误了时辰,进屋,关门,关窗。 “帮我把关,别让任何人进来。” 李布依伸手抵着楚绍元的胸膛。 他目光里有几分狐疑不绝:“哦?”却还是依言照做。 他看见李布依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个炼药鼎,对,一整个炼药鼎,不由得一惊。 “布依还带着这种东西?” 李布依擦了擦额间汗,把买到的药材摊在桌子上,随口回答道: “是啊,左鹤老头叫我参加双燕灵域的时候,我从玄明宗带出来的,我怕进了双燕银两不够花,才带了药鼎。” 顿了顿色眯眯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炼药的本事?” 楚绍元看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却没有多意外。 确实不知道。 但你是花神梓芬君的转世,倒腾药草,应该是你的拿手好戏。 “我会炼丹药可多了,比如软骨散,合欢散,催魂丹……” 她一枚枚丹药如数家珍,楚绍元的眸子却越来越沉。 “兴房事以必备,你炼这些做什么?” 李布依看着他道:“行走江湖所必须嘛。” 危险,十分危险。 楚绍元当时眼睛一眯,觉得还是应该拿根绳子把她拴在身边,至于以上药粉,她炼出多少,他就吃下多少。 半分不会留给外人造次。 李布依自然是故意不理会他的小气,假装看不见他越来越黑的脸,兴高采烈地摊开了包裹。 一枚一枚药材仔细翻拣,心中暗暗念道…… 这黄金一千两,花起来一点也不亏啊。 她捡了一枚暗淡无光药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嘴边流露出一抹笑: “楚绍元,你看看这个,可有稀奇之处?” 楚绍元瞟了一眼,叹了口气:“尚可。” “尚可?”李布依蹙了下眉头,口气有些不满意:“分明就是极佳,你为何说尚可。” “于人界是极佳,但它确实尚可。” 李布依不服气:“你既然这般懂,不如说说,它采自何处?” 楚绍元甚至没有上前拿起来仔细观看,隔空遥望,淡淡一笑:“取自幽冥深海。” 被他一语说中,李布依也不由得赞叹一句,真厉害。 果然是见多识广。 楚绍元寻思着,若有一日恢复神身,他定是要带着她,好好看一看六界的花草,看看她曾统御的万千花灵,都是什么模样。 而李布依坐在那儿,就像是地里蔫了的小白菜。 本以为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定然能把他问的手足无措,没想到被一眼看穿。 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她还有重头戏。 李布依拿起那枚火灵芝,用真气慢慢包裹住它,催动真气让火灵芝体内的药效漫溢出来,面上的灰被去掉了,散发着一丝好看的红光。 “楚绍元,你看这个怎么样?” 楚绍元慢慢走近她,抓住了这枚火灵芝,嘴边流露着宠溺的赞许:“好药材,不过……” 他催动灵力,散发着淡淡红光的火灵芝,在他掌心灵力的控制下渐渐摧残夺目了起来。 楚绍元本身修炼寒功,灵力带着一抹幽幽的蓝光,便衬着火灵芝的红,好像深海里闪闪发光,璀璨夺目的明珠。 “性极其刚猛。” 李布依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好看极了。 是以,楚绍元手上的火灵芝被一把夺过,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李布依一脚踢出门外。 “去外面站岗,别让任何人进来。” 李布依作势要把屋门关上。 “我站在屋内,也能阻止别人进来。” 他伸手抵着房门有些委屈。 “你站在屋内影响我发挥。” “怎么影响你发挥?” “你生的太好看了。” 此话一出,楚绍元放弃了挣扎,乖乖站到门口站岗,想了想补充道:“我可以变丑些。” 屋内,已经火光冲天…… 炼药鼎架起来了,她就不能再被打扰。 他叹了口,金枝玉叶般矜贵的人,直接在房门口坐下,眸子里闪过一丝欣慰。 布依,谢谢你。 …… 屋内,李布依把楚绍元扔出房门的瞬间,就架好了炼药鼎。 看着熊熊烈火,却没有出手炼药,而是陷入了沉思。 “这株火灵芝被楚绍元的灵力炼化出完全的形态,这应该是它本来的面目。没想到效用居然这么强,这下要这么炼化?” 寻思着,寻思着,她就盘腿坐下。 屋内被火炉烧的很暖和。 坐着,坐着,她就睡着了。 神识在室内慢慢飘着,慢慢被一缕幽光牵引,陷入火灵芝当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哪里?” 李布依好像来到了火灵芝的体内空间,她惶恐地四处张望。 “你为什么来这里?” 其内有一道古老的声音响起,询问道。 李布依心里想了想,你这岂不是明知故问,我是来炼化你的。 “意外进来的。” 突然,一道火光鞭挞在她的身上,她神识突然多了一道裂痕。 “撒谎。” 李布依:“……” “你分明是来炼化我的。” 李布依一阵踉跄。 哦,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确实是来炼化你的,但我总不能说,请你让自己变的柔和一些,方便我炼化吧。 确实,如果是什么低阶的草药,她肯定会这么说。 关键是那些低阶草药特别听她的话,所以她才能在那么小的时候,用那么烂的修为,炼制出三品丹药,还被玄明宗上下师兄赞不绝口。 可是,眼前的这株火灵芝,有自己的神识,而且这道神识非常清晰,清晰到能和她的分庭抗礼,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火灵芝天生带有火属性,这里是它的意念空间,如果它愿意,它完全可以把她炼成丹药。 李布依的额上溢出一抹细细密密的汗。 早知道,不把楚绍元赶出去了,他在这里,好歹还能有一些帮衬。 寒功应该能镇压这道热气吧。 火灵芝很有耐心,等了她很久,终于等到她开口道: “我是来炼化你的。” 火灵芝的意念空间隐隐暴动。 却听她继续说: “但我也是来救你的。你是长在深海中的万年火灵芝,拥有自己的神识和意念空间,但是,你离开水太久了,又遭受了阳光的曝晒,不出一个月,你的神识就要散了。” “我来炼化你,让你去镇压一个人体内的寒毒,从此你进入他的身体,你是他,他是你,你会得到新的生命。” 换种方法活下去,听起来很诱人。 火灵芝确实陷入了沉思。 但是这种沉思没有持续很久,它就又暴动了起来: “寒毒?多古老的毒性,中这种毒的人,恐怕也是孬种,我就是彻底消散在这片天地间,也不要去这种人的身体里!” 李布依心中一喷:楚绍元,有人说你是孬种,你要不要出来澄清一下? 但,现在的火灵芝,完全不想被人炼化,这很糟糕,果真越是古老,越像一个老顽固。 不过,如果是楚绍元在这里,他会这么说? “他是不是孬种,你去他体内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顿了片刻又道:“他中的是上古蛟人一族的寒毒。非世间药物能解。” 他通常会放低自己的身份,然后激将。 火灵芝的暴脾气,确实马上就被这句话给刺激起来了。 “非世间任何一种药物能够化解!开玩笑,蛟族!那就是一群小娃娃!” 却不知道为什么,火灵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越来越心虚。 李布依唇角一勾。 万年以前,蛟族是和它同样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种族,而且也是生活在海里。 一个性阴,一个性阳。可惜一种自由自在,能说会动,另一种是植物,只能靠着日月精华,修炼获得自己的神识,建立自己的意念空间。 所以,要说本事,自然还是蛟族更大一些。 火灵芝确实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解掉蛟族的寒毒。 李布依也不知道是喜是福。 “怎么,听到是蛟族的毒你反倒是害怕了,觉得自己解不干净蛟族的毒,丢了自己顶级草药的脸?” “怎么可能!”火灵芝的暴脾气被她完全点燃了。 李布依借此机会,小手一挥,面前的火灵芝在瞬间,被扔进了炼药鼎里。 “女人!你偷袭我!” 李布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嘲讽道:“欲擒故纵的把戏,做的不到位啊。” 她的神识已经清晰的感受到火灵芝的妥协,那是泄了气的皮球,只能任她揉捏。 虽然意念空间里的火灵芝还在哀嚎,但是炼化起来已经十分得心应手了。 “你是……你是梓芬君!” 这是它化成一抹丹药前,大声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你们都说我是梓芬君,那我就是梓芬君好了。” 李布依看着那枚药丸在自己掌心真气都催动下,渐渐成型,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其实是她不知道,并不是这枚草药有多放弃挣扎,只是她的神识逐渐苏醒,并且越变越强。 所以她压根没预料到,当她开鼎的时候。 鼎,炸了! 爆发出一道红色的火光,如一条长舌舔舐着天花板,冲到了窗外。 天花板是木头做的,不,整间客栈都是木头做的,瞬间被这道火光点燃了。 李布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抢下了这枚丹药,蒙住口鼻冲了出去。 …… 门口坐着的楚绍元,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房内的异动,从地上跳了起来,冰冷的灵力瞬间外放。 用力破开门,就一把接住了冲出来的李布依。 “咳咳,快跑,看看客栈里还有什么人,快带着他们跑!” 她一把扑在他的怀里,觉得用脑过度,或者火焰烧出的不良气体吸食太多,脑子一混,整个人瘫倒在了他的怀里。 “快,快救火啊!” 楚绍元抱着她,感到无奈,将手一扬,掌心里冰凉的真气,慢慢覆盖住她燃起的滔天大火。 …… 等到李布依醒了过来,他们自然是换了一家客栈。 右手还紧紧捏着那枚丹药,手心却被烧灼得有些青紫。 楚绍元坐在她的床头,温和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醒了?” “我又闯祸了?” “尚可。”楚绍元笑道,嘴边依然透着宠溺。 确实尚可,先前着火的客栈,人早就被清空了。 几乎是在见到这株火灵芝的同时,他便觉得,最保险的事情,不是阻止别人进来,而是把除了他们的所有人都赶出去。 至于把人家的客栈烧成灰烬,他也已经如数赔偿了。 本来,他从不做这些,但自从发现李布依的梦想和职业理念是江湖大侠之后,他就按着大侠该做的事,给她收拾烂摊子。 李布依爬起来,看着自己手里浑润的药丸,有些欣慰:“我一遍就成功了。” 楚绍元附议:“确实,十万年的火灵芝,一遍就炼化,普天之下,只有你了。” 十万年的火灵芝,堪比上神三分之一的修为,你也敢炼化,好在,这一路兜兜转转,你体内的神魂也逐渐转醒了。 李布依自然是考虑不到这么多的内容,她拉着他的手,把这枚火灵芝的丹药塞进他的手中:“这是我送给你的,你要拿好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觉得快冷死的时候也可以吃。” 楚绍元认真地看着她。 药,怎可乱吃。 十万年火灵芝炼制的丹药,其药效,能把一头公牛撕裂。 可楚绍元却还是眼睛不眨地这枚药丸吞入腹中。 “好。” 【183】祸起 药,怎可乱吃。 十万年火灵芝炼制的丹药,其药效,能把一头公牛撕裂。 可楚绍元却还是眼睛不眨地这枚药丸吞入腹中。 “你、你为何现在就吃?” 李布依措手不及,这操作,真骚啊。 楚绍元眉眼弯了弯:“你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觉得冷的时候也可以吃。” 一边说着,一边往榻上坐,补充说明: “布依,我心寒。” 李布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家伙面容平静,肤色如玉与往日无常。 怎么会这样?火灵芝的药效非常强烈,速度迅猛,立竿见影,寻常人服用皮肤定然会泛红,气血也会变强。 楚绍元为什么看起来和往日无二? 并非是她怀疑他的本事,只是人的身体强壮或脆弱都逃不开自然法则。 看着这只狐狸慢慢靠近,脑子里灵光一闪。 一掌拍落他魂润如玉的大掌,那枚红彤彤的药丸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 哪里有吃下去?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他的那套假动作,只觉得怒火蹭蹭蹭地上来了。 “骗子,你给我下榻!” 这哪是什么神魂万年的上神,分明就是一个三岁小孩。 幼稚,无聊! 楚绍元垂眼看着这个生气的女孩,眼睛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涟漪又动人,隆冬的寒雪都被这炽热的火焰融化了。 明明心爱的人在生气,他反倒笑了。 弯弯的眉眼落在那张结构分明的脸上,白皙如玉的下颏上浅浅勾的一抹嘴角。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笑什么,傻乐呵!”李布依的脸腾的就红了。 “你送我的,我如何能囫囵吞枣地咽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掰正她胡乱动弹的肩头,迫使她看着自己,修长的食指按上粉红的唇瓣,仔细摩挲着上面的唇纹,好像在诱惑他亲上去一样。 多摩挲两下,指尖上传来的温热诱人,他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俯身亲了上去。 李布依睁大眼睛,这人,怎么这般不知害臊,完全拿她的话当耳边风。 张嘴狠狠一咬,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吃痛,唇瓣微微一颤,却未曾松开。 揽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缱绻的湿吻越来越深。 多希望能把这个人融进自己的身体,永远带在身边。 李布依觉得自己分明是坐在榻上的,腰腹和双腿却渐渐软了,整个人有要瘫在他的怀里,被吃干抹尽的趋势。 他总有办法耍无赖把她囚禁在他的身边。 不行啊…… 她积蓄力气扇了他一巴掌,决定宣誓一下自己的威严: “请漠王滚下塌。” 这滚字她奋力地咬重了。 楚绍元的身子猛烈地颤了颤,好像被这句话刺伤,慢慢的,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步步往后,离开了床榻。 李布依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有些失神,这般落魄,心上是放的很宽。 却只是见他多走了两步,又开心地回来了。 眉眼依然带笑,如冬日暖阳下品茗般舒适,他道:“布依,我滚了,滚了一圈又回来了,除了你身边,我不知道要去哪。” 李布依发誓,在她没有完全认识他前,她绝对不知道他如此黏人不要脸。 因此,鬼使神差的,她觉得被他黏着挺烦人的,决定跑路。 托着紧紧禁锢着她的男人千斤重的臂弯,她飞快地抽身溜了。 可惜,李布依不知道,这次逃窜并非如往日一般,是两个人间猫捉老鼠的游戏,而是…… 咫尺天涯。 …… “流赤,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李布依把流赤从乾坤袋里揪出来,月色当空。 流赤用力眨巴里一下自己迷糊的红眼睛,觉得,有必要,站在楚绍元那边,阻止李布依半夜私自行动。 李布依抓着它的小短腿倒挂了起来,用力晃了晃。 “流赤流赤,你快清醒一下。” 流赤巴拉着短腿攀附到她的手腕上,奋力一咬:“干嘛?” “你觉不觉得,方才那家伙的手臂,很凉。” 那家伙指的是楚绍元。 李布依刚才把他的手臂抬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凉的刺骨。 流赤打了一个哈欠:“半夜不盖被子,当然凉啊。” 说罢,就想钻回乾坤袋继续睡觉。 李布依拽着它肥嘟嘟的屁股,拎了出来:“我动静不小啊,他居然没醒?我们都偷跑出来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他追过来。” 流赤这下是真想回乾坤袋里睡觉了:“你都想逃开他了,又关心起来做甚,你莫不是还想回去看看?” 李布依俏脸一红:“我才不想回去呢。” “那你想去哪?” 被流赤一反问,李布依反而不知道要这么回答了,我我我了半天,说不出去处。 “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也许,接着游荡也挺好,等把神武都走了一遍,我就回到玄明宗去,好好孝敬左鹤师父。” 流赤撇了撇小小的三瓣嘴。突然,汗毛倒竖。 “美人,和爷去风流快活?” 深更半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如若有人不归家,还是个酒鬼,不是当地权贵,就是地痞流氓,若是两者结合,效果更渣。 …… 客栈里的楚绍元自然是察觉到李布依的离开,只是,当他想爬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身体里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蔓延到全身。 那个瞬间,他整个人被冻在了床上。 该死,寒毒攻进脊椎了? 脊椎控制着整具身体,只要其中神经被崩坏,就算他六界称霸,高岭之花,照样乖乖趴在床上。 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背上,一阵阵昏厥感涌上大脑。 他想要伸手去拿李布依留给他的火灵芝药丸,手指尖却结了一层冰。 他立刻掉转体内的灵力试图盖住这股寒流,寒流却比他的速度更快,迅速冻结他的灵力。 暮色一沉,双眼一盒。 合不该放任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 李布依冷静地看着眼前醉醺醺的三个男人,朝服都没来得及脱掉,就敢上街闹事,其中太过于蹊跷。 “快跑。”流赤飞快地爬上她的肩头,每次遇到奇怪的事情,它都喜欢站在和她同一个高度看问题。 这样,比较跟得上自己这个,自由主义派主人都脑回路。 “跑什么。” 果然,李布依这家伙又不听劝了。 “不过是三个野男人。” 确实,她手上有三张遂霄凌空的残卷,而且练的相当不错,若是想跑,凭借她的轻功,也不过是瞬息的事情,若是想干倒对方,只要不是灵丹境的强者,就不在话下。 流赤抓耳挠腮。 “但是那三个不是人啊!” 话音刚落,李布依的长剑已经呼啸出去了。 “没有呼吸的游魂,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 流赤:我确实觉得你挺蠢的。 长剑直接贯穿对方的心脏。 没有血。 男人愣了一下,半晌,伸手抓住了她的长剑,用力一折,断了。 不仅是李布依,流赤见着都吃了一惊。 好强……什么来路。 “美人……美人……”男人的心脏里空荡荡的,是被她一剑夺去了心。 不,李布依的心里没那么文艺的想法,只觉得恶心极了。 大蛮的朝服灰金暗银色,在心脏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 流赤的小脑袋瓜子飞速运转,把李布依的拿手技能都思考了一遍,没有想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李布依一把长剑当机立断朝着他的脖颈狠狠砍下,那具走尸剧烈颤抖了一下,继而匍伏倒地。 “看,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最好使。” 流赤汗颜,看着自己的主人一个劲的瞎得瑟。 那具刚刚才倒下的走尸,重新又爬起来了…… 没有脑袋的身体摇摇晃晃,托着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喵喵咪的,这玩意儿什么来头,这么强。” 换做是李布依,看到这玩意儿,一下子也慌了神。 这个东西,或者不应该被称之为是东西,也许需要专业的符箓来镇压。 这般想着,一道符箓带着幽幽的黄光飞到了走尸的后背,一按,一压,便是一灭。 那是一个男子,生性刚毅,浑身散发着阳刚之气。 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脸色苍白,半晌,站定了在她跟前。 嘴角微微蠕动,好像在斟酌什么样的用词比较好。 “布依。” 李布依愣了一下。 没想到这两个字从他那张冷冰冰的嘴里说出来,会这般温柔缱绻。 “刘公英啊,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李布依见到好友,脸上还是挂着笑的。 刘公英看着她,好像痴傻了一下,怔愣了片刻才说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李布依思咐片刻,觉得自己总不能说事临时起意上演了一出出逃的好戏吧。 刘公英看看她说:“睡不着,你要不要一起游船?” 李布依看着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半晌还是回答道:“好。” …… 大蛮的城内还是有一处内河的,冰雪消融之后留下的河水,白日里周围的妇人都用这条内河的水涣衣洗菜,夜里摸着是冰凉刺骨。 李布依把手放进水里,感受着游船带着自己,慢慢划破水面。 刘公英在船尾撑着竹篙。 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流赤窜出一个小脑袋,拉着李布依的袖子,慢慢道:“这个公子有些奇怪,你要小心。” “嗯,我是觉得今天的他挺奇怪的。” 流赤抓耳挠腮,毛都快挠秃了,自己的主人到底带脑子了吗? “你不能因为跟他很熟,就自动忽视了问题。你不觉得他半夜出现在这里很蹊跷,你怎么半点不怀疑?” 李布依被她机智的灵宠问的一愣,但很快又撩起胸前的鬓发,慢慢道: “他先前也空降幽冥海域啊。” 流赤觉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强烈要求换主人。 “空降幽冥海域是因为他知道你的具体位置,而你的具体位置肯定是楚绍元说出去的,但是这次,你跟楚绍元一起来了大蛮的城,他肯定是不知道的。现在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说一点都没有蹊跷才有鬼了。” 李布依看着自己的机智兔,撇了撇嘴,心道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没你呢。 才想罢。 船突然停住了,泊在了宽大的河道中心。 “为何突然停船?”现在,她也觉得有些疑惑了。 刘公英慢慢转过身,在夜色的脸色愈发苍白了起来。 突然,刘公英拔出了插在腰间的软剑,一剑朝她刺来。 李布依登时明白了过来,闪身躲开:“你想在水上和我比试?” 这确实符合刘公英的作风。 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一枚细小的银针从面前刘公英的口中吹了出来。 她始料未及,一击便中。 “你……” 怎么会这样?刘公英从来不屑于玩弄阴谋。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英俊潇洒的男子,五官逐渐扭曲,换了轮廓。一头刚毅笔直的发慢慢脱落了,变成了一个光头。 李布依两眼一黑,往后一倒,光头男子迅速上前,飞快地接住了她。 嘴角溢出邪肆的笑:“姑娘,借你一用。” 流赤已经在这个光头男子拔刀的瞬间奔回乾坤袋里,偷偷看着外面的这个男子,啧了一声,白痴主人,总不听劝! …… 李布依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缚,关在一间柴房。 这个时代,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专门的柴房的,因此可以粗略判断,抓她来的人,地位不低。 但是,不知道把她骗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她尝试着挣扎了一下,铁链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却只是把她锁的更紧。 突然,柴房的门开了,万束金光打在一个秃头的男人身上。 这下她才有机会把这个男子看得仔细。 这家伙头上真的是寸草不生,眼眶发紫的乌黑,嘴边噙着一抹邪肆的笑,眼底幽暗昏聩,看不清情绪。 他慢慢走进来,把柴房的门关上,靠在门边上。 “姑娘,这一觉可好?” “多谢寒舍给我寄宿,不知,你模仿我的朋友的样子,深夜抓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李布依看着他,眸子里安安静静,说话也平平静静。 光头男人扯开嘴角大笑了起来:“我并非有意要模仿你的朋友,我只是给自己下了一个术,你见到的,是你在那一刻最想见到的人。” 看到走尸想见刘公英,是因为他对符箓之事颇有了解,因此这么说也是很对。 李布依自诩这事没有问题。 却见到光头男人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姑娘愿不愿意与在下升华一下,千年修得共枕眠呢?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蛮王三子,广翎王。” 【184】忍无可忍 “百年修得同船渡,姑娘愿不愿意与在下升华一下,千年修得共枕眠呢?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蛮王三子,广翎王。” 大蛮王三子…… 李布依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番,翻江倒海出来的,是呼吉成汗柯在军营里说的那番话。 “三个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用兵诡谲,希望你们助我取得大蛮王位。” 大蛮的皇权斗争,这么快就被自己碰上了? 看着广翎王一脸老奸巨猾的样子,逮到自己显然不是巧合。 她眯了眯眼睛,这个男人的嗅觉真是灵敏,而且,她如果没有看错,这个男人应该会控制走尸。 李布依垂下眼眸,把思绪敛在细细密密的睫毛下,内心翻山倒海。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求爱。 这是一句要挟。 她长这么大最不相信的就是一见钟情的把戏,或者她本身也未曾怀揣着什么小女生的心思,一路走来看见过的风浪,也不会让她觉得爱情来的很快就像龙卷风,面前这个广翎王,依照她对大蛮王公贵胄风流韵事的了解,家里妻妾成群,却是最不喜近女色,后院里妻妾的价值,只是他攀上更高权利的筹码。 如此,他说话是在恶心她,也有意识地像她拔剑。 他想通过控制她来控制什么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自古有谋士,利用控制将军夫人来控制将军,控制战场上瞬息万变的胜败局面,她笃定,这个男子也打算这么做。 他想通过控制楚绍元,来控制北漠军和大蛮的大战,从而来为自己争夺世子之位增添筹码。 而且,如果她不乖乖听他的话,跟他走,他必然会把她做成一具走尸。 李布依在昨夜里见过他做走尸的样子,音容笑貌都在,甚至没有尸体腐烂的恶臭味,绝对称得上上品,就是以假乱真也不夸张。 只是,那样的走尸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 李布依思罢,心下已经了然,可是该怎么与丧心病狂的绑匪交涉,显然是门艺术。 她抬起了眼眸,笑道:“百年修的同船渡,我却未曾料到渡的人是您。我观您身份尊贵,亦是知晓你家里妻妾成群。如今,我被您带来此地,也知道您未曾真心想娶我为妻。那就让我们为双方节省一些时间,想要我做些什么不妨直接说,不必卖关子了。” 李布依的赤诚和坦荡荡果然惊住了广翎王,他哈哈大笑: “真不愧是被我九弟连声夸赞的女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他缓步走近她,想将她的眉眼看得清楚一些。 李布依却觉得,他在看一件商品。 “十年逢场作戏,不如一个女人。”广翎王咧嘴笑,笑容很恶心。 他看出她面上的生理性不适,突然一惊,像想起什么,转过身,摆弄着自己的脸。 突然,李布依看见一头茂密的青丝顺着他那个光秃秃的头顶一泻而下。 原来,神武大陆最强的生发师,在大蛮…… 等到广翎王转过身,她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是大蛮最强的幻术师。 只看见他不仅生了发,还换了张脸,颇像人如玉的公子哥。 模仿的很像,却又不一样。 李布依突然有些发笑。这人估摸着是按照楚绍元的样子给自己易容的,觉得她更好这样的口。可是,她也并非因为他生的十分好看,才喜欢的。 “在下觉得自己还是变成这幅样貌,更能讨姑娘芳心。”广翎王笑着说道。 可惜不能讨姑娘芳心,还会让姑娘觉得恶心。李布依暗咐。 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柴房里冰冻三尺的气氛已经很明显了。 广翎王看她不说话,也知道无趣,不过无妨,他把她绑来这里,就不是为了有趣,而是为了不费吹灰之力取得战争的胜利。 不过,为了让她能更贴近自己的目的,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卖个惨: “在下知道自己即便用幻术变成了这番模样,姑娘还是嫌弃在下。但是在下也不是故意长成这个样子的,得亏是生在王族,才能有这样的福利,年纪轻轻被自家的兄弟锁在柴房里,一把火把我的头发烧个干净,七窍眉眼烧到变形。” 李布依听着他极力卖惨,也不多说,结局不会改变。 看她毫无应答,广翎王也觉得了然无趣,挥了挥手出了柴房。 “家里侍妾过多,府邸较小,委实腾不出一间空房间招待姑娘,还请姑娘暂住柴房,若干日后,定有相求之事。” 广翎王一出柴房,李布依紧绷的神经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大脑飞快运转。 若干日之后?照这么说,广翎王根本不知道呼吉成汗柯打算什么时候和楚绍元开战? 不对,如果呼吉成汗柯和楚绍元开战,那战况掌握在呼吉成汗柯的手上,不管成,还是败,都是事先说好的。 广翎王既然能想到绑架自己做要挟,就定然不会蠢到要去招呼这两个铁杆兄弟。 那么,他想另外牵扯一场兵变? 哐当哐当,她拉扯着铁链剧烈颤抖起来。 对啊,有什么比直接去取大蛮王项上人头要来的好呢。 他府邸里每一个侍妾,都是当朝重臣的一个女儿,能和阵北将军呼吉成汗柯的名望打成平手,就说明,其在朝堂上是一呼百应的。 再者他本来就是王子,若是兵变成功,他想登临王位,朝堂之上,只怕一半以上的人都会支持他。 恐怕,观望的墙头草更多。 如此思来,问题便有些棘手,她不该耍那样的小性子从客栈自己跑出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好像有一头小鹿在肆意乱撞,撞的她思虑难安。 “流赤。”她晃了晃腿,把沉甸甸的白团子从乾坤袋里召唤了出来。 看着那肥肥胖胖的一小团,李布依的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流赤抬头看自己的主人的时候,就是看见这抹诡异莫测的笑…… 呃,好像她饿了,想把自己吃了,而自己最近确实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 好像养的有点膘了,她可以下口了。 流赤感到自己受到了惊吓。 挪着自己的小短腿,一点一点向后退缩。 李布依看着它退缩的样子,暗骂没用的大肥兔。 不过,接下来还有求于它。因此表情是严肃的,思想是端正的,态度是诚恳的。 “流赤,帮你的主人办件事。” 流赤惊了:“如果是十步路以外,一个时辰没有东西吃,三个时辰睡不了觉的地方,我通通不去!” 李布依惊了:“呀,我养的是兔子还是猪。” 流赤生气了:“我不是兔子!也不是猪!我是神兽,吸血玉兔!” “哟,你还记得自己是玉兔呀。”李布依满脸嘲讽:“我看你都快变成肉兔了。” “你知道肉兔是什么吧,人们圈养,专门用来吃的。我看了看你的体型,只要你再努力多吃一点,多睡一会儿,块头再长大一些,身上的肉再多一些,很快就会被剃毛,斩断四肢,升起锅炉,放进去煮。不能吃太胖,真的会被吃掉哦!” 流赤气绝身亡: “本神兽,按尺寸,也就是只家兔!家兔!美兔在骨不在皮,虽然我身上肉多,但是我的骨头还是十分小巧迷人。等我瘦下来,惊呆你!” “嗯,给你个瘦下来的机会。” 李布依看这只笨兔子渐渐上钩,凑近了它,鼻尖轻轻一碰它的鼻尖。 流赤浑身打颤,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你你你干嘛?” 它是见过自己的主人和楚绍元经常有这样类似的动作,躲在暗处观察过一次,只觉得,毛骨悚然,它爹它妈就是这样生下它,并且觉得它是个累赘,无情抛弃。 同理可得,它在不久后的将来,就会看到一个熊包子横空出世,来跟它争夺李布依的宠爱。 令人窒息。 “你干嘛。”要不是白色的毛发太厚遮住了流赤的脸颊,这只兔子早就脸红了。 “去帮我找他。”李布依勾唇一笑。 她只是想着,她还没有好好抱过这只兔子,每次遇到什么事情,它都是率先爬到她的肩头上,威风凛凛指点江山,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并不听它的话。 这次,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楚绍元又迟迟不来,确实有些叫她意外了,因此她才想着叫流赤去找找他。 而此去,对一只短腿大胖兔来说,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碰面。 因此她才给了它一个碰别礼。 “不去。”没想到,流赤一口回绝的干脆。 李布依怔愣了一番:“为何?” “笨主人,你现在遇见的这个男人,他会幻术啊,没有我在,你陷进去了谁能拉你上来?” 小声逼逼:“反正,那个家伙总是神出鬼没,时间到了,他自然会来。” 李布依噗嗤一笑:“你快去找他。” 她会坚持让流赤去找楚绍元的原因,是因为她隐隐觉得不对劲。预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这种慌张,她从千秋回来,看见北漠信使一骑绝尘而来,告诉她楚绍元薨了的时候,也产生过。 同样的慌张感,让她觉得,若是再不去找他,恐怕就要出事了。 “没事,你去找他,这里我会尽快脱困。” 流赤知道自己的主人是无法说服的,只好扭了扭圆圆的身子,出门了。 “笨主人,我要是在路上被吃了,你就没有流赤了。” 李布依看着那只白白胖胖的一小团身影,消失在窗台,勾唇无奈一笑。 抬起手看了看束缚着自己的铁链,用力挣了挣,铁链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刺耳。 她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头。 玄铁锁? 居然能在这种地方遇见玄铁。 玄铁,幽冥海域深处的铁矿,她第一次见是在北漠王府,那时的玄铁把他们几个人困的严严实实的。还把刘公英反噬出内伤,不可谓是不厉害。 这种铁锁用来囚禁修为高超之人也是不在话下。 因此,自从遇见了这种铁,李布依就开始思咐着如何徒手开锁,如今显然有了眉目。 体内迅速流动的真气被这种铁锁压的沉静了下来。她现在有些行动迟缓。 但这并不妨碍她站起来,够到玄铁的连接处,那里有一处开锁的旋扭。 这便是突破口。 李布依反手够到了自己的发簪,三千青丝一泻而下。 她打算在这间柴房里上演一出徒手开锁。 怎么,她又不是糙汉大力士,还非得用自身的力气把这锁链崩开不成。 不不不,能用智取的,就不要用力啦~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跟流赤学坏了。 正午,有丫鬟进来送饭,看见的依然是被铁链拴住的李布依,她放下食物,垂着眼睛,看都不敢多看李布依一眼,好像被拴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迅速后退想要离开。 但也正是因为她看都不想看一眼,被李布依钻了空子。 她暴起身,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想让她再后退半步。 “啊!”一声惊叫还没有喊出口,就被李布依一掌封在了咽喉。 李布依放倒了这个丫鬟,叹了口气。 一刻钟后,两人互换了衣服,李布依低低垂着眼睛,走出了柴房。 余光打量,柴房前果然是重兵把守,但是他们也没有阻拦。 走着走着,她突然撞上了一个胸膛。 “丫头,你要哪里去?” 广……广翎王。 李布依自诩自己的换脸术也是一流的,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被识破。 “我……”她踌躇了片刻,不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广翎王笑道:“想必还有接下来的事情。” 居然蒙混过关了。 却听广翎王接着道:“接下来的事情都不必去做了。来人,把她抓起来。此女乃是游魂附身,需火邢烧之化之。” 卧槽,你变态狂啊! 广翎王伏在她肩头,看着她因为生气,隐隐发抖的肩头,以为她是害怕,安慰道:“小姑娘,不要怪我,见过柴房里姑娘的丫头都得死,你只是第一个,未来还会有很多姐妹下去陪你,你若是要怪,就怪柴房里的姑娘吧。” 李布依捏紧了拳头:自己杀人,还要别人担待!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反手一握,长剑出鞘,瞬间和广翎王拉开了距离。 “哦?”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 【185】遇见温柔 李布依反手一握,抽出了广翎王腰间的长剑,连连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哦?”广翎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什么时候自己府邸里的丫鬟这么有出息了,敢公然和他对抗。 广翎王顿了顿,嚷道:“来人,给我上!抓住这个女人,重重有赏!” 这个人,反应的很快。 李布依额上冒起了汗,看着四面八方扑来的府邸护卫,腾空跃起,一脚蹬在最近的护卫的肩上,又是一个漂亮的回旋翻身,把自己送了出去。 广翎王看着她漂亮的身法,眼睛危险地一眯。 看她容貌身法确实是府里的丫鬟无虞,但是,他本人就是个玩幻术的高手,这么会轻易地认为,只要看脸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他连连后退几步,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护卫叫道:“去,看看柴房里的女人还在不在。” 虽然他让人去确认了一番,但他还是认为眼前这个轻功独绝的女子,就是他带回来的李布依。 李布依落了第一脚就觉得很不对劲,脚底跟针扎一样疼。 原来护卫的护甲上全是倒钩刺。 就是这一愣,她给了府中护卫包围她的机会。 一支支冒着火焰的长箭齐齐对准了她。 一旦万箭齐发,她几乎没有活路! 广翎王看见这一幕,慌了,连忙道:“抓活的。” 一圈的火箭立刻放下,换成了泛着寒光的普通箭。 李布依勾唇一声冷笑,有和区别? 两脚一蹬地,冲向了人群。 护卫显然是被她这一招惊呆了。 居然被她一脚蹬在肩上踹到了地上,再一蹬,便踢到了头上。 这箭雨是下还是不下?护卫举着箭有些犹豫。 眼前的女子灵巧的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猴子……这边蹿下来,那边窜上去,灵巧如融冬之春燕,欢脱如出洞的灵兔。 而且,她钻的地方,挑的都是人群,如果万箭齐发,必然会伤到自己这边的人。 “放箭啊,你们是不是傻啊!”就在这万分踌躇疑惑之际,广翎王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了出来。 “本王养的都是些什么蠢材啊!” 既然自己的大王这么说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放箭了,但愿能杀个玉石俱焚。 “残忍。”李布依嘴角扯了扯笑,看着下方一群人如海浪一般倒下。 而她,却未能完成这群人的遗愿,陪他们被射死,已经趁着混乱爬上了房顶,一路飞檐走壁跑远了。 广翎王看着她的背影,深深沉了下眸子: “留你们有什么用,一个女人都留不住。” “王,接下来怎么办?”护卫长毕恭毕敬问道。 广翎王牵起了嘴角,笑的和煦,却看得周围的人冷汗直冒: “这么久了,你们居然不知道遇到这种事要怎么办?给我出去找啊!把整个王城翻个底朝天,你们都得给我把她找回来!” 广翎王附在身后的双手紧紧蜷成拳头,上面蜿蜒的青筋暴跳。 他好不容易才知道了,自己的好弟弟呼吉成汗柯的对手楚绍元,有了这辈子唯一的弱点,就是这个女人。 去了北漠边界想探探虚实,没想到,好运站在自己这边,居然叫他碰到了大半夜在路上游荡的李布依。 好运也是站在他这边,幻化的人面居然叫李布依一下子就相信了自己,愿意和他一起乘船,也是站在他这边,让他抓了她,带到这离北漠边境百里之远的大蛮王城! 他都要以为,他广翎王,就是天选之子,老天挑的大蛮王了! 遭天杀的!谁想的到府里居然有这么多草包,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这叫他怎么不生气! “你们要是连一个女人都抓不住,我就把你们阉了,充军妓营!” 才准备出府的护卫们一身汗颤。 意识到:这次,广翎王是真的生气了。 …… 另一边,李布依出了广翎王府,站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整个人都懵了。 等等,这里是哪里? 大蛮的街道上行走的人,都用长长的布把自己的头发缠了起来,因为现在是冬天,大蛮整个地界都便冷,每个人都穿着暖洋洋的大氅。 邻里乡亲之间呼喊温暖,天寒人心却不寒。 李布依决定先拦下一个路人问问看。 “老奶奶,这里是哪里啊?” 走在街上的老人停下来看看她:“姑娘走在大街上,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大概是人老成精了,这个老人瞬间就看出了她的困境。 这确实是很奇怪,如果李布依是自己走进王城的,那她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是王城。 毕竟,游走四方的人,去了一个小城镇,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去了一个国家的王城,站在他们国家最繁华的街道上,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如果她不知道,那就说明。 她不是凭借自己的双腿走到这里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个丫鬟,被卖到这里的。 老奶奶的眼睛危险的一眯,上下打量李布依。 李布依被她这般上下打量反而脸红了,我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话。 老奶奶看了看她身上的服饰,脑子飞速转了转:“哦,老朽知道了,你是不是广翎王府的丫鬟,偷跑出来的。” 李布依瞬间找到突破口,拉着她的袖子道:“老人家,您轻点声,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路上蒙着眼睛,都不知道这里是哪。现在偷跑出来,如果被人发现,抓回去,是要被抽筋剥皮的。” “啊,这么可怕啊。”到底是老人了,心里还是有几分柔软的,愤恨地顿了顿地,“广翎王就是这样的,泼皮又无礼,杀人杀多了,都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姑娘,这里是大蛮王城,你若是不嫌弃,你跟老朽先回去,去躲躲。” 李布依没想到这个老人这般热情,虽然她只是想知道这里是何地,剩下的路她会自己想办法走。 但是这个老人家实在是太热心肠了。 而且,她已经看见了转角的地方转出了几个广翎王府的府兵。 “啧,来的好快。” 连忙跟个乖孙一样拉住了老人的袖子:“奶奶,小依就跟你走,奶奶要带小依去哪里?” 老人揉了揉她的头发:“跟奶奶走,安全,不过,你这身衣服可得换换了。” 说罢,领她进了一家布匹点。 换衣服的间隙,王府军进来了。 “让开让开,把这些试衣间的门都给我打开,广翎王要抓逃跑的丫鬟,若有包藏,杀无赦!” 李布依就蹲在试衣间里抱着一件紫色的衣裳,飞快地往身上套,想了想,又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张人皮面具。把头上的发簪摘了下来,三千青丝一泻而下。 如此包装也就差不多了。 她满意地想着。 做完这些,试衣间的门就被踹开了。 李布依很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叫什么?” 府兵很粗暴地把她拉了出来,用王府里带出来的两张画像仔细比对。 李布依看了看画像,一张是她自己,一张是刚刚自己假扮的丫鬟。 嗯,画得真丑。 “大人,不是她。这里都没有。” 府军出来汇报道,护卫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李布依,但很快就收回了眼睛。 方才,那个女人的身手他是见过的,腰细不盈一握,双腿也很修长,整个人都是灵动的。 但是,面前的这几个女人,臃肿,年老。 他的视线在李布依的身上流连了几分。 这个身形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方才那个女人胸好像没有这么大…… 不知道有没有家世,如果没有……好想把她带回府中,好好疼爱一番。 李布依要是知道这个护卫长的眼睛在上下打量她,想着什么,眼珠子能把她挖下来。 但,终究是任务缠身,没办法,只能看看,还要赶紧去找人。 护卫长带着队伍先走了。 老奶奶突然慌张地叫了一声:“乖孙!” 怎么,怎么被这些人一踹门,一出来,自己刚刚碰见的好孙女不见了? 已经走出去十米远的护卫长听到这句话,顿住了足,回头看她,目光狐疑。 “奶奶,孙儿在这儿呢!”李布依赶紧上前去,拉拉她的袖子。 哟,是自己看上的那个胸很大的姑娘。 护卫长嘴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命令身边的人: “派人盯着这两个人。查一查那个女人有没有家世。” “是。” 护卫们白眼直翻,现在忙着找人,人手本来就不够了,还有分出人手来跟踪自己上司在路上看中的女人。 遭天杀的,这一路上上司还能看中多少女人! …… 几乎是跟踪的人一来,李布依的余光就看见了。 但她只能不动声色地拉住了老奶奶的袖子,搀扶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李布依压低声音:“奶奶,我们被人跟踪了。” “啊?”老人家也压低了声音,赞叹道:“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张脸,总觉得身材也变了。” “嗯。”李布依不置可否,她只是把平常缠胸的绷带解开了,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居然就觉得我的身材变了么…… 这世人……眼睛都往哪里放了! “奶奶,我们被人跟踪了,这一路上,还请奶奶不要像方才那样大惊小怪了。”李布依蹙了下眉头,却还是甜甜地拉住了她的袖子道。 老人家自然不知道她肚子里的诽谤,笑眯眯道:“小姑娘,看你这个易容的手法,想来也不是普通人,你应该不是王府的丫头,跟奶奶好好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呢?” 李布依被她这么一问,也沉默了。 她并没有意料到,自己在半路上随手拉住的老人居然会这么机敏,只是风吹草动和一点点的改变,就让她看出了端倪。 思咐片刻,她还是勾起了笑:“我就是个丫鬟啊,奶奶,我很会照顾人的,往后在您这里住几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老奶奶拍了拍她的手:“好,等你想告诉奶奶了,就告诉奶奶你到底是什么人吧,奶奶不着急,也不用害怕给奶奶添麻烦,奶奶啊,好久没觉得这么刺激了。” 等到回去,她应该会好好和花园里的那些闺蜜讲讲,自己在外面微服出访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和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起疯疯闹闹,躲避跟踪和追杀。 李布依自然也不知道这个老人的真实身份,只是拉着她的手道:“奶奶,那我们现在去哪里躲躲呢?” “不着急,先回屋里去煮个饭吃吧。”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李布依甜甜地笑了:“好。” 老奶奶在这王城中的家,居然是建在一处风景还算宜人的溪涧边上的,房子上面就是巨大的水车,很多妇人都在这里浣衣,洗菜。 “你先帮奶奶煮一餐饭吧。” “好。”李布依自然知道自己不能白当人家的乖孙。 正好她也饿了,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方才在广翎王府,送来的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完全在忙着逃命呢。 “奶奶想吃什么?” 老奶奶在溪涧边上坐下,笑了笑道:“做你拿手的,奶奶都能吃。” 虽然她是这么说的,李布依也知道老人家了吃过分油腻的食物也不太好,毕竟不是修炼之人,只是寻常人的身体,是吃不消的。 所以,她想做些馒头,做点小菜,如果她过几天就要离开了,奶奶一个人住,她留下的食物还够奶奶吃上几天。 “奶奶,你平常都是一个人住吗?”李布依把馒头放进了蒸笼,现在也算闲了。 老人看了看蒸笼里的馒头,笑道:“差不多吧。” 为何做馒头呢?因为这个女孩儿随时准备出行啊,馒头才能带着路上吃。 这一路走来,想必少不了风餐露宿,所以才这样有经验吧。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眼前的女孩儿看起来有几分令人心疼。 满是老人斑的手慢慢罩住了李布依的小手。 “这顿饭吃完,奶奶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 这邀请来得猝不及防。 李布依看着这个精明的老人,依照她的经验,此时也觉得她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了。 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郑重道:“好,奶奶要带我去哪里?” 【186】你是不是记忆有缺? 寒冬天里若是下起了大雨,雨水打在身上会有冰渣般的痛感。 李布依趴在窗台上,寻思着这样的天气是否适合带老人外出。 况且,不远处有广翎王府的人在跟踪,她们一旦出门,很容易被发现行踪。 指尖微微点着窗台,这个老奶奶想带自己去哪里? 这时候就算是脑袋再不灵光的人,也有几分察觉这个老人恐怕不是寻常人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对了,她还不知道这个老人姓甚名谁。 “乖孙,我们出门吧?” 李布依还在犹豫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她一下子转醒了,回身就看到那张满是皱纹,但是和蔼可亲又慈祥的老人,甜甜一笑:“好。” 虽然,俗话说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是,她还是乐意相信这个老人的。 一把油纸伞盖过了两人的头顶,李布依很自然地搀扶着老人,一步一步,黑色的靴子踩着泥泞的土地慢慢往前走。 “奶奶,你要带我去哪?我们现在被人跟着。” 李布依寻思着还是提醒了一句,她并不希望这个老人带着自己去一些奇怪的地方,引起身后之人的猜疑。 如果她此时只有孤身一人,横竖都是方便脱身的,但是身边还跟着一个愿意对自己好的老人,那她就不能把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如果她脱身了,而这个老人却陷入危险了,她会因此感到自责的。 老人知道她心中所顾忌的,却没有说破,只是笑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你放心,就让他们跟着。也不会去些很远的地方,我这具老身子骨能走到的,你这个小年轻肯定也能走到不是。” 李布依话头一滞,看来奶奶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既然她不想说,她多问也没有意义。 走着走着,李布依觉得天气里的水汽越来越重,两人越来越接近大蛮的王城中央。 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渐渐放大,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要去哪里了。 李布依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脸色全黑。 老人回头疑惑地看着她:“乖孙儿,你这么不走了?” 李布依慢慢问道:“奶奶,你要带我去的可是大蛮的王宫?” 难怪,难怪她说随便后面的人跟踪,如果身边的人是这座王城里的权贵,那就得是广翎王亲自出面交涉,也得是毕恭毕敬的。 自己这是什么体质,为什么在街道上随便拉一个看起来面善的,都能挤进权贵的最顶端? 老人看着她表情巨变,也没吃惊,只是和蔼地笑了: “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喝杯茶吧。” …… 大蛮王宫的后花园,没有千秋的后花园,那般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许是这里在寒冷的地界,百花也只盛开着单一的一种梅花,掩映着翠绿色的竹子,单调中倒是多了几分雅静。 园里倒是不静,一处凉亭坐了不少贵人,都插着金簪,配着银饰,华衣美服,大蛮王室的象征,坐在石桌边上,下象棋,品茗,天南海北扯皮,颇像午间的茶话会。 她们显然是注意到这柄油纸伞来了,纷纷噤住了声,脖子伸的老长,想一探究竟。 十几双目光齐齐落在了李布依的身上,突然发出惊疑的声音:“居然是个妙龄女孩?” “你不是平日里都捡些阿猫阿狗,这次怎么成人了?” 凉亭里美丽的妇人们看着老人哈哈笑道: “我还以为你微服出访去民间,能找到什么高招!” 老人拉着李布依在凉亭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李布依捧着茶盏,看着茶面上掩映着自己那张陌生的脸,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笑不出来。 不该来这里。 “阿猫阿狗是比不过你们那些奇珍异兽的,但是我的乖孙儿就可以。” 老人浮了浮茶叶沫,慢慢说道。 “你什么时候还有乖孙儿了。”周围的人陷入了爆笑。 老人气恼地涨红了脸,茶盏用力顿再桌上,生气道:“这不就是吗?” 有一个妇人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还在等什么。人都到齐了,便上吧。” 这话音刚落,坐在凉亭里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拉了拉身上温暖的大氅,撑起油纸伞走来出去。 “冻死了,希望这次比试场面热烈些。” 几个妇人路过李布依的身边时,眼睛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捂嘴偷笑道。 李布依一脸懵逼,什么阿猫阿狗……奇珍异兽? 什么比试的场面? 她李布依不才,只是一路走来对“比试”二字最为上心,觉得最为扎耳。 再看一眼端坐在石桌边上的老奶奶,她沉默不语,怎么觉得,自己其实是被人卖了呢? …… 另一头的流赤,翻山越岭,冒着被车轮子压死的危险,找到了楚绍元。 楚绍元已经回到了北漠军营。 流赤爬进了他的军营,看见他一袭雪白的银狐衣袍及地,青丝如墨高高束在脑后,面色如常,唯一让兔很不爽的,就是他的眉目之中,居然没有半分忧愁! 它亲爱的好主人李布依已经消失三天了,三天的时间,楚绍元不仅没有去找主人,而且还回到了北漠军营? 指挥军队原来比它的主人重要吗!原来说的喜欢主人都是假的吗! 流赤真心为李布依感到不值。 迈开四条小短腿想要跳上桌子和他好好理论。 楚绍元一根指点沙盘的木棍当空挥下,半路里把它打了出去。 流赤被他这一击打的七荤八素,只差吐出一口兔血了。 却听他薄唇微微张开:“来人,这里有一只兔子乱入,今晚,喝兔子汤好了。” “是。”慕凌毕恭毕敬。 流赤老眼昏花:你打我就算了,你居然还要吃我?打兔吃兔,你都不看主人的啊!信不信我叫李布依咬你! 就在流赤被慕凌抓起四肢拎起来的时候,楚绍元突然道:“慢着。” 流赤红彤彤的眼睛里悬着泪,想着自己离热气腾腾的厨房只有一步之遥了。 楚绍元慢慢走近它,从慕凌的手里接过了流赤,抱在怀里,顺了顺它的毛,惊疑道: “吸血玉兔?” 流赤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吸血玉兔。 但是楚绍元的下一句话,却把它的脸都听白了: “北漠怎么会有吸血玉兔,这种兔子,不是在长瀚山脉才有?这只肯定是假的。” 流赤吐血:本兔子纯血种,巨高贵,还能有假不成! 登时蹬起小短腿,试图通过反抗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楚绍元看了看它,道:“这兔子颇有灵性,罢了,不知为何不想开荤,便留下来养着吧。” 流赤大呼一口气,警觉自己还有要事没有禀报,它快速地咬了一口楚绍元的手指,他血液里冰冻寒霜的气流猛烈地把它击倒了,昏迷之前,它听到他奇怪地问了一句: “你说,谁是李布依?” 呜哇,你是不是不记得主人了! …… 另一边,大蛮王宫的后花园里,一场比试正如火如荼准备进行。 “小九儿,小九儿!越站越持久!” “永不倒地,就是这片花园里的福音!” 听着耳边的呼声,李布依看着自己一会儿的对手,眼前那个庞然大物。 这个庞然大物,说它是妖兽也不为过,看模样有些像过年的神话里,那只叫年的神兽。 周围有很多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撑着油纸伞,围了一圈又一圈,站在这片斗兽场边上。 而这个路上捡到的老奶奶,却是把她推上风口浪尖的罪魁祸首。 李布依心里想着,多少有些不甘心: “奶奶,您是要我上场给这样的怪物做下酒菜?” 老奶奶嗔怒地看了她一眼,想着,这孩子平日里是不是被人陷害惯了。 满是皱纹的眼睛微微一眯,笑了:“笨,人怎么和神兽打?放心,奶奶的心是肉长的,怎么会害你,带你过来,是叫你来陪奶奶看戏的。我压那头神兽,就是小九儿赢,你帮我好好注意赔率,可别叫他们赖帐了。” 李布依听着心上一惊,原来是自己把奶奶想坏了,人家压根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突然喜笑颜开,心里那点顾忌和阴霾都一起散开了。 “好的奶奶。” 但是,疑虑同时攀了上来。 这里不是普通的后花园,这是大蛮王宫的后花园。 大蛮王族在自己家的花园里圈养神兽?怎么听怎么奇怪。 千秋的王族在自己家的海域里圈养神兽,造就了幽冥海域的盛况,如今,那里已经救不回来了,成了一片禁地。 如今,这大蛮是想重蹈他们的覆辙? 周围人吹着口哨呐喊的声音持续了大概三刻钟的时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因为小九儿对面的笼子放了下来,它的对手来了。 是一头鹰头麒麟身凤凰翅膀的神兽,李布依叫不上名字。 身边的老奶奶却怔住了,一声冷哼道: “他们居然放阿柴和小九儿打。” “阿柴?”李布依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抓耳挠腮的老人。 感情他们都给神兽起了名字,也是很有趣。 “是啊,就是那头鹰头狮。” 话音刚落,锣声就敲响了。 两具神兽彼此缠斗在了一起。 “奶奶,这看起来怪瘆人的。”李布依道。 老人拍了拍李布依道手,宽慰道:“不要害怕,这些神兽后面都有人在操纵,你看它们现在打成一团,其实背地里都是很好的兄弟。” 李布依抓关键词:“有人操纵?” 大蛮是想通过捕捉神兽,操控它们,来操控以后的战局吗? 千秋的千慕勋有一支贵军,大蛮又有一支神兽组成的军队,那楚绍元打算拿什么来威慑四方? 骁勇善战的北漠军,只怕也不管用了吧。 如此,岂不是非常危险。 这般想着,爪子心里,就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 远在千里之外,沉迷军情的楚绍元,自然不会知道,有人在千里之外挂念着他。 不过,他对这只新来乍到的小兔子,感到非常有兴趣。 楚绍元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是短片的。 有一天早上,他从一家客栈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北漠的军营,而是在大蛮的一处边境城市的客栈里。 他努力地想了想,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来找呼吉成汗柯找人的,至于是找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人,他是半点想不起来了。 只是努力回想这件事的时候,楚绍元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还是最重要的一块。 可是被挖走的那块肉,他却再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好在,昨天他看见了流赤这只小兔子。 这只小兔子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瞬间填补了他心中空缺的片段,虽然最大的那块洞,还是没有补上,可他却觉得好多了。 经验告诉他,事情就应该从流赤的身上入手。 “流赤,你方才说的李布依,那是什么人,你可以跟我细谈一下吗?” 楚绍元断下了提笔写字的手,抬眸看着这只,正在努力帮他研磨,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听自己说话的流赤。 流赤看他终于理它,准备听它唤醒一下李布依的记忆了,高兴的都快跳起来了。 而楚绍元却觉得,当他说出李布依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而且越跳越快。 这种感觉是非常难受的,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并不认识那个叫做李布依的女子。 想来,他和这只兔子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流赤飞快地冲向他的手掌,嗅着那股浓浓的墨香,狠狠一咬。 没办法,它这种修为不够高的神兽,只能通过血液传递它想说的话。 “北漠王,你是不是记忆有缺?” “有缺?”楚绍元愣住了,却偏偏来了兴趣,拉住了流赤的小爪子仔细问道: “我记得北漠和大蛮的战役,也记得我的身世,记得我身边每一个侍卫,如何有缺?” 流赤一本正经道:“有缺,你把主人忘了。” 李布依啊,出大事了,楚绍元把你忘了啊! …… 大蛮的后花园里,李布依正在忙着计算赔率,大脑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周围的人都是这王宫里的权贵,那这个老人也应该是的。 她们到底是有多闲,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为什么要举办这种神兽之间的比试? 【187】真相大白 “奶奶,你们为什么爱看神兽打架?”李布依只觉得,自己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跟在问你们为什么喜欢看皮影戏一样轻松。 老人回答的也很轻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乐呵呵道:“你们小孩子是不是喜欢逗蛐蛐啊,神兽相斗对于我们来说,和逗蛐蛐是一样的。” 蛐蛐和神兽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李布依欲哭无泪,早就听闻大蛮善战好战,却没想这后宫内院也是如此好战。 神兽的打架渐渐落下帷幕,老人轻松获得胜利,小九儿成功赢过了阿柴。 李布依眼尖,觉得阿柴放水了。 “乖孙。”老人的呼声唤醒了李布依。 “收钱了。” 李布依眼前一亮,一个闪身挤进了人群中间。 下注的人是不少的,现在赔钱了的,想要冲进去把钱抢出来,赢钱的,更是想进去抢双倍,三倍甚至更多的钱。 李布依真是汗颜,说好的下注,到这里就成了抢钱,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不用武力解决的吗? 她只是迟疑了片刻,就被人挤出去了两条街,瞬间就悟了。 入乡随俗。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蛮骁勇善战是有他的道理的。 凌空舞步瞬间爆发,翻了个跟头就挤进了人群之中,抢在了最前面,也不多拿,就把老人赢的那份子钱抢了出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轻功这般好。” “速度好快,居然叫她抢了先。” 李布依把沉甸甸的钱袋交到了老人的手中,就感到周围有一群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呃?你们看我干啥?” 那一道道目光落在李布依的身上,如深山老林的豺狼,看见了迷失在树林里的小白兔。 而且,这只小白兔不会知道她的肉有多诱人,谁都想尝一尝。 老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乖孙儿,收拾一下,看来有人要来和你比试了。” “比试?为何要和我比试。” 老人微微挑了下眉毛:“乖孙儿,你不是大蛮的人吧?在大蛮,是不能随便动用武力的,一旦被人看到,会激起他们的攻击欲。” 她看着李布依,眉眼弯了弯,笑的不怀好意:“乖孙儿,你自求多福。” 李布依:一脸懵逼…… 果然,那群人里立刻就有一个贵妇人,拆下披在身上的大氅,一柄长剑挥了出来:“小姑娘,你本事挺大,不妨和本宫比试比试?” 深宫寂寥,但不妨碍皇帝的妃子们有高超的武艺。 呼啸的声音响起,一把长剑贴着李布依额前的碎发削了下来。 李布依翻身躲过,却没能避开这刀锋险些削过她的鼻尖。 李布依才想出手,她身边的老人,突然把手中的茶杯一顿,一股澎湃的真气就爆发了出来,一瞬间逼退了想要上来挑衅的人。 老人一声冷哼:“你们越活越大胆了,连我的乖孙都敢动。” 所有人果然不敢上前了,脚步都顿住了。 “秦老今天发的是什么疯,居然这般护短。” “这女孩儿是谁啊,该不会真的是她的孙女吧?” “瞎说,秦老进宫以来,就没有跟男人上过床。总不能是在宫外生的私生女吧?” 周围议论纷纷,但人们果然都老实多了,好像十分忌惮老人的实力。 李布依怔怔地看着她身边坐着的老人,她一头银发虽然凌乱,但是整个人精气十足,一点也看不出年老体衰,这个样子,让她回想起各大宗门里的老妖怪。 想回去看一看。 老人回头看了看她,看见她正在看着自己,收了收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拉住了她的袖子:“乖孙儿,奶奶送你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在众目睽睽的目送下,李布依一头雾水地和老人出了宫。 一路无话,李布依安安静静地跟在老人身后。她的脊背有一点弯,却并非完全弓形,就算是完全弓背的老人,玄武之中也不乏高手,所以这一路,李布依走的很谨慎。 只是这个老人当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老人在宫墙边上,拍了拍李布依的肩头:“奶奶就送你到这里,如果想奶奶了,欢迎常常来大蛮玩。” “好。”李布依亦是甜甜的笑了。 “那你赶快走吧,居然被老朽带来这里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老人的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关心。 “路上要是饿了,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委屈了自己。最近天气实在太冷了,过两天怕是就要下雪了,你去给自己买件暖和点的大氅,或者干脆住在客栈里,等天气好点了再走。” “你是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很不容易,如果你还有家人,你的家人一定非常想念你,看得出你是个倔强的女孩子,不要太任性了,赶紧回家去吧。” 李布依这辈子没有被长辈这样关心过,左鹤师父是个好师父,但他同时也是个严师,这么多年了一直打光棍,也不去找个师母,导致李布依从头到尾没有体验过有师母的好处。 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 思咐着,这个老人,应该能做师父的好老伴。 “奶奶,我还没问过您尊姓大名。” 老人笑了:“你可以一直喊我奶奶,奶奶没有名讳,宫内的人都喊我一声秦老。” 秦老。 李布依慢慢地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三遍,算是记下了:“秦老奶奶,往后切记保重身体,若是想念孙儿,可以来玄明宗找我。我叫李布依。” 秦老分外不知李布依这番自报家门的用意。 “布依。”秦老慢慢念着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咀嚼了片刻,笑道:“布依不移终布衣。” “奶奶,你在说什么?” 三个同音字靠嘴说出来,是听不明白的。 秦老却不想多解释,只是摇了摇头道:“好,天气好些,我就去玄明宗找你。” 李布依心里咯噔一声。 但还是笑笑道:“如此,便先告辞了。” 李布依辞别秦老走上路,便觉得这一路通畅了许多。 那些跟踪自己和秦老的人都不翼而飞。 但是,她并没有觉得心里有多轻松。 李布依察觉其中蹊跷。 感动是真感动,温暖也是真的温暖。秦老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安过害自己的心思,甚至还帮自己打掩护,把自己带到宫里来,应该是秦老想帮自己避开广翎王的耳目。 但是,一旦用力过猛就会让人忍不住怀疑事情的真伪,虽然从头到尾她都在帮自己,不假,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示威也是真。 这个老人太聪明了。 大蛮普通的老人,不一定会知道玄明宗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所以她虽然有八卦左鹤师父的心思,却是故意这么说的。 李布依还记得,老人在服装店前大喊了一声“乖孙”,广翎王府的护卫立刻就注意到她们,紧接着,她们就被广翎王的人跟踪,这不是巧合,也绝不是因为她老了,方才痴呆的。 许是她想告诉她,她随时能揭发她。 所以李布依这一路,都心甘情愿做她的乖孙。 再然后,是秦老把她带进皇宫,这是秦老在说明自己的身份,可是折腾来折腾去,李布依只能觉得秦老在皇宫里的地位非凡,对于她的身份却还是一片模糊。 不如赶紧回去找楚绍元,让他去问问呼吉成汗柯,秦老到底是什么人。 那么,既然无法知道秦老的身份,那她所做的事情,便只有两件。 邀请自己看大蛮皇族后院养的神兽相争;让自己去取赌注的银两,让自己引起众怒,并且告诫自己大蛮人终究善战,好战,不可随意班门弄斧。 秦老在示威! 她在向李布依展示大蛮的国力,和其后背的力量。 可她又不曾伤害她,是想做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许是,这个老人想让自己把这个信息带出去,最好叫她所在意的人知晓。 而在李布依所认识的人里,最近能牵动大蛮国运的人,只有压在北漠的那支北漠军,和他的统帅楚绍元了。 不过,她又顿了顿,把广翎王府的事情和她的推测,还有秦老的用意联系在一起,她突然不寒而栗。 这些人,会不会都是呼吉成汗柯的政敌? 李布依突然觉得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知道的情报太少了,如果能知道的更多些,也许就能知道,秦老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私心里,她希望秦老不要站在她的对立面。 目送李布依离开后,秦老慢悠悠转过身,沿着宫墙走回了后院。 那番热闹的景象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客客气气地俯身作揖:“恭迎秦太后。” 秦老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声音不要太大,上了凉亭,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歇息了。 从衣襟里摸出了李布依给她做的馒头,长了一口,过了时辰,馒头的口感就有些硬了,她年纪大了,牙龈并不是很好,可是还是细细吃着,慢慢吃着。 秦老身为大蛮的太后,一生锦衣玉食过惯了,什么东西没有吃过,可她却觉得,嘴中的馒头,越嚼越有味道。 许是在深宫后院斗惯了,她看人都有了自己的本事,一眼就看出了李布依的不平凡。 她就像是一道风,吹散了大蛮上空笼罩的灰霾。 虽然眉眼之中被重重阴谋缠绕,但她却带着自己的个性和主张,发出了一道光,把那些阴谋的黑暗都冲散了。 多么神奇的女子。 玄明宗。有机会,倒是可以去这个天下第一宗逛逛。 “启禀太后,广翎王求见。” 有太监前来汇报。 秦老看了看周围聚集的一群嫔妃,晃了晃手:“你们都下去吧,请广翎王过来。” “是。” 太监去请广翎王了。 广翎王还是他自己易容的那副翩翩公子模样,缓步来到太后的跟前,毕恭毕敬:“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免了吧,你找哀家,何事?” 广翎王看着啃着馒头的秦老,目光里精光闪烁:“臣有眼不识泰山,未曾察觉那位民女是太后在坊间认养的干孙女,居然将她抓进府中,充当丫鬟,还望太后赎罪。” 秦老一声冷笑:“一派胡言。乖孙是我在路上碰到的时候认的,是你抓我孙女在前,我认孙女在后。” 广翎王失笑道:“是。” 秦老摆了摆手:“你不要和哀家扯这些没用的,也不要拍哀家的马屁。哀家知道你和呼吉成汗柯的夺嫡之争。你知道,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在哀家膝下拜过娘的,哀家对你做的那些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顿了顿道:“但是,你好糊涂啊,呼吉成汗柯要楚绍元诈败,你也要抓了人家喜欢的姑娘逼迫楚绍元诈败?呼吉成汗柯和楚绍元暗地里是什么关系,你难道不知道,楚绍元能为了呼吉成汗柯战败,当然,也可以为他心爱的女人诈败,只是这诈败之后,你知不知道,你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更何况,即便楚绍元诈败,呼吉成汗柯也是做错事的,当今王上还健在,他眼睛可不瞎,哀家能看清楚的,王上也能看的清楚。你好自为之。” 广翎王作揖道:“承蒙太后提点,是儿臣莽撞了。只是儿臣已经要挟了那位姑娘,现在应当如何是好?” 秦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广翎王,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把后花园里圈养神兽的事情告诉她了,也给她展示了我们大蛮神兽的威力,以及,我们的人为,是可以操控神兽的。” “什么?那不是……”广翎王懵了,那不是您留给我的杀手锏么? “那不是哀家留给你的杀手锏么?”秦老一生冷笑。 “杀手锏要用对地方,才叫杀手锏,本来要用在你逼宫的,现在却用来堵住那个女孩会带来的灾难,希望能借她的口,把我们大蛮养了顶级神兽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才好。” 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在夺嫡之战中,叫所有人都忌惮,叫政敌的帮手,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广翎王目光闪烁,最后,只能作揖道:“太后英明。只是王上那边……” “王上那边我自然有办法。” 【188】十步以内,唯你可伤 “王上那边我自然有办法。”秦老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广翎王自然知道秦老有方法。 都说后宫的女人,母凭子贵,女人都是靠着自己的孩子才能享受荣华富贵,但是秦老不是这样。 她上了龙床也是跟皇帝盖着被子纯聊天。 但是先帝就是喜欢她,就算她没有产下龙嗣,先帝还是爱她爱的无可救药。 她登临后位,权统六宫,一天到晚就是微服私访去坊间玩。 先帝也是随她。可是恩爱依然不减。 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广翎王慢慢踱着步子走在后花园里,太后是他磕头拜过的额娘。 听说是因为太后看他年幼就遭奸人陷害,头发全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头顶,脸上也落下伤疤,所以特别照顾他,因为心生怜悯。 妇人之仁,有时候真的挺好用的。 广翎王露出了一抹冷笑。 太后做事情终归是向着他的,所以才会帮他扫平道路,找到比起囚禁李布依更好的方法。 那就是让对手知道,他们的手上有比起女人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说,能比得过一支军队的实力。 广翎王踱着步子,走到一株树下,这时候,他王府的侍卫长前来找他。 “广翎王殿下。”侍卫长拜他道,满脸愧疚:“对不起,是手下打草惊蛇了。” 广翎王看了看,笑的和煦:“没关系,你做的很好。” 被广翎王夸赞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广翎王居然不生气?他把他要追的女人弄丢了,还让这个女人惊扰了太后,他居然不生气? 广翎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王好歹是夸他了,他总不能不识好歹地拒绝他的美意,说自己其实是因为看上了姑娘胸大,身段还不错,想要绑回来当媳妇,这才派人跟踪她。 才诱发了太后的怀疑,让太后把她带回皇宫的吧?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侍卫长虽然不聪明,但显然也不傻啊。 当即将手一揖道:“谢广翎王。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广翎王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深邃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侍卫长打了个哆嗦。 广翎王笑着扬起了手中的折扇,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看得侍卫长瑟瑟发抖。 “你跟着我多少年了?好像还是个总角大小的年纪就跟在我身边了吧。” 侍卫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是。” 却听广翎王慢慢道:“那你也算得上是无比忠心耿耿了。说与你听却也无妨。” 侍卫长拉长耳朵准备听他说了,广翎王看着虚心求教的他哈哈大笑: “回府去,摆案,设宴,款待大蛮王城的众位豪门权贵,给府中所有的妇人,按品级派发礼物。” “是!” 广翎王这是……这是要招揽这大蛮的所有权贵,他要向呼吉成汗柯正式宣战了! …… 李布依离开王宫之后,一路向着王城城门的方向跑去,这一路,当真没有人跟踪,更是没有人阻拦。 她拦住人问了一下,这里离北漠还是有个百里的距离的。 她的轻功独绝,因此脚程是不会慢的。 估摸着,要回到北漠,快马加鞭,再加上她的脚程,也要两天两夜。 但是,这两天两夜,她一个时辰也没有耽搁,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鞭策着她拼命向前。 若前则生,如退则亡。 这个道理,李布依向来是知道的。 所以她抵达北漠的战场的时候,正好是她精疲力竭的时候。 也是她碰见呼吉成汗柯向楚绍元开战的时候。 战火滔天,她只在外围遥遥看了一眼,就心悸不已。 但她还是很快的加入了战局,直到,因为体力不济摔下战马,她心心念念的人都没有来救她…… 什么啊? …… 头顶的光明晃晃的,李布依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大蛮的蓝天白云,高山白雪。 好像运气不错,还活着。 突然,手上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她吓了一跳。 仔细看了看前面,一个木质的牢笼把她和其他的战俘关在了一起。 “你好,请问,你们都是什么人?” 战俘看了她一眼,眼里扫过了一丝不屑:“女人?” 李布依心中一动,会用女人作为说辞的……难道是…… “我们是大蛮人啊,你又是什么人?我们大蛮的军队里什么时候混进了女人?” “我擦,呼吉成汗柯说自己最讨厌女人,会不会是他自己偷偷带了女人,还不准我们在军内安置军妓营。” “真是不要脸!” 李布依的脸黑了,呼吉成汗柯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跟他交过手的,她最清楚不过,和刘公英是一个德行,直男癌晚期,性格直来直去,若是喜欢女人,该碰女人他肯定会碰,不用这么藏着掖着。 不碰女人,肯定是他在行军的路上不想碰女人,不屑罢了。 这就是败军的嘴脸。 兵败了就怪自己的将帅,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才害自己落到如今这番田地。 李布依没有说破,只是静静地听着周围的人吵吵嚷嚷,看着她的目光里越来越充斥着兽性。 “既然这里有个姑娘……” “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些人的都即将碰到李布依的时候,李布依的眼眸一沉,腰间藏着的刀柄呼的飞出,一口气斩下了眼前人的手。 鲜血迸溅出来,伴随着那人的惨叫。 李布依冷唇微微一勾,看着他们露出挑衅的一笑:“你们,还有谁要上前赴死?” 所有想要轻薄的手都停止了下来。 他们终于明白,一个女人,如果有资格上战场,那会是怎样的实力和气魄! 周围传来一连串吞口水的声音。 有些人的裤裆已经鼓囊囊了。 有野性的女人,更容易激起他们的兽性! 别忘了,他们可是大蛮的男人,天生好战,天生善战! 刚才,他们可以安慰自己说,是自己的同伴大意了,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武功颇高,三两下就能砍下他的手。 但是,如果他们所有人一起上,李布依不一定能招架的住。 李布依额上冷汗直冒。 他们能想得到,她李布依难道就想不到吗? 她需要一个破解困境的方法! 现在,对于她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应该就是她所在的地方是北漠军的军营。 那楚绍元呢?楚绍元知道她回来了吗? 楚绍元为什么会放任自己被抓? 说到底,她跟着楚绍元在北漠军里的时间并没有太长,所以她并不是很了解他对待战俘的习惯和安排。 是直接杀掉,还是会视察一遍再做定夺? 周围的男人越靠越近,李布依知道,如果她现在外放真气,向他们展示破炎的威力,她不一定会输! 所以,她慢慢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们,露出森冷一笑。 那一笑,像极了冬日里看见猎物的猛兽。 男人们咕咚地咽下口水,这次是因为害怕,因为眼前的女人,她太自信了! 一般的女人,遇见这样的情况,只会害怕瑟缩,不知所措,但是李布依不是这样! 她太自信了! 自信的他们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觉得这个女人分外耀眼。 可是,如果就被这样的自信吓退了,委实不符合他们大蛮男人的特征。 正在双方都僵持不下,一声高呼解了他们的围。 “北漠王到。” “哼,女人,等这个漠王走了,我们再找你算账。” 李布依微微一挑眉,不答:谁找谁算账还不一定呢。 她顺着呼声看过去,看到穿着一身银白狐皮大氅等楚绍元。 在她的映像里,他还没有穿的这么正式过。 真不愧是勤奋自律的北漠王,果然会亲自来视察战俘。 李布依的嘴角掀起一抹弧度,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因为她想到,这个王八蛋男人!居然看到她不在了这么久!还不来找她! 居然还让他的北漠军抓了她,以为她是个北漠偷偷跑出来的战士,真是不可理喻。 她也曾在高山之上挥斥方裘,统领过他的北漠军为他的假死报仇好吗? “漠王说,降者不杀。”楚绍元身边跟着的慕凌司大声喊道。 牢笼里顿时起了骚动。 “漠王殿下,我等愿降!” “我等愿降!” 呼声此起彼伏。 楚绍元扫视过所有人,微微勾起嘴角,笑容里好像呈了和煦的太阳,太温暖了,以至于好像能融化高山的白雪。 “好。放降者出笼子。”楚绍元微微抬了一下手。 李布依身边的人立刻出去了大半。 李布依却不知道为什么,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总觉得楚绍元话里有阴谋。 如此容易投降的战俘,他还留着做什么? 因此,没有跟着降者出去。 果然,楚绍元看着跪在地上说自己愿降的士兵,嘴边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呼吉成汗柯,何等英雄好汉,居然教出你们这种窝囊废,你们可真是给他丢脸了。” 顿了顿又道: “大蛮生你们,养你们,是你们的国家,你们学艺不精叫人抓了做敌国战俘,不想着保家卫国,居然不觉得廉耻,还要投降。什么样的将帅才敢用你们?” 楚绍元好听的声音讽刺着地上战俘们,他们听了浑身发颤。 有些是因为吓的,而有些,是因为气的。 楚绍元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杀了他们。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爬起来指着他大骂道:“楚绍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我们背信弃义投奔你们大楚,是给你面子,没想到你连面子都不要!” 楚绍元笑眯眯道:“那你可以接着为你的大蛮赴死啊。” 他对慕凌说:“给他一把剑。” 慕凌依言摘下了腰间的佩剑,交给了楚绍元。 楚绍元拿着剑柄颠了颠,抛给了这个战俘。 一脸: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战俘看着眼前的剑,眼中精光乍现,捡起地上的剑就冲着楚绍元刺了过来: “士可杀,不可辱!” 楚绍元看着他冲过来,笑了笑:“好一句,士可杀,不可辱。” 手一抬,掌心中爆发澎湃的灵力,瞬间将这个战俘冻结成冰。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早有闻,北漠王寒功天下独绝。 却怎想,当真是一击必胜。 十步以内,谁人能伤? “其他战俘,杀了吧。笼子里的战俘,把他们放回去,给呼吉成汗柯带话,就说他们很有血性,我很欣赏,还给他了。” 很快,场面上跪着的,鲜血迸溅,尸首异处。 笼子里关着的,哗然一片。 楚绍元阔步走过笼子,粗略地看了一眼为数不多的战俘。 李布依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从自己的眼前掠过,心下一惊,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回事?你难道没有看见我吗? 楚绍元被她拉的一愣,继而回头看她。 他看见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眼睛里带着令人心悸的倔强,浑身带着永不熄灭的火焰,能把这片冰封的雪域烧得融化。 他突然捂住了心脏。 为何,心脏突然跳的好快? 他眉眼弯了弯,冲着李布依和蔼地笑道:“没想到,大蛮还有女战俘。姑娘,请问你怎么称呼?” 李布依整个人懵了,哼哼的一声冷笑:这回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假装不认识我了,就可以蒙蔽过关了吗? 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小女是李布依。” 她倒是要看看,楚绍元打算怎么接这个戏! 却不想,她话音刚落,楚绍元的狐皮大氅突然动了一下,突然,一个白色毛茸茸的小团子便钻了出来。 看着……好像有几分眼熟…… 天呐!居然是流赤! 李布依目瞪口呆,看着流赤趴在楚绍元的肩上,低头看她拉住楚绍元的衣角,抬头看见李布依震惊的笑。 好你个流赤!你的主人在外面出生入死,你居然跟楚绍元这个王八蛋在这里吃香喝辣,嘲笑别人的人生! 你!你这只忘恩负义的灵宠! 流赤和李布依是连心的,自然立刻收到了她内心的诽谤。 冤枉啊!欲哭无泪啊! 飞快的在楚绍元的脖子上一咬,传递了信息给他:“大兄弟,你醒醒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李布依啊!” 楚绍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布依,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你常常说的李姑娘。” “姑娘,久仰大名,我是大楚的北漠王,楚绍元。” 【189】我对你,一见钟情 “大兄弟,你醒醒啊!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李布依啊!” 流赤拽着楚绍元的脖子就咬。 楚绍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布依,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你常常说的李姑娘。” “姑娘,久仰大名,我是大楚的北漠王,楚绍元。” 一眼,只是一眼他就看中了这个女孩儿,虽然他在记忆里仔细寻找,半点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他还是无可救药的,一眼就看上了她! 楚绍元伸出来的手,并没有被眼前这个骄傲而倔强的女子握住。 她只是用一双看傻子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伸出来的手,尴尬地卡在半空中。 楚绍元的眼睛微微一眯,他本来是想握住这只纤细的手,探一探功力的虚实的。 在他看来,他肩上这只兔子来的蹊跷。 吸血玉兔,长瀚山脉才有的兔子,怎么会在北漠出现呢? 而且,一来就说他的记忆有缺,而且缺的还是它的主人,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现在正在以大蛮战俘的身份被自己关押,岂不是奇怪? 如果他硬要怀疑,这只兔子是这个女人派来迷惑他的,想法也能成立。 但是,心里就是有一块空落落的,看到这只兔子的时候填上了一些,所以他留下了它。 今天,他看到这个关在笼子里的战俘,李布依的时候,心中的空洞又填上了一些。 也许,当真如这只兔子所说,他记忆有缺? 他记得自己叫楚绍元,也知道自己是北漠王,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北漠军,而他的职责,是保卫大楚的领土,随时为国效力。 却唯独把一个女孩儿忘了?这个女孩儿是什么人?是我北漠王的夫人么? 可是,漠王妃不是有一个,茯苓么? 楚绍元伸出来的手颤了颤。 他现在是把李布依给忘了,但是并不代表,他看见李布依没有感情,他还是一见钟情了。 这种感觉,连对王府里的漠王妃都从未有过。 但是,这个姑娘如果本来就认识我,为什么不接下我的手呢? “姑娘,你不愿意和本王握手?” 既然心中有惑,不如说出来问问。 李布依勾唇说道:“漠王殿下的手,何等金贵,哪里是我这种敌国战俘能握得起的?” 李布依刻意咬重了“敌国战俘”四个字。 流赤听了都想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跳下楚绍元的肩头咬她一下。 白痴主人!你没发现楚绍元这家伙失忆了吗!他现在根本不记得你了,你还跟他说你是大蛮的人,他不杀了你才怪! 其实,李布依已经有点意识到他好像失忆了。 但是,这人还装死过不是? 骗了三军,骗了所有人,也包括他。 不可信,实在不可信。 这人是不是怕被我骂,所以才假装忘了我? 李布依觉得这个想法更为妥帖。 楚绍元听她这么说,也没有收回手,抬手抓住她束缚双手的铁链,用力一拉。 李布依装在了笼子的铁栏杆上。 他们离得好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楚绍元细细的呢喃就在耳畔:“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想什么? 李布依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哦,她说他的手金贵,长的好看,她配不上。 “漠王确实生的玉树临风,有一句诗形容你很合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李布依觉得自己马屁都快拍到天上了。 但是说的都是真心话。 几天不见,这个家伙生的越发圆润有光泽,不对,是越发好看了。 周身散发着一种冷漠无情,往日还带了几分人情味,如今是都消散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绍元却被她夸的很受用。 一只手覆上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慢慢擦拭着她脏兮兮的脸: “慕凌,拿张手绢来。” 慕凌司看着笼子关的是李布依,就很震惊了。 可再看看楚绍元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李布依,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但是,好歹王对李姑娘还有几分眷念。 这两人的感情,怎么这般一波三折啊! 片刻,手绢就到了。 李布依被楚绍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女人明明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敌国战俘,而且,刚才也没有投降的意思,那就说明她对大蛮是忠心耿耿的。 但是,楚绍元就是打心底觉得喜欢她。 想把她凑近了看仔细。 所以慕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英明神武的王,捧着李布依的脸,一个劲的端详。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默念三遍。 “王,手绢来了。” “太干了,伤皮肤,沾水,要热的。” 楚绍元只瞥了一眼,就很不满意。 “是。” 慕凌赶紧去了。 是不是应该顺便准备一下洗澡水,再空一间军营,方便王和失而复得的李姑娘办正事? 他这回学乖了,故意走的慢了一点。 楚绍元突然喊停了他:“去准备一下洗澡水,再空一间审讯室。” “是。”慕凌赶紧去办。 但是等等,审讯室?你们不应该去军营里滚一滚? 咳!逾矩了。 李布依听到他说审讯室的时候,眼睛也是微微一眯,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楚绍元可以责怪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但是从来没有把她关起来讨论过问题,这次的事情明显超出了预期。 有点奇怪。 她看了一眼流赤,流赤疯狂比划着手势。 李布依心里一凉。 她看明白了,流赤的意思是,楚绍元记忆有缺…… 把她忘了。 楚绍元拿着湿手绢,擦拭着她黑乎乎的脸,又擦了擦脏兮兮的手,然后反手握住了。 “跟我走一趟。”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却叫人不容抗拒。 李布依的额上冷汗直冒。 并非是因为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糟糕,而是楚绍元这家伙,冰冷的灵力正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毫不顾忌地冲进了她的身体。 他还从未来的如此暴力。 李布依的目光沉了沉。 感受到他的灵力肆无忌惮地试探着她的修为,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 疼! 他们的修为差太多了。 就算李布依勉强调动体内的真气跟他抗衡,也不过只能挨过数息。 没走两步路,她就吐出了一口血。 殷红的血落在楚绍元雪白的狐皮大氅上,好像冬日里盛开的梅花。 楚绍元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看她,有几分心疼道: “姑娘,你没事吧?” 李布依自然摇了摇头,但是眼底已经染上了一层灰霾。 楚绍元看着她笑着问道:“姑娘的修为看起来不高。我肩上的这只兔子,想来应该是姑娘的灵宠。” 李布依看了眼流赤,流赤被她瞪地瑟缩回了楚绍元的大氅里。 楚绍元任凭它躲着,也不阻拦,只是继续笑着说道: “姑娘,你的兔子告诉我,我的记忆有缺。” “有缺?”李布依眉心一跳。 “缺你。” 他微凉的唇瓣微微张起,看到这张干净的小脸又几分柔嫩,手就抬了抬,附在了这张小脸上。 李布依顺着他温热的手掌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尖颤了颤…… 他的一贯温柔的眼底,已经笼罩上了一片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记得全世界,却把我忘了? 你还要通过和我的真气纠缠,才能判断出我到底是什么修为? 楚绍元想了想,好像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说出口适合不适合,最后还是说了: “可是,我爱过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弱?” 李布依冷笑着接梗:“就是因为弱,所以成了你爱过的女人。” 话虽然说着硬朗,但内心其实是悲伤的。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希望听见自己的爱人说,自己弱,说,自己是爱过。 几日之前他们还在同一张榻上翻云覆雨。 几日之后,他们就隔着牢笼,心系其他。 爱人明明就站在眼前,却因为一句失忆,一句我把你忘了,变成了敌人。 判若两人啊…… 楚绍元说:“既然本王曾经发自内心喜欢过姑娘,自然是不会为难姑娘,只是待姑娘沐浴更衣,吃饱喝足之后。我想请姑娘到审讯室一叙。” 说罢,便有适从领着李布依走了。 李布依一路上透着一股苦涩。 姑娘?这个称呼多么生疏。 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亦是唤她一声姑娘,却总觉得没过多久,他便是“布依、布依”地叫唤她了。 彼时还未曾察觉,现今回想起来,真真是温柔缱绻。 李布依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了些,却又马上松开。 没事,你既然把我忘了,那便重新记住我。 李布依顿了顿,北漠的审讯室,她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 这是李布依这十几年来吃的最没有滋味的一餐饭了。 明明是回家了,能洗上热水澡,免除舟车劳顿,但是,她心上的那块大石头却迟迟没能落下来。 去审讯室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告诉楚绍元,大蛮的王室养了一支神兽的军队。 现在的楚绍元,还会信她吗? 审讯室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 雪山的阳光照进审讯室里,算不上亮堂,但也绝不黑暗。 只是这阳光并不温暖,空气里所有的温暖,好像都被审讯室里坐着的男人吸引了去。 他眉目依然,眉眼弯弯,却比往常多了一分不尽人意。 他看见了她的身影。 穿着和他配套的银色大氅,上面细绣着点点梅花。 服装都是慕凌准备的,他看见李布依回来,想着该和自家的主子穿着差不多,方才会养眼。 李布依失笑:难为你有心了。 楚绍元看着她,傻了眼,眼底的冰霜层层化开,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丝异样的感受。 他不由自主地压住了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 李布依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坐在了他面前的椅子上。 她轻轻一瞥,椅子周围垂放着缚手缚脚的铁链,但现在没有人要上前帮她把这些东西扣上。 很显然,这审讯室里的都是漠王的人。 漠王的人……就没有不认识李布依的。 全都当夫妻吵架呢。 楚绍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 没有人上前绑住这个女孩儿。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然后很快又松开。 没关系,没有必要。 他反倒是让周围的侍卫都出去了。 人流一溜烟跑的很快。 真怕楚绍元和李布依打起来啊,殃及到他们十条命都不够还的。 楚绍元再次端详眼前的女孩儿,眉眼里带了和煦温阳。 此时的他不知道喜欢为何物,却也知道眼前的女孩儿生的十分顺眼,好像……好像天生就应该属于他一般。 “布依,”他突然唤她的名字,却又有些不确定,“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李布依抬了抬眸子,眼里住了分不可置信,却还是点了点头。 楚绍元笑道:“你是不是会蛊术,我的人都被你操控。” 李布依知道他在说什么,周围的人都向着她。 那是自然,因为他们都记得她,只有你忘了。 随后,摇了摇头。 楚绍元继续道:“你先前去了何处,为何出现在大蛮,被当作蛮军战俘抓起来?” 李布依顿了顿,回答说:“楚绍元,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找呼吉成汗柯的事情。” 楚绍元愣住了,对,他记忆断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本王记得自己去找了呼吉成汗柯,但是本王为何要去找敌军的将帅,这点,是一点也记不清楚了。” 李布依心头一窒,她模模糊糊意识到一件事情,楚绍元这次失忆,似乎是选择性失忆。 楚绍元和呼吉成汗柯很熟,是因为他们前世就认识,在他们还是神君的时候,就关系匪浅,所以才跟闹着玩一样。 而且,楚绍元会和自己走的这般近,也是因为她是花神的转世,他们有过密不可分的渊源。 如果,他现今不记得我,甚至因为心中无爱而变得冷血,那他忘记的,很有可能是整个前尘往事! 想到这里,李布依抬眸,眸子里带了好些惊恐。 如果,你忘了整个前尘往事,我该怎么和你说大蛮神兽军队的事情?千秋鬼军的事情? 你又要以什么样的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楚绍元看着她突然愣住了,一句话也不说,失笑道: “本王,是不是忘了很多事情?” ------题外话------ 可即便是把前尘往事忘的一干而尽,该一见钟情,还是一见钟情,过去发生过的,也并不会消失w。 【190】家国一面,你独一面 你何止忘了很多事情,你简直是把事情全忘了。 李布依在心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但还是面不改色。她看得出眼前的楚绍元和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往日他不会自称本王。 “本王知道,事情有因果。本王记得自己去大蛮找过呼吉成汗柯,可是我与呼吉成汗柯为敌多年,我为何要去找他呢?只是这一点,我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楚绍元顿了顿,仔细地看着李布依的面部表情。 她的眉头微微凑在了一起,毫无表情的面部闪过一丝难过。 只是,他不知道这是难过还是讨厌…… 楚绍元不由自主斟酌着措辞说:“如你所说,我当是和你一同去的大蛮,见了呼吉成汗柯,那究竟所为何事?” 审讯室里几近沉默,不知道是哪间牢房在动刑,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给二人现下的沉默,增添了一分诡谲。 半晌,李布依微微抬眸,笑了:“这么多天过去了,呼吉成汗柯没有来找你?你又是怎么跟他打起来的?” 倒不像是他在审她,反倒像李布依在审他。 “他为何要来找我?”楚绍元觉得奇怪。 李布依道:“因为我们去大蛮,找呼吉成汗柯,是拜托他找人的,依着他的能耐,这下便应该找到了。你说你们是世敌,可还记得,他来找你,拜托你诈败于他,助他登临大蛮王位的承诺?” 楚绍元的眸子深处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阴翳。 他突然暴起身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掐在了李布依的脖子上,落下深深的红痕。 那张无比熟悉的嘴唇,慢慢张开,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音节,却在描绘着令人闻之色变的内容: “姑娘,你不要仗着本王对你的印象不错,就信口雌黄。本王与呼吉成汗柯关系怎样,全天下都知道。若是我和他的关系好到,万里河山可以拱手相让,亦或是关系着千百人的性命的战役可以随意诈败,本王这北漠王的位子,也可以拱手让人了。” 楚绍元的手劲很大,李布依是知道的。 但是像今日这般用力地威胁着她的生命,是从未有过的。 李布依知道他哪里奇怪了。 先前他记得自己是神君,看着神武大陆上的一切,是以神仙的姿态在俯瞰,自然所有一切都不值一提,李布依是他来这个世间唯一的理由。 那时,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知道,他并非视人命为天!于他的认知,只怕全是千万亡灵去孟婆桥上走一遭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忘了自己曾经是仙君,忘了该如何俯瞰人界,失去了记忆的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凡人。 而凡人身份的楚绍元,会有七情六欲,是个言明律己的战神。 只是,家国一面,而她,在他心里,却不再是独当一面。 有几分苦涩。 李布依牵强地扯着嘴角: 原来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在你的心里,不值一提。 楚绍元掐着她的脖子,没能控制住力道,掐的很用力,可是很快,他的指尖就微微颤抖。 掌心下的皮肤细腻,光滑,带着丝丝温暖,入骨,让他想要慢慢揉,甚至凑上去亲一亲。 许是,许是会很柔软。 该死,他不由自主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我怎么会对她有这样的悸动。 不自觉的,五指的力道就轻了很多。 “本王知道,你是大蛮的战俘,你自当心系大蛮。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蛊惑我的人,但是……” “但是我蛊惑你诈败呼吉成汗柯就是不对的。”李布依截断他的话。 通透的大眼睛里带着些许泪光,却无比坚定地看着他。 “楚绍元,我没有骗你,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她伸出手,抓住那只方才掐着自己脖子的手。 他的五指还是那样修长如玉,她抓着那只手,慢慢地,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上。 “楚绍元,不管怎么样,我这里都有你。” 楚绍元震震地看着她,一时间居然没有甩开她抓着自己的手,任凭她把他的手放在了她心脏的位置。 隐隐感受着银白大氅下的柔软,还有那跳动的心脏。 只觉得,心猿意马,却又不知为何。 只是眉间越凑越近,居然痛苦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该死的,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她靠近,我的头会这么疼? 李布依疑惑地伸出手,覆上他拧成川字的眉头,想把他抚平。 心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丝苦涩。 她难得这么主动,他居然难受地皱眉头。 楚绍元被她的这个动作惊到了,只觉得头疼的就要炸开了。 飞快地拍掉了她的手,抽走了自己按在她心脏上的那只手。 “姑娘,媚功真是了得。” 李布依失笑了:“楚绍元,我何曾修炼过媚功?你当我是茯苓?” 楚绍元愣了一下:“你知道茯苓?” “我知道她是养在身边的暗卫,左膀右臂,用来充数的王妃。” “一个叫普林的家伙,性子钢直无比,最喜欢和你犟嘴。” “还有一个叫慕凌的家伙,忠心无比。” 楚绍元怔住了,他向来擅长保护他周围暗卫的身份,如若不是近过他的身,如何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你曾经在北漠炸死,千里召我来北漠,你可还记得?” 若是当真把我忘的一干二净,炸死这么大的事情,在这些天,从未有人再和你提起过? 楚绍元看着她,却不知话该从何答起。 确实,断片了。 “那姑娘,你究竟是我的……”是我的什么人? 我的王府只有一个王妃,那是茯苓,我记得我娶她,只是因为大楚帝逼得紧。 可是我却再也没有一个妾妃,你又是何人? 李布依看着他,知道他心中有惑。 但她究竟是他的何人,她却没法给他一个解答。 我不是你的妻子,但我是你的……你的故人。 啧。 “你可信我?”李布依看楚绍元没有躲避的意思,就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细细揉搓着他的大手,看到他眼底有无数翻滚的情绪。 “能不能告诉我,在我不在的这些天,你都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断片的。” 楚绍元阖上眸子,开始仔细思考。 他的理智告诉他,面前的女子很可疑,可是自从触摸了她的心脏,他的内心却不由自主地信任她。 在他仔细思考的时候,李布依趁机掐住了他的手腕上的脉,一丝温热的真气,悄悄窜进了他的身体。 李布依的眼睛迅速一眯。 寒毒入骨了。可他却感受不到疼,好奇怪,在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他的寒毒绝对爆发过一次,所以这次爆发,是把他前世的记忆全部抹掉了? 早知道,就不该离开他的身边…… 楚绍元感受到体内那股温热的气流,大概是知道她并非要害他,所以不动声色,只是慢慢道: “五日前,我体内的寒毒爆发过一次。往日,寒毒入骨,我必然重病,但此次却没有事情。只是寒毒入骨过去之后,我发现自己在大蛮的客栈,但是,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去大蛮,更想不出来……” 为何我醒来的时候会看着自己身边空了一大块的床榻愣神。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目光里的阴霾已经消失不见。 怕是因为,床榻上空出来的那个位置,缺了你吧。 他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即便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他依然有明晰的大脑,对事情,自然能作出应有的判断。 可是,过去的我,为什么睡了人家姑娘,却从未给她任何名分? 委实不像自己的作风。 看来,我忘了的事情,不止她一件。 李布依已经从他的眸子里看见了重新的信任,只是这个信任飘忽不定,她得抓紧了。 “楚绍元,我现在要和你说两件事情,十分吃紧。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你要好好听我说!” 楚绍元看她很着急,便也沉下心道:“好,你说。” 李布依清了清嗓子慢慢道:“那天半夜,我觉得闷,出门走了走,结果被呼吉成汗柯的同胞兄弟,大蛮的广翎王绑走了。” 楚绍元的眼眸微不可查一眯,反手握住了李布依的手。 “为何绑你?” “因为……”李布依看了看自己被反手握住的手,一片红霞飞上脸颊。 因为他觉得,我在你心中无比重要,所以想通过娶我为妻,来威胁你转投帮助他夺位。 你是真的把我忘了,如果换做往日,你一点就通的。 楚绍元道:“因为,他认为你是我的内人,绑走了你,我就会助他夺位?” 聪明。 李布依飞快地点点头,舔了舔干了的嘴唇,却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勾魂。 楚绍元的眼睛黯了一下,想,尝一尝,念头一转,被他压了下去。 听她继续道: “后来一个老奶奶给我解了围,好像是大蛮的权贵,她带我去了后花园,我在那里见到了一支神兽军队。” “神兽军队?”头不知为何又开始抽痛,好像有大量的信息呼之欲出,却偏偏出不来。 “我不知道那个老奶奶在大蛮究竟是什么身份,她说宫里的人们都喊她一声秦老。”李布依继续道。 “秦老?她是大蛮的太后。”楚绍元解释道:“你说的广翎王,是太后的人。” 李布依话头一滞:“既然如此,大蛮给自己养了一支神兽军队,你怎么看。” 楚绍元眸色幽幽看着她,反问道:“布依怎么看?” “他们在秀肌肉。” “无望之举。”楚绍元冷笑道,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却觉得她越发的顺眼。 “他们希望你能站在他们的阵营,因为他们的赢率更大。”李布依如是说。 “你不妨先告诉我,我和呼吉成汗柯究竟是什么关系?广翎王为何认为我一定会帮助呼吉成汗柯,从而还要通过绑架你,或者像你炫耀他们的神兽军队,从而来获取我的帮助?” 他顿了顿道:“你应当知道,这是大蛮的内政。正常来说,我是一个都不会帮。” 李布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自然,你是一个也不会帮的。” “我方才也和你说了,你和呼吉成汗柯的关系很好,这么些年,你在北漠打的战,真的有,假的也有。多数都是呼吉成汗柯掀起的战争,你本性并不嗜战。所以,你还会继续和呼吉成汗柯开战吗?还是履行你失忆的承诺,诈败给他?” 这个话题是沉闷的。 李布依不能确保现在的楚绍元心里会怎么想。 因为他体内的寒毒真是太坑了。 这回病发,居然直接把前世的记忆全删了。 顺便把他也删了。 楚绍元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的眉目是这样好看,声音是那么好听。 也并非长的多么倾国倾城的美,却偏偏美到他的心坎上。 他突然发现,如果除去她不看,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哪个女人! 哪怕是坐镇在北漠王府的王妃,茯苓,也从为让他有这样的心动。 “本王,当信你的话吗?” 李布依深深抽了口气,沉默了很久,咽下心里那股难过,慢慢道: “人命关天,你可以不信。” 楚绍元看到她眼底的难过,她却还是说着: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知道。大蛮有神兽的军队,千秋也有一支鬼军,你所忘掉的世界,总有一天会把你推进深渊。我盼着你能记起来,能瓦解这些事情。” 她温柔地伸出手,落在他的脸颊上,细细摩挲。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她要面临的世界,并非眼前简单的铁甲刀戟,还有很多,很多。 来自六界,来自上界。 她想找回自己前世的记忆,如果可以,唤醒体内沉睡的神力,聚齐魂魄。 她想守住她爱的一切。 守住你。 楚绍元沉默地看着她。 信息量很大,但是依他的脑子,早就转过来了,只是眼前的女孩儿摩挲他的下颏,和脸颊,温柔缱绻。 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打断。 半晌,楚绍元抓住李布依的手,也放在他的心脏上。 李布依愣了一下,感受到结实的胸膛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楚绍元的嘴角微微勾起: “我信你。” “家国一面,你,独一面。” 【191】马车里的承诺 北漠的雪刮得狠烈,大蛮的军营里,呼吉成汗柯面色阴翳,看着地上跪着的一众战俘,嘲讽道: “楚绍元放你们回来的?” 声色冷清,直叫人不寒而栗。 “是。”战俘皆在地上跪着,也不觉得青石地板到底有多冷,只是这般跪着,希望能出一身冷汗,把身上的寒气都散掉才好。 呼吉成汗柯坐在上座,翻转着手中的茶杯,久久没有表情。 军营里的气氛紧张的能拧出水来。 “楚绍元还说什么了?” “漠王说,我等忠贞于大蛮,他很欣赏,所以放我们回来。” “还有呢?” 他的话里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暴戾,叫那一众人缩了缩脖子。 “没……没有了啊。” “他可曾问过我的事情?”呼吉成汗柯浑身都在冒火。 众人齐刷刷的摇摇头。 看着上座的王,这个威慑塞北的将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罢了,你们下去吧。” 如蒙大赦,战俘们飞快地退下了。 自然没有人看到坐在上座的呼吉成汗柯沉沉地放下了杯子,眸色深不见底。 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若不是我主动挑衅,你几时愿意出兵? 多半闲暇的时候,都在寻找你的李布依。 现在李布依找着了,就有时间和我好好打一仗了? 他发自肺腑一声冷笑,却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 横竖是自己拜把子的兄弟,突然认认真真对着剑干,反倒不自在了。 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不过你的李布依找我问的事情,我可是仔细去查了。过了这般多时日,你怎的也不来问问我结果如何? 思来想去,都觉得很不妥,好想他不来问,就亏了一样。 呼吉成汗柯捧起了军营里的老鹰,一封信塞进了信筒。 出了军营,放飞老鹰: “去吧,去找楚绍元,帮我问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说好诈败给我的话,到底还做不做数。 …… 北漠军营里,楚绍元正在看着战况的卷轴。重新获得他的信任的李布依,在他边上无聊地磨着墨。 想来也是到了睡觉的时辰,她打了一个哈欠。 开始细数楚绍元眼睛上的睫毛。 一开始,她还是蛮有兴趣的,毕竟失忆的楚绍元励精图治,完全没有以前那么不务正业,却又胜券在握的神仙气,这样子反倒是多了几分生人味。也方便她蹭在边上学习。 但是后来见着多了,意识到这些不过是千篇一律的东西,索然无趣。 她不知道楚绍元为什么连北漠的人民家里的鸡到底生了几颗蛋,这种无聊的事情也能看的这么认真。 他事无巨细。 她只好数他长长卷卷好看的睫毛,聊以慰藉。 愁啊。 “为何你要分精力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布依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楚绍元看着她回答道:“也就是这些日子需要刻意留心,平常是不要的。” 李布依蹙了眉头:“为何?” 因为你和大蛮在打仗?可是你和大蛮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不见得你那么关心民生啊。 他抬头定定地看了一眼李布依,回答道:“因为,我要带兵回帝京。” 李布依心头颤了颤,带兵回京?你这是要造反? 隐忍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要反了? 楚绍元看见她脸上神色微妙的变化,却自从知道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算失忆了,也还是信任她。 “所以北漠作为后盾,绝不能出事情。” “嗯,你说的是。”李布依寻思着无话可答,不如就随口胡诌了两句。 索性他也无甚在意,但是微微分神的样子还是被李布依看在了眼里。 “是不是大楚出了什么事情?” 他好像是被人戳中痛处,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 “是什么事情?”李布依继续追问道。 “还好。就是,家母还在世。” 他的口气里带了无边戾气。 家母还在世?李布依震惊了。 楚绍元的母妃,她是知道的,因为苏杏子讲过,好像,好像是什么明妃。在漠王府逃生的时候死在密道里。 “她……她无事?”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无事。”楚绍元骨节分明的手把一宗卷轴放到了卷轴的最上面,一声冷笑: 岂止是无事,她还权统六宫。 嫁给了我的皇兄,重新成了大楚的皇后! 这天下间,怎会有这般乱伦之事,那我该喊大楚帝叫什么?皇兄?还是父兄? 死在阴谋之下的太子朝贤,就是当今皇后的儿子,所以,当时我未曾救下的年幼的太子,其实是我的同胞弟弟? 多么荒谬! 楚绍元看起来气的不轻,这种不轻把李布依吓到了。 他应该是早早就知道了消息,只是那时候的他怎的毫无反应? 虽然也做了要举兵谋反的策略,但当时的他,怎么说…… 性子要跟温雅一些,也梗淡定从容一些。 “你要淡定。”李布依劝道。 “还好,我没有很生气。”他又拿起一宗卷轴开始看。 恰在此时,一股阴冷的风刮进了营帐。 李布依不由自主拉紧了大氅。 楚绍元狐疑地抬头,却看见了一只苍鹰飞了进来。 他目光一冷,飞快起身,接住了苍鹰。 “大蛮来的?”李布依眼前一亮。 楚绍元自动忽略她眼底的一亮,总觉得心里又几分不愉快。 “是。” “哦?呼吉成汗柯那家伙给你下战书了?” 幸灾乐祸的语气停在楚绍元耳朵里,如同五雷轰顶。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李布依一脸你息怒:“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嘛~嘿嘿。 “他说什么?” “果然和你说的一样。”楚绍元手中聚了一股真气,把这团纸冷冻粉碎殆尽。 “他问我诈败的事情是否作数,也问我何时和你再去一趟大蛮,你上次问他的人,他现在有结果了。” 李布依眼前一亮,看楚绍元现在的状态,体内寒毒再不断侵蚀他这具凡人的身体,现今夺走他前尘往事的记忆。 那以后呢? 以后会怎么样? 冻结成冰?夺了他的命? 不、不行,李布依不同意,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得尽快找到最后一个蛟族之后。 “那,我们何日动身去找他?” “为何要去找他?” “为了,你体内的寒毒,他手上有线索。” 楚绍元听她这么一说,眼睛危险地一眯: 为何你连我有寒毒都知道,看来我当真和你很熟悉。 “何日动身?”她又问了一遍,拉紧了肩上的大氅。 “即刻动身。” …… “楚绍元,你想好打算了吗?当真诈败给他?” 一路上,李布依盘问着楚绍元。她总觉得失忆的楚绍元看上去特别好欺负。 从一个几乎什么都知道的人,变成了一个……连最亲近的爱人,最是至交的好友也忘的一干二净。 没想到,楚狐狸还有今天哈哈哈! 楚绍元轻巧巧瞥了她一眼,看见她眼底的得意,和刻意的挑衅,嘴边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宠溺。 “诈败。” “为何?”李布依觉得他同意的有些太爽快了,她准备了几万字说服词都还没有派上用场呢。 楚绍元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你这个坏心肠呀…… “我和他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你敢不敢把话说的明朗些? “他要我诈败,是为了塞北的威信,为他争权夺位扫清眼前的道路。我要诈败,是为了带兵回京创造条件。” “我于北漠封王,天下皆知。世人道我乃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神将,实则谬赞。这种夸赞,也为我过往二三十年带来了很多不方便。” “皇城里的皇子们忌惮我,帝王忌惮我,满朝文武试图依附于我,如今我要班师回朝,他们心下自会猜疑。还不如诈败呼吉成汗柯,如此,叫他们也知道,我是会打败仗的。” 李布依白眼极翻,听见你的名字闻风丧胆,坊间还有人把你画的奇丑无比,用来祛邪镇宅,说故事给海不会说话的小孩子听,哭的都能吓停。 当然啦,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的,毕竟真人生的真是十分好看,帝京无数女子排着队想挤上他的床榻。 马车上一晃一晃,李布依撑着脑袋看着楚绍元,痴醉地笑了笑,倒是笑的楚绍元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一抹红霞飞上脸颊。 李布依破天荒地看见他脸红了!从来臭不要脸的他,居然会脸红? 一时兴起,居然胆大包天地伸出手,勾起了他的下巴,细细摩挲。 马车的车轮子踢到了一块石头,趔趄了一下。 “布依。”他吃急,喊了她的名字,伸手一揽,把她抱入怀里。 李布依一只手撑着,硬生生和他隔开距离。 两人的距离便近在一个鼻息,温温热热的洒在对方的唇瓣上。 “好听。” “什么?” 她垂下眸子盯着他微薄的唇瓣,细数他的唇纹,忽然的就笑了。 还未见过他如此矜持,不如换我主动一番? “你唤我名字罢,很好听。” 分明就记得住我姓何叫什么名,为何就是不愿意多喊两声,总是一口一句姑娘的。 想着,感到不甘心,就对着那微薄的唇瓣,细细的唇纹,狠狠地咬了上去。 楚绍元没想到她会突然咬他,嘴上吃痛,立刻尝到了一股腥甜的鲜血味道。 但是偏偏带着一股甘甜,炸的他五雷轰顶。 也确实是破天荒的讨好。 唇齿间翻滚着花儿一样开着,却带着一些微微的喘息,落在她和他之间。 “我未失忆之时,也常常和你做这些事情?” 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楚绍元只得找着话扯道。 李布依咯咯笑了:“你说呢?你以为,我都是跟谁学的?” 说这,就照着他往日对她的样子,埋在他的项弯,细细嗅着,对着那好看的耳廓吹了口气,张开贝齿就咬了上去。 他吃痛,微微喘着气,有些不可思议: “既然如此,我为何没有娶你为妃?” 李布依被他问的有些恼了,一只手很不乖巧地四处游荡。 撩拨起燎原大火,却见他如君子一般,赤着脸忍着。 “那就要问问你为何吃了我就跑了。” 她坐在他的腿上,刻意讨伐。 说实话,她现在一点也不生气,是打心底喜欢这个样子的楚绍元,虽然依然是那只狐狸,却是个愿意和她说实话的狐狸,他有记忆的时候,总是喜欢瞒着她,认为他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做好,却从未问问她是作何感受。 她想同他一起承担啊。 至于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自己主动反倒有趣。 “我吃了你,就跑了?” 楚绍元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这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在他的印象里,他迎娶茯苓,是碰都没碰过她,怎的,在外头碰了布依,反倒没把她娶回府邸?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垂眸看着身上这个四处乱动的小姑娘,勾唇笑了: “既然曾经尝过姑娘,不如,现在再尝一尝,如此,便也知味了。” 在刻意煽风点火的李布依突然住手,痴傻地看着楚绍元,那家伙眼底精光一片,灵的很。 好像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醒的也太快了。 这下把她吓得不轻。 慌不迭地站起身,后退,再后退。但是马车狭小,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自己的小手还被他捏在手里呢! 楚绍元拉着她的手,把她往前一带。 没有遮掩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还没一瞬,温热的大掌就落了下来。 眨眼就罩住了她的身体。 “你、你不应当是不记得了?” 为何这般熟练?李布依瘫倒在他的怀里,细细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听那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知道,那里住着她。 听那胸腔里发出来的低沉而好听的声音。 “看到布依,无师自通。” 王八蛋。李布依暗骂道。 楚绍元揉了揉她的脑袋:“等班师回朝,我必迎娶你,不必去做漠王妃,我要以万里江山聘你。” 对,这样方才是对的。他楚绍元喜欢的人,千方百计,都要牢牢护在掌心! 【192】该死的前尘 风雪不断地下着,一个男人沉默地站在雪山之巅,黑色的战袍在风雪里猎猎作响。 他看着山下,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这是呼吉成汗柯。 本来,按照他的身份,他是不应该来这里的。这里是北漠和大蛮塞北的交界处。 这个位置,让他回想起了前世的忘川河畔,魔界鬼界和天界的三界交界处。 那时候,楚绍元的前世,昭元上神,为了追回花神梓芬君,特意去了忘川河转世投胎。 这是他没想到的,楚绍元去的时候,三界为之大震。只不过,他们震惊的是他居然去忘川转世,只有他害怕,怕他转头进了魔界或者是鬼界。 所以,当年的广柯神君发了疯一样,尾随他下界。他可不能叫魔界或是鬼界的人把楚绍元这个战力夺去。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半晌,呼吉成汗柯站在雪山上,看见一辆马车慢慢从前方驶来,从一个小小的黑点,变成一辆马车。 呼吉成汗柯觉得,过了一个沧海桑田。 微微吸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你果然还是来了。 不过是坐着马车来的,显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往日里,他来见我,总会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奔来见我,怎会忍心叫我等了这么久。 是因为李布依吧。 女人就是麻烦。 马车在他的所站的山脚下停下了。 半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撩开了马车的帘帐。 却是李布依先下的车。 雪地里的雪反光,落在眼睛里刺目并且扎眼。 站在自己头顶的这个男人顶着阳光,穿着一身黑袍,在长风的舞动下猎猎作响。 好刺眼啊。 李布依的眼睛不由自主一眯。 这一眯落在呼吉成汗柯的眼睛就变了滋味。 “怎么,只有你来了?” 呼吉成汗柯的声音里带足了不屑,心下却多了份了然。 难怪,难怪是坐马车来的,就凭她这么双娇滴滴的脚,想来也是走不了路。 李布依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马车,突然插了腰,理直气壮道:“对,只有我。” “怎么,楚绍元忙成这样,居然要一个女人来传消息?” 李布依不知道为什么,呼吉成汗柯好像总是很看不起女人。 心头一滞,还是回答道:“我是什么人,呼吉成汗柯将军不会不知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我能站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他信任我;还有一方面,是因为我有实力摆平他交给我的任务。” “不过,呼吉成汗柯将军也十分耿直,即便被我家漠王一而再再而三羞辱,也还是一个人来赴约,从未假手他人。” 你越是觉得我不配替他来这里,做他的传话筒,我便偏偏要添油加醋,甚至叫你难堪。 振振有词,确实是个女中豪杰。实力怎样虽然可以暂时不评论,但是这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半点不输给你。 呼吉成汗柯嘴边若有若无勾起一抹笑。 也是奇怪,明明心里对这个女人有这么多的埋怨,却每每见到她,总觉得合适的,她就该是这个样子。 呼吉成汗柯深深吸了一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女人,我想你带来我想要的承诺。” “楚绍元是否愿意诈败?” 李布依顿了顿,直视着呼吉成汗柯的眼睛不说话。 诈败?这可是一件大事,对于一个在外行军打仗的将军,胜几场,败几场,都是要载入史册的,史官的笔可是一刻都没有停下。 更何况,这场战,很有可能会牵动着大楚和大蛮两个国家的政变。 千百年以后,必然要供给后世众人口诛笔伐。 只不过,他们会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讽刺楚绍元?她现在不想深究。 因为楚绍元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现在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他做决定,而的的确确是来帮他传话的。 但是这一番刻意犹豫,已经吊足了呼吉成汗柯的胃口。 李布依看的出来,他想知道答复。 “楚绍元愿意诈败,只是,他之后会离开北漠,前往大楚帝京,这点还请将军不要冒犯,他日必当重谢。” “他又要回帝京?”呼吉成汗柯眉心一跳。 他不来帮我夺位?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总有几分不甘心。 李布依白了他一眼,粉碎了他的想法: “你的同胞兄弟广翎王已经来找过我了,楚绍元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大蛮的太后亲手为广翎王养了一支神兽军队。楚绍元并非不想帮你,只是帝京还有他的事情要做。正好这次你也忙着篡位,不如大家各做各的,各忙各的,回头再战。” 这话换做任何一种关系,都不容易随便说出口。 打仗是要见血的,谁敢胡说八道,背地里做这种不正当的交易?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得叫人举兵反了。 “广翎王找过你了?”呼吉成汗柯看着她,锋利的剑眉紧紧凑在一起。 真是该死的,广翎王这只狗,鼻子怎么这么灵敏? “好,本将军知道了。”黑色的衣袍一挥,转身便要走了。 “诶!慢着!你等等,呼吉成汗柯!”李布依飞身一跃,跳上了高台,伸手拉住了呼吉成汗柯的长袍。 大蛮的长袍落在手中,厚重,新雪踩在脚下,瞬间瓷实,发出咯吱的声音。 呼吉成汗柯的身子明显一顿,愣住了,回身看她,眼中带了疑惑:“你有什么事?” “哪个……”李布依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话该从哪里说起。 有句话怎么来着,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答复,好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上次帮你问的事情,你有没有结果啊。”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呼吉成汗柯脸上掠过一阵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笑道: “自然有结果。不过,你要给我什么条件,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听说最后一个蛟族之后有结果了,李布依的眼睛一亮,飞快地说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对……方才楚绍元已经给你过好处了,愿意诈败给你……” 我们已经有付出了。 岂料,呼吉成汗柯抓起她的下颏仔细端祥,黝黑的眼睛落在她略显红肿的嘴唇上,微不可查地一眯眼睛,不悦道: “那是他付出的,他放弃了自己的好名声。怎么,李布依,你凡事非得靠他才能活?他为你已经做的够多的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努力一把?” 话说的很重,说的李布依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好像烧焦了。 “你、你休想讹诈我!” 傻子都听得出来呼吉成汗柯在刺激她。 “也不算讹诈吧,就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李布依狐疑道。 呼吉成汗柯回头看她,笑道:“现在还没有想好,有需要的时候再告诉你,你可以先应下来,放心,不会要你陪睡,也不会要你的钱,这些我都不稀罕。” 女人一般都很看重这些吧,贞操,还有财富,锦绣前程。 你愿意跟着楚绍元,也是因为这些吧? “你!”李布依躁红了脸。 呼吉成汗柯看着他,嘴边勾起一抹肆意的笑。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生气了。 没想到,李布依只是用力握了一下拳头,很快就松开了,然后回答他: “好。” 稍微震惊了一下。 呼吉成汗柯笑了笑,回答她:“嗯,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要我找的人,曾经来过大蛮。” 李布依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又暗了下去: “但是现在不在大蛮了,查无此人。” 北漠的风雪猛烈地吹着,好像把李布依心里的那点期冀全都吹凉了。 她颤颤悠悠地爬上马车,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如何了?” 楚绍元看着她失神落魄,连忙把她被风雪吹的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她。 “没有为难。”李布依艰难地发着音节,看着眼前的男人,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眼前消失了。 “我看见你拉住了他,可是在问什么事?上次呼吉成汗柯的信里有提到,你好像在问他找什么人,有结果了吗?” 李布依摇摇头:“没有。” 楚绍元笑了:“没事,慢慢找,我陪你。” “好。” 慢慢找……希望来得及。 …… 李布依走后,呼吉成汗柯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重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山谷里。 空气里好像还有她的温度,他带了几分不确定,伸出手探了探。 摸不到她的体温。 李布依? 黑色的战袍一摆,风姿绰约的男人转身离去,厚重的战靴把松软的雪地踩的瓷实。 他刻意避开来时的脚印,因为他喜欢走不同路的。 呼吉成汗柯,不喜欢重蹈覆辙! 隐隐约约,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梓芬君。 那是在王母的蟠桃宴上。 七仙女摘了蟠桃园里最大的蟠桃,王母宴请了四海八方的神仙。 本来他和梓芬君是半点遇不到的,毕竟一个在天河统领兵马,另一个在花园里醉生梦死。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今日,能吃到这般美味的蟠桃,我得奖梓芬君。” 瑶池上,王母是这般夸赞梓芬君的,那一次她就这样走入自己的眼中。 美,无边的美。 神仙是鲜少有七情六欲的,但是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字眼冒出来在心尖上。 王母娘娘的七个女儿,理应个个貌美至极,乃是凡人眼中啧啧称赞的天仙,可是这个梓芬君,却叫人觉得好看的移不开眼睛。 她灵动,俏皮,充满生机,和他的呆板无趣,冷血嗜战有着鲜明的对比。 那时候,他的心不由自主动了一下。 总觉得有趣。 当然,楚绍元是不是这个时候对梓芬君动心思的,他不知道。 只是那个时候,他有点想走近了,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女孩子。 “喂,你叫什么仙?” 干脆就去堵她了。 梓芬君看着他,满脸奇怪,但还是推上笑脸道:“我不是仙,我是神。天上的六位神尊你有没有听说。我就占了其中一尊。” 废话,我当然知道。 大名鼎鼎的花神梓芬君嘛,人界多少香火供着你呢,功德满着呢。 但是说知道了,就没有话接了不是。 “冒犯了上神,诚惶诚恐,不知上神名讳?” 那些文邹邹的神仙,应该差不多都是这么搭讪的。 梓芬君看着他噗嗤一笑,这一笑,把他整个人看呆了。 “你这个人,长的这么一板一眼的,说起话来怎么这么有趣啊。我是花神啊,梓芬君。方才在瑶池上,王母介绍我的时候,你难道没有见过么?” 见过当然是见过的。只是如果说了见过,问你名讳可不就是在撒谎了么? “没,不曾见过上神。方才,蟠桃委实太大了些,挡在眼前,因故不得见上神。” 这样说,还能顺便拍拍你的马屁,你心里应该乐开花了吧。 梓芬君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 呼吉成汗柯从来没见过哪一个神仙笑的这般不知体面。 梓芬君看着他也是好笑。 “你说话当真很有意思。王母夸我也就算了,怎的还有一个你来拍马屁?” 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 可是他确实是来拍马屁的,这点半点不假。 梓芬君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为何不去赴宴,反倒来找我闲嗑?” 她那一眼好像把他识破了。 呼吉成汗柯知道,那时候自己是不会脸红的,但是心里还是觉得羞愧难当。 “上神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看见她起身了,好像走的很急,想去哪里赴宴。 “有个家伙约了我啊,我要去见他,怎么,你也要一起去?话说,听他也是你们天河的战神,昭元君,你总该认识了吧?不如就一起去吧,三个人也好玩了些。” 遭天杀的!别跟我提那个家伙! 全天庭只要认识我的,都知道我跟他是合不来的! 他呼吉成汗柯,虽然也是战神之一,却远远没有那个家伙来的有名,别人总把自己当凶神,也就只把昭元君这个人当好战神了。 为什么啊,昭元君明明都不会笑。 他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梓芬君快乐地走远了。 差点忘了,那时候,梓芬君就和昭元君走的很近了。 他干嘛去搭讪,真是自取其辱。 【193】对峙 呼吉成汗柯别过身离开蟠桃宴,想去天河边上清静清静。 哪里想得到,今日暗无天日的天河,居然散发着点点星光,带着一抹幽幽的绿,好看的紧。 “怎么回事?”正常来说,天河之上不应该带有这样的场景。 呼吉成汗柯飞身跃上天河,踩着一朵云彩,腾起身看看仔细。 这时候,突然看见无数喜鹊架在天河之上。 两个身影就坐在天河之上的鹊桥上。 “牛郎和织女?”呼吉成汗柯有几分迟疑。 但是,想到今天是王母的蟠桃宴,依着她和王母的关系,和牛郎幽会的概率定是不大,更何况,今天也不是七夕。 那坐在鹊桥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呼吉成汗柯定睛一看,就看见鹊桥上的梓芬君,手中发出一道幽幽的绿光,缠着昭元君的幽蓝的蓝光射入天河中。 突然,一道绚丽的漩涡出现在了天河之上,把一抹混沌击碎,这片天际炸出了璀璨的星光来。 那一抹混沌,会是一个小的世界,昭元君居然联手梓芬君,打乱了天界的平衡? 呼吉成汗柯的手紧紧蜷在了一起。 怎的这般滥用职权? 却看见破碎成的星光,散在银河之上,点亮了这片永远沉寂的银河。 “破而后立。” 昭元君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温雅。 呼吉成汗柯震了一下,看着一道道星星点点的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他伸手接下,梓芬君的法力化作的绿光渗进手中,一股生命力便从手掌中透进四肢百骸。 神识清醒了不少,他也总算反应过来了。 这两个尊神,居然在天河偷情? 须知当时的天界,并不允许神仙谈恋爱。 尤其是昭元君,他掌管六界司法,严明恪守,怎的,怎的徇私枉法? 呼吉成汗柯头皮发麻,当下提着长戟就冲了上去。 “你们是怎么回事?”话还没口中说出来。 却看见梓芬君笑了,银铃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 “咦?广柯君。你怎的来了这里?方才喊你,你却是不来。” 呼吉成汗柯看着她,她便坐在鹊桥之上,坐在那个如玉的男人边上,背后的天河点点闪闪,散发着他们合力爆炸发出的银光。 呼吉成汗柯愣住了。 好美,天河因你而闪耀。 “我,我见天河有异常,就来看看。” 若是放在其他时候,他定然不想找茬和犟嘴,只是看到了昭元君也坐在边上。 离她的裙摆是那么近。 有些恼了。 “只是昭元君为何炸了自己守护的天河,来取悦梓芬君?” “取悦?”昭元君凉薄的嘴唇微微一勾,这是他第一次见过他笑。 想来,也是十分耀眼。 对了,当时楚绍元那个家伙是怎么做的来着。 他将手微微一扬,法力凝成的传送通道就出现在他的身后,活生生把他吸了进去。 消失的瞬间,他听到昭元君轻笑道:“但凡她喜欢,便是毁了整个天河有何妨?” 休想,休想。天河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天河也是我的! 呼吉成汗柯大声喊道,从军营里醒过来。 长长的青丝散落在床上。 他扶着额头,该死的,又做噩梦了。 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容易梦到往日的事情。 梦到昭元君和梓芬君,梦到前尘往事。 但是前尘往事过了都过了,还去追究那般多因果做什么? 难道,这么长长久久的时间过去了,我还在这因果循环的纠缠里? 呼吉成汗柯觉得口干舌燥,赶紧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方才镇定下来。 对你们的感情,从来都是复杂的。 “来人。”呼吉成汗柯唤道。 军营外立刻来了人:“将军有什么吩咐?” “楚绍元他们……怎么样了?” 来的大概是呼吉成汗柯的心腹,立刻知道自己的将军在说的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战场上如此嗜血凶残的将军,也会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他们的马车已经先回去了。昨夜,北漠军与我军打了场战。” “楚绍元又宣战了?你怎么不报?” 呼吉成汗柯觉得自己暴躁到极致。 怎的,一个个都是看他睡的迟钝了吗? 心腹缩了缩脖子,真怕将军震怒。 半晌吞吞吐吐道:“不是不报,只是,只是他只是宣了战,就退兵了,末将不知道该不该追。” “退兵了?退到哪里了?”呼吉成汗柯目光闪烁。 心腹道:“退回北漠的境界了,就留下了一批兵马看管边界,将军你看我们是不是要乘胜追击?” “不可!”呼吉成汗柯从榻上咕噜噜爬起来,眼底精光一片,“不可追之过急,传讯回王城,北漠兵败。尔等,即刻随我回城!” 呼吉成汗柯天山战将,随便什么话,落在他的嘴里,都成了热血一片。 “是!”心腹答应着。 出了军营,直到布置下去任务,才想过来。 为何?为何北漠兵明明是自己退兵的,王却说是他们打退的?这不符合常理啊! 如果,现在抽兵返回王城,那大蛮塞北这片土地该怎么办? 如果这时候北漠军再打过来要怎么办? 可是,看着自己王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就不好意思再回去问。 哎。 大蛮快要变天了。 …… 北漠的风雪渐渐小了,北漠军走上了返回帝京的道路。 这趟行军,路途遥远,所承载重物也多,马匹并非充足,大多数北漠兵都选择了走路。 这战马,只能一路上再慢慢筹备了。 “可需和我共乘一骑?”楚绍元看着李布依问道。 大概是失忆的缘故,他才这样问了一下,要是换做往日里,他肯定是随手一撩把她拉上马了吧? 李布依再次对他的彬彬有礼感到满意。 勾了勾手指道:“不如,你来和我共乘一骑?你那匹是黑马,我这匹是白马,还是白马好看些。” 楚绍元看了一眼她坐下的白马,勾唇笑道:“你坐下的这匹白马,是匹母马,而且怀有身孕。你当真要让她承载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我本来打算安排她抗一些轻巧的物件,如此想来,还是依着你的喜欢好了。” 李布依一惊,翻身下马想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李布依蹲下来看白马,恍然大悟道:“没想到你还挺心细的,果然是匹怀孕的母马。” 母马好像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居然抬起后腿想踢她。 “布依!”情急之下,楚绍元想伸出手拉住她,却见着她一个飞身,快速跃起,躲过了一击。 好敏捷的身手。 楚绍元心里夸赞了一句。突然想到初见她时,他说她的实力好弱,如今见到这身手,便也知道,非同寻常,并不一般。 顺势拉住了半空中的她,用力拽住她的腰带,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心爱的人总算是如愿入怀,他也笑了,一笑温雅,便是醉了红尘也罢。 “莫要淘气。” 他温声细语说着。 李布依倒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羞红了脸,半晌低下头来说了一声:“好。” 这两人便这样共乘一骑。 看在众北漠军眼中,内心是十分复杂的。 怎的说,北漠王能有这样的心思,把战马空出来扛重物,减轻人力负担,这肯定是好的。 明军将帅都应该这么做。 不过,看着自己的主帅,温香软玉在怀,一摇一晃的,舒服的就像躺在自己家的棉被上一样。自己这打了一路的仗,都没有过释放…… 啧,真是扎眼。 “慕凌司,你一天到晚看着你的主子和李姑娘秀恩爱,心中怎的这般平静?” 总有将士,闲来无事爱扯着茶余饭后的八卦。 慕凌司在心里慢慢计算到,这已经是第一百个人问我这个问题了,可该好好记着,有机会,一定要叫漠王给点好处。 慕凌司向来是长叹一口气,道:“你知道我是辛苦的,不如这样,把你今日的鸡腿给我吃。” 这招总能把找他问八卦的侍卫吓的换了个圈子吃饭。 开什么玩笑,行军打仗多累啊!抱不到美娇娘,还长长久久吃不上肉食,哎,人生凄凉。 慕凌司也常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楚绍元和李布依。 他回想起,那日李布依被当作大蛮的战俘被关起来,楚绍元路过她的时候的冷漠。 后来,李布依拽住了他的衣角,他才回想起来一般。 可是,自他认识李布依开始,楚绍元都很宝贝她,向来没有带去审讯室拷问的道理,也不知道姑娘是犯了什么错。 或者是,楚绍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细如他,已经发现了楚绍元身上细微的变化。 不过好在,他们的关系还是非常不错。 就是可怜假装漠王妃的茯苓了。 …… 昭楚万历三百三十四年,北漠铁骑之师,自北漠横扫大楚,却未曾掀起燎原战火。 所到之处,郡县投降,百官依附。 同年一月,北漠王推开了大楚帝京城门,放进了浩浩荡荡的附庸者。 相传,北漠王踏进帝京之时,一身寒霜,万箭齐发射向他,却在碰到他的瞬间冻结成冰,纷纷崩裂破碎。 同时,寸草在他的脚下迅速生长,把被大火焚烧成一片荒芜的沙场,重新布上绿色,掩盖了枯骨。 最重要的是,防止了死尸瘟疫的扩散。 天下大震。 只道知道他本事滔天,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近乎神技的本事。 楚绍元却知道,这充满生机的草地,并不是他的本事长出来的,而是他身边一直跟着的李布依。 “布依,陪我去个地方好吗?”楚绍元看着大获全胜的北漠军,很突然的,回过身,看向李布依。 李布依眼里含了抹欣慰的光看着他,这一路上,他总是喜欢这样跟她说话。 “和我去个地方好吗?”“和我在一起好吗?” 而她总是说:“好。” 比起早些时候,拼命的推拒:“不好、不行、我不要。” 到现在的温柔,她已然体贴了不少。 “去哪里?”她问道,虽然这么问,心下却有了答复。 “去一趟皇宫吧。” 自古上位者,必是要斩草除根。 “逼得紧了,太紧了。”楚绍元一路上是这样说的,每走一步,他的身子就摇晃了一下。 一直摇晃到深宫内院。 …… 今天的天气,依然是晴朗的。 墨明坐在自己的寝宫,看着麻雀在朱红色的宫墙上来来去去的徘徊。 “只是麻雀这么多,不是什么好事情。” “来人,把这些麻雀都赶走吧。”墨明吩咐道。 她按着自己的心脏,倒在了石桌上。 感觉的到,你要回来了。 “北漠王到!” 宫外的太监一声尖声的叫唤,墨明从石桌上爬了起来。 “快,帮我收拾收拾,我要见他,见我儿子!他是帝京新的王!” “母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然也能知道儿子封王,真是稀奇。” 楚绍元披着染血的战袍走了进来,如玉的脸上带着几分阴翳。 墨明看见他,心头颤了颤,但是很快,她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李布依。 登时喜笑颜开:“快快快,给他们准备茶盏!” “儿子,你找媳妇儿啦!你娘在这深宫里都听说你娶王妃了,没想到是这么灵动的姑娘。” 这媳妇见公婆显然很不是时候。 因为墨明看见楚绍元的表情沉了下来。 “漠王殿下,怎么了?”墨明看着他振振地问道。 “母妃,近年来可安好?”楚绍元拿起桌上的茶盏,浮了浮茶叶沫,问道。 墨明笑了:“被软禁在这深宫之中,可有什么好的。哪里像你,哪里都去的了。” “母妃虽然被软禁在深宫中,手却不是寻常妃子能比的长。” 墨明拍了一巴掌在楚绍元的脑袋上:“怎么和你娘说话的呢?” “母妃,你是跟随了两位君王,才爬上如今的后位的。” 墨明的心咯噔了一声:“怎的,你娘想当个皇后还不可以了么?” “可以。”楚绍元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但是,为什么要害死父皇?” “为什么要和皇兄在一起?” “为什么要亲手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推上风口浪尖,甚至还害死了昭贤太子?” 他得好好问一问。 【194】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何和他在一起,又为何害死昭贤? 这些事情,是我一个女人能决定的吗? 墨明无奈地笑了一下,她听见寝宫的围墙外,震天的叫杀声,楚绍元的北漠军已经杀进宫了。用的借口是,清君侧。 自此日以后,大楚江山势必要易主。 墨明闭上眼睛,她回想起青城山下,第一次遇见大楚帝。 她是青城山上,最有占卜能力的神女。一褂可算天下事,却偏偏算不准自己的姻缘。 “小姑娘,我见你好有眼缘。待你及笄,我娶你为妻好不好?” 当年的墨明坐在一枚大石头上,光溜溜的双脚踢着溪涧里的水,看着莫名其妙来拜访的男人,奇怪道: “娶我?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可是我们村最脱线的女人。可别告诉我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了,我在姻缘石上可是有记录的。我要嫁的,是一国的国君,我要登临的,也是一国的后位。” “你,且等我。” “公子,我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敢担当嗜兄杀父之罪?” “我敢。”男人振振有词。 墨明笑了,笑的比花还好看:“好啊,那我就帮帮你,不过你要我等你多久?十年?二十年?你可得快些来,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年?” 男人认认真真道:“我一定尽快来,你且等着我罢。” 那个男人,就是现在的大楚帝。当年的他,前来青城山,拜访隐世神女,结果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 墨明的声音如同一种蛊毒,正如她的手段一样狠辣。 大楚帝当时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还是如愿以偿,笑靥如花地嫁给了自己的父皇,当年的大楚先帝,甚至生下了楚绍元这种毁天灭地的皇子,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那时候,他都要放弃了。却又是为什么,墨明要写信给他,告诉他,她一直在等他,希望他能快点来接她! 当时的大楚帝以为,墨明过的很不好,正好楚绍元也年幼,还没有现在这等本事,所以他费尽心思兵变,又在墨明的帮助下,把杀父的罪名掩盖了下去。 他无比顺利地登临皇位,给墨明改名换姓,成为了他的明妃。 前朝明妃,连跟两朝,意义到底在哪里?她为什么从不对他吐露真心? 他至死不明。 大楚帝倒在明黄的龙座之前,看着下方涌进来的北漠军,殷红的血流过黄金的龙椅,妖冶,鬼魅。 死在了自己的匕首之下。 墨明,墨明,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就来到了朕的世界,左右了朕一生的志向,左右了朕的心意,却直到如今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朕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 墨明在寝宫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娟秀的脸上透露着一股死气,她慢慢念道:“爱过,自然是爱过。” 楚绍元看着喃喃自语的母妃,蹙了下眉头:“母妃,你在说什么?什么爱过?” 是爱过父皇吗? 墨明看了他,深深一眼望进他的眼底,却突然扶了下额头。 “母妃!”楚绍元有几分慌张,连忙伸出手扶住她。 墨明摆了摆手,让他不用紧张,牵强地笑了笑:“世人都说,母子连心。但是,从你一出生起,我就看不见你。” “看不见你的过往,更看不见你的前程。” 楚绍元听着她说的,愣了愣。 墨明摆过头,看了看李布依的眼睛,惊疑里一声:“不过,我倒是看得见我的儿媳。我的儿媳,有一个仗剑天下的心,真是仗义。但是,她也和你一样,我看不见她的前程,也看不见她的过往。” “母妃,你在说什么?”楚绍元蹙了一下眉头。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母妃擅长占卜,喜欢帮人算命。 但是像这样偷偷换掉概念,跑题,是不可取的。楚绍元自然不会允许。 “母妃,不要偷换概念了。” 墨明伸出如玉的藕节般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楚绍元怔了一下,这个世界上,除了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谁还有资格这样轻佻地拍着他的脑袋? 墨明长叹了一口气:“我算了一生的命,却算不出自己的姻缘。我知道我这一生有做皇后的命。所以,我嫁给了你的父皇。” “可是你的父皇有三千佳丽。虽然我生下了你,非常聪明,才华横溢,一出生就天放异象。可是你无心皇位,我总不能逼你?” “但是不想做太子的皇子,却有一个想做皇后的母妃,这可如何是好?” 楚绍元看着墨明,有些为难:“当时为何不说,若是说了,也不会叫母妃这样左右为难。” “无妨啊!”墨明笑了,“我可以扶持一个喜欢我的新皇帝,你知道的,我有这样的机会。” 楚绍元的声音沉了下来:“所以你欺骗我,你诈死在北漠王府的密道?” “正是。”墨明眼底柔情万种。“你怪我罢。” 楚绍元顿了顿道:“母妃身体健康,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 只是,母妃你谋权位的方式…… 墨明看着他,噗嗤一声笑了:“我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不能像你们一样提刀上战场,修炼神功。所能仰仗的,不过是些心思而已。” 楚绍元的眸底布满寒霜,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自己的母妃的。可是,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是谁曾把感情放进这个竹篮子,都如同流水一样,谁也进不了墨明的心。 包括她第二个儿子,昭贤太子。 现在甚至,也包括了他。 “母妃,那你把自己存活的消息透露给我,喊我回来,是做什么?” 楚绍元悠悠问道,微凉的指尖捏着茶盏,希望能从中摄取到一些温暖。 多少,麻烦您对我说点谎话。 墨明看着他笑了,笑的和蔼可亲。李布依坐在边上看着,也是知道这层微笑之下的含义,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楚绍元微微发冷的手。 轻轻拍着,心里暗暗念着:“无事,无事。” 墨明看着她,也笑了。 “你找到了很不错的伴侣,这一生应该会过的很开心。”墨明如是说道。 “我喊你回来做什么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许是娘想你了,想看看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总听不一样的人说起你。大楚帝忌惮你,总在我耳边说坏话,总说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妖精。先帝也曾在我的耳边提起你,说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皇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继承皇位没有兴趣。” “而我是怎么想的呢?”墨明看着他顿了顿,继而笑着说:“从古至今,人之能力与运势都当是相等的。你看看,你的母妃,我,是青城山的神女,占卜之术天下独绝。这世间鲜少有我算不到的了。我稍微用点手段,就能权统六宫,甚至牵动朝堂。何等本事。” 李布依点点头,自己的婆婆确实本事。 墨明继续说道:“但是有我,就不能有你这么厉害的儿子。能做皇帝的儿子我已经扳倒了一个,现在只要能扳倒你!” “大势已定!” 楚绍元眼瞳缩成了一根针,手指尖瞬间发力捏碎了手中的青瓷杯。 茶水溅的到处都是。 “我的好儿子啊,你知道青城山的神女是做什么的吗?占卜,炼制毒蛊,都是我们的拿手好戏。你以为你的同胞弟弟身上的毒是哪里来的?都是我下的。我能扳倒一个,就能扳倒两个!” 墨明嬉笑着摸了摸楚绍元的脸颊道:“但是你跟你的弟弟不一样,你真的很出色,很出色地走到了今天这个田地。谢谢你,帮你娘完成了最后一个心愿。” “你要称帝?”楚绍元震惊了,浑身上下都不能动了,也就只剩下嘴皮子还能说话。 反观,他身边的李布依也是一样。 墨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布依,笑了:“你还看不明白吗?人的野心是无穷无尽的,你娘也一样。” 旧时,我只不过是青城山上一个小小的神女,幸而得先帝提点,来到大楚为妃。 后来,我幸而得到大楚帝的青睐,成为他心尖上的人儿,稍用手段,获得后位。 如今,我要用我两个绝顶聪明的孩儿的尸骸,来踏上这青云之巅,坐上这明黄的宝座! 神物四国加长瀚山脉一域,谁家有女人登帝?我偏偏要做这独树一帜的帝王! 方才对的起,你们的提携。 墨明的嘴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微笑。 她知道,外面全都是北漠军。但是,她掌握着北漠王,她是北漠王的亲生母亲,只要她愿意,外面的人都得听她的! “母妃,你想要的太多了。”楚绍元悠悠道。 “接下来还想要什么?”既然都说了她的野心无穷无尽,她想要的,岂止是成为大楚的皇帝? 果然,墨明打量了他一眼,眸子里有几分歉意,打着哈哈道:“你莫要怪娘,娘要借儿媳妇一用。”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布依,说道:“有个人点名道姓要你。你猜猜看是什么人。你的老相好,千秋的三皇子,千慕勋。” “千慕勋?”李布依愣了愣,继而咬牙切齿道:“他现在在这里?” 墨明笑了:“你不要这么紧张。这里是大楚的皇宫,他本事再大也是进不来的。这是我跟他先前说好的,只要我拿下楚绍元,就带你去见他。” 良久沉默,楚绍元叹了一口气。 李布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两人被蛊毒紧紧捆住的身体,也突然能动弹了。 墨明吃惊了一下:“你们,怎么没有中毒?怎么是能动的?” 李布依看着她笑了:“明妃娘娘,小女不才,略擅用毒。来之前,楚绍元已经知道太子昭贤的毒和你有关了,我们自然会有防备。您可能不知道,当时太子昭贤死的时候,我恰好在现场。当时就检查了他的毒,后来就回去想了对策。” “您说的对,我确实梦想仗剑天涯,所以,当我看到昭贤死在我的面前,我一向引以为傲的医术却没有救回他之后,我就去提升自己的水平。” “没想到,居然有机会用上。” 楚绍元看着她笑了:“难为你如此用心。” “你、你们……”墨明有些气不过来,半晌道:“好,是我输了。楚绍元,你作为我的好儿子,该怎么怪娘,就怎么怪娘吧,不必留情面,娘做的确实过分了。” 楚绍元看着她,温雅一笑:“不用。母妃还是可以继续待在这后宫六院。只是从此会有人看守,母妃所安插的所有人都会被替换。母妃,你还是可以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从此以后,将远离权力和朝堂的纷争。” “嗯,我知道,悉听安排。”墨明苦笑了一下,“毕竟我输了。” 楚绍元看着她道:“母妃,您与儿臣之间,不应该谈及输赢。” “只是有一人当问。” 顿了半晌道:“千慕勋何在?” “我不知道。”墨明的脸色越发惨白了起来。 “儿子,我不知道。” …… 今年的冬天,很爱下雪呢…… 李布依和楚绍元一起坐在屋檐之上,看着帝京铁甲森然,却又透着一股年味。 “你怎么挑这个时间打回来?”当真是因为刚刚才知道自己的母妃健在? 这么说,她是不相信的。 楚绍元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中的酒都塞给她。 “快过年了。我想,想回家过年。”寒风将他的乌发吹着,吹的挺高。 “想见见我娘。” 那一抹幽静的眼底,闪过一丝难得的温柔。 没想到,漠王孝顺,是真的。 李布依看着他,突然噗嗤一笑,那笑才刚刚攀到脸上,就看见了天上绽放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确实要过年了。” 酒香人断肠,唯独醉才知晓。江湖烟雨飘渺,唯疯过才知道。 她便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瑰丽的梦。 “冷吗?”他总是很温柔,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还好。”李布依报之以一笑。 世界精彩亦纷扰,你在,就很好。 【195】 要过年了啊。 “确实要过年了。” 酒香人断肠,唯独醉才知晓。江湖烟雨飘渺,唯疯过才知道。 看一骑神驹,撕裂红尘和过往。原来,你在我身边,我总不会睡着。 确是,醉卧了天下,我也要醒啊。 她便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瑰丽的梦。 “冷吗?”他总是很温柔,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今年的春节来的格外早了些,家家户户都开始挂起喜庆的红灯笼,布置起热闹非凡的场面。 “冷啊。”李布依拉紧了肩上的大氅,想了想,把楚绍元的手拉进了大氅。 “不想你受寒。” 清冷的风把她的秀发吹的飘起,天上突然下雪了,悠扬的雪花落在她的头顶。 不似金银玉器,不似春夏娇花,柔美的秀发,天然去雕饰。 “怎的,突然看着我发呆做什么?” 楚绍元从她温暖的掌心中抽出了一只手,反倒把李布依愣住了。 怎的,为什么突然抽手了? 他抬起一只手,冰冷的灵力汇聚到手指尖上,在李布依的头发编上了一朵雪白的冰花。 “这样,很好看。”他眉眼弯了弯,沉寂的眼底重新燃起温度。 头发上突然微微一凉,李布依愣了一下。 楚绍元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枚小镜子,放在了李布依的面前。 镜子里,是一个冰雕一般的美人儿,红润的脸庞,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被柔美的秀发上一朵冰晶结成的雪花衬的整个人,好像春日里要冰雪融化的冬美人。 “可还喜欢?” 楚绍元看着她,口气里带着几分宠溺。 李布依红着一张脸,抚上了发上的雪花,笑了笑道:“很喜欢。” 突然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一朵苍翠的红花落在了她的手指间。 楚绍元见到,下意识要躲开,李布依拉住了他的袖子:“别躲,你要是躲开了,我就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楚绍元果然不躲了。 李布依就把手中的这朵花插在了他的耳鬓边上。 看着他,颇想,颇像冬日里的春姑娘。 突然,噗嗤一笑。 “布依,你在笑什么?”楚绍元的眼睛微微一眯,看着她笑的梨花带雨。 李布依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泪。 “笑你好美。你知道吗?你长的好像玄明宗,枫香村里,要娶亲的新郎。” 她无心一语,他却记挂在心上,突然朝她走了一步,喃喃道:“如何像了?” 她下意识往后一倒,一只手撑在身子后面:“像,眉眼像,尤其是这朵花最像。他们最喜欢插一朵花,戴在自己的耳边,然后他们的新娘,会戴一朵花在头发上。” 楚绍元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突然,将手一扬,将她抱入怀中。 “布依,你想不想,回枫香村看看?” 走南闯北这么久,刀山火海趟了这么久,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李布依靠在这个熟悉的怀里,愣住了。 游子思乡。你有一颗回大楚帝京过春节的心,我也有一颗回到玄明宗见见父老乡亲,见见自己的师父的心啊!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她看着他,喃喃道。 却有些不确定,毕竟帝京刚刚成为囊中之物,总不能,江山刚刚打到手上,位置的屁股都没坐热,就陪自己跑去玄武宗门瞎折腾吧? 而且,这人好像忘记和自己之前的事情。如此,应该是对枫香村那个地方没什么映像才对。 她一路跟着他,征南闯北,是因为她觉得,都是因为她那晚上任性地离开,才会导致他中毒倒地的。说到底,她的内心对他是有几分愧疚的。 “好,我和你一起回去。”没想到他回答的很干脆,倒是把她说的愣了一下。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去。” 李布依看着他,眉眼弯了弯。 玄明宗的山路崎岖,要走回去总归要很长的时间。 李布依看着这个山路,突然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姑娘,你要是再不走的快些。玄武大会就要结束了。” 在此之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身后,居然跟着他。在自己卖春华露的时候,扫清自己眼前的障碍。 “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第一次就在这个地方见面。”李布依指着枫香村前面的一小块空地。 楚绍元看着它,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意料之内。李布依耸了耸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却听着他儒雅的嗓音,继续悠悠地说道: “但是我会学着现在开始记住这个地方。” 他深深吸了口气,山水间清澈的风味灌入肺部,天庭好像也清晰了不少。 他看着她,宠溺地说道:“你成长的地方,真的很漂亮。” “是啊,是很漂亮。” “布依,你回来这里,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楚绍元看着她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李布依的轻功独绝,但是回枫香村的一路上却走的很慢。 李布依扯着嘴角笑了笑,居然没有说话。 只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走到枫香村最大的那棵树底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许是,近乡情更怯吧。” 她曾经站在这棵树底下,强忍着眼泪嚎啕大笑,那笑声有多凄厉,她到现在都记得。 枫香村里突然刮起了一阵风,把所有的植物都吹得摇摆了起来,好像在迎接着远道而来的游子。 李布依看着这一片草地笑了笑:“它们居然都在欢迎我回家。” 楚绍元也看着这片草地,发自鼻息的一声嗯,好似天神的低吟。竟然衬这片风吹草低,的沙沙声有几分好听。 “我回来了啊。” 李布依踏进了枫香村。 突然的,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好像比她离开之前长高了些,所以也能帮着家里的人干活了,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温婉可人,一看就能干。 李布依看到他笑了一下,但是没有上前打扰。 “郝仁也长大了。”她看着他笑道。 郝仁也娶了一个自己臆想之中的女子,一个出自枫香村的女子,温婉,能缝衣织布。 “郝仁。”她叫唤了一声。背对着她的男子一惊,随后慢慢的,僵硬地回过头来看着她。 两眼泪汪汪。 “老大!” 那叫声里还带着几分哭腔,直叫人催人泪下。 “怎的,你才多久不见你的老大,就把你想成这副模样了?” 李布依打趣道。 郝仁笑道:“老大,你不要打趣郝仁了。郝仁几时有这种本事,叫自己在老大面前流露出这样落魄的样子了。” “郝仁,你成家了?”李布依问道。 时间有点快,她才离开多久,郝仁却已经要成家了。 的确,像他们这样的年纪,待在这样的地方,家家户户都会希望自己的小孩子早点成家立业,因为这是习俗,也是他们的使命。 郝仁看着她红了脸,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女人,笑道:“也不完全算是成家了,这个是我的未婚妻。老大,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再过个两日,老大,你这次回来几天,能不能参加我的婚礼?” 李布依颔首道:“自然可以。不过你小子出息啊!还真的被你泡到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郝仁看着她真的脸红了。 “那是,那是,自然没有老大你长的好看。” “这位是?”说话间,楚绍元慢慢地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了郝仁的脸上,李布依总觉得他的脸上带了几分不悦。 “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还假扮过他的身份,他是郝仁啊。”李布依笑眯眯地说道,“当时,你也喊过我一生老大呢。” 楚绍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半晌,慢慢道:“确实是不记得了。” 李布依哑然,却也没有说什么。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也就罢了。却不要有一天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不对,其实你已经忘了。” “老大,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郝仁好奇地问道。 李布依看着他回答道:没什么,老大是触景生情了。” “好吧。”郝仁摸了摸脑袋,二愣子摸不着头脑。 “怎的,你这般看着我是做什么?我还不能触景生情了?” 楚绍元看着她不说话。 李布依知道,他是醋了。 …… 而另一边的光景,却没有这边这么欢快,能在打打闹闹中度过,却也是井然有序的筹备着。 “千慕勋,你当真要去?”老人看着这个倔强而高傲的男子,有几分想劝,却又偏偏是劝不动。她知道,她不可能劝动他的。 “当然要去。属于我的,我都要拿回来。更何况,我想她等我很久了。” 千慕勋回身看着老人说道:“弥香前辈,可以开始了吗?” 弥香看着他,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依你。” 将行之日,天空中竟飘起了飞雪。 弥香着一席地黑袍,浓妆艳抹,送他到通往玄明宗的路口,一路上嘤嘤地哭个不停。 弥香的颧骨极高,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竟能在满是脂粉的脸上画出一条明显的蜿蜒路径。千慕勋并无多给予理睬,众所周知,想要打开传送门的路口,需以泪为祭。而弥香嫌他哭得难听,便要亲自献祭。 自然,千慕勋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她的哭声,真的惊得了天地,气得了鬼神。 千慕勋驻足仰望——面前的石阵。弥香捂脸嘤嘤地哭着,见着却诡异地笑了。 “石阵已现,现在就看你的了。”弥香在石阵前二十米停步,一收眼泪,异常严肃地提醒道,“我破此阵数年,却无一次得解。” 千慕勋道:“理由何在?” 毫无敬语的话,弥香却毫不生气,她痴痴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石阵,平常人即便路过也只是知道这里的石头排放诡异,却不知如何发动石阵穿过石阵,到达那唯一的进口。因此也只有她这个驻守此处,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里头的凶险。 弥香回过神说:“毫无规律,变幻莫测,若身陷此中,无处得脱。” “若心怀畏惧,现在,可以走。”弥香微笑地提醒道。却看见她话还没说完,千慕勋便带大摇大摆地往石阵走去了大踏步隐匿于石阵中的身影消失了。 弥香一愣,哈哈一笑:“好,好自为之。”一闪身,便消失了。风雪吹过她曾停留的地方,被带着卷起一小道回旋风。 他们相视一惊,暗道:“不妙!”没想到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正在那一愣间,有一块大石便以迅雷之势朝着曲茗兆砸来,曲茗兆大惊,闪身便躲。她美丽的青丝飘起,却恰巧撞上飞来的石头,她的只觉得那巨大的石头在一瞬间仿佛携带着一排排利刃,将她的发梢割去,曲茗兆一声惊叫,将自己的发收回来看时,却又丝毫无损。 千慕勋也亦是一声惊叫,他捂着眼睛从腾起的半空中跌落下来,仿佛被吓得不浅:“利刃,贯穿了我的眼。进攻来的毫无道理,却又毫无破绽。”他将手放下时,手上却又无血,双眸——依旧美丽如初。 曲茗兆环视石阵暗想:莫非……这皆是虚假的幻术? 她看着一枚飞来的小小石片,想要伸手接下,却扑了个空,好在她对进攻的声音尤为敏感,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脑袋一偏,那看似毫无杀伤力的薄石片飞速旋转着,擦破了她嫩的出水的脸颊。 曲茗兆愣住了,从小所学的关于幻术知识在脑中淌过:似真似假,时隐时现,欺骗常理,进攻于无声无形。这才是幻术所学的初衷。随即她了然地温婉一笑:不知是哪位高人所设阵法,果真变幻莫测,可比得上我长奚宗? “千慕勋,你当真要去玄明宗?”曲茗兆觉得千慕勋十有八九是疯了,依着他的修为,虽然,从幽冥海域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突破了灵丹境,但是玄明宗上岂止一个灵丹境的高手? 千慕勋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边笑道:“嘘,你有没有感觉到,我要的人,已经离我很近了?” 曲茗兆怔愣地看着他,从幽冥海域中出来之后,这个人,果然是疯了啊…… 【196】传送门至 新年的临近,枫香村也开始布置起来了。 李布依在玄明山上见过了左鹤,他还是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子,看到李布依回来了,乐开了花。 “小布依,你回来了?有没有想为师啊?” 左鹤站在石桥的柱子上钓鱼,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就回头看她。 李布依微微蹙了下眉头,看见自己的师父金鸡独立站在石柱子上,大手稳稳握着鱼竿。 又看了看他的鱼竿垂在冰面上。 “师父,这样能钓到鱼么?” “愿者上钩。”左鹤嘴边的两撇胡子摇了摇。 “布依,你看看,为师有没有钓上鱼?” 李布依仔细看了看水面,分明什么也没有,不屑道:“您这是一叶障目,终不见鱼。” “哈哈哈!”左鹤笑了笑,把手中的竹竿用力拉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李布依睁大了眼睛,看着冰层在竹竿的牵动下,层层瓦解。一条通体金黄的锦鲤浮上了水面。 “这是!”这是一条大鱼!左鹤的内力居然能让他探入到冰层底下钓到鱼。 李布依从来没有料想到,原来自己的师父这样深不可测。 “怎的,看呆了?看的差不多了,就把你带回来的人带出来,让为师来好好看看吧。” 左鹤看着她身后的人影笑道。 李布依悄悄一掩盖,想把那个人藏牢了:“嘿嘿,现在还不是时候。” 左鹤叹了口气:“怎的就不是时候了,你难道要把这个人藏到为师进了棺材板,才肯拿出来给为师看看吗?” “左鹤师父,别来无恙?”楚绍元从阴影深处走了出来,左鹤看着他,眼睛微微一眯。 “原来是你拐走了我的徒儿。”左鹤一脸自家的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非常嫌弃,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多长时间,何日成婚?” “师父!”李布依躁红了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春节过后,良辰吉日,自当迎娶。”话头却被楚绍元截了过去。 是该做出允诺了,到底是耽误了她太久。 左鹤深深看了一眼楚绍元,点了点头:“倒也是个不错的男子,就是比我的徒儿还稍微逊色几分。怎的,你不是刚刚把大楚的权位颠覆了,就有闲工夫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见我这个老头子。” 左鹤顿了顿,话里带了几分威胁:“还是,你只是来提亲的?” “师父,我们是来过节的。”李布依迅速缠上了左鹤的臂弯。 “想您了,想玄明宗,也想枫香村。” 左鹤面上的那点不满意立刻烟消云散,看着自己宠溺的好徒儿,喜笑颜开:“想为师就可以了,其他人还是不必了。” 李布依笑了:“您可真是专政。” 楚绍元站在原地,看着李布依搀扶着左鹤一步一步往林子深处走去,终究没有跟过去。 他们很久没见面了吧,是应该好好聊一聊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师父。” “嗯。”左鹤听着她的叫唤,随口答应了一声。 “这一路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为师好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还以为你不在了。” “是去了哪里了?双燕灵域可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左鹤喃喃道。 李布依陷入了沉默,这玄明宗上的辞别,是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也遇见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人,本应该在计划之外的。 李布依深吸一口气,准备慢慢把这趟旅行的经过说给左鹤听: “师父,弟子和刘公英去了双燕灵域,路上遇到了楚绍元,所以我们一行四人同往。” “一行四人?”左鹤微愕。 哪四个? “是的,还有一个是楚绍元的侄女,大楚的长公主,楚杏宁。” “长公主啊……”左鹤摩挲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许是年纪大了,脑瓜子居然也就不好使了,想了半天没有回想起楚杏宁市一号什么样的人物。 “后来呢?还遇到什么事?刚才那个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啊?” 李布依被左鹤炮珠般的问题问的逗了了。 “刚才那个小子,当然有欺负我。” “哦?”左鹤不满意了。 “但是,你徒儿我心大,其实早就原谅他了。但是,我不说,他就会有负罪感。” 左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哈哈笑道:“你心大啊?” 李布依瞬间涨红了脸:“怎的,不信啊。师父,我在路上还碰到了一个人,你猜猜是谁啊?” 左鹤看着她一脸老奸巨猾的模样…… 这还用猜吗?这个世界上,能让你过目不忘的男子,掰着指头能数得过来。 “你是不是遇到了贾慕勋?”左鹤的眸色深不见底。 李布依一脸师父你真是聪明,回答道:“是的,师父,你知道他现在改名字了吗,他不姓贾了。” 左鹤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怎的,那他叫什么?” “他为千秋皇室走商,走进了千秋皇室,成了千秋帝的养子。千秋大名鼎鼎的三皇子殿下,千慕勋。” 李布依眉眼弯了弯,笑的十分好看:“依着师父的能耐,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早告诉我?” 左鹤看着她,良久不说话,最后长叹一口气:“为师,怕你不高兴了。” “那他……还有欺负你吗?” “你徒儿这么厉害,自然不会叫别人给欺负了!” 李布依露齿一笑,却叫左鹤噎住了。 你是我心心念念的徒儿啊,我怎么舍得你被别人欺负。 江湖真的好小,怎么走着走着就又兜到一块儿了? 不管是外面的那个男人,楚绍元,多么聪明绝顶,声名赫赫,我都不希望你们在一起,看着生的这般好看的,肯定都是沾花惹草的,以后宫里妻妾成群,肯定欺负过你。 至于千慕勋……那家伙有前科的,更不能接受他了。 左鹤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次李布依回来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是很好吗? 天大地大,也不一定非要出去闯荡啊。 李布依自然不知道左鹤心里所想,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只是诙谐一笑。 “怎么,布依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不曾。”李布依回答道,笑容里甜甜的,总带了几分乖巧的味道。 不管在外面有多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回到生养她的地方,都会变得柔软温和下来吧。 “这次你回来,为师琢磨着,不打算让你出去了。” “为什么?”李布依被他的话吓到了。 左鹤斟酌片刻,总不能说,因为,外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你去了也只是自讨无趣吧? “为师快死了。” 李布依白了他一眼,掐了掐他结实的胳膊笑道:“师父,你本事大着呢,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能飞升,怎的就快死了?” “傻妞,你当谁都能飞升的?” 李布依被左鹤的话刺到了,她突然很想回头看看楚绍元。 如果,如果我们活完这一世,我们能不能飞升?变回你们长长久久挂在嘴边和心口上的那些神仙? 也许,楚绍元那家伙是可以的吧,毕竟他那么厉害,已经半只脚踏进仙境了,可是她自己的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要走。 不能留在这里啊…… 左鹤自顾自的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一个靠谱的嫁了。你知不知道,你原先玩的很好的郝仁过两天就要娶亲了?” 李布依回答道:“知道,我来时在枫香村见过他了。” “见过他了,你还没点把握?人家都快成亲了,那你呢?” 李布依被左鹤的话问的噎住,只好回答道:“我、我可以不嫁。”她其实清楚这话是留给谁的。 “我们人生志向不一样。” “好,好一个人生志向不一样。”左鹤看着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师父,我们过两天,一起去看看郝仁娶亲好不好?” “好。” …… 郝仁娶亲的亲事是安排在过年的前一天,正所谓,除旧迎新。 迎的,就是这个喜庆。 枫香村中办喜事,通常和玄明宗山上的仙人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这次,却吸引了不少人来看。 都是跟着李布依下山来凑热闹的。 “老大,你这,这也太大排场了。” 李布依笑道:“还好还好,稍微大了一些,怎的,还不喜欢了?” “喜欢的,喜欢的紧。”郝仁连忙点头。怎会不喜欢了? 他悄悄瞄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脸上美滋滋的,所以说,跟对老大真的很重要。 李布依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横竖还不是些崇拜的话,但是没有拆穿,还是说着:“快,你的新娘等着你呢!” “好的。”看着郝仁跑走了,李布依只觉得自己养大的猪,终于要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但是……她看着渐行渐远的郝仁,听着震天唢呐声响起,看着花轿走过短短的枫香村的村路,从一家,到了另外一家…… 就算是在枫香村这样的地方,也讲究着排场和规矩,也是正经八百地抬着轿子过门的。 李布依突然抬起头,望向了某一处,那个人,生着一张如玉的面,深邃的眼眸之上,一对锋利的眉头,紧紧地蹙着,他盯着这顶花轿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把娶亲的那段事情也忘记了。许是,现在隐隐有些被诱发了回忆,正在仔细思索吧。 李布依心里想着,看着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落进了郝仁的怀抱,她拍着手叫好。 突然,天地间传来一阵大动,所有东西都摇摇摆摆了起来。 “怎么回事?”玄明宗的弟子都乱了分寸。 楚绍元如同一道闪电般,飞快地来到了李布依的身边,伸手护住她: “灵力波动很剧烈。” “小布依!”左鹤也急匆匆赶来了,看见李布依落在楚绍元的手里,白胡子气的直发抖,恨不得把楚绍元拆了: “你小子,谁允许你对我宝贝徒儿动手动脚了?还敢在老夫面前搂搂抱抱?” “师父,现在不该说这些。”李布依为难地笑了笑,她也感受到天地间那股不自然的气息了。 玄明山所有的植被都在哀嚎着,声音传入她的大脑,让她感觉脑子都要震碎了。 “什么情况?”李布依紧张地环视四周,直到那股冲击力指定了某一个方向。 “传送门?”李布依看着一处虚空喃喃道。 楚绍元微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传送门?” “玄明山上的植物告诉我的,来不及了,快结阵!”李布依翻身结印。 玄明宗上下是一心的,大家都是修炼之人,自然也察觉到了那股不自然的灵力波动,立刻翻身结印,和李布依的那道聚集在一起。 一道金色的光束投射到了他们面前的虚空之上,好像碰撞到什么巨大的东西,瞬间爆发出金色的火花。 能牵动灵力的,这世上只有一种人,灵丹境的强者,再往上,便是要登天成仙了。 “好像很强?”李布依强撑着手上的结印,却清晰地感受到,传送门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其中的威力远远不是他们这种修为能够抵抗的。 楚绍元寻思片刻,也学着她的样子,结了一个玄明宗的印。 灵力大增! 李布依觉得身上的压力少了很多,瞟了楚绍元一眼:“没想到,你偷学本事的速度很快。” 楚绍元微不可查地一笑:“向来如此。” 他确实一直都有只要看一看就能学会的技能,因此便说是个天才也不为过。 “楚绍元,你可能感知到对面是什么人?” 楚绍元微微蹙了下眉头,回答到:“可以,他的气味大到我站在这里都能闻得到。” “可是,来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来了多少人?” “很多,有些还不是人。” 李布依心下一惊:不是人,难道是?千秋的鬼军?还是大蛮的神兽军队? 不对,大蛮现在应该忙着打内战,是需要用到神兽的军队的,那来的应该是……千秋鬼军! 传送门在他们结印的力道下,扩散的速度减慢了。 但是对方似乎有不容抗拒的能力,硬生生撕扯着,让自己粉墨登场。 李布依他们眼睁睁看着,金色的光轮在面前越变越大,后来逐渐成型。而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的千慕勋,正在从这圈光轮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来。 你果然没有死! “哟,回到枫香村了。没想到,回来过个节,居然能赶上这么个大喜的日子。怎的,李布依你和楚绍元也在这里,该不会是你要结婚吧?” 【179】原罪 “该不会是你要成亲吧?”千慕勋的话里带了几分讥诮。 落在李布依的耳朵里偏偏刺耳的很。 “不是。”李布依微微蹙了下眉头:“怎的,你来找这里做什么?” 千慕勋的目光肆意游走过她的眉目,嘴边噙了一抹邪肆的笑:“怎的,就准你回家过年,不准我回来看看了?” 左鹤沉了眸子,白胡子直愣愣一吹一挺,便是生气了。 “你小子,这哪里还是你的家,你的心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头子。你若是当真是一个顾家的人,当年也不会背信弃义一溜烟跑了,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是觉得我一个老头子,还会稀罕你这种弃子吗?” 左鹤的话说的很重,胡子吹的飘了起来,两只眼睛瞪的又大又圆。 他是真的生气了。 自己的名下怎么会有这种孽障! 别的弟子修为低感受不出来,但是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男人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魔气。神武大陆之上,自从魔尊陨落,几时还有魔气了?邪魔外道吧,怎么修炼起这种法术了? 而且,他看见了那个传送门。神武大陆之上,有传送门这种本事的,说到底只有弥香一个人而已。那可是长奚宗的宗主!怎的,现在连长奚宗都是站在他们那边的了? 左鹤一时语塞,半晌只留下了悠悠的一声叹息……女人啊…… 左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心里清楚,看来他和李布依碰面的时候,那个妮子并没有对自己说了实话。长奚宗站在了千慕勋的身边,也就是与千秋皇室为伍。 他心里颤了颤,长奚宗向来是与大蛮王室有牵连,如今与千秋为伍……弥香那个女人不会因为寻常的事情而对千秋皇室感兴趣,说到底,千秋皇室只有一件事情在牵挂着她的心脏。 能够复活魔尊的魔域,幽冥海域。弥香找到合适的人来控制它了,她想复活上古魔尊。 左鹤的心脏突然砰砰砰的跳的很快。 “怎的,你来这里,就是来向我等挑衅的?”左鹤还是打算倚老卖老一次,“可别忘了,虽然你现在也是一个灵丹境的强者了,但说到底只是一个小辈。你在以小辈的身份向我们挑衅,本身是失了体统的。” “体统?”千慕勋勾起冷唇笑了:“也就只有你们仙门才讲究什么体统,这些在我看来,是通通不作数的。” 李布依听着他的话,眼睛微不可查地一眯。这时候郝仁也从花轿边上,拉着新娘慢慢走近她: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这好像是贾慕勋,他身边怎的还跟了一个女子,老大,你看这事情能解决不?” 李布依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除旧迎新,没想到迎来了一个这样的瘟神。去,快点进屋去,带着你的新娘子一起,也不要管什么礼节了,有什么地方能躲的就尽管先躲起来。” “怎的?看着问题好像很严重。”郝仁也变得严肃起来了:“我看见左鹤先生好像很是不高兴。” “师父当然觉得棘手。”李布依是经历过前因的,因此记得千慕勋和她说过的话。 待他从幽冥海域出来之时,便是他要屠戮神武之日。 啧,这个男人…… 李布依看着千慕勋,眼角微不可查地一跳。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躲起来!带着大家躲起来!”李布依对着郝仁吼道,“别忘了,你现在彻彻底底是个男人了,你有你自己的家庭要守护,要尽你应尽的责任。” 郝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股热血涌上大脑。他连忙点头称道:“嗯,是!老大说的对。” 转身带着自己的新娘子回到了家里。 李布依看着人流都各自回屋了,心上的大石头也算稍稍放了下来。 郝仁啊……你这娶妻的时日,挑的真不是时候。 她的目光重新开始审视千慕勋,恰好也碰见千慕勋把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两相对视,不经意间碰撞出了火花。 你还活着? 你果然在这里。 只是这一碰之间,李布依看到一道身影慢慢走了两步,挡在了自己面前,真好阻隔了她和千慕勋的视线。 楚绍元? 李布依抬眼看他,恰好碰见他回头看自己。 “布依,你站在我的身后,不要乱跑,我来护你。” 李布依看着他宽厚的肩膀,终于是没有再躲,微微一笑,决定承了他的情。 千慕勋看到这一幕,似乎被刺激到了,整个人都失控了,只剩下疯狂的大笑: “你们不如一起上,看看你们谁能挡得住我?” 他的话里带着戾气,但是谁都不明白其中的威力,如果当时明白了,后面也许也没有那么多的悲剧会发生。 千慕勋微微抬了一下手指,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降临到现场。 人们只觉得背上突然背了一个巨大的东西,竟然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千慕勋将手指微微一扬,人们看见穹顶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只神兽从天而降,竟然砸向了郝仁所在的那间屋子…… 屋子瞬间被砸为齑粉。 瞠目结舌。 “郝仁!” “郝仁是不是被……” “这屋子都被砸扁了,郝仁还能活着?”周围瞠目结舌,好害怕天上也会掉下一只神兽把他们砸扁了。 “尔等,是不是很惊羡于我的能力?”千慕勋站在半空中,嘴边流露着挑衅。 “如果现在愿意投于我的麾下,放尔等一条生路,是不在话下。” 这个人疯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玄明宗的地界说什么? 刚才,刚才应该是被杀的措手不及了。这对面只有他一个灵丹境的高手,可是他们这边。还有楚绍元,还有左鹤,还有一手神功的李布依,哪里比不上他! 李布依看到他用神兽把郝仁压扁的一幕,是连脸都发白了。 好残忍!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千慕勋这么残忍的人! 郝仁啊,说到底也曾经忠心于她,是个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普通人,终于和自己心爱的女子修成正果,可惜却挑错了时间,挑在了千慕勋回到玄明宗挑事的时间。 楚绍元的眉头微微一蹙,想来是回想起了什么事情,他看起来脑子又疼了。 李布依看着他,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心思沉了沉。 遭天杀的,原来这失忆是真的失忆,也是真的会一直失忆下去。 往后该怎么办?真的就放任他这样失忆下去吗? 现在的战况如此吃紧,如果他没有记忆,那么,他与普通的灵丹境强者没有区别。 可是对面的千慕勋,不仅仅拥有灵丹境的实力,他手上的传送门,能把幽冥海域的神兽都传送过来,那可是灵丹境强者能力强上很多倍的魔兽啊! 李布依陷入了思考,但是,千慕勋为什么可以操控魔兽? 哪怕是她再没有前世的记忆作为辅助,此时也隐隐约约有些知道了。 恐怕,是因为他就是那个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魔尊。 “他是魔尊?”李布依突然问道。 楚绍元的肩膀微微一抖,继而回答道:“他不是。魔尊确实已经死了。” “他是原来魔尊的儿子,现在的魔尊。” “楚绍元,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他会去幽冥海域找回魔身的事情,你看看他现在找回来了吗?” 楚绍元抬头看了一眼,却只是一眼,他居然摇了摇头道:“肉眼凡胎,我看不到了。但是他的身上并没有魔变的现象,如果有,现在的实力也不会只停留在灵丹境,而是应该在灵丹境之上。” “灵丹境之上?”李布依微微惊愕,抬头看他:“之上还有什么境界?” “半仙,或者对他来说,半魔。”楚绍元顿了顿,补充说明:“他敢来这个地方挑衅,恐怕就是因为他掌握了幽冥海域。幽冥海域里的魔兽接受了他是前代魔尊之子的事实,心甘情愿受他差遣。” “听起来颇有几分厉害。”李布依不由自主道。 “恐怕更厉害的还在后面。”楚绍元微微侧身,挡住了她:“不要怕,我会护你周全。” 只是这一次,我恐怕不能护住所有人周全了。 “你!”左鹤明显是被激怒了,他当时便脚一蹬地,用力地向上飞扑去,想把千慕勋打下来。 千慕勋在半空中和左鹤过了两招,都觉得好笑了,落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 “左鹤师父,你知道吗?李布依这辈子最惨的事情,就是有了你这个师父。”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落在左鹤的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怎的,怎么说她这辈子最惨的事情就是遇见了我这个师父?” “怎么说您心里还没点数吗?她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您难道不知道吗?大战战死的,谁信啊!” 李布依的父母,乃是当年天下间最有名的李氏夫妇。李氏夫妇的武功天下独绝,这世间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但是怎么一场战火就夺走了他们的性命了?当真是因为救下了一个病弱的皇子把功法内力都耗尽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还不是因为他们的……他们的结拜兄弟从中作梗,然后伪造了他们死在战火里的现象。 “你要把这些话说给李布依听,你猜她会有什么表情?”千慕勋看着左鹤的面色一片铁青,大声嘲讽道:“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说说看,名震四方的左鹤宗师,隐世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偿还当年自己对同门师兄弟犯下的罪孽,谁还会敬佩于你?” “你的好徒儿,李布依,会怎么想?原来自己一直在认贼作父?” “贼人!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左鹤的表情剧变,明显想杀人了。 千慕勋看着他道:“怎的,我只是在以最坏的心思随意揣测你,你怎的就这样恼火了,既然恼火了,那事情也就定下来了。看来真相就是这样了。” “我当年就觉得很奇怪,以你的本事,功法和实力,怎么会甘心屈尊在这种村子里,照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说起来,你是为了什么才痛下杀手的?叫我猜猜,应该是为了遂霄凌空吧?”千慕勋顿了顿,看着左鹤的脸变得蜡黄,继续补充道:“后来,你把遂霄凌空很随意地交给李布依,也只是因为你想赎罪吧?因为那卷功法本来就属于李布依的父母,未来也本就应该属于她。”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都打算犯错了,为什么要去纠正自己的错误?为什么不让错误继续进行下去?” “以你的本事,假以时日,肯定能找齐遂霄凌空所有的残卷,突破自己灵丹境的修为,成为一个仙人。” “一个,手上沾染着同门师兄妹鲜血的仙人?”左鹤反问道,话里已经带了几分讥诮。 “这样的仙人不当也是可以的。” “你承认了?” “既然你都能揭穿,我还有什么是好不承认的。”左鹤冷笑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兮兮。 这个道理,他左鹤活了大半辈子,又怎么会不知道了。 千慕勋看着他笑了:“左鹤宗师,果然活的开明。那现在,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假如我们?” “既然错了,不如错道结局。反正,仙人确实不允许犯错,但是成魔却可以,我们可以犯错。” “我不愿意。”左鹤接下了千慕勋的一掌,那一掌,后劲十足。 “魔我不愿意。” 魔有什么好,你这辈子都不会成魔,李布依那个小丫头也不会成魔,那我一个人成魔有什么好?谁还会继续陪我喝酒? 多少孤寂,就是因为自己当年的任性。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放任小师妹和那个王八蛋在一起。 说起来,好像直到今天,我也是在左右李布依的姻缘。 其实现在想起来,该不该,是不是,早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岂能是他能强求的。 就在他走神的瞬间,千慕勋一掌落在了他的前胸上,顿时一股热血上涌。叫他措手不及往下栽。 这时候,一根粗壮的藤蔓,接住了他…… 小布依?你救了我? 【180】我信你 左鹤措手不及往下栽。 这时候,一根粗壮的藤蔓,接住了他…… 小布依? 你可听见千慕勋那小子和为师的对话?你可曾怪罪为师,当年为什么没有出手救下你的爹娘?你可怨我? 左鹤倒仰着摔下藤蔓,却看见一把散发着银光的长剑,从自己的身后跃了出来,挡在了身前。 深深浅浅的一抹墨绿色遮住了眼帘。 “师父啊,你也是个老糊涂了。”李布依闪身经过左鹤的身边,左鹤伸出手想拉住她,却从指缝间溜走。 正如……正如当年他没有拉住自己的小师妹一样。 “怎的和千慕勋说了两句,就把自己的神识说散了,他不就是等着你露出破绽,他好下手么?”空气里传来李布依银铃般的笑,还带了几分嘲讽。 左鹤看着这个俏皮的小姑娘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直扑向站在云端的男子。 魔兽包围着他,面目狰狞可憎。 李布依隔着云层都能看见他泛着墨绿色光的瞳孔,摄魂蛊惑。 周遭的神兽发出雷鸣一般的嘶吼,她还来不及捂住耳朵,就觉得两只耳朵一热,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耳蜗里流了出来。 那是滚热的鲜血。 “千慕勋!”李布依大声叫唤着他的名字。耳边一阵耳鸣,所以她逐渐听不到他的声音。 “布依,你要回到我的身边吗?” 凶狠的魔兽和梓芬君的藤蔓缠绕在了一起,一片郁郁葱葱压向了残暴的魔兽军队。千慕勋的魔军,摧枯拉朽,攻城略地,势必要把李布依创造的生机勃勃的天地撕扯着粉碎。 而那抹生机勃勃,却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在野蛮生长着,势必要把那抹残暴的因子,压碎在天地间。 “好强,没想到小师妹居然这么厉害!” “难怪她能在玄武大赛上一举夺魁。” 玄明宗的弟子嚷嚷着不断,左鹤已经落在地上,别人不知道李布依的本事,他难道还不知道吗?只见他的眉头越蹙越近,眉眼上是写着的担心。 李布依的面色越来越白,她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源源不断地被天地间残暴的因子吞灭。 胸腔里突然有一口血涌了上来,她哽咽了一下,强行把这抹热血又咽了下去。 不能,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不能被他觉得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与他再抗衡了! 李布依心里想着,拼命调转着真气,试图让自己的手中诞生的那抹绿意更盛! 但是,即便她再努力掩盖自己的不堪,那渐渐变淡的绿色,还是透露了她其实早已体力不支的事实。 “我的好青梅,你的修为真的太低了。” 千慕勋的嘴角流露出几分讥诮。 如果是当年的你,你这一个大招,我确实要好好注意,谁让我就是看着你长大的呢?偏偏已经知道了你神魂不完整的事实。 虽然我现在也没有拿回自己的魔身,但是横竖还是要比你靠谱一些的。 而且,我已经找回了上代魔君,遗落在神武大陆的魔兽军队,如今,就算当真是一个尊神站在这里,我也有本事和他一拼。 李布依觉得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她暗骂一声,该死的,真是该死的! 这一路走下来,她已经强了很多,强到她现在可以站在这里,和千慕勋分庭抗礼,抵御远超自己实力和级别水平的人的攻击。 但是,却还是不够。 自己是在变强,但是自己的敌人也在变强。 她应该怎么办? 无助,茫然,困顿。这一系列的思想传递到了玄明山的天地间,换回了万界花灵的答复。 天地间的植物也不知道向谁借了生命力,居然立刻野蛮生长了起来,缠绕着攀上了李布依的藤蔓,给她助力。 “哪里来的神力?”李布依也是吃惊,但是还是很快,就把这股力量用来抵御千慕勋的魔兽军队。 千慕勋仔仔细细看了她一眼,笑道:“真不愧是上代花神梓芬君,万界花灵果真听从你的号令。你看看它们,它们在消耗这片土地的灵气,也要来帮助你。你知不知道,在今天之后,玄明山会怎么样?” 千慕勋看见李布依不回答,知道她压根没有前世的记忆,自然也不知道,作为花神,对天地间的花灵提出诉求,会对那片地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营养物,都会被这些植被吸收殆尽。从此以后,这片土地将再难生长植物,变成荒芜的一片不说,可能还会因为养分缺失,水分缺失,而彻底龟裂。” “我记得,枫香村,好像是一个寻常的村子,靠着的是男耕女织生活,今天,你偷走了他们这片土地的资源,以后,他们拿什么在这片土地上种植东西,创建他们自己的家园?” 千慕勋的话说的很重,落在李布依的心坎里,便是重重的一击。 李布依听见了他说的话,心口微微发疼。 但是,下方的枫香村居民,却在对她嚷着: “没关系,姑娘,你尽管用吧,大不了,从此我们学千慕勋公子走商就好了。这片土地,我们有空了再回来也罢。” 这句话肯定是安慰。毕竟这个村子坐落在玄明宗下,已经屹立不倒上百年。 几百年,多少代人都是这么男耕女织地过下来的。 这就让你叫一个商贾之家去种田,他们不一定种的清楚一样。 你叫一群土生土长的村民,以男耕女织为发展理念才逐渐有了今天的村民,去经商做生意。 这简直是……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这些话说到底都是为了安慰李布依所以才这么说的。 李布依心里知道,同样也十分感动。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只是在心里默默承了枫香村的村民们这份情谊。 “那……”李布依顿了顿,那我少用一些? “布依啊,你还是这么天真。” 就在李布依恍惚的这段时间,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来到了她的身边,一掌要落在她的项弯间,试图把她敲晕。 李布依一个机灵,条件反射向边上一躲,躲开了他的一击。 嘲讽道:“千公子,您用的这个遂霄凌空,看起来很不地道啊。” 神武大陆之上,要说轻功第一人,李布依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怎的,连千慕勋的轻功都是她亲自教的,本来这个人性格就浮躁,当时学的就不伦不类的,现如今还能超过她不成? 千慕勋的眸子明显沉了沉。 怎的,自己都超过灵丹境了,在速度上为什么还是比不过她? 难道是真的……她在教自己学遂霄凌空的时候狠狠留了一手? 千慕勋当然觉得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在他看来。当时的李布依喜欢他喜欢的紧,自然不会说谎话来骗他。 而李布依当时也确实没有对千慕勋说谎话。 当时的喜欢是真的喜欢,但幡然醒悟也是真的醒悟。 当时,李布依担心他走商会有危险,所以才教了他功法以防身。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样的贼人给盯上了。 他居然用她教给他的本事,来攻击她! 怎的,是要展示一下自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一面么? 不行的,就是不行的。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李布依自信地笑了,顺着千慕勋出拳,骨节分明的手望向他的眼睛,居然在那双摄人心魄的墨绿色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狡黠。 那抹狡黠叫她分外心惊。 “你想怎的?”李布依不由自主地问道,直觉告诉她,千慕勋这个举动,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他放水了,虽然她刚才躲过了,但是听见那道呼啸声,她也知道,以千慕勋目前的实力来说,他并没有用尽全力,也就是说。 千慕勋没有对她下杀手。 “我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杀你。” 千慕勋如是道。 李布依自然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撇撇嘴,没有做过多的理会。 因为,她了解这个人,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必然在乎些什么其他的,更糟糕的事情。 “着火了!玄明宗着火了!” 不知道是不是印证了她的猜想,玄明山上有弟子冲下来大声喊道。 但是,在看到山下这幅剑拔弩张的战局之后,立刻闭上了嘴。 “千慕勋!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玄明宗再怎么样也曾有恩于你!他们也曾护送过你的商队,安安全全地在大楚和大蛮两地通商!” 千慕勋看着气的涨红了脸的李布依,突然的,笑了:“我知道。但是,有恩于我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你。” 李布依愣了一下,听见千慕勋继续道: “我知道是你用自己做的药水换的,换来的对我的庇护。我一直铭记在心里。我也一直对你表示很感谢。” “但是,我觉得这些是你应该做的,毕竟,当时的你,准备做我的妻子。” “你真的病的无可救药!”李布依涨红了脸。 话音刚落,一股凌厉的劲风就席卷了上来,瞬间把千慕勋站的那朵云彩给刮没了。 千慕勋一阵踉跄,从云端上跌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雅的声音流露着对他的不满。 楚绍元漫步走到了李布依的身边,周身澎湃的灵力对李布依却十分柔和。 灵力掌握的很好。李布依看着他微愕。 “布依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不会是你的妻子,也不会成为你的妻子。” 楚绍元的声音里透露着杀气。 李布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杀气腾腾的他,莫不是……这便是醋了。 她眉眼弯弯,一脸带着坏笑,只差好好问问他了。 当然现在不是能问的时候。 楚绍元揽住她,只觉得掉下云端的千慕勋,看起来十分碍眼。 虽然他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潜意识里对这个人物非常排斥。 他似乎能闻到千慕勋身上不同于寻常人类的味道。 “玄明宗着火了!”山上又有弟子冲了下来,但是看到山脚下的这一幕,又噤声了。 难道,现如今是天要亡我玄明? 没有人敢大口喘气。 “千慕勋,你想做什么?”李布依又问了一遍千慕勋。 玄明宗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着火?其中肯定是有人搞鬼,而这个最有可能搞鬼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千慕勋仰头看李布依,看着她逆光而立,站在自己的头顶。 笑了:你总是这样,光芒万丈的,照亮我整个生命。哪怕我已经深陷地狱,你的光芒灼烧我的皮肤,灼烧的骸骨,我也依然…… 依然喜欢你。 “我舍不得杀你,我只好杀了其他人。”千慕勋顿了顿道:“你不用瞒我,我知道当年你找他们帮忙的时候,碰了一鼻子灰,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气。” “但是你不要伤心,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不管你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亏。我永远帮你出气。” 他顿了顿,有些小家子气地说道:“我才不要像你身边的那个家伙那样,一股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你!” “你问问楚绍元,他敢说,他懂你的心思?懂你其实想要复仇的心思?” 李布依慌张地回头看楚绍元,连忙道:“不是的。” 我从没有想过要复仇,就在玄明宗里受的那些委屈,对于李布依来说,还不够塞牙缝呢,真的摆不上台面的。 楚绍元同时看向了她,心里有几分酸疼: “在我不在的岁月里,你是不是常常被人欺负?”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弱了。一天到晚就想着玩,所以才把修为落下了这么多。” 李布依为难地笑道。 难为自己身体里还住了花神的神魂……她若是觉醒,知道自己占用着她的能力,却如此弱鸡,岂不是,岂不是能气的再昏睡过去? 楚绍元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布依,你太紧张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我还能被千慕勋几句话击中么?我相信你,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如果你要杀人复仇,我给你递刀;如果你要讨债,我给你开路。但如果你选择放弃……我就陪你一起退隐。” 楚绍元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给你,你当真想要的一切。” 【199】无缘君 “我给你,你当真想要的一切。” 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对彼此说出这样的承诺? 并非玩世不恭的人,在随意调侃自己的欢好,而是作为一个爱人,在喃喃低语,询问着对方的意见。 李布依听得瞬间脸红了,但也清楚楚绍元的言下之意。 许是日子久了,慢慢也就接受他这般的温柔。他会放你山河湖海随意漂泊,但他不会让你孤身一人遗落在外。这是对他的侮辱。 他横竖都会来到自己的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哪怕不打扰自己的生活。 就像他当初模仿郝仁,站在自己身后,帮助自己摆平所有来挑衅的纨绔子弟一样。 当初……也是在这里……在枫香村,在这个位置,和假扮郝仁的他一起卖春华露。 多早以前,我就应该认识你的。 虽然你把我和你在这里的事情忘记了,但是你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份感情。 嘶,郝仁……他是如此年轻。不该死啊…… 千慕勋,你真是个王八蛋。 “征服神武,有什么好?你能拿到什么?” 李布依不明白,所以她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千慕勋。 千慕勋站在高空中,墨色的秀发,如同一面旗帜在飘扬着,墨绿色的眼眸里,看不清楚情绪,好像在生气,又偏偏透着一股平静。 “布依,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我的欢愉。征服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是这个过程才能填满我的心。” 千慕勋看着她,她的坚毅不屈的脸庞上满是任性,他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轻易屈服,不然就愧对了她自己的名字…… 布依,不依。不依命运,不依天地,不依他人定生死,也不依姻缘随便定。 也……也不会依我。 千慕勋手掌一扬,青黑色的烟雾聚集在手上,慢慢扩散开来,到了这天地间,化作了一股戾气。 “万鬼出世。” 土地开裂,无数双的枯骨从地底下爬了上来,冒着黑色的鬼气,在争夺天地间的自然气。 “唔……”李布依轻轻低吟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布依,你没事吧?”楚绍元抓住了她的肩头,渡了灵力给她,才压住了她体内的透支的灵力。 李布依摇了摇头,咬咬牙站稳了脚跟。 越来越澎湃的碧绿海洋,压向了无边无际的枯骨之森,势必要把他们阻隔在大地之下。 “千慕勋变强了。”李布依喃喃道。 “上次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也是用了这招万鬼出世。但是当时的我只是意外召唤出了花灵,就抵御了他的攻击,然而,如今,这项技能几乎要把我抽空,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压不住他。” “就好像……地底下所有东西都开始听他的指挥。那些枯骨,都长了生命一样。” 枯木逢春,所有死去的亡灵都活了。 万界花灵听她号令,但是……万界枯骨也听千慕勋的号令。 李布依看着这一片郁郁葱葱和修罗死寂的对抗,她明白,纠缠的中心,便是终极。 “没关系,这一次,你不会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楚绍元的话很轻,骨节分明的大掌,慢慢落在了她的肩头。 “我会和你在一起,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再跑出去了。我怕……” 我怕误伤你。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错。李布依:“嗯。”了一声,却立刻发觉了问题。 “这件事情不是……”不是前世的事情么?你想起来了? 楚绍元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温柔,含情脉脉,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 “你何时想起来的?”李布依试探地问道,她感觉,这个王八蛋十有八九又在骗她! 楚绍元佯装深沉,手上的灵力不减反增,逐渐汇入她的功法藤蔓之中。 “不久前。” 在你祭出万界花灵的那一刻,我想起了你。同样的一个招式,我看着你做过,同样的错误,我却绝对不会再犯。 横竖不过是人界的一场寒毒,剥夺自己的记忆这种事情,也要适可而止。 楚绍元的眼底带着脉脉柔情,他看着她,认认真真看着前方。 “李布依,你真的变强了。”那头,是千慕勋的赞赏。 “但是,你这次靠的是男人。” 李布依笑了:“若是我还是原来的梓芬君,我祭出万界花灵,你可敢跟我比?” “我很期待可以跟你比,上一次,是你生了恻隐之心,这一次……” 李布依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上一次,我确实是生了恻隐之心。但那是因为我答应了你,答应了你要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所以,即使我知道,你是不好的,你是不对的。” “我依然选择了保护你,帮你接了昭元君的那一杵对不对?所以才给了你们千万年的话柄,横竖说了我那么多不好,对不对?” “千慕勋,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千慕勋手中的灵力弱了几分,叫李布依的绿色海洋略胜一筹。 他瞬间就醒了: “你也学会在御敌的时候,说话干扰对方了?真不愧是我的好青梅。” 李布依也是笑了,感受到自己刚刚才压过去的枯骨,又反回来了,换了一个掌法,硬是又给他压了回去: “无师自通,哪里需要问你学了?” 千慕勋顿了顿,在李布依看不见的地方,眼底闪过几分落寞。 人都说,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在性格上,能力上,横竖都会有几分相似。 因为,潜移默化之中,都在影响着对方。 你是我的青梅竹马,但是我们为什么这么不一样?上苍安排我走近你的生命,为什么,当时的我,明明对你,临门一脚,你便是我的人了,可是我为什么,就是看不出你就是梓芬君? 为什么心中对梓芬君有那么深的执念? 为什么你不干脆点告诉我?为什么我最终错过了你? 这一切都无从考证了,但只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喜欢你,李布依,曾经的贾慕勋喜欢你,现在的千慕勋喜欢你,前世的魔族太子喜欢你。” “想把你从你身边的人手中夺走,夺走去过千秋万代,万世千秋。我要你做我的魔族夫人,等到我一统六界,我以江山聘你。” “离开他,跟我走,你可愿?” 同样的话,他在千秋说过。不过,那个时候更像是对身边人的低语,恳切,雄心勃勃,却又不那么有自信。 但如今,他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不再像原先那样拘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从幽冥海域里脱颖而出,成功收复了魔兽领域的关系,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自信。 当着楚绍元的面说的,想挖他的墙角,想娶李布依为妻。 李布依自然知道他的目的,只是面不改色地握住了身边男人的手: “不要生气,我不会过去。” 楚绍元被她的动作逗笑了:“大战在即,我不会在意。”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你过去了,我也会杀去魔界,把你抢回来。” 他抬头,望向千慕勋:“六界,六界如何?一统六界当真是你的愿望?” “正是。” 千慕勋看见楚绍元拔剑冲了过来,连忙拔刀砍了过去。 兵器相撞,碰撞出火花,楚绍元笑了: “如果一统六界当真是你的愿望,当时我和呼吉成汗柯下凡,你就不应该跟下来。整个天庭都在等你们魔界起动静,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为什么下凡?” 千慕勋不答,他心里横竖都有很多的答案,什么:为了一统六界,先体验一下人界的生活;探查人界的情报;跟踪楚绍元和呼吉成汗柯在人界的动态云云。 七七八八这般多的借口,都不如一句,他想找到梓芬君的转世,想带她回去。 一战,千慕勋没想到她会为了他,被昭元君的一杵,杀的灰飞烟灭。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她死了,所以他要去找她。 但是,和楚绍元这个敌人加情敌说话,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他能说的当然只有: “因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为了复仇,现如今你的修为,虽然高,但也未必能像前世那样斩杀我。” 说这,一股澎湃的灵力击了出去,叫楚绍元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千慕勋看着玄明山上的大火烧的差不多了,突然收回了鬼军和魔军。 “今天的叙旧就到这里。我来见你们,做这些多此一举的事情,只是想告诉你们,我千慕勋回来了!往后,再有什么事情,都要多多注意。” 这算是他的粉墨登场了吧。 “千慕勋,你站住!”李布依喊了一声,藤蔓飞了出去,却被挤进了传送门的漩涡里。 断了。 千慕勋…… 李布依看着漩涡怔怔发神,耳朵里突然传来了惊声尖叫,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过身,看见了玄明山上的大火,摇曳着吐着殷红的红舌头。 “楚绍元?”李布依看了他一眼,楚绍元点了点头,两个人急急忙忙朝着玄明山上跑去。 大火纷飞,恰如当年。 当年,玄明宗也遭遇过一场大火,缘起大楚,如今,当年的那场大火已经无从考证,而下令放炮的王,已经被自己赶下台,自缢而亡。 现在,玄明宗又遇到一场大火,这场大火仿佛是一场天火,烧的那样旺,烧进了玄明宗,势必要把玄明千百年的精髓都湮没殆尽。 “宗主!”李布依遥遥看见了玄天拓,他在指挥着弟子们,搬运东西。 “回来了?”他看见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李布依点点头,两人便当作是见过了。 “咳咳。”玄天拓突然咳出了一口血,把李布依吓了一跳。 怎的。这才一见面就咳血。 “你来的好晚。亏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等我做什么?”李布依不解。 “当时,我在玄武大会上见到你,一举夺魁,你还记不记得?”玄天拓问道。 李布依点点头:“当然记得,幸得宗主提携。” “提携称不上,是你自己的本事。”玄天拓笑了:“而如今我要提携你,你带着这些典籍去,去找一个可以安生立命的地方,等到我把这场大火灭了,你再回来,听到了没有?” 玄天拓的话说的很重,但是却的的确确对她寄予了厚望。 “为何这么相信我?” “因为你不是我们宗门的人,现在赶快去,立刻去!走!”玄天拓说道。 李布依愣了一下,踉跄了两步,什么叫,我不是你们宗门的人? 楚绍元接住了她,薄薄的肩膀,能承载多重的压力? “玄宗主的意思,应该是你没有和宗门里盘根错节的势力挂钩,如此,反倒是守护宗门典籍的最佳人选。” 眉眼弯了弯:“是这样吗?玄宗主?” 玄天拓看着他,眉头微微一蹙:“居然是你?” 看了看李布依,看了看他,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居然真的是你!大楚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我玄明宗最后的积淀还是落到了你的手上。” 玄天拓认认真真看着李布依说道:“好,那就是他了,别让他把我们玄明宗掏空了。” “布依,掏空他们大楚!” 李布依突然噗嗤一笑,看着宗主,总觉得他有几分有趣,还是一口答应了:“好,宗主,我会把大楚掏个一干二净,要他们,三倍偿还我们玄明!” 当年,当年的辽源战火,夺双亲…… 如今,青梅竹马归来放火,夺家园…… 此情此景,此等承诺,怎能叫她不恨?叫她不想,血洗了千慕勋? …… 传送门里,千慕勋踉跄了一下,因为他的脚踝被李布依的藤蔓抓住了,可是藤蔓很快又被传送门给切断了。 千慕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藤蔓,看了看,用手帕包了起来,放进了胸襟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长叹了一口气:“布依啊,我和你,我和梓芬君,当真是没有缘分之人吗?” “但既然没有缘分,当时为何要相遇?为何要相知?为何要相恋?” 啊,不对。 “也许,未曾相恋,只是我一直在单相恋罢了。” “也许你们说的对,我哪里是喜欢你,我只是喜欢,喜欢你的那种感觉罢了。” 他摸了一下心脏,那里放着一块手帕,包着她的藤蔓…… 心悦君兮…… 不可行…… 生生世世,无缘君。 【200】乱世将起 炽热的火焰烧不掉玄明宗千年来的精髓。 李布依知道玄天拓一别意欲何为。 玄天拓身为玄明宗的宗主,自然随宗门盛衰兴败而亡,因此而生,也因此而灭。 当年,大楚的冲天炮火,他选择了用护宗的阵法硬生生拦下,可如今,他没能拦下这场大火。 神兽在传送门的传送下,抵达了玄明宗内部。 这件事情在他的意料之外。 自然,神兽燃起了滔天大火,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可他没拦下这场火,却被他背上了背部,活生生成为了他的责任。 责任?为什么会成为你的责任? 过去的李布依也许还能假装不知道,但是今天的她却不得不知道。 哦,是因为你的本事,也是因为人们对你的希望,愿你的保护好大家。 亦或是玄天拓对李布依的希望,愿你能护宗门的典籍平安。 楚绍元带着李布依离开了玄明宗,瓢泼大雨突然就下起来了。 李布依翻转着乾坤袋,里面承载着满满一个宗门的宝藏。任何人,都可以倚仗这个袋子里的东西,成为横扫武林的霸主。 只要他的天资不要太差。 李布依捧着这枚袋子,心下了然。 但是,这枚袋子真正具有价值的地方,并不是因为它承载了多少玄明宗的精华。 而是……它是她能重建玄明宗的关键。 “为何选择了我?”李布依坐在屋檐下,看着水滴汇成一串,满满从屋檐上落了下来。 抛了抛手中的乾坤袋,眸色深沉。 “小布依,你要是不要,就把这袋子给为师吧?”左鹤突然伸出手,想收下这枚袋子。 李布依把手一撇,避开了他的手。 “不要,不给。” “诶,你怎的连为师也不给了?”左鹤看着她,有些为难道:“难道你不信任为师?” “不是不信任,只是……”李布依的手摸着乾坤袋的边边角角,有些踌躇道:“只是,这枚袋子是宗主交给我的。既然他希望我保管好这里的一切,那我就不应该假手他人。” 她看着左鹤笑了:“师父,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尽可能的跟我提,我来执行就好。” 这确实已经是个巨大的让步了,你有什么想法,尽可能跟我提,我来执行。 此言何意? 李布依在和左鹤拉开界限。 左鹤摸着白胡子的手突然一顿,有些惊慌道:“怎的,怎的跟为师这般生疏了?” 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是不是,是不是自己陈念过往的那些琐事,还是叫这个丫头给听到了? “没事,师父,只是弟子觉得,弟子是应该长大了,他人交给弟子的重担,弟子也应该接下了。” 李布依咧嘴一笑。 她确实没有听到左鹤和千慕勋的对峙。但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师父是一个坦荡荡的人,千慕勋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这样一个老头子,闻之色变? 她有点好奇,却又不好意思多问。 “师父,是不是我们可以做的更好一点?如果当时我们拦下了千慕勋,玄明宗是不是不会被烧?” 她的话里带了几分哭腔,慢慢问着左鹤,希望自己的师父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左鹤长叹了一口气,仔细思考了一番,也有些惶恐道: “千慕勋这小子,确实成长了不少。现在的千慕勋,和以前的已经大不一样了。而且修为,确实突飞猛进。我听你们说,他是进了千秋的幽冥海域,所以才请出了那些神兽,是这样的吗?” 恰逢此时,楚绍元打了水回来,把水囊交给了李布依。 李布依嗔怒地看了他一眼,甜甜地把水囊交给了左鹤:“师父,先喝口水。” 楚绍元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笑,没有多说。 左鹤和千慕勋交手的时候,李布依因为自己修为的关系,所以才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楚绍元没有听到他们两个人在仔细说着什么,他是听的一清二楚。 既然我已经知晓,你曾经横竖都是做过对不起李布依的事情。虽然你是她这一世的师父,我却不能再轻易原谅,假装从未听闻这件事了。 但是,直接说给李布依听横竖是不好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烂在肚子里好,还是道破了的好。 毕竟,现如今,李布依看着你,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如此,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左鹤抬眸看见楚绍元意味深长的眼神,也是一哆嗦。同是灵丹境的强者,楚绍元的隔空传话,导入左鹤的耳中。 左鹤自然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左鹤看着李布依,摸了一把长长的白胡子,大声叹了一口气。 李布依以为他在为千慕勋神兽的事情发愁,赶紧说:“千慕勋确实曾经去过幽冥海域,也确实在幽冥海域里待过一段时间。” “他待的时间长吗?”左鹤问道。 李布依摇了摇头:“不会,大概一年的时间。” 说着,自己都愣了一下。一年,原来时间过的有这么快…… 屋檐的雨珠落下来,打在她的肩膀上,湿了一片。 “布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楚绍元赶紧把她拉进了屋里,真气聚集在手上,要为她烘干湿了的肩膀。 李布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有你在,不然……” “不然你要是感冒了,我该怎么办?”楚绍元柔声说道。 左鹤看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浓情蜜意的,突然咳嗽了一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师父?”李布依也感觉自己和楚绍元的举动在自己师父面前好像很不妥。 但是,等到左鹤回过头来,她却看见了一道欣慰的目光。 “我们家的布依,长大了。” 长大了? “应该要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左鹤慢慢说道。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接受了楚绍元。 “王八蛋小子,你要是敢对我的徒儿不好,我就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叫你碎尸万段!” 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却只能是他对自己宝贝徒儿最深沉的祝福。 “那,你们俩聊,我先走了。” 左鹤拍拍屁股走人了。“把千慕勋的事情商量好了再告诉我。” 李布依看着自己的师父一摇一摆慢慢走远,甚至连油纸伞都没记得打,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李布依看着左鹤走出了房门,屋檐之下,又只剩下她和楚绍元了。 李布依呼出一团热气,看着气流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漫天大火,总会带走我生命里的一些东西。” “火烧玄明。亏千慕勋能想的出来!可是,为什么啊,玄明宗是我的家,同时也是他小时候最熟悉的地方。像他这样的商贾之子,玄明宗难道不是他的立足之地吗?” 李布依突然有些失神。 楚绍元站在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慢慢回答道:“玄明宗,是他的家,正是因为他最了解玄明宗,所以才把第一场大火烧在玄明宗吧。” 楚绍元说完,李布依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第一场大火?你是说?” 你是说他接下来有可能放火烧其他的宗门? “玄明宗,蝉联天下第一宗那么多年。自然是树大招风。那么多的高手坐镇玄明宗,如果还被他成功烧掉,天下的人自然看他,不怒自威。接下来……” “接下来,布依你便要看着,这天下间多少宗派,不战而降。” 楚绍元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眉目里总是带着笑意的。李布依知道,他这是恢复记忆了。楚绍元如果没有回复记忆,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是很凝重的。 正是因为他有记忆,所以他才明白,生命就如同沧海一粟,一个大浪就翻没了。 但是每一次的结束,都是一场新的开始。 破后而立。 “那,那些不想投降的呢?”李布依看着他,问道。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楚绍元看着她笑了:“那就要看着,辽源战火,先把哪个宗门给烧了。” “接下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楚绍元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李布依,落了一个吻在她的发间。 “先去天宗吧,去看看你的好伙伴,刘公英。也去看看我的好侄女,楚杏宁。” “好。” 李布依回答道。两人便又动身了。 天宗在哪里?天宗在乾凌,那是李布依从未到达的国度。 传说,乾凌是一处被浓雾常年笼罩的国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常年闭关锁国。总而言之,非常神秘。 不过,既然李布依作为刘大公子的知心好友,大楚新任帝君的心尖宠,这乾凌国的国门,自然是进的去的。 冬日的寒风吹着,李布依曾经无数次地畅想着,来到乾凌国到底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乾凌到底是一处怎样的地界。 知道今天,自己真的来了这里,方才明白,这里是何等破败。 闭关锁国啊……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四人的马车慢慢带着李布依和楚绍元来到乾凌的皇都:“大楚楚绍元,玄明李布依,前来拜见陛下。” 一年的时间,刘公英也被长佰谐,强行从一个玩世不恭的逍遥弟子,压着坐上了九龙宝座。 很快就有人进去通报了,门口的护卫,立刻就放他们进去。 他们才走进大殿,就有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从内殿里赶来出来。 李布依感觉到面上有一道劲风扑面而来,有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身影,飞快地扑来,抱住了她…… “女人,你终于来见我了。” 楚绍元站在她的身边,看着把她抱的死紧的刘公英,面色一黑。 刘公英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是贪婪地抱着她,好久,好久:“怎的,怎的突然就不见了?你要我好担心。” 李布依被他抱的喘不过气,只觉得这皇帝真是做不的,怎么才这些日子,逍遥江湖的刘公子,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李布依拍了拍他的背部,笑道:“你是怎么回事,在惆怅什么?” 刘公英看着她,拉开了距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很久没有看见你了。哦,这位是楚绍元吧,希望你不要怪罪。” 很奇怪啊…… 这时候,不要说李布依了,就说楚绍元,也深深察觉到了刘公英的奇怪。 怎么回事?往日这个刘公子,冷酷无情,这性子也变化了太多了吧。 李布依狐疑地伸出手,往面前的刘公英的脸上,狠狠一掐。 刘公英的脸立刻就变型了,紧接着,一张浅薄如蝉丝的人皮面具就到了手上。 苏杏子的脸露了出来。 “哦,原来是苏杏子,我就说刘公英怎么会给我一个拥抱了。” 苏杏子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急忙忙捂住了嘴:“哎呀,刘公子都告诫我不要说话了。” 李布依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内殿,有些无奈道:“刘公英人呢?怎的叫你在这里假扮国君?” 苏杏子被她问的愣住了。 搅了搅手指头道:“刘公子前两日说,天宗有大难,所以先回去了。但是长丞相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完全不管什么天宗有大难,硬是要刘公英在这里当皇帝。” “我跟着刘公子一起来的啊,他要我假扮他,我就假扮了。如何?假扮的像不像?” 苏杏子在李布依的面前旋转了一圈。 李布依笑了:“像,当然像。如果连你都装不像,这个世间恐怕也就没有人能装的像刘公英了。” 这话是实话,情人眼里嘛……最是真的。 “我听见你们来,我真的高兴。怎的,突然来这里了?” 李布依珍重地拍了拍苏杏子的肩膀,提醒她不要玩过头了。 “装的像是一回事,本事是另一回事。” 苏杏子一脸懵:“你说啥?” 李布依笑了笑道: “别闹了,快带我们去找刘公子吧……神武大陆,怕是要变天了。” 苏杏子噗嗤一笑,她当然知道楚绍元已经颠覆了大楚的政权,她这个公主,其实是由衷感到高兴。 “怎的,皇叔做了大楚的新任帝王,不算变天?” 【201】突破,灵丹境 “怎的,皇叔做了大楚的新皇,还不算变天么?” 苏杏子看着李布依,好看的眉眼弯了弯。 李布依看看苏杏子,嘴角蠕动了一下,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跟她说起。 “你可还记得千慕勋的事情?” 千慕勋的事情…… 苏杏子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 …… 马匹飞快地穿越了大街小巷,三个人策马扬鞭,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天宗的山脚下。 巍峨的山脉扑面而来,不像玄明宗那样的接地气,天宗整体的排面就是大气。 天宗门口守门的弟子,看到三人前来,拦下了他们。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李布依看了看守门的弟子,拱手道:“求见刘公英。” 刘公英是天宗宗主林天启的内门弟子,自然是天宗上上下下都认识的。 却怎想,守门的弟子摆了摆手,摆出一副请回的手势道:“三位,请走吧,我们家公子说了,今日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刘公英这是在摆什么架子啊? 李布依噗嗤一笑,想了想,对守门的弟子说:“你就告诉他,玄明李布依求见。” 弟子想了想,最后还是作揖,恭声道:“好,请稍等。” 转身就进了天宗的宗门,一步一步,李布依看着他把新雪踏着瓷实,心里也带了几分欢喜。 好久不见,刘公英。 半晌,守门的弟子出来了,看着李布依,作揖道:“姑娘还是请回吧,公子说,他不见你。” “不见我?”这回饶是李布依也有些吃惊了。这闭关闭的真是彻底,几时这家伙连她也不见了? 苏杏子犹豫了片刻,跟守门的弟子说道:“麻烦你转告刘公子,就说苏杏子要见他。乾凌的国事十分吃紧,希望能快点见到他。” 守门的弟子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苏杏子,继而点点头道:“好,请稍等片刻。” 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楚绍元,踌躇道:“这位公子,要不要也报上名讳,让我进去一起通报了?” 毕竟,刚才他进去的时候,刘公英似乎是在练功,准备突破某一个瓶颈,他几乎是被刘公英的真气掀飞了才出来的。 要不是看这伙人,似乎和刘公子会认识,他应该也不会想着要进去通报。 楚绍元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进去说,她们俩想见他就好。” 刘公英自然是不会想知道李布依现在还跟着他在一起,毕竟当时楚绍元把李布依骗的多惨,他是跟在她身后看着。 守门的弟子作揖道:“请稍等。” 片刻后出来了,左思右想怎么开口才合适,半晌道:“几位,公子不愿意见你们。” “为什么?”李布依真的不解了。 眼瞅着李布依要有破门而入的形式,弟子急急忙忙道:“现在见公子真的不方便。” “哦?”楚绍元惊疑一声:“刘公子可是在突破什么瓶颈?” 守门的弟子看他当真有几分门道,一咬牙,就说了:“不瞒你说,我们公子当真在关键的时候。” “可是在突破灵丹境?”楚绍元接着问道。 弟子吃了一惊。这是什么神仙人物!为什么连刘公子现在到了什么境界都一清二楚。 “正是。” 李布依愣了一下,又一个灵丹境的高手…… “刘公英闭关几天了?”李布依接着问道。 “三天了。” “三天了……”楚绍元的眼睛微微一眯,作势就要进去。 弟子赶紧拦下了他:“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刘公子现在在闭关,而且这里是天宗,你没有请柬也是进不来的。” 楚绍元笑着掏出一枚玉佩,交给守门的弟子:“大楚楚绍元,拜访天宗宗主林天启,如果宗主不在,就把消息告诉给你们管事的。” 这枚玉佩混润通透,弟子看着眼睛都发直了,赶紧接了下来,趔趄了一下,前去找宗主了。 半晌,一阵飓风刮过,楚绍元出掌挡下了。 来者是林天启。他看见楚绍元挡下他一掌,也不意外,只是冷着一张脸说道:“漠王……大楚的新帝,真是稀客。不知为何来我天宗?” “林宗主不觉得神武大陆就要变天了?”楚绍元就是这样一问,林天启惊了一下,继而,沉下了脸。 须知他是一个面瘫,如今能有惊了一下沉下了脸这样的表情,委实是十分难得了。 “不请我们,进去说说?”楚绍元眉眼弯弯笑着问道。 “漠王,请。”不知为何,他还是习惯性地这样称呼楚绍元。 楚绍元笑着跟着他进了天宗,自然是把李布依和苏杏子两个人都捎带进去了。 “布依,你先去找找刘公英在哪里?” 李布依看着楚绍元,有些奇怪道:“你分明担心刘公英突破灵丹境会走火入魔,为什么不坦白了和林天启说一说,我看他应该会帮忙的。” 楚绍元笑了:“你傻啊,林天启怎么可能会帮忙呢?那是天宗的宗主,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刻板,古板,他宁可自己的宝贝徒儿练功走火入魔而亡,也不会要外人帮助他。” “更何况,那是林天启的关门弟子,如果被我们这些外人帮助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你觉得,林天启会觉得这件事情丢人?”李布依有些奇怪道。 楚绍元笑了:“接受庇护,其实并不丢人。要看当事人是怎么想的了。” “那我找到了刘公英,能帮他做点什么?”李布依问道。 楚绍元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笑了:“只要不帮他暖床,你做什么都可以。” 李布依一脸震惊:“你在胡说什么。” 楚绍元笑了:“他在突破灵丹境,灵丹境一旦突破,灵魂是可以短暂地进入虚空的。也就是,他可以飘起来看到你,说到这份上,布依,你总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吧。” 灵魂会脱离肉身,那肉身…… 李布依一惊,点了点头。 肉身是需要保存的,但是如果刘公英的灵魂脱离肉身太久,很有可能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三天了,刘公英的灵魂应该已经脱离肉身三天了,先不说没有灵魂的肉身会不会腐烂溃败,就说他这三天飘荡的灵魂,始终找不到归路,就十分令人稀奇了。 这么想着,李布依赶紧快马加鞭前去寻找刘公英。 “布依,我要和你一起去。”苏杏子赶紧跟上了李布依的步伐。 “好。” 不过,找人这种事情,还是要请出流赤这只聪明绝顶的小兔子了。 “流赤,帮着找找刘公英在哪里。” 流赤打了一个打哈欠,从乾坤袋里爬了出来,红彤彤的眼睛看了看李布依,犹豫了片刻,三瓣唇微微一张,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啊,我都多久没见到刘公英了,哪里记得住它的味道。” 言之有理…… 苏杏子踌躇了片刻,悄声说到:“其实,我有刘公子的东西。” “哦?什么?”李布依也好奇了,这两个熊孩子的关系,总算有所进展了嘛? 苏杏子红了一张脸,慢慢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腰带。 从刚刚见面开始,李布依就见到了这枚腰带,但是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人佩戴的。 “噗,刘公英还蛮有情趣的啊,他居然送腰带给你嘛?” 李布依看着她通红一片的脸,自然知道,少女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苏杏子把腰带给流赤闻了闻,看到它有了反应,立刻收了回来,系在了腰上。 “不是他送的,是我捡的。” 捡的?李布依愣住了。 苏杏子别开了脸:“好了,你不要再问了。” 李布依看着她难为情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不问了,随你。” 苏杏子立刻就快乐了起来,赶紧走在了前面:“流赤,你快带我们去找他吧。” 流赤在前方开路,晃动了一下雪白的小尾巴。 这场求爱并没有那么容易啊。 李布依看着她,无奈地笑了一下。 苏杏子也不是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告诉他,只是……只是这种感情该不该说出口,该不该告诉他……这一切都变得无迹可寻。 有时候,苏杏子自己都认为,不如当时不说比较好,这样她还可以远远看着他。 不要告诉他,她动心了,这样的话,她就能骗自己,没关系,那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意中人,梦里见见就好了。 但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了。就变成了,一定要完成的梦想。 “累吗?”半路上,很突然的,李布依问苏杏子道。 苏杏子显然被她的话惊到了,急急忙忙地摇了摇头:“怎的说累了,哪里的话,喜欢是我自己喜欢的。他喜欢你,是他的事情,我不会怪你。” 李布依看着她,笑了。嘴上说着不会怪的,心里呢?当真不会怪嘛? “想做你。”突然的,苏杏子说道。 想做李布依,那么早就能认识刘公英,那么快就叫他喜欢上她,多好,多好…… 还有自己的皇叔,这样的宠,这样的爱。 她也好想要一个爱啊。 流赤在一座石头前停了下来,李布依看着,微微迷了眼睛。 “到了?”李布依推了推石头,微微动了动,但是没有要打开的样子。 李布依用力用肩膀抵着石门,可是毫无用处。 “是不是有什么机关?”她开始观察石头门周围的样子。 突然,找到了一个小巧的摆件,搬动摆件,石门开了。 这是一个长长的螺旋楼梯,他们顺着楼梯走了下去,看见阵法中心,闭目练功的刘公英。 长呼出一口气。 李布依看到,刘公英还有心跳,说明他的肉身没有问题。 苏杏子站在一边,紧张地拽紧了小手。 “刘公英怎么样了?”她轻声问道。 生怕大声一点,就会惊扰了阵法中央坐着的男子。 李布依把食指竖起来,摆在嘴的中间:“嘘——”让她不要吵嚷。 李布依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心跳,知道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就走到他的身后,手中汇聚真气,涌入了他的后背。 果然,魂魄离体三日,这具身体已经很凉了,难怪找不到回来的路。 刘公英,现在我渡真气给你,暖了你的身体,现在,回来吧。 不知道是她的真气的关系,还是李布依和苏杏子的祈愿真的有用。 刘公英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慢慢地张开。 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黑紫一片。 “刘公英!”李布依有些慌张:“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刘公英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说,抬起眼睛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苏杏子。 看见她前也不是,退也不是,很突然的,刘公英笑了。 这一笑,把苏杏子给看愣了。 须知,刘公英的性情很像他的面瘫师尊,也就是天宗的宗主林天启。 通常脸上不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情。但是今天,他居然看着苏杏子笑了。 “刘……刘公子。”苏杏子感到受宠若惊。 天呐,她一个国家的公主,何时能为一个男人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 刘公英笑道:“杏子,乾凌可好?” 苏杏子点了点头:“回刘公子的话,乾凌很好。” “杏子照顾的很好。”刘公英称赞道:“我回去都看到了,你装我装的很像。” 自、自然,谁让你是我的心里眼里的人啊。 “辛苦你了,谢谢你。”刘公英对苏杏子说着,又呕出了一口血。 苏杏子被吓到了,赶紧冲了上去,抱住了他:“你怎么样了。” 刘公英慢慢把她推开,说着:“我没事,你坐好了。” 回头看一脸带笑的李布依,慢慢道:“布依?我感觉到你来了,真的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顿了顿到:“布依,你怎么哭了。” 眉头一蹙,心里总归还是有几分关心。 “灵丹境真是不一样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我们就能找你聊聊大事了。” 李布依故意忽略了他先前的问题。 没什么,他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放在了苏杏子的身上,她不希望他这么快就把视线移开。 看看苏杏子啊,多看看她。 刘公英的眉头飞快一蹙:“我去了一趟,三十三重离恨天,我好像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你吗?李布依。” 【202】一步之遥,一世之远 难怪,难怪你离开了自己的肉身那么长的时间没有回来,原来你是去了一趟三十三重离恨天…… 李布依看着刘公英,说不上话。原来灵丹境当真半步登仙。 “为什么想到去离恨天?” 李布依听自己的左鹤师父说过,正常的凡人突破灵丹境,最多也就去看看神武大陆的山河湖海,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勾勒出各国的地貌已经很好了,怎么会有人想到要去离恨天上走一遭? 刘公英沉默了片刻,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要怎么回答:“离你近一点。” 这个答案倒是出人意料,李布依吃了一惊,看着他喃喃道: “你怎么知道我曾在离恨天上?”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好久不见,不知你心里可曾住过一个我? 刘公英思来也是无奈地笑了。李布依就破天荒的一天之中第二次在刘公英的脸上看到别样的情绪。 有什么好笑的? 有什么好爱的。 刘公英看着她,总算是别开了头。三十三重天上,他看见了花神梓芬君,也看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并非一场比试就可以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而是那么远,从灵魂上的距离,那么远。 他自然也看到她身边的人,是谁长长久久,经年不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三十三重天这么难爬,刘公英爬上去了,就为了见一见她的过往。得到了什么结论? 有什么好爱的,能比得上楚绍元对她的爱吗? 刘公英笑了,所以他在返回来的路上,去了一趟乾凌国,这本来是他的国度,他身为乾凌的国君,却没有担当起乾凌国君的职责,反倒是把工作交给了苏杏子。 苏杏子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活来着,他隐隐约约是知道的。 苏杏子想要远离纷争,远离朝堂的争斗。可是呢?刘公英因为自己的事情,把她拉了进来,让她代替他的位置,重新又卷入了朝堂的纷争。 这些不是苏杏子想要的,但是最后刘公英也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长叹一口气。 求不得,爱不能,来不及。 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上一句喜欢,便已经知道结果是不可能的,如此也好。别叫两人都难堪。 刘公英看着李布依,别开了头,半晌又问道:“这里是天宗,你们俩来找我做什么?” 苏杏子看着他干着急,话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李布依慢慢说道:“千慕勋回来了。” 只捎这一句话,刘公英就愣住了神。 “千慕勋回来了?他不是身陷幽冥海域吗?” 李布依点了点头道:“的确,他确实身陷幽冥海域。但是,他已经炼成神功,突破灵丹境,从幽冥海域里出来了,而且成功驯服了魔兽。” 想了想,觉得既然刘公英如今也到了这么一个境界,那就把话和他说清楚了。 “千慕勋的原身,应该是魔神之后,如今一统魔域,自然是满血归来。只是如今,他还没有重新获得他的神身,而且修为只是灵丹境,所以暂时还没有先时他做魔君时的那么强。” 刘公英点了点头,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如果千慕勋拿到了魔身,那就不是肉体凡胎的他们所能抵挡的了。 “你和千慕勋交过手了?”刘公英问道。 李布依点了点头:“是的,我和千慕勋交过手了。” “如何?”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刘公英也觉得很不妙。 李布依的脸上,却是透露着痛苦的情绪,这是一贯欢快的她所不应该带上的。 半晌,李布依慢慢道:“玄明宗……被烧了。” 刘公英愣住了,连苏杏子也愣住了。 “玄明宗被烧了?布依,你来的时候怎么不早说?” 为什么还能装作那么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布依失笑了:“要是没出什么大事,区区一个千慕勋,灵丹境的实力而已,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他?自然是出了大事的。” “玄明宗被烧,确实有些棘手。”刘公英沉思道:“唇亡齿寒,下一个……怕就是天宗了。” “李布依,这几日,你们先在天宗住下来吧。” 刘公英带着他们走出了地窖,见了天日,却见到了天宗的一众人。 “怎么回事?”李布依看着楚绍元走过来,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哎。”楚绍元摇了摇头。 “你们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但是天宗不能收留你们,天宗也不会主动找千慕勋开战。” 林天启如是说道:“大楚,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怎么今日还要向武林宗派乞怜不成?” “北漠王,如今你成功夺位,天下都是知道的,这大楚的皇帝你当了,就得背负起责任,还能躲进我们天宗,算什么话?” “是啊是啊,再说了,你们都把厄运带到玄明宗了,如果让你们住进来了,把厄运带到天宗来了怎么办?” 周围附和声一片。 李布依微微一愣,伸手抓住了楚绍元:“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都到今天这份上了,自然是全说了。”楚绍元笑了笑,脸上却一脸严肃。 李布依噎住,想来,楚绍元是说了玄明宗被烧的事情。 “姑娘,我们说真的,玄明宗那么大的一个宗门,天下第一宗啊,压着我们宗那么多年,如今被火烧了……”说话的天宗弟子压不住的得意。 “逃亡的弟子居然来我们天宗乞怜,说出去了,还不被人笑死了。” “你!”苏杏子有些生气了。 唇亡齿寒,他们居然选择了侥幸,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提醒,实在愚不可及! 刘公英稍后才从地窖里走出来,却还是把他们的话听了个真切,整张脸全黑了。 “刘公子?” “大师兄。” 天宗的弟子们看到刘公英都吃了一惊,三天了,刘公英这个天宗宗主的内门弟子总算是顺利出关了。 “徒儿,可曾突破灵丹境?”林天启最是关心。 刘公英作揖道:“师父,弟子已经到了灵丹境。” 林天启突然长舒一口气,仰天长啸了起来:“哈哈哈,好,还是我的徒儿有出息。” 看着林天启笑的差不多了,刘公英斟酌起用词,慢慢说道:“师父,徒儿有一事要说。” “你说。”大概是自己家的徒儿太有出息,林天启心情大好。 “师父自小教徒儿唇亡齿寒的道理。既然方才楚绍元已经说了,如今的战况非常吃紧,那我们更不应该撇开这件事情,置之不理。” “第一个烧的是玄明宗,那第二个烧的,很有可能就是天宗。” 刘公英的话在诸位弟子之间炸开了,立刻就有人说道: “大师兄,你怎么知道千慕勋那个人,不是冲着我们要收留的这几个人来的呢?谁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是啊,而且他们一个大楚的新帝,一个玄明宗的内宗弟子,怎么看都不靠谱啊。” 刘公英的脸黑到极致,怎的,会有这样的宗门弟子了? “都别嚷嚷了,把厢房空出来吧。” 大师兄这么说话了,还得看师父的意思。 林天启看着刘公英,眸色沉了沉。 “公英,你长大了。” “弟子不敢。” 林天启笑了:“没什么好不敢的,就按刘公英说的做。” 林天启一挥衣袍走了。 这天宗的衣钵,最后还是要由你来继承。我们前一代武林宗师之间的恩恩怨怨,总归不要带到下一代比较好。 听说玄天拓那个老东西死了……林天启长叹了一口气,一代风云的玄明宗师,就这样陨落了?那下一个是谁?如果那场大火当真烧到天宗,那首当其冲的,定然会是他林天启。 他会肩负这个责任。 那偌大的天宗,谁来守护? 还是得靠他这个刚刚跻身灵丹境的大弟子,刘公英啊。 至于,刘公英这一路走下来认识的朋友,总不能真的把人家赶出宗门吧? “谢师父。”看着林天启背着手一步一步走远了,刘公英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林天启的背影透露着一股沧桑。 “楚绍元,你刚刚跟宗主怎么说的?”李布依也觉得奇怪了。 先是拒绝的果断,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同意的也很果断。 楚绍元看着林天启的背影笑了:“哦,我告诉他,玄天拓战死了。” 鸦雀无声…… 突然发出了一声爆笑:“王八蛋,你居然骗人!” 李布依突然大声的笑了,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玄天拓选择留下来照顾着火的玄明宗,言下之意确实有共生死的意思,其实用生死未卜会更好一些。 但是,这个王八蛋,居然一语断定玄天拓已经死了,这一句话,能粉碎多少人的念想。 你……真是个王八蛋。 楚绍元看着她,知道自己戳到了李布依的痛楚,所以没有说过多的话。 半晌,慢慢道:“抱歉。” “没关系,这样也好。林宗主,应该是触景生情了。”顿了顿道:“我原来还以为他们的关系非常不好,没有想到,落到今天的这份上,他们还是很关心对方。” “布依,你知道什么是唇亡齿寒吗?” “什么?” “不是告诉他一个宗门陨落了,是因为仇家找上门,那个仇家可能想要的是全天下,野心很大,会来征讨你的宗派,而是告诉他……” “和你势均力敌的对手,也败在了他的手下。” …… 在天宗的时间过的很快,李布依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 刘公英刚刚突破灵丹境,还有很多地方掌握的不是很好,肉身和灵魂的融合也不是很紧密。 楚绍元都帮他一一调整了。刘公英一开始很抗拒,但是在李布依和苏杏子的威逼利诱之下,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天宗安然无恙,就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就要放松下来的时候,天地间突然起了一道飓风。 “好浓的毒气……” 刘公英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如是说道。 所有人赶紧赶出去看,看到天地间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毒雾。 “来的是长奚宗!”立刻有天宗的弟子说道。 确实,在神武大陆上,有这样毒功的宗派,只有一个大蛮长奚宗。 林天启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出来了,眉头飞快地皱在了一起。 “弥香,来我天宗做什么?” 弥香是站在千慕勋那边的,这件事情林天启是有听楚绍元说过的。 弥香顿了顿她的蛇形拐杖,说道:“玄天拓呢?你们是不是把他藏起来了?” 听到自己宗主的名字,李布依也愣住了,飞快上前了一步,苏杏子拉都拉不住。 楚绍元看到了,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住她的失态,恭声道:“玄明宗的宗主怎么会在天宗呢?” 弥香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你大楚的新帝怎么会在天宗呢?少跟老娘装蒜!老娘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快把玄天拓叫出来!” 话说到最后,居然带了几分哭腔。 林天启看着她,居然说不出话,半晌慢慢道:“玄天拓,可能已经死了。” “死了?”弥香后退了两步,手中的蛇形拐杖都要支撑不住她。 她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天地大动!阴寒的毒气蔓延开来,叫来不及设防的天宗弟子纷纷倒地。 “弥香!”林天启生气了,澎湃灵力挡住了她的毒气,“你冷静一点,这里是我天宗,你怎么敢在我天宗放毒!” “我弥香,敢在玄明宗放火,就敢在天宗放毒!” 弥香大声笑着,一遍一遍念着:“老娘还没有泡到你,你怎么敢死!” “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来,活要见骨,死要见尸!” 所有人都震惊了……怎么弥香原来对玄天拓有这样的心思? 李布依看着她,如此失控,总算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情绪,突然崩塌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直接落了下来。 虽然背对着她,楚绍元却察觉到她好像是哭了,也有些慌了:“你不要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步,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玄天拓就可以登临仙界,永远摆脱轮回之苦……” 怎么,就没等到呢? 【203】接你回家 “弥香,玄明宗的火是你的弟子放的,你已经错过一次了,你难道还要再错一次吗?” 林天启显然已经生气了,玄武门内很多前辈都知道,弥香对玄天拓是有感情的,属于,单相思暗恋多年,苦追无果。 一方玩命追求,另一方玩命不见。 说不见就是不见,叫弥香有什么办法? 只是,她也没有预料到,千慕勋那个疯子,居然真的在玄明宗放火了! “宗主,弥香前辈好像是一个人来的。”立刻有天宗的弟子发现了这件事。 弥香虽然施展毒术非常吓人,但是有几个灵丹境的强者护着,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玄天拓看了看弥香,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果然没有感觉到场面上还有其他的灵力波动。 “弥香……确实是一个人来的。”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布依的方向。 “居然是一个人来的,她没有带千慕勋和她的弟子过来?”李布依听见了,也有些震惊。 为什么?他们不是一伙的?弥香都知道他们现在躲在天宗了,还不会告诉给千慕勋吗? 楚绍元闭起的眼睛睁开了:“不对,她是一个人来的。” “她是一个人来的,怎么就不对了?”李布依有些不解了。 “弥香和长奚宗下任宗主的关系,不是很好。” “你说弥香和曲茗兆?她们不是师徒关系?怎么可能关系不好了。” 楚绍元摩挲着下巴,仔细寻思:“确实,理论上来说不应该不好的,可惜她们的想法并不相同。弥香要的是墨守陈规。当年长奚毒宗是靠大蛮才发展起来的,如今她就想继续倚仗大蛮。但是,现如今,曲茗兆想要的是依附千慕勋,而千慕勋又统领了魔域。” 李布依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我知道了。魔域,当年长奚宗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宗门,就是因为魔尊的陨落,蹭了边边角角才起来的。所以千慕勋统领了魔域,便带着正统的魔族归来,长奚宗就相当于它们的附属,自然要被收归旗下。” “不错,”楚绍元点了点头,“长奚宗是附属,但是已经经过了千百年的发展,尤其是弥香这种复古派,自然认为长奚宗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宗派,是不会再去做依附这样的事情的。” “这样就是政见不合了。” 突然的,所有人都看见场上的弥香桀桀的笑了,笑的有些诡谲。 “老毒姑,你为什么笑?”立刻有人这么问了。 弥香看了看他,回答道:“小辈,还没有人敢对我这样颐指气使。我一个人来这里,只是因为,我也觉得千慕勋那个小子事情做的过了。我们确实是竞争对手,但是我们相识了一世,我没有必要,这辈子都没有必要,非要向你们宣战,这样太蠢了。” “而且,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们,玄天拓的事情罢了。”弥香后退了两步,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天地间突然起了一道飓风,这道飓风刚才不应该有的。 “好强烈的灵力波动。”不管是什么级别的弟子,此时都感受到了。 “这里也好多人啊。”轻佻而戏谑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李布依和楚绍元同时抬头,看到了传送门慢慢在半空中出现了,一片黑云如同一场噩梦,降临在天宗的上空。 “千慕勋!”李布依难以遏制自己心头的愤怒。 千慕勋站在半空中往下看了看,笑了:“哎呀,你又在这里。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呢?小时候,被一场战火夺走了父母,长大后,一场大火又夺走了收留你的玄明宗。怎的,今天站在这里,一场大火,还要夺走好心包容你们的天宗吗?” 这句话暗示性极强,天宗的弟子们本来就心有忌惮,这样一说立刻就炸开了锅。 “李布依果然是个妖女!快把他们交出去!” “对啊!果然和妖邪是一伙的!” “就不应该收留她!最后还不是祸害我们自己。” 李布依的脸上青紫一片,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不说话。 “千慕勋,你可以下来,我们打一架。”李布依说道,手中的灵力慢慢汇聚,天宗的植被覆盖一点也不比玄明山上来的少。 千慕勋看着她,笑了:“打一架?你要以你还没有突破灵丹境的实力跟我打架吗?你知道现在的你有多不堪一击吗?这样吧,你让你身边的男人跟我打一架,反正你也经常靠男人的,不是吗?” “布依……”楚绍元有些担心地看向了李布依,千慕勋这个人的嘴皮子实在是非常的厉害,几句话就勾起了火药味,一字一句,直接打击在李布依的心里。 “不应该的。”李布依慢慢说道:“其实我不应该生气,我确实弱,确实一直被你保护。” “布依!”楚绍元有些担心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上心头。 就看见李布依慢慢走了上去,手中的灵力一闪,底下的藤蔓突然生长了起来,居然能托着她升入空中。 李布依的话很重:“不许你跟过来!如果你跟过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硬生生把要跟上来的楚绍元拦下了。 楚绍元万分担心地看着李布依…… 这世间什么是魔?能攻人心的……方才是魔。 千慕勋永远都知道,一个人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是什么。他总是能够轻轻松松地勾起人内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心思……从而为他自己所用。 多么可怕…… 但是,布依既然有自信自己上去对抗千慕勋,楚绍元觉得就应该要相信她有这种实力可以做到的。 “布依,万事小心。” “嗯。”李布依说道。 绿色的藤蔓慢慢把她驮着到了千慕勋的那个高度,其实不久前他们对抗过/ 千慕勋看起来非常怀念和她的交手:“布依,你真的很像一种动物,像猫。看似与世无争,却又要强,这样你要怎么置身事外?” “我可以不向别人展示我的要强,只是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和仇恨,让我不得不拔刀出剑。”李布依蹙了下眉头,是的,她现在就是很不满。 “何苦呢?”千慕勋看着她笑了,“好歹相逢一场。” 千慕勋心里苦了一下,他自己知道。不过他也吃了一惊,他做别人的魔,而李布依却是他心头的那点朱砂痣。 也许他可以矢口否认,笑话别人说身为一个魔怎么可以有感情,但是,他还是骗不过自己……当时说喜欢过的,就当真是喜欢过的。 还能有假了? “我宁可不认识你。宁可你从来没有来过。”李布依说道。 果然,心里还是痛了一下。千慕勋捂住了一下胸口。 还是很在意她啊……在意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李布依看着他捂住胸口的动作,猝不及防地出了一招。 “你学会偷袭了。”千慕勋感到欣赏,“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总是傻乎乎的,一天到晚,只会直来直往。” “你不要说这些有用没用的,我今天再站在这里和你比试,就是要分出个高下的。你不必念及过往,要杀便杀,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千慕勋的眸色暗了暗,死亡通牒? “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要怪我。” 一股黑色的飓风从千慕勋的掌中喷了出来,缠绕在李布依的身体上。 李布依吃痛,翻了一个神,恰在此时,一枚通体混润的玉佩从她的身上掉落了下来。 “这是……”千慕勋从这枚玉佩上感受到了明显的魂力波动,连忙上前去,把它捡在了手上。 “这是,梓芬君的神魂……还有昭元上神的三十万年修为……” 千慕勋眼中的光突然变得狂暴了起来。 李布依刚刚摆脱了千慕勋的攻击,突然看见千慕勋的手上拿着她的玉佩。 整个人都慌了:“千慕勋,快把玉佩还给我!” 这是……这是楚绍元送给她的玉佩,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楚绍元,我想要你的签名。” “此间没有纸币,这枚玉佩,你要收好。” “为何?” “因为……这是定情信物……”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定情信物……我把它……弄丢了。 千慕勋捏着这枚玉佩,手心都在颤抖,他看向李布依,眸色里的光已经全部消失了,周身盘旋着黑色的真气,整个人陷入了狂暴的状态。 “李布依!”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李布依愣住了,在下面观战的楚绍元也愣了一下,很快察觉到千慕勋的异常,飞奔到李布依的身边:“快!快离开他!”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千慕勋的一只手迅速贯穿了李布依的身体。 离心脏好近。 身体里的血瞬间就凉了,李布依的眸色暗了暗。 “为何?”李布依感到不解。 “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你的魂魄,你的功法,都是我的。” 千慕勋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狂暴,在他自认为一掌夺了李布依的心脏之后,手中的玉佩果然碎裂了,庞大的灵力涌了出来,硬生生把他和李布依扯开了距离。 “布依!”这才给了楚绍元时间接下了掉落下来的李布依。 “傻瓜,我叫你不要上去的。”楚绍元飞快地用灵力挽留李布依的生命,但是这生命流失的太快了。 措手不及。 “楚绍元,我好冷。” “我知道,你不要乱动。”楚绍元有些慌乱,却看着李布依,慢慢闭上了眼睛。 “布依!” 楚绍元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灵力锁住她的身体,看着她陷入永久的沉睡。 “你先睡,我……我去接你。” 玉佩里蕴含的澎湃灵力和梓芬君的残魂,逼退了千慕勋。 天宗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地上躺着的李布依,还有在她边上抱着她睡着的楚绍元。 “怎的,宗主,我们要不要给他们盖一下被子?” “我看,不如就埋了吧。” 玄天拓看着他们,摇摇头:“肯定不能埋了,李姑娘,已经被封住了元神,暂时死不了至于楚公子,现在应该是去了天界。” “找个人看守好他们的肉身。” …… 灵丹境的高手,可以让灵魂脱离肉身,游走天地之间,自然也能上的了天界。 楚绍元是很少会动用这一招的,毕竟,他一旦脱离了肉身,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神魂,天界的人会在顷刻间找到他的。 南天门。 “昭元上神?你这是渡劫回来的?”守门的天将有些吃惊,“是否待我等,启禀天帝?” “不用,我只是来取回我的玉昭神杵。”楚绍元拒绝了他们的话。 “玉昭神杵?”天将有些惊了,“上神是不是忘了,你恢复神位才能用玉昭神杵的,现在这样的身份,太尴尬了,不合适。” “你们把我的神杵放到哪里了?”楚绍元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劝诫。 天将犹豫了片刻,却是想到,以前横竖也都是他手下的天兵天将,一咬牙,还是如实说了:“自从上神扔出神杵之后,玉昭神杵深埋地下,至今无人能够拔动。” 话音刚落,楚绍元的身影就不见了。 天将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一点也不见着是少了三十万年修为的上神,我看,我等还是应该启禀天帝。” “人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事作为凡人的昭元上神还解决不了的,还非要启动玉昭神杵了。” “回去问问。” 天将走后,楚绍元在一处云层后面探出头来。 找到了当年扔出神杵的地方,铁锈了的神杵果然还插在那里。 “等我好久了?”楚绍元站在那个位置,大掌仔细摩挲着玉杵,心情五味纷杂…… 玉杵是一个神将的毕生的神器,抛弃它,等于抛弃了自己的灵魂。 但是,就是这个位置,他的神杵最后的降落点,把梓芬君杀了一个灰飞烟灭。 混润如玉的手落在了神杵上面,微微用力,神杵松动了。 “你说,这是不是孽缘?如果当时她没有答应千慕勋要保他平安,她也就不会踏上之战的战场,她也就不会被我的神杵打中。” “我没有亲手杀了她,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自责。” “走吧,我们亲自去一趟幽冥地府,接她回家。” 【204】炼化天地灵气 幽冥地府再一次见到了楚绍元,几乎都吃了一惊。 入口的地方先见到了牛头马面。 恭恭敬敬问了一句:“上神,您这是渡劫回来了?” 上下六界谁不知道楚绍元当年自弃神位就是为了李布依,就是为了她所以才抛弃了自己三十万年的修为,如此情谊,怎不叫天地人神皆为唏嘘。 楚绍元看着他们,只是笑了笑,摇摇头:“不是,我来找一道魂。” 牛头马面都慌了,难不成,上神去人界没有找到梓芬君的转世?但是,他们手上也没有梓芬君的神魂啊!那是神魂不是吗?又不是凡人,怎么会转入轮回? 昭元上神这是老糊涂了吧? 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慢慢说道:“上神,您好好想一想,我们这里是没有梓芬君的神魂的,您在我们幽冥地府呆久了,也不是很好。我们看您现在,应该是在用自己的神魂游走天地之间,您的神身也并没有在我们这里。” 顿了顿道:“留在我们这里委实不好,上神看看,要不要先撤?” 楚绍元笑了,玉昭神杵一顿地,澎湃的灵力几乎要把他们刮倒。 牛头马面都震惊了,怎么回事?昭元上神不是还没有恢复神身吗?为什么有了这样的本事?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还可以操控玉昭神杵? “不用,我今日来,就是来找冥王的,带我去见见他吧……” “这……”牛头马面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最后点了点头,很无奈地在前方开路:“上神这边请。” 楚绍元是没有前科的,记录良好。他本来就是掌管六界戒律的战神,很多规矩他自己知道。 当年他想要投胎转世为人,用的也不是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蠢方法,而是很淡定的以修为归六界,把神位还给了天庭,能说是净身出户。能说是诸多下凡神仙里面品行良好的。 但是如今,他还是值得他们忌惮,毕竟一柄玉昭神杵已经很头疼了。 走着走着,牛头马面还是想提醒一句:“上神见到了冥王,记得不要说话太冲了,毕竟你现在也不是货真价实的上神了。冥王最近……脾气很差。” “哦?”楚绍元来了兴致,“是因为什么原因脾气差?” 牛头马面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魔界不知道又整了什么幺蛾子,总之,最近的魔气很重,落在神武大陆之上,感觉人界都要炸了。” “死了很多人,游魂阴差都拉不回来。” 楚绍元的脚步顿住了。 “还能有阴差拉不回来的游魂?” 牛头马面相视点了点头:“不信你去问问黑白无常,他们俩干的。听说游魂都被魔族的魔兽吞掉了,最近常常有的事情。不知道,魔界是不是赢回了自己的魔尊。” 听到他们的对话,楚绍元笑了:真是不在人间,不知人间疾苦。 半刻钟的功夫,他见到了冥王,果然如同牛头马面说的那样,趴在生死簿上忙的焦头烂额。 “又少了多少游魂!” “冥王,奈何桥的负荷量要超标了!” 冥王气的撕了手中的竹简:“他们什么情况?快点给我把黑白无常带上来!” 冥王气炸了,这才扭头看到了站在边上的楚绍元。脸色都发青了。 这尊大佛怎么来了?只好先假装不认识了。 “你是……你是昭元上神?”冥王问道。 楚绍元点了点头:“看来,冥王事务繁忙。” 冥王点了点头:“可不是嘛,一天到晚的,游魂不是多了,就是少了,到时候天庭问下来,很麻烦的。” 楚绍元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冥王突然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觉得楚绍元这只狐狸到他这里来,肯定是要坑他的,那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先坑坑他呢。 “老夫听说昭元上神是下凡去了凡界的,凡界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可别说异动是你做出来的!冥王警惕地看着他。 楚绍元笑了:“魔尊之子已经归来了。” “魔族太子?”冥王也吃了一惊。 当年,梓芬君不就是帮魔族的太子挡了楚绍元的一枪,所以才灰飞烟灭的么?如今,魔族太子强势归来,楚绍元心里当真一点醋也不吃。 他才不相信。 “魔族太子归来,可是带回来了什么?” 楚绍元只好把先代魔尊把魔兽封藏在人界的幽冥海域的事情说给冥王听。 冥王听完之后,恍然大悟地摸了摸胡子:“原来如此,原来是他们在人界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异动,那也难怪最近的游魂有这么大幅度的增加了。” “那上神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冥王突然问了楚绍元一句。 楚绍元顿了顿,还是回答到:“我来借你的生死簿一用。” 冥王眼睛都发直了:“上神可是要找谁的灵魂?如果是梓芬君的,我们这里还真的没有。” 楚绍元失笑了:“你不用这么紧张。”他慢慢走向他,伸手抓过了生死簿:“我不来找梓芬君,我来找李布依的灵魂。” “李布依?” 这回换做冥王也觉得奇怪了。怎的,深情款款的昭元君下凡,换了一个女人喜欢了? “你的新欢啊?” 楚绍元点点头,但是也摇摇头,补充道:“也是旧爱。”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横竖不过一个你而已。 只是,我想知道重新变成人的你,没有神魂的你,是不是在变成人的时候有了新的,人类的灵魂。 修长的指尖翻阅着生死簿,有些犹豫:“如果有你的灵魂,想来会有别样的麻烦。” “上神,你有什么顾忌?”冥王看着他有些奇怪。 楚绍元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上,眼睛紧紧盯着三个字,头皮都发麻了。 随后摇了摇头:“冥王,我找到她了,谢谢你。” 冥王看着楚绍元,感到一头雾水。但是,事情太多了,他没办法深究。不愧是上神,说好看一下果然就是看一下,不过名字这么多,他是怎么一眼看见的? 楚绍元慢慢走出了冥王的府邸,眸色深不可测。 他一眼就能看见李布依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是刻在他的心尖上的。 生死簿上有你的名字,说明你去人界的时候有了新的人类的灵魂。 那我喜欢的,到底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这个……有着凡人灵魂的李布依? 他有些拿捏不准了。突然脑袋一阵剧痛,他蹲了下来,扶住了脑袋。 他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完全没有想过,魂魄不完整的李布依是怎么作为凡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这么大的。 这是……这是残魂借宿啊。 你是她,却也不仅仅是她。 如果现在楚绍元回到凡界,那么他要做的,只是重新找回梓芬君的魂魄残片而已,但是李布依本身的凡人魂魄,就会在天地间,烟消云散。 “我要去找你。”几乎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楚绍元就决定好了。 闪身到了奈何桥上,一个一个游魂,他挨个看过去。要转世的瞬间,孤魂野鬼,他也一个一个看过去。 万鬼那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你,你去哪里了?我还能找到你吗? …… “好吵,外面是怎么回事?”李布依只觉得脑袋一阵钝痛,突然就清醒了不少,睁开眼睛,她看见自己身处在一个神奇的空间里。 这个空间什么也没有,只用她自己。 李布依感到寂寞,突然发现乾坤袋还牢牢跟着她,她心念一动,从其中召唤出了流赤。 “流赤,你帮我看看这附近究竟是怎么回事?” 流赤好像伤的很重,听到李布依召唤它,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了听。观察了半晌,回答李布依:“蠢女人,你这是进了你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幻境了。” 李布依自己也吃了一惊:“我怎么不用被你咬就能听到你说话了。” 流赤一脸看白痴的眼神,哼哼道:“因为你兔爷我的功力加强了,所以就能让你听到我说话了。” “这么快?你才跟着我修炼了多久啊,你们吸血玉兔的修炼功力都是这么强的吗?” “那是当然啦!” 李布依一脸得意:“我看,就是我的血值钱,你吃了我的血,所以才进阶的快。” “才不是,明明就是我自己努力的。” “你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有什么好努力的。” 流赤气炸了:“你到底还想不想从我这里听到关于你现在在的秘境的事情了!” 流赤没有说的是,它之所以进步的这么快,跟李布依的血没有关系,跟它自己勤奋更没有关系。完全是楚绍元看见流赤天天跟着李布依,心生一计,把自己的神魂生生剥离,给了一魂给流赤。 三魂……总共只有三魂……他给了我一魂。 流赤心想,看了看李布依…… 其实,这也是他变向地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这么一想,流赤突然觉得自己的使命特别巨大,连胸脯都挺高了几分。 “好好好,你说,这个幻境有什么稀奇?”李布依觉得,流赤变强是件好事,毕竟她现在面临的事情越来越棘手。 “你讲讲。”李布依看着这只雪白的兔子笑了。 流赤看着她,慢慢看着,叹了口气:“蠢女人,现在进来这个幻境的,只有你的魂魄。” “只有我的魂魄?”饶是李布依也吃了一惊。 “往常不是肉身都会跟着进来吗?” “是吧,也许是老天看你进步的太慢,实在是太弱了,所以才把你拉进来的。”流赤打趣道,半晌声音沉了下来,特别认真地说道: “如此看来,你的灵魂应该就是你的灵魂,如今,梓芬君的玉佩已经破碎了,你身体里梓芬君的神魂应该也受到了影响,使得你们的灵魂没有办法最好的融合。” “融合?”李布依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跟她融合?之前不是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么?” “确实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啊。”流赤抓耳挠腮:“不然花灵为什么能听你号令啊!” “只是你们俩的神魂之中是有一个叫做融合比例的问题,现在她太强了,你太弱了,不匹配你懂我意思吧?” 流赤不知道这个蠢主人再听不明白,它应该从哪里开始解释了。 “因为融合比例高,所以你对花灵的掌控越来越好,但是你自身修为太低了,所以抑制了这项技能的发展,现在这个幻境,显然是上天给你的机缘。“ “机缘?在这里我就能变强?”李布依也觉得不可思议。 流赤笑了:“不努力怎么能变强呢?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功法遂霄凌空啊。你的乾坤袋里有玄明宗上千年的积累,赶紧拿出来看看,我觉得遂霄凌空的拓本他们是有的。” “你这是偷。” “偷什么偷,遂霄凌空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以为你没有遂霄凌空可以随随便便变强啊。” 李布依看着流赤不说话了。 “好吧,我应该怎么做?” “首先,你有没有感受到空气中的自然气特别强?” “有。”李布依点点头。 流赤晃动着小短腿说道:“首先,气沉丹田,然后,炼化它们。” “炼化?”李布依愣住了,这么多的自然气,全部都要炼化?” “叫你炼化你就炼化,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流赤生气了。 李布依只好照着流赤说的话,炼化天地间的自然气了。 流赤看着闭目练功的李布依叹了口气,踹了踹脚下的地板: 早干嘛去了!还非得要破而后立吗? 正是因为李布依的神魂离开了她的肉身,所以才有机会进入这个领域。所以说,这个领域本身是为了她登临灵丹境准备的。 但是,她又没有登临灵丹境的机缘。李布依的机缘全都用在半路上了。 流赤甩着小短腿走来走去,最后干脆一屁股坐下来了:“要等好几天了,主人,你真是麻烦啊。” 不自觉的,又露出一股宠溺的笑,把流赤吓的一哆嗦。 果然楚绍元的神魂不能随便要,刚才那一下是要楚绍元上身了吧。 流赤又笑了一下,觉得心里慎点慌,怎么,喜欢也会传染过来? 【205】通筋脉,起杀心 李布依端坐在位置上,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贯穿着她的身体,流经任督二脉,一寸一寸打通。 她突然突出了一口血,这一口血,叫流赤下了一大跳。 “李布依!”流赤大声喊了李布依一声,因为它看见她好像要不行了,整个人都往下倒。 这可不行,炼化天地灵气这件事情就是应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怎么能够随便放弃?随便倒下。眼瞅着李布依就要不行了,流赤只能一咬牙冲了上去。 “蠢主人,你快给我醒一醒!要加油,你能行!” 流赤扑在李布依的身上,牙齿咬到了她的颈动脉。 李布依的睫毛猛的一颤,本来身体就背天地灵气冲撞的支离破碎,又被迫接受了流赤的神兽唾液。 神兽的神力混杂着天地灵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很快就要把李布依摧垮了。她赶紧打了一个印,硬生生地把那点难受压了下来。 “主人,你感觉怎么样了?”流赤爬在她的耳边关切地问道。 没办法,它现在和李布依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它本来是没必要进来的,但是现在因为李布依的关系,它被迫进入了这个幻境。 同理可说明,如果李布依就这样嗝屁在这里出不去了,那它也别想出去。 而且,如果它就这样跑了,楚绍元的神魂是可以随便要的吗?楚绍元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它生吞了。 流赤这样想着,缩了缩脖子。 “你可得争气啊!” 李布依感受着身体渐渐在接受天地灵气,好像一寸一寸的在把她身体里那些污浊之物带出去。 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内部,这是一个好大的空间,能看到自己的筋脉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这就是炼化天地灵气带来的好处?” 李布依失神地问道,现在这种环境下,自然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半晌沉默,李布依沉下心来,接着转化身体里的灵气,一点一点的,逼出金色的光泽,养护着自己的筋脉。 她很快就看到,自己体内的筋脉都被镀上了一条金光。 须知她和流赤本来就是连着心的,所以她干脆问了流赤一声:“流赤,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正在闭目养神的流赤吓了一跳,赶紧爬了起来:“可以啊蠢主人,你怎么没事。” 李布依听到流赤回答,气不打一出来:“我怎么会有事。” “我以为你长睡不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李布依问道,她看着自己体内一切变化,非常痴迷,可能忘记了时间。 “挺久的,我都饿了。咬你也没有反应,我想了想,你肯定是入定了。” “诶,这个你还是猜对了。”李布依夸赞道:“别贫了。我问你,我在幻境里看见自己身体里的筋脉全部都变成了金色,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炼成了可以出来了?” 流赤那边沉默了,它好像在感知这个空间的天地灵气,半晌道:“恐怕是不行,这天地灵气才被你炼化了一半,你试试看,能不能把你的筋脉炼成透明的颜色。” “透明的颜色?”李布依吃惊了:“人的血都是红色的,变成金色已经很稀奇了,怎么还能变成透明?” “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就照着这么做吧。”流赤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的声音挺大的,叫李布依听到了,李布依生气道:“你不准睡,可得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为什么会变成透明的颜色。” 流赤掏了掏耳朵,回答道:“因为这才是天地的本来颜色。金色是天地的金华,这点并没有错,但是金色不是你要追求的。你要追求的是封神,神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怎么能带有颜色?” 顿了半晌,补充道:“当然啦,如果你追求金色,也是可以的,但是你要想清楚,追求金色之后,你这辈子都封不了神。” “这就是为什么天下间这么多灵丹境的高手,但是最后飞升的那么少了。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他们天赋不够。只是当年摆在眼前的机缘他们不知道罢了。” 流赤显摆地摇了摇自己的小短尾巴,向李布依炫耀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你的兔子爷特别厉害?” 李布依也是被它的话说的惊呆了,噗嗤一笑,回答道:“见过厉害的兔子,没见过兔儿爷你这么厉害的。” 顿了顿道:“是啦,兔儿爷你说的都对。那你可能要等等我了。” 流赤打了个哈欠:“没关系的,你慢慢来,外面的人,就让他们急吧。反正你的事情也急不来。至于我,横竖不过是睡一觉的事情罢了。” 李布依失笑了,知道流赤这个家伙肯定是又去睡觉了。 “大懒虫。”李布依摇了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炼化天地灵气这件事情上来。 李布依已经感受到天地灵气起了变化。 如果说,在把天地灵气炼化成金色的筋脉之前,灵气是很充沛的,足够她随便使用,那么现在的灵气就是非常的稀疏。 没有办法随意挥霍了,她必须非常小心。 气沉丹田,魂力牵引着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慢慢打通着已经变成金色的筋脉。 金色的筋脉,那层金色就好像是在筋脉的外面镀上了一层金,但是筋脉本身却还是大面积堵着,并不通畅。 李布依的魂力感知本就是上成的,不然也没有办法和梓芬君的魂力融合不是吗? 所以她当时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魂力感知调到最大。 深深吸一口气,这确实是一件慢工出细活的事情。她牵动着魂力,开始打通那些淤塞的筋脉。一条一条,顺畅的通下去。 但是哪里还是不够,她很快感受到体力透支,需要静下来,修补一下所剩不多的灵力。 现在真的还是好弱。打通筋脉之后要做点什么? 李布依盘着腿陷入了沉思,半晌醒悟了过来。应该……应该是问问自己,在打通筋脉之前还需要做点什么? 因为看现在堵塞的筋脉的数量,以所剩下的自己的灵力,完全不对等。也就是说,自己油尽灯枯也不一定能打通这些筋脉。 但是打通筋脉讲究的不就是一鼓作气?她现在能停下来休息一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些她的筋脉并不完全是连着的。 她的思路慢慢变得清晰:我应该,先扩充自己的丹田,把这些灵力压实了,这样就能储存更多的灵力,也方便我做事情。 李布依想到这个答案,便觉得心里安心了不少,说干就干。 立刻就开始牵引天地灵力扩充自己的丹田。 流赤突然睁开了赤红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天地灵气在往李布依的丹田里灌。 “你可要小心点,别把自己的肚子撑爆了。” 李布依没有听见流赤的嘀嘀咕咕,只是一点点把灵气往体内走,感受着丹田的那种弹力,李布依觉得,这么有弹力的东西,一定还可以装得下更多。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 但是,李布依还是非常的小心,每一丝一缕进入体内的真气,都被她小心翼翼地压缩了储存在身体里。 “还好。还好。”越来越多的灵气进入她的身体,李布依照单全收。渐渐感受到这些灵气带给她的好处。 身体开始充盈起来,并没有过载的不适,反而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是上了一个台阶。 李布依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自己的丹田扩充了起来,这件事情比她以为的要容易太多了。 想来……她平日里果然是太懒了吧。 有了充沛的灵力,她就可以继续她的疏通筋脉的工作。 慢慢来,一点一点来。 李布依告诫自己。 汗水从她的额间滴落,筋脉的淤塞在一寸一寸疏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了更加澎湃的灵力的关系,速度要比刚才快了很多。 “不要快!小心不要把筋脉撑坏了!”流赤的声音适时地传入了李布依的脑中。 李布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虽然你已经练出了金色的筋脉,可以接受一定的冲击,但是像你刚才这样快的速度,还是不行的。你知道吗?” “不要着急。” 李布依吐出一口气,点点头:“好。” …… 在流赤的建议下,李布依是一点都不着急了。可是在幻境外面等着她的人可是要急疯了。 “一个月了,我的天呐!”苏杏子在李布依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李布依的肉身,急的团团转。 在房间里的,同时还有刘公英。 他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苏杏子着急道:“当时你突破灵丹境,只用了三天,三天,我们就担心你的肉身会不会有问题。现在李布依魂不守舍已经一个月了,她的肉体……” 看着如同一尊冰雕一样躺在床上的李布依,他们都非常担心。 “楚绍元亲手冻住的李布依的肉身,难道还能骗我们不成?” 刘公英慢慢说着。 依着楚绍元对李布依的感情,没有把握的事情,给他是个胆子也不会去做。 苏杏子听到这句话,就更着急了:“皇叔说他去找布依的魂魄,去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做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把布依的身体冻住,她的魂魄呢?皇叔没有找到布依的魂魄,布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公英的脸还是冷的,半晌,他慢慢道:“那现在还能怎么办?只有等李布依自己醒过来,或者等楚绍元回来了。” 他走出了房间:“你看护好她。” “公英,你去哪里?”苏杏子看出来刘公英的样子有些奇怪,还是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终于,在半路上拦下了他:“你这是要去找李布依?” “或者找到楚绍元。”刘公英补充道:“你看到李布依身上的冰了吗?快要化掉了。如果不把楚绍元找回来,在冰化掉的时候,李布依还没有回来,她的肉身会以最快的速度腐烂。我不想……” 刘公英突然有些呜咽,扭过头,啜泣了一下:“我不想看到她的身体腐烂。” 你怎么会想让我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呢?可是如果我到时候不守在你的身边,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说到底,你终究是我心尖上想守护一辈子的人。 既然说好是一辈子…… 那就要走到最后一刻。 苏杏子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刘公英了,心理还是觉得有些苦涩。 怎么说呢?刘公英刚刚突破灵丹境的时候,她感觉,刘公英好像对李布依死心了。 但是,她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不过,当刘公英对李布依死心的那一刻,她看到刘公英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了。 苏杏子捂住心脏。 她还以为,她和刘公英终于要有结果了。 可是……到头来,李布依才是你心尖上的那点朱砂痣。 “哎……”刘公英叹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心脏,“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是海中月。捞不到,见不得。” “若是见了,就舍不得你受半分委屈了。” 苏杏子转身进了房间,看见了床上躺着的李布依,她突然沉默了,沉默的有些发疯。 苏杏子看见李布依的床边上有一把剪刀,她突然抓住了这把剪刀,有些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谁都对你这么好啊,刘公英喜欢你,十三皇叔喜欢你,还有那什么大蛮的呼吉成汗柯,是不是也对你有点意思啊。哦,对了,还有千秋的三皇子千慕勋,干脆就把你杀了个魂魄离体了。真是好笑。你有这么多人喜欢。你自己不是也喜欢皇叔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抓住刘公英的心不放呢?” 苏杏子手中的剪刀离李布依越来越近。 她突然就哭了:“李布依,你说说看,这都是些什么道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呢?都是因为有你在啊,如果你彻底不在了,他是不是就会看到我了呢?” 李布依现在是一座冰雕,她自然不知道苏杏子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苏杏子拿着剪刀,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206】功法融合 “你说说看,这都是些什么道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呢?都是因为有你在啊,如果你彻底不在了,他是不是就会看到我了呢?” 李布依现在是一座冰雕,她自然不知道苏杏子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苏杏子呼出一口热气,拿着剪刀慢慢的走近:“你说说,该怎么办?” 苏杏子离李布依越来越近,终于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苏杏子止住了脚步。 握着剪刀的手剧烈颤抖,最后,剪刀掉到了地上。 不该的,是我莽撞了。 苏杏子看着床上躺着的李布依,合上了眼睛。 “真是讽刺啊,我小的时候,看着自己母妃和其他姨娘相互争斗,争夺着父亲的宠爱,我觉得肤浅,我还说着一定不能变成她们那个样子,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当时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那么喜欢一个人。但是到了自己长大了,我才明白……” “原来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是可以什么都做的。而我只差一点点,变成了曾经的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苏杏子看着李布依,突然笑了:“你要是醒着,应该会说我很幼稚吧,你应该会告诉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可我唯独就是喜欢他……” “可是他的心里横竖只住着一个你而已。” 苏杏子越说越落寞,手指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又起了杀心。 “布依,我不能再在这里照顾你了,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苏杏子踉跄地跑出了李布依的房间,她不能继续待在这间屋子里了。苏杏子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崩溃了。 就在苏杏子走出房间的瞬间,床上的李布依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但是却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幻境里的李布依终于炼化了天地间的灵气,把自己的筋脉炼成了透明的颜色。 长出一口气。 流赤爬到她的身上,笑到:“笨主人,你好像也没有那么笨,成功了。” 李布依看了看自己的手,能感受到其中流畅的澎湃的灵力:“嗯,是的。成功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布依问道。 流赤看了看她的情况,点了点头:“其实你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些遂霄凌空的基础了,而且作为根基的凌空舞步你修炼了非常多年,能用炉火纯青来形容。” 流赤看见它夸李布依的时候,她的脸上甚至没有洋溢着自豪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个蠢主人是真的长大了。 “所以,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融合你所修炼的功法。” “你是说,融合遂霄凌空的全部功法?”李布依吃惊地说道。 流赤点了点头:“嗯,不错,就是这样。融合所有功法,你就成功了。” “好,那我应该怎么做?”李布依对流赤说道。 流赤看了看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认认真真说着:“你可以把玄明宗的珍藏请出来了。” 李布依依言探索起乾坤袋,乾坤袋里的空间很大,玄明宗的东西意外很多,不多久,她就被吸进去了。 “这里是哪里?”李布依疑惑地问道。 流赤看着她回答到:“这里是玄明宗的藏书阁,你可以仔细寻找一下你要的卷轴,还剩下五卷。” “这里全部都有?” “难说的,看你的运气了。玄天拓的目标是武林至尊,当时,你拿到破炎的时候是有副本的,现在应该还有。” 李布依点了点头,确实,如果玄明宗有破炎的副本,那遂霄凌空的其他残卷的副本,也极有可能有。 “玄天拓拿着这么厉害的功法,为什么不自己用呢?” 李布依心生疑惑。 流赤看了看她道:“那是因为玄天拓知道自己这辈子搜集不完全了。” “怎的,第一重天叫做凌空舞步,是整套武学的基础,一直被你师父保管啊。你师父不愿意把这套武学交给玄天拓,玄天拓也没有办法的吧。” “你是说,这个东西一开始在师父的手里?” “对啊。” 李布依起疑了:“你一只长瀚山脉上的小兔子,今年才多大,有多少阅历,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的武林秘闻?” “因为……”流赤觉得自己突然尬住。 对啊,它只是一只长瀚山脉上名不见经传的小兔子,如果不是遇见了李布依,它应该这辈子都是一只小肉团子,说不定哪天就被眼睛尖的飞鹰叼走了,吃掉了。 它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它总不能告诉她……就是因为楚绍元的神魂传给它了,所以它才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吧。 那样未免也太丢人了,肯定要被她嘲笑的。 一定会说我什么修炼又不靠自己,尽叫别人开后门。 哎,她不能学我。 立刻挺起胸膛,回答的理直气壮:“怎么了,你兔爷我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不敢,天上天下,兔爷最大。”李布依吹捧道。 流赤被李布依吹的很受用:“你知道就好。” “流赤,那那些残卷在哪里?” “你先调动你自己的功法,看看能不能靠牵引的能力找到它们。” 流赤回答道。 李布依点点头照着它的话做了,终于在密密的书海中,找到了她想要的残卷。 “果然在这里。” 她伸出手,但是残卷却被保存的很严实,以她的本事还不一定能够拿得出来。 “怎么了,你害怕了?”流赤不由自主地嘲讽道。 “你胡说些什么呢?我怎么会害怕?”李布依知道,这些藏书都是带有紧制的,越是高级的藏书,禁制越高,也就是面上的结界越高级,她也就越难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终于,把手离的离这些藏书近了一点。 她立刻感受到了澎湃的灵力的反射。 “好疼。”李布依突然疼的收了收手。 “你刚刚不是突破了灵丹境了?怎么不用自己灵力保护手掌把它们取出来?” 流赤无奈道。 李布依觉得有道理。果然这些禁制并不会阻碍她这个新晋级的灵丹境高手。 “好奇怪,玄明宗的禁制为什么不对灵丹境以上的强者设防,那这样的话,三宗里面随便来个人,岂不就能把这些藏书带走了?” 流赤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是,不是玄天拓不设防,只是他没办法设防。他自己就是一个灵丹境的高手,还能创造出比自己更厉害的禁制?” “而且,那些灵丹境的高手基本都依附大宗门,自己的宗门,难道没有藏书,还非得要来抢玄明宗的?这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李布依觉得最近流赤说话越来越像一个人了,逻辑清晰,又带了一点点毒舌,她笑笑道:“你明明跟我这个主人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像楚绍元了?” “我……”流赤突然愣住了,不说话。 这你都能认得出来:“好了,别贫嘴了,赶紧把那些功法熟络一下,准备功法融合。我要你问鼎啊,你知道吗?现在这个时辰,如果你再拖延下去,你外面的肉身可能就要发臭了。” 李布依点了点头,觉得流赤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赶紧紧锣密鼓的准备了起来:“现在应该怎么做?” 收集好残卷,李布依把它们通通摊开。 流赤抓了抓脑袋:“吃掉它们。” “吃掉?一次性?” 李布依当然知道流赤说的吃掉,不是真的跟食物一样把这些功法残卷一一都吃掉,而是一本一本的参悟。 但是,当时她参悟遂霄凌空的第一、二重天的时候就用了很长的时间,现在要她一口气吃掉这么多残卷,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你是不是觉得比登天还难?”流赤拆穿她内心的想法,笑到:“确实很难,你可能会被其中强大的灵力撕裂。但是,你要的就是破而后立,所以这样子反倒是有好处的。” 李布依觉得流赤说的是有道理的:“好,那就按你说的做。” 李布依开始闭目,气沉丹田。听着流赤在耳边滔滔不绝的指挥着:“你已经有了前四卷的基础,那,现在开始用你的魂力牵引第五卷。” “只要,你能感觉到,第五卷是在前四卷的基础上加上去的,就可以了。” 流赤慢慢说道:“然后,叠加第六卷……” 李布依觉得,这个操作虽然囫囵吞枣,有些难以下咽,但是身体好像还可以接受。 “第七卷……” 她依言在第六卷上叠加第七卷,此时,她感受到一股澎湃的气流,仿佛要把她掀翻。 “第八卷……” 胸腔里突然传来一口热血,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她是灵魂体,所以她只能感受到万箭穿心的痛感,却并不能吐出血来…… “第九卷……” 这是最后一卷。李布依知道,流赤自然也知道。 流赤表面上说的很无所谓,其实心理慌的要死,它努力地看着李布依,面上的表情,灵魂体上的变化,它很怕她一下子撑不住……爆炸了。 但是好在最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只是……李布依的灵魂体完全晕倒了。 “李布依!” 它惊叫着冲了过去,看着地上那个被澎湃的灵力冲倒的李布依,手足无搓。 该死的,现在是咬她吗?可是这是灵魂体……她神兽的唾液的功能,其实是很弱的。 而且,她现在已经是一个灵丹境的强者了,它的唾液十有八九已经是不管用了。 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流赤,它急着团团转。 早知道……让她慢一点,再慢一点……不要那么着急把事情做完了。 流赤这么想着,但是也叫唤不醒倒地不醒的李布依啊。 李布依现在的神识并没有被完全击垮,她又来到了自己的内视世界。 李布依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变化,非常明显。 五张功法残卷的人影和残影在体内疯狂舞动,她尝试着跟上它们的节奏,但是太乱了。 这么乱是跟不上的。 李布依看着这一卷卷的功法上,人影飞来飞去…… 她预感到自己怕是要跟不上了。 “流赤,你出来。”李布依看着这些人影眼睛都要糊了,试着叫了一下流赤,流赤当然没有反应的。 毕竟这里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 一个人的空间容易思考,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所以整个人没有慌乱,反而还是沉静了下来。开始观察这些功法…… 很难,也很混乱,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为什么凌空舞步会是这套功法的核心了。 因为速度。 这套功法要的就是速度,慢慢学这辈子也不要想学会。 因为九套功法本来就是融会贯通的,要的就是……速度! 难怪,难怪当年玄天拓拿到了余下所有的功法残卷,却毅然决然选择了放弃。 难怪,难怪玄天拓哉玄武大会上看到自己使用遂霄凌空的凌空舞步,就毅然决然选择收留自己为徒…… 原来,所有的契机都在这里。 所有的开端,也都在这里。 李布依笑了,她记得,在这场旅程中,她遇到了一个人,叫做长佰谐。 他说她死天煞孤星,天生倒霉。 但是李布依从来知道知足,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非常幸运了。 她有非常爱她的师父,还有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宗主……甚至,还有一个愿意守护她直到至死不渝也难以忘怀的……楚绍元。 她想,她是满足的。 所以李布依在使用这些功法的时候,也是觉得得心应手。 很快就学会了一大半。 流赤看见李布依从地上慢慢地转型爬了起来,也是吃了一惊:“李布依!你!你是不是炼成了?” “差不多了。”李布依看着它点点头:“这么多天,陪在我身边,看着我修炼,你也辛苦了。出了外面,我请你喝完的血。” “别,你的血我现在不敢喝了?” “为何?”李布依吃惊了:“你不是最爱喝我的血了,现在我变强了,你反倒是嫌弃了?” “不是这个原因……”流赤制觉得不好说。 楚绍元把他的神魂交给它的时候,特别交代了,不可以把血交给它,不可以哉咬李布依。 那家伙斯斯文文,但其实就是个暴君。 流赤想到它,脖子缩了缩,只觉得浑身上下越来越冷了。 “好了,你别问了,我不会饿了。” 【207】变强 李布依要出幻境了,幻境里头却突然下起了雪。 李布依用手捧住雪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到一个人:“我进来多久了,那个家伙还好吗?” 流赤一蹦一跳跟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捧着雪花愣神,撇了撇三瓣嘴:“你管那个家伙做什么?” “怎么不能管了?”李布依不知道流赤对楚绍元的那点不满意,反而还觉得有点奇怪。 “想他才比较正常,我以为,功法合成,会有多难。” “我以前常常听人说,功法合成登临巅峰,就会对等地付出很多的东西,我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上苍待我不薄。”李布依笑了:“我觉得我的内心还是温热一片,我还有办法爱人。我想要力量,想要变强都是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人。” 流赤看着她,一声嗤笑:“傻女人,才多大点事,瞧把你吓的,能变得有多弱啊。” 李布依看着流赤,摇了摇头:“你不会知道的。” 流赤跟在她的身后,也摇了摇头:笨,你才不会知道的。你付出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只不过……那些东西,加起来,横竖都比不上你心尖上的楚绍元罢了。 恋爱真可怕,我什么时候能找到一只母兔子度过此生? 流赤刚刚在心里诞生这个想法,就颤抖了一下,赶紧摇摇头,要把这个想法抛弃了:“不合适。” 流赤走上台阶的时候,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左思右想不明白……楚绍元那种狐狸有什么好的。 他们还是出了幻境,可是没有想过,自己在幻境里已经待了两个多月…… 出去的时候,变了天。 千慕勋还是来了天宗找茬,林天启和刘公英奋力抵抗,可惜,天宗还是沦陷了,现在他们都逃了出去,在荒山野岭的地方躲着。 苏杏子因为受不了刺激,自己一个人先跑走了,刘公英考虑过很多次要不要去找她,但是每次看到病床上的李布依,都还是停住了脚步。 “你何时能好?”刘公英每天都会来看一看,冻成冰雕一样的李布依的肉身。 却只敢站在一边看着,他连用手摸一摸她的脸都不敢,就怕一出手,她化了…… 这期间,楚绍元回来过一趟,重新给李布依的身体束了一层冰。 但是,从他的面色和所做的事情来看,楚绍元也并没有找到李布依的灵魂。 所以,他很快就又出去了。 一个月,楚绍元还是隔三差五就会回来,回来看看李布依,越是看着,他的脾气越来越坏,越来越暴躁。 “你何时才愿意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我?” 直到有一天,楚绍元走出门,说出了一句让刘公英都害怕的话:“该不会……天界的那些老家伙早就发现了是她,把她藏起来了吧。” 刘公英从来没有看见过楚绍元这么严肃地说俏皮话,所以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俏皮话。 什么叫做藏起来了,如果你觉得,天界的老家伙把她藏起来了,那会怎么做? 楚绍元立刻就叫刘公英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楚绍元重返天界。 直逼九幽台上,面见天君:“天君。” “上神。” 天君见他回来,也知是大喜的事情,立刻要设宴款待:“人界一行可好?” “天君,可能还我一人?” “一人,何人?” 天君见他这样隐忍,也知是动了凡心。可是他下凡……不应该是去找梓芬君的吗?现在为什么又站在这里了? 楚绍元哽咽道:“还我李布依。” 他直接说道她的名字,竟然叫上界众神都慌了神:“李布依是何人?” “昭元上神……不是喜欢梓芬君吗?这一趟下凡,就不喜欢了吗?” “昭元上神,你要去哪里?” 楚绍元难道听不出来吗?大殿上的这些老东西都是什么嘲讽的口气在戏说着他的感情。 我对你的爱意,还需要旁人来指指点点吗? 楚绍元当时把玉昭神杵一顿地,所有人都慌了一下,继而反应了过来,哦,上神已经不是原先的上神。 原先的上神,有自身修为和玉昭神杵加持,但是现在上神,只有玉昭神杵……他已经没有修为了。 没有修为的上神,却还有什么好怕的?一些小神小仙,可能还能镇得住,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上等神仙,自然是不会把他的那一点点威胁放在眼睛里的。 大殿上突然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嘲讽。 楚绍元当然听得清楚,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没有想到,这一趟追求,如此不堪,如此没道理。 “莫要议论。”天君当然看得出楚绍元面色的变化,他向来是隐忍的性子,如果已经表现出了极端的不耐烦,那就说明他现在已经暴躁到了极点。这种时候,是不可以随便挑衅的。 “上神,你要往何处去?” “若是你们天界没有,那我就去人界再找。” 楚绍元转身而去。 大殿上的神仙都慌了神:这……上神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你们天界,你这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你!你还当不当自己是天界的人了? “你在哪里啊?”楚绍元来到李布依的床榻边上,大掌仔细摩挲着她的脸颊:“你没有回到天上去,天上的那些老东西,看上去也不像是能禁锢住你的。你去了哪里?” “我已经为你踏遍万里江山了你知道吗?上天入地,六界,唯独魔界我没有去,你莫要逼我。莫要逼我入魔。” “哦,你是不是入魔了?如果你去了魔界,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你若入魔,我就成魔。你若杀人,我赴修罗。” 李布依还是陷入沉睡,并没有听到楚绍元的喃喃自语。 但是,那个时候,楚绍元已经决定去一趟魔界了,理由没有其他……他也需要一具魔身。 上古魔君的神躯,其中蕴含的修为,能帮助他恢复实力。 放弃三十万年修为,下凡为人的他,感受到实力的不够用,打算闯一趟修罗地狱。 地狱的烈焰比想象中燃起的还要高。 饶是楚绍元这样的实力也有点难过。 但是,想到是来找回实力把你救回来的,我就觉得无怨无悔。 楚绍元一下子闯进了进去,火焰如同一条条长舌瞬间席卷上他。 楚绍元外放寒冰真气护体,大跨步的一步一步,闯过火焰的长舌阵。 修罗地狱很大,并不只有火焰,还有恶鬼,他们都嗅到了楚绍元身上的神魂,上神的神魂,就算是没有修为的上神的神魂,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非常美味的。 所以,几乎所有恶鬼都在楚绍元一夸进来的瞬间缠了上去。 但是,楚绍元的寒冰附体,却让他们无法靠近。 恶鬼能在烈火之中生存,却抵御不了他的寒冰,说来……也是一种机缘。 但是,这片鬼蜮真的太大了,天知道,魔君把自己的身体存放在了哪里。 楚绍元虽然心理有点着急,但还是假装镇定。 毕竟,想要魔君的身体的人,肯定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还有千慕勋不是吗?这个地方,千慕勋肯定他进来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都空手而归,那肯定是不好找的。 楚绍元沉着一张脸,挨个地方搜索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烈火阵太热了,他很快感受到口干舌燥,整个人仿佛快要被燃烧殆尽了。不仅仅只是肉体,而且还有他的灵魂。 这种感觉本身是很难得的,所以让他不自觉产生了注意。 就在此时,一股疲倦席卷上脑…… 什么情况?楚绍元突然感到没来由的惊慌,冰冷的灵力从体内瞬间释放,迅速覆盖上身体的表面,帮助自己抵御火焰。 两眼一黑,楚绍元突然感到这具凡人的身体好像已经不能用了。他直接摔下了石台,作势就要掉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 “不行,我不能掉进来的……我还要去见她。我还没有找到她……” 几乎也是在一瞬间惊醒,楚绍元知道,这是自己体内的寒毒又发作了…… 本来这具凡人的身体就是活不长的,只是之前他的修为高,所以一直压着,但是如今,为了抵御鬼蜮的烈火,他不得不外放灵力防身,所以才触及了雷区…… 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掉进深渊的那一刻……楚绍元觉得自己身体外面的冰层在迅速融化,这具身体,好像被大火焚烧殆尽。 “楚绍元!”他好像听见李布依在叫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楚绍元突然笑了一下:傻瓜,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掉进来了罢了。 就算这具身体被焚烧殆尽,我也是不会死的。 就在楚绍元掉进了鬼蜮的同时,李布依终于从幻境里出来了。 “天呐,我怎么感觉这么冷!” 神魂刚刚附体,李布依就打了一个哆嗦。 看着自己皮肤上的冰层在迅速融化,她突然有点感同身受。 楚绍元那家伙发病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浑身被冰层覆盖,他是不是会感觉很冷啊。 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活动了一下筋骨,梳理了一下头发。现在的房间里正好没有人,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流赤,你说我们进幻境几天了?外面会不会出了什么大事?” “两个月了。”流赤回答道。 李布依点了点头,走出了这间略显简陋的屋子,推开门,看见了绿水青山,门口是一条小溪,不远处,有一个瀑布,水量不少。 她这时才感觉,浑身上下的气血重新回了过来。 她慢慢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瀑布激石飞溅,鸟鸣声不绝…… 李布依深深吸了一口气。 “布依!”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回头,却不曾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啊,公英兄。” 刘公英看见她好了过来,心里是很惊喜的,但是没有表现在面上,只是平平淡淡地点了一下头:“我看见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我却还能不好么?”李布依笑了。 刘公英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对了,楚绍元呢?”李布依四下找了找,却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心里有一点点失落。 刘公英看见她一醒来就在打探楚绍元的消息,哑然失笑:说到底,他才是你心尖上的人。 “他出去找你了。” “找我了?”李布依有些吃惊道:“我就躺在床榻上,他出去找我做什么?” “因为是千慕勋攻击的你。他现在已经是新一代的魔君了,所以他攻击你,还是要引起注意的。他怕你是被魔界或者天界的人捉走的。” 李布依心里咯噔一声,楚绍元这家伙,这回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现在是去了哪里?我还能找到他吗?” 刘公英看到她着急了,赶紧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楚绍元之前去了一趟天界,没有找到你,然后,他打算去一趟鬼蜮。” “鬼蜮?去鬼蜮干什么?” 心里的那点惊慌被无休止地放大。 鬼蜮那个地方……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吗? “我要去找他!” “李布依!”刘公英这辈子第一次求人:“求你,不要去。也许,也许他跟你一样,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那他要是回不来呢?”别人不知道,她李布依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楚绍元的身上,可是有寒疾啊,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哪里能经受得起这些? 刘公英知道她着急了,但是,同样知道他说什么都拦不住她,顿了顿道:“布依,你昏睡的这段时间,千慕勋来战了,毁了整个天宗。” 李布依愣了一下,果然被这个新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怎么回事?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但是天宗是彻底毁了。”刘公英顿了顿道:“比玄明宗还要彻底。” “千慕勋不是得到他想要的了,还毁天宗做什么?” “布依,你说的对……”刘公英顿了顿,对李布依说道,“千慕勋想要的,不是普通的胜利,他想要的,是天下。” “不,千慕勋想要的不是天下……”李布依的脸色都变了,“他想要的,是这个六界。” 【208】得到魔身 鬼蜮里慢慢起了颜色,楚绍元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暂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还是隐隐约约地想着……如果李布依提前醒过来了,找不到他,会不会很着急。 这么想着,他的神识逐渐清晰。 这才感到一股痛觉席卷上脑袋。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撕裂,撕的支离破碎,撕的他再也看不见天明。楚绍元反而清醒了过来,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 “这是魔君的神躯在试图牵引我的神魂。”很快,楚绍元作出了判断。 “魔君有的只是一个神躯而已,而我正好,凡人的肉身被毁,神魂游荡在这鬼蜮之中,你见我,可是相见恨晚?” 楚绍元感知着那处牵引,突然笑了起来。 “可是,你只是一个没有灵魂和自我意识的神躯,而我是一道神魂,你和我,哪里有的比?” 楚绍元感觉到那股魔界的威压,正如同当年他在仙魔战场上遇见的魔君一样,当年的对手,时过经年,却还是对手,关于这一点,倒是一直都没有变。 “缘分真是神奇。” 缘何而起,缘何而终。世间万事,终逃不开这样的因果循环罢了…… 楚绍元随着那道力量牵引着自己慢慢地靠近,他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魔君的神躯了。 “鬼蜮把你的神躯保存的不错。”楚绍元说着……想来,当年的他也是转世转的急了,如果可以像魔君一样,好好的善后,保存好自己的神躯,现在也不用这样勉强自己,非要占用别人的身体…… 更何况……还是先代魔君的,如果占用了之后,会不会产生什么不良的反应?楚绍元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把握……毕竟占用魔族至尊身体的神族中人,本来就是没有这个先例。 更何况……楚绍元他不是普通的神,他是隶属于天地共主那一个流派的神。 他生于天地之间,享日月同辉之寿,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生死簿上。所以上苍赋予了他极高的使命,镇守六界…… 所以,他本来是不应该动凡心的,他不应该喜欢梓芬君,神仙之间谈恋爱本来也是禁止的。遭天杀的,他居然失手杀了梓芬君…… 这才是他下凡的契机,虽然契机是有了,但是他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梓芬君的转世,那是这一世的李布依。可是好巧不巧……李布依已经不完全是梓芬君了,她有了新的灵魂……但是……爱了就是爱了……却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楚绍元时常会在想,他下凡的时候,是不是也吞并了一个天才的灵魂?如果不是他昭元上神占据了这个身体,楚绍元这个人……会不会本来就是一个天纵英才的男人呢? 楚绍元突然笑了,这就是命吧……如今,不管这些个身体里住了几道灵魂,他们最终都成为了一道…… 就好像喝了无数碗孟婆汤的灵魂,虽然转世了无数次,但是情深难却,终究会再相见,而再相见,也终究会再恋上。 便是这样想着,楚绍元非常轻松地接近了魔君的身躯…… 他感受到魔君身上澎湃的邪气了,和他修炼的功法大不一样,如果强行融合,肯定会出现排斥。 楚绍元向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伸出了手,触碰到这具身体。狂暴的魔族气息扑面而来,叫他踉跄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始慢慢接受。 神魂与这具身体慢慢融合……这具身体上逐渐出现了魔君本来的样子,凶神恶煞,好像要把楚绍元吞并着吃掉。 但是,这毕竟是战神的神魂,哪有那么容易被随随便便吃掉? 楚绍元微微一笑,两道身影便飞快缠斗在了一起。 很快,楚绍元就看到自己和这具身体慢慢融合在了一起。 “毕竟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了,如果这都攻克不下来……倒是要被人笑话了。” 魔君慢慢换上楚绍元的面容,他慢慢开始掌握这个身体,操纵着它,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 唯独不一样的,就是问鼎一界的澎湃神力。 楚绍元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有些意外。 好像进展的太顺利了。 但是,神躯刚刚到自己的身上,楚绍元就觉得鬼蜮的火焰又一次朝他烧了过来。 楚绍元慌忙退后,一挥手,火焰后退了几分。 真不愧是神身。他笑了,好强的神力。 但是,毕竟是鬼蜮,待多了还是不好的。楚绍元选择迅速撤退。 等到他回到天宗暂时休息的地方,走进了李布依的房间,却吃了一惊…… “布依?”人呢?怎么不见了? 楚绍元垂眸仔细寻思了一下……她莫不是没看见自己在这里,所以跑出去找我了罢…… 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楚绍元急急忙忙探着她的魂力,追了出去…… 楚绍元最后是在那座瀑布旁边见到了李布依。 李布依正站在瀑布的边上发呆……她突然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双燕领域的幻境里看到的事情。 楚绍元浑身上下,顺结成冰,举身赴了瀑布黄泉。 李布依伸出手,想抓……却没有抓住…… “你是不是背着我先跑了?去了哪里……我还能找到你么?如果你尸骨无存……我能不能学你一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去天上问问天君,能不能把你还给我?去地府问问冥王,能不能把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掉。” “楚绍元……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李布依呢喃着,有几分想要跳下瀑布的意思。 楚绍元看见她这样,慌了,急急忙忙伸出手拦下了她:“你在做什么?” 口气里不自觉多了几分生气,没了往日里的从容淡定,甚至连那些温雅也找不到了。 李布依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她现在正倒在楚绍元的怀里,他的怀抱不像往常那样微微发凉,而是炽热的滚烫…… 只是……只是你的眼睛怎么不一样了? “你的眼睛,怎么变成了赤红色?”李布依看着楚绍元,疑惑地问道。 楚绍元回来的急了,还没有照过镜子,他大概知道,吞并了魔君的身体,他自己本身是会发生一点变化的,只是没有想到,这种变化原来是在眼睛上…… 如果只是这样……那道还好。 “布依,我没事的。你怎么突然要跳下去……真是吓死我了。” 我才看着你醒过来……可不想再亲眼看着你死去。 楚绍元拉着她的手,指尖不由自主落到她的脉搏上,吃了一惊:“布依,你的灵魂是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灵丹境?” “你感觉到了?”李布依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流赤从乾坤袋里爬了出来,站在了李布依的肩头,看了看楚绍元,呸了一口道:“快!你赶紧离他远一点,这个楚绍元不太正常。” 莫说李布依,却说楚绍元也愣住了:“我怎么不正常了?” 楚绍元问道。他隐约记得,这只小兔子是拿走了他的一缕魂魄,才帮他办事的。 “你身上魔气好重。你方才离我三十公里我都闻到了,怎么回事?” 楚绍元突然笑了:“你感觉到我身上的魔气很重,为什么不提醒布依要躲开?” 看到楚绍元再责备自己,流赤只暗骂了一句黑心雇主,还是解释道:“我是感觉到你的身上魔气很重,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的李布依已经是一个灵丹境的高手了,寻常的魔她肯定是能对付的。” 顿了顿,流赤补充道:“但是,你不一样。你现在给我的感觉,比灵丹境的高手强多了。你已经恢复成神了吧。不对,你这具是魔族的身体,你现在……是魔。” 李布依听到流赤说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傻愣愣地看着楚绍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你现在……是魔了?” 楚绍元看着她,眸色都阴暗了不少,冷唇一勾:“怎么,我是魔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这问题抛的露骨,李布依都个人被他问的愣在了原地…… 你是魔了,我就不爱你了?这自然不可能啊…… 可是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的脾气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化了不少。 “那,你觉不觉得现在哪里难受?”李布依小心翼翼地问了问。现在的楚绍元,更像一个炸药桶,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 楚绍元摇了摇头道:“没见到你很久了,我觉得很难受。” 这话够撩人。李布依瞬间涨红了脸,看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居然说不出半句话……最后长叹了一声:“我也很想你。” 这是一个相聚的好日子,两人就在这座小屋子里一起吃了顿饭,但是李布依却发现,楚绍元慢慢的不太爱吃东西了。 “怎么了?是我做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么?” 楚绍元看着这些她做的菜,摇了摇头,心中苦涩:“怎么会,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只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我还在灵丹境,灵丹境虽然离神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横竖都还是人,只要是人,就要吃饭。但是,一旦登临神位……这鱼肉和大米,就是身外之物了。 楚绍元突然想起什么,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姑娘,无奈地笑了一下…… 可是你的爱好就是吃啊,如果要你登临成神,往后不能吃好吃的了,你会怎么想…… 你还愿意陪我脱离凡尘之外么? “哦,你是不是成神了,所以就不喜欢吃我们凡人的这些东西了?” 李布依到如今,都没有完全回忆起她做甚的那些事情。 而且,就算是原来的梓芬君,心里也是更喜欢做凡人的。 楚绍元看着她,只好再一次举起筷子,吃了一口,称赞道:“好吃,我喜欢。” 李布依笑着说道:“喜欢就多吃一点,你要是不吃,我会生气的。” “好。”楚绍元笑着,又夹起了一筷子。 看着李布依,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内心的那股狂暴和燥热,又消退了不少。 “布依,你昏睡的这几天是去了哪里?为什么受了千慕勋的一击,你就昏迷了。回来之后,你的修为有这么大的提高。” 楚绍元还是想问问李布依,他心里有几分担心李布依是和他一样,被魔族的什么东西污染了。 李布依想了想,回答道:“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去了一个幻境的,灵魂单独在那里修炼,流赤教我的。” 李布依决定把锅甩给流赤。 流赤从乾坤袋里爬出来,看见餐桌上一堆好吃的,还有两个面对面坐着的主顾。 看着他们没安好心地看着自己,流赤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说说看,布依发生了什么?”楚绍元撑着脑袋看着流赤。 流赤觉得……它逼李布依修炼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后来……流赤还是在李布依和楚绍元双管齐下的淫威之下……强行说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事情就是这样。”流赤小心翼翼地收尾。 “嗯。”楚绍元点了点头,觉得流赤说话很有道理,李布依这个大懒虫确实应该逼迫一下。 “你没有怪我的意思?”流赤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楚绍元笑着摇摇头:“怪你做什么?你做了一件好事情。” 顿了顿又道:“布依,你刚才提到,说千慕勋的事情,这事情你打算怎么了断?” 怎么了断?李布依愣住了,她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要说起了断……她能怎么做?一刀杀了他吗?可是千慕勋好歹是她的青梅竹马,若是一刀杀了他…… 那心尖上的一点点不舍是怎么回事。 李布依用力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我做不到,亲手杀了他,我做不到。” “只是前世的恩恩怨怨,还有他坑我的事情,每一样我都算在心上。但是我知道……不管是前世的我,还是今生的我,都做不到杀了他。” “他杀了玄天拓,毁了玄明宗,毁了天宗。”楚绍元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为何,为何你不明白……斩草当除根。 李布依看着他,突然的,笑了:“惊艳时光的是你,温柔岁月的也是你。你大概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也许……他也缺爱。”李布依笑着解释道,却看见楚绍元的脸色越来越黑。 什么叫他也缺爱? 【209】解释 “只是前世的恩恩怨怨,还有他坑我的事情,每一样我都算在心上。但是我知道……不管是前世的我,还是今生的我,都做不到杀了他。” “他杀了玄天拓,毁了玄明宗,毁了天宗。”楚绍元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为何,为何你不明白……斩草当除根。 “也许……他也缺爱。” “缺爱?”楚绍元只觉得心上的那股无名火焰腾的又烧了起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脾气要比以前易燃易爆了太多。心里也知道,这样许是不对的,或许会吓到李布依,但是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生气了。 李布依暂时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楚绍元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可能把他原来温文尔雅的性子给变了,还是说着:“毕竟是魔族中人啊,利益熏心,哪里能看见温暖的东西。千慕勋的身边明明有曲茗兆这样的女子,可是他还是选择了放弃她不是吗?” “曲茗兆一路穷追不舍,最后却成为了陪衬,多么可惜。” 楚绍元勾了一下嘴角,笑道:“有什么可惜,只不过不是千慕勋心尖上的人罢了,就是因为这样,你觉得千慕勋缺爱?那你觉得千慕勋爱谁?爱你?” 李布依白了他一眼,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是……“你为何说话这样咄咄逼人?” 楚绍元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意地说了一句:“抱歉。” 李布依看着他笑了:“没什么好抱歉的。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楚绍元,你说你借了魔尊的身体,我开始觉得,这个身体有些不妙的地方。” “怎么说?”楚绍元微微眯了下眼睛。 李布依看着他道:“我感觉这具身体上残存的神魂,可能在吞噬你本来的意志。你觉不觉得,自己的脾气暴躁了不少。” 顿了顿,又道:“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原来不会这么说话,也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现在的你,更带了几分嘲讽的意思。” 楚绍元看着李布依不说话了,半晌,他深深吸了口气,摸了摸李布依的脑袋道:“你不要介意,我不会被残存的魔气吞噬意识,我方才……怕只是太急了。” 李布依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没事,慢慢来,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吻有别样的力量,楚绍元顿时觉得心里的那点不安也安静了下来。 心平气和地说道:“布依,我没事的。” “哟,你们二位都完好无事啊。”突然,两人的身后传来的一声嘲讽。 其实,依着他们现在的修为,早就感觉到有人靠近,只是,贪婪地享受二人世界带来的快感,所以没有说出来。 终于,在这一声叫唤之后,两人齐齐回头,看到了曲茗兆,见到这个人……两个人都是愣了一下。 “你不是跟在千慕勋的身边吗?怎么今天突然到这里来了?” 千慕勋自从毁了天宗之后,整个人消失的无隐无踪,他们都在等待他的出现,并且预估他接下来会去哪里? 今天看到了曲茗兆亲自来了这里,难道是千慕勋向长奚宗开火了?可是,长奚宗不是和千慕勋交好么?总不可能窝里斗吧? 李布依的眸色沉了沉,在她陷入幻境之前,是知道千慕勋和长奚宗主弥香的那些事的,弥香爱慕着玄明宗的宗主玄天拓,可惜玄天拓却因为千慕勋放火烧了玄明宗而消失的无隐无踪…… 一代顶级的宗师,落的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最后连长奚宗都跟千慕勋闹掰了? 这样想来,反倒是有点可能。 李布依暗暗同意自己的看法。身边的楚绍元看了她一眼,知道现在李布依的心里一定是千回百转转过了很多心思,但是,他隐隐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快…… 她在寻思什么?横竖都不是关于他的事情吧…… 那一刻,楚绍元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诞生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他觉得,李布依就是自己的,他就应该金屋藏娇。天下间那么多的破事都不应该她来操心。楚绍元觉得,他从一开始就要把她藏好了,封存起来。 曲茗兆慢慢走来过来,道:“你们都完好无损,可以把千慕勋……还给我吗?” 这一声哀求,竟然把李布依都听的愣住了。 “怎么了,千慕勋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怎么会来找我们求?” 哪里有找自己的敌人求人的道理……但是,天宗的休息地点,曲茗兆居然能够找到,但是,虽然找到了,却没有暴露给别人的意思。如此思来想去,反倒是很有趣。 这一点,倒是和她的师父一样多情。 “千慕勋自从毁了天宗之后就不见了踪迹,我是觉得,他一定是被你们绑走了。” 曲茗兆的话里不由自主带了几分哭腔,除此之外还有几分恳切。 “好吗?” 好吗?一个女人深入敌营,卑躬屈膝,只是为了心尖上的人才做的那些乞怜。 “你难道不知道,千慕勋不在我们这里。他从一开始就不可信吗?” 李布依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一下这个多情的姑娘,毕竟她和她曾经交过手的。 在双燕领域的时候,千慕勋让曲茗兆抓住李布依,当时的李布依伤的很重,如果曲茗兆当真是什么见人就杀的魔头,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李布依。 但是,当时的曲茗兆,只是逼退了李布依,却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如此,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只是,何苦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他爱天下,胜过一切。 曲茗兆听见李布依的回答,用力扯了一下嘴角道:“难不成,还非得要我跪下来求你才可以吗?” 李布依急忙道:“别,别跪我。我消受不起。” 这话是真话,她李布依最恨被人所求,也最恨自己去麻烦别人。”什么人,什么事,什么话……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了大牙。 但是仔细想了想,千慕勋毁天宗的时候,她确实在幻境里修炼,知道的细节并不是很清楚,而楚绍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李布依转头看了看楚绍元,问道: “绍元,你知道千慕勋在哪里吗?” “你会去找他?”楚绍元看了看她,总觉得有点不想说。 这便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占有欲,我不想说,不想告诉你他在哪里。虽然,我知道你最爱的人是我,但是一想到还有这般多的男人会被你记挂在心上。 我就不想说,我不想你去想,不想你去找,不想你把他们记挂在心上。 楚绍元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李布依,好像要望进她的灵魂,把她整个人看穿:“我不想你去找,不想你去想,不想你……记挂着别人。请你看着我,只看着我,只念着我。只爱我。” 李布依的心尖上猛的一颤。落在他们不远处的曲茗兆自然是被吃了一大把狗粮,也愣在了原地。 怎的,我来这里,找自己心爱的人不成,还非得看你们秀恩爱不成? 曲茗兆失笑,突然道:“楚绍元,我知道你本事不小。既然你知道他在哪里,何不说给我听?这样,我追我的千慕勋,你的布依,也就是还是你的。你看看,这件事情岂不是一句两三得?” 楚绍元看了看她,眉眼弯了弯。 曲茗兆突然觉得汗毛倒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楚绍元眉眼弯了弯,但是以前的他,还有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现在弯了弯,总觉得充满干坏事的感觉。 “如何?”曲茗兆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不论如何,人都是要找的。 楚绍元看着她,点了点说道:“也好,那就去找吧。” “他在哪里?” “他在前往天界的路上。” 这话一出,别说李布依,确实曲茗兆都慌了神。 “什么叫去天界的路上?”“他现在……应该还是肉体凡胎,要怎么去天界?” 曲茗兆搅了搅手指:“我,我先回去,对,先回去。” 转身就跑。 “你就这样想走了。”楚绍元将手一抬,拦下了狂奔出去的曲茗兆。 曲茗兆跌倒在地上,瞬间被俘。 李布依看了看楚绍元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瞬间愣住在原地。 曾几何时……你会这样对待一个人了?你把前尘忘记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这样的你,但是现在的你,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自私,专制。 “楚绍元,我总觉得你变了。”李布依不由自主又说了一遍,眉头用力蹙了起来。 楚绍元听到她这么说,身子猛的一颤,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半晌又松开了,笑了笑:“许是有些变化,但是布依不用太担心。” “这已经不是我用不用太担心的问题了。”李布依正色道:“变了就是变了,你怎么回事?” 魔君的身体肯定影响你了。 “之前的身体好好的,为什么不用,为什么要去找魔君的身体。而且,你刚才说,千慕勋去天界了,我总觉得你在骗人。” 对啊,他在骗人。李布依愣住了,楚绍元,怎么会骗人?他什么时候骗过人? 如果不是这道熟悉的灵力,熟悉的风格,她甚至可以怀疑,眼前的这个楚绍元是假的。 楚绍元被她质问的愣住了,半晌慢慢道:“我当年,下凡来找你的时候,毁了神身……我自己的已经找不回来了。后来的我虽然有神魂,不至于落的天地间灰飞烟灭的下场,却没有神身,没有神身的我,就算拿回了玉昭神杵,也还不是天上那些老东西的对手。” “不是对手又如何?” 楚绍元看着李布依苦笑了一下:“布依,你还记不记得,曾经,我说要娶你为妻,却食言了。” 李布依僵硬地点点头。 楚绍元笑了:“哪里是我想食言了,我从来不想这样的。但是没有办法,天界已经走漏风声,知道梓芬君的转世就跟在我的身边。如果,当时我娶了你,那么,施加在茯苓身上的那些试探,就不仅仅只是试探,而会变成实打实的天雷,打在你的身上。” “而你想想,当时的你,神魂不弃,修为又低。怎么能承受这些?一道天雷也受不住的。” “你只会灰飞烟灭。” “而我,我不能承受这个结果。我愿意把你藏起来。虽然我这么做,你一定会怪罪于我。后来你去了一趟千秋,我也没有多阻拦……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有让他们以为我娶了茯苓,只是一个凡间普通的女子,只是想要开始一段平凡的,普通的新感情而已。” 楚绍元顿了顿,慢慢道:“这么说,布依,你能够原谅我吗?” 李布依笑了,回答了他的话:“我从来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女子。从你一开始把我绑定在身边开始,我在挣扎,后来你始乱终弃抛弃我在先,我想我也是认了,但是,你虽然这么做了,我还是打心里的喜欢你。” “楚绍元,你看看我啊……” 楚绍元说着,当真看了看李布依,李布依突然出拳给了他一记暴击。 这一击……惊天地泣鬼神……居然……直接把他打趴下了。 流赤感受到了楚绍元身上的魂力波动,慌慌张张地从乾坤袋里爬了出来。 “女人,你干什么打他?” “你到底是谁的兔子,我打他还手疼呢,你怎么不先关心关心我?” 流赤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布依,慢慢道:“你手疼?你好大的本事啊,修炼成功的第一拳,居然用来打自己的夫君。” “别别别,别跟我提这个,他还不是我夫君呢。”李布依托起楚绍元,把他扔到了炕上。 “能感觉的出来千慕勋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吗?”李布依沉着脸问流赤。 流赤也沉了脸:“你别告诉我,你弄晕楚绍元就是为了找他。” “差不多吧。能感觉得到吗?” “能,就在来的路上。”流赤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李布依吃惊道:“这么快?” “是啊,因为楚绍元抢先一步,拿了魔君的神身。”流赤慢慢道,看着李布依神色大变。 【210】事不过三 大概是千慕勋越靠越近,现在就算是流赤不说,李布依也能感觉到他的迫近了。 惶急之下,她看了一眼榻上躺着的楚绍元,沉思道:“早知道,方才便不应该把他放倒的。” 流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其实你能放倒楚绍元我还挺意外的。现在赶紧的,我们先出去吧,千慕勋应该要来了。” “嗯。”李布依答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楚绍元,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方才,当真是自己用力过猛才把楚绍元砍晕的吗? 思来想去,终究是觉得不妥。还是振作了一下精神,收拾收拾东西,跟着流赤一起出门了。 却怎想到,李布依才一出门,一柄长剑就飞了过来,好像要把她贯穿。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身影飞扑了过来,把李布依推到了一边。 居然是曲茗兆:“你没事吧?” “曲茗兆姐姐,你还没走远?”李布依见到这个人居然出手救下了自己,感觉很吃惊。 曲茗兆看了看李布依,慢慢说道:“没有,我才刚刚出了这片密林,就感受到千慕勋的魂力波动,所以我又折回来了。没想到,他居然找到你们了。” “没事,我应该可以自己应付的。” 曲茗兆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李布依,你怎么还活着?”千慕勋冷哼了一声,嘲讽的声音在嘴角蔓延开来。李布依当然知道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但是面不改色。 “怎么,我还活着你很意外?” 千慕勋看了她一眼,慢慢道:“意外倒是称不上。就是让我觉得很费解,我分明已经抢走了你的神魂,你怎么还能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李布依气极反笑:“今日你站在这里,把我的神魂交出来。” “好啊,看你能不能从我的手上拿到了。” 这是千慕勋不知道多少次和李布依正面交手了,但是这一次,千慕勋觉得李布依有哪里不一样了。 “灵丹境?你居然到了灵丹境?”千慕勋看着李布依的灵力波动,有些意外,“难怪,难怪你能感知到我来了。” “我曾两次败于你,今日是第三次,事不过三。” 趁着千慕勋说话的间隙,一根藤蔓猝不及防地捆绑住千慕勋的四肢。 李布依从千慕勋的手中把楚绍元的玉佩摘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必然会赢你一次。” 千慕勋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在这么多人里头,你果然最值得我喜欢。但是,你应该知道了,现在的你和梓芬君其实是不一样的两道魂魄的事情了。” “是啊,我知道。”李布依不以为然,如果不是因为两道魂要占一具身体,魂力融合做什么? 但是,就是这么一件事情,却叫千慕勋钻了空子。千慕勋看着李布依笑到:“那你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和梓芬君是两个人。只是因为楚绍元的一己私欲,所以才把你们两道魂力融合在一起?因为,他同时爱上了你们两个人。” 看着李布依一脸不以为意,千慕勋突然觉得有几分生气,用力地说道:“你切莫以为我只是在胡说八道,到你面对真相的时候,有你后悔的。” 李布依看着自己的藤蔓如今已经能够腾飞,能够抓住悬浮在半空中的千慕勋,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反而笑了:“怎么?还要我后悔了,我知道你的话一向特别多,也经常在战场上蛊惑人心。但是,这一次,我不想上当。” 千慕勋听后突然就笑了:“你不想上当?这是你能决定自己上不上当的么?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已经上了楚绍元的当,而且还上了很久了。他爱的是梓芬君,根本不是你。” “你如今之所以拥有梓芬君的记忆,是因为楚绍元让梓芬君转世,把她的神魂强行寄放在你的身上,而你在成长的过程中,自己的魂魄逐渐被梓芬君的神魂融合,慢慢的,你才有了她的记忆,但是这个记忆一直不完全。” “如果你是真正的梓芬君,那你早就醒过来了,怎么还会等到这个时候?居然还要以一个凡人的样子努力修炼,才能练成灵丹境,往后能否飞升还不得而知。” “你说够了吗?”李布依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 她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青梅竹马这么能说。 千慕勋看着她,冷笑道:“怎么,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就不乐意了?不乐意也好,反正,他爱的不是你。你自己看着办。” 千慕勋用力努了努嘴:“他爱的,是你手中拿着的,梓芬君的神魂。” 李布依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这一下却被千慕勋看在了眼里,千慕勋嘲笑到:“我还以为你有多清廉自傲,原来也会因为这样的凡事烦心。不过,没关系。我们青梅竹马一场,我教教你怎么重新获得男人的爱。” “其实楚绍元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只要你现在把这只装有梓芬君神魂的袋子捏碎,从今往后,楚绍元都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了。” 李布依的手指微微颤抖,最后却还是把袋子收下了。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是一个人。不管你怎么说,楚绍元也好,上界的昭元上神也好,他们也是一个人。” “我们情真意切,容不得你来诋毁半句。” “你!”千慕勋觉得第一次感到语塞,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很,随你,随你!” “那真是谢过你随我了。”李布依将手一扬,作势要把千慕勋扔出去,千慕勋整个人微微一颤,消失的无隐无踪。 “哎哟,跑的还挺快。”李布依看着千慕勋挣脱了她的藤蔓,也没有多意外。 李布依本来就没有打算,自己一下子就可以致人于死地,如此,反倒是更好。 “蠢主人,你又妇人之仁了。”流赤爬上李布依的肩头,大声叹了一口气。 李布依亦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次吧。” 等到李布依回到房间里,准备查看楚绍元的情况,却惊讶的发现……楚绍元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次换做李布依有些慌张了。 曲茗兆跟着她走了进来,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房间,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楚绍元呢?” …… 九幽的洞窟,千慕勋愤恨地坐在了石座上,看着下方一众魔兽,突然大声怒斥了一句: “该死的楚绍元,抢了我的女人,居然还敢抢了我老子留给我的神身!今日,要不是没有神身在身上,怎么会让一个女人给羞辱了。” “你被一个女人羞辱了?”底下的魔兽有些意外,“什么样的女人?感觉不太妙。普通的灵丹境高手,肯定是抓不住你的。” “梓芬君的转世。” 底下的魔兽愣住了一下,半晌又道:“那位上神,当真是转世了?” “骗你做何?”千慕勋苦笑着回答道。 曾经,他比谁都希望看到梓芬君的转世,但是,现在看见了,却又偏偏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也得不到了…… 可他是魔,魔是不会选择默默守护的,魔只会选择……得不到,就毁掉。 这样想来,千慕勋的眸中,光芒反而坚定了不少。 “那你之前不是还拿着梓芬君的神魂么?难道是假的?”魔兽感知了一下,千慕勋的身上确实不再带有梓芬君的神魂了。 千慕勋哼了一声:“被她转世的那个女人重新夺回去了。” “怎么回事,听你的意思,是有两道魂?” “不错。” “怎的不错了?”突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叫千慕勋浑身一震寒战。 大殿上的魔兽都回头看向了说话的来源。 那是一个穿着黑羽战袍的男人,飘逸的头发,邪肆的笑意,挂在嘴角。 魔兽的修为少则千年,多则万年,却在看到这个男人之后,觉得膝盖骨发软,纷纷跪了下来。 如此,便是臣服。能让万兽臣服的,只有魔君。 而夺走了魔君身躯的人,是楚绍元。 “参见魔君。”异口同声。 千慕勋坐在石座上,脸色煞白,看着一步一步走进来的楚绍元,怒斥道:“楚绍元,你好大的胆子啊。你身为神族,居然抢了魔君的神身,你就不怕神族知道,制裁你吗?” “没关系,现在我已经是魔君了。”楚绍元一步一步走向千慕勋,脚底的威压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而越来越重。 千慕勋很快就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了……这个家伙,真的变得好强! “楚绍元,你要做什么?”千慕勋有些紧张,看着这个褪去温文尔雅外皮之后的嗜血魔神。 难不成……难不成你还要抢了我的魔界吗?不、不行,你已经夺走了我的这么多的东西,应该把我的家园还给我了。 楚绍元俯低了身子,凑在千慕勋的耳边,慢慢说道:“我方才来殿上,听你说了我不少坏话。而且,还有意染指布依。” “刚才,我看见你和布依的大战了。我听见你有意误导她,认为她和梓芬君是两个人。” 楚绍元的话,越来越狠厉,大掌慢慢抚上千慕勋的胸膛。千慕勋感受到胸腔上的那股威压,好像要把他捏碎了。赶紧外放出灵力护体。 可惜……并没有用。千慕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楚绍元牢牢掌控着。 楚绍元看着千慕勋,慢慢说道:“对了,你是用哪只手伤了布依来着?”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千慕勋的左手被楚绍元轻轻松松地废掉了。 “若还有下一次,便不是这么一只手了。”楚绍元突然收了力,看着断了一只手臂的千慕勋,嘴巴大张着喘着气,面色阴翳地说道:“布依想要留你性命,你最好记得她的大恩大德。如若还有下一次,我不介意帮她,把你这个青梅竹马的好玩伴,杀掉。” 千慕勋感到汗毛倒竖。说到底……说到底按着辈分,楚绍元是要比他长上一级,只是现在同为人类,他不好……不对…… 千慕勋突然笑了,你还占着我老子的身体,居然就敢这样对我说话……你可真是。 “好是不好?”楚绍元看着千慕勋挑了挑眉。 魔兽一族是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性的,顿时就开始齐齐叫了起来:“大王,快说好啊,答应他。” 众望所归,千慕勋也没有办法拒绝,只好点了点头,说:“好。” 反正,他们魔族说话,也不能信啊。 “记得你说过的。”楚绍元笑着离开了:“你们都起来吧,那么大的身体,跪在地上,多不好受。” 手一抬,魔兽纷纷觉得身上的那股威压消失了,松了一口气,看到楚绍元离开了,都看向了石座上的千慕勋。 “大王,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现在他们也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千慕勋之所以所向无敌,还不是因为他有一支从幽冥海域带出来的魔兽军队。 但是,现在楚绍元霸占了魔君的身体,魔兽就统统都得听他的,如此,都是臣服于他,作为他的座下臣,是没有办法决定斩杀的任务,以及,越级听从千慕勋的号令的。 千慕勋的嘴唇煞白,不知道是因为断了一只手臂,还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该死的,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楚绍元这种人!” 千慕勋怒骂了一句,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 李布依坐在屋子门口很久很久,才遥遥看见楚绍元的一身黑羽战袍,眸色里闪过几分惊讶,正好被楚绍元看见了。 楚绍元面不改色地用神力把一身黑羽战袍退掉了,换上他以往一贯喜欢穿的水青色的长裳,坐到她的身边。 声色温雅:“布依,你在等我?” 这样的楚绍元,看起来好受多了。李布依看着他,笑着点点头:“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楚绍元有几分歉意地吻了一下的额角。 “我去找了千慕勋。” “你去找他做什么?”李布依不解道。 “叫他以后安分点。别有事没事,就来找你。” 李布依笑了:“你啊,醋坛子都倒了。” 【211】你的春园属于她,而我属于你 李布依坐在屋子门口很久很久,才遥遥看见楚绍元的一身黑羽战袍,眸色里闪过几分惊讶,正好被楚绍元看见了。 楚绍元面不改色地用神力把一身黑羽战袍退掉了,换上他以往一贯喜欢穿的水青色的长裳,坐到她的身边。 声色温雅:“布依,你在等我?” 这样的楚绍元,看起来好受多了。李布依看着他,笑着点点头:“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了。” 楚绍元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久等了,我去找了一下千慕勋。” “你去找千慕勋干什么?”李布依有些不安,是因为我的关系你去找他的,却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事了。 楚绍元看着李布依笑了笑,挨着她坐了下来,笑的温存:“我去威胁一下他,可不能叫他再威胁你了。” “我没事的,你是不是没看到,我还打了他的,这一次,是我赢了。”李布依扬起脸,洋洋得意,她在邀功。 楚绍元看着她也笑了:“我当然是看到了,我看到你赢了,但是同时我也看到了,他在威胁你的话。” “嗯,我当然知道他是瞎说的。” “你不放在心上就好。”楚绍元笑着,揽她入怀。 夜幕低垂,楚绍元搂紧怀里的李布依,眸色深沉,还有后面的话楚绍元没有说。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千慕勋是乱说的,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千慕勋的心里是爱慕着李布依的,所以他说的是实话。梓芬君和李布依……确实是两道神魂。 当年,梓芬君下凡,转世投胎到李布依的身上,就是借用了她的身体,只是当时的梓芬君太虚弱了,可是她所借住的李布依,又是一个难能可贵的灵魂,所以最后,随着时间变迁,李布依慢慢长大,遂霄凌空以顶级神卷的姿态改变了李布依的命运,让她和梓芬君的神魂融合。 但是,梓芬君的神魂本来就是不完整的,残余的和李布依合并了,本来的,还在这个锦囊里,是纯粹的,梓芬君的神魂。那么,接下来要李布依怎么做,要做些什么? 楚绍元觉得身体好像被掏空。他揽着李布依的肩头,仔细寻思着,怀里这个女孩,确实是他爱的,一点也不错,但是梓芬君……上界的梓芬君,也是他爱的。梓芬君的神魂,要不然……他单独带走么?单独藏起来,或者,干脆就让李布依吞食掉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想下来,楚绍元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梓芬君的神魂…… 肩头突然一沉,楚绍元愣了一下,醒过来了。他偏头,看了看在自己的肩头上睡着的李布依,无奈地笑了一下:“等我好久了,更深露重的,不适合睡在外面。” 楚绍元伸手,抱住李布依的脚弯,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回了房间。 “外面天寒地冻的,我们还是回屋去睡。” 梓芬君,是一个神强大,随意,任性妄为,但是对于爱情的追求,就像飞蛾扑火,就算天上地下所有人都说不同意的,只要是梓芬君自己喜欢的,拼了命都要去追求。而且,一旦是梓芬君要追求的,那么一生一世,一人一魂,便是一人一魂。 楚绍元自认对她的了解,和李布依是非常相似的,所以,如果换做是李布依知道自己和梓芬君其实是两道不一样的魂魄,她会作何感想。 就在楚绍元踌躇着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流赤爬上了他的肩头: “你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深沉。” 楚绍元转过头来看流赤,这只兔子通体银毛越发好看了:“我没什么事,布依变强,你也没闲着。” “你感觉出来兔爷我变强了?”流赤看着他笑道。 楚绍元点了点头:“嗯,我能感觉到你变好了。对了,我问你,你跟着李布依进了幻境,可有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你有没有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 楚绍元把李布依放了下来,带着流赤走出了房间。 流赤看着他,觉得这个人最近越来越疑神疑鬼,神神叨叨的,就学着他高深莫测地说道:“我就说了,练成遂霄凌空,登临灵丹境,就可以把自己和身体里的灵魂完全融合。” “愚蠢。”楚绍元生气了:“你怎么可以跟她说她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道灵魂?” “是你这么跟我说的,我要不这么说,怎么激励她好好修炼啊。”流赤感到委屈。 楚绍元看着它,沉思笑了:“兔爷,我是这么跟你说的不假,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笨主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的。” “别逼逼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李布依已经知道她的身体里住着两道灵魂里,而且你现在强行吞并了魔君的身体,我看你好像很不妙,你要不要去哪里闭关调整一下?” 楚绍元被它这么一提醒,也知道自己身上最近发生的变化,只是他十分难以控制的,抓起了流赤,一下子扔了出去。 “你!你为什么扔兔爷?”流赤在地上滚了一下,赶紧爬起来了。 楚绍元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感觉好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出手伤人。 片刻之后,他沉着脸说道:“不要试图使唤我做事情。”威压之下,流赤作为一只神兽,居然颤抖着小短腿跪了下来。 “是……”流赤终于知道楚绍元哪里让它觉得很不舒服了,楚绍元自从吞并了魔君的身体,他就相当于是魔君本尊。 魔君本尊,统御魔兽,同时也同于神兽,一个眼神就可以斩杀它们这群低阶兽群。 “楚绍元,你要去哪里?” 流赤惊慌地看着楚绍元如同黑夜里的一道青影飞快地消失在天地。 “我同你说了莫问。”楚绍元的声音里隐忍着暴怒。 流赤知道,他是生气了,慌慌张张迈着小短腿,往屋子里跑:得把那个笨蛋主人摇醒,赶紧去找他啊! …… “公子,你要来个几坛子酒?”酒馆的小二殷勤地问着刘公英。 “再来个七八坛吧。”刘公英已经喝了有七八分醉意了,但是他不满意,他想喝一个酩酊大醉。“天宗如何,李布依如何,究竟跟我什么关系,我到底为什么要修炼顶级的功法?当真只是想……想守护天宗么?但是如今,天宗毁了。我当时还想做什么来着?哦,赢过你……可是我连你都没有赢过,你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天宗被人烧了,那个人是你的青梅竹马。” “你有了楚绍元了,我还在这里买醉做什么?” “他们说的对,说的都对,你或许,就是一个妖邪,一个属于我们的劫难。”刘公英的眸色沉了下来,突然埋在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奈何,我还是这么喜欢你,你说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傻子啊哈哈。” 就在刘公英觉得人生失意的时候,一个轻灵婉转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顺道,在他的面前扔下了一包碎银: “小二,这一桌的酒钱我全都包了,顺便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都给我上上来。” “好嘞。”店小二一声答应,急急忙忙给刘公英这桌上酒,顺便收下了姑娘给的碎银。 “多管闲事。”刘公英抬头看清了来人,一声嘲讽从鼻腔里发了出来。 苏杏子看了看烂醉如泥的刘公英笑道:“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也好,你觉得我无理取闹也罢。我有几分想问问你,在你喝酒买醉的这段时间里,可有那么一时半刻想过,我苏杏子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时间想过,也许你应该来找找我?” 刘公英仔细看了看她,居然很唐突地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笑了:“不曾。” 苏杏子心里其实已经打过预防针,知道他会这么说了,但是亲耳听到他说出口,眼眶还是一下子红了。苏杏子抽了抽鼻子,慢慢道:“没关系,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我没有很介意。”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么讲,很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就赶紧说了:“但是在我出走的这段时间里,我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在挂念你。” 苏杏子很唐突的,拉住了刘公英千斤重的手,把它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你感觉到我的心跳吗?全是为你在跳的。” 刘公英愣住了,只感觉到手掌底下是少女柔软的身体,在这具身体里,有一颗健壮的心脏,此时正因为少女的紧张而碰碰直跳着。 苏杏子见刘公英不说话,也乐了一下,嘲笑道:“哈,我当然知道,你刘大侠是不会把这些小事情放在心上的,我也就是这样随便一说。你……你不要介意。” 刘公英看了看苏杏子,叹了口气,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酒来啦~”恰逢此时,店小二来送酒了,看到了僵持不下的刘公英和苏杏子,颇有经验的他赶紧说道:“二位可是在我这家小店萍水相逢了?本店有上等客房可供二位休息,来日方长,有话不如慢慢说。一会儿,可千万不要在这家店里打起来了。小店小本经营,见谅见谅。” 苏杏子听到店小二的话,噗嗤一声就笑了,抬眸看了看刘公英,刘公英还是沉着脸不说话: “我们不会打起来了,我又不是她,怎么和你打。” 店小二瞧见这其中的暧昧剪不断理还乱了,赶紧放下花生米,撸起袖子一溜烟跑了:“好嘞,那您二位慢慢吃啊。” 苏杏子捧起酒,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半晌,一口闷。 “咳咳……”到底不是行走江湖的人,作为一只深宫里圈养的金丝雀,这酒对于她来说是过烈了。 “没必要喝的那么着急,我们走江湖,从来不这么喝酒。酒是为了忘事,你喝的那么急,只会把自己喝傻了。” 刘公英说着,捧起碗大口喝了一口:“爽,好酒。” 苏杏子只觉得一片红云攀上了脸颊,趴在桌子上看着刘公英道:“好酒,好男人,好看。” 刘公英看着她觉得好笑,酒也醒了两分:“这么不会喝,为什么还要来喝酒?” “你在,想陪你一起喝。” “我走江湖的,之前乾凌的事情,真的多谢你了。” 苏杏子眼眶突然就红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一点也不在意什么谢不谢的,帮你是我自愿的,虽然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喜欢深宫里的尔虞我诈,更不要说尝试着去做一个国家的皇帝了。我想要的是外面的世界,我要的是笼子外的世界,可是你给了我什么了?” “你给了我一个笼子,你自己去追求外面的世界里。”苏杏子哑然失笑。 “你真的长的很好看,好看的刚刚好,就是我苏杏子喜欢的那个模样。” 刘公英突然被她这么夸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那我把事情还给长佰谐,你不要忙了。” 刘公英这么说,苏杏子反而害怕的发抖了,不要,不要还给长佰谐……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贪恋权贵,只是,如果你把本来属于你的工作还给了长佰谐,不再拜托我了,我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再有被你麻烦的时候了。 “不要。” 刘公英不耐烦了,怒斥道:“你一会儿要,一会儿又不要,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麻烦,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刘公英这么一怼,苏杏子也淡定不住了,连忙道:“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知道你长的很好看,天底下的女孩子见了你都移不动道的,当然,我也是。我又不是没有见过王公贵胄,但是又你这么好看,根本没有!” 苏杏子应该是说的急了,顿了顿,咽了口唾沫道:“就算是漠王叔也没有你好看。” 楚绍元也没有你好看…… 这句话落在刘公英的耳朵里,如同一道天雷,轰的炸了。所以他反而有心思把她的话接着听下去。 就看见苏杏子伸出自己的手掌,抓住了刘公英的手,把他一团紧紧地握在手里,慢慢说道:“我知道你有桃花三千,但是你能不能留一朵给我?你的春园属于她,而我的,属于你。我永远在原地等你。” 【212】荡平八方,我所愿 刘公英当然明白苏杏子的心意,只是换做是别的什么时候,他可能就嘲讽地拒绝她了。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一样了,他居然没有拒绝,而是伸出了手,摸了摸苏杏子的脑袋,嗓音沉沉的落在她的耳畔,半晌慢慢道:“好。” 苏杏子被他的温柔吓的愣住了,半晌抬起头看了看他:“你,你这是……” 你这可是接受我的心意了?杏子真的等你一颗真心等了太久太久了。 刘公英笑看着苏杏子,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吐了一口气道:“还好,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你应该找一个好人家,懂你真心,懂你温柔,陪你去看一世花开花谢。而不应该找我这样的男人,只会糟蹋你的苦心。杏子,你看看我,现在邋里邋遢的样子,这并不是说我现在遭遇了什么难受的事情,以后就会变好了,这会成为一个常态。你若是要行走江湖,你就要接受这样的常态。” “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情,风餐露宿是随时要准备的事情。这一切都和你在深宫里看到的不一样。你在深宫里的时候,可能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以为外面的世界有多少自由,有多少无所谓,但是你看看我,是不是有点凄惨的样子?这并不是因为你的修为多少,高低多少来决定的。你之前,之所以会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是因为你觉得这样是好的。” “你不了解,所以充满未知,充满好奇,充满不确定。所以你才想到要去尝试了。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外面的世界是苦的,风餐露宿的凉的,生病了是没有人照顾的。” “那这样,你还愿意跟我一起走接下来的路吗?”刘公英仔细地观察苏杏子脸上的表情,可是苏杏子的脸上表情却意外坚定,她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公子,其实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觉得,你和李布依他们能够走的了,我也一定能够走的了。” “杏子是大楚的公主不假,但是,杏子并没有常年居住在深宫,而是有在四处走动,如此一来,对于江湖的理解我还是有的。” 刘公英看见她的坚持叹了口气,觉得话也许还是说的太轻了,便又说道:“江湖是一场棋局,你也许觉得风餐露宿而已,但是,并不仅仅只是风餐露宿。我却要你明白,江湖里还有很多情不得已,很多事情会莫名其妙地找上你,但是这些事情,你都要放在心上,有时候,会把你牵扯其中,让你丢掉性命。” 话已至此,望你退却。 但是,苏杏子干脆抓住了刘公英的袖子,一双眼睛里亮闪闪的,泪汪汪的,认认真真看着刘公英说道:“公子,你说的那些话其实杏子都是明白的,但是杏子不介意,杏子想和公子在一起。” 刘公英这下算是看出来了,苏杏子这个人……这辈子是甩不开了。他干脆喝了一坛子酒,说道:“好,那你要跟着,就跟着吧。” “好,公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刘公英也没有再追究。 人家小姑娘不介意了,你还介意做什么?岂不是有损男人颜面? “公子,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刘公英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道:“先回天宗吧,事情还没有了解,这种时候出来买醉……好歹是找到一个你了,也算是还好。” …… 天宗暂时藏身处。刘公英和苏杏子回到了李布依的那间屋子,正好看到坐在门口发愣的李布依。 李布依正怒气冲冲地质问流赤,楚绍元的去向。 刘公英看看李布依,冷静地分析道:“楚绍元是不是又出去了?” “对啊。”流赤委屈巴巴地揪着自己屁股上没剩的几根毛。这两个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暴力,它才被楚绍元扔了出去,李布依突然就拔了它的屁股毛! 这不能怪李布依,她也不是故意的,天气太冷了,静电,静电。 “流赤,他去哪里了?”李布依拿着狗尾巴草再次拷问流赤。 流赤泪如雨下拼命道:“流赤真的不知道啊,楚绍元那个性格你也是知道的,他不想要你知道,谁能知道他去哪里了。” 问寻无果,李布依总算转过头来,看到了站在边上的苏杏子。 苏杏子感受到她的目光,明显一缩。 “怎么了?一回来看见我就跑,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李布依失笑。 苏杏子还真的躲了躲,犹犹豫豫道:“我……没什么……看到布依醒过来,我很高兴。”说着她就把自己躲到刘公英的身后。 李布依看着这一幕噗嗤一笑:“你们总算确认关系了?” “算……算是吧。”苏杏子藏在刘公英的身后,羞红了脸,一半是因为害臊,而另一半,就是因为愧疚了。 自己再不久前,居然因为嫉妒,想杀了帮助自己的人,如此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嘲笑了。 李布依看着她躲躲闪闪,也没有多想。苏杏子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自然就只剩下她自己才知道了。 李布依看着刘公英道:“现在楚绍元不见了。我打算去找他。” 恰在此时,天宗的宗主林天启找了过来,冷着脸道:“不用了,我知道楚绍元去了哪里了。” “哪里?”李布依疑惑道。 …… 世人有云,解铃还须系铃人。 楚绍元感受到体内的那股魂力波动,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意思,赶紧离开了流赤和李布依待得那间屋子,他害怕自己回一不小心伤害了李布依,那他又回追悔一生了。 李布依身上的两道魂魄的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他暂时还没有好的想法。但是,同时的他的身上出现了可能被魔君身体反噬的事情,这倒是给了他一个灵感。 也许……也许他可以通过调节自己和魔君身体的方法,找到融合李布依和梓芬君两道神魂的方法。 这个想法说出来可能有点好笑,但是却是可行的。 楚绍元想着,来到了魔族的大殿门口,半晌又犹豫了起来。 “可是,我要炼化魔君的身体,是要将他吞并,如果我要李布依和梓芬君的两道魂魄融合成为一个人的,我要做的,是让她们彼此吞并?那样的话……却还是她们么?” “上神,我好像感到你有很烦心的事情?”楚绍元的体内突然有一道声音问道。 楚绍元怔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是魔君的潜意识,没有想到这么久过去了,魔君的意识居然还残存在这具身体里,他原本以为,它早就灰飞烟灭了。 而且,现在残存在他身体里的魔君的残魂,居然还可以窃取他的想法。 楚绍元有些震惊,就问道:“怎么?” 魔君也是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回应自己的话,想来事情也是迫在眉睫,恐怕是脸楚绍元自己都有点解决不好了。 魔君看着楚绍元笑了:“我还以为上神的本事滔天,没想到今天也遇到难处了。这样吧,你帮帮我,放我出来透透气,我正好知道一些魂魄融合的方法。” 楚绍元笑了,打开了魔殿的大门,里面的魔兽正在打架,看到他走进来,纷纷规矩了不少,都在大殿主道两侧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 千慕勋正好不在,楚绍元就径直走到石椅上坐下来。 楚绍元开始回答体内魔君的话:“你们魔族,最是忘恩负义,满嘴胡言乱语,我哪里敢听你说话?” “那是我的儿子和部下,我本人可不是这样的。你知道,当年魔族的外交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打,如果我也这样胡说八道忘恩负义,六界谁愿意和我们魔界交往?” “确实没有啊。”楚绍元无情拆穿。 体内的魔君残魂清了清嗓子道:“你也不能这么说啊。还是有的。” “哦?我怎么不记得?哪一界这么不长眼。” “修罗界啊。”魔君认真回答道。 “同流合污。”楚绍元笑了,顿了半晌问道,“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楚绍元玩着手中的石块,朝着半空中抛了抛:“说不出来,我就把你最后的这一缕残魂灭了。” “没想到当年的神君如此凶残,你果然已经被我魔君身体体内残存的魔气影响了。”魔君突然大声嘲笑了起来:“你就把我灭了吧,能够童话你这样的一尊大神,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你是觉得满足了,可我觉得冤枉啊。”楚绍元不由自主地说道,把石块一扔,底下立刻有魔兽疯抢了起来,可能是觉得从他手中扔出来的都是什么好东西吧。 “你不要试图扯开话题,也不要妄想等你的好儿子回来。千慕勋对我来说,横竖不过一个小辈,如今我能捏这你的命脉,他自然也不在话下。” 魔君的残魂咯咯地笑道:“你也不用威胁我,我们也是老熟人了,彼此实力都是清楚的。你不要拿我拿不争气的傻儿子不当回事,我还就告诉你了,想要解决你体内神魂被我魔君身体玷污的办法,就是把这具身体还给我的儿子。” 楚绍元看着他愣了一下,反倒是笑了:“还给儿子?这个确实是好办法。这具魔身想来也是你留给他的,他肯定有办法解决。” “喂,楚绍元,你去哪里?” “我去找你儿子啊。” “你要把我的身体还给他了?”魔君残魂有些意外。 楚绍元笑着回答道:“想的美。我只是去找他问问,镇压你体内魔气的办法。” “楚绍元你不要得寸进尺!魔身就是只有魔界的人才能有的,你是神族的人,除非堕落成魔,否则别想,妄想占据我的身体!” 楚绍元没有理会他的话,伸手一掐,把魔君的残魂掐灭了。 “你可真是聒噪啊。” 感觉到魔君彻底消失在天地间,楚绍元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样才对,这样才安静。这片魔域,我才是至尊,用不着你指指点点。 “魔兽听令,掘地三尺,找出千慕勋。”楚绍元坐在上座,修长的玉指一扬,下方的魔兽纷纷点头哈腰:“遵命,魔君大人!” 楚绍元看着一群魔兽如鸟兽散,当真出去找千慕勋了。觉得魔君这身体真的是好用,这样便收复了一界,就是不知道天界的那些老家伙知道了,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不过,无所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楚绍元转动手指上的戒指,那是魔君的乾坤戒指,里面的东西非同小可。 只要能有力量好好保住李布依就好了,接下来找到融合两道魂魄的方法,如此……就好了。 “为你……” “荡平八方。” “我所愿也。” …… 李布依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样看向远方,心脏里一阵抽痛,不详的预感。 “布依,你怎么了?”苏杏子停下来看着她。 他们一行人还在前往魔界的路上,从人界到魔界,这是跨界的事情,也就只有灵丹境的强者勉强可以做到,是花了大力气勉强捎上苏杏子的。 因为苏杏子吵着嚷着要和刘公英在一起。好在现在团队里灵丹境的强者已经有很多了,多带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李布依听到苏杏子叫她,回头看看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有一点点不安。我好像感觉到了楚绍元的动态。” 这句话一说,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她:“你当真能感觉到楚绍元在哪里?须知,我们之中没有人来过这里,如果你能知道楚绍元在哪里,那就太好了。” 李布依摇了摇头,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我有一种预感,在那里。” 流赤也爬上李布依的肩头,看了看她指的地方,点点头,不错,确实是在那里有楚绍元的讯息。 其实,流赤自从有了楚绍元的一缕神魂,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楚绍元身处何处到,但是这里人多,它不敢说。 有几分私心,怕李布依骂它,嘲讽它。 哼,它可受不了被李布依这个家伙嘲笑。那它会发疯的。 【213】大结局上 李布依摇了摇头,却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我有一种预感,在那里。” 流赤也爬上李布依的肩头,看了看她指的地方,点点头,不错,确实是在那里有楚绍元的讯息。 其实,流赤自从有了楚绍元的一缕神魂,是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楚绍元身处何处到,但是这里人多,它不敢说。 有几分私心,怕李布依骂它,嘲讽它。 哼,它可受不了被李布依这个家伙嘲笑。那它会发疯的。 楚绍元现在在哪里,李布依说不清楚,但是她心里却明白一点,如果现在再不找到他,可能神武大陆就要乱了。 该怎么说,李布依的心里已经觉得非常不安了。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可还来得及了。”李布依问了问林天启。“楚绍元的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非常的严重。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怪怪地。” 林天启摸着胡子想着到底要怎么和李布依说起,半晌还是慢慢道:“布依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上有两道魂魄的事情?” 这件事情流赤是跟她说过的,所以李布依心里自然是很清楚。 李布依笑了笑,回答道:“是的,我知道这件事情。怎么了?有哪里不妥吗?” 理论上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虽然自己的身上住了两道魂魄,却是已经在流赤的指导下进行了融合不是吗? 林天启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两道魂魄其实是分别的……如果能够成为人的话,其实是两个人。” “两个人?”李布依看着林天启疑惑道:“怎么说的,两个人?” 林天启笑了:“你摸着自己的脸,想一想自己的本事是不是两个人的本事。想一想你们的样子,是不是两个人的样子,如此,如果你还是执意觉得自己和花神梓芬君是同一个人的话,老夫也无话可说。” 刘公英走在前面慢慢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李布依,也疑惑道:“两个人?” “两个人?”李布依的眉头蹙在了一起,“什么意思叫做两个人?” 林天启对李布依说:“楚绍元去了一趟天界,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他知道你体内的神魂其实是两道神魂,在没有梓芬君之前,你李布依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普通的人类?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楚绍元爱上我其实只是一场意外?李布依觉得自己有些不能接受,看着林天启,却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而林天启之时点了点头,有些事情,就是要你知道的,你早晚是要知道的,现在瞒着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那楚绍元为什么着急要拿到魔君的神身?”现在,换做是刘公英问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李布依并不是花神梓芬君,那为什么要拿回神身。 林天启慢慢走着,说着老者才会说的话:“因为楚绍元爱上了两个人。” “他喜欢的你不假,但是他也爱梓芬君。但是他不能让自己爱上两个人。因为不管是你还是梓芬君都不会接受他这样做。但是非常尴尬,现在你和梓芬君的神魂有一部分因为遂霄凌空的关系融合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你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林宗主,你说话太绕了,我们能从简长话短说吗?”李布依感到有几分不悦,但是更多的应该是不安。但是林天启这个家伙又不愿意把话挑明白了说。 林天启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你的身体里本来就带有一部分梓芬君的神魂,所以你拥有她的神力可以号令天下间的花灵。但是这并不能说你就是她。因为梓芬君的神魂本身是不完整的。她在下凡的时候只用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本来是被楚绍元的前世昭元君捡起来藏好的,也就是当时千慕勋把你打进幻境的时候的抢走的玉佩。” “那枚玉佩,是楚绍元三十万年修为的集合,他以自己的神力作为媒介,给梓芬君做了寄宿的地方。现在,因为梓芬君在你的身体里住的久了,她在你体内的神魂已经和你融为一体,遂霄凌空的功法上乘,也帮你融为一体了。还有一部分,在外面的。” “你听明白了吗?”林天启蹙了一下眉头,他一开始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因为,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楚绍元在三个月前寄给他的。 林天启就觉得奇怪了,他怎么能够料事如神,知道三个月后自己一定帮呢? 不过他刚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震惊不小,所以并不指望李布依一下子就能接受。 却怎想,李布依拿出了那枚玉佩,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那现在,让我吞并剩余的神魂。” 林天启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要做什么:“你要现在就吞并神魂?你是不是疯了?” 最主要的是,你已经知道你们本身不是一个人了,为什么还要吞并神魂? 李布依咧嘴笑了:“话不能这么说的,我本来也是以为自己和楚绍元爱的不是一个人,我一直知道楚绍元喜欢的是上界花神梓芬君。不然,以他原来的身份,为什么要跋山涉水来找我一个无名小辈,还要费尽心思把我带进他的世界呢?” “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体里住了他前世的爱人。”李布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并没有多少落寞,反而还非常有精神。 她对林天启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是这一路走过来,也有很多人跟我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很高兴,这一路过来,楚绍元对我的感情从来没有改变过,他没有因为我是什么,我做什么,我变成什么样不喜欢我。就算后来他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人,他也没有不喜欢我。” “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觉得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能掌控她的力量,我在拥有她的记忆,她无条件选择了转世到我的身上,我无条件成为她。” “不管其中有怎样的波折,我和她,就是一个人。”李布依斩钉截铁的话,落在一行人耳朵里,如同雷击。 “我许是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林天启笑了。“姑娘的脾气,确实值得喜欢。” “那林天启可是知道剩下的灵魂要怎么融合成为一体?”李布依觉得自己不如干脆问个仔细。 怎料林天启摇了摇头:“楚绍元在找办法,他只是事先告诉我,要我找机会告诉你,给你做点思想工作。因为他害怕你没法接受。现在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跟你遇见的情况非常类似。他强行接受了魔君的身体,是因为他知道天界的力量不容忽视,如果不能抵抗他们,就没有办法保护你。” “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李布依突然听到天边一声巨响,赶紧回身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布依,那里好像有人打起来了!”苏杏子突然叫道。 他们赶紧冲了过去,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要把这场战事看的仔细。 李布依算是看见了,这是楚绍元还有千慕勋。 “千慕勋,你这么厉害,还躲我做什么?” 楚绍元一招寒冰刃剑把千慕勋逼的节节败退。 千慕勋看着他啧了一声:“别以为可以仗着我们族的东西欺负人。” “还就是欺负你了。”楚绍元笑了,大掌死死抓着他的脖子:“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父皇留给你的这具身体,有什么蹊跷。”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你就是一个盗贼!”千慕勋一口血要喷在他的脸上,却被楚绍元避开了。 “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楚绍元的眸色渐渐暗了下来,抓住了他的手臂,一用力,个嘣一声,脱臼了。 “那是我父皇留给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染指?” “我总有办法染指的,你有什么好意外的?”楚绍元看着他反而觉得奇怪了。 “你父皇留给你的东西,你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没有想到好办法去获取,反倒被我抢先了,你还要怪我了?” “东西是个东西,但是放在谁的手上,有什么作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千慕勋突然桀骜地笑了起来:“给了我,那是能为我增加无边法力的,但是给了你,你是神族,怎么可以沾染我们魔族的东西?你只会被其中的魔气一点点侵蚀殆尽!最后,连你都不会认识你自己!你会变得嗜血,爱杀生!李布依,不会爱你的啊!” 千慕勋突然惨叫了出来。 楚绍元已经掐紧了他的脖子。 须知他的掐紧用的是神力,自然不会给千慕勋逃跑任何机会,所以千慕勋感觉自己的神魂在楚绍元的手指下渐渐死去。 “如果我死了,你这辈子都不要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拯救你的神魂!”千慕勋狠狠地看着楚绍元。 楚绍元被他看得失笑了:“怎么回事啊你,你刚才不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么?现在又知道了?可是,我不想知道了。” 手指一用力,千慕勋的脖子……就断了。 “不要!楚绍元!” 便在楚绍元嗜血地掐死千慕勋的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叫唤,从遥远的山的那一边传过来。 他失神地望向那边。那里,好像有一个少女,穿着他最喜欢的青色的衣裳,气到满面通红,睁大她圆圆的眼睛,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楚绍元愣住了,傻愣愣地站在半空中。 “布依?”你、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楚绍元!”李布依当真看见了他杀害千慕勋的那一幕,那一刻,李布依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想说的,之前的楚绍元……给她的感觉总不是这样的。 凡事都留有余地,但是,现在的楚绍元却不怎么讲道理,凡事也没有余地可言。他变得性子急,甚至可以说残暴。 因为千慕勋死在他的手下,是支离破碎的死法。楚绍元用婚礼捏爆了他的头颅。何等骇然。 你要杀就杀,为何要用这样的杀法? 就算千慕勋罪不可恕,你也不应该这样失态。 “你在做什么?”李布依喃喃地问道。 但是距离太远了,楚绍元不可能听到她说话。 楚绍元站在半空中,看见她过来了,踌躇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但是好像想起了什么,飞快地后退,随后,越跑越快,最后消失在李布依的视线中。 现在,不仅是李布依,所有人都愣住了。 楚绍元,看见李布依,居然不过来,反倒是逃跑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杏子拍了拍李布依的肩头,许是……许是现在这样很难过吧? 必经皇叔的心思向来是很难猜的。 “楚绍元现在可能有点失控了,所以他不想伤害你。”流赤坐在李布依的肩头冷静分析。 李布依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随后转身就走了。 “你走什么啊。”刘公英追了上去。“现在回人界吗?” “不回,他不自己走过来,我就走过去找他。” 李布依一步一步走的非常确定。 “我们去魔宫,他既然觉得只有那个地方能容纳他,能镇住他体内的魔气,那我就去那个地方和他交涉。”突然想起来什么,李布依转头对刘公英说道:“公英,你带着苏杏子,还有林宗主先回人界去。” “你要一个人去找他?”刘公英吃惊道,“我不同意,我要跟你一起去。” 李布依摇摇头:“你不要任性,你现在马上回去,苏杏子在魔界不能久呆。” 李布依攥紧手上的玉佩,把它贴身放好:“这本来就是我和他的事情,我自己去找他,不麻烦你们,更何况,魔兽的领域,你们在这里,是回有危险。” “好,布依,万事小心。”刘公英只好对李布依说道。 李布依点点头:“好。” …… 魔宫里,楚绍元坐在石座上大口喘气,他感受到体内的力量不听命令。 “听我令。” “魔君,我等在!” “务必,拦住李布依,不要让她上来。但是,不要伤害她。” 【213】大结局(2)失控 魔域的风刮的很烈,李布依一路顶着烈风上爬,终于在山顶的地方遇到了魔兽的群体。李布依的眸色沉了沉,冷声道:“让开。” “你就是李布依吧,米君要我们拦下你,我们不得不拦啊,若是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魔兽张开巨大的鼓翼遮天蔽日,看着李布依啧啧笑了。 “的确生的有几分姿色,也难怪魔君会对你额外温柔包含。” 另一只魔兽听罢急急忙忙提示了它一声:“你切莫这样说,若是叫魔君听到,肯定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难道他还能听到这么远说的话不成?” 这头魔兽话音刚落,就见到空间突然被撕裂,一只大手,从空间里伸了出来,抓住了那只魔兽。 只听见巨大的咆哮声,魔兽在大掌的碾压下被抓的粉碎。 就在李布依的面前血肉横飞,李布依惊呆在原地。 其余魔兽噤若寒蝉,纷纷变回原型,现在它们什么也不敢说,甚至连像都不敢想了,只能恭恭敬敬道:“姑娘,请回吧,我们魔君现在不想见你,但是魔君肯定不会伤害姑娘的。” “我们修炼了成千上万年,真的不容易,姑娘还请多多包涵。” 李布依再次愣住了,须知它们是魔兽,向来不是什么讲道理的货色,如今会跟他说这些,多半也是因为楚绍元出手杀鸡儆猴了。 李布依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道:“好,那还请你们回去,帮我跟他说一声,他什么时候来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他到什么时候。” 魔兽们为难了:“姑娘,你这不是刁难我们吗?公子的心思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是现在不回去,他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李布依摇了摇头道:“他的心思我肯定是知道的,不会怪你们的,就按我说的做。” 魔兽们只好先回去复命了,祈祷李布依当真站在原地不要乱跑不见了。 但是,这些魔兽前脚一走,李布依后脚也动了,她知道楚绍元为什么不想现在见到她。 不就是因为他融合了魔君的身体,怕失控了会伤害到她吗? 可是她不怕,秉持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李布依踏上了前往魔族宫殿的道路。 但是,等她到达魔君的皇宫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楚绍元人呢?”疑惑中颇有几分惊讶,千里迢迢而来,惊讶之余,还带了几分遗憾。 “姑娘,你是来找魔君的吧?”扫地的小魔看见李布依,也知道这方圆多少公里的魔域之内能有这样的姑娘找来,必然就是魔君心尖上的人儿了。 “嗯,是我是。请问,你知道魔君在哪里吗?” 扫地的小魔点了点头:“魔君出去了。看起来很暴躁。” 李布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 楚绍元失控了。 这件事情在他的意料之内,但是失控的指数却在他意料之外。他几乎要失去自己的意识了。 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只来得及做一件事情…… 离开,离的离李布依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