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 1.第 1 章 “闹起来了闹起来了!那几个啊……来硬的了!” 一大清早,东宫最北侧的偏僻院落里就热闹了起来。杂役宫人们的差事也没那么急,一时都很想一观究竟,纷纷凑向了东北角的那方院子。 那个院子是太子的四个妾侍住的。 虽说妾侍没有正经名分,在东宫里半主半仆,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太子殿下的面,但毕竟名义上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那方小院在北侧宫人们的住处中算是很讲究的一座。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其中三人分坐两旁,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2.第 2 章 宜春殿里,气氛特别低沉。 昨天晚上太子殿下过来了,近前侍奉的宫人听得很清楚,夫妻两个相谈甚欢,太子妃邀太子早上一道用完膳再走,太子答应了。 可今天一早,也不知怎么回事,太子就直接离开了宜春殿,只吩咐宫人好好侍候太子妃。 打那会儿开始,宜春殿里的氛围就不对了。早膳时太子妃沉默地用了一小碗,就让人撤了膳。 屋里头最得脸的侍女白蕊是唯一一个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人,是以在太子妃歪在罗汉床上缓神的时候,她小心地上前劝了一劝:“殿下,依奴婢看,您有些话……不妨别说了。” 赵瑾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了看白蕊,问她:“我说得不对么?” “这……”白蕊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她原本觉得,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太子妃的不是。太子殿下只是在晨起时随口埋怨了句近来政务忙、课业也紧,过得烦的很。太子妃便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规劝的话,说得太子不耐烦了。 在白蕊看来,人都有乏累的时候,跟亲近的人抱怨两句是人之常情。在今日之事上,是太子妃太刻板了。 但同时,要硬论对错,太子妃的话倒也都没错。 白蕊便说:“奴婢只是觉得,您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 赵瑾月没开口,白蕊瞧了瞧她的神色,又道:“奴婢担心,您这样是把太子殿下往徐侧妃那儿推。” 赵瑾月一声轻笑,白蕊赶忙闭了口。那抹笑意冷下去之后,赵瑾月说:“那就由着他去。反正,我也学不来徐氏那副狐媚样子。” 白蕊就说不出话了。其实在她看来,徐氏能突然冒出来、一举被立为侧妃,跟太子妃这个清高性子不无关系。 按照规制,太子妾总共分为四等,自上到下依次是侧妃、良娣、宝林、奉仪。诚然再往后还可以有妾侍,没有员额限制,但那按规矩说是不作数的,花名册上也只按宫女来算。 目下的东宫里,太子妾共有三人,都是去年九月太子大婚时皇后和舒妃一起做主册封的,最初封的都是宝林。 白蕊清楚地记得,太子在刚成婚那会儿,对几个妾都不感兴趣,就想跟太子妃好好过日子。可太子妃一直这样的一板一眼,单是她在旁边瞧着,都觉得难以交心。 便是民间普通的夫妻相处,都鲜少有一方愿意总听另一方说教,又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太子妃大约是想做得端庄贤惠有威严,可日子长了,太子吃不住呀! 就这样,徐氏入了太子的眼。徐氏的出身比不得太子妃,论长相也不是顶好,但性子和软。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太子在徐氏那儿时,总比在太子妃这里放松多了。 于是,徐氏在今年四月份晋了良娣,上个月,皇后又赐了道恩典封徐氏做侧妃。 打那之后,太子妃就愈发别扭了。白蕊瞧着,她其实是想跟太子好好做恩爱夫妻,可她又奇怪地非要拿着这个清高劲儿! 白蕊对此很是费解,不懂太子都没在太子妃面前摆谱,太子妃在太子跟前为什么反倒冷傲了起来。 白蕊心里揶揄着,外头的桃蕊匆匆地进了屋。 桃蕊一福:“殿下,北边的楚氏来了,说想见您。” 赵瑾月的眉头微微挑了两分:“什么事?” 桃蕊道:“没说,只提到白蕊姐姐先前去带过话,说您吩咐她有事便来禀,她便来了。” 哟,可真新鲜! 赵瑾月挑了挑眉头,懒懒地坐起了身:“让她进来吧。” 桃蕊应下,挑了帘出去喊楚怡。没有正经名分的妾侍和寻常宫女没什么身份差别,尤其是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的,桃蕊对她便也没有太多客气:“跟我进来吧。”桃蕊冷淡道。 楚怡倒不在意,理了理衣裙,就跟着她进了殿。 到了寝殿里,桃蕊停下脚,她便也会意地不再往前走了,按规矩行礼下拜,口道:“太子妃殿下万福。” “起来吧。”赵瑾月淡声。待得楚怡站起身,她也没多寒暄什么,直接问说,“听说你有事要禀,什么事?” 楚怡很乖巧地欠身颔首:“一点小事,奴婢本不想叨扰殿下。可是殿下,天实在冷了,刘公公还扣着炭不给,奴婢们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她说得连一道弯都没拐。 楚怡觉得,这有什么可拐弯的?可不就是刘清扣着炭不给她们用?又不是她们犯了错,犯得着拐弯抹角么? 但如此直白告状的路数,让赵瑾月好生怔了一下。 殿里于是一静,然后赵瑾月缓了一缓,说了宫中常用的粉饰太平的话:“想是刘清事多人忙。你先回去吧,本宫知道了。” 这句话并不能让楚怡安心。 类似的情形她在现代见得多了,遇到问题找相关部门投诉后对方让回去等消息,意味着至少50%的概率会没有下文。 诚然她倒不认为太子妃会帮着一个宦官克扣她这点儿炭,但相较于刘清,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事多人忙”——她万一一转眼把这茬给忘了怎么办? 楚怡便笑意满面地一福:“谢殿下。”然后继续道,“那,可否请白蕊姐姐随奴婢一道回去一趟,直接同刘公公说清此时?免得刘公公不信奴婢的话,倒觉得奴婢狐假虎威。” “……”赵瑾月一下子都蒙了,白蕊也蒙了。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都没见过这么一口气追到底的路数。 可她这要求,偏偏又不过分,在情在理。哪怕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赵瑾月只得沉住一口气,点一点头:“也好。”说着看向白蕊,“你便去一趟,把这事办了,也瞧瞧那刘清还克扣了宫人们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若没有,押到院子里杖三十,告诉他本宫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这样的事;若还有别的,直接把他给本宫换了。” “是。”白蕊福身应下,规矩周全地面朝着太子妃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向楚怡道,“走吧。” 二人一道往北边走的时候,白蕊一直在等着楚怡开口说话。但楚怡竟愣是一言不发,直至还剩一道门槛就到地方的时候,白蕊忍不住了,锁着眉头转过了身:“你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等过去了,人多口杂,可就不好提了。” “?”楚怡不解,“说……什么?” 白蕊又被她搞蒙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道:“你跑这一趟,就真只是为了要炭,不是想讨个差事?” 这回换楚怡蒙了。 白蕊所说的“讨个差事”是什么差事她知道。妾侍虽然没正经位份,按编制算属于宫女,但到底也算太子身边的人,最要紧的“分内之职”永远都是侍奉太子。 如此,就算平常闲着没事,脏活累活也是绝不会让她们干的——太子召见的时候看到她们身上脏兮兮或者累得够呛那不合适。 所以一般而言,妾侍会干的活儿,也就是在太子妃面前端茶倒水,或者去其他有名分的太子妾跟前端茶倒水。 而对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的妾侍来说,这种“差事”无疑也是让她见到太子的捷径。 于是可想而知,白蕊误会了,有可能白蕊背后的太子妃也误会了,以为她这么往宜春殿跑是为了抛砖引玉。 但楚怡当真没往那儿想。 白蕊发问后,她的呆滞神情也道出了这个答案。 白蕊诧异得轻抽凉气,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一壁转身继续往前走,一壁不解地呢喃:“倒真是个怪人。” 不仅是个怪人,而且,怕不是个傻子? 太子忙于朝政,纵使和太子妃处得不好,一年多来也就冒出了徐侧妃一个。其他的,别说北边的妾侍了,就连另外两个宝林都经年累月地见不到太子的面。 现下谁还想冒头,只能求太子妃或者徐侧妃引荐。 但两个人都不是喜欢旁人分宠的人,太子妃更是一直把北边那几个都盯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让她们一辈子都在那里别出来才好。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妃肯让楚怡来宜春殿求事,大概也是有点别的考虑。或许是因为楚怡生得太美,也或许是因为她出身相门,太子妃在不希望她得宠的同时,又希望她一旦得宠,能是自己人,而不是往徐侧妃那边靠。 白蕊是从太子妃的娘家跟进来的,随侍太子妃多年,自问不会摸错太子妃的意思。可她万没想到,自己替太子妃递下这个台阶了,这位楚氏却显出了一脸讶异,瞧着完全没往那边想? 白蕊真是被楚怡给噎着了,心说这什么人啊,东宫里能跟太子妃面对面说话的宫人总共有几个?她倒好,跑到太子妃跟前要炭,还真就只是要炭?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白蕊无话可说,楚怡瞅瞅她,也无话可说。 就这么着,当天下午,刘清的罪名就查实了,他自是不止克扣了四个妾侍的炭,其他宫人吃穿用度上的东西也都被他黑走了不少,吃暗亏的不计其数。 白蕊奉太子妃的旨把他打发去了慎刑司,但这样一来杂役宫人们就少了个管事的。白蕊翻着典籍瞧了瞧,北边没有资历合适的能直接拎出来用,只好去回太子身边的总管张济才,问他能不能从前头拨一个过去。 白蕊不知道,这话正中张济才下怀——月余前新调来了个叫周明的宦官特别机灵,又善钻营,他总觉得留在身边是个威胁,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顶替自己。可想打发人走,又迟迟找不到罪名,当下这明升暗降的机会正合适! 张济才便直接把人叫了来,皮笑肉不笑地把这新的“肥差”交给了他。 结果啊,这周明比他想得更机灵,眉心一跳,瞅了他一眼,直接就迈进了他身后的书房大门。 张济才拦都没来得及拦,人都进去了,伸手拽出来也不合适。 于是,太子沈晰正读着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余光忽地睃见有个宦官在几步外磕起了头。他不禁奇怪,便放下奏章问他:“怎么了?” 周明说个哽咽就哽咽,跪在那儿悲戚道:“下奴无福,不能侍奉殿下了,特来给殿下磕个头。” 沈晰锁起眉头。周明当然不会脸大到要让太子开口追问,凄凄惨惨地膝行上前了两步,便主动开了口:“张公公说北边缺人手,要把下奴调过去管事。” 这句话说的,大概换做谁都会自然而然地看向张济才,一时之间,张济才恨不得活剥了周明! 但他还是维持住了笑意,躬了躬身,语气如常地解释道:“是这样,殿下,白蕊过来传话说今儿北边的妾侍楚氏到太子妃那儿告了一状,说刘清克扣例炭,太子妃查过之后把刘清发落了,那边没人能管事,只好从前头先调个人过去。” 这番话里,却是“妾侍楚氏”四个字令沈晰眼底绽出了一瞬的凌光。 他知道那是半年前刚获了罪的楚丞相家的千金。 3.第 3 章 沈晰沉吟了会儿:“那就去吧。你行事机灵,去帮孤盯着些,别让她们惹出什么事。” 这句话,令张济才和周明都大喜过望。 张济才所求的,是不让周明日日在太子眼前晃悠,免得他日后心大顶了自己的位子。周明呢,自知斗不过张济才,只想求个日后还能在太子跟前露露脸的机会,免得终身都只能跟那帮做杂役的混日子。 于是,张济才不再开口了,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周明也不哭了,重重地磕了个头,道:“是,下奴一定加着小心,若出了什么岔子,下奴及时回来禀殿下。” 太子点点头,周明又磕了个头,就告了退。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沈晰读完了这本折子,写了批复,着人送出去交给太傅。 北边,大家听说新来的管事是从太子身边调过来的,都新奇了一阵子。 这事说来也是辛酸,虽然同为东宫的宫人,但宫里等级森严,宫人跟宫人也不一样。对于张济才、周明这样混出头的宦官来说,上头的主子们是大人物,但对于底层根本见不着主子的宫人来说,这些混出头的也已经是大人物了。 是以一时之间,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送了钱,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你添个心眼儿,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是以腊月廿七一早天还没亮,沈晰就到了坤宁宫外。 彼时皇后刚梳妆妥当,听说太子来了,即刻着人把他请了进去。 沈晰提前向皇后贺了年,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一派慈母模样,也回了几句吉利话,而后便是“你要给弟弟们做榜样”“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一类的训导之词。 ——太子大多时候来见皇后,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片刻,天色清明了几分。 宦官这时来禀说:“娘娘,各宫嫔妃差不多都到了。” “哦。”皇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太子,跟他说,“你舒母妃近来精神总不太好,还要日日来本宫这儿问安,也是辛苦。正好今儿个你在,就先行陪她一道回吧,本宫也不差这一个礼。” 太子颔首应下,便从寝殿中告了退。身边的腿脚麻利的宦官先一步到了嫔妃们候见的外殿,请年轻位低的嫔妃先到屏风后避一避。 等太子走到外殿时,明面上就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正经长辈了。沈晰向她们见了礼,又同舒妃说了皇后方才交待的话,母子两个边一道向外退去。 待得出了坤宁宫的大门,舒妃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三弟五弟年纪渐长,你母后近两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了。” 沈晰未作置评,只轻声应了句“是”。 这些纷争,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台面上永远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可背地里,谁又不清楚呢? 当今太子沈晰在一干兄弟中行二,是元后所出。 元后生他时伤了身,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沈晰便被交给了元后的本家堂妹舒妃抚养。 后来,皇帝立了继后,继后膝下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继后自是要为自家儿子谋划将来的,当个闲散亲王自然是好,可沈晰的太子之位还是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沈晰的大哥,皇贵妃所出的沈昡也不是没有野心。 “你自己多上进吧。”舒妃长声叹息,“在老三老五面前,你也还是要当好这个哥哥。别让你父皇觉得是你闹得兄弟离心,惹得父子间也生隔阂。” 沈晰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舒妃又道:“你大哥那边,侧妃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该生了,你的礼也不能少。” 沈晰禁不住地笑出来:“母妃。” 舒妃看向他,他无奈一喟:“儿臣过了年关便十九了。” 舒妃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出声:“是是是,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母妃不该提点这么多。” 之后母子之间便轻松下来,一路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过年的几天,二人也都没再提这些令人阴郁的话题,宫里的宴席日日都有,每一日都其乐融融的。 年初八,东宫又传出了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赵瑾月有喜了。 消息一出来,各宫就都送了东西,皇后赏了一块玉屏给她,用的是整块的玉石,价值连城。皇帝不好亲自赏儿媳,就赏了太子几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 这件喜事让京城从年初八一直闹到了月底,其间皇长子府里的侧妃为皇家诞下了长孙,都没能把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 宜春殿里,赵瑾月自然也高兴。先前徐侧妃得宠,她一直担心侧妃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会愈发不稳。现在好了,到底是老天有眼,徐侧妃再得宠,也还是她这正妃先有了身孕。 赵瑾月私心里原喜欢女儿,可眼下,她十二分地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先把东宫嫡长子的位子站稳。 但同时,因此而生的烦心事自然也有,芳华阁的徐侧妃就是头一个。 徐侧妃比她更合太子的意,这一点赵瑾月心里有数。那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许多事都不能做,太子就算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来宜春殿的次数大概也还是会减少。 那过上十个月,在情分上,她还能跟徐侧妃比么?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令赵瑾月颇有些困扰,茶饭不思倒不至于,偶尔的出神却是有的。白蕊很快就摸出了她的心思,出主意说:“殿下身边若有个人能在这些日子替殿下侍奉太子,这事不就了了?” 赵瑾月听得黛眉微微一跳。 白蕊的意思简单易懂,无非就是让她挑一个妾侍,替她侍奉太子。妾侍没有正经的位份,以宫女的名义一直留在宜春殿也不打紧,正好能替她把太子拴在宜春殿。 至于她生了孩子后,赐那妾侍一个正经名分也无妨。反正眼下已经有个徐侧妃了,日后东宫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妾,多这一个不多。 赵瑾月点了点头:“你说,谁合适呢?” 白蕊笑笑:“奴婢和北边那四位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显是楚氏生得最好了。她的出身又放在那里,自小应该也读过不少书,不至于跟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白蕊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赵瑾月思量之后,还是摇了头:“她那个性子,太冲了。若再得宠,怕是更要拘不住她。” 她先前是想过拉拢楚氏,也愿意为楚氏铺铺路。可上回炭火的那茬事,让她总觉得楚氏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劲头。 这就还是算了吧。得理不饶人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宫里要的是处处祥和、是温和守礼。 白蕊循着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又说:“那还有个云氏,话不多,奴婢几次去颁赏,她都颇有些局促,谨小慎微的样子,待奴婢客气得很,对殿下的赏也千恩万谢的。” 单是这个描述,赵瑾月都听着舒心:“这样的好。”她缓缓点头,“这就去传个话吧,让她好生梳洗,晚上过来侍膳。” 太子妃召云诗侍膳,这道旨意在北边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很好奇,但好奇也没用,一时之间谁也进不去云诗的屋子。 太子妃差了四个宫女来服侍云诗梳妆更衣,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到了临近用膳的时辰,云诗在四人的簇拥下直接离开了北边,往宜春殿去。 楚怡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着云诗离开,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笑吁了口气,转身回屋。 她觉得云诗能有这个机会挺好。 这毕竟是一个一夫一妻多妾制完全合法、且从人心上也被完全接受的时代,她们的身份已经无可逆转地放在这儿了,云诗能往上走走是个好事。 在楚怡心里,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和为云诗感到高兴并不冲突。 这天之后,云诗就再没回来过,听说是在宜春殿住下了。同为妾侍的廖氏和白氏都有点酸,慨叹云诗命好,楚怡和她们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反倒有点为云诗的将来担忧了,因为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太子或太子妃给她个名分。 4.第 4 章 三月初三上巳节,虽说是未婚的女儿家们的节日,但宫里的女眷们都会借此小小的热闹一下。 宜春殿那边,太子妃早早地下了旨,跟几个妃妾说若想见家人,可以请家中女眷进宫坐坐,云诗也沾了这个光。 可云诗的家人不在京里而在蜀中,来一趟太远了,旅途颠簸也折腾人。她便提出想请楚怡到屋里坐坐,太子妃也点头答应了。 太子妃还和和气气地跟她说:“都在东宫里就不必这么拘着礼了,你什么时候想见她,自己叫她过来就是。” 于是到了上巳节当日,楚怡早早地起了床,梳妆妥当之后就准备往前头去。 一直对她横竖不顺眼的周明在院门口想拦她,被她毫不客气地横了一眼:“太子妃都点头了,关你屁事!” ——这句话说得周明直干瞪眼! 他是因为楚氏惹了事害他被调来这边而不痛快,也确是得了太子的吩咐,要在这边“盯着”,别让她惹事。 但是,太子可没说就算太子妃点了头他也能拦。 更让周明说不出话的,是这楚氏怎么说话这么直呢?这些日子他虽是明摆着看她不顺眼了,但也从未跟她起过冲突,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宫人都会愿意粉饰太平,得过且过。 她倒好,张口就是关你屁事,周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来,人家早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走了,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丁点心虚胆怯都瞧不出来。 周明不忿地冲着她的背影翻白眼,心说这可真是个刺儿头。 小半刻之后,楚怡从偏门进了太子妃的院子,又由小宦官领着,往云诗的住处去。 云诗会找她来,楚怡挺高兴,因为她先前设想过,云诗可能得了宠就不会记得她了,有心地想划清界限也有可能——这种设定在宫斗里实在常见。 是以楚怡走进云诗的房间时笑吟吟的,没想到,云诗一见着她,眼眶就红了。 “……楚姐姐!”云诗哽咽着过来迎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楚怡一瞧,忙让领路的小宦官离开,阖上房门问云诗:“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云诗抹了抹眼泪,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跟她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姐姐说说话。” 怎么了呢? 楚怡追问下去,才知道云诗这阵子过得并不如意。主要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太子其实并不喜欢她,这令她坐立不安。 云诗还说,太子妃好像也不喜欢她。虽然太子妃待她不错,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但那份若有似无的嫌弃她总能感觉得到。 “我听宫人们私下说,太子妃叫我来侍奉太子,是为了不让太子上徐侧妃那儿去……”云诗哭着说。 楚怡听得先傻眼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妃有孕时引荐云诗,竟是为了让她跟徐侧妃分宠? 她瞬间感受到了古今思维的巨大差异! 但眼下感慨古今差异没有用,云诗置身其中的惊恐无措她完全能理解——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喜欢她,那等太子妃平安生产之后,谁知道她会不会被弃如敝履,继而被忘得一干二净? 没机会得宠的妾侍和得过宠却被不清不楚丢在一旁的妾侍是两个概念,前者大多只让人觉得可悲可怜,后者却往往会沦为笑话。 楚怡替她着急,可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帮她。 但是,云诗这样在战战兢兢中混日子是不行的,想险中求胜,首先得沉着冷静! 楚怡便先理了理思路,开导她说:“我觉得你不能对太子妃存怨,你要好好跟太子妃处,争取让她给你个名分。若真要怨一个人才能让你心里舒坦,你就怨太子好了!” 楚怡觉得,云诗和太子之间的问题,是感情问题,可感情是强求不来的。而且,堂堂太子,以后注定妻妾成群,云诗就算暂时抱住了这条大腿,大腿能让她抱多久也是个问题。 但和太子妃之间,就简单多了,尤其是太子妃如果也清楚太子不喜欢云诗的话,她们就连情敌关系的那一层都没了,可以直接理解为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关系就好处理多了——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再乖巧机灵点,给太子妃留个好印象。 太子妃本身又不是个刻薄的人,待得生产之后,若云诗想求个末等的奉仪位过安生日子,太子妃会扣着不给?楚怡觉得不至于。 云诗却被她的想法搞得有点懵,她怔怔地看了看楚怡,迟疑道:“但姐姐,东宫里,到底还是太子殿下说了算的……” 宜春殿的寝殿里,夫妻两个沉默地吃着早膳,沈晰察觉到了赵瑾月的好几次欲言又止,在临离开前,到底有点不忍心了。 他轻轻一喟:“我一会儿去看看云诗。你好好安胎,有什么事及时差人告诉我一声。” 赵瑾月旋即有了笑意,沈晰无可奈何。 他是真的不喜欢云诗,倒不是云诗做错了什么,只是云诗胆子太小了,书也没读过几本,他和云诗实在没什么话说。 可他若不去见云诗,太子妃又不安心。他心里或多或少地知道她是顾忌徐侧妃,前几天就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孩子为重。你不高兴我去见徐氏,我就不去了。” 但她还是不安心,一边温温和和地说自己没不高兴他去见徐氏,一边又见缝插针地要云诗侍奉他。 沈晰被她搞得有点冒火,他特别想问问她,你这样不累吗? 而且他承诺不去见侧妃,她还硬要给他塞个云诗是什么意思?在她心里,他是色中饿鬼么? 在这几天里,这两句质问涌到他嘴边好几次,都被他给咽了回去。 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 ——沈晰拼命地跟自己默念这句话。 于是出了太子妃的寝殿,他就向云诗的住处去了。云诗住在前院的厢房里,就是为了方便他去见的。 到了门口,沈晰刚抬手要推门,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从几步外半开的窗中震了出来:“太子说了算管什么用?他的心不在你这儿啊!你还是哄好太子妃靠谱,太子妃管着东宫女眷,那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寄希望于男人不行,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的手悬在了离门两寸的地方。 身后的大宦官张济才咣叽就跪下了,连口气儿都不敢喘。 呵,“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磨着牙把这句话嚼了两遍。 原来女人们都是这样想的?里面这个是这样想,太子妃从言行举止上看,大概想法也差不多。 沈晰强自缓了口郁气,视线不经意地划过那扇半开的窗,看见了一只因为高谈阔论而摇曳不止的淡粉色流苏钗子,和一抹婀娜动人的背影。 又缓了两口气,太子犹如一只气鼓鼓的鹌鹑一般,生气地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大清早的,在东宫、在他的地盘,被人或明或暗地当“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张济才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苦哈哈地边追他边劝:“殿下,殿下息怒……” 太子冷着张脸,不做理睬。 张济才声音战栗:“下、下奴这就去教训她,赏她顿板子,再打发到慎刑司去!” “……”沈晰努力地咽下一口气,“不必管她!” 姑娘家的闺房密语罢了,让别人觉得他偷听,本来就很可笑。 偷听完了他还计较?说出去丢人。 于是乎,楚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不小心正面撕了本尊。云诗犹犹豫豫地接受了她的思路,她愉快地松了口气:“那就这么着。你也不用什么活都抢着干,主要是要在太子妃面前显得贴心——贴心你懂吧?要让太子妃觉得你并不是在讨好她,而是发自肺腑地想让她高兴。” 云诗紧咬着嘴唇,沉吟着品味了一番这个要领,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我试试!” 被楚怡启发之后,云诗还挺上道。过了小半个月宜春殿再来人给楚怡传话的时候,来的就不是云诗“央”来的人了,而是太子妃专门指给她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也就十一二岁,叫阿宁,扎着一条黑亮的麻花辫,很灵巧地跑来跟楚怡说:“楚娘子,云娘子说想请您过去喝茶!” 楚怡应了声“知道了”,她转头就要走,楚怡赶忙把她叫住,塞了她两块饴糖。 她到宜春殿时,云诗正在房门口等她,看见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楚姐姐!” 楚怡也笑了声,双手握住她的手:“看样子过得不错?” “都好,多亏姐姐了。”云诗说着便要拉她进屋,然而转身前余光一扫,又不得不停住了。 她意有所指地捏捏楚怡的手,楚怡疑惑地转头,看见一英姿俊逸的男子正迈进宜春殿前的宫门。 楚怡一讶,心绪已经随着猜测紧张了起来:“那是……” 云诗点点头,也深吸了口气,拉着她轻声道:“走,去见个礼。” 不去不行,太子是怎样的大人物?她们装看不见直接转身回屋怕是嫌命长。 楚怡只好跟着她一道去,在离得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二人一道止步深福下去:“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随口道,但视线不经意地一划,脚步却止住了。 他看到了一支莫名眼熟的淡粉色流苏钗子。 不自觉地想了想,他才真正想起来这支钗子在何处见过。 紧接着,他又觉得刚才那句问安的声音也确实耳熟。只不过,相较于那句在他脑海中划过无数遍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铿锵有力,这句“殿下万安”听起来真是虚得不行。 啧。 沈晰心下玩味起来,打量着眼前死死低着头状似很乖巧的姑娘,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 “奴婢楚怡,奴婢是……”楚怡突然卡壳,觉得“奴婢是您的妾侍”这话说出来太臊了! 但太子也没等着她说,他眼眸微微眯起,情绪难辨地道:“前丞相楚昱的千金?” 5.第 5 章 自己的名头被当面叫了个清楚,让楚怡有了种类似于被妈妈叫全名的不祥的预感。 她于是吞了口口水,才应说:“是。” 接着便听到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沈晰没再说什么,提步向眼前的殿门行去。但跟在后头的张济才一点不傻,他察言观色,觉得太子殿下心里记着仇,这事决计没完,便挥手让别的宦官先跟了进去,自己等了一等。 待得太子进了殿门、楚怡和云诗站起身,上前了两步,说:“云娘子先回房吧。”又打量了楚怡两眼,“你跟我来。” 这话一出,云诗顿时面露喜色。楚怡自己可笑不出来,怎么想都不觉得等在前头的是好事。 张济才领着她进了外殿,拐去侧殿的茶间,刚好把准备进去奉茶的白蕊挡住。 张济才把白蕊手里的托盘和茶一起截了下来,交给楚怡:“送进去。” 楚怡霎时间面色惨白。 白蕊脸色也白了,僵了僵,赔着笑想拦:“张公公,这……” “没你的事。”张济才没给白蕊面子,又瞧瞧楚怡,“快去。不然一会儿二位殿下口渴了却没茶喝,问下来可不是我担着。” 楚怡没办法,只得心如止水——或者说是心如死灰地进了内殿。 内殿里,夫妻两个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有人挑帘进来上茶,太子妃就下意识地扫了眼。只那么一刹,她陡然窒息。 沈晰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也不由一滞。 凭这身衣着打扮,他能看出这是方才在外头的楚怡。但方才她死低着头,他没看清她的脸什么样,现在乍然见了,他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但是……罢了,她说他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才不喜欢她! “……殿下。”赵瑾月瞧着他的反应,压制住心惊唤了一声。沈晰转回头,她强撑着笑了笑,“这是……和云诗一同进东宫的楚氏。” 沈晰颔了颔首:“适才在殿外见了一面。” 楚怡趁着这两句话的工夫,迅速上完了茶,草草一福身就想溜之大吉。 赵瑾月又笑笑,这次的笑容缓和得更自然了些:“臣妾正打算让她也住到宜春殿来,殿下看呢?” 楚怡的脚步猛然停住。 一瞬间,沈晰跟楚怡赌气记仇的闲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郁气。 他一点都不信她本来就打算让楚氏过来,若是那样,楚氏进来的时候她就不会那样震惊。 楚氏是来找云氏的,跟她没有关系。但她看到楚氏进来奉茶,立刻想要投他所好。 他觉得懊恼得很。她真是时时处处都在揣摩,每一句话里都是算计。 他已经努力了很久了,想尽量和她坦诚相对,可她并不理会。 沈晰忽而耐心全失,报复性地想反过来怄她一回。 他于是淡声一笑:“不了吧。” 太子妃顿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听到他继续说:“你有着身孕,院子里添这么多人,也扰你休息。孤跟前缺个端茶研墨的,就让她去吧。” 楚怡倒抽凉气! 从太子的语气和微表情里,她感觉到了那股夫妻叫板的味道。可是,他们夫妻叫板为什么要拉她垫背! 楚怡无语凝噎,怀着一种垂死挣扎的心情,想为自己另谋出路:“殿下,奴婢觉得……” 然而沈晰凌厉的眼光立时扫了过来,无形中带着一行“轮得到你‘觉得’?”的蔑意,把她的话全数噎了回去。 他淡声吩咐张济才:“领她去前头吧,收拾间屋子给她。” 张济才躬身应了声是,上前拽了下楚怡的衣袖,示意她跟他走。 楚怡无可奈何,只好从揣着满心的悲愤跟着张大公公离开。 张济才在前头给她安排了处独立的小院儿,离太子的书房不远。这院子大倒不大,一边是墙,另外三边各一间屋子。但这比起先前在北边的四人同住一院,也是很大的待遇升级了。楚怡有点慌,这种独院居住怕不是在给太子睡她创造便利?这张脸长什么样她心里也有数,在现代时她要是有这张脸,估计能进娱乐圈当个流量小花。 楚怡于是心里打着小算盘去找张济才,想用尽毕生口才说服他给她换个住处,让她跟别的宫女一起住,但张济才一句话就把她堵回来了。 他说:“殿下身边没有别的宫女,你不自己住,跟宦官们住?” 楚怡无言以对。 是以这个独门独院她只好先住下了。整整一夜,楚怡辗转反侧,各种宫斗失败死无全尸的脑洞开得十分活跃。 第二天,她又如坐针毡地独自熬了一上午,因为上午她无事可做。 太子早上起来要现在前面的宣德殿和东宫官们议事,然后在书房与太子太傅一起研究学问——东宫官和太子太傅都算外臣,楚怡顶着个妾侍身份在旁边侍奉是不合适的。 于是直到下午,张济才才着人来喊她,让她到近前侍奉。 楚怡在屋子里深呼吸两回,理了理发髻,怀揣着赴刑场一般的悲壮,走向了太子的书房。 书房中,沈晰午睡刚起,便寻了本闲书读来醒神。余光扫见有人进来奉茶的时候,沈晰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然后好生愣了一下。 ——昨天他开口把楚怡调到前头时,主要是为跟太子妃置气,后来一忙就把这茬忘了。 ——现下楚怡真这么出现在了眼前……沈晰还莫名地有点别扭。 他是妻妾都有了,可的书房里,从来没出现过宫女。 沈晰便缓了一缓,沉然咳了声,说:“来了?” 刚把茶盏放到案头的楚怡手上一滞,心惊胆战地应声:“是……” 沈晰挑眉,乜了她一眼。 他很想问问,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虚什么? 那天抑扬顿挫地跟云诗说太子靠不住、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时候,你怎么不虚? 但他把这话忍住了。 楚怡哪里知道眼前的太子殿下早在心里记了她一笔,暗搓搓地瞅瞅,只觉得这人长得还蛮好看的。 其实太子目下也还不到十九,比这个古代的她就大三岁,但或许是因为肩上挑着家国天下的缘故,他已经不太有那种十九岁的男孩子常有的稚气未脱的感觉了。眉目间凌气很足,眼底透着几许超脱年龄的沉稳。 太子在她心底碎碎念的时候,再度开了口:“研墨吧。” 楚怡赶忙回神,拿起墨锭安心做事。 研墨不难,她虽然在现代时没学过,到古代初为丞相千金也用不着自己干这个,但被送入东宫前,有宫里年长的嬷嬷盯着她练过几日,她便也能磨得像模像样的了。 让她很快意识到这差事不好干的,是在太子身边杵着静候的时候。 久站是一门学问,据说新进宫的宫人都要练站桩,能站上一天也不觉得累了,才会分派到各宫做事。 楚怡却没这么练过,她被没为宫奴没几天就被舒妃转手赐进东宫了。到东宫前那小半个月,也就够学学基本礼数、学学铺纸研墨,想把站桩这种“硬功夫”练出来,时间真心不够。 更要命的是,这丞相府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的身子,身体素质本来也不太过硬。 她在现代上过体育课经历过军训的身体这么戳一下午估计毛事没有,但这个娇滴滴的身体迅速不争气地累了。 临近晚膳时,楚怡的疲劳度上升到了一定境界,两条腿都往外渗起了一种掺着酸劲儿的疼。这种不适感又一分分地往上窜,顶向五脏六腑,弄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可她能跟太子面前叫苦么?别开玩笑了。 楚怡就硬扛着,一边硬扛一边琢磨着自己得想法子锻炼锻炼,提高身体素质。 她独门独院地住着,想锻炼身体没什么阻碍。自己早上起来跑个几圈、在廊下压压腿什么的都可以。 又过了小半刻,安静了一下午没吭声的太子放下了笔,抬头看向立在外屋的张济才:“传膳吧。” 张济才一躬身,走到门边叩了两声门。不过多时,宫人们就鱼贯而入,在外屋布起了膳。 待得菜都上齐,宫人们又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楚怡正在心里暗叹他们真是训练有素,太子起身走向了外屋。 楚怡一时没意识到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张济才迅速给她递了个眼色,拼命地朝外间努嘴。 楚怡:“?” 张济才冲她动口型:侍膳啊! 楚怡愣了,她哑然看看张济才又看看已淡然落座的太子,硬着头皮朝外间走去。 她这样一动,两条腿的酸麻顿时荡开。严重倒不严重,只是一直缠绵在筋骨里。 她暗咬着牙关一直走到门槛处,前脚总算平稳地提起、迈过去了,后脚却在松气间好死不死地一跘。 楚怡不由一声低呼,但站稳得也还算很快。她略显局促地扫了眼太子的神情,就迅速定住了神,一脸冷静地垂首站着。 沈晰瞧瞧她,轻挑着眉头没开口。 张济才在旁边一阵眼晕,上前了几步,悄悄地碰了下楚怡的膝窝。 原本因为腿太难受于是心存侥幸暗自祈祷是不是不跪也行的楚怡,只好克制着不适跪下了,同时乖乖道:“殿下恕罪。” 几步开外,太子悠然地夹了一颗花生米吃。 所有人都在刹那之间感觉到了一阵不快,屋里的氛围一下子紧张不已。 吃完这颗花生,太子又撂下了筷子。他看向楚怡,打量了她那张姿容过人的脸两眼,冷淡地说了一句话:“用这种不上道的手段吸引目光的宫女,孤见得多了。” 接着,他的语气变得玩味而不屑:“只是想不到堂堂丞相千金,也能拉得下这个脸?” 6.第 6 章 楚怡让他这句话给砸懵了! 一般而言,在小说和影视剧里,女主通过摔跤获得男主注意不都很常见吗?通常在总裁文里是傻白甜的真摔,在攻略文里是目标明确的假摔,总裁/皇帝/皇子在看到她们摔跤后,无一例外地会觉得“哎呀这个女孩好天真不做作”! 诚然这种剧情在楚怡内心被吐槽过无数次——站在读者角度,她是吃不下去这套的。 在她眼里,见多识广的总裁/皇帝/皇子不论是被这种设计算计,还是单纯地被这种设定的女主吸引都显得人设很崩。 如果有一个男主出来识破这种雕虫小技,她会觉得正常多了,作为读者她一定拍手称快。 但现在这个剧情上演在了她身上,就没那么美好了。 不按大众剧本走的太子殿下默认她在假摔勾引他,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一没有假摔,二不是想懵懵懂懂和霸道太子坠入爱河的傻白甜女主。 楚怡觉得这得解释啊!但有的话直接说,又搞不好会送命。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听上头没反应,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一下午站下来,当真觉得累得不行,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她最后一句用了个反问,可太子没接茬。 四下静谧中,楚怡有点小小的尴尬,过了片刻,终于听到太子深吸了口气:“罢了,起来吧。” 楚怡暗自松气,赶忙又磕了个头,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向膳桌。 桌边放着干净的碗筷,是专门给侍膳的宫人准备的,楚怡刚要拿,太子伸手挡了一下。 沈晰边示意边上的宦官上前替她,边道:“既是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就回去歇息吧。” 楚怡如释重负,顿时喜上眉梢。沈晰抬眼间恰好扫过她的笑容,只觉得四周都跟着一亮。 太子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但张济才在旁敏锐地发觉,直至楚怡退出门外,太子都没动筷子,一直在状似如常的怔神。 张济才揣摩着上前了半步,躬下身,压低了声说:“殿下,今儿个晚上……” “去宜春殿。”沈晰随口道。 太子妃的性子他不喜欢,可再不喜欢他也得顾着,她毕竟为他怀着孩子。 沈晰说完后喝了口汤,接着才发觉张济才滞在了边上。他侧眸瞧了瞧,反应过来:“怎么,你觉得孤看上了楚氏?” “……下奴不敢乱琢磨这些。”张济才心虚地赔笑。 沈晰也犯不上跟个宦官多做解释,兀自摇了摇头,又继续喝汤。 . 书房后不远处的小院儿里,楚怡吃完了饭,边在院中慢悠悠地活动疲劳度过高的腿脚,边思量起了当下的情形。 ——这情形怕是有点糟糕,刚才那一出看似只是个小事,但隐隐约约地证明了一个问题:太子看她不太顺眼! 是,太子的想法有道理,她有可能是在勾引他;但就像她方才说的,就是不小心绊了个跟头,不也有可能么?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绝对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太子就是一下便觉得她是故意的了,并且张口就开了嘲讽,这说明太子在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人,对其他人存在偏见都是难免的,鲜少有谁能完全站在客观角度看待旁人。楚怡心下完全能理解太子看自己不顺眼——单凭她爹是个罪臣,太子身为皇帝的儿子,对她恨屋及乌就理由完全成立。 可理解归理解,让她继续这么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她觉得不是个事儿。 搁在现代职场里,当顶头上司明显看员工不顺眼的时候,员工都往往是走为上策,以防被打压被排挤。 放在这古代,这位顶头上司是堂堂太子爷,她不赶紧想辙从他眼前消失,他哪天气儿不顺了砍了她怎么办? 但当然了,同样因为在古代,她不能撂挑子转头就走,也不能直接去给太子递辞职报告。 她只能耐心地先在这儿待着,等有了合适的离开机会再努力抓住机会。在那之前,她得尽量加小心,千万不能让太子头脑一热把她给砍了! 宜春殿里,太子妃打从昨天太子把楚氏调走开始,就气儿不太顺。 白日里听说太子并未召幸楚氏,她的感觉稍微好了点儿。晚膳后听闻太子要过来,她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你说,殿下究竟怎么个意思?”她这样问白蕊。 白蕊在旁边哑了哑,心说还能是怎么个意思呀?太子殿下想让您好好安胎呗,架不住您自己总爱瞎琢磨。 白蕊便说:“奴婢觉得,殿下心里原就是看重您的。您现下又怀了孩子,殿下怕您孕中多思,所以常来瞧瞧。” 她说完抬眼瞧了瞧,太子妃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白蕊又道:“依奴婢看,殿下既然有这份儿心,您轻松些也不妨事——您不喜欢徐侧妃,就跟殿下明说了呗,殿下自己不也主动跟您提过,说他不去见侧妃便是。您主动提了,他准定听您的,您也省得总费心挑选妃妾了。” 白蕊说着,将声音压低了一点儿:“您这样举荐妃妾,举荐的不是太子殿下喜欢的,就没什么用;若合了太子殿下的意,又焉知以后不会是个麻烦?您既然心系太子,不如自己把他留下……” 耳畔一声轻吸冷气的声响,白蕊立刻噤了声。定睛看去,太子妃的双颊泛着点红,又强自冷住了脸:“你这是要我跟他使小性儿?” “……”她这么一问,白蕊便知道再劝也劝不下去了。在太子妃眼里,那种事丢人、跌份儿,不是她该做的。 可是,夫妻之间使个小性儿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您是太子妃,您私下里跟太子亲密的时候,撒娇耍赖的说一句“我有着孕呢,我不高兴你去见别人”——他是能废了你还是能拿着这个出门到处宣扬,说你不够贤惠? . 第二天清晨,楚怡起了个大早,吃早饭之前先锻炼了一下身体。 她的院子不大,跑一圈也就二三十米,她便一口气跑了十圈,之后又回屋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 平板支撑她也想练练来着,但是刚过了七八秒就撑不住了。 这千金大小姐的身子骨可真是废物,就这么点儿可怜的运动量,竟弄得楚怡直至吃完早饭都还微有点喘。 云诗来跟她聊八卦的时候,被她的呼吸不紊弄得很有些担忧。楚怡赶紧跟她说没事没事,就是方才活动了一下腿脚,她才放心。 接着,云诗关上门,小心地告诉楚怡说:“你今天若还去太子殿下跟前侍奉,当着点心。” “?”楚怡不解,“怎么啦?” 云诗的声音更低了:“昨儿个晚上,殿下不是去了宜春殿嘛!太子妃……传了廖姐姐去侍候。殿下进廖姐姐的屋子的时候我远远地瞧了眼,就觉得那张脸阴得吓人。今儿一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殿下和太子妃起了争执,摔门走的。” ——妈呀。 楚怡被这里面的信息量惊呆了。 根深蒂固的现代思维让她觉得,这太子妃真乃一奇人也!放在现代社会,丈夫孕期出轨就是渣中之王,这太子妃倒好,自己有着孕,却一个劲儿往太子床上送别的女人?虽然这“别的女人”也都是太子的人,跟现代人说的出轨不能一概而论,可是,太子妃就……不别扭吗? 然后,她又努力按照古代思维往回掰了掰:贤惠!她这叫贤惠!她贤惠得都可以收锦旗了! 最后,楚怡深吸了口气,定住心问云诗:“那廖姐姐怎么样了?” 前阵子同在北边住着,她们都跟廖氏打交道打得不少。廖氏比楚怡大两岁,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姑娘——温柔老实话不多。 云诗叹了一声:“太子妃让她也在宜春殿住下了,不过廖姐姐好像也没得着太子殿下什么好脸儿,今儿一直闷闷不乐。但你放心,我们自会互相照应,我这趟来就是让你当心些,可别触了太子的霉头,你可不像我和廖姐姐有太子妃护着。” “哦……”楚怡应着声,从她的话里恍然悟出了一点儿阵营划分。 她们这几个被太子妃提拔上来的,自动划归太子妃阵营,所以有太子妃护着。 而她,没有。 楚怡的心情不自觉地有点发沉,在发觉太子看她不太顺眼的当下,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也有人罩着! 下午,她怀着一种比昨天更紧张的心情走向了书房。 太子和昨天一样扫了她一眼,继而发出了声带着余怒的冷笑。 楚怡于是一声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奉茶研墨。在她即将把墨研好的时候,太子把茶盏砸了出去。 “哐,哗——” 瓷盏撞在墙上,又碎了一地,满屋的宦官哗啦就跪了下去。楚怡还没练出他们那种条件反射的本事,反应慢了半拍,也匆忙跪到了地上。 她以为太子接下来要破口大骂太子妃了,然而太子冷笑着道出来的话却是:“好个楚成,下了狱还不肯安生,真是有胆识。” ——哦,太子并没有沉溺进后宅斗争,是在为政事发火。 这对楚怡而言似乎是个好事? 并不。 太子口中的那个楚成,是楚家长子,她的大哥。 楚怡猛打了个激灵,心虚地抬眼偷瞧,却和太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立刻低头避开,但下一刹,又被他捏住下巴,不得不再度抬起头:“单论这个胆子,你们兄妹可真是一脉相承。” “……?”楚怡一头雾水地望向太子:他说她?她哪儿有?别瞎说啊! 沈晰被她这一脸无辜弄得眉头拧起,突然而然的,他莫名有了跟她算账的闲心。 他便松开了她,目光扫了眼四周:“都退下。” 楚怡立刻老实的一叩首,拎起裙子就要往外退。 “……”他情绪复杂地叫住她,“你站住。” 7.第 7 章 楚怡定住脚,余光眼看着其他宫人从她身边退出书房,最后听到了一声房门闭合的轻响。 她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遍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太子——昨天晚膳那会儿,她怼过太子一回! 可那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怼,虽然她没顺应太子的意思承认自己在勾引他,但也只是有理有据地把她的道理说清楚了而已。太子这么大个人了,又读过那么多书,不至于幼稚到连这点儿事都要记仇吧? 除此之外,楚怡想不到别的了。 她和太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能有多少机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啊?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跟自己说没事,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踱了两步,停在她面前,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锁着眉头思索起来,然后实在道,“挺厉害的!” 她说的是事实,虽然她穿越过来刚半年,跟那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见了几面家就被抄了,但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评价。 但太子的眉头锁了起来,显然,他没想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褒义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色中噎了一下,可接下来,她还是只能继续照实说。 ——拐弯抹角她不在行啊,欲扬先抑的高端话术她也玩不来! 楚怡低下头道:“大哥在外求学多年,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学子间的朋友多,父亲想让他拉拢读书人写文章给朝廷,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他说家中没犯过的罪,他可以一条条据实写下来,为家中伸冤,但每一条家中犯过的罪,都是家中活该,敢做就要敢当。” “后来……”楚怡说到这儿,轻吸了口气,“后来父亲对大哥大打出手,大哥当时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怂恿学子们一齐揭露楚家在科举上借权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状……” 沈晰眉间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为进之举?” 几乎人人都以为,楚家这样是为让朝廷放这个嫡长子一马。 眼前的美人儿顿时望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意外:“不是啊!” 接着她又旋即意识到了失礼,低下头继续道:“奴婢知道……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千百年后被立个石像遭后人唾骂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为奴婢的父亲不是好人,就觉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当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她有话直说让他觉得实在痛快的缘故,他的心情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着看了看她:“你觉得孤是因为你家中的事,对你存有偏见?” “……”楚怡短暂地僵了一秒,然后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要是对我没偏见,至于看我摔个跟头都觉得我在勾引你吗? 太子深缓了一息,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笑道:“好,这个孤承认。你那个父亲,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事都做了,孤身为储君,觉得父皇留他全尸实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无言以对。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但父女关系毕竟还放在这儿,她总不能拍手叫好吧? 可接下来太子又说:“可你就对孤没有偏见么?” “……?”楚怡懵然,“奴婢怎么敢。” 太子一声不屑的轻笑。 楚怡更懵了,认真想了想,又说:“奴婢……前天才见过殿下,昨天头一天当差,何时对殿下存有偏见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么三两分转成了不耐,笑眼也微眯起来,冷涔涔地睃着她:“你大哥说得对——敢做就要敢当。” “……”楚怡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认定她做过坏事,可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她哑了一哑:“奴婢敢当……但凡是奴婢做过的,奴婢都敢当!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胆识。”太子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 而后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楚怡忽地遍体都冒出了一种要被审判的错觉,束手束脚地等着他发话。 他复又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风轻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语既出,楚怡扑通就跪下了! 她惊得脸色煞白,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脑海中犹如过弹幕般划过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么听见了! 头顶上又砸下来一句轻飘的笑:“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 问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着她否认。 反正,他还有人证呢——他身边的张济才、跟她亲近的云诗,都是人证。 她否认了才有趣呢。 楚怡感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阵又沁出一阵,心跳得像是随时能从胸中剥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沉住气:“是……是奴婢说的。” ……?竟然认了? 沈晰意外着,她又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声嘴,楚怡心头骤然一松,听见他斟酌着续说,“孤给你两条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来。 “第一,你去外面跪着,想想怎么跟孤解释这件事。把孤说通了,孤就放过你。” 她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讲道理么?他很好奇这件事她能说出些什么。 楚怡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有点难,便战栗着问:“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身子前倾,凑在桌前逼视向她,“你什么也不用解释,孤把这个罪名给你坐实——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靠…… 楚怡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眦必报。 而后她哭丧着脸磕了个头,呢喃着说了句“奴婢选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将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么这么闲?竟然有工夫跟她一个小妾侍这样置气?他就不能抬抬手放过她,好好忙他的正事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在外面跪着,他在里头可没干等。折子一会儿送出来一本,书一会儿送进去一册,她的事对他来说大概顶多算调剂一下心情。 楚怡无语凝噎地继续跪着,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该说点什么。 ——思路无非两个,一是她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二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具体想法。 说起来,好像是第一个比较安全,毕竟第二个涉及的“具体想法”……谁知太子听完会不会更讨厌她,直接把她给砍了? 可其实,第一个也很难。就凭太子这上纲上线的脾气,她认错的措辞如果没把能他哄舒服,估计还是过不了这关。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一刻,楚怡才挣扎着拿了个主意。 可脑子清楚了,腿却不配合。她刚一用劲儿,就被腿上的酸麻坠得又跪了回去,连带着发出一声轻叫。 屋中,沈晰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进来?去扶她一把。” 他心里想着,楚氏那个小身板,昨天多站了一会儿都不行,跪了两刻肯定不好过。 张济才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头腹诽着:殿下,您还说不喜欢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进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热气,一乜她:“坐吧。” 宦官又扶着她坐去了旁边。 沈晰摆摆手,再度让旁的宦官都退出了屋门,楚怡坐在那儿,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但在沈晰的注视下感觉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着她紧张到手指直搓上袄的一边,笑了声:“说吧,孤听着。” “殿下,奴婢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终选择了有点危险的那种方式。 太子点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云诗和奴婢从进东宫起就要好,看到云诗侍奉过殿下却还是没有名分,奴婢替她担心着急。而、而且……”楚怡强沉住气,“殿下您说,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谁同床共枕过却没有名分,您会怎么看……” 太子的面色明显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观察着他,声音也跟着发虚:“您也会生气、会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冷冷地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议论公主们?” “奴婢怎么是议论公主们!”楚怡被他这杠精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逼着自己低下头去,“奴婢只是举个例子,对事不对人。请殿下明鉴。” 嗤,看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太子鼻中轻哼,楚怡一咬下唇,目光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她对男人们“地图炮”,那她没二话立刻认错。可看方才的语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她对他不敬,那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坦坦荡荡,有理有据,对得起良心! “行。”太子边点头边笑着,但分明是切着齿笑的。 切齿的劲儿过去后,他扬音道:“来人。” 8.第 8 章 张济才应声进屋,迅速扫了眼太子和楚氏的脸色,躬身道:“殿下。” 太子睃视着楚怡,慢条斯理地吩咐:“着人代孤拟个旨,封云氏、廖氏为奉仪,住处你们看着安排吧。” 楚怡听得一愣,张济才愣得更厉害:“殿下,这……” 太子眉心微跳,看过去,张济才小心道:“太子妃殿下那边……” “人本就是她举荐的。”太子的眼底隐有两分不快,顿了一瞬,又说,“去吧。” 张济才小声应了声“是”,躬了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楚怡僵坐在那儿,又木了两息才缓过神:“……多谢殿下。” 沈晰轻笑,冷淡地瞧瞧她:“满意了?” 楚怡局促地点点头。 其实,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没这么干,是因为他不想旁人觉得他正妻有着孕,他还偏宠妾室,落下个好女色的名声。 结果楚怡那么一说倒好,听着还不如说他好女色呢! 那他还等什么啊?到头来太子妃并没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战战兢兢、他还里外不是人? 现在把这件事安排好了,他简直神清气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悠长地吁出一口气,抬眸时察觉楚怡还在那儿如坐针毡着,随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腿。” 这会儿楚怡的腿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听言起身一福:“谢殿下。” 他点点头,但她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着他又说:“殿下,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沈晰抬眸一扫她,点头:“你说。” 楚怡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的那句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晰一听,自然心虚。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虚的样子,冷冷淡淡地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给了她一句:“这是东宫,大事小情,自有人乐得让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语不发地告退。 . 朝中,楚成闹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议论,大家都说,这人都入狱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个什么风。 满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书房中发火的文章是一样的。楚成借着他旧日同门去狱中看望他的机会,把这篇文章撒得满京城皆知。 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颇为不屑的口吻简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着洋洋洒洒地为自己鸣起了冤。他说楚家是罪无可赦,但那些罪,与他无关、与老幼妇孺也无关,朝廷抄家无妨,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没入奴籍、投入大狱,说明法理不公。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岁被家中送出去求学,十几年来师从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许多文章都引起过京中震荡。 这番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没心情走亲访友,京中学子们必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楚成也显然没打算掩藏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谦地道完这些履历后,便大大方方说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难,想从狱中脱身,按律要以五千两黄金来抵罪,可我现下没钱。 世间的有识之士们啊,哪位商贾来赎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来赎我,我保他日后飞黄腾达; 哪位文人来赎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将军来赎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临天下! 整篇文章,傲气不已、潇洒不羁,单从那一笔好字都能看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不是等闲之辈。 但众人看完之后还是都觉得——这位是疯球了吧?! 他闹出这样一出,连造反之语都敢说出来,谁敢赎他啊? 只怕商贾赎了,要被找着茬的罚没家产;官吏赎了,立刻就得脱下官衣革职还乡。 最终,这篇文章闹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难得地因为一个阶下囚而起了兴致,饶有兴味地问殿中重臣:“众卿怎么看?” 大将军赶紧表明心迹,道:“此等贼子,自当诛杀。依臣看,连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场去立时砍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着,待得大将军说完,摇头:“不妥。” 重臣看过去,丞相揖道:“这个楚成,在学子之间名气颇大,这文章更引得议论纷纷。学子乃国之将来,如今举国上下的学子都盯着这件事,贸然杀了他,只怕要引起众怒。” 皇帝对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评,看向沈晰:“太子怎么说?” 一刹之间,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与楚怡的对答——“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挺厉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毕竟身在牢中,此番闹出的动静虽大,但也不足为惧。依儿臣看,静观其变,看看他还能惹出怎样的事来,也很有趣。” 皇帝听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气。”微微一顿,又说,“那这事,就暂且交给东宫。人在狱中,杀不杀在你;若有人来赎,放不放也在你。事毕之后,写封折子给朕看。” 重臣间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被皇帝拿来历练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错。 太子现下年纪还轻,这事办好了,皇帝自会嘉奖;但办砸了,也不过说几句就过去了,比落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担惊受怕强。 . 回到东宫,沈晰并未将此事交待给东宫官。他打算亲自办,亲眼瞧瞧这个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件事也没那么急,或者说是急也急不来。他便将事情先搁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再说。 三月中旬,云诗、廖如茗行完了册礼。虽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但到底也是东宫里正经的太子妾了。 一时之间,许多相熟的宫人都去送了贺礼,太子妃、侧妃和先前的两位宝林也都有赏赐送去。 但楚怡没去,不止自己没去,而且云诗差人来请她过去喝茶的时候,她也给推了。 原因很简单,那日她和云诗说话的时候,屋里没别人。 虽说隔墙有耳,但她们被人听壁脚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一是因为云诗全然说不上得宠,论身份更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个太子妃举荐的、且还没能顺利得宠的人……这逻辑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确表示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不就只能是云诗说的么? “云诗说的”又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云诗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二是云诗故意卖了她。 楚怡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对于云诗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来说,出现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种。 唉……她还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剧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没打算明着跟云诗撕。云诗现下有位份了,真斗起来就有天然优势。 她是脾气爆,但她不是个傻子。她心下掂量着,慢慢把这段关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时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诗的母亲在这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她家里门楣不高,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就托人来问云诗能不能求宫里赐个太医过去? 或者不是太医,是个京中的正经大夫也行,总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强。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说不好。 这要求倒不过分,但太子妃没敢自己拿主意,就说得问问太子。云诗心里着急,便问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点了头,给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让她去书房找太子。 ——云诗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进屋当值的时候。 二人视线一触,楚怡立刻避开了,垂眸福身见礼:“奉仪娘子。” “姐姐!”云诗一脸笑意地迎上来,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诧异:“姐姐怎么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于理性,是不想跟云诗明撕。但现下云诗在眼前了,感性压过理性是她控制不住的事。 她便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奉仪娘子这样问,想听到怎样的答复呢?” 云诗被她说得蒙了,怔怔然望着她:“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做错什么了,姐姐您告诉我啊!” ——然后,沈晰就在书房中乍然听到外面炸起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拿你当朋友,你背后告我黑状?现在你是想试探我知不知道还是想粉饰太平?我告诉你,都用不着!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当不认识你,也不找你算账,你放心!” 太子眉心一皱,张济才当即要窜出去教训人,却被太子拽住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她骂谁呢?” 张济才看向站在内外屋间门边的宦官,那宦官向外瞧了眼,回说:“是云奉仪。” ——下一刹,便见太子扔下笔窜了出去,一把拉住了指着云诗破口大骂的楚怡的手腕:“楚怡,楚怡你等等!” 他的身份毕竟放在那里,冷不丁地杀出来,楚怡一下懵了,被骂得一头雾水的云诗更是一哆嗦就跪了。 “楚怡……”沈晰被夹在两道惊恐且茫然的目光间,尴尬地咽了口口水,拽着楚怡往书房里去,“你先进来。” 9.第 9 章 楚怡怔怔地随着太子进屋,太子又扭脸朝张济才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云诗请走。 而后,太子又挥手让旁人都退了出去。 楚怡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直至关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抓着。 她赶忙一挣,太子也回过神,立刻放开了她。 然后他咳嗽了一下:“那个……” “殿下?怎么了?”楚怡大惑不解。 沈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憋了半晌,接着深吸气:“你别怪云氏。” 楚怡:“?” “不是她告诉我的。”太子僵硬地别开了头。 楚怡:“???” 她不禁更加疑惑了,木然盯了太子一会儿,愣愣地问:“那是谁?” “是……”太子又咳嗽了一声,又窘迫地抽了下鼻子,“是孤自己听见的。” 楚怡:“?????” 在她目瞪口呆的同时,沈晰羞愤地转身坐到了侧旁的椅子上,并懊恼地扶住了额头。 当时她那么一问他随口一答,哪里会像她一样去思考各种可能性,最后分析到云诗身上? 再说,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 这样并未引起什么实质伤害的小矛盾,大多数人都会忽略不计,毕竟若连这样的仇都要记,那宫里的尔虞我诈可就记不完了。 心里实在过不去的,也大多会选择粉饰太平,起码面子上要笑着过去才是。 ——她倒好,她真是个直性子! 他说一句是有人告诉他的,她扭脸就直接去嘲云诗喊我不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欸——”沈晰头疼得直揉太阳穴,抬头瞧瞧,楚怡在他面前还懵着。 发觉自己冤枉了人的楚怡脑子里都空了,僵了半天才问:“殿下您……您怎么骗人呢!” “孤又没说是云氏干的!”太子外强中干地驳道,说完没两秒,就在震惊的目光中泄了气,“孤要是说……听了壁角,不是丢人吗!再说,孤也不是故意听的。” “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丢人啊!”楚怡的语气不自觉地冲了起来,说完之后银牙一咬,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哎你别哭……”沈晰一下子从椅子上腾了起来。他一直是个受不了姑娘家哭的人,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哄。 楚怡其实也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只是生气,这气她还偏不能怼着太子撒。 她于是也就流了那么两滴眼泪就忍住了,眼睛红红地盯向旁边的门,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深呼吸。 沈晰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杵了会儿,哑哑道:“这事,你不许跟外人说。” 楚怡郁结于心,梗着脖子应了声“嗯”。 “但你可以跟云氏说……嘱咐她别说出去就行了。”他沉下一口郁气,竭力地冷住脸,“若有第四个人知道,孤拿你们两个一起问罪。” “……”楚怡一懵,很是讶异地看向他。 这太子……倒还挺敢作敢当的? 她刚才气得够呛,主要就是觉得这份友谊完蛋了。 穿越的这半年,封建制度下的阶级压制她已经见了许多。刚没为宫奴又没被赐进东宫的那几天,宫里随随便便一个宦官都能欺负她,要不是她脾气上不太好惹,估计已经被吃干抹净,根本没机会来东宫了。 所以她觉得,既然太子好面子,就绝不会让她拿实情跟云诗解释——她们这些小人物之间的关系,与他何干? 当下他这么一说,她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晰看她干盯着他看却不回话,蹙了蹙眉:“听懂没有?” “……好。”楚怡连忙回神,“好……好!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嘱咐好她!” 他略点了下头:“去吧。” 现在就让她去?! 楚怡喜出望外,破泣为笑,屈膝朝沈晰一福,欢欢喜喜地就走了。 屋里这几步路她是往外退着走的,瞧着还正常。待得出了门,她转过身正着走了,脚下几乎要飘起来。 沈晰淡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一声轻笑。 这人…… 跟她说话倒是轻松,一道弯都不用拐,直来直去就行了。 张济才躬着身进屋,一抬眼,正看见太子殿下的笑意,心下暗啧了一声。 还说不喜欢?依他看,楚氏早晚得跟徐侧妃平起平坐。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沈晰都看书看得心不在焉,莫名地好奇楚怡会怎么跟云诗说这件事。 但他一定不会找楚怡问的!他才不给自己添堵! ——她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上次是“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回估计会是“男人都是谎话精”吧! . 云诗晋封后所住的纤云苑里,楚怡解释清楚了始末,一叠声地跟云诗说“抱歉”。 云诗莫名挨了顿骂,回来后心里一直沉着,这会儿倒被她给弄笑了,连声道:“我知道知道知道知道——” 楚怡还是一脸的愧疚,云诗一喟:“不怪姐姐,我知道姐姐性子直。但是姐姐……”她突然噤声,绕过罗汉床上的榻桌,跟楚怡坐到了同一侧,压音道,“姐姐你性子再直,可也别因为这个记恨太子殿下。” 楚怡点头:“这我知道。他肯让我告诉你,我还挺意外的,这事就过去了。” 但云诗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便没理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殿下这是待姐姐好,姐姐得记着!” “?”楚怡悚然打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姐姐你不能一到自己身上就装傻啊!”云诗绷起脸反过来教育她,“姐姐你说得对,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殿下现下对你好,你得趁热打铁,赶紧给自己求个位份啊!日后万一他对你不好了,位份是依靠,他不是!” 楚怡:“……” 她们两个的角色转换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是,云诗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怡在云诗胳膊上掐了把:“说什么呢!我跟你不是一回事!我跟太子殿下什么事也没有!” 云诗不信地皱起了眉,楚怡眼睛都瞪大了:“殿下最近要么去宜春殿、要么自己在书房睡,连自己的寝殿都没进过,你不知道啊?” “这我倒是知道……”云诗将信将疑地点着头,又问她,“那殿下在书房独寝的时候,你不在房里?我可听说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楚怡深吸气。 一方窄榻? 脑补得这么销魂的吗! 然后楚怡悬着一口气问:“这是你自己瞎琢磨的还是……” 云诗诚挚道:“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都说,殿下近来把前丞相的千金楚氏召到书房去了。 殿下近前侍奉的人里从前从来没有过宫女,楚氏一去,可谓红袖添香。 ——白日里红袖添香,入了夜芙蓉帐暖! 楚怡听得拍案而起:“这谁编的!胡说八道!” “……”云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楚怡撸起袖子:“你听谁说的?” “我……我听廖姐姐说的!”云诗道。见楚怡面色铁青,又忙补充,“廖姐姐说是听白姐姐说的!” 妈的,还一个传一个的? 楚怡气得胸口两番起伏,云诗赶忙起身给她抚了抚:“别生气别生气……姐姐,这事儿你可别计较,这种流言是查不到源头的,你生气也没用,不如就让它过去。” 楚怡深呼吸,磨着牙,声音生硬:“嗯。” 云诗又说:“而且我觉得,你真跟太子有点什么,也没什么不好……那可是太子啊!你现在混个名分,日后进了后宫也是正经嫔妃,东宫跟出去的老人儿位份还不会低,这辈子不就都踏实了?” 楚怡:“……” 她瞧出来了,在她先前的谆谆教诲下,云诗现在混后宫的心态就跟混公务员差不多。基本可以理解为不管怎样一定要先通过笔试——和太子睡,然后努力通过面试——要到位份。 试用期什么的在她们这个路线里没有,要到位分之后,就是混资历熬位份了。等太子熬成了皇帝,她们全部门(全后宅)鸡犬升天! 她作为给云诗提供这个思路的人,当然十分认可这个路线。可是,若让她自己走这个路线,她她她…… 楚怡一想到云诗方才说太子对她好她就怵得慌,看来她得抓紧时间找到机会让自己从太子跟前离开! 楚怡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书房,沈晰读了半晌的书,已平复了方才满心的窘迫,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回来了?” 楚怡停住脚福了福:“是。” 他嗯了一声,把书搁在桌上,看向了她。 云诗的话令她心里不安生,眼下他这么一看她,楚怡一下就汗毛倒立了,摒着息停住了脚。 沈晰淡声道:“以后,不许再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你的规矩都白学了么?” “……”楚怡梗着脖子僵了两秒,匆忙福身,“是,奴婢……奴婢知道了。” “?”他不由得锁了下眉头。 她怎么紧张成这样?他也没说什么啊! 他便想了想,又说:“不多说你了,研墨吧。” 楚怡欠欠身,一言不发地上前去研墨。张济才在旁边斜着眼直无奈,心说殿下您还能更轻拿轻放一点儿么? 沈晰搁下了手里的书,把案头放着的折子拿了一本来看,一翻开便是微微一怔。 ——还真有人要为楚成交罚金,把这人赎出来? 惊讶和好奇一并驱使着他直接将折子翻到了最后,去看落款。 落款是沈映,看样子应该是位和他同辈的宗亲,只是他全然想不起是谁。 沈晰凝神思量了一会儿,将折子递给张济才:“传这个沈映来见,另让刑部即刻押楚成来。” 楚怡磨着墨的手一停。 10.第 10 章 楚怡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又根据自己看过的古言小说推断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不能见别的男人,就算是亲哥也不行。 她于是迟疑着福了福:“奴婢先……告退?” 太子看看她:“不想见你哥哥?” 楚怡从而了解到太子不介意她见楚成,便又摇头道:“没有,但不是还有位沈公子?” 沈晰点头:“是本家宗亲。没关系,你若想见楚成就留下。”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她确实想见楚成。 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她在楚家的时候见过他两面,每次都觉得他可真是把潇洒不羁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人她先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一次,是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诚然霍去病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剧里都是位武将,而楚成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文人,但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加遮掩的年少轻狂劲儿是一样的。 同时,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和无数朝臣一样,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但已经很旧了,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沈映进入内室后,伏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颔了颔首,待他起身,张口便问,“你要为楚成交罚金?”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做不起的人家,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从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便想救他。无奈家底有限,所以花了几日变卖家宅家当。” 沈晰:“……”他滞了会儿才道,“你把宅子卖了?” 沈映点头:“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进的宅子,赶着卖了,换得两千两纹银。另有古董字画、祖宗传下来的宫中赏赐,又卖了两千余两。在下花了几百两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新宅供母亲居住,余下的都带来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沈晰笑了笑,“给楚成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两黄金,当下本朝金银价是一换十,你这还差着□□成呢。” 看来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早知道不让人去押楚成了。 沈晰兀自摇摇头便想让他退下,沈映却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点钱。” “?”沈晰一怔。 旁边的张济才都吓着了,锁眉低斥:“你说什么呢!” 沈晰缓了缓,变得一脸好笑:“这位……族弟,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你这家宅家当全卖了,孤借你钱,你拿什么还?难不成想骗着孤当冤大头?” “不敢。”沈映颔首抱拳,“钱债人偿,行不行?殿下给我个差事,我的月例和赏赐尽数拿来抵债。” 楚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三千两黄金,按一换十算,那就是三万两银子。扣掉他手头的三千多两,那还差两万六千多两。 两万六千多两银子在古代是什么概念?够一户小康人家活好几千年!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就像是在21世纪大部分一辈子都见不到某女星要交的8.8亿税款和罚金。 这么多钱拿月例抵,少年,你一辈子给太子当牛做马也还不起吧! 而且…… 楚怡又瞧了瞧太子,觉得他一定不会答应,因为这债铁定收不回来。 沈晰作为当朝太子自然也算得清这账,不然来日他承继大统户部怕是要赔死。 但他心下不禁好奇,便笑睃着楚怡调侃道:“怎么,你哥对这人有救命之恩?” 楚怡心说你问我干啥? 沈映双眸一亮:“这位是……” “这是楚成的亲妹妹。”沈晰淡然道。 沈映不胜欣喜,深深朝楚怡一揖,接着眸光清亮地向沈晰解释道:“楚公子对我的母亲有救命之恩。前两年京中闹疫病,宗亲虽有太医院救治,但太医院看人下菜碟,只顾巴结达官显贵,我的父亲便是那时亡故的。当时母亲也病重,我无计可施,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求人,四处都把我拒之门外。最后我壮着胆子去叩了楚家的门,正碰上楚公子回京探亲,当即慷慨解囊,救了母亲一命。” 所以现在,他砸锅卖铁乃至“卖身”来救恩人了? 这么算起来,倒是一个有善心,一个讲义气。 沈晰心下略作忖度,觉得那他发个善心也无妨。反正要在他这里领差事的是沈映,不是楚成。 他若用楚成,坊间势必说什么的都有。可他用沈映,事情要传出去就是连带始末一起传了,不失为一段佳话。 送到门前的贤名为什么不要呢? 顺水推舟好了。 沈晰便说:“你给孤立个字据。一会儿楚成来了,孤着人拿钱送去刑部,他就可以走了。你暂且住在东宫,给你个什么差事,孤想想看。” 沈映骤然松气,衔着笑跪地一拜:“多谢殿下!” 又过不多时,楚成也进宫了,但他没进书房的大门。 外头进来的宦官紧锁着眉头禀话道:“那个楚成说……见殿下也、也没什么用……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先走了。” 嚯——这么牛气? 沈晰好笑地向那宦官道:“你去告诉他,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出来的救命恩人在这儿呢,让他进来见见。” “下奴说了。”宦官低着头,“可他说,是他先救的沈公子,充其量算一命换一命,他不欠沈公子的。” “……”楚怡在旁边默默地吸了口凉气。 她这个便宜哥哥是个什么怪脾气! 沈晰瞧瞧沈映,笑了声:“那放他走吧,给刑部把罚金如数送去。记着,不是孤赎的人,是沈映。” “是。”宦官躬躬身,就告了退。沈晰又递了个眼色,张济才便带着沈映也告了退,给沈映安排住处去了。 屋里静下来,沈晰盯着沈映留在案头的字据,某种微微一凌。 嗤,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这出赎人的戏,准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完了的。不过,他也乐得瞧瞧楚成接下来还能闹出什么水花,这个让满朝学子都心服口服的楚成,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扫了眼楚怡。 楚怡明显也正在想事情,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想什么呢?”他看着她问。 楚怡浅怔,接着就如实说了:“奴婢在想,那位沈公子还真讲义气,是个好人!” “……”沈晰的心里莫名犯了一丁点儿酸,但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目光落回手里的字据上,随意般地淡声问:“那孤呢?” “?”楚怡被问得一愣,黛眉锁了锁,诚恳道,“殿下自然……也是好人啊!” 她不想和他有什么,但不代表她对他有成见。这阵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他虽然记仇、好面子、有时候还有点别扭,但人品是真没问题! 她只是奇怪:“殿下为何这么问?” 沈晰:“……” 就是,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短暂地怔了怔,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随口一问,不行么?” 哦,刚才忘了这条——他偶尔还爱抬杠! 楚怡心里吐着槽,嘴上抑扬顿挫道:“行!殿下您随便问!” 沈晰斜眼瞥着她,嗤笑了一声。 屋外,张济才回来的时候,在院外碰上了周明。周明在云氏、廖氏、楚氏都离开北边后变得很闲,今儿个就索性把余下的差事交给了手下,自己逃了个清闲,来找旧友喝酒来了。 张济才并不算他的旧友之一,但当下,因为周明已对他构不成威胁的缘故,张济才看他也顺眼了起来。 他笑着跟周明打了招呼,还跟他说:“这么着,你替我进去侍候一会儿,我那儿有点儿好酒,给你拿去。” ——这也就是卖个人情。 周明侍候太子不会出岔子,但也不至于这么片刻工夫就把张济才给顶了,张济才什么也不用怕。对周明而言,有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也是只赚不亏,俩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结个善缘。 周明于是乐乐呵呵地应下,便进了院门。还没走进屋,正碰上楚怡端着刚撤下的茶出来。 “哟——”周明一瞧见这位就堆起了笑,拱手跟她说,“恭喜恭喜。” 楚怡在北边的时候跟他正面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下也懒得装什么好脸,并不和善地道:“恭喜什么啊?” “啧。”周明意味深长地蹙蹙眉,压着音说,“您瞧您,怎么还非让人直说呢?恭喜您前程似锦啊!如今谁不知道,您在太子身边那是……”他眼珠子一转,“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 楚怡从云诗那里也听到过这四个字,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描述——太子的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她顿时很想骂人,但接着,她想到了太子的警告:以后,不许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 正好啊! 楚怡磨着牙,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周明被她这副神情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公公啊……”她上前了半步,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起了周明。 11.第 11 章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沈晰在书房里听到这样一本中气十足的咆哮,差点把手里的折子砸出去。 屋外,楚怡撸着袖子,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冲周明嚷嚷,生怕太子在屋里听不见。 ——太子昨天叮嘱她说不许在他门外喧哗了,这正好啊! 她正觉得这样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不安生呢,一直琢磨着要寻个机会离开。可她是太子跟前的人,而且还有个妾侍身份,想调动哪那么容易?楚怡思来想去,基本只有犯点错让太子亲口打发走这一条路了。 但这个犯错,也有讲究。端茶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砸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估计是不够使的,大错她又不敢犯——万一太子一怒之下砍了她或者把她打个半残可不值当! 这样一来,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那她就扛着! 于是,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沈晰在屋里头锁着眉头听,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宦官打从太子殿下皱眉开始就跪下了,猛地听到这一声笑,几人都惊奇得下意识抬头看他。 沈晰好生敛了敛笑,站起身,慢悠悠地向外踱去。 院中,周明都快哭了。他知道太子就在院中,恨不得找块抹布把这小姑奶奶的嘴堵上。 除此之外,他还很想抽自己一嘴巴——跟她多什么嘴啊!这就是个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炸就炸! 周明哭丧着脸,眼看着楚怡跟个说书的似的引经据典骂得没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真当着她的面把那一嘴巴抽下去让她消气,太子出现在了门口。 周明膝头一哆嗦,跪地颤声:“殿、殿下……” 楚怡心下松气,噤声,转过身也跪了下去。 沈晰往外踱了几步,声音懒散:“怎么回事啊?” “这这这这……”周明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并没想招惹楚氏,那句恭喜就是个实打实的恭喜——整个东宫都在说楚氏近来得宠,他真的以为她得宠了啊!他是好心啊! 沈晰也没想听周明说,他踱到楚怡身侧,抬脚在她腿边碰了碰:“你进来。”而后转身便进屋了。 楚怡一瞧太子都没让周明起身,觉得自己的计划十有八|九能成,窃喜着站起身,面上堆着一脸诚惶诚恐跟上了他。 等她进了屋,沈晰便让屋里的几个宦官退了出去,靠在桌边抱着臂问她:“怎么回事?周明怎么毁你清誉了?” 楚怡眼眸低垂,盯着地面不服不忿道:“他说奴婢在殿下这里是……红袖添香!” 太子哦了一声,点点头:“这话不算错,孤读书的时候你在身边,可不就是红袖添香?” 楚怡继续道:“可不止这些。这种流言奴婢听得多了,还有说……殿下书房里有一方窄榻的!这叫什么话!” 沈晰哑了一下,局促地干咳了声:“这是他不对。” 楚怡浅怔:你等等……? 太子眉心蹙了蹙,望着院子的方向沉吟了会儿:“来人。” 两名宦官应声而入,他吩咐道:“那个周明,押出去杖三十,打发到慎刑司去。” 楚怡懵逼:这个剧本不对! 两个宦官低头应了声是,躬着身就要走。楚怡汗毛倒立,顾不上多想,赶紧闪身挡了他们。 她一边挡一边凌乱地跟沈晰解释:“殿下,窄榻那个不是周明说的,是奴婢从别处听来的!” 沈晰看着她这伸开双臂站成了个“十”字的样子,忍着没笑,冷脸跟她说:“不碍事。他是北边的掌事宦官,谣言传得四处都是他自有责任,拿他做个例,让旁人心里有数。” ……别啊! 楚怡快疯了。 她倒不是块当白莲花的料,但凡周明从前实实在在地欺负过她一点儿,她现在都可以心如止水地看他倒霉。 可问题是周明还真没对她怎么样过,他二人间之间的不快仅限于见面斗嘴。 这回的事,又是她谋划着想自己惹事离开——现下让她眼瞧着周明被挨顿板子被打发到慎刑司,她亏心啊! 而且太子那个话虽然听着有道理,但其实并不成立。谣言这个东西只怕从文明起源那天开始就有,罚个管事儿的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楚怡于是从两个宦官之间挤了过去,到太子跟前跪下了:“殿下,不是周公公的错。周公公就跟奴婢道喜来着,奴婢虽然不爱听,但他未必是不好的意思,刚才在外面争起来,是奴婢惹的事!” 哟,这人—— 沈晰眯着眼悠悠道:“你若这么说,那孤可就罚你了?” 这话正中楚怡下怀,楚怡当即应道:“行!” 骤然唰地一静。 她在为周明求情,心一横把自己豁出去了不算奇怪。可在她应话的一瞬间,沈晰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即便转瞬即逝也依旧非常明显的喜悦。 那不是简单的救人成功的喜悦,那一瞬间里,她的眼睛都亮了,就像办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大事。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总不能是成心找罪受,没人会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沈晰一语不发地思量了起来,楚怡跪在那儿,突然感觉到周围一股危险的味道正在升腾。 她……那句话说过火了吗? 楚怡心惊胆战地反思着,面前的人忽地蹲身,一下子撞入她视线的面孔弄得她思绪打结。 她一时间只能怔怔地和他对视,而沈晰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怡深吸气,他一字一顿地把话问得更清楚了些:“你是不是不想在孤身边待着?” “……” 楚怡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连肾上腺素都飚高了。 他怎么看出来了?他怎么问了?她怎么办啊! 她呆若木鸡,沈晰从她这副神情里毫无难度地读出了答案。 是以周围的危险好像更明显了点儿,沈晰冷淡地问她:“为什么?” “……”楚怡强咽了口口水,“那个……奴婢觉得,殿下您……不待见奴婢,所、所以……” “孤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沈晰锁起眉。 楚怡想继续说,但紧张到喉咙都绷紧了,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沈晰兀自想了想,接着问:“因为孤听到过你说孤的坏话?” 楚怡迅速点头,又补充道:“而而且……奴婢姓楚,是罪臣之女……” “孤还没那么记仇。”沈晰犹自冷着脸,鼻中一声轻哼,“至于你的出身,孤若想计较,早已计较了。” 楚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但才过了两秒不到,她就又不安地抬了下眼皮,正好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晰睇着她这副瑟瑟缩缩的样子轻笑:“你性子直,孤也不跟你兜圈子——去别处当差这事你死了心吧,想都别想。” “……为什么啊。”楚怡懵然问出,心说殿下你怎么还较劲呢? 沈晰抬了抬下颌:“因为孤看上你了。” ——!!! 楚怡感觉天顶盖正上方惊雷炸开,劈得她大脑空白,浑身一阵凉汗。 凉汗之后,她的脑子有点想哭,可又一点也哭不出来,连哽咽都没有。 她只能张张口,磕磕巴巴道:“您、您别啊……” “?”沈晰无言以对地蹙起了眉头。 他是才刚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看上她了的。因为当她承认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很生气,而且还有点慌。 可即便只是这片刻里,他脑中也已斗转星移地设想了许多种她得知他看上他之后会有的反应。 ——可她这算个什么反应? “您别啊”?这什么意思? 楚怡努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语气恳恳切切:“奴婢就不是个……不是个当宫妃的料!您看奴婢这臭脾气,没规没矩的,您身边有这么一号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奴婢就……就就就好好当个宫女吧,奴婢好好在您身边待着,殿下您您您不提那话了行不……” 沈晰心里快笑死了,她怎么这么好玩? 而后他状似为难地啧了声嘴:“不好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然后,他还饱含玩味地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孤就是看上你了,就喜欢你这臭脾气。” 您这是有什么毛病…… 楚怡哽咽着,把这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她就不懂了,太子怎么就能看上她呢? 沈晰也不懂了,他堂堂太子,日后承继大统,天下都是他的,被他看上就让她这么难过吗? 她这种难过,还俨然不是什么欲拒还迎,她难过得情真意切,就好像他是个乡间恶霸正在逼良为娼一样。 于是,沈晰想着她性子直,又直接问了:“你是觉得孤讨厌吗?” 12.第 12 章 太子审视着楚怡,审视得她毛骨悚然。 她脑子里打结打得跟古代结绳记事的绳似的,卡壳卡到连该说“讨厌”还是“不讨厌”都想不明白。 然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楚怡呆滞地开了口:“奴婢说讨不讨厌……有用吗?” “?”沈晰锁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坦诚道,“没用。你已经是孤的妾侍了,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楚怡:“……”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他也没再追究,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他都没直接睡了她,而是愿意给她时间,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13.第 13 章 楚怡尝试着问了,但沈映不肯细说,只说让她别管,放心,他们自有他们的打算。 楚怡也没法逼他说,只是从而知道了这事果然有问题,而且他们明摆着是在忽悠太子! 她于是战战兢兢的——得知家人在欺瞒国家的一二把手,换了谁都得战战兢兢的。 这种战战兢兢在当天下午就暴露在了沈晰面前。楚怡照例是下午去当值,沈晰读着书看着折子,就感觉旁边的目光划过来扫过去。刚开始,他以为是他昨天的话让她不安生,可后来他又觉得不像,因为她端茶研墨都很冷静,也不像是在躲他的样子。 他于是索性放下了书,直接问她:“楚怡,怎么了?” 楚怡一噎,低头别开了目光:“没事。” 沈晰嗤笑:“你知道你脸上藏不住事么?”他衔着笑打量她,“有话直说吧,反正你也憋不住。” 楚怡:“……” 谁说她憋不住了!!! 不过也好吧,不管沈映和楚成在打什么算盘,楚成现在刚出狱,她直接把事情说了,可能都还不会有什么太糟糕的结果。真瞒着太子一直等下去,后面可能就覆水难收了。 ——她很怕他们在策划谋反什么的。毕竟她家可是被抄了家的设定,在这个基础上,楚成身为嫡长子,是不是很容易走上谋反的剧情? 楚怡倒不介意他当皇帝,可问题是万一他失败了怎么办?再说一谋反那多半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啊,老百姓多冤! 她便支支吾吾地说了:“殿下,奴婢觉得……哥哥的事不大对劲。” 沈晰眉心一蹙,看了看她:“怎么说?” “……也说不好。”楚怡斟字酌句道,“就是今天早上奴婢与沈公子聊了两句,他说……他说哥哥现在暂住在他家。奴婢就觉得很奇怪呀,既然他们这么熟,哥哥昨天何必故作冷淡地连见都不见他?感觉像是成心做戏骗殿下的!” 沈晰:“……” 憋了一息,他喷笑出来:“扑哧。” 楚怡一脸的费解,心说你笑啥呢?沈晰盯着桌面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感觉像是成心做戏骗殿下的”——这话她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牵涉其中的可是她亲哥哥。 而且,沈映告诉了她,她竟然就这样告诉他了?沈映一定没想到她会这么口无遮拦。 沈晰抿了口茶,咂了咂嘴,而后安抚地看向了她:“孤知道。” “?”楚怡愕然,“殿下知道?” 他点点头:“很明显有问题。孤查了沈映的履历,父亲得疫病亡故确有此事,母亲被你哥哥救了大概也是真的。但他学识尚还有限,这样混到孤面前的法子和魄力,不像他自己能有的。” “?”楚怡越听越茫然了,愣了会儿问,“什……什么意思?” 沈晰锁着眉瞅瞅她,心说你真不知道啊?然后颇有兴致地给她讲了一讲。 他说,沈映赎楚成的办法,看起来颇讲义气完全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实际是明亏实赚。 “你当东宫的差事是谁都能领的么?若没有这件事,他这辈子也进不了东宫的门。”他说。 楚怡恍悟:“所以……沈公子是故意借此混个差事?” “是其中一环,但绝不是全部目的。”沈晰淡淡道,“你哥哥一定也有所求,只是暂且还不知他要求什么。” 说是不知道,其实他也有些猜测了。楚成这种有大才但身份敏感的人,若不能安于清闲日子,势必想入朝为官施展才华。可一般人谁敢用他?朝廷若不肯用,大抵也就他这当太子的敢用一用了。 可他又凭什么相信楚成是想好好做官,而不是替家里报仇或是有什么别的阴险谋划? 楚成需要一个担保,把沈映押在他这里正合适。 从这事之后,沈映就是楚成的救命恩人了。假若楚成动什么心眼,他随时可以问罪沈映。 ——沈映若被楚成牵累,楚成便也没办法做人了,坊间都会说他恩将仇报,这名声传出来便难以洗干净。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始末,至于他猜得对不对,就要看楚成接下来的动作了。 而若他猜对了,接不接楚成这茬他也还要从长计议。三弟五弟都大了,大哥近来心思也活络,他的太子之位没有外面看上去的那么稳固。用楚成这样的人,他也是要担风险的。 但不论最后怎样,这些他都不会跟楚怡说的。 ——这一切本来也都不该拿到台面上说好吗?你知我知大家心领神会也就是了,能什么都直言不讳也就是她。 沈晰边是想笑边又自顾自地抿了口茶,然后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跟孤出去走走。” “?”楚怡又愣愣,“去哪儿?” “哪儿这么多话,跟着就是了。”他信手一拍她额前的刘海,提步就往外去了。楚怡一边跟上一边慌忙地理刘海,心里吐槽说你这种伸手就往女孩子刘海上按的在现代一定找不到女朋友。 沈晰带着她一道去了驯兽司。今日早朝散后,父皇跟他说宫里新来了十几匹不错的马,让他和几个兄弟都去挑挑,得空好跑马去。 沈晰对此其实不太有兴致,因为他住在东宫,要跑马没那么方便,不像在外头开府的兄弟们可以随时出门玩。 可他还是得去,而且最好赶紧去,头一个去。因为他是太子,身份比一干兄弟要高,他没挑过别的兄弟都不好挑。 万一过两天哪个对马感兴趣的兴致勃勃地进了宫,却被宫人告知“对不住,太子殿下还没选”就很尴尬,搞不好还得被误会是他成心拿架子,成心给兄弟们脸色看。 到了驯兽司门口,掌事宦官小心翼翼地迎了上来,然后堆着笑意有所指地禀说:“殿下来得正好,皇长子殿下、三殿下和五殿下都在,十一十二两位殿下也刚来。” 这么巧? 沈晰眉心轻轻一跳,楚怡跟在后头瞧不见他的脸,但还是从掌事宦官的神情变化中察觉了□□味儿。 皇子之间果然有所不睦! 她紧了紧心弦,低眉顺眼地跟着沈晰往里去。没走多远到了养马的院子,首先闻到了一股算不上太难闻的马粪味儿(……),接着就听到了皇子们的笑声。 今年才八岁的十二皇子眼尖,头一个看见了太子,立刻跑了过来:“二哥!” 沈晰和这个弟弟还算亲近,笑着应道:“小十二!” 十二皇子被这个称呼搞得小脸一垮,不及声讨,另外几个兄弟上前一揖:“殿下。” “免了。”太子走向马棚,楚怡眼观鼻鼻观心地和张济才一起站在了棚外。 十二皇子拉着沈晰走到一匹枣红小马旁,童言无忌:“二哥你看这匹,漂亮吧!” “这匹是不错。”沈晰点头。方才他在马棚外也一眼就注意到这匹了,论体格论毛色它都比别的强,只是身量还小些,要骑的话得再养养。 十二皇子又继续说:“大哥一来就看上它了,说给十一哥骑!有空我们一起去吧,每次跑马二哥都不在!” 他还没说完,马棚里的气氛就冷了下去。几个宦官不约而同地将头埋得更低,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太子还没选呢,轮得到别的皇子先一步安排?皇长子也不行啊!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时间脸也绿了,方才大哥这么干他们就觉得不合适,虽然他们同样瞄着太子位,但大哥近来时时处处跟二哥明着叫板的做法他们是看不上的。 可他们方才也没想到二哥说来就来,十二弟还直接把这事明说了,这多尴尬啊? “呵……”三皇子干笑了声,上前打圆场,跟沈晰说,“四弟前阵子刚给十一弟买了匹好马,这个殿下不如给十二弟?十二弟还没有自己的马呢。” 他这样一说,就把这个赏人的机会转回了太子头上。皇长子的脸冷了下去,但几个弟弟一时间都只能装没看见。 沈晰含着笑抚了抚马鬃。 顺着三弟的话往下说把马赏给十二弟是很简单的,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争太子位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素来不赞同大哥三弟总想把这帮还不懂事的小弟弟牵扯进来的做法。 不管是十一弟还是十二弟,都还处在除了闷头读书就是打打闹闹的年纪,把他们拉过来当棋子使?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这么干。 现在,也还不该拉他们站队。拉小孩子站队太容易了,今天给匹马、明天带着玩一圈他们就会记得你的好,可当哥哥的这样有所图谋地利用弟弟,自己不亏心么?没有这样做人的。 可他又不能吃这个亏。大哥的那点出息他清楚,今儿若让他得意了,明天他就能让阖宫都传他这个当太子的脾气软,跟这种人不能胡乱大度。 沈晰的目光梭巡了一圈:“楚怡,来。” 楚怡顿觉后脊触电! 方才马棚里那种明里暗里的剑拔弩张她感受到了,她知道几个皇子在拿马叫板。 太子不会想把马赏给她吧?这么拉仇恨的剧情,谁摊上谁挡枪子儿啊! 但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太子面前,诚惶诚恐地欠身:“殿下。” 14.第 14 章 太子瞧瞧旁边的几个兄弟,噙笑:“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 ——楚怡的心绪犹如斗转星移,觉得自己还是能不挡这个枪最好,将心一横:“殿下!” “?”被打断了话的太子蹙蹙眉头,侧首看向她。 楚怡深呼吸:“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不如让十一殿下与十二殿下赛马较个高下,胜者得之。”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屈膝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倒真是天生丽质,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也笑笑:“是侍妾身份,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她迟疑着看向太子。沈晰锁锁眉头,一瞧就知道太子妃又在心里瞎摸索他的心思了。 他便朝楚怡点了点头:“去吧。太子妃有着孕,沏龙井来,别太浓。” 然后他离座迎向了太子妃,在她见礼前及时扶着她坐下了,又笑说:“都六个月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多好,或者等晚膳时再跟孤说不也一样?何必亲自跑来跑去的。” ——这样的话放在夫妻之间,其实过于客气了。 但沈晰不得不这样,他若不有心地客气着,太子妃只会更加胡思乱想。 可这样真累,他就是跟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说话都没这么累。 太子妃垂眸斟酌了一下言辞,温温柔柔地笑道:“臣妾是想跟殿下说……臣妾如今月份大了,神思倦怠,许多事操心不过来。便想跟殿下商量商量,能不能劳徐侧妃分担一二,帮臣妾打理后宅的事?” 沈晰听得一怔,有点高兴,又有点犹豫。 太子妃能开这个口他高兴,因为她平日活得实在太紧巴了。他跟她说话都觉得累,他就不信她自己不累。 这话他前几天跟母妃都说过,他说太子妃这个性子相处起来太让人心力交瘁了,他现在面对着她都觉得成婚过日子真是个苦差事。母妃当时还数落他,说他挺大个人了净说糊涂话,这话可不能让太子妃听见。 如今她能主动开口想轻松点,对他来说简直天降大喜。作为她的丈夫,他真是希望她能自在点儿。 可徐侧妃…… “徐侧妃怕是不适合料理这些事情。她的性子不似你大度,不知能不能公平处事。”他直言说了,赵瑾月好生一愣。 舒妃那样提点了她,但她想分权下去,太子又不太高兴? 她一下子不安起来,沈晰瞧见她的神色,忙道:“不过……听你的!后宅之事琐碎,确实劳心伤神,你想找个人帮你便随你。对徐侧妃不放心,还可找个人盯着她一起办,两位宝林素日都闲着,还有云氏和廖氏。” ——太子妃脑中的思绪犹如电光火石般地一闪。 她觉得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的话,让她想到了楚氏。 15.第 15 章 赵瑾月感觉喉中被什么卡了一下,卡得她连心里都不舒服。 ——楚氏,一个连封位都没有的妾侍,倒让太子这样上心了?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提拔楚氏。云氏和廖氏都没和太子的意,还闹得他们夫妻间好生的不痛快了一场。 赵瑾月于是便顺着“太子的意”继续说了下去,道:“也好,那就……让徐侧妃分担些事情,让楚氏帮着打理。” 太子:“?” 怎么让楚氏帮着打理?楚氏还得在这儿给他研墨端茶呢。 ——这话涌到了嘴边,又叫他给咽了回去。 太子妃素来心思重,他若为个研墨端茶的事驳了她,她又不一定要怎么想。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你也不必为她着急,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福了福,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他信手把托盘搁下,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心力不知。明天开始,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沈晰见她发愣,又说:“不必紧张,要紧的事侧妃会打理,拿不准的她会去问太子妃,你就帮忙打个下手。” “比、比如呢?”楚怡小心地追问。 太子一哂:“抄抄东西、整理整理底档。” 哦……那行! 楚怡松了口气,福身应下了。接着又说:“既是给侧妃帮忙,想是留在后宅比较方便。殿下您看,奴婢能不能……” 她还没说,太子就冷着脸给了她答案:“不能,你忙完就住回前面来。” 楚怡的脸和心情一起垮了。 太子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她刚沏的龙井:“孤说过了,想去别的地方,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怡没精打采地又福一福,“哦。” . 后宅的芳华阁里,侧妃徐诗若歪在贵妃榻上,听身边的宦官禀完了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可真稀罕。” 说着她坐起身,身旁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徐诗若坐正了,啧了声嘴:“太子妃四个月前被诊出有孕,他就四个月没来我这儿。今儿突然把这后宅大权给我是为什么,你直说吧。” “下奴也说不好是为什么……”芳华阁的掌事宦官李幕躬着身子,迅速地睃了眼侧妃的神情,又说,“只听说……太子妃还荐了个人,过来帮您的忙。” 徐诗若黛眉一跳:“哟,谁啊?” “从前北边的楚氏。”李幕道,“就是前丞相楚昱的千金,月余前被太子殿下调到跟前研墨去了。” “哦……”徐诗若了然地笑出来,“就是‘红袖添香’的那位?” “是,就是她。”李幕陪着笑,“下奴去前头问过了,张公公说她明儿一早就过来帮您。太子妃那边,也是明儿一早就会把要您打理的东西理好了送过来。” “行吧。”徐诗若点了点头,安安心心地把这差事接了。 这几个月她是过得气儿不顺——太子不来看她,她气儿能顺吗?可她不会跟这种砸到眼前的好差事过不去,打理后宅是立威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等太子妃生完孩子,太子就会来看她了。到时候有宠加上有权,别说在东宫里了,就是日后太子承继大统她成了后宫妃嫔,旁人也都得敬她三分。 同时,徐诗若对楚氏也很好奇。 她没见过楚氏,只听说她生得漂亮。 有多漂亮呢?见过她的宫人说不论是谁瞧见她,都会觉得眼前一亮,那应该是漂亮得很了。 这人如今又在太子跟前,徐诗若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提点提点她,免得她不识趣,有朝一日骑到自己头上。 . 第二天一早,楚怡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后宅,直奔徐侧妃所住的芳华阁。 在来之前,她还真没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事,她脑子里就不太有宫斗的那根筋。 但一进芳华阁的大门,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从李幕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她感受到了敌意。 楚怡于是紧了紧心弦,跟着李幕往里头走。到了徐侧妃跟前,她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就乖乖地跪地行礼了。 徐诗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就是楚怡?” 楚怡低着头说:“是,奴婢楚怡。” 徐诗若点点头:“抬头让我瞧瞧。” 这种吩咐可以说是丝毫不尊重人了,惹得楚怡心头的小火苗一窜。可也没法子,在封建制度下,她论身份就是没法跟侧妃比,于是她在火苗变成熊熊烈火前又把它压了下去。 然后她平平静静地抬起了头,视线仍低垂着,以示恭敬。 上头安静了片刻,徐侧妃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点虚了:“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楚怡没接话,徐侧妃终于抬了抬手:“起来吧。桌上的账目宜春殿送来时已经理好了,你去按着类别誊抄一份。” 楚怡恭谨地颔了颔首,朝着徐侧妃所指的桌子走去。 到了桌前一瞧,旁边没椅子。 徐侧妃果然要给她个下马威。罢了,也不稀奇,这种戏码在宫斗小说里见得多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楚怡便站在桌边平心静气地抄了起来,累是累点,腰酸脖子疼是肯定的,但好在她个子也不算特别高,不至于累得受不住。 之后的几个时辰,她抄她的,徐侧妃没怎么搭理她。当然,用午膳的时候徐侧妃也没让她一起去用,只留她接着抄。 这一摞账目还真不少,楚怡在现代虽练过毛笔字,但写字速度说不上快,一直到下午临近申时才抄完。 落下笔后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便听到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徐侧妃嗤声轻笑。 笑屁啊! 楚怡暗自翻了一记白眼,转身间已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把那一摞纸奉到了徐侧妃面前。 瞧着徐侧妃那副懒懒的表情,她就觉得这事儿准定还没完。果然,徐侧妃翻了几页,两撇好看的秀眉就轻皱了起来:“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名门毓秀出身。这一笔字……是真潦草了些。” ……呵呵。 楚怡心里大骂着你站在那儿写大半天好字我瞧瞧? 而且其实她写得虽然不算好看,但“潦草”是决计不潦草的——她早就防着侧妃找这个茬了,从头到尾一笔一划,清晰得很! 但眼下,她还是只能人畜无害地赔着笑:“侧妃见笑了。” 徐侧妃仿若未闻,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而后满是不耐地将那一摞纸直接交给了旁边的李幕。 楚怡屏息,侧妃的一双美眸带着三分凌厉,含着悠然的笑睇向了她:“这样的字,我看着实在是累,只好劳妹妹再抄一遍了。喏,那边笔墨都是足的,妹妹慢慢些。” “呵呵。”楚怡咬着后槽牙,把这笑发了出来。 徐侧妃微微一怔,不快地看着她,楚怡深呼吸,声音一下松下劲儿来,变得有点痞:“这么着吧,侧妃您找别人帮忙,这活奴婢不干了。” 周围一片宫人满目愕然。 徐侧妃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好生滞了一下才说:“你说什么?” 楚怡状似恭顺地低头:“奴婢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一件事干得怎么样奴婢心里基本有数。太子殿下让奴婢来帮您的忙,不是为了让奴婢来受您的磋磨的,您既然看奴婢不顺眼,这活奴婢不干了便是。” “你放肆!”徐侧妃一掌击在榻桌上,满屋的宫人立刻全跪下了。 楚怡淡看着地面静静站着。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直,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会这样明明白白地直指上位者磋磨人,但她觉得这种事往往越是忍着,对方越是变本加厉。 所以别说徐侧妃拍桌子了,就是徐侧妃把这巴掌拍她脸上,她都还是这套话。 ——然后,徐侧妃就真的把这巴掌拍她脸上了。 “啪”地一声,满殿都在回荡脆响。 徐侧妃显然恼极了,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楚怡没有防备,好悬没一个趔趄直接栽地上。 她捂住脸惊怒交集地瞪向徐侧妃,感觉脸上撕裂般的又麻又疼。 徐侧妃是从未被人这样怼过才冲动起来,动完手自己便也愣了,可胸口起伏了几番,又觉已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反倒弱下去。 她咬着牙一喝:“李幕,把她给我拉出去,掌她的嘴!” 楚怡当然不肯再接着吃亏——徐侧妃从一开始找她的茬就没道理好吧?她没害过徐侧妃,甚至没争过徐侧妃的宠;她连正经名分都没有半个,充其量也就是跟太子有点绯闻。 凭这个,徐侧妃就视她为敌了?搞笑,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是男权制度的受害者?你气儿不顺了不知道去怪男人,就知道拿比你弱势的同性出气,真特么好棒棒! 是以在李幕上前拉她的时候,楚怡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动我一个试试!” 李幕一懵,楚怡转而怒指侧妃:“徐侧妃,我跟你把话说清楚!现在你让我好好出去,刚才那一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你再动我,反正太子殿下的书房我随时能进,这状我告定了!除非你把我弄死在这儿!” 她赌徐侧妃不敢把她弄死在这儿。 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太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问问。就算她的命在这个世道不值钱,太子也必定不会喜欢这样草菅人命的侧妃吧?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或者说是吓着了。 徐侧妃也大是愕然,缓了好几口气,声音变得外强中干:“没规矩了,真是没规矩可言了!” 她硬生生地撑住了气场:“李幕,把她给我押出去,杖二十!” 见李幕迟疑,侧妃美目一横,又怒道:“太子问起来也是我教她规矩,你怕什么!” 太子即便生气,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废了她侧妃的位子。那楚怡若再敢多嘴,她就再赏她一顿板子。 她倒要看看是宫里的板子硬还是楚怡的嘴巴硬! 这种不识趣的,打死都活该! 16.第 16 章 “你……”楚怡倒抽了口凉气,知道自己碰上了个硬茬。世间总归是有豁得出去的人的,她这样逢事就爱正面怼的算,徐侧妃这般抬出太子都压不住的也算。 也是,凭什么她能豁得出去,别人就一定要瞻前顾后呢? 看徐侧妃这么不争馒头蒸口气地非打她不可,楚怡还真有些佩服她了。 然后,楚怡就无处可逃地被押到了外头。 挨板子这事儿,她从前还真没体验过,主要是她穿越以来的人生虽则跌宕,但一直也说不上太惨。 身为相府千金的时候,府里是没人敢揍她的。后来被没为宫奴,她虽然一进宫门就显得和旁人格格不入,但不是没几天就被皇后和舒妃点进东宫了吗? 到了东宫,她在北边当了几个月的小透明。宫人欺负不得宠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动板子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对此毫无经验的楚怡被摁到长凳上的时候还真有点怕,三分怕死,七分怕残。 接着,第一板子下来,楚怡眼前就疼花了。 同时她一张口咬住了手腕! 徐侧妃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觉得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势呢! . 前宅,太子在后头和太子妃一道用完了晚膳,就回了书房。太子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在宜春殿里时便也没觉得太别扭,这太难得了,一时间竟有些神清气爽之感。 他于是神清气爽地品了盏新茶,又神清气爽地写了两页字。正说叫人去取本翰林院新送的书来读,张济才躬着身子进了屋:“殿下。” 沈晰看过去,张济才小心道:“楚娘子回来了。” 沈晰点点头:“是有什么事要回?若没事,就让她回去歇着吧。” 张济才却说:“不是,是出了些事。” 太子的眉头倏然一搐,看了看他,沉声道:“你细说。” 张济才便把事情详细说了,当然,他当时没在场,眼下只能按徐侧妃手底下人回的话说:“侧妃那边说……楚娘子没规没矩,嫌殿下给的差事太累,就在屋里跟侧妃嚷嚷了起来。侧妃不得不给她立规矩,赏了她二十板子。” 沈晰心里头一紧,连呼吸都窒了一瞬:“人呢?” “送回房了。”张济才回说,“下奴已传了医女过去。医女说伤得倒不算严重,筋骨无碍,只是皮肉伤也不轻,得好生将养些时日。” 医女这是已经看完了。 沈晰当即站起身向外走去:“孤去瞧瞧。” 屋里头,楚怡正一边疼得迷迷糊糊,一边声音清晰地一次次地吸凉气。 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把中间那段身子拆出来扔出去。 刚才医女给她看伤的时候,她还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见了血是肯定的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 趴了半天没动的楚怡觉得腰酸,小心翼翼地一挪动,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臀部吃劲儿,疼得她一下子眼泪直流。 医女肯定没给她用止疼的药。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挨了罚之后除非上头特意交待,否则只能止血不能止疼。 一来据说是止疼的药都影响伤口愈合——宫人们都是要干活的,伤口愈合的慢你还干不干活了?二来,责罚就是为了让人长记性,若还得好生给你止疼,干什么还罚你呢? 楚怡疼得偷眼昏花,脸色也是惨白的。匆匆赶来看她的云诗一进屋就被她的脸色惊着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看见个宦官就一把抓住了:“这位公公!”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塞了过去,“劳您帮忙请医女再来一趟吧,楚姐姐疼得不行,这么下去怕是要……” 话说到此处,云诗发觉不对了——眼前的宦官在一脸尴尬地扭头往后看。 这是走在前头为太子殿下清道的宦官。这一带住的宫人多,他走在前头沿路知会宫人们避让,免得说笑吵闹冲撞了太子。 于是云诗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很快就瞧见太子了。 云诗胆子小,当即就跪了下去,但那宦官要把镯子塞给她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想往回塞。 直至太子驻足瞧她,她才真正回过神,讪讪地把镯子收了回来。 沈晰上前搀了她一把:“孤进去瞧瞧,你回去吧,放心。” 云诗宛如吞了一颗定心丸,呼吸骤然一松,连连点头。 沈晰没再多和她说话,转身进了楚怡的院子。见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方小厅,就直接往右手边的厢房拐去。 他进门的时候,楚怡正昏昏欲睡,张济才想上前叫她一声,被他给拦住了。 但当他坐到床边时,楚怡有所察觉,自己睁开了眼。 然后她瞬间清醒:“太子殿下……” “别多礼。”他道。接着眉心一跳,又掰过她的脸来看了看。 脸上又两条细长的血痕,在白玉般细润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脸也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楚怡就委屈得眼睛红了。但她这委屈不是女儿家常有的娇弱之相,反带着一股蓬勃怒意,就连抬手抹眼泪的动作都爽利得很。 “徐侧妃没事找事!”她忿忿道,“奴婢又没招惹她,她让奴婢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抄完还嫌奴婢的字潦草。奴婢便只得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道她既看奴婢不顺眼,奴婢不做这差事了便是,奴婢不是去受她磋磨的!” 沈晰听得一脸新鲜。 他头一回见人这么火气十足地跟他告状的。不管是徐侧妃还是太子妃,告状诉委屈都大多会用明着尽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暗里让他觉得是对方不对的绵里藏针的路数。就她一点不藏着掖着,一点也不怕他嫌她搬弄是非。 是以沈晰原本满心的心疼里,愣是被她激出了点听故事的趣味,他便悠然问她:“然后她便赏了你板子?” “……倒也没有。”楚怡磨了磨牙,“她先抽了奴婢这一巴掌,又要叫人把奴婢拉出去掌嘴。奴婢不愿意凭白受这个苦,就跟侧妃说……若她好好让奴婢走了,奴婢就不跟她计较这一巴掌;她再敢动奴婢,奴婢一定跟殿下告状。之后她便叫人赏板子了。” 沈晰暗自笑了声。 她说得倒细,一个环节都没拉下,虽直来直去说不上好听,却比徐侧妃那边的说辞听着可信多了。 他招手叫了张济才近前:“去芳华阁问问清楚楚氏是不是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把她抄的东西拿来给孤看看。另外脸上这一巴掌,问清楚是侧妃打的还是宫人打的。” “是。”张济才躬身应道。 太子交待的清楚,张济才听得也明白,这两句话是三件事。 首先,楚氏是不是站着抄账了?若是,徐侧妃今儿个和楚怡可是头回见面,平白磋磨人的罪过就坐实了。 其次,楚氏是不是真的字迹潦草?若没有,徐侧妃便是在强安罪名;若确实潦草,这个茬便也算侧妃找得有道理吧。 第三,巴掌是谁打的最重要。侧妃的身份放在那儿,叫宫人掌掴一个妾侍,规矩上过得去,但她如果自己动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上位者要维持住上位者的体面和尊贵,堂堂侧妃不管是什么原因,气急了亲自打人都有失体统。 这些规矩徐侧妃心里也清楚,所以张济才拿这些话一问,徐侧妃自己就虚了。 她也实在没胆子在太子跟前睁眼说瞎话,不得不先认了第一条和第三条,只强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并无心欺负楚氏,只是想着她在太子跟前侍奉规矩应该格外好些,才让她练练如何站着写字。 张济才面无表情地说会转达太子,而后取了楚氏抄的东西便走。只是普通的账目而已,张济才也没什么可避嫌的,路上便自己先翻了一下。 这一翻他就乐了——侧妃您就作吧!楚氏这还字迹潦草?他一个宦官不偏不倚的,都得说写得够规整了。 楚氏也够可以的,站了一天还能写成这样,这是早在提防徐侧妃拿这个找事了。 唉,人啊,就不能瞎挑事。不能找的茬千万别找,不然指不准哪天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徐侧妃这性子瞧着是不像楚氏那么扎眼,可认真来说还不如楚氏呢。楚氏就从来不主动挑事,旁人但凡不惹她她乖巧着呢,只有惹她的人才会被她咬。 毫无意外的,张济才回去回了话,又把账目呈给太子一看,太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徐侧妃给发落了:“太子妃抬举她,她却分毫不管体面,既如此,这侧妃她别做了。传旨,徐氏降为良娣,扣三个月的俸禄。” “殿下。”张济才迟疑了一下,“这是侧妃,又是皇后娘娘封的,您看是不是……” “直接拿她亲自动手的事回母后。”太子冷声。 张济才一想也对,为上不尊这种事别说东宫里的侧妃了,就是后宫嫔妃做了,但凡皇上想追究,位份都大多要降个一品半级。 床上,楚怡听得爽了。这种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力就为虎作伥的人,就是得有人教她做人! 而且太子还教得有理有据,查得条理清晰,发落得罪名明确。这在楚怡看来比单纯的被人撑腰爽多了,黑吃黑有什么意思?她更喜欢挺直腰杆告诉对方就是你不对! 她心里正美滋滋的,太子碰了下她的肩头:“楚怡。” “嗯?”楚怡扭脸看他,他平淡地跟她说:“孤给你个位份。” 17.第 17 章 听到这句话,楚怡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了吧! 但是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其实从理智角度思考,她知道自己即便只是当下的妾侍身份也已然是太子的人了,能趁早混个位份对她来说是好事。若不然只要太子对她还有兴趣,像徐氏这样想来踩她一脚的后宅女眷就一直会有,太子要是哪天对她没了兴趣,这份已然存在的敌意可能会让她死得更惨。 但潜意识里,她又总觉得自己安于妾侍的位子便能离那些争端远一些。这很盲目,但对宅斗的不自信让她像鸵鸟似的一直往这份盲目里扎,在徐氏那儿挨了顿打的事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儿,可暂且也还没能把这份盲目完全消除。 于是楚怡在怔然片刻后,大脑一抽说了个主观想法:“奴婢尚未服侍过殿下,册封多不合适……殿下若怕奴婢再吃这种亏,不如给云诗晋位!” 说完她自己就觉出了不合适——她一定是疼糊涂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沈晰又想想,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他心下也很欣慰,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没有再拒绝,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说让她好好歇着,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就这么册封了,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这话也确实不太好问太子,不管如何委婉,但凡让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是“您打算啥时候睡我?”都很尴尬啊! 她伏在枕头上难为情了半天,心里直呼完犊子了,失身近在咫尺!一片黑暗里却忽然晃过他扑哧笑出声的样子,一下子脸上更烫了。 在医女再度赶往前宅,给方才的妾侍楚氏、现在的楚奉仪止疼的时候,太子妃听说了徐侧妃被降为良娣的事情。 白蕊是当做个喜事跟她说的,因为徐侧妃打从得宠之后就对她不太恭敬,她也一直不太待见徐侧妃。白蕊说得眉飞色舞,道侧妃一直明里暗里地争风吃醋,可算碰着硬茬了,真是老天有眼! 赵瑾月却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头一阵阵发怵。 她怔怔地坐着,白蕊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侧妃就那么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殿下怎么就今儿个把她罚了呢?” 白蕊愣了愣,道:“她今儿个磋磨楚氏,打了楚氏二十板子,还亲自动了手呀!” 亲自动了手是个大事,宫里有身份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了。诚然这种事不追究便也可以抬抬手过去,但太子殿下追究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但赵瑾月觉得不是那样,她觉得太子这是给她脸色看呢,怪她又会错了意。 若不然,怎的偏偏她刚举荐了侧妃,太子就抓住错处把人发落了呢? 可她又想不出自己昨天究竟哪里会错了意。舒妃那样说了,除了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呢,太子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瑾月心里怵得慌又恼得紧,恼自己太笨,无论怎样都合不了太子的心思。 白蕊被她的神色弄得不敢吭声,在旁边瞧了瞧,稍稍猜出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 白蕊便劝说:“您宽心吧,依奴婢瞧着,殿下就是因为徐良娣有错才罚了她,跟旁人都不相干。殿下还是念着您的,若不然等一会儿殿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您亲自问问他!” 赵瑾月摇了摇头。 她觉得神思倦怠,不想再应付这些事了。和太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一刻也不敢放松,随着孩子月份渐大,这种相处令她越来越疲倦。 她便道:“着人去前头回个话吧,就说我今儿身子不爽,不跟殿下一起用膳了。” 说话间,寝殿的帘子挑起,沈晰迈过门槛刚好听见这么一句,绕过门前的屏风便一滞:“身子不爽?” 赵瑾月周身的皮肤都一下绷紧了,僵了僵,又忙起身见礼。 “快坐下。”沈晰大步流星地过去扶她,手指在她腹间轻碰了碰,问她,“怎么了,是孩子闹你还是有什么别的不适?一会儿叫太医来看看,天气渐热了,容易不舒服,你别熬着。” 白蕊听得一脸的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太子表达关切的方式都明显到刻意了,太子妃就是不安心。 眼下也是这般,太子妃听罢,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不碍的。” 白蕊忍不住了,跪下去擅自回了话:“殿下,主子是为您发落徐良娣的事不安生呢。别的一切都好,太医方才刚来过,说胎像……” “白蕊!”赵瑾月一语喝断了她。 白蕊的话说得她后背都冷了,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太子。 太子果然也锁起了眉头。 赵瑾月感觉自己的心噎在了嗓子眼儿里,脑子让她想跪地谢罪,但腿上又反应不过来。 她于是怔怔地盯了他看了两三息,他的眉头又突然舒展了开来。 “嗤。”沈晰笑了声,叹息着揽着她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这事是她自己作的,跟你不相干,跟别人都不相干。按着宫规,她这个身份就不该有那样的言行,这你应该也清楚吧?” 赵瑾月艰难地维持着笑容:“……臣妾没有那个意思。” “有也没关系。”沈晰竭尽所能地让口吻更轻缓,“孤也该跟你打个商量,但方才看楚氏疼到脸色惨白气急了,没想那么多。”他说着又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放宽心,若没事做,就多想想孩子。孤都鲜少听你说孩子的事情,也不知你怀着他是什么感觉。” 她初为人母,他也是初为人父。沈晰真是很想知道知道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也想听听她所承受的辛苦。 可在他问的时候,她永远都是那么几句话,“都挺好的”“也没什么”“臣妾不辛苦”,好像他自讨没趣。 他再多问,她就会说“殿下忙于朝政,不必为臣妾担心”了。沈晰打从心里不懂,这两件事冲突吗?天下将来是他的天下,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但是,唉,跟她说不通! 当下她神色恹恹的,沈晰也没法再劝着她说。当晚夫妻两个又是一道草草用了晚膳了事。晚膳之后,太子例行嘱咐太子妃好好歇着,太子妃例行答复道臣妾知道,殿下也多保重。 . 前宅,楚怡的伤从四月中一直养到了四月末才差不多好了。对此,她心里直呼谢天谢地,因为若再不好就该到最热的时候了,这年月又没空调,大夏天的成日趴在床上养伤也太虐了。 而且,她想赶紧搬到后宅的新住处去。 按规矩有正经身份的太子妾都应该住到后头,她还整日住在书房附近实在太惹眼了。再住下去,只怕东宫里能传出个“一方窄榻2.0版”的谣言。 再者,她不搬到后面,云诗跟她见面都很不方面。云诗时常想来看她,可又怵太子,来之前总要先差人细细问她一番太子会不会过来——但太子过来又不会跟她提前打招呼,她哪儿说得清楚? 碰上两回之后,云诗就不乐意来了,抹着泪跟她说自己真的害怕,见到太子就哆嗦,后背一层层冒凉汗。 楚怡安慰她说太子人挺好的也不顶用,心下不由慨叹男人真碍事! 结果到了五月初五,端午当天,这个让云诗瑟瑟发抖的太子突然下旨晋云诗做了宝林。 喜讯最初在东宫传开时,楚怡以为太子是把先前欠的那一级给她晋了,后来云诗差身边阿宁来给她报喜,欢天喜地的跟她说:“我家娘子有喜啦,两个月!” 楚怡第一个反应是心痛得直捶床——亏了,云诗这波亏了!若她等欠的一级晋完再怀孕,就能再晋一级当良娣了,这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没理由再晋,里外里折进去一级! 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还是赚了! 云诗有孕两个月,那不就是三月末侍寝怀上的么?那基本就是她最后一次侍寝了,在那之后,太子都再没召幸过她。 以后还会不会召幸……也悬。 所以,云诗赶着最后一波有个孩子简直是中了个大奖。 看过宫斗小说的都知道,在宫里,孩子就宛如一张vip金卡,能保你此生待遇不低。 楚怡喜滋滋地笑着,阿宁神秘兮兮地扒到她床边,又说:“云娘子还说,让奴婢求您个事儿。” “哈。”楚怡从床边的碟子里抓了把蜜饯塞给她吃,“怎么这么客气?什么事你说。” 阿宁攥着蜜饯道:“她说……求您赶紧搬到后头去!因为后面那几位都去给她道喜,但有的瞧着就不是好意,说话可酸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对付。” 哦嚯,云诗这个小可爱,这是拿她当守护神了! 楚怡感觉自己的战斗力得到了认可。 ……心情很是复杂。 . 朝中,端午佳节时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京城北边有几座皇陵,好像有被盗的痕迹。 这几座皇陵其实不是本朝的,是前朝的。可一直以来,新朝帝王派人为前朝国君守好皇陵都算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你夺了人家的天下,不该保人家在天之灵的平安么? 所以这件事朝廷不能坐视不理,皇帝便将此事交给了太子,沈晰也没敢耽搁,当晚就派了身边的侍卫出去,直奔皇陵查看究竟。 一众侍卫到了一瞧,嚯,什么“好像有被盗的痕迹”,回话的官员也太委婉了。紧邻皇陵的山路上硕大的一个盗洞,洞里还有逃离间仓惶遗失的一些金银器,这确凿无疑就是被盗了嘛。 “啧。”侍卫头领啧着嘴摇头,“这回这差事不好办了。” 真被盗了,肯定要追查到底,不查出个所以然是不能结案的。大过节的撞上这么个差事,真糟心啊。 侍卫头领叹息着招招手:“沈映。” 沈映上前抱拳:“大人。” “你先回去,跟太子殿下回个话。”头领紧锁着眉头,扭头又瞧了瞧那盗洞。夜色下,这洞显得真瘆得慌,从里往外冒阴气。 头领是真不想多碰这差事,怎么想怎么晦气,便拍了拍沈映的肩头:“你不是欠着殿下钱呢?这样,这差事就交由你主理,兄弟们帮着你办。办好了得了赏,赏钱我们一分不要。” 这话正合了沈映的意,他正愁找不着差事呢。 但赏钱是次要的,主要是有了差事,他们才好走下一步棋。 18.第 18 章 沈映回到东宫禀了话,沈晰一听就知道是老资历的侍卫们不愿领这差事就推给了他。但沈映到底是宗亲,再旁支论起来也还是沈晰的族弟,沈晰便也不想太为难他,便道:“这事晦气,你不必管了,明日孤令找人领这差事。” 沈映却不在意,笑说:“有什么晦气。臣又不是盗墓的,是去抓盗墓贼的。前朝皇帝在天有灵,也只有念着臣的好的,臣不怕。” 胆子这么大? 沈晰笑了声,接着却又意识到了些别的。 沈映背后还有个楚成。若他先前的推测没错,沈映十有八|九是急着把楚成推出来的。 他不给沈映这机会,沈映还得另找别的法子。他倒犯不着为楚成着急,但一件事悬而未决,总归是个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寻回赃物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懒得再往寝殿去,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噗地笑出声。 对了,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楚怡早早地起了床,自己收拾停当了,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如今能下床了,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 “奉仪娘子,您放下!” “您别动,奴婢来!” ——整整一个上午,屋子里都是这种动静。临近晌午时,楚怡终于放弃了,蔫耷耷地歪回了床上。 青玉看她为此不乐,嗤地笑了声,上前劝她:“不用动手还不好?娘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您是贵人,日后这些活都吩咐下来就是了,您适应适应。” “……”楚怡咂了咂嘴,知道青玉误会了。 青玉这是觉得她从前干活干惯了,所以现在闲不住,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可懒了,洗碗靠洗碗机、洗衣服靠洗衣机、扫地靠自动吸尘器。穿越之后当相府千金时并不用她亲自干活,进东宫在北边那阵也没什么实差要干。 在太子跟前这两个月她倒是一直忙于端茶送水,可这点事能把她的懒癌治好?别闹了。 楚怡于是实实在在地开了口:“不用干活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吧……”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青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让你在床上趴大半个月你试试。” ——她现在觉得但凡能让她活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别说收拾衣服了,让她练胸口碎大石她都愿意! “……噗。”青玉喷笑了一声,又连忙刹住。 楚怡闲闲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辛苦你俩了,咱们尽快搬完,下午都好好歇歇。” 她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衣服首饰加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于是用完了午膳,青玉就喊了几个宦官来帮忙,一道挪去了后头。 楚怡的新住处是张济才给安排的,叫绿意阁。这名字是有点说头的,因为前院里头种满了翠竹,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绿意。 绿意阁在东宫里不算太大,但和楚怡先前住的小院比当然还是大得多了。前院正对着的是正厅,正厅东侧是卧房,西侧是间小书房。 院子里有一圈回廊供人通行,除此之外,大片的翠竹间也留出了十字型的石子小路,小路通往院门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西边的两间厢房都是库房,东边有一间是给青玉白玉住的,另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布置得很讲究。楚怡不解地问青玉,青玉跟她说:“来日您有了孕,临产的时候就挪过来,做完月子再挪回去,免得血气污了卧房。” 楚怡:“……” 有孕…… 她又想到了侍寝的问题,翻着白眼打了个哆嗦。 后院一共有七八间屋子,目前都还空着。但青玉说不打紧,随着位份身高,身边的宫人会慢慢多起来的。宦官住在前面不太方便,到时候就会住到后头。另外若太子允许她单设小厨房,小厨房也会在后面。 陪着楚怡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青玉白玉又忙活了一下午才把四下里收拾妥当。 待得用完了晚膳,楚怡大呼终于可以躺倒睡觉了,结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后宅妃妾们来给她“道喜”了。 人来得很齐,除了太子妃和刚刚得罪过她的徐良娣以外,后宅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楚怡这才把人认全,宝林一共有三位,有两位是当初和徐良娣进来的,一个黄氏、一个罗氏。 还有一个就是刚有孕晋封的云诗。 此外还有两位奉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从北院一起出来的廖氏。 能选为东宫妃妾的,可见姿色都不会差,楚怡难得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同聚一堂。但无奈,这“一堂”里剑拔弩张。 其中云诗自是向着她的,廖氏从前也被她护过,心在她这一边,奈何嘴巴笨,总是搭不上话。 黄宝林和罗宝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罗宝林落座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抑扬顿挫地说:“唉,听闻妹妹晋封,我们早就想来看看妹妹。可妹妹一直住在前宅,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是我们能随意探望的地方。我们就只好等着,等着殿下舍得放妹妹过来了,再来看妹妹。” 听听,多酸? 楚怡并不善于说这样的酸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只抿着笑喝了口茶。 大约是因为她笑着,罗宝林也没觉得太尴尬,顿了一顿,就又说:“日后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咱一道说说话,凑个趣儿。” 黄宝林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接了口:“罗姐姐这话说的,楚妹妹新晋得宠,哪有空跟我们凑趣儿?人家必是要好好守着着绿意阁,随时等着太子殿下传召呢。” 听听,多酸! 刚把茶盏搁下的楚怡正想再端起来喝一口,黄宝林笑吟吟地目光先一步投了过来,显然在等她接招。 于是,黄宝林便见眼前的楚奉仪那双含笑的美眸抬了起来,水亮亮地望向她,恳切地说了四个字:“说得是啊。” 说、得、是、啊。 云诗和廖氏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扑哧,黄宝林脸都绿了。 这种明显带着醋味的话,在后宫里是比较敏感的。一般听了这种话的人,都得客客气气地或自谦或自嘲一番把对方哄舒服,免得结下更深的仇怨。 黄宝林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能碰上一个大大方方承认的! 她哑了半晌,才强笑了笑:“妹妹豁达……” “倒不是豁达。”楚怡轻轻一笑,找到点说话的门道了,“受封的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怪不安生的。我没侍过寝,更没什么别的大功,平日里就是在殿下跟前端端茶研研墨,怎么就晋封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分一毫都没从黄宝林面上移开。 直说到这儿,她才轻缓了口气,温和地垂下了眼眸:“所以,我挺想找个机会细问问殿下究竟为什么给我晋封的,姐姐能理解我的疑惑吧?” 黄宝林的脸更绿了,不止是她,连罗宝林的脸都绿了。 没侍过寝……? 她竟然没侍过寝? 竟有这样的事!那太子殿下怎的就给她晋封了呢?就凭她长得比旁人更好看?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去,楚怡喝着热茶,心底发出一声声:呵、呵、呵、呵。 她希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识到在她这里占不到口头便宜,然后该玩阴谋阳谋就玩阴谋阳谋。 ——反正就算她让她们占到了口头便宜,也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会玩阴谋阳谋啊。那她何必那么累呢,何必粉饰太平呢! 恰在气氛冷滞到极点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白玉进了屋来,一福身说:“娘子,张公公来了。” 张济才紧跟着就进了屋来,抬眼一瞧,赶忙躬身见礼:“各位娘子。”然后他便退开了半步,让跟在后头的四个宦官进了屋。 四个宦官抬了两只红漆大木箱,往地上一搁,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 张济才堆着笑道:“奉仪娘子,殿下知道您今儿搬过来,着意吩咐下奴置办了些您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给您送来。” 他这般说着,退到一旁的宦官又上了前,将箱子打了开来。楚怡遥遥一瞧,就看见了整齐码放的布匹、用锦盒盛着的首饰,另还有几个盖着盖子的小箱子盛在里头,一时瞧不出是什么,不过估计是成套的茶具或者香炉一类的东西。 要搁在半个时辰前,楚怡准定不乐意收这些东西。因为太子对她越重视,就越说明太子想睡她。 但眼下,她眼瞧着黄宝林的脸绿成了绿宝林(……),觉得实在太可乐了。 她于是一边欣赏着黄宝林那张脸,一边懒懒地朝张济才开了口:“多谢公公了。我这儿倒不缺东西,只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罢,她便悠哉哉地品起了茶。 原本坐在廊下的沈晰:“?” 他疲于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妾,见她这儿人多就不打算进去了,也没让白玉说他在这儿。 但她竟主动问了? 沈晰欣然,当即起身向屋中走去,张济才和白玉都赶忙退开,楚怡余光瞧见动静,抬头一看…… “噗——”茶水喷了一地。 19.第 19 章 一屋子美人婀娜下拜,刚刚呛了口水的楚怡深感自己此刻很是窘迫。 但比窘迫来得更猛烈的,是惊慌失措。 他听见了他听见了他听见了…… 她最后跟张济才说的那句话,他一定听见了! 她脑子一团糟,自己不过拿个乔而已,怎么就拿到正主头顶儿上了? 然后,她就被这位“正主”一脸和善地扶了起来。 “都免了。”沈晰淡声道。 楚怡两只手都被他握在手里,下意识地想缩,又拼力克制着没缩。 而后她便感觉他温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同时,他饶有兴味地问她:“你想孤了?” 楚怡:“……” 自己说过的话,哭着也得承认! 她强撑着微笑:“是,臣妾……有几日没见殿下了。” 沈晰欣然也微笑:“原本看你这里人多不想扰你,既如此,孤今晚在你这儿了。” 楚怡窒息:“……” 别啊…… 另几人却很识趣,听言不论愿不愿意都一福身,麻利地告退了。 一直很怕太子的好闺蜜云诗走得尤其快,转眼间就只剩了楚怡一个,在屋里体验头皮发麻的感觉。 当然,她身体上的反应不止头皮发麻,脸也红透了。太子要留在这儿,她是明摆着要侍寝了啊!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但是能怎么办呢? 自己念叨来的太子,跪着也得伺候完! 楚怡无声地深呼吸,继续撑着笑:“那个……殿下,臣妾白日里忙着从前头搬回来,忙了一整日,先去沐浴更衣……” 沈晰点点头:“去吧,孤还有两本折子得看完,就在你这儿看了。” 说完,他就折进了正厅东侧的卧房。 楚怡则悲愤地走出了正厅,去了浴室。 这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也在院子东侧,但论规格不能算个正经的厢房。浴室里有个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古代洗澡用的大木盆,还有衣橱、妆台和屏风,设施还算齐全。 楚怡去沐浴,青玉理所当然地要跟去侍奉,被楚怡反手阻在了门外:“衣服给我就行,你别进来!” “?”青玉怔了怔,“那您更衣的时候……” “我又不是个残废,我自己会穿。”楚怡说着从她手里将衣服抢走了,独自钻进浴室,紧紧闩上了门。 盆里的水是在妃妾们来“恭喜”她前备上的,这还也还热乎着,楚怡进去暖暖和和地一泡,确实解乏,舒服得她一时间脑子都空了。 但等到出水穿衣服的时候,该面对的事情就又涌进了脑海里。她床上中衣低头一瞧,顿时脸红心跳。 ——现下天热,中衣都做得轻薄。这么单穿着,看着,露点。 她于是缩到了屏风后,压着音喊外头的青玉:“青玉!你给我拿件心衣来!” 心衣是这个年代女孩子穿在中衣里的衣服,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内衣。但内衣嘛,夜里睡觉当然没人穿,青玉便很疑惑:“娘子,这会儿您还穿心衣啊?” 楚怡斩钉截铁:“穿!你快去!” 青玉便去了。卧房里,沈晰坐在罗汉床上读着折子,背后刚好是窗户,窗外几步远就是浴室的门。楚怡和青玉方才那几句窃窃私语声音倒真不大,但架不住他离得这样近,好巧不巧地全听见了。 他自顾自地笑了声,摇摇头,又安心下来继续看折子。 过了约莫一刻,楚怡磨磨蹭蹭地进来了。她一步都没敢在他面前停,直接钻进了遮着幔帐的床里。他抬眼去瞧,看见她迅速地缩进了被中,幔帐透出来的轮廓都能看出她把自己盖得很严实。 沈晰又笑了声,然后好不容易才重新定住心神,找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行。 床上,楚怡艰难地做着心理建设。 太子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可她还偏没办法怪太子了,谁让她自己刚才嘴贱呢? 可是让她骗自己说她已经和太子情投意合了,那也是做不到的,骗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那、那她怎么接受接下来的事儿?难道……让她脑补自己在和别人约|炮?以后她和太子就算是……算是炮|友? 也好难啊!约|炮这种事,她在现代都没体验过!第一回约就约个太子,是不是也太霸气了一点! 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想不到更好的自我安慰方式了。 她总得先在心理上把这个坎儿过去,一会儿才好把这一夜过去。 自己招惹来的侍寝,咬着牙也得睡完! 楚怡于是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悠长的碎碎念: 我们是炮|友、我们是炮|友、我们是炮|友…… 我们只追求生理上的欢愉、最原始的享乐、最本能的刺激…… 他爽我也爽,谁也不吃亏、不吃亏、不吃亏…… 他长得也挺帅的,睡这么个帅气的小哥哥很值、很值、很值…… 而且这是我的地盘,今儿个晚上严格来讲算我睡他、我睡他、我睡他…… 她怀着祷告般郑重的心态默念着这些洗脑性太子,即将念到第二百八十遍的时候,太子看完了折子更完了衣,揭开幔帐躺了进来。 刹那间,楚怡还是浑身都绷紧了。白皙的脖颈上明显地绷出了一条青筋,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子看。 沈晰盖好被后便也看向她,而后索性翻了个身,支着头好好地欣赏了起来。 她真的很美,美到带有一点点攻击性。她本人原也确是很有攻击性的,她叉腰骂云诗和周明的气势他可见识过。 但现在,这份攻击性全被紧张给搅没了。 沈晰忍不住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么害怕孤吗?” “……没有。”楚怡强颜欢笑。 沈晰对她这副别扭的笑容未予置评,挑着眉头又看了她一会儿,躺了下去:“睡吧。”说完他就先一步安然闭了眼。 楚怡:“?!” 他这个“睡吧”……仿佛就是字面意思? 她深感意外,诧异得反过来盯住了他的脸。沈晰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又挣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她这一副见鬼般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下脸,扫了眼手上见什么都没有,便问她:“怎么了?” “……殿下。”楚怡怔怔地望着他,“您……今晚留在这儿……难道不是想跟臣妾……那什么……?” 她不懂了,这不是古代吗?太子临幸妃妾,竟然只是单纯地睡觉觉? 沈晰一瞬间也露出了满面的疑惑,他也不懂了:“你不是不愿意?” 他不想么?他当然想。他是因为不愿强人所难才不着急的啊! 但现下她竟主动问了? “你若愿意……”他有点惊喜地伸手探向了她。 楚怡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臣妾就是随便问问!”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三秒,太子猛地别过头,朝着外侧一声喷笑。 那声喷笑又扩张起来,变得轻松爽朗。 楚怡呆滞地望着他,他笑够之后重新转过头来,往她面前凑了凑。 她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好玩。”他眼底满是甜滋滋的笑意。 真有那么一瞬,楚怡差点沉溺进那份甜滋滋里。她甚至危险地觉得,他大概是真有点喜欢她的,不止是图一时新鲜。 但下一秒她又冷静下来,心里大吼这种想法最可怕了! ——多少宫斗小说里,嫔妃们的悲哀都始于这种想法!每个人都用这种想法麻醉自己,但其实这十有八|九就是个错觉,这些男人就是在图一时新鲜! 相比之下,还是炮|友心态来得安全。咱们各取所需但别走心,你以后另有新欢也跟我没关系。 楚怡在砰砰乱跳的少女心和极度冷静的现代人客观视角的双重搅扰下,羽睫轻颤着垂下了眼睛,小声地说:“睡吧……” 太子又笑了笑,再度闭上了眼睛。但他探入她被子里手没有拿出来,在她松开他后,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楚怡滞了一滞,没有挣扎,随他握着了。 她久伤初愈,身体还比较虚,又忙了整整一个白天,不过多时就睡得实在了。 沈晰在听到耳边的呼吸变得声声均匀之后,忍不住又睁开眼睛看了看她。 他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份惋惜——如果她父亲不是个奸臣就好了。 如果她父亲不是个奸臣,一年前就不会落罪,一年半前他要大婚的时候,父皇更不会忌惮她家里。 那她作为丞相之女,必定也在太子妃的待选之列。 如果她是他的太子妃,不说别的,至少在性子上,他觉得和她相处来得轻松愉快。 但是,唉…… 沈晰摇了摇头。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漫说太子妃,就是立她做侧妃都不行。侧妃有时也是要与太子妃一齐登堂入室的,宫奴出身的妾侍往上抬,不能抬到那么高。 他一壁这般慨叹着,一壁却又禁不住地希望她哥哥争气,能混出点名堂了。 若她哥能把那一身本事用在正地方上,她那没几天的宫奴经历便也算不了什么,不值得追究。 . 宫外,沈映府里,楚成一心二用,边歪在罗汉床的桌边看着本闲书,边听沈映说盗墓案的事。 沈映说完,他笑了声:“这有什么难?能买得起皇陵陪葬品的,普天之下也没几户人家。” “是,追赃物是不难。”沈映紧锁着眉头,唉声叹气,“难的是抓到那些盗墓贼!他们敢干这个,必定早有准备,绝不会傻到将赃物直接脱手。七拐八拐的,上哪儿抓人去?” 楚成啧声,卷起手里的书伸过去,敲在了沈映脑袋上:“你是个傻子吗?” “……”沈映早料到他又得嘲他,冷着脸看向窗外的夜色。 楚成笑了声:“去,你拿十两银子去。” 沈映不解地转回头:“要银子干什么?” 楚成说:“去给我做身像样的衣服。” 沈映更不解了:“做这么贵的衣服干什么!” “别废话。”楚成又拿书敲他,“快去。” 20.第 20 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几日后楚成的衣服做好送上门一穿上,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就不一样了。 他本就生得潇洒俊逸,又因书读得多,颇有一股清高的气质。一袭灰白缎子的直裾穿在他身上破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女孩子们想象中的风流公子哥大抵就是他这般的模样。 楚成在镜子前好生照了照,觉得挺满意。转过身一瞧,却见沈映铁青着张脸坐在几步外。 十两银子的衣服实在是太贵了。这个数字,过寻常百姓家活个两三年,对他这样旁支的宗亲来说也是阖府大半个月的开支。 再说,他还欠着太子两万多两银子呢。 两万多两啊!自从背上这笔巨债之后,沈映真是感觉自己卖身给太子了,平日里一文钱都不敢瞎花。 楚成倒好,十两银子做一身衣服…… 沈映不想计较钱,可也实在是肉疼。 楚成绷着脸看了他的神情半天,没绷住嗤笑了声:“别心疼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把这差事办漂亮。到时太子殿下给的赏银,怎么也不值十两。” “唉——”沈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做应答,楚成又笑:“这十两也记我账上,来日我还你。” “……谁想跟你算这个了。”沈映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起来,皱皱眉头,转身要走,楚成却笑说:“你还是算吧,我这还匀了二两出来给你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记这账,便成了你自己买给自己了!” 沈映被他说得转过头,正要问买了什么,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迎面砸了过来。 沈映伸手接住,拿稳一瞧,纸包的捆绳下覆着张纸,上头写着八个大字:芝麻酥糖、花生酥糖。 ——什么糖能这么一小包就值二两银子?沈映感到被戏弄,也没道谢,冷哼一声便继续走了。楚成自顾自地复一声嗤笑,也懒得多做解释。 那糖是京里一家有名的南糖铺子做的,真值二两银子。楚家没倒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这些东西。楚成对此不感兴趣,哪次回家也没专门吃过,但他妹妹楚怡喜欢。 唉,也不知楚怡现下怎么样了。 沈映说她现在在太子跟前,前阵子得了位份,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可宫里头的人那么多,太子的妃妾也有好几位了,一时的荣宠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家里的地位不说至关重要,也总有一两成的影响。就拿太子的养母舒妃来说吧,这位压根就没真正得宠的时候,可凭着是先皇后的胞妹、太子的养母,也混成了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比那些风光一时的小嫔妃要舒坦多了。 至于楚怡…… 现下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了。说起这个,楚成心里总有些自责。 他偶尔会想,若自己当时没站出来揭举父亲在科举之事上受贿舞弊,楚怡现在的情形会不会好上一点? 虽说理智而言,当时朝廷已查上楚家了,他站不站出来楚家都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但午夜梦回时,他还是总禁不住地这样自问。 不过好在,他总归还能努力帮她过得好一点儿。不止是她,还有仍在牢里的一个弟弟,流放出去的叔叔、婶婶和母亲。 从前的二十年里,他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心里潇洒得很,从不曾真正地顾过家。现如今,他虽仍是那么一副潇洒样子,但只要空闲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家人。 . 东宫里,楚怡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发现自己与太子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相处模式。 ——太子每天中午来找她用膳! 太子每天晚上也去跟太子妃用膳,但这不一样,跟太子妃只吃个饭主要是因为太子妃有着孕不能行房。天天跑到她这里来吃就比较奇妙了——她这算是混成了太子的饭搭子? 而且这饭吃的也是很有趣了。宫里规矩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一开始在太子面前十分小心,低眉顺眼地装着乖巧,可是吧,太子找着茬地跟她聊天。 在绿意阁习不习惯?缺什么不缺?平日里有没有觉得闷得慌? 这些话都是太子主动开口问的,太子问了她就得答。她一答吧……他还特别会聊天,总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譬如他问她有没有觉得闷得慌的时候,她答说没有,上午去找云诗玩了。他紧接着就又会顺着找到新的话题,问她云诗的胎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看她情绪如何? 楚怡不得不再一一作答,答完她想了想,又小心地道了句:“殿下不如自己去看看?” 她一说完,太子就笑了。给她夹了一块她很喜欢但吃了三筷子就不敢再动的宫保虾球,问她:“你看云氏想见孤么?” “……”正为可以多吃一块宫保虾球而高兴的楚怡一噎,窘迫地低下了头去。 云诗确实不想见他。不是那种厌恶性质的不想见,就是害怕。 这几天他都没去看过云诗,只时常让人赏些东西过去,云诗就欢天喜地的。可有一天张济才说他晚上过去看看她,云诗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还多亏张济才反应快,递了个台阶给云诗,道:“娘子若觉得精神不济,那也就算了,殿下说以娘子的胎为重。” 云诗立刻顺着台阶下,笑吟吟地说啊我今儿个确实疲乏得很,就别让殿下过来了,改日我精神好了再侍奉殿下。 ——这一切,张济才显然都告诉太子了。 楚怡边吃着酸酸甜甜的虾球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不由得有点为云诗担忧。等吃完了这一口,她便偷眼打量起了太子的神色,他侧过脸来一看她,她就开了口:“……殿下。”她轻言细语,“殿下别生气,云诗就是一贯胆子小,没别的意思。您要是过去看看,她肯定还是高……” “兴”字刚初吐了个音,他忽地抄起了双干净的筷子,一下子敲在了她额头上:“你净操闲心!” 楚怡不敢说话了,他把那双筷子丢下,贴心地又给她添了个宫保虾球,嗤笑着摇头感慨:“你为旁人操起心来倒想得周全!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万一孤哪天不想等你了,把你忘了,你怎么办?” 云诗都是宝林了,她还是末等的奉仪。云诗肚子里还有了个孩子,她连侍寝都没有过——她怎么就还能反过来替云诗操心呢? 楚怡自知他指的是什么,盯着筷子间虾球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地呢喃道:“那就算……就算臣妾好好地侍奉过殿下了,殿下想忘了臣妾,不还是该忘就忘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从历史到小说,多少嫔妃都是被睡完就忘啊?据说连卫子夫都曾差点被放出宫去。 说什么侍过寝就有保障了,那就是一碗连基础逻辑都不成立的心灵鸡汤。 沈晰听得一怔——她竟然这样看他?一瞬间他恼意上窜,可看着她的脸,那股火气又实在发不出来。 楚怡在觉出周围的安静后看向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实话说得不合适,而后又从旁边宦官发白的脸色中看出——她这会儿该跪下谢罪了! 她于是赶忙起身要跪,但膝头刚一弯,他的手扶了过来。 他奇怪地比她更加局促:“没事没事。”她迟疑着坐回去,他咳了声,又说,“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 “?”楚怡有点惊了。 这个人脾气怎么这么好? 她刚才的那句话,说好听点叫阐述客观事实,说难听点就是在说他朝三暮四。 她犹疑不定地看他,而他在说完那一句话后进闭上了嘴,薄唇紧抿着,面色看上去有点发青。 沈晰心里被自己搞毛了——他刚才说了什么啊? 她说得哪有道理?他才不是那种人! 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话说了。在察觉到她要跪地谢罪的那一刹间,他感到无比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身上不该出现,他是太子,每日跪他的人多了去了。以她的身份,跪在他面前更不稀奇。 可他好像就是下意识里不想看到,不由自主地拦了她。 拦完又哄完,沈晰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盯着碟子里一只没吃完的蛋饺缓了好几口气,他问她:“吃饱了么?” “……吃饱了。”楚怡道。 他点点头:“出去走走?孤晨起时看见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挺好看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事实上,晨起路过池塘看见那几朵荷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她罗汉床的榻桌上有一只白玉瓶,插几朵粉嫩娇艳的荷花肯定好看! 他还有一茬没一茬地设想过怎么邀她去一道赏荷花来着,但到了面前,话偏就这样生硬起来。 他从来没正经思量过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现下他也懊恼于自己的不擅长。 好在楚怡和和气气地答应了。二人便一道出了绿意阁的门,东宫的花园离这里不算太远,沿着小道转过两道弯就到了。 沈晰一路上的心跳都很乱。他接触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可还真头一回体验这样的紧张。 楚怡比他轻松自在多了,余光扫见池塘渐近,她一抬眼,转而便是一笑,爽快地赞说:“哎,是好看!” “没有你好看。”太子脱口而出,说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在她面红耳赤地看向他的时候,他也触电般地回了神,猛然别过头盯向旁边的一株月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怡脸红心跳地瞅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地在甜津津的味道中犯了坏,故意绕到了他面前,绷着脸掷地有声地告诉他,“臣妾听见了!”就像只突然冲到人面前奶声奶气叫板的小狼崽。 果然,他一下子羞赧得更厉害了,盯在那株月季上的视线一下子抽离,转而死死盯住了地面。 要不是池塘离得还有几步远,她怀疑他能一头扎进去躲他。 她突然觉得他还怪可爱的! 21.第 21 章 沈晰自顾自地局促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强板住脸,硬做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听见就听见了,你长得好不好看,你自己还不清楚?” “嘁。”楚怡嗤笑,“臣妾当然知道自己好看!但自己心里清楚和有旁人夸,能一样吗?” “……”沈晰越说越觉得窘迫,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冷着脸瞧瞧池里的那几朵荷花,吩咐身边的宦官,“去摘两朵,拿回去给奉仪插瓶。” “哎?”楚怡一怔,想说“算了吧”但又理智地噎住了,就遥遥地嘱咐已走到池边去够荷花的宦官说,“两朵就行了,别摘多了!” 沈晰蹙了下眉头。 宫女们在皇子面前变着法地彰显自己心善的小伎俩他也见过。去年大哥看上了个皇贵妃身边的宫女,皇贵妃这个做生母的自也不觉得儿子喜欢上自己身边的人是什么大事,也就由着他们在宫里接近。有一回在御花园,沈晰遥遥地听见大哥说新开的桃花好看,让人折几支回去给那宫女插瓶,那宫女却不忍心,接着就是一通万物皆有灵之类的大道理。 沈晰远远听着就嗤之以鼻,觉得太假了。 这个说法本身是没问题,但平日里鸡鸭鱼肉她都照常吃,大哥还随口说过她爱吃偏甜口的火腿。折个园子里的花倒想着万物皆有灵了?说给谁听呢? 也就大哥吃那一套。 那事让沈晰好笑和很久,眼下见楚怡反应类似,他便又想了起来。他于是沉了沉,状似随意道:“你不喜欢荷花?” “?没有,臣妾喜欢。”楚怡的目光全落在正被掐下来的荷花身上,“可摘回去养几天就谢了,不如出来看。再说,如今这花刚开,还没长熟呢,摘回去谢了便谢了,莲子也没法吃。种在池子里让它慢慢长,日后花凋了还可以吃莲子。” 沈晰:“……” 楚怡就听耳边突然而然地一声喷笑,转过头去,却不懂他在笑什么。 这事哪有这么好笑! 她知道古人赏花讲究个雅致,但是她想吃莲子不是也很正常?享受美食不也是古人雅致范围内的一种?从苏东坡到李渔,那都是吃得雅吃得讲究的。 在那些个大诗人眼里,花也能吃、叶也能煮,她就想吃个莲子,有什么不对! 沈晰察觉到她的一脸费解,终于勉强忍住了笑,伸手搂了搂她,心道怪他想太多! 楚怡却被他一搂就僵了,她还不适应跟他亲密相处,这样的动作弄得她脸红心跳。 很快,沈晰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眉心微微一跳,反倒凑得更近了,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啜。 “……”楚怡低着头,在小鹿乱撞的心跳中,心慌意乱地感觉自己在迅速沦陷。 她的脑子似乎是理智的,她知道喜欢他不是个好事。无数宫斗类的作品告诉我们,在九重宫阙里,谁对皇帝皇子动真心谁死得惨。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这种相处的感觉! 在穿越之前她都没正经恋爱过。上中时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老师家长说不让早恋,她就心如止水。上了大学,她们专业男女比例1:9,她倒是想恋爱了,可是没有人啊! 所以这种春心萌动感,楚怡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偏偏他还个高脸好连声音都动听,如果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二十一世纪,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和他陷入爱情。 但现在……不行啊! 楚怡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行啊!同时,后背又一阵阵发着酥。 他的薄唇又在她额上点了一下,轻而缓地在她心头注入了一缕温柔的触感。 而后他笑了声,侧首跟张济才说:“你好生盯着,等什么时候莲蓬长熟了,就摘下来给绿意阁送去,别让旁人抢了吃。” 最后一句里带了几许若有似无的调笑意味,楚怡脸上再度一热,偷偷地瞪他,倒正好跟他的视线碰上。 他摒住笑,揽在她肩头的手挪到她腕上,跟她说:“走,孤去书房看书,你陪孤待一会儿,好不好?” 他说得似乎很小心,楚怡在短暂的犹豫后点了头,便跟着他去了。 . 宫外,沈府。楚成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忙于拜访自己的旧友。这些旧友大多是他读书时认识的,他避开了家中在朝围观的那部分,专挑家底殷实名声在外的书香世家,这些人家不似官宦之家有那么多权衡顾虑,又多几分文人傲骨,即便楚家落罪也愿意跟他为友。 楚成对他们也同样算是真心相待的。若是只是为了利用,他想用那些官宦人家的朋友也总能找到法子,没那么做就是为了怕给朋友惹麻烦。 但他这回也确实是有求于人,去每一户求的还都是同一桩事——让他们在京城名流间散播消息,就说有个行事低调但腰缠万贯的商人对京郊失窃的那批陪葬品兴趣颇浓,愿以三倍价格购买。 沈映听说这件事后很不高兴,尤其是在听闻楚成跟这帮朋友借了一笔巨款打算真买陪葬品之后,他吼得撕心裂肺:“这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楚成很冷静:“放心,这是给朝廷办案,这笔钱来日自然有人补给你。” 沈映又吼:“可是买陪葬品没用啊!人家肯定不会傻到亲自卖给你,拐两道弯到了你这儿,你一买倒把这线切断了,我可怎么查啊!!!” 楚成锁眉,无奈地瞅了他半晌,说出的又是那句:“你是傻子吗?” 沈映:“……” “我敢这么办,自是有法子把人给你逼出来,你只等着到时出面抓人便可。你当我这么多年在京中的名声是假的吗?” “……”沈映哑哑然。他倒是还想吼,可楚成这副淡泊又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势太足了,他憋了半天,吼不出来。 楚成轻然笑笑,把那一摞借来的银票塞给了他:“去钱庄,把票子都给我换成金银锭,尽量换金的。然后你去一趟城东的千膳楼,跟老板说我们包一天一夜。今天晚上,你连夜把钱先运过去,找几个可靠的兄弟看好了,我明天晚上过去。” “包千膳楼一天要好几百两啊!!!”沈映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楚成锁眉:“你是掉钱眼里了吗?” “几百两啊!!!”沈映强调着这个数目,楚成不耐,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快去,我保证一分钱的债也不让你多背!” 沈映吃痛,猛然挣开,磨着牙愤愤然瞪了楚成半晌,还是只好照办。 ——谁让他自己没什么进展呢?他用的是老法子,用悬赏来等知情人提供线索,但前朝帝陵远在郊外,附近就那么几个村子,人烟稀少,贼人又是夜晚作案,等知情人真是在拼运气。 . 东宫,沈晰在次日临近晌午时听说了沈映的禀奏,道楚成打算今晚“初会盗墓贼”。 沈映说这话的时候拳头都不知不觉地钻紧了,不看都知道手心里必定全是汗。沈晰倒也能想到为什么,楚成为这事筹了几十万两银子,比沈映在他这儿欠的巨债多十几倍,沈映当然打从心底虚的慌。 沈晰心里头想笑,心道你跟这样一个人名满天下的能人混日子,会碰上什么出人意料的奇诡法子你事先没点准备么? 但他也没有必要宽慰沈映,便只平心静气道:“钱的是,你不必太紧张。你是为朝廷办差,差事办好了,这钱朝廷自会贴给你。” “……”沈映心乱如麻,迟疑了片刻,小声问,“那若没办好……” “没办好,这钱朝廷自然不认。”沈晰淡然而笑,“孤可事先跟你说过,追回赃物是次要的,抓到盗墓贼才行。你若单是把赃物给孤买回来,孤最多按市价把钱给你贴上。” 沈映欲哭无泪。 这些他当然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看到楚成筹借的巨款时他才那么崩溃。 沈晰只作瞧不见他的这份崩溃,摆摆手让沈映告退。等到沈映退出屋外,沈晰怔了一怔,兀自嗤笑着,暗嘲自己怕不是疯魔了。 听完沈映的,他脑子里竟下意识地在想一会儿可以把这件事说给楚怡听。 这是种什么心情呢?他好像有意无意地一直在寻找可以让他同她多说几句话的话题,大大小小的趣事,他总是一下子就想到她了。 这件事又不算什么正经的政事,说给她听也不打紧。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晰便起身出了屋,往后头的绿意阁去了。 他到后宅的大部分宫室,都得经过后宅中央的那片花园。妃妾们互相走动,许多时候也都要途经次数。 太子妃赵瑾月闲来无事,便到亭子里坐了坐,这会儿刚要回宜春殿用膳。目光穿过浓密的枝叶看见太子穿过前宅后院间的月门,她足下定了定:“我去见个礼。” 与此同时,楚怡刚从云诗的住处出来,正往绿意阁走,恰走在花丛间的石子路上。 她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步子也总很轻快,沈晰一抬眼便看见她了,远远地笑起来:“楚怡!” 楚怡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循声望去,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迎了。 但没走几步,余光中睃见的身影令她猛然停脚。 她下意识地屏息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几株桃树。适逢盛夏,桃叶浓绿茂盛,但视线穿过枝叶,她仍能看到一个人定立在那里,遥遥地望着她和太子,正为难于上不上前。 22.第 22 章 楚怡顿时觉得眼前的空气里涌起了一阵尴尬,太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便也很快看清了太子妃的身影。 太子妃到底是上了前, 楚怡向她深福下去, 她朝太子屈了屈膝。 太子虚扶了她一把, 她又转过头来朝楚怡笑笑:“妹妹不必多礼。” 楚怡站起身,觉得气氛别扭得不得了。虽则客观而言在封建制度包办婚姻的背景下, 她和太子妃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的人, 并不存在谁是谁的小三,但她毕竟是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平日里不碰面她可以不想, 现在碰了面, 她就下意识里有了一股森森的自己犯了错的感觉。 楚怡于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种氛围里多待, 朝二人又福了福, 道:“臣妾先告退了。” 沈晰点点头, 没有拦她。妻妾之争他心里有些数,若现在不顾忌太子妃的想法只顾着对楚怡热情,那是给她惹事。 却是太子妃开了口:“楚妹妹留步。” 楚怡一愣, 赵瑾月抿着笑看向太子:“臣妾知道,殿下近来都是去楚妹妹那里用午膳。今儿个偶然在这儿碰见, 臣妾只是过来见个礼而已,也没什么旁的事情,不打扰殿下和妹妹。” 她说着便朝太子欠了欠身, 转身欲走。楚怡别扭得头皮都麻了, 目光紧盯着太子的鞋, 内心疯狂os:你可别听她的…… 太子也很上道,旋即追了太子妃两步,握住她的胳膊说:“孤送你回去吧。” 接着,饶是楚怡一时只能看见他们的侧身,都明显地瞧出了太子妃被太子扶着的胳膊挣了一下:“别了。”她款款笑道,“臣妾月份大了,胃口不大好。外头暑气又重,回去总要歇上一会儿才有心思用膳,殿下还是去楚妹妹那里用膳方便些,免得耽误事。” 她这一番劝说,劝得十分恳切。在旁边扶着她的白蕊心知她再恳切也是口是心非,听得一阵眼晕。 何必呢,由着太子跟您回宜春殿又怎样?您是正妻啊! 沈晰耐心地笑笑:“不碍的,你胃口不济孤也先送你回去再说。” 太子妃略有踌躇,但终是点了头。楚怡无声地松了口气,等她们走远一些后,就和青玉一道回绿意阁了。 她一路都很轻松,到屋里坐下的时候,她才注意到青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怎么了?”楚怡问她,青玉一边给她奉茶一边避她的目光:“娘子别生气,殿下心里还是念着娘子的。但太子妃是正妃,又有着身孕,所以……” “噗。”楚怡笑出声,幸好还没喝茶,不然非呛着不可。 刚才的氛围是很令人不适,但当太子和太子妃一道去宜春殿之后,她心里的想法其实是——还好,谢天谢地,太子跟着太子妃走了! 她一度以为自己要陷入狗血的妻妾撕逼之中,那种剧情她可真不喜欢! 而且从良心上,她也不太过得去。 她对这个时代的制度是门儿清了,但在理论知识上明白和从心理上接受适应还不是一回事。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她都还难以认为自己跟太子妃争宠没问题——她确实不至于非得按现代三观把自己脑补成第三者,可她不能忽视的是,太子妃有着身孕。 孕中容易多思、容易抑郁,抑郁症严重了能闹出人命,她没法理直气壮让太子妃因为她的缘故陷入这些痛苦之中。 常言说得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如果他们之间要有一个人过得压力比较大,那她宁可这个人是让她春心萌动的太子——谁让他娶这么多的?他享受着男权社会带来的福利,这种压力自然也该让他担。 不过她的这些想法如果跟青玉说,青玉多半挺费解的。尤其最后一句,青玉听了估计要被她吓跪下。 楚怡慢慢发觉了,这里真的很“夫为妻纲”,不论是太子妃、徐良娣还是云诗其实都在体现这一点。 太子妃从骨子里温良贤淑,宽容大度得就像没有个人感情;徐良娣彻头彻尾的熟谙阶级和权力的影响,对她能使劲踩,被太子发落了又一声都不敢吭;云诗先前一直是宫奴,身份低微,现在便对太子这个手握权力的人惧怕至极——这三者看似截然不同,但其实都是大环境潜移默化的残酷结果。 在她们每个人眼里,作为夫君的太子都是不能招惹的、是要小心伺候的,是她们的天。 这让她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喜欢和太子相处的感觉,喜欢那种满心都是粉红泡泡的甜蜜,但她真的很怕陷入无休无止的斗争,更怕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变成她们的样子。 ——她们三个人截然不同,但她不想成为任何一个。 相较于让她做出这样的改变,接受太子的朝三暮四好像都容易多了。他朝三暮四,她就算意难平也只是会埋怨他而已,不会在迟暮之年回顾往昔时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不值当。 楚怡被这些思量搅得心里头乱糟糟,用膳用得也心不在焉。余光忽而瞥见有人进屋,她抬头一看,是太子进来了。 他竟然还真的又过来了? 楚怡怔了怔,离座一福,接着便奇怪道:“殿下没同太子妃殿下一起用膳?” 太子妃刚才是推辞了,可那应该只是句客气吧!或者,就算方才是认真的,那他过去都过去了,太子妃还真让他饿着又出来? 中国人的老话儿不是讲“来都来了”吗? 沈晰哑然笑笑,疲惫地一喟:“用膳吧。” “……”楚怡犹疑不定地坐下,被他这副神情搞得特别想问:您该不会是被太子妃给轰出来的吧? 然后她边腹诽边盛了碗汤给他,沈晰明显心情不大好,连瓷匙都懒得用,端起来草草地喝了口。 “殿下怎么了?”她到底还是禁不住好奇,委婉地问了。 “没事。”沈晰摇摇头。 他心里因为太子妃而觉得窝火,但没法跟她说。在妾室面前说正妻的不是,实在不像样子。 . 宫外,千膳楼。 这家百年老店是前朝御厨开起来的,打从开业那天起就不一般。百年以来,但凡能把整个楼包下来的人都是贵人,事也都是大事,比如达官显贵的大婚、大寿,再比如孩子的满月酒、百日宴。 是以千膳楼每每一贴出“某月某日暂不迎散客”的通告,人们就都会知道京里有大喜事了。寻常百姓和这些喜事沾不上边,但谁不乐意看个热闹?每次消息都传得很快。 这次传得依旧很快,只不过细节上有些不同——人人都小声议论说,“这次千膳楼的事有点怪啊”! 确实是怪,怪在两点。 其一,是千膳楼是从昨晚突然被包下来的,暮色四合时匆匆贴出的告示说次日不迎散客。千膳楼素来不爱接这样的急客,因为告示贴得太晚可能会让旁的食客白跑一趟,容易招骂。非要这样包下全楼的,按规矩就得花双倍的加钱。 ——人们便都在说,这是哪家这么钱多烧的,一时兴起来包千膳楼? 其二,是这里打从被包下来后,一直悄无声息,连个来楼内布置一二的家丁仆役都没有。这样看起来,既不是婚宴寿宴也不像满月酒百日宴啊——这些个宴席,哪个不得贴贴喜字挂挂吉祥结?满目大红才够热闹嘛! ——人们便又都在说,这是哪家这么闲的,包下全楼难不成只为解个馋? 在他们的议论中,千膳楼又大门紧闭地空置了一天。直至夕阳西斜,一顶青色缎面马车终于停在了楼门口,周围的商铺里当即便有很多伙计顾客出来一贯究竟。 却见那车帘揭开,一位公子以折扇遮着面,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店小二迎到楼中去了。 谁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隐约可判断出的,只是那公子身姿挺拔、衣着不凡,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楚成径直上了二楼,小二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把这位贵客请进了他点名要用的雅间。 楚成在主位坐下,小二在旁躬着身子询问:“公子,您要的菜已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上?” 楚成颔了颔首,吐了两个字:“不急。” 能在这种地方留住的小二也是人精,见这位客人不爱说话,就识趣地先退到了外头。说来这位贵客也真是神秘,他昨天着人来说要包下整个千膳楼,但掌柜的询问他总共来几个人,他道随缘;掌柜的为了备菜方便,询问人几时能到齐,他还说随缘。 这小二虽是个人精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客——请客吃饭来几个人,怎么还能自己心里没数呢? 但楚成心里是真没数,不仅对人数没数,他连来的人是男的女的、圆的扁的都不清楚。 他只是叫自己那帮朋友放出了风声,说那位对陪葬品感兴趣的巨贾包了千膳楼设宴,若谁愿意同他谈这笔生意,到了时辰赴约去即刻。 过了约莫一刻,人来了。 楚成听到楼下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便推门而出。站在楼梯边往下一看,进来的几个人如他所料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不是什么读过书的人。 几个店里的伙计正拦着他们不许他们进,他们嚷嚷着说自己是来谈生意的,价值千金的生意。 楚成笑了声,朗然开口:“这是我的贵客,让他们进来。” 几个伙计都是一愣,锁着眉打量打量几人,又瞧瞧楼梯上玉树临风的那位,神色复杂地放了来者进去。 回到雅间,楚成还是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主位,和气地伸手一引:“诸位坐。” . 沈府。 沈映打从楚成离府时就在前院转悠了起来,从夕阳西斜转悠到天色全黑。 在他转悠得开始打哈欠的时候,楚成可算回来了。沈映立即迎上前去:“怎么样!” “嗤。”楚成睃着他笑了声,自顾自地往里去。 他背后,几个侍卫抬着一只大木箱跟着进了院。这几人都是沈映在东宫侍卫里的弟兄,进了院就踢了踢箱子,不无悲悯地跟沈映说:“这箱子啊……轻了不少。” 这箱子里装的是钱,满满一箱金锭银锭。为了这个,他们兄弟几人在千膳楼里守了一天一夜,直至楚成到场。 几人都知道沈映的家底不厚,这一箱子钱没准儿就是沈映的全部家当了。可事实还更夸张些——沈映的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这箱子钱是楚成借的。 是以沈映听他们这么一说,立刻打开了箱子。看到箱子里空了一大块的刹那,他差点昏过去。 “哎兄弟!”一个侍卫赶紧扶住他,沈映强撑着摆摆手:“没事……多谢你们,这两天辛苦了!”说着从箱子里拿了一锭二两的银子出来要塞给他,“这个算我请你们喝酒……” “得了吧。”那侍卫推了没收。他们一干侍卫都知道这个新来的欠了太子殿下一笔巨债,收他的钱他们亏心。 几人便转脸就走了,沈映怔在箱子前缓了好一会儿神,终于沉下气来,咆哮着往后面杀:“楚成!!!” “你给我出来!!!”楚成在卧房里喝着茶,听到这炸雷般的一句,好笑地把茶盏放下了。 沈映很快冲到了他面前:“你怎么回事啊!里面的钱呢?!” “付订金了。”楚成平淡道。 沈映这次真的差点晕过去,气血冲脑的感觉令他懵了半晌,才又说:“给盗墓贼吗?” “对啊。”楚成理所当然的点头。不过看着沈映这副快急死的样子,他不忍心再继续气他了。 他悠然坐到椅子上:“我跟他们说我虽愿意以两倍价格收购那些东西,但也怕被骗,必须让当日盗墓之人亲自来见我,我聊得觉得可信了才会给钱——这个要求,他们是能意识到风险的,我若不做足诚意让他们安下心,他们不会轻易答应。” “那若他们拿了钱跑了呢?!”沈映嘶哑地怒吼。 楚成笑笑,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盒放在了桌上:“他们更怕我跑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映强自静神,走上前打开盒子一瞧,吸冷气吸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翡翠的吗?!” 楚成点点头:“是。” 成年男子掌心大的一块碧绿翡翠,雕成了盘龙的样子。虽然在地里埋的年月久了缺乏人气滋养看起来并不好看,但依旧价值连城。 “箱子里的三千两黄金,一两没动。我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他们便给了我这个以表诚意。”楚成风轻云淡道。 三千两银子? 沈映锁眉端详着那块翡翠:“他们是不是亏了?” 楚成点头:“是,所以我说他们更怕我跑了,生怕留不住我,宁可先吃点小亏也要赚这笔钱。” 他之前就猜到了,这帮人应该身份地位都不高,是为钱所惑才去做了这样的事。 所以这件事其实很容易查,那些宝贝不能直接当钱花,不能脱手就是废物;要脱手还得赶紧,因为一旦被官府查到踪迹,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他们急于脱手,很容易就能被引出来。有人愿意出两倍的价格,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降横财。 至于包下千膳楼还有带着这么多钱去见他们,都不过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心。他们原本大约也会担心官府用这样的法子请君入瓮,但楚成把戏做到这个地步,看上去也太诚恳了。而且他的风姿放在那里,看上去更像个不吝钱财的大家公子,不像阴险狡诈的官差。 露面的这几个被他诱惑住了,回去之后就会诱惑背后的盗墓贼。亲友间的游说碍于情面和信任往往最难抵挡,从这几个人在他面前表露出那份患得患失开始,他就已然胜了一大半了。 沈映发白的面色缓和下来,楚成淡瞧着他,悠哉抿了口茶:“这个你明天可以先拿去给太子,跟他说花了五千两银子。三千拿来给我还债,余下两千你留着自己还他的债。” “?!”沈映惊了,“你要我坑太子的钱?” 楚成恨铁不成钢的皱皱眉头:“这东西市价值五千两。” “哦……”沈映服气了。里外里算下来,楚成这一趟除了在千膳楼是真花了钱,别处只赚不亏。 “那他们答应要见你了吗?”松气之余,沈映到底没忘了再追问一下。 楚成淡声道:“他们说要回去商量商量。” 沈映:“那……” “我自不会由着他们多思量。我跟他们说了,若他们愿意卖,三日之后我还在千膳楼等着。若他们不来,我便就此离京了,日后他们也找不着我。” “这个我懂,这叫欲擒故纵!”沈映终于舒爽地笑出来。 楚成也笑了声:“不,这叫人心。” 他玩的从来都是人心,在盗墓贼那里是,在太子那里也是。 23.第 23 章 翌日一早, 沈映照例去东宫当差。等太子从早朝上回来, 他便进了书房,把那块翡翠盛了上去。 沈晰一瞧那翡翠虽通透却丝毫不温润,便猜到了出处:“失窃的陪葬品?” “是。”沈映揖道,“臣将那些人引出来了, 但还不是真正的盗墓贼, 是来帮他们脱手宝物的人。臣怕他们跑了,便付了一笔订金, 他们却也怕臣跑了, 就给了臣这个以表诚意。” 太子短促地笑了声:“你倒有胆识。可孤说过了,光是追回东西不行,你得把盗墓贼抓到。” “殿下放心!”沈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臣已安排好了,必能将那几个贼人捉拿归案。” 沈晰点了点头,没多说话, 正要让沈映告退, 沈映又说:“不过……殿下。” 沈晰抬眸:“你说。” 沈映为接下来的话而有些心虚,便低了头:“殿下能否……能否把定金先贴给臣,臣家里实在不宽裕, 这定金是借了债付的。” “哦,应该的。”太子一哂,“你花了多少钱?” 沈映紧盯着地面:“五千两银子。” 沈晰眉头微挑, 复又扫了眼那块翡翠。 若论市价, 倒确实是值五千两银子。经手把玩一阵子, 用人气儿滋养得好看了,价格还能再高几成。 不过…… 他又摇了摇头,姑且按下了疑虑未提,点了点头:“这钱是该由朝廷来补,我会交代给户部,你过两日去领钱便是。” “谢殿下!”见这事儿真成了,沈映心弦骤然松下,匆匆向太子一揖便告了退。 他离了书房,沈晰复又端详着那块玉,便将盒子盖了起来。交由张济才妥善收着,好等结案时送回陵里去。 而后他照例读起了书,把太傅布置的文章写了。又看了两本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他最近都是去跟楚怡一同用午膳的,张济才近两日已经不再询问他去哪里用,只上前小心的提醒说该用膳了。 太子却沉了一沉,沉吟之后,吩咐说:“传膳吧。” 张济才一怔,犹豫着想问一下,但他已继续读起了手里的折子。 沈晰心里闷得慌,因为自昨日从宜春殿回到绿意阁用膳开始,他就感觉楚怡不冷不热的。 倒说不上是有意疏远他,只是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好像不太一样了。是为什么他又不太摸得着头脑——若说是因为他昨日回宜春殿了一趟,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啊?一来他每日去与太子妃一道用晚膳的事楚怡都清楚,昨日送太子妃回去一趟算什么? 二来,在他看来楚怡虽然脾气冲性子直,但并不是笨人。昨天那样的情境,他若不理会太子妃直接与她走了,不是更给她惹事么? 他想不明白原因,便觉得先不去好了。他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对任何人都一样。 没错,他是太子、是后宅妃妾们的夫君,但若她们不待见他,他觉得也不必让她们强颜欢笑。 他可以等楚怡缓过来再去见她,到时再好好问问那天到底怎么了便是。 但是吧…… 他心里又患得患失的。 午膳眨眼间布好了,在外屋摆了慢慢的一桌子。张济才上前来请太子,太子一语不发地起身走过去。 到了桌前,他却忽地脚下一转,又朝外走了:“撤下去你们分了吧,孤去看看楚奉仪。” “……”张济才好悬没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一时也没顾上交待手下撤膳,便直接追太子去了。 沈晰一路绷着张脸,脚下走得风风火火,好像是怕自己随时会改主意,所以用这种法子逼着自己赶紧过去似的。 ——刚才也就是那么一闪念之间,他觉得自己得现下就去问个明白! 楚怡不是有话爱憋着的人,有什么情绪她都写在脸上。昨天突然情绪不对劲又不像从前那样发火了,万一是有什么大事呢? 他觉得他该等她缓过来,但万一她缓不过来呢? 他便这样一路杀到了绿意阁,一路上许多经过的宫人都觉出了不对劲,跪地见礼时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等进了绿意阁的院门,守在堂屋的白玉看见他立刻往外迎来,离得几步远时也觉出了一样:“……殿下万安。”白玉问安时明显悬着口气儿。 沈晰顾不上理她,径直进了堂屋。他这般风风火火,步子比平日重了不少,堂屋半开半闭的门被他一推又撞出了一声不客气的咣响。楚怡在卧房里听见动静觉得奇怪,但屏风挡在门前她又瞧不见外头,就直接走出来查看。 两个人目光一触,楚怡一懵:“殿下?” 怎么了这是? 她迟疑着打量他,余光同时注意到了屋外白玉紧张的面色。但还没来得及问,他先开口了:“楚怡,你怎么了?” “?” 她好生愣了一下:“臣妾……没怎么啊?” 吃得饱睡得好,没病没灾也不是姨妈期,他这个问题打哪儿来的? 沈晰打量着她,定了口气:“你昨天怎么了?” “?”楚怡又是一怔,心说昨天我也没什么事啊?太子信手打帘走进了卧房。 她赶紧跟进去,他带着三分郁色坐在了罗汉床上,又瞧瞧她,说:“你坐。” 楚怡诚惶诚恐地坐下了,他长缓了口气:“昨天孤从宜春殿回来,你就一直不冷不热的是怎么了?孤思来想去,还是得直接问你。” 楚怡哑了哑,心道我什么时候不冷不热的了?她觉得她对他挺正常的啊,虽然她当时沉浸在复杂的心理斗争中,但她清楚那些斗争准不能跟他说,所以有意在他面前显得正常来着。 还是让他看出来了? 她沉吟了一下,诚恳地觉得那也有可能——她对自己的演技是没啥可自信的。 楚怡的手指刮起了裙子上的绣纹:“臣妾没什么事,就是在想些事情,想得入神了所以……” “什么事情?”太子追问道。 楚怡僵住,心说你怎么还追根问底呢? 沈晰定定地看着她:“是关于太子妃的,还是关于孤的?还是谁让你不高兴了?说来听听。” ……这没法说啊。 楚怡木然看着他,脸上或许还算冷静,但实际上已经紧张的嘴唇都麻了。 沈晰一瞧,果然是有事。 “是为孤送太子妃回宜春殿的事不高兴了?”他探问道。 楚怡立刻说:“不是!” 嗯,果然不是。 沈晰点点头:“直说吧,孤不怪你。” 楚怡:“……” 她一时间搜肠刮肚,想扯个听起来靠谱的谎骗他,可转念想想又怂了。 ——说谎不是她的强项,而太子是个人精。她觉得她要是骗他,他肯定能看出来。 那他要是发了火就很可怕了。看出来不发火但默默记个仇,就更可怕了! 而他又事先说了不怪她。那她的实话若让他不高兴了,他应该充其量也就是日后不见她了,后果比那两者要好得多。 楚怡小心地探头瞧瞧,先确定了一下:“真不怪臣妾?” 沈晰口气生硬:“快说。” “……”好凶!楚怡抿抿唇,心下略打了一下腹稿,就斟字酌句地说了起来,“臣妾昨儿就是……就是觉得唏嘘,想着自己千万别活得跟太子妃殿下一样。” 沈晰的眉心骤然一跳:“太子妃怎么了。” “……没有别的意思!”她一双明眸望着他,先“声明”了一下就又低下了头,继续挂着裙子上的绣纹,“臣妾就……觉得太子妃那样的端庄贤淑太累了……不是说不好!只是对臣妾而言太累了,臣妾学不来!” 说罢她又偷眼瞧他,只觉得这样手握大权的人阴晴不定地坐在自己面前真可怕,她一时间都有点理解云诗那种过分的恐惧了。 楚怡心惊肉跳,暗自做好了随时跪地大呼臣妾该死殿下饶命的准备,却见沈晰眉头舒开了一点,循循地喟了口气:“你说得对。” 何止她觉得太子妃累!他早就想问问太子妃,你这么个活法当真不累么? 而后他又道:“别学她,端庄贤淑固然是好,但你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也不是错。你怎么自在怎么来便是,你若不自在,孤在你这里也自在不起来。” “……”楚怡懵了半晌,犹犹豫豫地点头,“臣妾知道了……” 大约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虚,他忽地笑了声:“是不是吓着你了?” ——可不是嘛! 楚怡低着头没吭声,心里揶揄说合着您知道哦?那接下来呢,打了巴掌之后是不是要给甜枣了? 然后,她便见他起身绕过榻桌坐到了她身边。 她心里嘿地冷笑——果然来喂甜枣了! 她有骨气,她不吃! 她冷着张脸垂首坐着。 太子搂了搂她的肩头:“不是故意的。孤矛盾了一路,不知道是问你好还是不问更好,最后怕你有心事自己缓不过来,才咬着牙过来问了,所以急了些。” 楚怡浅怔,忍不住地侧首看他,正撞上他温和的笑意。 她感觉自己一下就被这笑意包裹住了,心下拼命地提醒自己要理智不能沉沦,但眼睛还是没能挪开。 他就这样衔着笑,在她侧颊上吻了一吻,轻得像是怕损伤了什么稀世珍宝,但又认真得让她心里一酥。 下一瞬,他又在握住她的手的同时注意到了她裙子上的绣纹,扑哧一声笑:“这么紧张么?绣线都叫你抠断了。” 楚怡定睛一瞧,裙子上的绣线果然断了三两根,线头冒在外面,十分显眼。 “别怕别怕。”沈晰以一副哄小孩的口吻把她抱住,手还在她背后拍了拍。 楚怡闷闷地感受着,觉得他这个态度还挺受用。 便很没出息地把这甜枣吃了。 24.第 24 章 又过两日, 楚成按照计划再度去了千膳楼。 这回他没有再把整个楼都包下来, 只要了二楼的一间雅间。一是反正愿者已然上钩,就不必瞎摆阔气了, 该省的钱还是要省一省, 不然万一朝廷不乐意贴给他们了怎么办?二是他把全楼包下,便意味着楼中除却掌柜伙计再无旁人, 反倒不方便沈映安插东宫侍卫。那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让这拨人跑了, 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酉时,楚成便按时到了酒楼。酉时二刻,几位“贵客”才姗姗迟来。 来的仍是几个五大三粗的乡民,但如楚成所料,上次见过的一个也不在其中。有点让楚成觉得有趣的是其中有两名农家妇女, 都抱着孩子, 一语不发地跟在其中。 入得雅间, 楚成从几人脸上看到的反应也和上次那几人差不多——这样的精美佳肴他们谁也没见过,一看见这些个菜便蒙住了。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吞了下口水, 但最终还是谁也没上桌, 都坐到了一边。 普通农户家粮食有限,所以凡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都要先紧着能下地干活的男人吃,日子久了就成了女人不能上桌的习俗。这习俗在许多地方都有, 有的地方是半省一省都如此, 也有的地方——比如眼前这般的, 便是临近的三五个村子有这样的规矩。 楚成在游历四方时见识过这些, 对此心中有数,但当下他也不好指责这规矩不对,便只笑说:“是在下疏忽了,不曾想过会有妇道人家去做探墓寻宝的事。小二。” 守在雅间外的小二即刻进来听吩咐,楚成道:“隔壁那间我也要了,同样的膳再备一桌,请两位大嫂用。” 这是名流间的行事规矩。虽则这天下是男人做主,但越是混出头脸的越是不会在妇孺面前胡逞威风。就拿这女人不上桌吃饭的事来说,这事起初是事出有因,但穷地方的人有气没处撒、有力无处使了,才会让这种事逐渐成为风俗,好像回家踩上自己娶回来的女人一脚就显得他有本事似的! 在名流之间、尤其是在京里,反倒绝不会让这种看似有理有据的“规矩”成为规矩。京里大多数达官显贵在设宴的时候都不过是讲究个男女大防,男眷女眷席位分开,免得男人们喝酒喝多了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这种风俗差异看似只是小事,但其实背后隐藏了很多东西。楚成就曾读到过一篇文章,是当今太子十四岁随皇帝南巡时写的。 太子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遍男女分工差异,还在结尾处怒斥了在此事上有样学样的官员。 太子说,要靠男人糊口的人家为了生计让男人先吃饱无可厚非,但家境殷实的官员也这样“立规矩”便是不辨是非,脑子里都是浆糊,愧对圣贤书。 这篇文章,想来当今圣上是满意的,让人誊抄数份传遍了各地。一月之内有无数奏章呈至京中,皆是地方官吏向太子告罪。 这篇文章楚成也是满意的,略过太子彼时还有些稚嫩的文笔不提,他觉得能这样以小见大、明辨黑白的太子日后一定是位明君。先前他都不惜的入朝为官来着,觉得官场太过污浊,贪官们沆瀣一气,连他亲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太子那篇文章让他觉得,哎,若能跟随这样一位明君,学出名堂之后入朝为官或许也不错。 只可惜,他刚学成不久,楚家就倒了,他到现在连太子什么样都还没见过。 楚成一想起这些过往便心情复杂,但眼下这些复杂姑且不提——眼前,两位农家妇人面面相觑,接着又迟疑着看向了眼前的几个男人。 楚成初时以为她们是不敢擅自到旁边吃饭,不由蹙眉,却见几个男人在相互交换视线后看向了她们:“你们去吧,把孩子留下就行。” 两名妇人便将孩子留了下来,坐在楚成右手边的那个瞧着大大咧咧的,把孩子往腿上一放,就解了襁褓:“听说公子是个爽快人,我们也不拐弯抹角了,有好东西都拿给公子便是。” 襁褓解开,楚成都服了他们了。 ——襁褓有两层,中间夹满了珍珠玉珠南红珠。孩子脚下垫着三两块金锭,背后则铺满了玉片,瞧着可能是金缕玉衣上拆下来的玉。 楚成看得直发蒙,下意识地道:“你们这般藏东西,孩子可太难受了。” “嗨,一个赔钱货,不值什么。”男人摆手。楚成一噎,心下了然,这做障眼法的两个大概都是女孩子,在这样的人家怕是死了才好呢。 他无声地缓了口气,将心思挪回正事上。他得好好跟几位聊聊,确定他们就是那波盗墓贼才行,若和上回一般还只是来出手东西的,这事便还不能完。 楚成便说:“你们这般谨慎倒是好。但我听说皇陵附近守卫众多,你们没在办事那日被盘查真是好运。” “嗨,什么好运,不过就是从一开始便谨慎罢了!”男人笑着摆手,“我们几个下墓的时候,就让她们抱着孩子在外等,弄上来就塞到襁褓里。一路出去,官兵瞧见了也没有问的,一是我们手上什么也没有,二是谁会觉得有人能带着孩子办这事呢?这法子真是好用,附近还有几处大墓,皆是前朝帝陵,我们打算日后再下几回,您若有兴趣,东西还可以给您。” 呵,还打算把这生意一直做下去了? 楚成心下冷笑,暗道你们断子绝孙去吧。 在今日之前,他对这伙盗墓贼说不上恨。因为他早猜到他们是附近村民,连带着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才铤而走险。今日一见他才知道,这几户人家大抵原本境遇也还可以,却又是下墓又是把自家孩子的命都不当命的,真是弄死他们得了。 楚成就又叫了小二进来:“大菜可以上了。” 小二应了声哎,折出门去,扬音便朝楼下喊:“清居贵客传八道瓮中捉鳖嘞——” “‘瓮中捉鳖’?哈哈哈哈哈!”雅间里一片哄堂大笑,楚成无声地抿了口酒,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瓮中捉鳖这名字确实可笑了些,实际上是千膳楼的一道名菜,用陶瓮小火慢炖鳖。据说这菜最初时叫“千寿吉祥瓮”,后来有个潇洒不羁的读书人来吃了,上桌一瞧就说:“什么千寿吉祥瓮,这不瓮中捉鳖嘛!” 当时的掌柜估计也是个豁达的人,和这读书人聊得投缘了,就随着他的意改了名字。 今日,这菜的菜名,也刚好是一个暗号。 在菜端上来之前,沈映便带着一干侍卫冲进了雅间,上演了一道真正的“瓮中捉鳖”。接个盗墓贼大惊失色,隔壁的两个女人也传出了惊声尖叫。但门被围得水泄不通,背后的窗户也早已关死,在官兵的刀下,谁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几人都被押出去的时候,楚成刚好把手里这一小盅酒抿完。先前将这差事推给沈映的侍卫统领上前满是敬佩地朝楚成抱拳:“楚公子,真是多亏您了。日后您兄弟沈映那就也是我亲兄弟,您放心!” 楚成淡淡地把酒盅一搁:“谁跟他是兄弟。” “?”统领不解地看向沈映,楚成已悠然地离了座,双手一伸:“我今儿就是个收赃的重犯,不押我去见太子么?” “……你干什么啊!”沈映锁着眉头上前拍开他的手,紧张地低喝,“你可别给我惹事,东宫哪是随便进的!我们真把你当犯人押进去,你出不来了怎么办?” “也对。”楚成恳切地点点头,但手依旧伸着,“不然这样,你们先把我收了监,然后禀太子一声。太子什么时候想提审我这犯人了,你们再来提我便是。” 众人:“……” 沈映到底是比较适应他这没完没了的幺蛾子了,只是皱着眉瞪他。侍卫统领则已是费解写了满脸,心下直说你有病啊?谁不知道你前阵子刚从牢里出来?头一回见到上赶着还要回去的! 不过楚成也没在狱里待多久,这种重案底下人都不敢压到过夜再禀,沈映立刻就进东宫回了话。 太子见案子办得顺,本身就心情大好,听他说到楚成直接把自己又搞进了牢里那一步,直接笑出了声:“这人可真是……”他连连摇头,“赶紧把他放出来,明日早朝回来孤便见他。” “是。”沈映松气抱拳,沈晰又大大方方地给他把花在千膳楼的钱贴了,交待说几个盗墓贼交由刑部按律去办。 按律去办,这几位大概就都要人头落地了,就算是从犯也得流放出去。 沈映迟疑了一下,便说了两个孩子的事。道这样的人家估计交给爷爷奶奶也只有受罪的份儿,不如由朝廷安排。 太子点了头:“也好,交给张济才吧。” . 等到沈映告了退,沈晰自顾自地又回味了一遍这件事情,便离了书房,去绿意阁找楚怡。 他鲜少在晚上去找楚怡,楚怡自料不到他会来,正在屋里写东西呢。 她让青玉给她寻了个封皮特别好看的小本本用来写东西,说不上是日记,在形式上更像是手帐。 今儿个她写的正好是关于他的事,她觉得自己这样一时沉溺恋爱感、一时又理智地觉得这样不行实在不是个事儿,得赶紧拿个明白主意,便在小本本上列起了他的优缺点,打算好歹先闹明白他到底是优点多还是缺点多。 在动笔最初,她发现果然是缺点比较容易想…… 比如地位太高,导致她毫无安全感。 这个是致命的,说错一句话都要担心会不会死的恋爱叫什么恋爱啊?怀着这种心情上床都得担心车会不会开着开着变灵车好吗? 还有就是他三妻四妾,不能对她一心一意。 这个……不致命,但也让人很梗得慌。当然,这说不上是谁的错,归根结底是他们成长的年代不同导致的。 她也并不想改变他,那不现实。她只是觉得站在她的角度,他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心里装着好几个女人,都让她觉得别扭。 不过,他还算讲理。 ——楚怡认认真真地提笔在优点栏里写了个“还算讲理”。有好几次了,在她都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的时候,他即便听得不高兴,也还是能接受她话里在理的部分,他并不是全凭自己喜恶处事的人。 然后楚怡又写了个“还算宽容”,这一点体现在他对妃妾的态度上。她发现他从来不苛待谁,即便是云诗那样小心到让他有点不高兴的,他也并没有发过火,只是顺着云诗的意思不去了,但吃穿用度上该关照的还是关照。 接着楚怡又写了个“对我还算好”,在这时候,白玉进屋禀了话,说太子正往这边来。 楚怡顿时心里一虚,一把拉开抽屉把小本本收了起来,又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做得一派从容地向外迎去。 沈晰走到院门口时一眼看见她在堂屋外,滞了一下。 她从来不会提前出来迎他的,妃妾们也都没有这个规矩,今天怎么这么郑重? 他便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她怔了怔,“没怎么啊!” 那你早早地出来等着干什么? 沈晰不解地蹙了蹙眉,也没再问,就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别紧张,孤虽是晚上来了,但不是要逼你。” “……”她原本没往那儿想,他这般一声明,她反倒脸都红了,低了低了道,“那您什么事?” “刚遇到个趣事,想跟你说说。”他拉着她坐到床边,捏着她的手,讲故事般的把楚成和沈映办案的事给说了。 跟她说话真高兴——他每天都这样觉得。 她不像太子妃时时刻刻都端着,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很谨慎,笑容都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听得高兴了会大笑,会笑到往旁边的枕头上栽;他卖关子了她会立刻锁眉,用眉目间的不满催他赶紧往下说。 跟她聊天的时候,他会觉得这才叫聊天,别人听他说话都像在听吩咐。 “这伙盗墓贼,就这么着全让你哥哥给诓进牢去了。”他终于说到了最后,看到她含着笑,心情舒爽地长声吁气。 “明天我会见见你哥哥,你若是想,中午让他一道过来用膳?” “好!”楚怡明快地应了。她跟楚成说不上有什么兄妹情分,但这个人她感兴趣。 沈晰点点头。话题已然了了,可他还觉得没跟他待够。 他于是环顾着四周,搜肠刮肚地想找点别的话题,但是真不巧,今天中午他也说了两件趣事给她,眼下真的没事情了! 早知道他应该省着点。 他的心里乱了起来,目光落回她面上,手攥了攥她的手,听着自己的心跳再度开口:“那个……” “嗯?”楚怡微微侧头,他窘迫地咳了声:“孤今晚睡你这里。” “?!”她难免一慌,可他这话又不是打商量的口吻,让她没有说不行的机会。 但说他不是打商量吧,他接着又很温和地解释了起来:“孤说了不会逼你,今晚就跟上次一样。” 跟上次一样,单纯的睡觉觉…… 楚怡死死低着头,面红耳赤地点了点:“那臣妾……去沐浴更衣。” “去吧。”他绷着脸,状似平静地一应。 她局促地起身,朝他一福就跑了,青玉在后面疾步跟着,想笑又不敢笑。 沈晰舒心地吁了口气,想了一想,叫来了白玉:“奉仪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孤说?” “?”白玉怔然,沈晰锁了锁眉头,说得更明白了点儿:“她方才为什么出去相迎?” 25.第 25 章 “……”白玉还是怔怔的, 绞尽脑汁思量了一下, 还是只能回道,“奴婢不知道。没听娘子说什么事, 娘子一天都高高兴兴的, 挺好的。” 沈晰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 又还是多问了句:“那孤过来之前, 她都干什么了?” 没准儿就是晚上这会儿遇上了什么事,她还没想好跟不跟他说呢? 白玉一想, 说:“娘子在写东西,是在……”她扭头看向书案, 却没看见那个本子, 便只又道,“在她近来常用的一个本子上写的。但写的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她不让旁人看。” 近来常用的本子?不让旁人看? 沈晰忖度片刻,起身走向了书案。 书案总共三个抽屉。拉开第一个,里面只有一方砚台和一锭墨;沈晰把它推回去又拉第二个, 里面果然是个本子。 这本子还挺精巧,是布面的,但不是常见的那种有着简单纹路的缎面,而是用了一块绣布, 一对在枝头依偎着的喜鹊刚好在正面。 沈晰心里矛盾着, 她不让旁人看, 那他能看不能? 现下她不在房里, 不告而拿是为偷,不告而看那就是偷看。可是…… 沈晰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他一直觉得她很有趣,太想了解她的小秘密了。 他便在心下跟自己说,若她真是有什么麻烦还在犹豫是否要求他帮忙,他这般看一眼,若是能帮就直接帮她办了,帮不了就当没看过,这样可以吧? 他是为她好! 但在翻开之前,他的手又滞了一下。 万一是些不好的、甚至可说是坏规矩的事呢? ……罢了,那他也不怪她,也当没看过就是了。眼下是他先行事不端,不能反过来怪她。 脑子里把这些千回百转地都想了一遍后,沈晰终于带着一种莫名的忐忑翻开了手里的本子。 楚怡刚才写东西将本子压出了折痕,这一翻就正好翻到了她写的那一页。沈晰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一页正当中用朱砂画了一条笔直的竖线,将一页纸分为了两边。 两边的最上方,一边写着“缺点”,一边写着“优点”。 看到这儿,他下意识地觉得她大概是在写什么东西的优劣,但接着看下去…… 咦? 首先,缺点那边的一条是:“地位太高,相处时总没有安全感,说句话都要担心会不会被拖出去砍了”。 沈晰眼眸微眯,又看第二条: “三妻四妾,不可能一心一意对我”。 这明摆着是写他啊! 沈晰看得不乐,心里堵得慌,想把她叫来理论,然后又憋着气看另一边——还有优点嘛! 优点栏共有三行,每行都很简短,只有寥寥几字: “还算讲理”; “还算宽容”; “对我还算好”。 “还算”是什么意思?! 沈晰真的不高兴了! 他脸一阵阴一阵晴地盯着这三行,心里不服气。那两条缺点他可以装没看见,因为他虽然瞧着心里不是滋味儿,但仔细想想吧……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这三条“优点”就不同了,“还算”是怎么回事?这么勉强吗? 她写完两条实实在在的缺点之后想夸夸他,只能这样勉为其难地写下三个? “哼!”沈晰怒然把本子拍在了案上,原已被他的脸色吓得瑟瑟发抖的白玉扑通就跪下了,直呼:“殿下息怒!” 沈晰沉沉地坐到椅子上,一脸不快地瞪着那个本儿,钻牛角尖地使劲在心里问:我不讲理?我不宽容?我对她不好? 没心没肺! 她平常都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原来心里头竟是这样看他的。 若不是他偷看了这个本子,他都不知道! 沈晰特别气,气了半晌,心念又一动。 他带着满脸的嫌弃再度把那个本子拿起来,往前翻了一翻。 他想看看她更多的想法,但这个本子她还没用多久,前面没什么了。 他只看到了她对他两天前突然杀过来问她怎么了那件事的感受:“猝不及防地跑来问我怎么了,吓死了好吗!希望所有身居高位的人对自己的地位心里有数,就算是对人好也不要这么突然,不然真的吓晕过去啊!” “噗嗤——”太子忽地喷笑出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白玉诧异地抬了下眼皮,只见太子仍盯着手里的本子,好像正回味着什么,然后啧了声嘴,将本子收回了抽屉中。 接着他看向她:“你。” 白玉赶忙低头:“殿下。” “孤看她写了什么的事,不许告诉她,否则孤拿你问罪。”太子冷冷道。 “……是,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白玉哆嗦着磕头,太子很满意,便从案前起了身,坐回了床边去。 又过了小两刻,楚怡洗完了澡,穿着一身干净的中衣裙边擦头发边往屋里走。绕过屏风,她看到太子已倚在床上了。 他脱了外衣,也没盖被子,一身洁白的中衣穿在身上显得干净优雅,手里拿着一本折子正专心读着。楚怡怔了怔,发觉这个画面曾经跟她少女时期所期待的恋爱画面差不多。 ——她曾经设想过自己以后要找一个很帅的男朋友,还花痴地脑补过他穿着白衬衫躺在床上翻杂志的样子。 眼前的太子,比她当时能设想的帅气还要更好看一点儿! 她下意识地吸了下口水,调整了一下心绪,若无其事地走向妆台。 青玉上前帮她接着擦头发梳头,她无所事事,就拿了根钗子在手里摆弄。沈晰靠着枕头,目光无声无息地向上挪了两寸,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瞧着人美性子直,没想到还挺会记仇。 沈晰淡淡挑眉。 嗤。 等楚怡耐着性子任由青玉给她打理完头发时,他手里的折子已换了一本。她走到床边瞅瞅他,乖乖地从他脚后绕到了内侧去。 和上回一样,她一上床就敏捷地把自己盖进了被子里,沈晰侧眼瞧瞧她,信手将折子放到了一边。 然后他翻了个身,支着额头端详她。 “……”楚怡往被子里缩了缩,被沿儿一直遮到了眼下,“怎么了?” 沈晰斟酌了会儿,心平气和道:“等入秋时多半还有秋狝,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他刚才想了半晌,什么“讲理”“宽容”都是时间久了通过各样大事小情才能真正让人信服的,唯有“对她好”这一条,他可以主动努努力,让她觉得他真的对她好。 但楚怡愣了一下,哑哑道:“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各府皇子都会有家眷跟着。”沈晰淡声,“太子妃有着孕,徐氏刚犯了错降位。余下的人里我带谁,也轮不着旁人置喙。” “……”楚怡心里挣扎起来。 她确实是很想出去玩的,作为一个现代来的女孩子,她虽然在家时也宅,但自愿的宅和被困在一个地方是不一样的。而且古代又没电脑没手机,她在宫里闷了这么久,的确有点快憋不住了。 可是这难得的出去玩的机会,只怕不止对她,对旁人也是个福利吧?少有的福利,谁独得了谁招人恨不是?太子妃和云诗是有着孕不宜远行,另外几个人会不会想活撕了她? 她终于将心一横:“臣妾觉得还是……” “就这么定了。”他在她额上一吻。 楚怡:“臣妾觉得……” 太子:“你可以先准备着,回头孤让张济才挑一匹性子温顺的马给你,这阵子你先熟悉熟悉,免得到时它不听你的。” 楚怡:“臣妾觉……” “乖,睡吧。”他又亲了她一口便也躺下了,胳膊一施力把她兜到了胸前。 楚怡僵硬地在他胸口伏着:“……” 臣妾觉得您在欺负人! 她现在很想这样说。 . 翌日,太子在离开绿意阁之前,硬把楚怡揽在怀里亲了半天。 他亲完额头亲脸颊,亲完脸颊亲嘴唇,亲到楚怡都觉得腻歪肉麻了才走,再不走估计连早朝都要迟到了! 楚怡在他走后在堂屋里干戳了半晌,茫然地想他什么毛病啊?谁刺激他了啊? 他虽然总共就在这里睡过两次,但每天中午都来用膳啊,以前没见他这样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绿意阁外,沈晰一路都神清气爽——把自己喜欢的姑娘圈在怀里亲来亲去真有意思,以后可以时常这样。 早朝上,沈晰依旧神清气爽——盗墓的案子顺利结了,而且比父皇和一干官员预想的都要快了许多。大功一件,从他到一干东宫官员都出了个风头。 下了朝,沈晰还是神清气爽——他回到书房院门口的时候,便见大名在外的楚成已等在院中了。 楚成没行大礼,只朝他一揖:“殿下。” “楚公子。”沈晰含着笑上前,“里面请。” 二人进了屋,各自落座。沈晰着人上了上好的明前龙井来,楚成颔了颔首便端起茶盏来细品,淡泊的样子令沈晰心下轻笑:打算给我个下马威? 他便抢先一步开了口:“楚公子的大名孤早就知道,公子为何想见孤,孤心里也大致有数。但孤今日想先问一问……” 楚成在此时放下了茶盏,平静地看向他。 沈晰:“沈映最初拿来的那条翡翠盘龙,公子坑了孤多少银子?” “?”楚成正咽下去的茶水在嗓子里卡了一下,但他也没有否认,定着气问太子,“殿下怎么知道的?” “这点识人之能,孤身为储君,应该有吧?”太子和善道。 楚成不禁心下欣然,看来太子也是善识人心的人,日后必会更有趣了。 “两千两。”他坦诚道。 沈晰悠然点头:“以两千两将公子收入麾下,孤也不亏。” “?”楚成对他的开诚布公有点意外,好生打量了他两眼,赞道,“殿下没想到殿下如此直爽。” 直爽? 沈晰似乎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 可能是让你妹妹带歪了…… 他心里揶揄着想。 但这种揶揄他绝不会让楚怡知道,不然她把他记到本子里怎么办?他还打算日后继续偷看呢,不能总让她有坏事可记。 他早晚要让她夸他,让她实实在在地夸他! 26.第 26 章 晌午时, 楚成与太子一道去绿意阁用了顿膳,其间便把楚成在东宫官中的官位定下来了。 楚怡这顿饭吃得很紧张, 总担心楚成发觉她和以前的“楚怡”性格不同觉得奇怪, 但好在这位常年游历在外的兄长和自家亲妹是真的不熟,什么也没发觉。 到了下午,后宅各处的贺礼纷至沓来,楚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成得到官位这事儿是值得庆贺的! 不过大概是上一次大家来她这里贺她晋封的没得到好脸儿的缘故,这回除了云诗, 人人都是礼到了人没到。 云诗和她一并坐在罗汉床上,一个劲儿地感叹“真好”:“真好真好,殿下待姐姐用心, 如今又姐姐的兄长的身份也提起来了,日后总是个靠山。姐姐再加把劲儿, 赶紧怀个孩子, 这辈子也就都有着落了。” 楚怡失笑。 几个月前是她帮云诗谋划, 后来不知不觉就成了云诗帮她谋划的更多了。云诗用得还是她先前教她的那套道理,让她的心情很复杂。 不过怀孩子嘛…… 楚怡想了想,没好意思告诉云诗, 自己到现在都还没跟太子睡过。 晚上,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宜春殿里照例气氛沉得跟肃穆的佛堂一样。 见礼之后就是落座吃饭, 沈晰直至吃到半饱, 才终于憋出一句话:“你今天……挺好的?” 太子妃规规矩矩地搁下筷子, 颔首笑笑:“挺好的。” “今年暑气重,也没出去避暑,怀着孩子辛苦你了。”太子说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肚子,“入秋时就该生了,回头让你娘家人进来陪一陪你。” “嗯。”赵瑾月点点头,又想起来,“今儿个早上内务府来传了话,说皇上下旨秋狝,问臣妾这边有什么要事先准备的。” 太子眉头浅蹙:“这种事还拿来烦你,他们也是不会当差。” “……殿下息怒。”赵瑾月睃了眼他的神色,只觉得自己又不合他的意了,讪笑道,“臣妾和云宝林有着身孕不便出门,殿下不如就带另几位妹妹同去?楚奉仪是合殿下的心思,黄宝林和廖奉仪她们更会服侍人一些。另外还有仍在北边的白氏,殿下还没有见过。徐良娣打从被殿下降罪之后愧悔不已,来臣妾这里哭了几回了,殿下也不妨给她留几分薄面。” “……”沈晰无声地喝了口汤。 他觉得好笑,太子妃这是恨不能让他在秋狝期间把满后宅的女眷都临幸一遍?他真的是不懂她怎么想的,若说她是为她自己谋求,徐良娣明摆着跟她不对付,她也提了;若说她是为他好,那他都或直白或委婉地说了多少次他不喜欢这样了? 她这样弄得谁也不乐,到底是图什么? 他想了想,道:“秋狝不便带那么多人,黄氏廖氏孤许久未见了,乍然带出去只怕她们也紧张,白氏更不必提。至于徐良娣,你有着身孕,她还敢来你这里闹,孤没看出她有什么愧悔不已,便也……” “……殿下。”赵瑾月忍不住地截断了他的话。 她觉得这样不行,谁都可以不去,徐良娣是一定要去的。 徐良娣从前毕竟是侧妃,如今降了位份,太子又不见她了,外头的人要怎么说她这个当正妃的? 她可不想平白落个打压妾室的恶名。 赵瑾月强撑着笑了笑,离座便深福了下去。 “哎——”沈晰赶紧扶她,她的身孕都七个月了,挺着个大肚子,偏爱动不动就这样行大礼。 可她僵着没起,柔柔和和地道:“殿下别生良娣的气,良娣左不过是脾气大些,待殿下总归是恭敬的。” ……不是那么回事好吗? 论脾气大,楚怡脾气也大,可她从来不平白无故的欺负人。徐氏那日是毫无缘由的上来就磋磨人,这是不一样的。 可他也真怕太子妃这样不起来会动了胎气!女人怀孩子本就辛苦又危险,他的生母就是生他时伤了身才早早撒手人寰的。 那时候他是管不了什么,也尽不了任何的力。但现在,他总该尽力不让发妻出事吧? 沈晰无声地缓了一口郁气:“行,那就带徐良娣和楚奉仪去,你快起来。” 赵瑾月紧绷的心弦一松,起身坐回了椅子上。 沈晰心下有点无奈,还是和和气气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咱们是夫妻,凡事都好商量。你现下好好安胎是最要紧的,别为了旁人让自己难受,孤也不会为了旁人让你难受的。” 赵瑾月复又点点头,低低地应了声“是”,然后把那筷子菜夹起来吃了。 ……天啊。 沈晰看到她吃他夹的菜,一时间竟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他现在愈发觉得跟这位正妻相处比读书办差议政加起来都累,他每天都是硬着头皮来硬着头皮走。 他就是办差办得不好还要去见父皇时都不至于有这样的紧张,父皇充其量是斥他一顿,但太子妃能让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秋狝的事在六月末时正式定了下来,圣驾大约会在七月下旬启程,避开中元节。 到了这会儿,楚怡才算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太子”在古代究竟意味着什么。 平日里她就顾着闷在房里过日子,不太瞧得出来。眼下一有秋狝这样的大事,她才发现整个皇宫真是首先围着皇帝转、其次便是围着太子转。 而且太子的东宫官也是一整套人马,有完整的官员体制,就像个复刻版的朝廷,当然权限是相对低的。 在这样的大事上,太子交待的每一句话底下人也都是不敢怠慢的。比如太子说太子妃应该会在他回来前便生子,让人立即接她娘家人进宫,免得她生孩子时身边没个家人陪着。 ——她的娘家人便当晚就被稳稳妥妥地接进宫了。 再比如,太子在东宫女眷中由谁伴驾的问题上说一不二,他说了只带她和徐良娣,那就是她和徐良娣。 ——电视剧里那种嫔妃争风吃醋到他面前哭哭啼啼的画面根本见不着,或者也可以说,压根就连闹一闹的机会都没有,到了外头就让宫人给挡回去了。 唯有在楚成的问题上,太子多了几分谨慎,请教太傅说合不合适? 太傅安然点头,道刑部当初按律行事是朝廷的法度,如今案子结了,殿下敢将有用之才重新用起来,是太子的气度! 然而这个问题,其实也在证明太子的地位——太子是谨慎请教了,可太傅给出的答案可不是让他畏畏缩缩地体察上意,而是大大方方地让他用人。换言之,太傅是在培养太子以国君的角度虑事。 太子果然是和大臣不一样的,和普通的皇子也是不一样的。 楚怡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之后,稍稍有点心惊,觉得自己对太子的态度是不是不够恭敬? 她不仅没乖乖让他睡,有时候还会跟他顶嘴,还会瞪他。 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心念一转,她又觉得罢了罢了。他都没嫌弃她不恭敬,那她想那么多干嘛,贱得慌么? 七月十七,圣驾在晌午时出了宫门,直奔京城东北侧的皇家围场。 这一路要走三天两夜,楚怡在短短两刻后就怀念起了现代交通的好。 在二十一世纪,从北京坐高铁去河北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吧,慢一档的k字头快车跑三四个小时也到了,而且又平稳又安全,路上的盒饭虽然总被她嫌弃但起码是热的。 相较之下,眼下这马车旅行真让人难过。京里的路平坦些还好,出了京颠簸程度立刻上升。吃热菜更成了天方夜谭——大家都急着赶路呢,上哪儿吃热的去? 于是傍晚时分,楚怡在胃里的翻江倒海中看着俩连油星都凝固泛白了的半冷小炒,眼里闪烁起了悔恨的泪花。 ——她不该嫌弃高铁盒饭啊!现在给她一盒高铁盒饭,她一定吃得连一粒米都不剩! ——她真是被现代的物质基础惯坏了啊!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旧社会不仅吃人,而且就算连处在“吃人”阶层的人都吃不爽啊! ——还是社会主义好啊! 楚怡悲戚地捧着饭碗,就着米饭送了口五花肉入口。正艰难地下咽,外头有人敲了敲窗框:“奉仪娘子。” “嗯?”楚怡含着米饭含糊地应了声,外头是张济才的声音:“娘子,殿下请您过去用膳。” ……不了吧! 楚怡有点不情愿,反正又不好吃,凑一起还怪麻烦的。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脑子里琢磨着不乐意,脚还是实实在在地下了车。 抬眼一瞧,太子的马车已经在不远处停着等她了,楚怡赶忙随着张济才走了过去。 张济才揭开车帘扶她上车,楚怡钻进车中刚一定睛,就看到太子手边的矮柜上放着两碗凉面。 “来。”沈晰喜滋滋地拉着她坐,转身端过一碗给她,“附近一家远近闻名的小馆子做的,着实不错。我每次去秋狝的路上都差人买,你尝尝看!” 张济才在车外透过车帘的缝隙瞧着。嘿,不就一碗面么,殿下连眼睛都是亮的,弄得跟献宝似的! 车里,楚怡只觉得:哎呀,优秀! 就是嘛,热菜放凉了不好吃,为什么不弄点本来就可以凉着吃的东西? 凉面凉粉怎么也比放凉的炒五花肉舒服啊! 她这一路也真是颠簸得难受狠了,眼下见到这碗清清爽爽的面顿时食指大动,接过来就挑了一筷子送进了嘴里。 沈晰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样?” 张济才在外头听得直乐:您怎么还邀上功了! 27.第 27 章 “嗯, 好吃!”楚怡重重地点头。 沈晰心满意足, 又说:“京里这样算不上名贵但做得着实不错的小馆子多得是,你若喜欢, 日后常叫人寻好吃的给你。” 哎? 楚怡有点意外, 堂堂一个太子,倒还挺善于从民间找乐趣?她还以为他们这些高居庙堂的人都不屑于体验这些东西呢——要知道, 在无数清穿小说里,皇阿哥们看见糖葫芦都觉得新鲜! 一碗面没有多少, 两个人都很快便吃完了。马车里地方到底不宽裕, 楚怡又小坐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车上,心情大好地拿出小本子, 像发朋友圈一样随手记了句心情:旅途颠簸中吃碗爽口了凉面真开心!!! 太子与楚怡之间的马车上, 徐氏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楚怡往返于太子马车的经过。 这个时辰, 上太子的马车显然是去用膳的, 也不知太子专门备了什么给她。 徐氏一下就觉得眼前本就难以下咽的半凉饭菜更难吃了。她这里倒没有五花肉,可但凡要热着吃的菜, 有几个放凉了还能好吃呢? 上一回随驾秋狝时, 徐氏觉得这些都好忍,甚至乐得吃这种苦,因为上次被太子带出来的只有她和太子妃, 吃什么苦都还是一份荣耀。 但眼下她禁不住地在想,当时太子怎么没为她备下这些呢? 徐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 最终也只草草吃了两口饭, 就让宫女把东西撤了。 然后她越想越气, 天色全黑时,终于按捺不住告诉身边的宦官:“去告诉楚奉仪一声,我想请她过来说说话。” 说什么呢? 徐氏其实没想好,她只是觉得自己要找个口子把这气出了。 那宦官就去了后头的车边,告诉坐在马车上的青玉说徐良娣要见楚奉仪。 青玉钻进车中回了话,楚怡一怔,旋即张口便道:“不去!” ——又想干啥?有病啊? 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差事非往徐良娣那里跑不可,她才不干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儿!不然的话,就算徐氏这回不磋磨她了,自己闹点事诬陷她怎么办?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这么说,外面的宦官便直接听见了,顿时心里叫苦,大感这是个苦差。 待得回去回了话,徐良娣果然脸色唰地更不好了,忿忿道:“才得宠几天就这样拿大了,什么东西!” 宦官不敢吭声,心里不知如何置评。在他看来,楚奉仪的性子是硬了点,遇事不知道给人面子,但在此事上总归是徐良娣理亏在先。 等了一等,却听得徐良娣在车中一声轻笑:“罢了,她晋封的时候我也没去道贺,倒是我先不合适了。你们看着备份礼去,等到了围场,我去把这一声贺给她补上!” 完犊子,周围的几个宫人闻言都心惊起来。 大多数普通的宫人其实都不希望自家主子跟旁人斗气,斗赢了那还好说,斗输了身边的宫人往往连带着遭殃。 上回良娣折腾了楚氏,降位的同时张济才就把良娣院子里掌事的李幕押出去打了一顿,说他不知道劝着一些。 真是天神打架凡人遭殃。 . 围场里,五皇子沈旭四下里转悠了一圈,确定父皇的大帐内外一切都打理妥当了,又去检查太子的营地。 往太子那边走的时候,他心里本就有点不服——同是皇后所出的皇子,凭什么太子只要安安稳稳过来享乐便好,他就得担个差事为太子效力呢? 就凭太子是元后生的?还是凭太子年长几岁? 走着走着,他又碰上了自家亲三哥,同胞兄弟间没什么不可谈,沈旭便锁着眉头埋怨起来:“咱这嫡子当的,处处低人一头。连带着母后都显得不及先皇后似的,真叫人憋屈!” “咝——”三皇子沈晖不快地捂了一下他的嘴,“就事论事便是,敢连带着议论先皇后,你找打是不是?” 先皇后——也就是太子的生母,不是他们能议论的,就算他们从未见过她的面也不行。 沈旭自知失言,紧皱着眉走了半晌没说话。沈晖又嗤笑了声:“太子殿下倒也是有胆识。” “什么说?”沈旭定了定脚,沈晖声音冷冷:“没听说么?楚丞相的那个儿子,成了东宫官了。满朝都躲着楚家走,他宠着楚家的女儿就算了,官员任用上也不懂避讳,也不知父皇知不知道此事。” 肯定不知道啊! ——沈旭心里头暗想。 他就不信父皇还能愿意让楚家起来,别说楚成了,就是东宫里那个妃妾楚氏,他都不明白太子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带出来见人。 沈旭迟疑着瞧了瞧三哥:“咱让父皇知道知道?” “不急。”沈晖淡笑,“等他立立功混出名堂再说。” 免得太子往外一推说人不是他用的,是底下的官员擅做主张。父皇信重太子,他们想揭太子的短就得是实实在在的短才行,不然只怕反给自己惹事。 又过了两天,圣驾可算洋洋洒洒地到了围场。楚怡有生之年第一次住帐篷,觉得新鲜又兴奋,打折青玉的手跳下马车便笑吟吟地抬头张望,紧接着便是一愣:“……那是太子殿下的帐篷?”她指着离了最多十几米的一顶帐子问。 那顶帐子边缘处都有金色的绣纹,明显比她这蓝绣纹的更贵气。而且更明显的……太子刚刚揭帘走进去! 青玉点头:“是。” “住得这么近吗?”楚怡讶然,她之前设想的是围场这边会扎起一大片帐篷群,宫人们会住在他们四周方便听命。而她和太子之间,则会有一段和从绿意阁到书房差不多的距离,没想到实地一瞧竟然挨得如此之紧。 她又四下张望了一番,问青玉:“徐良娣住哪儿?” 青玉低眉顺眼地盯着地面:“奴婢也不太清楚。” 行。 楚怡懂了,她之前的设想也不算错,自己和太子挨得这么近多半是太子着意吩咐的。 这样也蛮好。她半道上拒绝了徐良娣的邀请,还挺怕徐良娣事后找茬的。目下住得这样近,徐良娣敢来惹事她就敢撕破脸,把太子惊动过来连她一起罚了,也好过太子不在时让她自己吃哑巴亏。 上次那顿板子真的很疼! 不远处的大帐里,沈晰收拾妥当便先赶去了一里开外的圣驾营地,去向父皇问安。 没想到皇帝正往外走,见他来了,兴致大好地摆手笑说:“朕出去跑跑马,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着朕,让你的兄弟们也别来。” “……”沈晰失笑,“那儿臣告退。” 说罢便着人去向各位随驾皇子传了话,道今晚不必向父皇问安了,明日再说。 而后他便又折回了自己的营地,遥遥地看见楚怡的帐篷,脚下不由自主地就朝那边过去了。到了帐篷门口,守在外头的白玉朝他一福:“殿下万安。娘子正沐浴更衣,奴婢去催一催。” 沐浴更衣?正好。 沈晰一摆手:“不必催她。”便径自揭开帐帘入了帐。 他们帐篷都很讲究,他那里是前中后三部分,楚怡这里是前帐后帐两部分。但洗澡的地方都是单独僻出来的,在帐篷侧翼。里面的四边还都有屏风当着,避免晚上沐浴时被烛火透出个影子叫外人看了。这样一来外头瞧不见里面,里面也瞧不见外头。 沈晰径直进了内帐,透过通往侧翼的帐帘,他隐约能看见青玉守在帐帘与屏风之间候命,但青玉没注意到他。 沈晰深呼吸,继而做贼般地放轻了动作,溜到了书案旁边。 这边置办的书案只是临时用用,自不及东宫里的精致讲究。沈晰低眼瞧了瞧见没有抽屉,目光又迅速在账内梭巡了起来。 然后,他很快在床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本子。 他信心满满地走过去将本子拿了起来,心道她吃凉面吃得那么享受,单为了这个也得夸夸他吧? 结果翻开来一看,上面与之相关的一行字是:“旅途颠簸中吃碗爽口了凉面真开心!!!” 沈晰:“……” 她竟然只夸凉面不夸他! 小没良心的!!! 哼!!!!! 他负着气把本子扔回床上,转身要走,又忽然心虚,定睛想了想,谨慎地把本子摆成了和方才差不多的角度。 然后他转身要走,刚伸手揭帘时楚怡刚好从侧边出来,看见他一愣:“殿下?” “?”沈晰下意识地一窒息,转过身看着她哑笑,“真巧,你也在啊。” 楚怡:“?” 哈……? 她被这话弄得好笑,望着他哑了哑:“是、是啊……” 沈晰这会儿回过了神儿——这是她的帐篷啊!她在围场人生地不熟的,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他窘迫地清了下嗓子:“那个……累不累?” “还好。”楚怡道,而后两个人莫名地相顾沉默了一下,他才又说:“那我在这里等等你,你收拾妥了,我带你在附近走走。” “行……”她迟疑着应声,怎么看都觉得这气氛不大对劲,他好像在紧张什么。可这事有什么值得紧张的?他们俩一起散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呀! 她很想追问一下,但他已故作从容地坐到了一边。楚怡想了想,他既然故作从容,那她问了肯定只会更尴尬,还是当没察觉吧! 她便安安静静地坐到了妆台前去打理头发,沈晰坐在桌边,瞧瞧她、瞧瞧床上的本子、又瞧瞧她。 ……他真是不适合做贼。上次本子在抽屉里还好,这回在明面上,他总怕她会怀疑他是不是偷看了。 人在心虚的时候,很容易产生一些欲盖弥彰的想法。 沈晰于是坐立难安了一会儿便站起了身,起座走到了她身后。 青玉见了赶忙躬身退开,照例在无所事事地把玩钗子的楚怡从铜镜中瞥见他,愣愣地抬起眼:“?” 沈晰一言不发地从青玉手里接过梳子便探进她的一头乌发里,楚怡只觉后脊一怵,语气都不由自主地惊悚起来:“……殿下?” “……”沈晰手生地梳着,面上佯作平静,“没事干,玩一会儿。” 楚怡:“?” 他接着又说:“你们女孩子的头发真好玩。” 楚怡:“???” 怎么,你个大男人还有玩娃娃的爱好吗? 她从铜镜里费解地打量着他。 沈晰觉察到她的目光,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直到她的视线移开了,他才暗搓搓地也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 ……还好只是铜镜,多少有些模糊,显得他故作冷静的面容十分平淡。 若是西洋送来的玻璃镜子,她方才一定会看出他脸色泛红神情不安了。 28.第 28 章 楚怡傻眼看着他梳, 可古代男人就算自己也须发,他身为太子也从来不用自己梳头,手生得不行。 于是没梳几下, 楚怡就蓦然被拽得向后一仰, 沈晰赶忙停手, 楚怡从镜子里一看,正好捕捉到他慌张的样子。 “……没事没事!”楚怡窘迫而笑,沈晰自比她更窘迫, 无措地怔了会儿, 把梳子塞回了青玉手里:“还是你来吧!” 然后他便颇有些懊恼地坐到桌边去了,也没叫旁人进来伺候, 自顾自地从旁边的小炉上拎起铜壶, 倒了杯白水来喝。 “……”楚怡觉得似乎应该叫人给他上个茶?她穿越之后很快就发现这帮古人喝白水喝得都挺少的, 至少这些个豪门深宫里的贵人们是这样。 大家在自己家也好去做客也罢,都爱端着盏茶喝,偶有身体状况不允许喝茶叶的也会泡个花茶。 是以太子突然这么喝上白水了, 就显得格外可怜兮兮。但楚怡仔细纠结了一下,又觉得还是算了吧。 他现在看起来贼丧。 她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两个人于是一个默默地梳头,一个默默地喝茶。过了小两刻, 楚怡那一头浓密的乌发才算彻底理顺了,在脑后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可这年月又没有吹风机,发髻还有点半湿。 刚才太子提出带她出门走走她没多想就答应了, 眼下又有点怕这么出去会吹得头疼。楚怡便琢磨了一下, 出主意说:“我们先吃点东西?” 也好, 接连三日颠簸下来胃里原也不大舒服。 沈晰点了头,楚怡就叫人上了点她先前吩咐下去的白粥和小菜过来,两个人同吃。 沈晰看到这样简陋的几道,直笑话她:“你怎么这么好养活?” “殿下还不是会从街边买凉面吗!”楚怡脱口而出地回怼,回过神时好悬没一下子咬了舌头。 ……她是累蒙了,一定是! 她局促得点头哈腰:“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沈晰嗤笑着拉着她坐:“我也没别的意思,吃吧。” 二人便一道坐在桌边吃起来了。沈晰暗松口气,经这一通打岔,她应该是不会注意到本子的事了,谢天谢地! 营地东侧的一方帐子里,徐良娣着实认认真真地给楚怡备了份厚礼,然后便叫人小心地盯着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去楚怡那儿了。 让她实实在在地向楚怡道喜她自然是做不到的,宫里哪有那么多一笑泯恩仇的好事?但如果能借此见到太子,这份礼备得就是值得的。 若能再以此让太子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这份礼便更是只赚不赔。 是以徐氏一听说太子已进了楚奉仪的帐子就重新梳妆了一遍,然后便拎着礼、带着宫人,奔楚怡那边去了。 她想楚怡的人大约不敢拦她,而且奉仪身边只有两个宫女罢了,也拦不住。至于太子身边的宦官,花些银子打点一下,就算不能直接让她进去,总也是愿意进去给她禀个话的。 谁知到了楚怡的帐子门口,徐氏却看见张济才亲自戳在外头。徐氏顿时感觉到棘手了,但还是上了前:“巧了,没想到张公公会在楚奉仪这儿听差?我这备了些礼来给奉仪,有劳张公公回个话。” 张济才呵地一声笑,心道您装什么傻呢?嘴上还是客客气气道:“良娣说笑了,下奴岂能随意听旁人的差。太子殿下在里头呢,您要和楚奉仪走动,还是迟些再来的好。” 徐氏自然不肯,塞了一锭银子,但张济才侧过身没接。 徐氏努力维持着微笑:“公公这是何必?我也不敢多搅扰殿下,只想把这礼搁下便走,免得日后再跑一趟了,公公您看呢?” 我看?我看您挺可乐的。 张济才心里头这般想着。 徐氏到底为什么得宠他很清楚,主要就是因为太子妃总让太子觉得亲近不起来。时间久了,太子自然难免烦闷,几个好好的妾室又已经在那儿放着了,他凭什么不要呢? 太子便召见了徐氏,徐氏的性子也说不上多好,但在当时看来,比太子妃让人舒服就足够了,足够让太子在面对朝堂和正妻带来的压力时有地方缓一缓。 徐氏便这样得了宠,在张济才看来,太子殿下那天随口说出来的若不是徐氏而是罗氏黄氏,那罗氏黄氏也能得宠。 这种宠,能跟现下的楚奉仪比么?可别逗了。 张济才就没见过太子对别人这么用心过。而且,楚奉仪并未得幸这事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睡都没睡过就能让太子小心翼翼地哄上这么久,徐氏明摆着跟楚奉仪不能比好吗? 张济才便一点也不想为了这点银子得罪如日中天的楚奉仪,正坚定地拦着,背后的帘子一挑,却见太子和楚奉仪一道出来了。 二人吃完了粥,楚怡的头发也干了,这会儿正打算四处散一散步。揭开帐帘一看见徐氏,二人都是一懵。 然后楚怡迅速退开了半步,低头,福身:“良娣娘子万福。” 徐良娣向太子盈盈福身:“殿下万安。” 沈晰皱了皱眉头。 他原本虽也说不上对徐氏多用心,但也还算喜欢——几个月的相处放在那里,情分总归是在。可徐氏那样找楚怡的茬实在令人厌恶,他给她侧妃的身份和权力是信任她,她却用这份信任作了恶。 所以眼下看见她,沈晰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怎么来了?” 楚怡在他背后暗暗点头:是啊,你怎么来了!咱俩八百年不走动一次,你今天说来就来又是要唱哪出大戏? 徐良娣立起身,宛然笑着,像一尊漂亮的陶俑一样仪态万千:“臣妾是来向楚奉仪道喜的。先前的事……臣妾知道是自己不对,但她初得封位那时,臣妾又实在拉不下脸去向她赔不是道贺,便一直拖着。如今到了围场,只有臣妾和奉仪跟来了倒是正好,臣妾便想赶紧来把该说的话说了。” 她说着便走上前,亲亲热热地要拉楚怡的手。楚怡简直咬牙切齿:我呸!说得比唱得好听!我他妈就是傻子都不会信! 但在她冷着脸要避开徐良娣之前,太子先一步伸手挡住了徐良娣的路。 徐良娣面色一白,顿时不敢再近前了,忐忑地低头不语。 太子淡看着她:“行了。你若真想赔不是,有什么面子一说?宫里头的私下走动并不是时时处处都有人盯着;围场女眷虽少,但宫人说想把事情传开也还是传开。两处地方本没什么差别,你寻这样的由头究竟图什么,孤心里有数。快回去,给自己留点颜面。” 楚怡:“……” 哇槽,宫里这些小小的弯弯绕绕,这位太子真的超懂啊! 宫斗里那一套暗地里腥风血雨,在男主面前装温良贤淑的套路,在他这里不起效啊! 面前的徐良娣也是面色都白了,神情僵硬地低下头:“殿、殿下这么说……” “孤说的是不是事实,你自己清楚。”沈晰声色冷淡,连在侧旁瞧着的楚怡一时都不敢呼吸了。 但他很快又缓和下来,轻喟了一声,跟徐良娣说:“此事到此为止,孤不多追究了,你安分过日子便是。” 也就是说,如果她继续争辩,不让此事“到此为止”,他就不会这么给面子了。 徐良娣哪敢再说,匆匆一福就惨白着脸灰溜溜地折回去了。太子也依旧面色不佳,但扭过头一看到背后那位小脸铁青的模样,他嗤地就笑了:“怎么了?”他抬手一刮她鼻子,“哦……我忘了,你爱在这种时候指着人骂,倒是我没给你机会了。” “……”楚怡低眉顺眼。 她刚才确实很想怼徐氏,不过也想法也没有那么浓烈,他怼得也挺好的,她在旁边听得很开心! ——这他都依旧能捕捉到她的小情绪? 她怀疑自己在他面前可能是个脸上挂着弹幕的傻子。 沈晰一脸愉悦地揽住她的肩头往外走:“走吧!” 这个动作很是亲昵,而且莫名带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楚怡感觉周身都一下子暖了,脸上也热了一阵子,任由他搂着她往营地外去。 如果他是个现代人,该多好啊!他具备完美男友的一切特质,如果他们在现代相遇,她必定已被他拿下了。 但他偏偏在古代,而且还是个太子。 他手里的权力太大了,生杀予夺都是他一句话。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或许也会短暂地沉溺于他带来的浪漫和美好,但实在难以产生真的爱情。 她无法不去想,一旦她动了真心,一切幸福就真的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喜欢她,她的日子便愉快甜蜜;他不喜欢她了,她就是下一个徐良娣。 这种感觉多么可怕,她只想一想都觉得心惊。这种压制又是阶层带来的,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力,她连期待改变都不能,只能努力让自己当个冷酷无情,不去动心。 可是想不动心,也真的好难哦! 楚怡正做着心理建设,就感觉他揽在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同时他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与柔和的话语一边在她耳边漫开:“你看。”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看见远处那片地势较低的地方,肥硕的鹿群在河边饮水,南飞的大雁正穿过夕阳染就的彤云。晚风吹过了一阵,河岸边厚实的草地被刮出一阵波澜,看起来蓬松柔软。 这样壮阔又安逸的美景实在令人心旷神怡,楚怡看得连心都跟着软了下去,又听到他语中带笑地续说:“想不想去河边坐坐?” “……嗯!”楚怡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他便牵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向那边走去。她小跑着跟着,怔怔地欣赏他被夕阳拢住的颀长背影,心里简直气他长得这么好看! 他有些时候让她觉得好到令人迷醉,那大多基于他后天的本事。可他但凡长得丑上一点,她也不至于这样在高度清醒之下还一次次难以抵挡他的魅力。 可他偏偏就要后天的本事好、先天的长相还好!她的放心就算能铸成三峡大坝,也难以抵御他这样的高级核弹袭击啊! 于是楚怡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心又炸了——少女心的那一部分炸了。 她一时甚至恍恍惚惚地觉得,如果时空可以凝固,她愿意这样被他牵着手在这夕阳美景下走一辈子! 沈晰倒不知道她也这样激动,他只觉得能这样把她的手牵在自己手里很好。 拜她的小本本所赐,他知道她对他不满意,也因此而深感懊恼,懊恼之中他也赌气地想过,她如此好赖不分他不如换个人来宠。 但现下,她温温软软的手被他攥着,他享受得无可救药,心下直自问想什么换个人来宠?换谁也不行,跟她不一样! 同时他也患得患失地在猜她喜不喜欢这样被他牵着。 如果她喜欢,他应该会在她的本子里见到。 如果她不喜欢…… 他估计也会在她的本子里见到t_t。 两个人走了不久,便到了小河边。楚怡其实幻想了一下去喂鹿的事情,但无奈围场里的鹿跟动物园的鹿截然不同,看见人类就立刻成群结队地跑了,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矫健。 这种景象同样值得欣赏,楚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在鹿群跑远后,才注意不远处一株孤零零的银杏树下还有个人。 秋天了,树叶尽黄,但地上的草似乎还不舍得褪色,大多还绿着。那个人把马拴在一边,兀自坐在树下,在金黄与浓绿包裹中看起来悠然自在。 楚怡定睛一看:“咦?我哥!” 沈晰也循声看去,她提步就要往那边走:“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别了。”他拉住了她,“他应该是在等人。” “那也不影响啊?”楚怡疑惑地看他,心说这不是人还没来吗,过去打个招呼有什么关系? 沈晰促狭地眯了眯眼,反问:“若是在等个姑娘呢?” 楚怡:“……?” “你哥哥是个风雅人。”沈晰神态自若,“若他有喜欢的姑娘,肯定也会竭尽所能讨她欢心,欣赏美景难保不是其中一样,我们别过去扰他。” “……”楚怡羞赧地别过了头。 他的分析没什么,很对,很有可能。不管世界怎么变,美景所在之处永远都是情侣爱去的地方。 让她脸红的是,他方才随口用了个“也”。 “若他有喜欢的姑娘,也会竭尽所能讨她欢心”。 为什么用也呢?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谁? 他自己么? 29.第 29 章 太子的分析导致楚怡好奇起了楚成在等谁的问题——虽然她跟楚成连熟都算不上, 但是八卦谁不爱看? 结果二人在小河边散了会儿步,往回走时转身一看, 约莫就是楚成适才待的那个地方, 升起了袅袅白眼。 “?” 两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丝疑惑,相视一望间发觉对方和自己是同样的神色, 不约而同地一笑, 便携着手向那边踱了回去。 离得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 他们先后看清楚了, 楚成好像在…… 弄烧烤。 没有什么姑娘, 看起来也没什么风花雪月。两个男人把草地清出了一块,围坐在一只铜炉边。 从此处依稀还能看到他们周围另有一些锅碗瓢盆,估计是盛放的不同的肉。 “……”感到被打脸的太子悻悻然,咂了咂嘴, 深呼吸, “你哥哥真乃……奇人也。” 秋高气爽, 长河落日。山林静谧, 鹿群奔腾。 这样绝好的景致, 他竟在这里烧烤?! 楚怡在微风拂来时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啊, 真香! 她也想吃。 . 十几丈外, 楚成把几块烤肉依次翻了面, 沈映蹲在旁边拿筷子戳了戳,见不出血了, 夹起来就往自己盘子里放。 “……放下!”楚成皱着眉喝他, 刚要咬的沈映愣了愣:“半熟的好吃啊。” “可猪肉不能这么吃。”楚成满面的嫌弃, 见他还愣着,索性一伸筷子将那片肉抢了回来,放在炉上继续烤。 沈映撇嘴,盘膝坐到了地上。肉一时吃不着,他就只好找话说了。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烤肉?”他问。 楚成“对啊”了一句:“不然呢?” “没别的事?”沈映打量着他,“我以为你要跟我说说正事——你这趟过来东宫官里很多人都在议论,你肯定知道吧?我觉得朝中也……” “哦,那肯定的。”楚成抬起筷子摆摆手,“朝中只会议论得更厉害,但这有什么可说?我也不能堵他们的嘴啊。” 沈映沉吟了一下:“我是觉得这种议论多了,早晚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万一后悔用你了……” “你瞎操什么心啊?”楚成抬眸,费解地睃了他一眼便又盯向了烤肉,“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添个心眼盯着另几位皇子的动静,别给太子惹麻烦。” “?”沈映一愣,“这话什么意思?” 楚成一脸好笑地抬头瞧瞧,往他碟子里丢了片烤好的猪肉:“你说呢?” 沈映发觉他又是一副常见的嫌弃他傻的神情了,无奈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太子与几位皇子……近来出了什么事吗?不是一直兄友弟恭的?” “兄友弟恭?”楚成一声嗤笑,“你还是个宗亲,你也信?” 是,现在从明面上看,皇家的一干兄弟确实兄友弟恭,那股暗潮还没涌到外头,楚成也从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明显的不睦。 但便只是想想,他觉得人心不可能这样简单平和。 庶出的皇长子是否能安然接受自己的二弟承继大统或许还有的说,但继后所生的两位皇子现下也年纪不小了,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只亏在了年纪上?不会觉得如若没了这个二哥,皇位就是他们的? ——可怕的是,如若这个嫡出的太子没了,皇位还真就是他们的。 他们会不会想殊死一搏?想来是会的,大多数人都会,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实在值得一搏。 所以现下的平静无论有多平静,在楚成看来都不过是一时的,朝中大员们心里大概都也已有些计较了。一旦争端掀起,任谁都难以置身事外。 “喏。”他兀自思量着,又给沈映夹了片肉。 沈映边咬边瞅他,明摆着想追问皇子之间的事情,楚成笑了声:“别急,回家再说。” . 太子的营地里,第二天天还没亮,楚怡就被一阵马蹄远去的动静震响了。 她坐起身揉着眼睛四下张望,值夜的白玉立刻掌了灯上前,楚怡问她:“怎么这么吵?” “殿下已带人出去围猎了。”白玉回道。 “……这么早?!”楚怡有点意外,她觉得围猎是个以放松为主的娱乐项目来着,竟然这么拼吗? 罢了罢了,就是在二十一世纪,以放松为主的旅游项目里,不也有很多人三四点爬起来看升旗嘛! 她也睡够了,就打着哈欠穿起了衣服,白玉当即把青玉也叫了来,服侍她盥洗梳妆。 这个时间实在太早了,直至梳妆结束,楚怡都觉得胃还没醒。青玉问她要不要传膳,她摇头说等等再说。 但外头黑灯瞎火的,这会儿不便出去,她闷在帐子一时也没什么事可做。想了想,就坐到桌前写起了手帐。 白玉打从知道太子看了她本子里的东西后,一见她拿这个本子心里就虚的慌,寻了个由头便告了退。 楚怡回忆了一遍昨日的愉悦,然后在本子上写道:“其实太子真的人不错,长得好看又温柔。可惜了,天潢贵胄爱不起爱不起,总担心如果哪天他不喜欢我了,我就是下一个徐良娣,怂。” 写完之后,她把本子放进了抽屉。 这个本子她专门交代了青玉白玉别看,要帮她妥善收好。其实青玉白玉看了并没什么大关系,她主要是怕让太子知道。 若让太子知道了,她估计得被凌迟!她打算回头找人打个小锁把它锁上,就像现代的日记本那样。 待得天亮,楚怡用完了早膳,饶有兴味地跟马玩了一整天。 这匹马就是前阵子太子说要带她出来时着人挑给她的。底下人本着“温顺”的目标,挑了匹比她脾气都好(……)的马给她。楚怡跟它玩就感觉在玩个大型犬一样,如果它不会动不动就想舔人然后甩她一脸草料味就更好了。 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二十一,以此缅怀从此离她远去的二十一世纪。 ——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还是怀念现代的。即便她在这里过得也没什么不好,但这个地方大概永远也无法取代二十一世纪在她心里的地位。 沈晰回到营地时,隔得老远就看到她把马儿长而顺滑的马鬃全编成了麻花辫。 沈晰:“……” 这也就是这马脾气好,换个性子烈的非把她踹出几丈远不可。 他忍着笑走过去,走到近处,发现她一边给人家编小辫一边还在语重心长地念叨:“哎呀,乖啦,你看你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编点辫子多好看啊?不要不高兴嘛!” 马被她欺负得哼哼唧唧,看到他过来,无奈地喷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哈哈哈哈哈。”楚怡被它弄得直笑,伸手抚了抚它的鼻梁。正要收回手继续编,背后忽而远远地传来一声喊:“殿下!” 楚怡猝然回头,沈晰也转过头,二人皆看见不远处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刚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到了跟前,他一抱拳:“殿下,宜春殿晨起时传了太医,说是太子妃要生了。” 沈晰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脱口而出:“她怎么样?” “……臣不清楚,臣早上听说此事便赶出来了。”侍卫禀道。 这是太子离宫前着意吩咐的,觉得自己能及时知情为好。 但当时他吩咐之后就安了心,现下听说了事情,心里却更乱了。这都一个白天过去了,太子妃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没有?孩子怎么样了? 沈晰强沉了口气:“备马。” 那侍卫应了声,即刻转身去准备。沈晰提步便走,走了两步,又猛地刹住。 他得把楚怡独自留在这儿了。 “楚怡。”他转身走向她想叮嘱她两句,没想到被她一把推了开来:“看我干什么!你快去啊!!!” 楚怡情真意切地着急:生孩子耶,一个白天过去了,谁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古代生孩子的那个破条件她都瘆得慌,此时此刻,她心里完全是一片对女性同胞的惺惺相惜。 她这一推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沈晰愣是被推了个趔趄,懵了懵一点头,转身向正牵马来的侍卫奔去。 楚怡手脚发冷地在原地滞了会儿,忽然一拍脑门:哎嘛!我刚才是不是推了太子?! 她崩溃地双手捂住了脸,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怎么这样!她早晚被自己害死! . 整整一夜,沈晰连一口气儿都没敢喘,终于在天明时分跑完了这原可以耗上三天两夜的路程。 进了东宫,每一个人都向他跪地道喜,但他顾不上听,似乎是因为彻夜的奔波让他累得精神有些恍惚。 入得宜春殿,太子妃跟前的白蕊迎上了前,她向他福身,他好像这时才回了神,一把攥住了白蕊的肩头:“怎么样?太子妃怎么样?” “……都好,太子妃和孩子都好。”白蕊赶忙道。 沈晰重重地吁了口气,又问:“男孩还是女孩?” 白蕊颔首一笑,跪地一拜:“恭喜殿下,太子妃殿下平安诞下了一双龙凤胎。” “龙凤胎?!”沈晰一瞬的愕然,转而欣喜在脸上一分分绽开,向殿中疾步行去。 女人生孩子时血气重,宫里一般都不在惯用的寝殿卧房生,会单备一处产房。 太子妃的产房选在了侧殿,沈晰走进去的时候殿里很安静。他以为太子妃睡了,走到床边才见她睁着眼睛,只是看起来很疲惫。 “殿下……”太子妃看见他时一惊,下意识地想坐起来,被他按了回去:“好好躺着。”他坐到床边抚了抚她的额头,“听说你生了,孤回来看看你。怎么样?有什么不适没有?” “……”太子妃怔了怔,才说,“都好。” 然后却又说:“殿下为臣妾回来,更不该进产房。殿下去看看孩子们,便快些回去吧。” 沈晰哑然一笑:“这是什么话?你安心歇着就好,孤在这里陪你几日。父皇听说你平安生产必定也高兴,你不必担心那么多规矩上的事。” 赵瑾月锁了锁眉头,默了会儿,又问:“殿下去看过孩子了么?” “不急。”沈晰抿笑,“你生孩子这么辛苦,孤先陪一陪你再说。等你睡了,孤便去看孩子们。” 赵瑾月迟疑着点了头,一边怔怔地欣赏着他的温柔,一边又费解于他的想法。 他竟然不急着看孩子,一个当父亲的,为什么会不急着看孩子呢? 她娘家人丁兴旺,她看过很多父亲的妾室生孩子,也见过其他叔伯长辈家里添丁。但凡孩子生下来,大家就总是围着孩子转的,尤其在生下男孩子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轻视。 但他却显得不在乎。 赵瑾月不知该怎么问他为什么这样,是觉得她不够好,还是对孩子有什么不满意? 想了半晌,她意有所指道:“臣妾给殿下生了个嫡长子。” “是,不仅是嫡长子,而且还是父皇的长孙。”沈晰笑着攥住她的手。 若不出意外,但凡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资质也说得过去,便是来日的国君了。 可目下他自己也还没继位,这话父皇可以说,他却要避讳。沈晰想了想,便寻了个委婉些的说法:“这孩子日后我亲自来教,他会有出息的。” 赵瑾月听得更心惊了。 “会有出息的”,听上去如此的模棱两可。 她一时紧抿了薄唇,抿了许久才稍稍松开:“臣妾也会好好教他。” 那个位子,理应是她的孩子的,她便要为她的孩子守住,不论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么想。 . 围场,东宫喜得嫡长子嫡长女的消息在夜幕再次降临时传进了天子大帐。 彼时恰逢几位随驾皇子都在帐中,闻讯好生热闹了一阵。皇帝连声说好,当即赐了许多东西去东宫。太子妃这个儿媳他不便直接赏,就赏了赵家,当场赐了两个爵位下去。 然后他又说:“告诉太子,好生照顾太子妃。若敢怠慢,朕可要治他的罪。” 身边的宦官笑着应了下来,几位皇子也笑了一阵。待得笑声敛住,皇长子便悠悠地开了口:“父皇不必担心,二弟不是昨儿个一听说太子妃要生了便赶回去了么?儿臣听说他走得急得很,连衣服都没换上一身,甚至都没顾上亲自来父皇这里回个话,什么太子仪态更是都顾不上了。” 他说得轻松,就像是当兄长的随口调侃弟弟,但帐中的氛围突然变了一变,几个皇子都挑眉打量起了他。 他们之间的面和心不和确实已经很久了,可一直都还没人敢在父皇面前显露过什么。众人虽然偶尔也会“互告恶状”,但那其实更像儿时在父亲面前有意打闹的样子,并不会真的影响都谁,反而是一种有意识的粉饰太平。 这样明捧暗踩的在父皇面前说旁人的不是,今日是头一遭。皇长子也真是有胆识,这头一遭就是在说太子。 一群皇子于是都小心地观察起了父皇的神色,每个人都很好奇父皇究竟会是怎样的反应。 30.第 30 章 帐中的氛围因此而变得很是微妙, 皇帝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这位长子,转瞬又笑了起来:“你们都跟太子学一学。朕希望他日后不仅能当明君,也能当好父亲、好丈夫;你们也一样,不仅要当贤王, 也要当好父亲、好丈夫。” 短短一席话,皇长子脸上的神情变了三变,众人一时也都心情各不相同。 但不论他们在想什么, 当下也都只能恭敬应是。 东宫里, 沈晰在宜春殿中待了两日, 每每去看孩子,他心里都气不顺。 因为他总能看到太子妃的母亲赵殷氏抱着爱不释手地抱着皇长孙。 这好像没什么可值得生气,但沈晰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赵殷氏之所以会在这里奉的是他的旨, 可他之所以会请赵殷氏进来, 是为了让她陪太子妃。 所以她现在日日守着孩子算怎么回事?刚出生的小孩子懂什么?谁也不认识, 跟谁也说不上亲, 东宫里又不会缺人照顾他们, 真正需要家人陪在身边的,不是刚辛苦生完孩子的太子妃吗? 再者,若说真是隔代亲他也理解。可若说是隔代亲, 又岂有只亲外孙不亲外孙女的道理? 两日下来, 沈晰算是瞧清楚了, 赵家这是打从骨子里偏心男孩子。他当真很想发脾气, 皇家公主岂由得旁人这样轻视?可这脾气他又真不能发, 不能再这时候让太子妃担心。 除此之外, 他还有点心疼太子妃。她的娘家对皇公主尚且如此,她从前的十几年又会是怎么过的? 两样情绪放在一起,沈晰在之后的几日便常抱着女儿去看太子妃。儿子有外婆时时抱着不怕,他不能让女儿总被撂在摇篮里干看着。 可后来他发现吧…… 太子妃也更疼儿子。 她倒没有赵殷氏那么明显,身为母亲,她对两个孩子确实都是上心的。但在谈话间,沈晰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她对儿子的那份厚望,她会说要他日后好好读书、好好习武,甚至现在就开始给他物色老师。可放到女儿身上,她就从不提这些了,只说要给女儿攒嫁妆。 女孩子就只能等着嫁人么?在民间的大多数人家可能是这样,但投生成了公主的可不是一回事。 大应一朝哪个公主活得不风光?就连他某位早逝的姑姑在世时都活得潇洒恣意,看上一个番邦首领想嫁便嫁了,过得不开心便又被朝廷迎了回来,在京里养尊处优直至离世。 沈晰郁结于心,日子越长越觉得这样不是个事。最终,在第七天,他下旨让赵殷氏回了家,又亲自去跟太子妃打了招呼,说围场那边还有事,他先回去了。 “你好好坐月子,孩子自有乳母好好照顾。”他叮嘱道。 赵瑾月点了头,但在他离开后,她心里忐忑不安。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是不是她惹他生气了? 她近来每天都在这样想。 她从前好像也一直是这样的,但又似乎有什么不同。近来她似乎愈发紧张,每一句话都要反反复复地思量三百遍才敢跟他说,说出后又会反反复复地想他是不是对她不满意了。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轮回,越想越不安,越不安越想。 . 围场里,楚怡听说太子妃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后,脑子里划过的第一反应是:卧槽,牛逼啊!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感叹,她觉得太子妃是真的牛逼。 首先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下平安生孩子都有难度,一口气平安生下两个,必定难上加难;其次,龙凤胎的比例多低啊,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都会被街坊邻居视为难得一见的大喜事! 第三,她在想,太子妃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大德,投胎水平如此之高?出身毓秀、嫁了个不仅身份高而且对人还好的太子,十七八岁就已经是准·第一夫人了,然后竟然又咔嚓生了一对龙凤胎。 若把这个人生经历发到微博上,大家估计都得转发拜见这活体锦鲤。 她突然觉得和太子妃金光闪闪的一手好牌一比,自己看似很主角的穿越经历都被衬得像个女配! 楚怡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好生感慨了一番投胎是门技术活儿。几天后却毫无准备地迎回了一位看起来并不太高兴的太子殿下。 他回到围场就直接进了她的帐子,进了她的帐子便直接栽到了她的床上。 楚怡原正坐在案前写东西呢,被他这风风火火的动静搞得怔怔,待得回神,又忙把面前放着的本子掖进了抽屉。 然后她理理衣衫,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去。 探头看看,太子仰面躺在那儿,脚垂在地上,双眼紧闭。紧锁的眉头间,依稀透出了一个硕大的“烦”字。 “……殿下?”楚怡犹豫着唤他,便听到一声自丹田而出的沉重叹息:“唉……”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会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吧?但还没问,他已撑身坐了起来,没精打采地拍了拍旁边:“坐。” 他脸上满是疲惫,大概一多半是因为骑马赶路,可显然也不止于此。 楚怡便乖乖坐下了,打量了他两眼,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了?” 沈晰又叹出一口郁气,没说话,只把她的手攥了过来,在两只手间搓来揉去。 她是少有的让他觉得说起话来很高兴的人,他真的很想跟她吐一吐关于太子妃的苦水。他想跟她说,太子妃让他头疼,让他后悔成婚,让他觉得夫妻两个字沉重又无趣。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热情是如何一点点被消磨掉的。他曾经非常灼热地想当一个好丈夫,在太子的身份之外,把一个小家的责任挑起来,可是,太子妃让他举步维艰。 不怪太子妃,时至今日他也不怪太子妃。他不能说她是错的,因为普天之下和她想法差不多女人大概一抓一大把。他只能说,他的想法和她不一样,他真的难以和她说到一起去。他们这一双夫妻,可能永远都不会是一条心。 他想把这些都说出来,说给他信任的人听。可她又偏偏是妾室的身份,他不能跟她埋怨正妻的不好。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妾室觉得他对太子妃不满,不能让她们觉得可以对太子妃不敬。 人是他娶进来的,他可以不喜欢,但她没犯错,他不能不顾及她。 楚怡的手被他搓得直冒汗,忍了一会儿,她不太自在地把手抽了回来。 沈晰也没说什么,直接松了手,又沉默地坐着。 楚怡被他这副样子搞得很无奈,又不能把人轰走,只能没话找话:“殿下饿不饿?吃点东西?” 沈晰摇头。 “那困不困?睡一会儿?” 沈晰还是摇头。 楚怡:“……” 所以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嘛! 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帅这样好吗! 她又接着出主意:“那出去走走?” 沈晰仍摇了头,沉了一会儿,又点了头。 楚怡如释重负,站起身和他一起出了帐。二人漫无目的地一道走了一段,他有意无意地伸手揽向她的肩头,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一挣之后,沈晰微愣,楚怡自己也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和他相处,毕竟她的身份已经放在这儿了,和他相处是不能避免的,她也喜欢他的温柔。 但现在…… 她怔怔地思量着自己的情绪。 ——她在介意他的孩子?不,并不是的,太子妃是刚生孩子,可怀孕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心里要抵触不该是现在才开始。 ——她是在介意他那日的焦急。 是的,那天她也急。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看过太多关于女性生育的苦难,她不希望太子妃死在这件事上,不希望任何一个女人死在这件事上。 可同样是因作为现代人,她的感情从来都是自私的。因为这一点,她一直犹犹豫豫地不敢陷入他带来的爱情里;也因为这一点,他对其他女人的关心会让她觉得无比别扭。 楚怡心里矛盾又不安,最终,还是那份抵触感占了上风。 她于是低着头退开了半步以表疏远,沈晰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放了下来。 而后他轻笑了声:“你不高兴,我明白。” “……没有。”求生欲又使楚怡下意识地死鸭子嘴硬,“臣妾突然想起来,臣妾那天推了殿下。” “不是因为这个。”他心平气和地戳破了她的谎言,又一声笑,“你是怪我念着太子妃,对不对?” 楚怡一哑。 仔细想想,她又摇了头:“不怪殿下,真的。” 太子妃是正妃,他对妻子好,有什么可怪的? 她只能说,这是三观差异的问题,是不同时代不同制度造成的隔阂。 他其实是一个很尽职尽责的男人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滔天的权力意味着不用在乎太多的人。但他在努力顾及身边每个人的情绪,他是个好丈夫。 但无奈她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是“你既然心里有别人,就不要来碰我”。 这是二十一世纪遗留给她的。 她错了么?她不觉得。 但他也确实没错啊。 楚怡就想着,要不索性跟他挑明了吧?跟他一刀两断。以后他还会有更多女人,那就让她独守空房呗?反正她没有爱情也可以安生过日子。 她实在不想再这样纠结下去了,他带来的温柔越来越像饮鸩止渴,她在清醒的时候会格外讨厌迷恋他温柔时的自己。 她脑海里千回百转地思量着,终于将心一横,开了口:“殿下,臣妾觉得……” “我先前说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不信?”他突然说。 楚怡:“?” “楚怡,我喜欢你。”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正因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在我面前委屈自己。” “……”楚怡深吸气,你居然在我想翻脸的时候打感情牌?! 后半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宁可你用你冲我发个脾气,就像你对其他人一样。”他说。 他清楚她并不是爱憋着脾气的人,在他面前总是和和气气的,是因为他是太子。 可他现在真的希望她冲他发火,他由着她发就是了。 方才那样他一搂她就下意识地避开,问她是不是怪他她又不承认,比发脾气更让他难受。 “我喜欢的人就你一个,我不想你这样怕我,不想让你跟其他人一样在我面前压着情绪。”沈晰真情实感道。 楚怡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不能盲目相信他这句话能“有效”多久,不能因此觉得他以后不会有新欢。但至少此时此刻,她相信这个正对她用心的他是认真的。 楚怡也明白他真的是误会了。她方才说的那句不怪他就是客观上的不怪他,并没是他所以为的那样压着情绪。 她于是有点无奈,有点感动,也有点心软。可这一回,理智到底没再次落败。 她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殿下何必呢?其实殿下有没有想过,臣妾可能并不适合殿下?” 她不清楚他是从哪儿发觉她不满他对其他人用心的,但他既然发觉了,应该就能明白他们的想法根本不同吧。 “殿下现在觉得臣妾事事都好,或许只是因为臣妾是个……新欢而已。等过一阵子殿下冷静下来了,或许就不这么想了呢!”她轻松地说。 说到这里应该够了,通常来说,按照常规剧本,她如果是个女配就可以彻底失宠了。如果是女主,也起码可以双方各自冷静一阵子,好好想想日后怎么办,有缘再说,没缘就一别两宽,她还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男主的。 然而…… 他将她一把箍进了怀里:“你瞎说什么!” 楚怡:“?” “我一直是在很认真的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太子义正辞严。 楚怡:“……” 艹。 剧本怎么又脱轨了。 她在他的臂弯里奋力挣扎:“殿下,臣妾是觉得……” “我不管你怎么觉得。”他用力一吻她的额头,“这事里你的‘觉得’不对,简直是胡扯,一个字都不对,我才不听你的歪理邪说。” “……我哪有!”楚怡脱口反驳,“殿下您听臣妾说——您仔细想想,您虽这样喜欢臣妾,但让您说臣妾有什么优点,您说得出吗?” 她认为这句话一定能把问住,可他扶着她的双肩睇视了她一会儿,锁着眉头理所当然道:“我自然说得出啊!” 然后,他还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回走去:“走,我白纸黑字写给你看,省得你净把我往坏里想。” 艹,剧本脱轨脱出银河系了。 小说里的套路全他妈是骗人的。 31.第 31 章 太子的反应太不按套路来了, 但饶是他说他能写出来, 楚怡都觉得他只是想当然罢了, 真到提笔的时候他一定会发现大脑一空,其实并不清楚她哪里好。 然而他还真写出来了。 第一条是“长得漂亮”。 楚怡在旁边咂嘴:“殿下果然还是在意长相。” “……?当然在意。”沈晰承认得大大方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有什么丢人的?再说……” ——再说你不是也觉得我长得好看? 他好悬没直接暴露了自己看过她的本子, 猛地把已到嘴边的话咬在了牙关间。 “……再说一个人的样貌如何是最明显的, 我若说我分毫未在意过你的容貌, 不是很假?”他从容不迫地把话题敷衍了过去。 楚怡沉吟了一下, 被说服了。 人们好像总觉得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外貌是件很肤浅的事,但是漂亮的脸和美好的肉体(……),试问谁不喜欢呢! 沈晰又继续写道:“睚眦必报。” 楚怡:“……” 她努力说服自己这真的是一个优点, 但沉默了三秒, 还是实诚地问了:“这怎么是优点呢……” “这当然是优点。”沈晰一哂, “记仇而且会报复回去,挺好的, 比憋在心里一味的粉饰太平强。人生在世就几十年,你这个活法逍遥自在。而且——” 他顿了一下,蘸了蘸墨:“你这条要跟下一条一起看。” 下一条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发脾气也好整治人也好, 没有哪一次是主动招惹别人的, 都是别人惹她再先, 她咬回去。 这样多好, 既不会平白结仇, 也能让想欺负她的人多几分思量。 宫里有的人有的时候就太奇怪了,一边与人为善对谁都客气,一边又阴谋用尽看谁不顺眼就害谁。 还是她这样好。 就这样,沈晰一条条地写下去,竟然一口气写了三十多条。有些看上去比较大的,比如“想法坚定”,她也不知他是哪来的这种看法;还有些很小的点,比如“不挑食”“睡觉老实”。 睡觉老实这一条,楚怡觉得主要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功劳,这个身体真能乖乖被他抱着睡一夜不翻身。 若换做她现代的那个身体就不行了,睡不到十分钟她就能把他踹下床! 看完这三十多条,楚怡的脸都红透了。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喜欢左不过是头脑一热,但现在看来,他是有些认认真真地欣赏她的,若不然,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她这么多或大或小的优点。 也因此,她心里更乱了。 理智让她依旧想跟他挑明,跟他说他们不合适,跟他说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喜欢的人今天睡这个明天睡那个。 可看着这写得满满当当的一页纸,这些话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抬手不打笑脸人,她没办法在一个人这样热情地赞美她之后,兜头泼一盆冷水给他。 于是在他将她拉到他腿上坐时,她木讷地坐了下来。 他的双手从腰际揽到她身前,额头抵在她后背上,笑音低低:“信我了么?” “……嗯。”她的声音轻到发虚,他带笑的声音则更沉了些:“那,给我个机会不好么?” 好的啊,楚怡下意识地这样想。 转而却又想,那谁给她机会呢? 她可以不管不顾地投入爱情,可一旦爱情熄灭,她没有机会选择别的人生,没有机会给自己别的开始。 如果她到时能放手不爱他了,那也还好,可如果她特别爱他了呢?她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在他的后宅里想他、怨他、恨他,最终成为无数深宫怨妇中的一员? 她深深地吸气,后脊因此而绷得笔直,望着几步外的柜子,她凝神思量了一番措辞:“其实……其实殿下何必呢?殿下从来都不止有臣妾一个,后宅里那么多……” 他忽地又低笑了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楚怡:“?” “你介意东宫里有太多女眷,我知道。”他道。 楚怡一瞬间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他说啥?他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 接着又是:我咋办?是不是完蛋了?要不要谢罪? 然后听到他续说:“那如果我愿意只守着你一个呢?” 话音未落,他抵在她后背上的额头清晰地感觉到她打了个激灵。 接着她整个人都不安地挣了起来:“殿下别闹……不能这样!” “这些日子,我也没有碰过别人啊。”他又说。 楚怡一下子定住了。 “我原也不是色中饿狼那样的人,不喜欢的人我总觉得疲于应对,那我还不能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更尽心一点么?”他问她。 是哦…… 楚怡一时无法反驳。这些日子太子妃有着孕,他真就谁都没去见。她初时觉得他是为了照顾太子妃,后来慢慢发觉似乎也不是,因为太子妃反倒在疯狂地想让他临幸别人,甚至因此殚精竭虑——他如果真的想照顾太子妃的感受,或许顺了太子妃的意思才是更好的。 他似乎从来都不是意味追求生理欲望的人?又或者说,他是在追求生理欲望的同时,必须在心理上也过得去的那种。 可她又还是摇了摇头:“太子妃无过。” 沈晰的眉头倏然皱起,深深地缓了口气:“我知道。” “那殿下是不是就……不该冷落她?”楚怡迟疑着问。 太子妃真的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纠结点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一边觉得他该善待正妻,一边又觉得包办婚姻之下的感情确实强求不来。 现代社会要求夫妻双方忠于婚姻,是建立在自由恋爱的条件之上的——你选择了这段感情,你就要忠于这段感情,你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能出轨。 但当自由恋爱这个大前提并不存在的时候,要求这种婚姻观还合理么? 楚怡不知道,她一直在思考,但她一直找不到一个能完全说服自己的答案。 说不合理,对太子妃残忍;说合理吧,好像又对太子残忍。 说到底,包办婚姻之下,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性别不平等中,也没有哪一方是完全的赢家。 楚怡发觉眼前让自己纠结的爱情背后其实是一个更庞大的历史性议题,心情更复杂了。然后她听到太子说:“我不会冷落她。对妻子该尽的责任,我清楚。” ——楚怡稍稍有一瞬的恍悟。 现代婚姻是爱情的结合,而古代婚姻,大约更多都是责任的维系。 他是这个时期意义上的好男人,他就会想好好尽责。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与太子妃相处并不融洽,但始终努力维持。 在感情无法强求的基础上,这似乎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同时,这在他眼里又与追求爱情并不冲突。 但在她眼里…… 她就纠结疯了!!!她清楚一切道理,清楚这一切其实都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啊啊啊啊!!! 沈晰听到楚怡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脊背便跟着弯了一点儿,看上去黯淡而颓丧。 他便在她背上亲了亲:“我让你为难了?” 楚怡复又嗯了一声。 “别为难,我们随缘。”他胳膊动了动,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了几分,“缘分是条路,该到眼前的时候总会到眼前的。” 他眼底一片温柔,声音一字字地敲在楚怡心上,敲得她发蒙。 此时此刻,若她在地位上和他没有这么大的差距,若他方才的承诺真的能作为一种保障,她一定就无所顾忌地从了。 她是对他有所动心的,而他显然比她动心得更多一点儿。单是在感情上,目下似乎是她占优势。 奈何在身份上,她劣势得毫无还手之力。 . 不远处的另一片营地里,皇长子已在帐中胸闷气短了好几天。 他那天的话引起了父皇的不满,他感觉到了。这几日,父皇时常召见弟弟们一同围猎,唯独鲜少见他,他不能说父皇这么做不对,因为他那日调侃太子的话确实别有用心。 他只是不服,同样是儿子,在父皇眼里差别就这么大? 太子就这样值得父皇回护?旁人说上几句都不行? 皇长子闷闷不乐,偏这会儿,朝中又给他惹了点事儿。 他去年在户部当过差,恰逢冬日雪灾,赈灾事宜是他督办的。如今,一拨地方官联名参了户部尚书江怀一本,说他克扣赈灾粮款中饱私囊。江怀许是为了自保吧,拖着他一起下了水,说扣下的那些钱款是为讨好他的。 当时,他也确实收了江怀一些礼,江怀托宫人把一个庶出的女儿送到母妃身边去当女官,他也心领神会地笑纳了。这在官场上,其实是司空见惯的走动,但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是有点说不清楚。 可这事还偏在江怀拖他下水之前就被交给了太子,皇长子心里不是滋味,真不想点头哈腰地去这个二弟跟前说好话。 皇长子气不忿儿地在帐中踱着步子,踱上几句就是一声“哼”。 皇长子妃孙氏进来的时候一瞧就知道他在气什么,孙氏悠悠地笑笑,仪态万千地在旁边落了座:“殿下气什么?江侧妃惯是个嘴儿甜的,连殿下都被她哄得五迷三道。让她到太子妃跟前解释解释,这事不就了了?” “你少在这儿看我的笑话!”皇长子怒然。 孙氏嗤地一笑便不再开口,抿着笑打量他,倒看他还能想出什么主意来。 解释,是一定要解释的。可他一定不愿意向弟弟低头,尤其是这个因为嫡出身份早早就被立了太子的二弟。 果然,二人僵持半晌,皇长子到底败下了阵来:“你去!” 他紧锁着眉头说:“你去,备上一份贺礼见见太子妃。算是贺她平安生子,顺便也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孙氏对他的态度显然不满意,美眸清凌凌地翻了上去。 皇长子一阵气结,后牙好生磨了几下,上前坐到她身边:“算我求你行不行?这事你若不帮,我挨了父皇的训,你面子上就过得去吗?” “哟,这会儿殿下顾得上我的面子了啊?”孙氏毫不客气地刺了一句,心说江侧妃被你惯得见了我连屈膝福上一福都不肯的时候,我的面子你管了吗? 皇长子噎声,孙氏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口头官司,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又说:“我去倒是行。但是殿下您说,江怀给你惹了这么个大麻烦,他的宝贝女儿还在咱们府上当着侧妃,合适么?” “……听你的!都听你的!”皇长子连声服软,孙氏心里舒坦了,也不再多话,站起身就往外去。 皇长子没得到答复,心下一急:“你干什么去?” “去给太子妃备礼啊。”孙氏语气轻飘,“你放心吧,这事儿我准定给你办好。就是太子妃坐着月子懒得管闲事,我也能给你找着人说话。” 东宫的人嘴巴是严,但太子近来宠着谁一点都不难打听。 ——随驾过来的不就两个人么?一个是从前的侧妃,后来落了罪被发落了,目下就算重新得宠估计也比较谨慎。 那就还剩一个人可走。 楚氏。这个人是谁,孙氏心里有数。 从前楚丞相家的千金,兄长楚成刚立功当了东宫官,兄妹两个如今在东宫里也算炙手可热。 搭上这条线,她是乐意的,就算没有江怀她也很想见见这个楚氏。 谁让当下的太子妃是赵氏呢?赵家的规矩在京中的一干贵女里都是出名的,大家私底下悄悄议论,都说他们迂腐。她一点也不觉得赵家教出的女儿能得这些龙子凤孙的欢心,那个脾性能不把自己逼死,大概都很难得了! 32.第 32 章 感情问题再纠结, 日子都得接着过。楚怡打小有个大优点就是不管遇到多纠结的事儿, 都照旧能吃好睡好。 她人生中唯一的几天失眠是家人病重, 至于其他的——比如爱情问题,在她看来都不值得废寝忘食。 和自己的健康比起来, 爱情算个屁啊! 于是接下来的小半个月, 楚怡都该怎么过怎么过。太子依旧有事没事就来找她, 两个人一起烤过太子打来的羊、太子他某个弟弟打来的熊掌、太子他父皇打来的鹿……充满野味的日子也蛮有乐趣的。 后来楚怡突然发现, 自己心里的抵触不知不觉已经减少了许多, 开始重新适应与他和谐相处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以她的身份能做主的事太少。他说随缘,她就听他的好了, 先佛系地谈一场恋爱。 八月初十, 圣驾返京, 以便回宫过中秋。 一个月的时间,东宫里的风景已变了一变。楚怡离宫时, 多半的草叶还半绿半黄,这会儿已是要么全黄要么凋敝了,许多地方看着都金灿灿的,也很漂亮。 楚怡在中秋后接到了皇长子妃送来的帖子。 她接到帖子时很诧异, 因为女眷们之间的走动大多是有级别划分的, 正妃和正妃走动、侧妃和侧妃交往, 虽说东宫妃妾说起来身份要略高一点, 但皇长子妃要来她这么个小奉仪这里, 还是很奇怪。 她便在沈晰来用膳时将帖子给他看了一眼,沈晰翻都没翻开就递了回去:“我知道她什么事,太子妃那边她也是要去的。你这边想不想见都随你,不想见找个借口推了便是。” 楚怡想了想,那就还是见吧。一来听太子的口吻,这人起码不是找茬的;二来这是个外人,在对外人的礼数上她还是注意点好,免得给东宫惹麻烦。 她就让青玉代她回了帖子,这种帖子都有官方固定格式,搞得跟聊天时的自动回复一样,谁写都一样,不非得她亲自动笔。 沈晰看她愿意见,只说让她放松些,随便聊聊。但实际上,他心里想笑。 大哥这样较劲有意思吗?朝中的事让女眷上门有什么用?最后不还得他亲自写道折子送到东宫来申辩?他一个太子料理政事,肯定要看证据,不能光听女眷说话啊! 大哥在这样的事上如此在乎面子也是奇怪。 是,他是大哥,可皇位注定不会是他的,就是他这个太子没了,底下也还有三弟五弟两个嫡出皇子。大哥不仅身份差着一截,资质也平平,承继大统之事怕是要年长的皇子死上一大半才能轮到他。 人真是,唉…… 人真是都有自己钻牛角尖的事。 大哥是这样,眼前的楚怡也是这样。他不是不理解楚怡的想法,可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对她也还挺好的!她怎么就是不太信他呢! 沈晰有时候自顾自地想她的事,会想得心里很气。但到了绿意阁一看到她,他就又气不起来了。 相反,他还特别容易被她搞得高兴。 比如现在吧,她吃着眼前的一道桂花山药觉得清甜好吃了,就顺手给他夹了一筷子,一脸实诚地告诉他说:“这个做得好!”他就很开心。 然后他就把那道山药吃了小半碟子,吃完还赏了厨子。 . 八月二十,太子妃出了月子,皇长子妃便到了。 二人相互行了家礼,一并在罗汉床边落了座,就先闲话起了家常。 皇长子妃说你生孩子辛苦,太子妃说不辛苦不辛苦。 皇长子妃说你真有福气,一生就是龙凤胎,太子妃说见笑了见笑了。 相互说完了家常,就说起了正事。皇长子妃先叹气说近来府里遇到的事闹得她头疼,接着大骂江怀不是东西,克扣赈灾粮款的钱竟然拿来给皇长子送礼! “我们殿下身为皇子,岂会这样坑害君父的子民?”孙氏道。 太子妃点点头:“行,这事我知道了。” 光说“知道了”不算个答复,皇子妃便没开口,噙着笑望着她。 太子妃又说:“我自会劝着殿下,你们放心吧。” “?”孙氏有点意外了。她打量了赵瑾月好几眼,心说感情您在东宫里混得还挺得脸的啊? “我自会劝着殿下,你们放心吧”这种话,若是有人求事求到他们皇长子府上,反正她是不敢说的。 朝中的事她又不懂,她哪儿敢随便应人家的求?万一她应了殿下却还是得严办,这不是让他们阖府都没法做人么? 所以,女眷们遇到类似的事,通常都顶多说一句“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到,让殿下秉公处事”。 太子妃敢这样大包大揽,看来在太子跟前相当有分量啊! 孙氏好奇地打量了她好几眼,心说难道赵家突然大彻大悟了,教出了个特别会驭夫的女儿,连堂堂太子都能管得住? 她希望真是这样,毕竟这对她府里来说是个好事,省得皇长子再提心吊胆的了。 但说实在的,她不信,没法儿信,她一点都不觉得赵家那样的氛围能教出个厉害的女儿。 所以在客客气气地谢过了太子妃之后,孙氏还是去了楚氏那边,打算把同样的话再跟楚氏说一遍。 如若太子妃那边真把太子劝住了,那就没事了;若不行,估计还得靠楚氏再美言几句。 绿意阁里,楚怡听皇长子妃说话说到一半,内心默默的毛了…… ——卧槽,竟然是政治上的事吗?这事怎么找她?她该怎么办? ——而且太子那天说他知道是什么事?都没跟她提一句?轻描淡写得让她觉得就是随便走动走动? 沈晰同志,您这可不厚道啊! 楚怡努力维持着微笑听皇长子妃说完,然后磕磕巴巴道:“殿、殿下……您这是,政事……?” “我知道政事不该来同你说。”皇长子妃神色若常,继而苦笑一叹,“但这不是……也是事出有因,我们殿下只当那是寻常的官员走动,岂知江怀竟是那样的人?这事又交到了太子殿下手里,既是公事也是私事,奉仪你瞧,若兄弟间能先解释清楚了,是不是也省得闹到朝上闹得那么麻烦?” 楚怡干巴巴地点头:“那自然是的……” 然后她深呼吸:“我跟殿下直说了吧。” 皇长子妃颔了颔首:“奉仪请讲。” “您说这话您不该来同我说,确实是这样。”楚怡言简意赅。 皇长子妃显然滞了滞,忍着没开口,听见她继续道:“所以我不能应您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这要是抹不开面子随便答应了您,一会儿就只好到太子殿下软磨硬泡去。太子不答应,我跟您结仇;太子答应了,那我就是史书上万人唾骂的那种红颜祸水,对吧?” 皇长子妃:“……”这位楚氏怎么话这么直?! 楚怡又说:“所以啊,纵使我当真觉得您说得有道理,我也还是什么都不能帮您,因为这不是我分内的事。我只能说,您的这些话我可以转达给太子殿下,也可以再同他说说我的看法,但他听后想怎么办,我不能干涉。” 说完之后,她心惊肉跳的。 若她俩都是奉仪的身份,那她这个太子奉仪比皇子府奉仪的身份要高上一点儿。可眼前这位是正妃,就比她不知高到哪儿去了。 她有话直说,是因为觉得这样最不会引起误会、最容易解决问题,可不代表她说的时候不害怕。 然而,皇长子妃倒依旧笑吟吟的:“奉仪说的是。”她颔了颔首,“那就有劳奉仪将这些话转告给太子殿下听。至于太子殿下如何拿主意,漫说奉仪,就是我家殿下也是不敢干涉的。” 楚怡:“?” 这么好说话? 脾气冲的人在犯冲时一般都会做好对方冲回来的准备,皇长子妃如此淡定,反倒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皇长子妃也确实就此收掉了话题,没再多说一个字,一脸轻松地跟她讨论起了榻上的那方小白玉屏。 那方白玉屏是太子赏下来的,她午间偶尔小歇,把它立在床边挡一挡睡相(……)正合适。因为它实用,楚怡一直挺喜欢它的,至于玉质,楚怡对玉向来不太懂,只知道通透的翡翠值钱,会这样大块大块拿来做摆件的白玉大概不值什么。 结果皇长子妃欣赏着玉屏说:“太子殿下待奉仪真是好,这玉单是打个镯子都够买下一幢小楼了,这玉屏可谓价值连城。” 楚怡:“……” 她知道皇长子妃可能只是在捧她,有夸张的成分,但也足见这个屏确实很值钱。 于是在皇长子妃离开后,她就让人小心翼翼地把这屏风收起来了,免得一不小心摔碎了心疼! 晚上,沈晰照例去宜春殿用膳。 先前太医说产后容易忧思过重,沈晰挺担心的,毕竟太子妃就是平日也忧思很重。但这些天,太子妃看起来调养得还不错,起码气色瞧着不错,他便又安了些心。 于是,太子和颜悦色地给太子妃盛了碗汤:“大嫂今日来过了?” “来过了。”赵瑾月点点头,“是为江怀克扣粮款的事。大嫂担心这事把皇长子卷进去,臣妾跟她说了,让她不必担心,没事的。” 沈晰陡然一滞,愕然看向她:“你是这么说的?” “是啊。”太子妃点点头,沈晰顿觉头疼:“这是朝中的事,你应承两句便是了,怎么能这样把话说死呢?!” 赵瑾月懵了,她怔怔地看了看太子,道:“原也不是大事,又关乎兄弟情分。臣妾想着,抬一抬手能为殿下博个贤名……” “那可是赈灾粮款啊!”沈晰的语气控制不住地冲了起来,“贤名?你就这么在乎贤名?若大哥真与这笔钱不清不楚呢?孤抬手放过他,日后怎么跟父皇和天下人交待?” “这……”赵瑾月的身子僵在那里,僵了好一会儿,才匆忙地离座跪下去,“殿下恕罪。” “什么事能应什么事不能,你心里没数吗!”沈晰被她气得眼晕,照理说他平日里都觉得她挺谨慎的,怎么碰上了关乎朝政的事,她反倒这么会做主?瞎当什么老好人啊! 哦,贤名! 他怎么忘了,她特别在乎贤名! 沈晰无言以对,负着气竭力地静了会儿,没让自己再说别的。 然后,他嚯地站起身,推门向外走去。 太子妃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他得赶紧去楚怡那边问一问。若楚怡也稀里糊涂瞎答应人家,这回东宫可就丢人丢大发了,兄弟们日后都得笑话死他,这是娶了一帮多不知轻重的妻妾? 绿意阁里,楚怡正喜滋滋地吃着一口麻婆豆腐,他风风火火地一闯进来,她差点被一块辣椒皮呛死。 在她要起身见礼时,他已冲到了她面前,一拍桌子问她:“你今日可答应皇长子妃什么了?” “……?”楚怡被吓得一懵一懵的,“臣妾就……”她赶紧把发空的思绪整理回来,“臣妾就说会把那事说给殿下听,或许还能跟殿下说说臣妾自己的看法啊……别的臣妾不敢应,不然万一臣妾应了她,殿下不应臣妾怎么办?” 沈晰骤然松劲儿,吁着气在旁边坐了下来。 然后他无奈得直苦笑。 他真没想到太子妃能在这事上出岔子,瞎沽名钓誉。他也真没想到,楚怡反倒能比太子妃更明白一些。 啊,头疼…… 沈晰颓丧地伏到了桌上,楚怡在旁边哑哑地看着他:“到底怎么了啊……?” 他又是沉重叹息。 “是臣妾说错了吗?”她不安地问,用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臣妾要是说错了,殿下您直说啊!臣妾从来没应付过这种事,今儿皇长子妃一开口,臣妾都懵了!” “……没有。”沈晰瓮声瓮气。 情绪让他想在楚怡面前痛诉太子妃的不是,但理智让他不愿这样在妾室面前议论正妻的是非。 可是这个正妻,这回也真是气人了点儿啊! 沈晰长长吸气,随着吸气抬起了头,向她伸出手:“来。” “?”楚怡战战兢兢地看他。 “来让我抱抱。”他有气无力地提要求,“我闷得慌,你来哄哄我。” 楚怡:“……” 她好想拒绝哦。 可是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好难拒绝哦! 楚怡于是站起身,把手交到了他手里,红着脸坐到了他膝头。 太子一把将她搂紧了,脸埋在她衣服上,又是长声吸气,继而长声呼出:“唉……” 咋这么惨兮兮的? 楚怡一时被怜悯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下一秒又猛一哆嗦。 “嗤——”沈晰蓦然喷笑,抬头看一看她,“挺好的,你紧张什么?” 他墨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看得她心跳都乱了,连悬在半空中的手都酥了一阵,好悬没忍不住再摸一回。 33.第 33 章 最后, 沈晰把楚怡抱到床上顺了半天的毛。 边顺边纳闷地问:“你就这么怕我吗?你到底怕什么啊?” “……怕死啊!”楚怡也没跟他绕圈子,大大方方道, “以殿下的身份,想弄死臣妾这样的人太容易了。殿下您说,这不可怕吗?” 沈晰眯眼:“原来你担心这个?” 然后他在她额上弹了一记响指:“告诉你, 草菅人命的事我不惜的做。你在我身边也有大半年了, 见过我随便罚过哪个宫人吗?” 那是没有。 不过楚怡还是追问了一句:“那对殿下来说, 又有哪些算‘草菅人命’,哪些不算呢?” 沈晰理所当然道:“你没犯死罪我却杀了你, 自就是草菅人命了。” 楚怡又说:“那又有哪些算死罪呢?” 沈晰锁眉:“你说呢?” 楚怡:“等到殿下不再喜欢臣妾时, 臣妾依旧像现在口无遮拦地有什么说什么, 算不算死罪?” 他突然恍悟了她的恐惧。 是了,他的身份高她太多了, 他在喜欢她时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在她看来大概都不能算是保障。 她不傻, 所以不停地在想如果他不喜欢她了,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捏死她?而这也并不是毫无道理的担忧。 他苦笑着在她额上弹了一记响指:“不算。” 楚怡垂眸不言, 沈晰点点头:“空口说来你不信也不怪你。那你说, 我怎么做才让你放心?” 楚怡想了想:“殿下立个字据?” 沈晰嗤声而笑:“你怎么不说要个免死金牌?” “……也行!”楚怡斩钉截铁, 立刻追问,“那殿下能给臣妾吗?” “不能。”沈晰托腮, 屏住笑欣赏她的神色变化。 见她气不忿地皱鼻子, 他的手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那是父皇才能给的, 我给不了。你要是心里真不安生, 我给你立个字据也不是不行。” ……?他竟然答应了? 楚怡会开这个口,目的自然是希望他答应。 可眼下看他还真爽快地答应了,她反倒有点慌神。 于是在沈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楚怡一把拉住了他:“算了……!臣妾说笑的!” 他的笑眼回看过来,她局促地别开目光:“臣妾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 “你就是。”他又弹她的额头,“但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恃宠先求道保命符也没什么错。人嘛,自然都想好好保住自己的命。” 楚怡哑然,他没再多少别的,站到她房里的书案边沉吟了一会儿,便提笔蘸墨写了下去。 写完,他还盖了个印。 楚怡当然好奇他是如何写的,立刻爬起来踩上鞋蹭到了他跟前。 定睛一瞧,纸上除了落款和朱红的印外,就一行字:誓不以个人喜恶取楚怡性命。 见她过来,他看看面前的纸又看看她:“满意吗?” ……行吧! 楚怡觉得足够了。 诚然,如果她担心的那一天真的来了,他但凡想杀她就一定能找到能拿的出手的罪名,不会让事情看起来是“以个人喜恶”。 但她如果那样焦虑,这份焦虑就永无尽头了——他现下是太子、以后是皇帝,他如果想杀一个人总归总能做到,任何字据都拦不住绝对的权力。 她想要的不过是有那么一点保障。这份保障只要能在关键时刻有那么三两分作用,让他犹豫一下,便可以让现在的她多一些底气。 多一些接受他的底气。 是,她对他的纠结并不止这一点,三观冲突带来的纠结深了去了。 可楚怡近来渐渐的想明白了,总这样纠结日子没办法过,她得学会达成和解。 人的成长过程,其实也就是一个不断与世界达成和解的过程。尤其在别无选择的前提下,兜兜转转的纠结对自己毫无益处。 她需要跟他达成和解、跟这个时代达成和解,也和现在的自己达成和解。 于是在拿到这张字据之后,楚怡有意识地逼着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她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沈晰一怔。她站在他的侧边,双臂环着他的整个身子,脸埋在他的上臂上,声音听上去笑吟吟的:“收下了,多谢!” “……客气。”他意味复杂地笑了笑,又忍不住地为自己争辩,“其实我真的不是会草菅人命的人啊……” “知道。”她点点头,“那就更感谢了。” 他如果是爱草菅人命的人,她壮着胆子求这个字据,是她险中求胜。 他若当真不是,却依旧顺着她的意思给她写了,便是他在照顾她的情绪。 楚怡心下品味着,觉得他对她确实还算挺用心。 那是不是稍微进一步也挺好的?比如找个机会……呃……滚一下? 姑且在心里把他定义为“主要走肾略微走心”的炮友? 罢了,还是随缘吧。 把太子脑补成炮友,感觉确实也太微妙了! . 皇长子府里,孙氏回府后歇了歇就料理起了日常琐事。 身边的宫人告诉她说,今儿个江宝林解了禁足,跑到她这儿哭来着,被几个宦官一道挡回去了。 孙氏冷笑了声:“挡得好,再来还挡。” 江宝林有什么可哭的?觉得被降位份心里不痛快么? 是,她开口要求皇长子把江氏从侧妃的位子上压下去,的确主要是因为私心。 可反过来说,这么一个大篓子,是不是江氏的爹捅的?她爹随手挖个坑就拉着皇长子一起跳,还想让自家女儿在皇长子的府里作威作福? 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有这个闲工夫来哭,不如回娘家跟她爹哭去,让她爹赶紧把该揽的罪名揽了,别胡乱攀咬。 孙氏懒得为此多挂心,揉着太阳穴缓了缓,只问:“殿下今晚过不过来?” “过来,过来!”身边的宦官满面喜色,“早就叫人传了话了,估计一会儿就到。” 行,那她正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回话。 今儿在东宫她得到了两个答复,一个是楚奉仪给的,和她预料中的说法差不多——她说她会禀给太子,然后由太子秉公处置;另一个是太子妃给的,太子妃大包大揽地说让他们放心,没事。 要按身份地位来说,孙氏觉得该信太子妃,一个末等的奉仪和太子妃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可她回来时思量了一路,现下又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楚氏的话更可信。 怎么说呢?太子妃实在把话说得太满了,满得让她无法相信太子妃有那样的本事。 而且太子虽然年轻,但从不是不明理。他们夫妻关系就是再好,她也不觉得太子会连朝政都随随便便听太子妃的话。如是那样,他这个太子可真是白当了。 所以相比之下,还是楚奉仪的话更可靠一些。她把楚奉仪的话回给皇长子,就算太子妃真把太子劝住了,也不算她说错。 是以等太子到了孙氏房里,孙氏便回说:“臣妾今儿个去东宫了,东宫那边说会把臣妾的话回给太子,请太子秉公处事。” 果然,皇长子也没觉得这答复有什么不好,锁着眉点了点头:“那我就等太子的信儿了。” . 东宫之中,沈晰让东宫官们照常查江怀,只把皇长子的事儿压了一压。过了有七八天才着人传了话出去,告诉皇长子说:“请大哥来东宫坐坐。” 皇长子抹不开面子让女眷来走动,等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个台阶。 ——他不想带着嫌疑为此事专程进东宫禀话,可换做沈晰这个东宫的主人主动请人,就没这个问题了。 因此,在话传出去的当日下午皇长子就来了,不仅来了还备了两份厚礼,说给两个刚降生的孩子。 沈晰将了他一军,笑说:“大哥这会儿带着礼来,孤敢收么?” 皇长子顿觉尴尬,连连摆手:“二弟说笑,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拿不干不净的钱来给侄子侄女送礼啊!这都是拿府里寻常的进项置办的,二弟放心!” 沈晰这才吩咐张济才将礼收了,接着,却没再自己和皇长子多聊什么。 “我就想请大哥用个膳,晚膳时我过来请大哥。至于那案子——”他向张济才递了个眼色,“不知大哥想不想说,若想说,我这儿有东宫官候着,大哥同他讲便是。” 他请皇长子过来坐,是凭着兄弟私交。因为私交见面就不方便说公事了,直接交给东宫官更堂堂正正。 皇长子心领神会,讪笑着点头拱手:“那就有劳二弟了。” 沈晰便当真一刻也没多留,只叫人传了个官员进来——楚成。 这事他交给楚成是有原因的,一是想再提拔提拔楚成,二也是觉得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事情确实有些难以说清。事情又涉及皇子,这位皇子背后的皇贵妃身份也不低,普通的官员难免左右逢源敷衍了事,他想找个有魄力的来把案子办明白。 离了书房,沈晰便跑到楚怡屋里边看折子边喝茶去了。在他立完字据之后,楚怡好像突然松下劲儿了,敢跟他亲近了。 所以这七八天,沈晰都总爱在绿意阁赖着——折子在哪儿看不是看?当然是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更有趣一些。 在他看折子的时候,楚怡无所事事地在旁边剥起了石榴,很快就剥出了一碟子红宝石般的果粒,把碟子往他面前一推:“殿下吃点?” 沈晰嗯了声,但心神其实没抽出来,也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很快,他就发觉一只白皙的小手抓着一几颗殷红的石榴送到了他嘴边。 他扑哧一笑,侧首就着她的手吃了,边嚼边说:“你吃你的嘛!” “我懒得吐籽!”楚怡实诚道。 沈晰:“……” 是真的不能指望她捡好听的说。 34.第 34 章 然后又是他看他的折子,她继续折腾手里的石榴。折腾了好半晌, 楚怡才发现他终于开始吐籽了, 而且是一颗一颗吐的, 每一颗籽都像婴儿刚冒尖儿的小牙一样白白的,吃得特别干净! ……这显然不是正常吃石榴的方法!就算他是这个世界里受过最好的教育的那一拨人, 这个吃法也还是太夸张了吧! 楚怡就很想问他干什么吃得这么费劲?话到嘴边时又突然反应了过来——估计是因为她在旁边啊! 太子喜欢她是明摆着的,不管这种喜欢有几分认真几分心血来潮,此时此刻他都会很在意她的看法。这是正常的反应, 若是她喜欢的男明星坐在她面前,别说一颗颗吐籽了, 她可以为了文雅把籽咽下去! 楚怡于是心领神会地抬头四顾了一圈, 然后蹭下罗汉床, 去多宝架上拿了个巴掌大的淡青色小瓷瓶下来。 这个小瓷瓶就是寻常的摆件, 不值什么钱, 她先前把玩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打了一个,青玉转脸就又找了个一模一样地摆了上去。 但现在拿来用正合适! 因为它是苹果型的,看起来圆滚滚, 上方只有一个很窄的小口,如果里面放的是一些小物,估计要把眼睛对到瓶口才能看到。 这样正适合他现在吐籽嘛!不管他就着瓶口吐成什么样子,她坐在对面都看不到了。 楚怡把小瓶子往他手边一放:“喏。” “?”沈晰短暂一怔,旋即会意, 一下子满眼的笑。 她直的时候真直, 心细的时候也是真细。 一碟子石榴很快便吃完了, 楚怡又从果碟里拿了一个要继续剥,沈晰赶紧跟她摆手:“不吃了不吃了,你手疼不疼?” “不疼啊。”楚怡咂咂嘴,“臣妾没事干,殿下若不吃,臣妾就剥完搁桌上看着玩儿了!” 晶莹剔透的像红宝石,挺好看的! 沈晰拿她没办法,只能说“那我还是吃吧”。话音刚落,张济才挑了帘进来,禀话道:“殿下,皇长子已离府,楚成在书房候着。” 沈晰点点头:“让楚成过来吧。”说罢便跟楚怡笑说,“赶紧剥,一会儿给你哥哥吃。” “哈哈哈哈,行!”楚怡边说边用小刀划开了外皮,接着就手脚麻利地剥了起来。 楚成到的时候,她剥出来了差不多六分之一个,看见楚成招手就说:“来来来,快来吃!” 刚要对太子施长揖的楚成:“……” 太子失笑:“坐吧,她生怕她的石榴卖不出去。” 而后便成了君臣两个一个边吃石榴边禀话、一个边吃石榴边听,楚怡剥着石榴偶尔也听两耳朵,听着听着发现——哎什么?皇长子在这事儿里竟然不是个反派? 她先前在驯兽司见过皇长子一面,觉得这人不咋地,而且明显跟太子不对付。所以在这回的事里,她也觉得皇长子绝对不干不净、绝对和江怀同流合污来着,绝对对不起天地良心! 然而沈晰和楚成的意思都是:“皇长子确实不算有过。” “臣直接要了皇长子府贺礼出入的档来看了,和江怀那边对的上,没作假。但那些贺礼论价格都还算正常,江怀就是不贪赈灾钱粮也送得起,皇长子收了也没什么不对。”楚成道。 他的意思是,只要价格上合理,就算真是用贪来的钱置办的,也不能算皇长子有过。 ——原因很简单,朝中走动那么多,谁会收一份寻常的礼物都去查查这礼是用什么钱置办的啊?根本做不到嘛! 江怀若是送了什么天价的珍宝,皇长子不加过问是皇长子失察。但眼下这点礼,估计谁都会毫无顾虑地收下。 沈晰点了点头:“那便就真是江怀胡乱攀咬了,想逼得大哥为他脱罪。” “是。”楚成颔首,“不过……” 他稍顿了顿:“不知殿下想怎么跟皇上回话?” “照实回,折子你来写,孤明日呈到乾清宫去。”沈晰边说边睃了他一眼,淡声道,“孤知道大哥心里有什么算盘,但不会用这种事落井下石。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也不必再问如何办了。” 楚成欣然,离座一揖:“殿下磊落,臣记住了。” 楚怡在旁边支着下巴盯着沈晰看,不由自主地也点头:真磊落! 若换做是她,可能还是要踩皇长子一脚的,至少要踩个脚指头(……)。 皇位之争哎!她光想想权倾天下的感觉,都觉得自己肯定会沉不住气。 . 第二天,楚成写就的折子便被沈晰亲自呈到了乾清宫里,但碍于楚家引起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沈晰没让楚成落款,落了个楚成上级的名字。 与此同时,这桩案子也终于在后宫传了开来,皇长子有意瞒着的皇贵妃也知道了,立时三刻把儿子叫进宫骂了一顿。 皇长子被骂得不敢抬头,皇贵妃绷着张脸:“本宫不想夸皇后那两个儿子,但这事上,你就是不如人家明理!” 三皇子和五皇子从去年开始也时常从朝中领差事了。这兄弟俩在收礼的事上格外谨慎,进哪个官衙办差就不收哪一处的礼,而且是一进门就先说清楚,防患于未然。 皇长子低着头:“儿臣知道了。” “现在说知道管什么用!这道理你先前不懂吗?早干什么去了?”皇贵妃恨铁不成钢,“如今可好,案子落在太子手里,还能有你的好?你等着到乾清宫前谢罪去吧!皇上把你关府里一年半载都是轻的!” “……”皇长子到底有点不忿了,锁了下眉,“母妃现在做什么事后诸葛。江氏能进儿臣的后宅,还是母妃给牵的线呢。” 江怀可没直接往他身边送人,而是托人将自家女儿送到母妃身边当了女官,母妃心领神会地收下了,江氏才得以进了他的皇子府。 “你……”皇贵妃被顶得语结,可也确实理亏,面色发白地盯了他半晌,“真是说不了你了,你退下吧!自己想想如何同你父皇解释!东宫那边,你也不要背地里说什么,免得反倒落人话柄!” “儿臣知道。”皇长子无力地缓了口气,“江氏的位份儿臣已经降了,她生下的女儿也暂时交给了正妃。” “‘暂时’?”皇贵妃挑眉,“那孩子就让孙氏养着吧。本宫瞧着这江怀脑子不清不楚,再让他觉得有个小翁主是他外孙女,日后不知还要做出什么给你惹麻烦的糊涂事。” “……是。”皇长子不敢顶撞,只得应了,见母妃一脸烦乱的不再说话,便无声地施了一礼从殿中告了退。 退出殿门,他驻足想了想,觉得不如这就去乾清宫陈情好了,总不能什么都由着二弟说。 . 乾清宫中,皇帝看完了太子呈来的折子,锁眉沉吟了半晌:“也就是说,你觉得这事怪不到你大哥头上?” “是。”沈晰颔首,“父皇若要警醒朝臣,责罚大哥也不是不可。但依儿臣看,此事确实算不得大哥有过。” 皇帝一时没说话,静了会儿,忽地问他:“你大哥在围场时说过什么,你听说了吧?” “?”沈晰稍稍一愣,“父皇指的是……” “你的太子妃刚生下孩子的时候。”皇帝提醒道。 沈晰反应了过来。 ——大哥在父皇面前说他听说太子妃要生便火烧火燎地赶了回去,什么身份什么仪态都不顾了。 当时还有几个弟弟在帐中,帐中又还有宫人。这番话自然而然地传了出来,也没绕过他的耳朵。 沈晰便点了头:“是,儿臣听说了。” “朕觉得可以治一治他,你说呢?”皇帝睇着他问。 “儿臣觉得……”沈晰一揖,“父皇想告诫大哥,儿臣不敢多言。但父皇若问儿臣的意思,儿臣不愿如此。” 这其实还是父皇教他的。 在他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时候,父皇把他抱在膝头,跟他说你以后要做一个好皇帝。 怎么做个好皇帝呢? 父皇说,你要尽情使用手里的权力,但同时也要敬畏这份权力。 你不能被权力蛊惑、吞噬,不能用他满足愧对良心的私欲。那种私欲被满足的感觉,你尝到一次甜头就会觉得第二次也不要紧,昏君都是这么来的。 那番话他一直记得,所以对不起良心的事他从来也不想做。 大哥那日所言他无心计较,但如果他想计较,也更愿意坦坦荡荡地指责大哥搬弄是非、不敬储君,而不是找一个全不相干的事情作为报复。 ——那种报复就是他能顺气,大哥也不服啊! 沈晰说完,殿里安静了会儿,宫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直到皇帝忽地发出一声笑。 “好,很好。”皇帝悠然点头,慢长地吁了口气,“听你的。” 沈晰噙笑一揖:“多谢父皇。” 皇帝忽地转了话题:“来年你就二十了,该及冠了。” “是。”沈晰应了声,皇帝又道:“你母妃虽不是你的生母,但这二十年来对你也有养育之恩,朕打算晋她做贵妃,你一会儿先去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沈晰不禁愣了一瞬,是有点措手不及,也是有点心惊肉跳。 方才父皇问他关于大哥的事情时,他就觉得父皇像在试探他,但他们父子之间向来还算坦诚,他便还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现下看来果然是试探,父皇满意了,才有了母妃晋封的事。 沈晰心里有点酸楚,想想又觉得罢了,总归还是件好事。 他于是沉住了气,抿笑应说:“谢父皇,那儿臣这就去。” “去吧。” 皇帝点了头,沈晰便往外推去,刚退到外殿,外头的宦官就入殿禀了话,道皇长子在外头候见。 沈晰下意识地停了一下,几是同时,他听到父皇声音冷淡地说:“不见。” 那入殿禀话的宦官即刻又退了出来,低低地躬着身从他身边走过,去向外面的皇长子回话。 35.第 35 章 父皇是要他自己去跟大哥解释。 沈晰了然, 想想也好,便继续向外走去。 外头, 皇长子刚听完宦官说父皇不见他,一抬眼就看见了从殿中退出来的太子, 面色好生一僵:“……二弟。” “大哥。”沈晰颔了颔首,“大哥现在出宫么?孤送送大哥?” 皇长子僵笑:“我去向母妃问个安……”话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刚从母妃那里出来, 但话毕竟已经说了, 也不好再往别处拐。 太子一哂:“孤正好也要去母妃那儿,同走?” 皇长子不好拒绝, 兄弟两个就一道向后宫的方向去了。两个人半晌都没说话,行走在红墙间的宫道上, 直觉得整个紫禁城都变得很安静。 到进入后宫的范围后, 到底还是太子先一步开了口:“江怀那事,大哥不必太过担忧。孤觉得算不得大哥有错,折子方才已经呈进去了。” 皇长子脚下猛地一刹,满眼的错愕直勾勾地撞到了眼前的二弟脸上。 沈晰笑了笑:“大哥信不过我?” “……不是,自然不是。”皇长子干笑, 强定住气, 故作从容地追问,“父皇怎么说?” 沈晰绕过了父皇方才试探他的事,只道:“没说什么。但折子里把所涉证据都写进去了,父皇总归会心里有数。若还是罚了大哥……” 皇长子眼底一颤, 沈晰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也不过是为警醒朝臣借大哥当个引子罢了, 大哥忍一忍, 不必太过在意。” “好……”皇长子怔怔地应声,怔了半天还是不敢信,沈晰竟然没借机说他什么不好? 他在围场里的那些话,他不信沈晰没听说。 “二弟,这个……”他想再追问点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句话已说了出来,另半句又噎在了嗓中。 沈晰倒不在意,复又笑了笑:“大哥若不安心,等着旨意便是。父皇究竟怪不怪罪大哥,到时候就知道了。” 怪罪与不怪罪、真怪罪与假怪罪,总归是能从旨意里品出些端倪的。 皇长子终于点了点头:“那就……先多谢二弟了。” “客气什么。”沈晰摇头,遥遥一睇不远处的宫门,“我先见母妃去了,大哥慢走。” 兄弟两个便就此道了别,沈晰径直走进翊坤宫的大门,立刻被宫人们毕恭毕敬地请进了寝殿去。 舒妃今日贪睡了一会儿,此时才刚用完早膳,正在罗汉床边读着佛经。见沈晰进来她稍稍一愣,旋即就又笑了:“今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本宫可听说你近来有差事在忙。” “儿臣刚从乾清宫出来,父皇让儿臣给母妃报个喜,儿臣救过来了。”沈晰边说边一脸轻松地到榻桌边上落了座,舒妃想了想:“怎么,东宫里的哪一位有喜了?” “……不是。”沈晰失笑,“不是儿臣的喜事,是母妃自己的喜事。” “本宫能有什么喜事?”舒妃嗤笑着继续读起了佛经,不再跟他逗趣,沈晰也只好不再卖关子:“父皇说晋母妃为贵妃。” 舒妃终是一愕:“你说什么?”旋即便锁起眉头,“怎么回事?” “父皇说来年儿臣就要及冠了,你对儿臣有养育之恩,该晋晋您的位份。”沈晰大大方方地将这番话告诉了她,舒妃听罢,心里五味杂陈。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在宫里,妃位虽然也是主位,但似乎总差着一点,显得不够尊贵,到了贵妃就不一样了。 可她又还有些更复杂的感受,不知该归为喜悦还是难过。 ——近二十年,她在宫里近二十年,好像终于得了那么一点儿认可。 她初时进宫就一个原因:元后久病不愈,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尚在襁褓中的沈晰需要一个养母。 家里怕这个孩子被养在旁人膝下会受委屈,她身为元后的胞妹便被送进了宫。因为要抚养嫡子,所以她一进宫就在妃位上,一度风头无两。但在后来的近二十年里,她从来没有多得宠过,位份也始终未曾晋过,少女年华时曾存在的幻想早已在时光流转中被消磨殆尽,她生命中的唯一光彩,就是这孩子还养得不错。 如今倒突然晋了个贵妃。 这算是皇上在谢她? 舒妃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沈晰也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不好硬做宽慰,索性离座起身,伏地一拜:“儿臣先恭喜母妃了!”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舒妃赶紧拉他,哭笑不得,“本宫用不着你这样哄,一会儿你陪着本宫一道去给你母后上柱香。” 之后的小半年,宫中喜事不断。 先是舒妃在吉日正式受封为舒贵妃,接着又是东宫的两个孩子过百日。 皇上在百日时给两个孩子赐了名字和封号,小皇孙叫沈济,达济天下的济;皇孙女的闺名由父母起,皇上就赐了她公主的爵位,封号“安和”。 接着便是年关。 过年在宫里是大日子,通常从腊月一开始就要热闹起来了。但对于楚怡这样的位份不高的东宫妃妾来说没什么可忙的,属于社交层面的宫宴应酬都轮不上她去,她自己开开心心地过年就行。 但在腊月廿八,出了件让楚怡挂心的事——云诗要生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因为和沈晰越来越亲近的缘故,云诗这一胎弄得楚怡心情也蛮复杂的,和太子妃生孩子带来的感觉不一样。 太子妃是正妻,而且和她不熟,她在看待太子妃的事情的时候,角度相当旁观,基本就是在理智地看待一件陌生人身上发生的事。 但云诗就不同了,云诗和她是好闺蜜,这件事总结一下就成了“她的闺蜜怀着她男朋友的孩子”。 ……这感觉太复杂了。 楚怡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和自己强调明白“云诗怀孩子的时候我和太子还不熟”的问题。 又花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强行接受“你就是心里别扭又能咋地?”“你既不能不让云诗生,也不能和太子玩离婚”的悲惨处境。 最后,这一切再度被她慨叹为——封建制度害死人啊! 可到了云诗发动要生的时候,这一切的感慨就又没了。那一天里,她从早到晚都在屋里焦虑得团团转,就怕云诗折在这一胎上。 到晚上云诗平安生产的消息传出来时,她一下子浑身都脱了力,缓过来后就心情很复杂地在心里感慨了下:事实证明,女人间的感情好起来,男人算个屁啊…… 然后她把这个“至理名言”写在了她的小本本上。 她现在确实蛮喜欢太子了,可她并不想让自己完全沉溺在所谓的爱情里。 她要一直提醒自己友情、爱好的重要性,在不可能拼搏什么事业的前提下,她希望这两件东西还可以让她活得相对独立。 从思想上变成别人的附属品就太悲惨了,楚怡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力地保持自我。 第二天,楚怡去纤云苑看望云诗和她刚生下来的女儿,一进院门,就看到沈晰一脸丧地坐在廊下。 “殿下?”她走过去福了福,“怎么了?” “唉……”沈晰叹气,然后抬起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她,“我真的特别吓人吗?” 楚怡笑出声,知道他这是又因为云诗的胆小碰了一鼻子灰。她一时有点心疼,觉得他这副样子可怜兮兮,但同时吧,又还有点窃喜。 他和云诗要是也情投意合,她的心情就更要复杂了,现在这样对她来说还比较好接受。 她发现自己变得自私了…… 她于是闷闷地走进了云诗的卧房。 “?”沈晰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动,但没能明白为何会突然这样有变动。想问一句,可她已迈过了门槛,他想了想,没好跟进去。 “唉。”沈晰又叹了一声,摇摇头,起身去绿意阁等楚怡去了。 整个东宫后宅,也就楚怡那里让他觉得自在些。别人要么礼太多、要么想太多,都没法让他觉得是在家里。 进了绿意阁,他就把白玉青玉都支了出去。两个人都清楚他要干什么,死死低着头一并退到了屋外等着,一个字也不敢多言。 太子又要看奉仪娘子写的东西了。也不知奉仪娘子到底写了什么,竟然那么有趣。 屋中,沈晰做贼似的站在书案边搓了搓手,无比熟练地翻出了本子,又从自己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取了把钥匙。 楚怡够精的,怕别人偷看,就给本子装了把锁。 但她显然没料到已经有人看了,并未将钥匙随身携带,最初时搁在了枕头底下。 于是他拿去配了两把,一把一直带在身上,一把放在书房里备用,就这样又偷偷摸摸看她的本子看了好几个月。 那个傻楚怡还没发觉…… 沈晰边在心里笑话楚怡,边将小锁咔嗒一声拧了开来,信手一翻便刚好翻到了前两日看过的那篇。 他就又往后翻了两页,很快,便看到了楚怡昨晚刚写下的那行字。 ——“女人间的感情好起来,男人算个屁啊!” 读起来真是荡气回肠。 36.第 36 章 楚怡回到绿意阁的时候, 发现太子坐在罗汉床边喝着茶,神情还是丧丧的。 看见她进来,他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叹得她直笑:“怎么啦?” 沈晰皱皱眉, 又一叹,憋出一句:“……云氏怎么样?” “挺好的。”楚怡坦诚道,“孩子也挺好, 白嫩水灵能吃能睡, 殿下放心!” 沈晰:“哦……” 他其实知道云氏和孩子都挺好,如果有什么不好, 宫人早就来告诉他了。而且这是东宫,也没什么非得他亲自照顾的地方,不论出了什么事都有人会立刻安排妥当。 真正让他不高兴的是另一件事。 然而他没法说。 他一时在想, 以后再也不要偷看她的本子了!但几是下一刹, 他就意识到自己一定忍不住。 ——他被她本子里的内容气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能忍住, 还能看到现在? 他于是长长地缓了口郁气, 朝楚怡伸了伸手:“来。” 楚怡走过去, 还没站稳, 就被他一把拥进了怀里。 她顿时双颊泛红, 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 躬得像个小虾米。但他似乎无所察觉, 只把她抱得紧紧的, 安静地抱了很久, 才用一种十分疑惑又万分忐忑的口吻问她:“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楚怡懵然,奇怪地望着他,他有些沉肃地回看过去:“告诉我。” “……这要怎么说。”她忸怩地别开头,他轻声道:“也没那么难吧?” 楚怡:“……” 好像是哦,喜不喜欢是一个多么直观的看法啊! 她是一直在纠结三观和身份带来的冲突,但如果抛开这些不提,问她喜不喜欢他…… 她没有沉吟太久,点了点头:“喜欢的。” 他是那种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很优秀的人,如果没有那些年代不同造成的道德观差异,她估计也已经走到给他生孩子的那步了。 她觉得自己说出这两个字时很诚恳,可他又追问:“有多喜欢?” “……”楚怡不知道怎么答了,再度一脸奇怪地看向他。 他怎么了?是云诗的小心翼翼让他受伤了么? 不至于吧……云诗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明明早就知道云诗怕他! 这问题难以回答,但他定定地看着她,她也难以把这问题绕过去。 于是她想了想,诚恳道:“‘多喜欢’太难衡量了,但殿下您明不明白,臣妾说喜欢您比您说喜欢臣妾要难的多?” 沈晰的神色没什么变动:“怎么说?” “您说喜欢臣妾,又不需要什么勇气,喜欢就喜欢了。”她撇了下嘴,“臣妾承认喜欢您,可就是把的幸福都交待了!人嘛,原本事事都可以自欺欺人,就算臣妾原也喜欢您,但嘴上不认,日后有了什么变故便也能让自己不在意一些;亲口承认了就不同了,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这您明白吗?” 这一套道理在楚怡脑子里转了好久了。在过去几个月的和睦相处中,她时常觉得“哎呀他真好”,又紧接着使劲跟自己说“不不不我不喜欢他”。 她其实也早就意识到这是一种自欺欺人了,但她又很清楚,人自我麻醉起来是可以很厉害的。一直这样自我麻醉下去或许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出现变故时造成伤害来得舒服一些。 但她可没想到她会在他直言相问的时候,把这些都直言告诉他! 楚怡说完后屋里安静了下来,宫人们都沉默地盯着地,他沉默地盯着她。 她自己也沉默了,有点发蒙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坦诚。 可在心跳如鼓击的同时,她又有点说不清的畅快。 她好像早就想把这些说给他听了。 他一个劲儿地待她好、一个劲儿地撩她,可他知不知道她如果动了心,对她而言意味着怎样的勇气和妥协? 她不是想跟他算什么账,不是想让他有什么感动,她只是觉得应该跟他说清楚,在这种并不平等的感情里动真心要面对怎样的内心挣扎。 她想让他了解她的想法——出于这份喜欢,她想让他了解她的想法,否则她不敢对他更喜欢。 这种安寂持续了一会儿,楚怡感觉搂着她的那双胳膊又紧了紧。接着他凑了过来,温热的薄唇吻在了她的颈间。 她在酥痒中缩了下脖子,而后听到他说:“我明白。” 真的明白吗? 楚怡心里有个小人儿被不安的情绪怂恿着想跟他抬杠。 但这个小人儿尚未来得及让她说出一句话,她就已经被他吻着放倒在罗汉床上了。 他的吻带着明显的情|欲,令她心慌意乱;同时又温柔至极,令她无力挣扎。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不懂他突然抽什么风。但他的热情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心惊肉跳地迎接下来。 沈晰带着一股余怒和委屈疯狂地吻着她。 他真的生气,在对她动心之后他都没再碰过后宅的任何人了,她却在本子里写“男人算个屁”! 可她刚才的话无疑又抚慰了他。那样婉转细腻的心思不会是随口编的,他能理解她的想法,便也相信那句“喜欢”是真的。 ——虽然这个“喜欢”的程度多半还不深,多半没有他喜欢她深。但,她既然扛过了那样多的内心挣扎来试着喜欢他,他也就不计较多或少的问题了。 这些情绪搅动得他心慌意乱,只得以这样的方式将这种情绪宣泄出来。 她柔软的肌肤被他的薄唇抚过,同时也抚着他的薄唇。这样的接触里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一边让他的烦乱被安抚了,一边又愈发吻得欲罢不能。 突然间,一只手推住了他:“殿下!” 沈晰锁眉定睛,对上她那双怔怔的水眸。 “殿殿殿……殿下不能白日宣淫啊!”楚怡舌头打结,脑子和在他的激吻中被弄得一片凌乱的衣衫一样乱糟糟。 ——他这个举动,看着也太像某些事情的前戏了吧! 但他倏然皱起眉头:“真想揍你!” 楚怡:“?” 沈晰没好气地坐起身,径自理了理衣领:“想跟你亲近些许罢了,谁要跟你白日宣淫!” “……”楚怡躺在床上哑了哑,踌躇了一下,爬起身抱住他的胳膊,“臣妾就是提醒一下!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影响不好!” 呸! ——沈晰心里气不忿地啐道。 什么影响不好!说得冠冕堂皇!她就是自己不肯!她觉得男人算个屁! 然后他斜着眼瞪她,语气生硬:“懒得理你。”说罢便起身要走,但她全身的力气都倾在了他胳膊上,耍赖地把他拖住了。 楚怡笑得眉眼玩玩,摆出了一份不要脸的架势:“别嘛,臣妾不说了还不行?” “咝……”沈晰摆出了一张牙根发酸的脸,同时却没骨气地坐了回去。 她好像挺满意,嘿嘿一笑放开了他的胳膊,乖乖地盘坐在他身边。 沉了一会儿,他还是不痛快:“还是想揍你!” “……那来啊!”楚怡不怕死地凑到他面前,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臣妾就在这儿,殿下舍得不?” 语气十分娇嗔,剪水双瞳里满是戏谑。 ……真是胆子大了啊! 沈晰眯眼和这双挑衅意味分明的美眸对视了两息,猛地把住她的肩头,再度把她按倒在了床上。 楚怡惊声尖叫,又在尖叫中被翻了个个儿,下意识地挣扎,紧接着却感觉他俯身压在了她后背上,力气之大将她的挣扎尽数变为徒劳。 然后他悠哉哉向青玉摆手:“去,拿戒尺来。” 楚怡:“?!”同时余光看见他作势撸起了袖子。 青玉哪儿敢跟他顶,立时三刻折去对面的小书房把戒尺取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奉到他手里:“殿下您……” 沈晰顾不上理她,抑扬顿挫地问楚怡:“你再挑衅一个?” “……”楚怡紧紧闭嘴,一字不吭。 屁股挨打的滋味儿她可尝过,虽然太子现下这架势看起来很……情|趣,跟徐良娣当初打她不是一回事,但还是算了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楚怡安慰着自己,同时心底嚎啕大哭:男人都是混蛋!!! 他从来没对她有这种举动!今儿个她刚头脑一热承认自己喜欢他,他就来劲了! 还有,他到底在抽哪门子风啊!!!云诗真的能把他刺激成这样吗!!! 楚怡心底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脸上乖巧得像只布偶猫。 沈晰啧啧嘴,品着她的这副小模样,手里的戒尺啪地敲了下去。 楚怡瞬间猛力扭动,口中大呼:“我都没再说了!!!” 但他手里的戒尺又落了一下——叫她说他算个屁! 结果她突然不动了。 楚怡把脸伏在臂弯里,觉得眼眶有点热。 “楚怡?”沈晰赶紧把戒尺扔在了榻桌上,把她扒拉过来一瞧眼眶泛红,整个人都慌了,“不打了不打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楚怡绷着脸,委委屈屈哼哼唧唧地要从他怀里脱开。 “我错了,别生气。”他讪讪地把她搂紧在怀里,哑了会儿,又小心问,“真打疼了?” “……没有。”楚怡也有点悻悻。 打疼了吗?其实真不疼,那点痛感一转眼就过去了,平常自己一不小心在哪儿磕一下都比这个疼。 可屋里还有宫人候着呢,她觉得丢人啊,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还觉得有一点点委屈。 就是情侣间吵嘴玩被对方占了上风的那种赌气的委屈。 他一本正经地又要翻她的身子:“我给你揉揉?” “咝——”楚怡边瞪他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一撑手臂坐起身来,“我咬你啊!” “哈哈哈哈哈!”沈晰笑着倾身,鼻子在她鼻尖上一碰,“那不许记仇啊!” 不许记仇记到本子上啊! ——他其实想这么说。 37.第 37 章 除夕, 沈晰一大早就起床了。身为太子, 他每年过年都要忙上好几日,从宫宴到朝会他一样都躲不了。 太子妃也一样, 太子在前朝忙着, 她有后宫的宴要参。去年还有个徐侧妃能帮她顶一些事, 如今徐侧妃被降为良娣,身份上不够了,上哪儿都只能她自己忙。 但赵瑾月不在意这种忙。这样忙才显得她身份尊贵呢,旁人想忙都忙不来。 于是天还没亮,赵瑾月就先去坤宁宫向皇后问了安, 从坤宁宫出来又去翊坤宫向舒贵妃见礼。舒贵妃忙请她坐,说笑道:“来得这样早, 还好本宫没有贪睡, 不然可要委屈你在外等着了。” 赵瑾月颔首笑笑, 客气说:“早早来服侍母妃是应该的。”说罢便按过年的规矩向长辈敬茶, 舒贵妃抿了一口,搁下茶盏,又问她:“孩子们怎么样了?” “都好。”赵瑾月边落座边笑道,“济儿闹一些, 安和比较乖。都能吃能睡的, 五个多月来长大了不少。” “小孩子现下长得最快了。”舒贵妃边应话边觉得有点奇怪——安和?那是皇上赐给小公主的封号, 宫里常是这样做的, 为的便是让当娘的能自己给女儿取个乳名, 太子妃怎的这样拿封号叫着? 舒贵妃便问了一句:“咱们安和乳名叫什么?” 赵瑾月微微一怔。 她没给女儿取乳名, 照顾两个孩子太忙了,她没顾上。 气氛稍稍僵了那么一瞬,舒贵妃到底是在宫中沉浮多年的人,旋即明白过来,抿笑说:“当娘的最挂心孩子,尤其是起名之事,总觉得一叫就是一辈子,往往看什么都不满意,迟迟定不下来。但眼下孩子也五个月了,再不起个乳名给她,以后你叫她都要不认了,这么着吧,你拿不定主意本宫便你给她取一个,想好了着人过去告诉你。” “……好,多谢母妃。”赵瑾月悻悻颔首,舒贵妃不再多提这个话题:“云氏的孩子怎么样?” “也都好。”太子妃道,“云氏不大爱出门,臣妾去看过她们母女几回,都没什么不妥。太医说那孩子比济儿和万安那会儿的分量都足些,康健得很。” 舒贵妃点点头:“一胎一个,通常都是要比两个的分量足些的。” 婆媳两个之后又闲话了一些家常,到翊坤宫随居的宫嫔们来问安时才止了音。随居的宫嫔们大多位份不高,算起来是太子妃的长辈,但论身份却也不及她尊贵。赵瑾月这大半日便过得很是舒坦,她也不由自主地想了想,有朝一日太子继位,她当了皇后、住进坤宁宫去,又是怎样的感觉。 . 前朝,太子一大早便进了乾清宫,帮着父皇一道应付群臣朝贺。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皇帝晌午时还正经地用了个膳,太子却几乎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净忙着跟宗亲们说话了。 傍晚十分,太和殿的宫宴快开席了,乾清宫中可算逐渐安静了下来。沈晰重重地缓了口气,对镜理了理衣衫,披上大氅便要先一步往太和殿去,皇帝从后头叫住了他。 “吃些东西再去。”皇帝道。 沈晰耸肩:“到宴上再吃就是了。” 皇帝失笑:“他们免不了又会拉你喝酒。”     沈晰想想,也对。前两年就都是这样,兄弟们在宫宴上高兴了要跟他喝一杯,旁的宗亲想露个脸也要来敬他一杯。虽然当中也不是没工夫吃东西,但若肚子里本身空着就先被人拉着灌了两杯可真不舒服。 他便又回到殿中坐了下来,皇帝着人上了两碗虫草干贝粥上来一起吃。父子俩其实已经同坐了一天,但直到这会儿才顾上好好说几句话。 皇帝道:“你素来读书办差都用功,过年就好好歇歇,别像去年似的一日都不让自己放松了。” “……”沈晰吃着一勺粥,正好借此没说话。 他确实很用功,因为他清楚自己身为储君的责任。但在去年之前,他也没有用功到让自己一日都不歇,后来变得这样不敢松懈,不过是因随着年龄渐长,他们几个兄弟间各自有了自己的心思罢了。 皇帝沉吟着吃了两口粥,又说:“朕知道你的几个兄弟在想什么。但有的事,不是他们去争就有用的,你不要太紧张。” “……父皇?”沈晰哑然,看了看父亲,倒也没有刻意地粉饰太平,只说,“儿臣不怕他们争,只是觉得自己做得够好了,才能服众。” “那要看这个‘众’是指谁了。”皇帝笑了声,“若指文武百官、指天下万民,你这个太子现下已很服众了,如有朝一日出了变数,朕也会提点你;但你若指的是想与你争的人……” 皇帝摇了摇头:“权力面前,鲜有人会因为旁人更好就服的。” 沈晰颔首:“父皇说的是。” 父皇说的是,但其实父皇并不知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文武百官、天下万民,乃至这几位手足兄弟怎么看他,其实都是次要的。真正让他不敢松懈的,是他怕一旦哪位兄弟强过他,会让父皇有所动摇。 储位之争说来复杂,立嫡、立长、立贤各有各的规矩;同时又可以简单的很,最终靠的不过是先帝的一道遗旨。 但这话没法说,皇帝身子还康健,遗旨就是个禁忌的话题。而且他也真不想现在就议论这些,皇位诱人归诱人,父皇能长命百岁还是最好的。 沈晰只得三两口将余下的粥吃完了,舒缓出一笑:“那儿臣听父皇的,好好歇一歇,在京里走动走动,带弟弟们出去跑跑马。” 皇帝欣然而笑,也将碗里余下的粥吃了,父子二人便一同出了乾清宫,往太和殿去。 太和殿里,皇长子正一派神清气爽。 刑部赶在过年之前把江怀的案子结了,他终于彻底洗脱了嫌隙,不必在除夕宫宴上面对窃窃私语。他于是早早就来了,二弟不在、四弟不善多言,他刚好得以光明正大地拉着三弟五弟喝酒。 目下的储位之争上就他们三个争得最烈,前阵子那档子事儿,三弟五弟一句话都没为他说,摆明了是等着他倒霉。如今他没事,三弟五弟跟他喝着酒脸色都不好看。 皇长子心里这叫一痛快,心说想看你大哥我吃瘪?做梦去吧! 所以,等到向皇帝和太子见完礼后,三皇子五皇子立刻跑了,宁可去向太子敬酒都不愿再跟这个招人嫌的大哥待着。 三位面和心不和的嫡出皇子之间因此而展现了一派难得的和睦,但多喝酒也是难免的了——他们各自可以不多敬对方,但好奇他们究竟怎么回事的朝臣都要上前来敬他们,一时也不好全推了。 酒过三巡,喝得眼花的沈晰不得不开溜:“我去敬大哥一杯!”他说完一提酒壶起身就走。三皇子五皇子想拦他都没拦住,心情很是复杂。 . 东宫里,一场晚宴吃得颇没意思。 太子在太和殿参宴、太子妃在坤宁宫参宴,留下几个妃妾坐在一起吃席,不仅没意思还很尴尬。 一屋子坐着六个人,总共就楚怡一个得宠的,除此之外还有个刚生了女儿的云诗也算抬得起头,其他几个人除了嫉妒生不出任何情绪。 但她们两个对这些都充耳不闻,默契地低头吃菜。过了也就小半刻吧,楚怡发觉眼前的这几位也很默契——尖酸刻薄得不到回应,就开始挑拨离间了。 黄宝林用帕子拭着红唇说:“等孩子满了百日,云宝林大概也该晋良娣了吧?一年之内自妾侍到良娣,云宝林真是独一份儿。” 罗宝林就跟个捧哏似的,立刻心领神会地接口:“倒是不见楚奉仪晋位。要说得宠还是楚奉仪得宠一些,殿下忙于朝政记不住这事儿就罢了,云宝林跟楚奉仪姐妹情深,也不知帮奉仪提一提?” 云诗顿时紧张,失措地看楚怡:“楚姐姐……” 楚怡:“呵呵。” 如此套路的挑拨离间台词,二十一世纪的宫斗电视剧里恨不得步步都有。 她啧着嘴从碟子里夹了块拍黄瓜吃,对先前的话恍若未闻,只跟云诗说:“忘了个事儿,太医不是说你最近总觉得冷是气血有亏吗?殿下之前给我了几斤上好的燕盏,我让人送一半给你。这玩意儿不止补身对皮肤还好。别晚上吃就行,太补了,容易胖。” 云诗到底是在她的羽翼下(……)活了一年多的人,立刻会意,一点都没客气:“行,那多谢姐姐了!” 黄宝林就不高兴了:“楚奉仪这么着可就没劲了。我们这是为你操心,你何必这样炫耀盛宠来刺我们?” “哟,您为我操心啊。”楚怡看她来劲,也就不玩啥曲线救国了,把筷子一放,“那我劳您咸吃萝卜淡操心吧。人生在世就这么几十年,何苦为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操这么多闲心呢您说是吧?您瞧您,现在图个嘴巴痛快,那万一云诗心里一着急没扛住找殿下给我求封去了、殿下还真就给我晋了位了,糟心的不还是您自己?” 她说着,边用一双美眸斜睇着黄宝林,一边痞了吧唧地咂了口果酒:“到时候您可怎么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咬碎银牙往肚里咽不是?您这叫往自己嗓子眼儿里扔蛆啊宝林姐姐!” “你……” ——黄宝林的脸又绿成绿宝林了。 楚怡就笑看着她绿,绿了好一阵子,可算白了回来:“奉仪不要太得意,世事沉浮无常!” “是是是,我素来知道世事沉浮无常——比如我楚家落了罪,那是沉;我得了宠,是浮。来日哪天又会失宠沉下去,那也没谱。” 说着她又咂了口果酒:“但是吧——” 黄绿宝林见转折来了,顿时神色一紧。 便见楚怡那双好看又可恨的剪水双眸笑吟吟地在她脸上扫着:“可架不住您压根儿没浮上来过啊!来日我垂垂老矣,尚可以回忆一把曾经的潇洒与爱恋,您吧……” 她苦叹着把酒盏放了下来:“我诚恳地建议您培养一下自己的爱好。人,总是有点让自己投入的东西才会活得更开心的,缺爱的时候尤其如此。哎,要不您每天来绿意阁找我,咱一起跑跑步吧?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她说完,诚挚地看着黄宝林。 黄宝林没有应答。 黄宝林被她气哭了。 半分钟的强撑后,黄宝林抹着眼泪拂袖离去。 罗宝林和黄宝林一向交好,脸色变得愈发不好看:“奉仪真是……” 楚怡微笑着看向她:“罗姐姐有何见教?” “……”罗宝林清楚地嗅到了那股攻击力转移的味道,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望着她硬生生地吞了口口水,“没什么……” 说完闷头夹菜:“没什么没什么……” 怎么就怂了呢?! 楚怡意犹未尽,又看向了一直冷涔涔睇着她的徐良娣:“哎,良娣娘子,您到底在看什么?” “……”徐良娣秒速别开目光,但没有像罗宝林那样局促,定住心神,又重新拿起了傲气,“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奉仪今日带的玉簪成色不大好罢了。” “呀。”楚怡好笑地锁眉,“那您是打算赏我支成色够好的吗?” “?!”徐良娣诧异地看向她,满眼都是:你怎么没脸没皮呢? 楚怡坦荡地回看过去,回了她一脸:不然你管我簪子干啥?我吃你家大米了? 又半分钟过去,徐良娣也面色青白地走了。罗宝林在自救的事情上似乎总反应很快,旋即追了上去:“我送送良娣!” 屋子里就此只剩了楚、云、廖三人,她们三个相互倒熟,楚怡便听两方先后爆出一声低低的扑哧,廖氏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这张嘴……在太子殿下跟前你可当点儿心,别给自己招祸!” “我知道,不会的!”楚怡笑笑。 她可惜命了!真有什么忍不了的吐槽或是对他的不满,她都偷偷写在小本子里悄咪咪地宣泄,打死也不能说给他听! . 子时三刻,太和殿宫宴散去,沈晰终于得以回到东宫休息了。 走进宫门,宦官挑着宫灯迎上来,他先问了问坤宁宫那边的宫宴如何,宦官回说都好,太子妃已回来歇息了。 他又问:“后宅的家宴呢?” 那宦官噎了噎,委婉地禀话说刚开始还行,后来吃着吃着就只剩云宝林、楚奉仪和廖奉仪了。 “怎么回事?”沈晰锁起眉头。 38.第 38 章 宦官躬着身, 一边挑灯给太子引路一边回话。他知道楚奉仪合太子的心意,着意绘声绘色地把楚奉仪那些话都重复明白了, 最后收尾道:“所以, 徐良娣、黄宝林和罗宝林就都走了, 只剩下云宝林、廖奉仪和楚奉仪用完了膳,还叫人唱了两支曲儿, 才回去歇着。” 沈晰忍笑忍得很艰难:“知道了。”说罢随手赏了这宦官一锭银子, 径直往绿意阁行去。 宜春殿里, 太子妃赵氏回东宫后小睡了一觉, 醒来也问了问后宅的事。听闻家宴不欢而散,秀眉皱得紧紧的:“这楚氏真是没规没矩。大过年的闹成这个样子,一点分寸也不知道。” 这事是匪夷所思了些, 白蕊方才回话时就知太子妃要生气,眼下连眼皮都不敢抬:“楚奉仪确是脾气冲了些。” “目无法纪!”赵瑾月神情肃然,不快地想了想, 吩咐白蕊说:“着人去绿意阁传个话, 让楚氏明天一早来宜春殿, 给我把事情解释个清楚。” 她想,她这个正妻就在这儿搁着呢,底下的妾室岂有闹得这样难看的道理? 如若传出去,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外人都要笑话她的! . 绿意阁里,楚怡原本都躺在床上快睡着了, 没想到沈晰翻上床就开始笑, 硬生生把她的睡意给笑没了。 “笑什么啊!”她睁开眼来瞪他, 他趴在旁边笑得肩头直抽搐。 莫名其妙! 被搅扰了睡眠的楚怡心里不爽,气哼哼地不理他了,翻过身面朝着墙壁,抱住被角要继续睡。 他却又贱兮兮地凑过来,拍着她的肩头说:“嘴真毒,一桌六个人让你怼跑了三个?” 楚怡瞬间清醒,一下子弹坐起身,脸都红透了:“不是那么回事!” 她恳切地望着太子说:“是她们先惹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揽着她躺回去,还给她掖了掖被子,幔帐里稍稍安静了一会儿,他又没忍住扑哧了一声。 太可乐了,根本忍不住啊! 楚怡被他笑得无地自容,往下拱了拱,将脸蒙进了被子里,他又揭开被子把她露了出来。 然后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不过我觉得黄宝林说得也对。” 楚怡:“?” 她诧异地看看他:“殿下是说……云诗没为臣妾说话不对?臣妾觉得不是那样的,云诗就是胆子小而已,她见了殿下就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哪敢跟殿下提要求啊?” 沈晰笑吟吟地听着她说完,道:“不是那句。” 楚怡:“?” “是说你的位份也该晋晋了,这大半年也就你总侍奉在侧,不能让你白干活不是?” 楚怡又一次:“?” 接着她凌乱道:“不不不不不……别了吧!臣妾当这奉仪挺好,逍遥自在!” “给你晋个位妨碍你逍遥自在吗?”沈晰不解地锁起眉头打量她,促狭道,“就凭你这张嘴,也没人能妨碍你自在吧。” “……不是,不是那么回事儿。”楚怡绞尽脑汁,迅速想了一套比较好听的措辞,“臣妾就……就觉得位份不重要!殿下您看咱现在两情相悦是不?那虚位有什么要紧的,好好过日子不就行了嘛!” 这话可太好听了。 好听得都不像她说的了。 沈晰于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说实话行吗?” 楚怡:“……” 她缩回被子里:“实话是……” 沈晰淡笑着凝视着她的脸。 “臣妾……” 沈晰目不转睛。 楚怡闭眼,将心一横:“臣妾觉得自己到现在都没侍寝过还晋位很不合适!” 沈晰噗地一声,大笑刚涌到喉咙,余光瞥见有人进屋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定睛一看,是个宜春殿的宦官。 太子便坐起了身:“怎么了?” 那宦官单膝跪地:“殿下安。太子妃殿下听闻了今晚家宴的事,传奉仪娘子明日一早去宜春殿解释一二。” 楚怡闻言撑坐起身:“这事分明是……” 太子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看了看那宦官,淡声道:“你去回话,就说是黄氏出言不逊在先。” 宦官不敢多言,一叩首就要走,沈晰又添了句:“记得说清楚,是底下人禀话说的。” 他不能让太子妃觉得是楚怡跟他说了什么。否则就太子妃那个爱想东想西的脾气,绝不会相信他是早就听了这事觉得楚怡没错而后才到的绿意阁,只会觉得他是为了袒护楚怡而驳她的面子。 沈晰这般想着,颇有些郁结于心地暗自咂了咂嘴,待得那宦官退出去,才又扭头看向楚怡:“这下晋位是得放放了。” 说罢便见楚怡眉眼一弯:“可以的!” 没心没肺。 沈晰眯眼,躺回去揽住她:“不过你若忐忑于自己尚未侍寝,孤给你个机会啊。” “……”楚怡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了。 沈晰一脸的好笑:“那你觉得怎么着合适?你看,你我现在也算熟起来了吧,你难不成要一直这么……你懂,然后守着奉仪的位子守几十年?” 当然不是。 楚怡心情复杂地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 她其实想说,我想试着努力奋斗奋斗,等你什么时候把你完全收入囊中、让你对我一心一意了,我们再滚床单。 但理智告诉她,这确实太难了。 虽然太子的的确确已经有大半年没碰过别人,可这是因为后宅的人还少、别人都不合他的意,并不是为了她。 以后注定还会有更多妃妾进后宅的,等他登基为帝,这个数量会更多,就是人数过百都不稀奇。 她期待的事情像是一座空中楼阁,美好地悬浮在她的梦境里,但因为没有根基,注定无法在现实中构成。 她能做的其实只有跟现实达成和解,告诉自己既然没有空中楼阁,那在宫里有一处精致华丽的住处也不错。 不然能怎么样呢?她又不是没幻想过离开他,可他明明白白地说了让她死了那条心,她难道还能自己挖地道出去,然后再游过护城河吗? 完全不现实好吧。 楚怡于是理了理心绪,弱弱道:“殿下让臣妾准备准备。” 沈晰点点头,没再多说这件事:“对了,父皇让我过年好好歇一歇。初三之前都要在宫宴上,之后你想四处走走不想?我带你一道去。” 能出去玩? 楚怡眼睛一亮,旋即又黯了下来:“臣妾初四之前不一定能准备好……” “……”沈晰窘迫地盯了她半天,“我也没那么急好吗?” 楚怡:“……” 沈晰:“……” 刹那间,两个人各自翻身,一个朝里一个朝外地背对背蒙住被子睡下了。 尴尬,床上的事儿这么拿出来聊真尴尬! 楚怡想好了,自己做好准备就得赶紧推倒他,不能再给他这么问的机会!再问几回,她怕是连跟他聊天都要觉得别扭了! . 宜春殿里,赵瑾月听那宦官回禀完正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不满意归不满意,可既然连下人都觉得不是楚奉仪的错,那这事不提便也不提了。 但接下来,那宦官说出的另一件事令她猛地凉气倒吸:“你说什么?!” “是,下奴听得真真儿的。”宦官跪地叩首,“先前大约是在说给楚奉仪晋封的事,而后下奴听到楚奉仪亲口说,觉着自己都还没侍寝过,再行晋封不合适。” 赵瑾月僵坐在了那里,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她知道楚氏得宠,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得宠。 一股强烈的怒火在她胸中燃烧起来,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喊:凭什么! 楚氏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殊荣!她父亲是罪臣,她自己当过宫奴。除却一张好看的脸外,一无是处。 她何德何能,让太子这样待她! 而太子,已经很久没有留宿过宜春殿了。 最初是因为她这个太子妃有孕,她荐给他的妃妾又不合他的意。可后来,她生完了孩子、出了月子,他也再没有宿在宜春殿过。 她曾也生出过淡淡的嫉妒,觉得楚氏这样缠着太子让她独守空房。但现下,听闻楚氏连侍寝都没有过,她又觉得更加怒不可遏。 凭什么,她究竟凭什么! 赵瑾月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句话。 是她没在东宫后宅里立好规矩,还是楚氏太过狐媚? 她久久得不到答案,最后也只能紧蹙着黛眉,朝那宦官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 绿意阁里,沈晰在天色尚黑时就起了床。年初一又要忙一整日,单是早上的元日大朝会就不能怠慢。 他没想叫醒楚怡,但洗着脸一有动静楚怡就醒了,边揉眼睛边打哈欠地从床上爬起来。 沈晰脸上还挂着水珠,侧头跟她说:“你睡你的。” 她还真就咣叽倒回去了,他边转头擦脸边埋在帕子里笑。 然后听到背后懒懒地说:“这么早就出去,也没空用膳吧?不饿吗?” “饿啊。”沈晰惆怅叹气,“但能怎么办,朝中之事又不能由着我不去。你睡吧,晌午我若得空就回来跟你一道用膳。” 楚怡边醒神边想了想:“殿下想喝点昨天晚上的汤吗?” “……”满屋的宫人都斜着眼瞧她。 楚怡重新坐起来:“昨天宵夜有道牛肉汤可好了,但我就喝了那么一小碗,别的要么是今儿个赏给宫人喝要么就倒了。现下这么冷,放一夜也不会坏,让他们煮开了再下点面,殿下吃几口再走呗?” 青玉立在榻边,恨不得摸块帕子把她的嘴堵上。 让太子喝昨天的剩汤,她听都没听说过! 但楚怡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行。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物质资源那么丰富的年代,大家还不是经常把当天没吃完的菜收一收搁冰箱,第二天热热再吃吗? 古代本身东西就少,吃口剩的咋的了?寒冬腊月膳房里灶火一封,温度估计比冰箱冷藏室还低。 再说了,太子不是饿吗!大冬天饿着肚子在太和殿外站一上午,多虐啊! 都处在万人之上的位子了,为什么要受这种没必要的委屈? 沈晰刚听她那么问的时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听她又是牛肉汤又是煮面的,没骨气地饿了。 “真会过日子。”他嗤笑着招手叫来张济才:“别让旁人知道,让膳房热汤去。” 吩咐完之后他觉得吧……她这招是不错,又省事又实用,只不过让外人听了确实不太好,尤其容易给她惹事。 他便又向张济才道:“给绿意阁添个小厨房吧,人手你亲自挑。” “是,下奴知道了。”张济才低眉顺眼地应下。 院子里有自己的小厨房,起码得是良娣的位子才行,楚怡离良娣还差着两级呢。 但东宫是太子的东宫,太子说行就行,真有人问下来,回一句是太子想自己用膳方便合口一些,也就得了。 39.第 39 章 张济才领了命, 就直接去了膳房。东宫里的大膳房在前后宅之间,离绿意阁也不算太远。 进了膳间, 张济才就找到了主厨刘福, 跟他说:“楚奉仪昨晚喝的那个牛肉汤, 你给我煮上面来一碗。” 刘福正盯着小徒弟们和面切菜呢,听见这话扭头一乐:“今儿什么日子啊, 您张大公公这个点钟不在太子殿下身边候着, 跑我这儿讨汤喝?” 张济才翻了一记白眼, 然后把刘福拉到了旁边没人的地方。 他们两个是一道进的东宫, 相交多年也算知根知底,张济才知道刘福做事有分寸,便也没瞒他:“不是我要喝, 是太子殿下要。” “……?”刘福那张胖脸上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牵得额上的肉都皱了一皱,“喝这隔夜的汤干什么?”他说着指了指背后灶台上的两只大食盒, “殿下的膳跟这儿备着呢, 你给拎过去不就得了?” “啧。”张济才不耐地咂嘴, “今儿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 元日大朝会,太子得寅时到太和殿。除夕宫宴散得又晚,过了子时才结束,这当中满打满算才不到三个时辰。 而太子起床之后还得更衣盥洗,朝服又繁琐, 他能睡足两个时辰就不错了。谁若为了用膳的事让他再早一刻起床, 他估计睁眼就得砍人。 至于眼下, 他倒是已起了床,也没砍人。但把正经的早膳拎过去他没工夫吃啊,满满一桌子二十多道,总要坐下来好好用才行,太耽误工夫。 张济才也觉得若能直接上碗热汤面或者馄饨很合适,吃起来方便又舒服。但宫里规矩多,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太子自己不开口谁敢提?今儿个楚奉仪张口就问太子要不要喝昨天的汤,他都惊了。 也就楚奉仪敢说,也就楚奉仪说了太子还高高兴兴地听。 张济才于是催着刘福把面煮了,嘱咐他别往外说到底是谁要的面。接着又告诉他:“你挑个徒弟给我,一是厨艺要好,二是要懂规矩要精明还要老实,楚奉仪那边要开小厨房。” “哟呵,楚奉仪真可以啊。”刘福边在锅里煮着面边笑,目光在膳房里梭巡了一圈,就跟张济才说,“那边那个,我大徒弟应泉,你带走吧。这小子你也清楚,让奉仪放心用。” “你也够精的!”张济才嗤笑着给他竖了个拇指,便窜去跟应泉搭起了话。 这应泉是刘福最得意的徒弟,前两天太子妃进府要挑人去管宜春殿的小厨房时,刘福都没让应泉去,说要应泉日后接自己的班,管大厨房。 如今可好,为了楚奉仪,刘福把这位放了出来。宫里积年的宦官眼睛都尖,刘福肯这么干,说明他张济才先前看得也没错,楚奉仪的富贵估计少说还能有个十几年。 . 绿意阁里,楚怡在床上躺了会儿,就感觉出了屋里的气压之低。 原因很明显,睡眠不足的太子这会儿心情很不好,一直沉着张脸,弄得四周围的宫人都不敢抬眼皮。 她认识到这一点后便也不敢睡了,吭哧吭哧地从床上爬起来。可他扭头一看她,却又有了笑容:“怎么又起来了?时辰太早,你再睡睡吧。” 楚怡:“……” 她便没骨气地又一度躺了回去,无所事事地盯着他正穿朝服的背影看。他的身材本就特别好,脱衣有没有肌肉她暂且不太清楚,但反正穿衣很是显瘦! 朝服又衣料华贵绣纹精致做工讲究,令这个背影看上去愈发赏心悦目起来。楚怡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张济才端了面进来,他再度回过头。 看她还大睁一双眼睛,他就又笑了:“你还睡不睡了?不睡的话起来一起吃些?” 楚怡看看那只不算大的小碗,一把蒙住了被子:“睡!你吃你的!” 隔着被子,她听到了一声笑。 而后也就过了最多五分钟吧,她感觉他走到了床边,手在她被面上轻拍了拍:“我走了啊。” “殿下慢走!”她说。 一阵脚步过后,她再揭开被子时屋里已经没人了,只有盛汤面的碗在几步外的桌上放着。 那碗也不大,估计也就够装三五口面。他走得又急,即便只有三五口都不一定能吃完。 当太子也蛮辛苦啊! 楚怡心里有了点淡淡的心疼。 . 宜春殿,太子妃在准备前往坤宁宫问安前听宫人回了话,道太子殿下为了日后用膳方便一些,打算在绿意阁设个小厨房。 绿意阁被格外关照的事,赵瑾月这几个月来其实已经见惯了。但这一回,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不平尚未散去的缘故,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紧。 “……殿下?”太子差来的宦官没听到回音,迟疑地唤了一声。 赵瑾月这才强缓下一口气:“知道了。既是殿下的吩咐,你们照办就是。” 这句话之后,她其实很想添一句“又何必来问我呢?”。 太子为了楚氏连位份上的规矩都违了,眼里哪还有她这个正妻! 那宦官得了回话便躬身退出了宜春殿。与此同时,太子已经到了太和殿前,放眼望去,大朝会开始前的殿外广场上一片肃穆,肃穆中夹杂着一些哈欠连天。 皇子们所站的位置紧挨着正当中的御道,他走过去,看到大哥缩着脖子,昨天喝猛了的三弟五弟晕晕乎乎。身体较为孱弱的四弟手里拢这个袖炉,见他过来欠了欠身:“殿下。” 沈晰定住脚,蹙眉打量他:“父皇不是说让你多歇一歇?大朝会这么早,天又冷,你就别来了。” “是。”皇四子哑哑地笑了笑,“但臣弟的母妃近来身子不大好,臣弟又在宫外开了府,平日里关照不上。” 所以就只好趁着过年自己多在父皇跟前露一露脸,父皇要是多关照他一点,宫里就能多关照他母妃一点。 沈晰沉了一沉:“一会儿朝会散后到东宫坐坐吧,你母妃那边,我回头让你二嫂走动一趟。” “多谢二哥……”皇四子感激不已,朝沈晰深深一揖为谢。 大朝会在一刻后便开始了,这场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朝会礼数繁琐且时间冗长。今年又真的挺冷,从年过半百的朝中大员到年轻气盛的皇子宗亲们都冻得不轻,沈晰在其中倒算比较舒服的一个了,他肚子里有热腾腾的牛肉汤,寒劲儿就好像不太容易侵进去,没把吹得透心儿凉。 . 临近晌午,大朝会散了。众人各自回府,沈晰回了东宫。太子妃那边的礼数也差不多这会儿结束,而后他们都可以在东宫里歇上三两个时辰,到傍晚时再分别去参宴就行了。 沈晰早上离开前跟楚怡说要和她一道用午膳,当下去了绿意阁也确实想用午膳来着。奈何他实在太困,午膳还没布齐他就倒在罗汉床上睡着了,楚怡思虑再三没有叫他,轻轻地阖上房门,自己到西屋用膳去了。 沈晰这一觉睡的时间也不太长,过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他躺在罗汉床的一侧,视线越过榻桌,看到楚怡正闲闲地坐在另一侧读书。 她穿着一身颜色浅淡衣料柔软的袄裙,头发半披半挽着,十分随意的样子却让他一下看得愣了。但彼时他脑子还因为未散尽的睡意而有点糊,缓了一会儿,他才隐约想起来,当母妃第一次跟他提起娶亲的时候,他想过类似这般的画面。 那时他想得是自己会有这样一位正妻,和他相处和睦,举案齐眉。在他忙于政事的时候,她打理后宅,等到两个人都闲下来,就一起读上一本闲书、品上两盏香茶。也或许会在闲聊间起一点儿争执,但谁都别动手别说伤人的话,也别总记着对方的不好就是了。 后来他真的娶了妻,却跟正妻怎么都说不到一起去,这种想法便也作了罢。 作罢之余,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宗亲选妃,向来都是主要看家世年纪有无恶疾,选得差不多了再叫进宫让母后母妃见一两面就算了了,是什么样的人根本说不好,他还想着能投缘,实在是不现实。 他之后能在妾室中碰上一个合心意的,就算老天待他不薄了。 旁边,楚怡读着读着书,余光扫见旁边的人起了身,便抬起头:“睡够了?吃点东西吗?” 但他没说话,浅打着哈欠绕过榻桌就蹭到了她那一侧与她同坐,还伸手揽住了她,一语不发地盯着她看。 楚怡下意识地脖子一缩:“怎么了?” 他轻声说:“看看你。” 楚怡又缩缩:“看我干什么?” “看你怎么这么好。” “咝——”她肉麻地哆嗦了下,扯着嘴角回看着他,滞了滞,又问了一次,“吃东西不?小厨房那边张公公已帮臣妾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叫吃的!” 她说得轻松,但面色通红,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不要更明显。沈晰啧着嘴小,继而点了头:“还是吃个面吧。晚上还有宫宴,随便垫垫就好。” 楚怡便让青玉去小厨房传了话,青玉往外退的时候张济才递了个眼色,让旁人也都退了出去。 楚怡感受着屋里的静谧,低垂着眼帘,终于扎进了他怀里:“怎么突然说话那么好听!” “?我不是说话一直挺好听的?”沈晰理直气壮,“比你强多了!” “……哪有!”楚怡在他怀里拱着否认,他直笑,又颔首吻起了她来:“年初五我带你去庙会上走走吧,我们微服出去,随意一些。” “……!好啊!”楚怡兴奋地扬起了个笑脸。 搁在二十一世纪,她是绝对不爱逛庙会的。春节时大家都回老家,平日里承载着两三千万人口的北京城会在一夜之间被抽空,一下子只剩下二三百万北京人。 但那二三百万北京人又好像全都挤在了庙会里,每一处庙会都挤得不行。 所以她素来不爱去,觉得凑这热闹没意思,手机难道不好玩吗? 可古代就不一样了,没手机没电脑,连书都有限。她在宫里闷得感觉自己身上要长蘑菇,发自肺腑地想出去浪。 沈晰自然不知她为什么这样渴望出门,只是看她笑着便也忍不住笑:“那你提前准备,虽然会有侍卫们暗中保护,但也别穿得太华贵了,不安全。” “好!”楚怡明快地应下。 他又说:“穿双舒服的鞋子。” 楚怡:“哦……” 这句关照真是穿越古今啊!她在二十一世纪就总听,万万没想到回了古代还能听! 但在兴奋之余,楚怡也添了一点点谨慎,问了他一句:“只有臣妾去吗?您看是不是让太子妃殿下也……” 沈晰沉了一沉:“她不爱去这些地方。” 去年过年时,他三番相邀,太子妃都拒绝了他。今年就不必再一而再地问了,问多了她顾虑又多,倒把好好的事情变得像是他逼她一样。 大过年的,还是大家都自在一些为好。 于是正月初五,两个人一道睡了个懒觉,中午时懒洋洋地起了床,一同吃了个午膳,便轻装简行地晃出了宫门。 楚怡一路都很开心,她想这古代的庙会应该比现代有趣,至少看起来能更原汁原味一些。现代的庙会规模虽大,但光从新闻上看都觉得瞧着跟小商品批发市场换了个地方似的,让她觉得没什么大意义。 她希望这里能有好吃的小吃、好玩的民俗,若不然能从摊位间深吸一口年味儿也是不错的。毕竟这里论物质已经注定比不上她记忆里的二十一世纪了,传统项目上能打一些也是好的嘛! 宜春殿中,赵瑾月站在殿门口等了许久,直至宫人来禀说太子殿下和楚奉仪已离宫了。 呵…… 她心里头五味杂陈,没说什么,恹恹地折回了殿里。 他带楚氏出去玩乐,这不要紧,她不嫉妒。 可他都没有来问过她。 他就不问问她是否也想出去么?她都很久没看过宫外是什么样子了。 赵瑾月感觉一口郁气结在心里,脑中一遍遍执拗地在想,他怎么能不问她呢? 他怎么能这样将她不放在眼里,他是不是忘了,她是他行过同牢合卺礼的太子妃? 楚氏也是,对她不恭不敬。 赵瑾月觉得,日子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太子宠谁她管不着,但东宫之中一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这个太子妃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 宫外,马车停在了西市的市口,楚怡欢呼雀跃地跳下车,抬头就看见了满眼的热闹。 看起来果然比现代的庙会有趣! 沈晰迟一步也下了马车,伸手揽住她,一道往里走。庙会上正有杂耍上演,楚怡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胸口碎大石! “厉害厉害!”她在旁边看得拊掌,沈晰就示意张济才过去给了一锭银子给了赏钱。结果碎大石的看见银锭高兴了,走到她两步外又碎了一个,让她享受了一下vip近距离观景服务。 楚怡看得挺乐,沈晰忽地一拍她:“看那边!”话音落时已先一步奔出去了一大截。 楚怡定睛瞧瞧他所指的地方,竟是有个酒楼老板的大小姐在抛绣球招亲。 再定睛瞧瞧他,发现他一反常态的欢乐,活泼得都有点不像他了。 也是,他现在也才二十啊。搁在二十一世纪,这个年纪的男生进了游乐场也疯啊! 楚怡便也放开了,拎着裙子追上前去,在人群外扑住他一抱胳膊:“怎么的,夫君想接绣球啊?” 沈晰直被这称呼惹得心里一酥。 诚然他原本也没想接绣球,不过是想瞧个热闹,但这句话让他觉得连热闹都不用瞧了。 他把住她的双肩就猛地吻住了她的薄唇,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周围的人一时间都往这边看,都没人看抛绣球的大小姐了。 堂堂太子怎么突然这么狂野! ——楚怡脑海里只剩了这句话。 40.第 40 章 太子在楚怡这个现代人眼里都显得过于狂野的举动, 果然惹了点麻烦。 ——当时有朝臣在逛庙会。 ——而且好巧不巧的还是个御史。 于是御史大人很尽职尽责地弹劾了太子, 说他在闹市“公然强吻民妇”“礼数全无”“伤风败俗”。 这道折子是在初六晚上被皇帝看到的, 皇帝大概也是头一回看见自家亲儿子被指摘这种罪名, 立刻传了太子去乾清宫问话。 沈晰原已沐浴更衣完打算躺上床跟楚怡商量明天是去赏雪还是去骑马的问题了, 听到急召不得不赶紧更衣,在小两刻后便衣冠齐整地走进了乾清宫。 然后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沈晰站在底下低着头不敢吭气儿, 皇帝骂痛快了, 被御史指责自家儿子“伤风败俗”的那份羞辱感便也淡了,终于给了他个说话的机会:“你究竟怎么回事!” 沈晰:“儿臣一时……情难自禁。” 都是被楚怡那声“夫君”搅的,他的脑子在嗡鸣声中一片空白, 凭着直觉就吻了下去。 吻完之后他也傻了啊!他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 皇帝深呼吸,紧锁着眉头看他:“那是哪家的民妇?” “……那不是民妇。”沈晰闷着头, “那是儿臣东宫的人,儿臣当真喜欢她, 出宫玩乐又放松了些, 所以一时……” “行了。”皇帝不耐地摆手,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他。 说他不对?他是不对,御史说他“有伤风化”一点错都没有。别说身为太子了, 就是随便一个读过点书的人,都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年轻人情到深处难以自持,好像有不稀奇。 况且那还是他东宫有名分的妾室。 皇帝阴沉着张脸, 手指一下下轻敲在案面上, 敲出的声音让沈晰心慌。 这点子事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是不至于的, 充其量在日后几十年里都算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笑柄, 但他担心父皇为了警醒他把楚怡发落了,脑子里百转千回地在想若父皇一会儿开了口,他怎么为楚怡辩解。 这事跟楚怡不相干啊!是他突然发了疯,楚怡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再说她就算反应过来,也不能在大街上抽他一嘴巴不是? 父子两个一个不快、一个心虚,沉默在殿里蔓延了好半晌,皇帝道:“你写道折子好好谢罪,上元节后呈上来。” “是。”沈晰头皮发麻地应下,皇帝又说:“去奉先殿跪半个时辰。” 沈晰又应道:“是。” 皇帝摆手:“去吧。” 沈晰猛地松气,继而生怕父皇再想起责罚楚怡似的赶忙施大礼告退。 . 皇帝这样抉择,这事便注定不会传得太广了,但东宫里依旧知晓了始末。 赵瑾月在临睡前听闻了这事,闻讯后面色阴晴不定,半晌都摸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她是为太子担心的,她也应该为太子担心。这样的恶名虽然不至于伤其根基,但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听起来就好像太子是个浪荡公子一样。 可她心里又隐隐地有那么点儿快意。 太子为了楚氏那样失分寸,到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赵瑾月后牙根紧紧磨着,而后就这样磨着牙缓出了一口气:“太子殿下现在在哪儿?” “在奉先殿。”身边的宦官回道,“皇上让殿下在祖宗灵位前跪半个时辰。” 赵瑾月冷笑了声:“这事,难道能是太子一人之过么?皇上不好跟小辈女眷计较罢了。” 那宦官不好接口,只一欠身等吩咐。 赵瑾月一壁悠悠地躺下身去,一壁淡声道:“让楚氏跪一个时辰。本宫给她留三分颜面,让她在自己院子里跪就行了。” “是。”那宦官赶紧应声,便要退下。却听太子妃又说:“可既然她自己不要脸……” 宦官又忙收住了脚。 赵瑾月阖目道:“这个时辰,想来她也该准备睡了吧。不必更衣了,当下穿着什么,就直接出来跪着吧。” “……殿下?”旁边的白蕊觉得不妥,但看太子妃的面色,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便也没敢劝。 . 绿意阁里,楚怡正躺在床上发着愣等沈晰回来,乍然听见这种吩咐惊得脸色都白了:“啥?!” 宜春殿来的几个宦官不容她多做拖延,直接将她从床上往下一架,便往院子里去。 现下天冷,楚怡的寝衣倒是很厚,夹棉的。可屋里毕竟有地龙还有炭盆,这厚度再厚也扛不住外面的冷劲儿,楚怡一被架出屋门就打了个寒噤。 接着她便被宦官按着跪了下来,膝盖往青石板上一磕,又打了个寒噤。 她于是齿间打着颤抬起头,看向青玉:“去!去小厨房,让应泉给我煮一大锅生姜红糖水,煮浓点儿,姜要足,一个时辰后我要喝!” 宜春殿来的宦官直蹙眉头:“奉仪娘子,这是太子妃殿下的吩咐。” 楚怡跪在那儿崩溃地嚷道:“太子妃殿下说不让我喝生姜红糖水了?!” ……那倒没有。 那宦官一琢磨,只得讪讪闭口。心里一边觉得她说得在理,一边又觉得她怎么能这样呢?他可从没听过谁被罚跪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让底下人提前备好生姜红糖水。 楚怡现在可顾不上这些,她只觉得身上的热度在迅速消散,脑子里破口大骂这吃人的旧社会! 不就是个强吻吗,怎么还带罚跪的啊!!! 竟然还专门说一句不让加衣服,变态吧!!! 再说又不是她强吻太子!!!虽然她也说不上多么被迫……被吻得还挺高兴的,但这事儿是太子抽风啊!!! 过了不到五分钟,她又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这位公公,能给我拿个蒲团吗?” 那位公公一脸无语:“奉仪娘子,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殿下说不让我用蒲团了吗?!”楚怡凌乱地问道。 也是赶巧了这位位份较高于另几位的宦官比较实在,一琢磨还真没有,就只能挂着一脸无语的表情给她找蒲团去了。 又过了会儿,楚怡:“拿个手炉给我。” “奉仪娘子,太……”这回那宦官说到一半就自己噎住了,咂着嘴扭头,“得,下奴给您拿去。” 不然她又得说“太子妃殿下说不让我用手炉了吗?”,他还是没话说。 他心里腹诽着,心说这位主子也太鸡贼了,以后再怎么罚她,是不是还得提前说明白“不许用蒲团不许用手炉不许提前熬生姜红糖水”? 这难度也是很大了。 就这样,楚怡垫着蒲团、抱着手炉跪着了,感觉比刚才舒服了不少。 虽然手炉就那么大点儿,只能让腹部那一小块和手里热乎起来,但根据中学物理里的热传导(……)可知,热量是可以向四处蔓延的,总归比不用要暖和不少! 另外,她还有了个生姜红糖水的盼头嘛! 楚怡打算用数数消磨时光。她算了一下,一个时辰是俩小时,一百二十分钟分钟,合七千二百秒。数数的速度大概会比秒快一点,便告诉自己数到一万就差不多可以喝生姜红糖水去了。 在她数到五千三百多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 接着,楚怡听到守在院门口的白玉问安:“殿下。” 东宫里总共有两个人能称殿下,这会儿会来的应该不是太子妃。 ——好,这回连一万都不用数了! 楚怡骤然一松气,继而敏锐地感觉到,背后的嘈杂一停,变得万籁俱寂。 她迟疑着扭头,正好看到他那张铁青的脸。 沈晰定在院门口也看着她,一股火气在他胸中窜了又窜,过了很久,他才得以借着寒风把它压制下去。 “都滚。”他紧咬着牙关道。 满院的宫人没一个敢吭声,几个宜春殿来的宦官训练有素地跪地叩首,旋即便疾步退了出去。 沈晰几步走到楚怡身边,伸手便搀她,在楚怡因为腿麻而发出轻叫的同时,他看到了她怀里的手炉。 “……?”他神情古怪地要接过去,她一把紧抱住:“进屋再说!我让那位公公拿给我的时候,里面的炭好像不太满,所以本来就不太热,殿下再拿走就更冷了!” 沈晰:“……” 他就说为什么罚跪还会抱个手炉,合着是她自己要的啊?! 他哭笑不得地把她往里扶:“快进屋。” 楚怡腿麻,而且麻得不均匀,被他扶着也只能歪歪扭扭地单腿蹦跶。是以到了堂屋门口的时候,沈晰觉得她不好过门槛,便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折进了屋里,直接把她放在了床上。 然后他问:“太子妃怎么说的?” “……就说我狐媚惑主,让我出去跪着,不用加衣服了。”楚怡不快地撇嘴,答完话就招呼青玉,“我给我端生姜红糖水去。” 说罢便滚进了被子里,把脸也蒙了起来。 她生气! 她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制度存在不公是难免的,但她觉得太子妃这不是在按制度办事,是在成心折腾她! 可她没法跟太子议论太子妃的不是。她早就感觉到了,他虽然不喜欢太子妃,可他也不会跟旁人(包括她)指责太子妃。由此可见,她如果反过来跟他抱怨,他大概也不会高兴。 她第一次对这件事感到委屈。 先前她只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不是他们三个里任何一个人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他对太子妃的这种照顾其实已经是最好的办法,能最大程度地让三方都不受伤害。 可现在她受了欺负,她就不这么想了。她转而觉得或许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无奈,但太子妃这么欺负她,也够毒的!!! 沈晰坐在床边又兀自缓了好一会儿气,拍了拍她的被子:“一会儿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楚怡竭力让语气正常,“也没什么不适,我自己缓缓就好了。” “宜春殿那边,我明天一早过去说个明白。”他又说。 “?”楚怡揭开了被子,犹豫地打量着他,“殿下觉得是太子妃殿下不对?” “不然呢?”沈晰锁眉,倚到床头揽住了她,“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干。她最近……”他说着摇了摇头,“罢了,我从来也不懂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这回的事,她不该这样。” 行事不端的人是他,御史弹劾的人是他,父皇怒斥的也是他。 御史和父皇都半句没提楚怡,没说东宫有人狐媚惑主,难道太子妃就愣能听说一出不一样的故事? 绝不是那样的。 她就是成心在找楚怡的茬。 沈晰的心情复杂又费解。 他真的不明白,明明是太子妃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对他不冷不热。 怎么如今他对楚怡好了,她又不甘心了呢? 她到底想让他怎么样啊! 41.第 41 章 楚怡这么跪了半个多时辰, 虽然重伤没有, 但酸疼还是难免的,什么出宫骑马吃东西自然就只好先免了。 第二天一早,太子叫人传了专精推拿的医女来给楚怡揉腿。 医女刚好在他们用完早膳时到了绿意阁,然后楚怡就被揉得喊声震天。 如果太子在,她一定会拽住太子大喊放过我吧!我自己养养就行! 但无奈太子已然离开了绿意阁,找太子妃掰扯是非去了。 . 宜春殿中,夫妻两个在见完礼后静默地坐了半天。 沈晰心里有气, 想让太子妃自己给他个解释, 但坐了这么久也不见她说话,还是只好他来问:“昨天的事,你罚楚氏干什么?” 赵瑾月一怔, 旋即淡声回道:“楚氏狐媚惑主, 引得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事不端。” 太子挑眉,又问:“你听谁说是因她狐媚惑主,才引得孤行事不端的?” 赵瑾月愣住,诧异地盯了他半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御史是可以指摘妃妾惑主的,但御史的折子里没有这样说, 父皇也没有这样说。”太子清冷地看着她,“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是谁让你有的这样的想法?” “这……”赵瑾月语塞, 一时间似乎在意外于他会这样问, 又似乎自己也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的心跳逐渐乱了起来, 在胸腔里跳出一片慌张。这种慌张让她想谢罪, 身子却不听使唤地依旧僵坐在那里, 直到太子再度开口:“孤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赵瑾月的后脊都绷紧了,哑了一会儿,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 “先前是你一味地将别人往孤面前推。先是云氏,然后是廖氏。”太子审视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里满是不解,“你不愿意孤总在你这里,但现在孤宠着楚氏,你又不高兴。” 赵瑾月更加慌了。 这叫什么话? 他宠着旁人她不高兴,那岂不是成了她嫉妒? 是,她是嫉妒,是有那么一点儿。她不懂楚氏何德何能竟让太子对她那么好,在她看来更受礼的云氏和廖氏都比楚氏更配得宠。 可她跟自己说,她还没嫉妒到那个份儿上,她不能犯七出之条,她不能当个妒妇。 太子妃于是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竭力冷静地争辩:“殿下恕罪!臣妾只是担心殿下,一时会错了意,绝不是有意刁难奉仪,日后不会了……” “嗯,孤也希望日后不会了。”太子的语气还算和缓,令太子妃短暂地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她听到他又说:“孤打算晋她做宝林,日后她跟前会有宦官当差,你有什么事,让她跟前的人跑一趟回孤一声。” 赵瑾月浑身的力气骤然一松,拖得整个后背都向下一软。但太子只是起身向外走去,大步流星的,并没有在她身边停留,更没有扶她。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前她每一次他在面前跪下,他都会扶她。 赵瑾月脑子里一团乱,万千情绪搅动着,什么都理不清楚。 他什么意思,他怎么能这样? 她很想叫住他问一问,殿下怎么能抬一个连侍寝都未有过的妾侍做宝林呢?但他已经离开了。 她更想问一问,方才的吩咐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为了回护一个妾而这样对她,他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他从前从不这样对她的,是楚氏让他变成了这样? . 宜春殿外,沈晰面色清淡地向绿意阁走去,走了一路都没有说话。 这整件事都令他越想越气,因为他在这件事里,看到了太子妃身上的另一面,看到了他先前所不了解的恶。 不管她把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多么避重就轻,亦或是她打从心里在自欺欺人,他都不信昨晚她那样罚楚怡的时候,心里没点儿恶毒的计较。 ——楚怡,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丞相府出来的大家闺秀,大晚上穿着一袭寝衣被宫人拖出来到院子里罚跪。 腿上落不落病根都是次要的了,这样的羞辱若随便安到一个脸皮薄点的姑娘身上,进了屋就能三尺白绫把自己吊死。 楚怡能大大方方地跟宫人要蒲团要手炉要生姜红糖水,那是楚怡心大。但沈晰可不认为太子妃这样罚她的时候也是拿准了她心大不会寻死。 如果楚怡真的想不开寻短见了,她又会怎么说呢?大抵也还是方才那一番说辞吧。 说她是为他担心、说楚怡狐媚惑主。到时他就是再生气也说不了什么,太子妃地位尊贵,不会因为一个妃妾的自尽而被废黜。 昨天一整夜,他就担心极了。幸好楚怡一夜都睡得挺踏实,早上起来也该吃吃该喝喝,不然他都不敢离开绿意阁。 . 沈晰走进绿意阁时,楚怡正悲愤地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白玉小跑着进来告诉她太子回来了的时候,她赶紧把本子揣进了抽屉,然后便一脸从容地从书案前站起身,要往床上走。 “怎么不好好躺着?”他几步走到跟前扶她,目光在书案上一扫,见桌上有新研的墨、笔也显然刚动过,唯独毛毡上没有纸,就猜到了她方才在干什么。 但他当然不会说,揣着满心的好笑扶着她往床那边走。他现在看她往本子上写东西早已不像先前那么紧张,因为她渐渐地开始夸她了,而且夸得越来越多。 沈晰扶她坐到床边,她拍拍旁边让他也坐,而后问他:“太子妃殿下怎么说?” “嗯……”沈晰略作沉吟,“我跟她说了,晋你做宝林。” 楚怡:“哈?” 这俩事儿不挨着呀?还是说晋宝林算是安抚她? 那她觉得用不着。相对于位份,她现在更希望他能有什么切实有效的方法,避免她以后再遭这种奇奇怪怪的罪。 沈晰捉着她的手揉来揉去,边揉边解释:“晋了宝林,你身边就能有几个宦官了。掌事的可以挑个资历深些的,比青玉白玉能坐得住镇,再有类似的事宦官出去跟我回话也更方便。” ——原来如此啊! 楚怡深吸着气,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目光看着他。 她感觉自己的穿越路线太奇妙了,别人遇到的宫斗宅斗都是把男人当背景板,遇到什么问题都绕过男人玩阴谋。男人出面给晋个位啥的,要么是表达自己的恩宠,要么就是在恶性案件之后给个安抚。 但她遇到的这个,不仅自己对宫斗套路门儿清,给晋位还给得贼实在——想晋你就晋你,不想晋你的时候也可以为了添几个人手保护你而晋你! 是以楚怡就这么成了宝林了。在掌事宦官的人选上,沈晰问她自己有合适的人选没有,因为这个人跟放在小厨房的应泉不是一回事。小厨房的人厨艺好做事踏实就行了,眼前掌事的却最好还能脾性合,不然用着也不顺手。 这问题对楚怡有点难,她打过交道的宦官太有限了。可是很意外的,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我能把北边的周明带过来吗?” 沈晰:“?” 他对这个人可很有印象。这人当时是从他跟前调到北边掌事的,根本的原因是,他那时想找个人盯着楚怡…… 而他对周明的最后一个印象,是楚怡在他的书房外因为谣言的事对周明破口大骂。 现下她竟然想用周明?沈晰不由得锁了眉头:“为什么?你跟他不是有仇吗?” “其实也算不上有仇。”楚怡咂了咂嘴,“仔细想想,我觉得他这人还挺好的。当时在北边我跟他挺不对付,他一个掌事宦官若想给我穿小鞋其实也不难。但他一直也没做什么,就是口头上跟我怼一怼。所以我觉得他人品可以,殿下若方便把他调过来,那就他了。” “那也行。”沈晰沉吟着点点头,又眯眼看她,“怎么又叫殿下了?前两天出去玩可都不是这么叫的。” 楚怡:“……” 在宫外那能一样吗! 他偏往她跟前凑了凑:“快,再叫声夫君,我给你把人调过来。” “……”楚怡憋得脸红,两个前两天叫了好几回的字在他的调侃下突然说不出来了。 憋了半晌,她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你烦人!” “哈哈哈哈哈哈。”沈晰大笑着搂住她。也行也行,不叫殿下就都觉得亲切一点,叫什么都行。 . 北边,周明在突然被张济才告知要调他去绿意阁掌事的时候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位楚宝林到底什么意思。 张济才皮笑肉不笑:“你小子真走了大运了,我还当能一直把你按在这儿上不来呢!得,去楚宝林那儿也好,你招惹不着我我也不难为你,以后好好当差!” 张济才说罢转身便走,周明心里实在没底,一把抓住他:“张大哥!张公公!” 张济才一脸嫌弃地扭头,周明赔笑:“楚宝林到底什么意思?我先前冒犯过她,她是不是……” “你先前冒犯过她就该知道,她不是爱玩阴的的人。放心去吧。”张济才说罢一甩衣袖,从容不迫地就走了。 于是周明当日晚上就到了楚怡跟前,心惊胆寒地待了一晚上,发现楚怡还真没刁难他,连立威的举动都没有,心里才边惊讶边踏实了下来。 得,她要是真不是要找他算账,那就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么个主子倒也值得一跟,他以后就好好干呗? . 转眼间年关过去,到了元月廿八。云诗生下的女儿平平安安地满了月,太子下旨封云诗做了良娣,东宫之中也为孩子的满月礼好生热闹了一番。 孩子赐爵位得封号要等到百日,但云诗已先给她起好了乳名,叫欢怡,希望她日后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欢怡白净水灵,虽然目前为止大多数时间都还在睡觉,楚怡也还是越看她越觉得可爱。 然后,她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心情。 ——她有点期待自己有个孩子了。 楚怡被这种期待搞得发蒙,思考了一番后,严肃地觉得自己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这几个月和沈晰的相处实在是太甜了,不吵架不冷脸,连看法相左的情况都惊人的少见。这导致她经常会忍不住地幻想跟他经历各种事情,比如一起孕育一个孩子,再比如看着他和小小的婴孩玩闹。 他生得英俊又有气质,温柔地逗孩子的样子一定别有一番意趣…… 理智告诉她,为了这种原因生孩子,她肯定是疯了。但令人无奈的是,爱情这种事本就是荷尔蒙上涌导致的,理智思维想打过荷尔蒙引起的生理反应,许多时候没那么简单。 况且,这一关早晚也是要过的。他早已提过,她也早已琢磨过,一直拖着没什么意义,不如早一点体验一下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于是,经过又几日的思想斗争后,在沈晰不知道第多少次再度来跟她单纯睡觉觉时,她蒙在被子里,脸色通红地翻过身,用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在被子外低眼瞧瞧,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了?”她每一次一往被子里钻,就是有小情绪! “那个……”她在被中深呼吸,又闭上眼,“我准备好了!” “?”沈晰一怔,一时没懂她的意思。接着却见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剪水双眸有点微弱的轻颤:“我准备好侍寝了!” “……”他讶然。 这好像不值得意外,因为只是迟一点早一点的事。可他又意外极了,可能是因为她说得太直白? 然后,在她全心全意地准备好要开始一场没羞没臊干柴烈火的时候,沈晰突然滚下了床,踩上鞋就往外跑。 “?”楚怡懵然,“你去哪儿?” “去沐浴!”他头也不回地喊道,局促间好悬没一头撞在屏风上。 ……不是刚洗过吗? 楚怡想这么问,但他已经跑出卧房了,没给她机会。 待得他跑出了房间,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他不是刚洗完上床躺着吗? 他竟然紧张成这样? 他自己都不懂这是在紧张个什么劲! 夜幕之下,沈晰尴尬地抬头看了看清白的月色。 脑海中闪过了一句暧昧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太没正经了! 他猛力摇摇头,接着却又想到另一句: “月破黄昏,帘里余香马上闻。徘徊不语,今夜梦魂何处去。” ……这已经算地道的艳诗了! 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在对床笫之欢半懂不懂的时候,偷看过父母不让看的书。 但他那时若知道这些内容会在有朝一日搞得他自己这样难为情,他一定不会看了! 堂堂太子悲愤地蹲在了房门外,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42.第 42 章 楚怡怔怔地坐在床上, 脑子里一片呆滞。 ——又洗澡?不是洗过了吗?为了滚床单再洗一遍?你们家里有皇位的人这么讲究的吗? 而且,一般从逻辑上来讲, 无论男女,在这种事上若对卫生有讲究, 通常不都应该是让对方好好洗洗?很少有人会嫌自己不卫生啊! 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要不要也再洗一遍……? 然后在这一连串的疑问中,她听到侧边的小间传来了备水的声音。 他还真洗上了! 但古人洗澡跟现代可不是一个概念, 这年头没热水器, 洗澡做不到拧开水龙头就有热水。太子刚才又已经洗过一回了,事先备的热水都用得差不多了。眼下再来一回,备水颇费了些工夫。 楚怡又没事干,就只好躺着等他,等着等着眼皮就打了架, 接着就感觉后脑勺开始发沉。 于是沈晰调理好心绪冷静从容地走回卧房时, 楚怡睡着了。 “……” 沈晰木然杵在床边,看着眼前美人儿恬静的睡姿傻了半晌,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怎么自己睡了。 他还能不能睡她了? 纠结了足有小一刻,沈晰最终也没好意思把楚怡叫起来行敦伦之乐。他兀自闷闷地躺下, 先是一味地盯着她看, 后来发觉今日看着她似乎格外的心神不宁就翻了个身,改为背对着她。 背对着她躺了一会儿,他心神宁了。 心神宁了之后他越琢磨越想抽自己一嘴巴。 ——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沐浴两回? ——他有病啊! 如此这般,沈晰怀着沉痛的心情也睡了过去, 楚怡到半夜时却醒了。 她觉得渴得慌, 也没想着叫人进来, 就自己迷迷瞪瞪踱到桌边倒了杯水喝。清凉的花茶划喉而过,喝了几口后她反应过来…… 咦? 她扭头看了看床上的人。 ——他睡没睡她? 又低头瞧了瞧自己齐整的衣衫。 ——应该没睡。 不,是肯定没睡。不然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提前睡着了而已,又不是昏过去了。 楚怡于是愣在了黑暗里,自己摆了一个好大的嘴角抽搐。 试问,谁能料到古代人侍寝,竟然还有这种一言难尽的路线呢? 君醒我已睡,我醒君又睡。 决意睡君不见君,闷头接着睡。 楚怡怅然叹息,又喝了两口水,满腹愁绪地躺回了床上。 但在她即将再度坠入梦乡的时候,旁边的人在黑暗中凑了过去,伸手揽住了她。 她初时在半梦半醒里没反应过来,继而听到耳边温温热热的气息里传来声音:“你说你准备好了,是吧?” 楚怡浑身一个激灵!猛然睁眼,她对上了他在漆黑里淡光点点的眼眸,即便无法把神色看得太清楚,她依旧能感觉到那份深而柔软的笑意。 但她莫名地僵住,莫名地笑不出来。猎物面对天敌般地跟这双眼眸对视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是、是啊……”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干脆利索地拽住了她的中衣系带。 系带被拽开时衣衫只是微微一松,但即便只是这一点微弱的感触,也足以让楚怡的双颊滚烫起来。 她整个人都随着这滚烫僵硬了。性|行为什么的,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其实不算陌生,她没有实践经验也有理论知识,退一万步说也还了解基础生理构造。 但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都木掉了。什么理论知识都成了摆设,她一点也想不起该怎么办。 可至少太子还有经验?不知道为什么,太子殿下的经验好像突然宕机了! 楚怡耐心地等着他解她的裙带,但解了半天还没解开。最后他坐起身凑过去看了看,可能是发现被自己搞成了死扣吧,气虚地跟她商量:“我直接扯了啊?” 楚怡:“……嗯。” 接着倒是很快听到了呲啦一声,但当他把她拥进怀里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一点轻颤。 这种轻颤和她是差不多的,有兴奋、羞赧,也有手生带来的紧张。 很快她发现他的紧张好像比她还多一些,在吻着她的时候他一度有点慌乱,连唇舌在往她口中探时都带着分明的迟疑,举动有一股说不出的生疏。 楚怡忍着疑惑,在他的吻疑到她颈间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殿下……” 沈晰燥热的薄唇没离开她:“嗯?” “你不是……”她因为逐渐急促的呼吸而顿了顿,“都有三个孩子了吗?!” “……”沈晰当然明白她这话背后是什么意思。说实在的,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太奇怪了。 从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再沐浴一回开始就已经很奇怪了!她显然不是他经历的第一个女人,就像她说的,他连孩子都有三个了。 可他偏就迎来了这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好像心里的每一寸神经都绷紧了,他觉得自己需要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面对这件事情。 说得更诡异一点,他似乎匪夷所思地想要取悦她。 他是太子,可他想取悦她想让她满意,或者说想通过这种享乐,让她对他更满意。 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他也没道理这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懊恼,又莫名的兴奋,兴奋到每一寸肌肤与她接触时都感到热血沸腾。 这种强烈的兴奋又最终盖过了那份诡异的紧张,他于是又逐渐感觉对劲了,底气也足了起来,搂住她尽兴地释放出那份欢愉。 他从未意识到这种事当真可以令人如此愉悦。在先前近两年的时间里,他都当书里写就的那种愉悦不过是文人胡编,他全未觉得这事当真可以使人身心沉溺,忘乎所以。 楚怡被他箍在怀里,腰上一分比一分吃力,羞耻感让她不好意思出声,但那声低哑的呻|吟最终还是涌出了喉咙。 她急喘起气来,在又一阵热汗涌出的时候,舌头不争气地打了结:“轻轻轻轻轻点……!!!” 他在热烈的动作中给了她一声低笑,凑在她耳边应了声好,热气哈在她耳根处的感觉却令她心底骚动地觉得还是别轻点了。 过了不知多久,两个人终于一齐松下劲儿来。沈晰喘着粗气给她盖好被子,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睡吧。” 楚怡感觉自己疲惫得魂都飞了,模糊地应了声嗯,接着好像一眨眼就睡了过去。 睡了一个多时辰,她隐隐约约地感到他的手又摸了过来。 她觉得累,但心里的贪欲让她没有顾及体力问题,愉快地迎接了他。 此后又睡了有一个多时辰,他再度不老实起来。这一回,楚怡在疲惫值的飙升下,可算让理智占据了上风。 她一把阻住他往下探寻的手:“改天……” 她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一张口就打了个哈欠:“不成了,改天。” 沈晰意犹未尽,但还是就此做了罢。把她揉在怀里又亲了会儿,便再度睡去了。 . 清晨,楚怡对于他竟然还能精神抖擞地起床去上朝产生了发自肺腑地佩服。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能听到屋里的动静,却连动都动不了一下。心里一再慨叹,身体素质是多么的重要啊! 沈晰因此根本没意识到她其实也醒了,收拾妥当后见时辰还早便坐回了床边,又摸她的额头又亲她的脸,温存了好一会儿,弄得她心都化了。 起床之后,楚怡都一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她心情大好地用了顿早膳,用完膳后就歪到罗汉床上去读书。临近晌午估摸着他快过来了,便坐到了院中廊下去歪着,他一进院就看到了她。 “怎么在这儿坐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拉起她就往屋里去,“天还凉着呢,你别冻着。” “好!”她连应这话都应得莫名脸红,他一侧首刚好看见,被她含羞带笑的神情惹得一起笑了:“让他们摆膳,我们进屋坐坐。” 她便跟他一起进了卧房,坐到罗汉床上,沈晰凑到她耳边小声问:“累不累?” “……!”楚怡只当他故意开她的玩笑,一巴掌拍在了他手背上,“讨厌!” “哎,我认真的。”沈晰好笑地锁眉,“腰酸不酸?有什么不适没有?若有的话赶紧让医女过来。” 哦,原来是认真的…… 楚怡了然,接着却觉得更难为情了! 她面红耳赤地将脸埋进他胸口,小声呢喃:“不难受。” 沈晰点点头:“那我今晚……” “今晚让我歇一歇!!!”她脱口喊出,喊得四周围都静了一下。 她起脸的时候,她看到不止青玉白玉两个姑娘,就连张济才这位宦官都闷下了头。 沈晰摒笑看着她,仍是绷不住地溢出了两声短促的嗤音,然后强自点点头:“好。” 楚怡无地自容,鸵鸟似的又把脸扎了回去。他一时很想逗她,想一想又没忍心,便这么安安稳稳地搂着她坐着。 晌午的温暖的阳光从窗纸外透过来,在周围铺开一片温馨的金黄。楚怡突然很依恋这种感觉,依恋这乍暖还寒时午间的温度,也依恋他衣服上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的淡淡熏香。 谈恋爱应该有的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楚怡忽地跟自己说,豁出去了! 此时此刻,她是享受这段感情的,她也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如果有朝一日这份感情变了味,她再慢慢跟他淡掉便是,就当是冷处理一场分手。 人总归要活在当下,瞻前顾后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边这样想着,边抬头在他脸侧吻了一吻。 沈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儿情绪,回吻过来,凝视着她说:“怎么了?” “你得对我好。”她道。 43.第 4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 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 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 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 再度看向她, 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屈膝福身:“是, 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 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 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倒真是天生丽质, 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也笑笑:“是侍妾身份,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 “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 便道:“是, 这是楚昱的女儿, 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她迟疑着看向太子。沈晰锁锁眉头,一瞧就知道太子妃又在心里瞎摸索他的心思了。 他便朝楚怡点了点头:“去吧。太子妃有着孕,沏龙井来,别太浓。” 然后他离座迎向了太子妃,在她见礼前及时扶着她坐下了,又笑说:“都六个月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多好,或者等晚膳时再跟孤说不也一样?何必亲自跑来跑去的。” ——这样的话放在夫妻之间,其实过于客气了。 但沈晰不得不这样,他若不有心地客气着,太子妃只会更加胡思乱想。 可这样真累,他就是跟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说话都没这么累。 太子妃垂眸斟酌了一下言辞,温温柔柔地笑道:“臣妾是想跟殿下说……臣妾如今月份大了,神思倦怠,许多事操心不过来。便想跟殿下商量商量,能不能劳徐侧妃分担一二,帮臣妾打理后宅的事?” 沈晰听得一怔,有点高兴,又有点犹豫。 太子妃能开这个口他高兴,因为她平日活得实在太紧巴了。他跟她说话都觉得累,他就不信她自己不累。 这话他前几天跟母妃都说过,他说太子妃这个性子相处起来太让人心力交瘁了,他现在面对着她都觉得成婚过日子真是个苦差事。母妃当时还数落他,说他挺大个人了净说糊涂话,这话可不能让太子妃听见。 如今她能主动开口想轻松点,对他来说简直天降大喜。作为她的丈夫,他真是希望她能自在点儿。 可徐侧妃…… “徐侧妃怕是不适合料理这些事情。她的性子不似你大度,不知能不能公平处事。”他直言说了,赵瑾月好生一愣。 舒妃那样提点了她,但她想分权下去,太子又不太高兴? 她一下子不安起来,沈晰瞧见她的神色,忙道:“不过……听你的!后宅之事琐碎,确实劳心伤神,你想找个人帮你便随你。对徐侧妃不放心,还可找个人盯着她一起办,两位宝林素日都闲着,还有云氏和廖氏。” ——太子妃脑中的思绪犹如电光火石般地一闪。 她觉得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的话,让她想到了楚氏。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44.第 4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然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楚怡呆滞地开了口:“奴婢说讨不讨厌……有用吗?” “?”沈晰锁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坦诚道, “没用。你已经是孤的妾侍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楚怡:“……”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 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 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 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 抬眸瞅瞅他, 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 他也没再追究,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 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 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他都没直接睡了她,而是愿意给她时间,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太子妃素来心思重,他若为个研墨端茶的事驳了她,她又不一定要怎么想。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你也不必为她着急,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福了福,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他信手把托盘搁下,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心力不知。明天开始,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45.第 4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瞧瞧旁边的几个兄弟,噙笑:“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 ——楚怡的心绪犹如斗转星移, 觉得自己还是能不挡这个枪最好,将心一横:“殿下!” “?”被打断了话的太子蹙蹙眉头, 侧首看向她。 楚怡深呼吸:“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不如让十一殿下与十二殿下赛马较个高下,胜者得之。”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 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 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 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 屈膝福身:“是, 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 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 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 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倒真是天生丽质,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也笑笑:“是侍妾身份,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46.第 4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他不给沈映这机会,沈映还得另找别的法子。他倒犯不着为楚成着急,但一件事悬而未决, 总归是个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 寻回赃物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 懒得再往寝殿去, 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噗地笑出声。 对了,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 只点头允了此事, 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楚怡早早地起了床, 自己收拾停当了,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 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 如今能下床了, 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 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 “奉仪娘子,您放下!” “您别动, 奴婢来!” ——整整一个上午, 屋子里都是这种动静。临近晌午时, 楚怡终于放弃了, 蔫耷耷地歪回了床上。 青玉看她为此不乐,嗤地笑了声,上前劝她:“不用动手还不好?娘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您是贵人,日后这些活都吩咐下来就是了,您适应适应。” “……”楚怡咂了咂嘴,知道青玉误会了。 青玉这是觉得她从前干活干惯了,所以现在闲不住,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可懒了,洗碗靠洗碗机、洗衣服靠洗衣机、扫地靠自动吸尘器。穿越之后当相府千金时并不用她亲自干活,进东宫在北边那阵也没什么实差要干。 在太子跟前这两个月她倒是一直忙于端茶送水,可这点事能把她的懒癌治好?别闹了。 楚怡于是实实在在地开了口:“不用干活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吧……”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青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让你在床上趴大半个月你试试。” ——她现在觉得但凡能让她活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别说收拾衣服了,让她练胸口碎大石她都愿意! “……噗。”青玉喷笑了一声,又连忙刹住。 楚怡闲闲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辛苦你俩了,咱们尽快搬完,下午都好好歇歇。” 她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衣服首饰加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于是用完了午膳,青玉就喊了几个宦官来帮忙,一道挪去了后头。 楚怡的新住处是张济才给安排的,叫绿意阁。这名字是有点说头的,因为前院里头种满了翠竹,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绿意。 绿意阁在东宫里不算太大,但和楚怡先前住的小院比当然还是大得多了。前院正对着的是正厅,正厅东侧是卧房,西侧是间小书房。 院子里有一圈回廊供人通行,除此之外,大片的翠竹间也留出了十字型的石子小路,小路通往院门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西边的两间厢房都是库房,东边有一间是给青玉白玉住的,另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布置得很讲究。楚怡不解地问青玉,青玉跟她说:“来日您有了孕,临产的时候就挪过来,做完月子再挪回去,免得血气污了卧房。” 楚怡:“……” 有孕…… 她又想到了侍寝的问题,翻着白眼打了个哆嗦。 后院一共有七八间屋子,目前都还空着。但青玉说不打紧,随着位份身高,身边的宫人会慢慢多起来的。宦官住在前面不太方便,到时候就会住到后头。另外若太子允许她单设小厨房,小厨房也会在后面。 陪着楚怡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青玉白玉又忙活了一下午才把四下里收拾妥当。 待得用完了晚膳,楚怡大呼终于可以躺倒睡觉了,结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后宅妃妾们来给她“道喜”了。 人来得很齐,除了太子妃和刚刚得罪过她的徐良娣以外,后宅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楚怡这才把人认全,宝林一共有三位,有两位是当初和徐良娣进来的,一个黄氏、一个罗氏。 还有一个就是刚有孕晋封的云诗。 此外还有两位奉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从北院一起出来的廖氏。 能选为东宫妃妾的,可见姿色都不会差,楚怡难得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同聚一堂。但无奈,这“一堂”里剑拔弩张。 其中云诗自是向着她的,廖氏从前也被她护过,心在她这一边,奈何嘴巴笨,总是搭不上话。 黄宝林和罗宝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罗宝林落座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抑扬顿挫地说:“唉,听闻妹妹晋封,我们早就想来看看妹妹。可妹妹一直住在前宅,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是我们能随意探望的地方。我们就只好等着,等着殿下舍得放妹妹过来了,再来看妹妹。” 听听,多酸? 楚怡并不善于说这样的酸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只抿着笑喝了口茶。 大约是因为她笑着,罗宝林也没觉得太尴尬,顿了一顿,就又说:“日后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咱一道说说话,凑个趣儿。” 黄宝林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接了口:“罗姐姐这话说的,楚妹妹新晋得宠,哪有空跟我们凑趣儿?人家必是要好好守着着绿意阁,随时等着太子殿下传召呢。” 听听,多酸! 刚把茶盏搁下的楚怡正想再端起来喝一口,黄宝林笑吟吟地目光先一步投了过来,显然在等她接招。 于是,黄宝林便见眼前的楚奉仪那双含笑的美眸抬了起来,水亮亮地望向她,恳切地说了四个字:“说得是啊。” 说、得、是、啊。 云诗和廖氏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扑哧,黄宝林脸都绿了。 这种明显带着醋味的话,在后宫里是比较敏感的。一般听了这种话的人,都得客客气气地或自谦或自嘲一番把对方哄舒服,免得结下更深的仇怨。 黄宝林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能碰上一个大大方方承认的! 她哑了半晌,才强笑了笑:“妹妹豁达……” “倒不是豁达。”楚怡轻轻一笑,找到点说话的门道了,“受封的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怪不安生的。我没侍过寝,更没什么别的大功,平日里就是在殿下跟前端端茶研研墨,怎么就晋封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分一毫都没从黄宝林面上移开。 直说到这儿,她才轻缓了口气,温和地垂下了眼眸:“所以,我挺想找个机会细问问殿下究竟为什么给我晋封的,姐姐能理解我的疑惑吧?” 黄宝林的脸更绿了,不止是她,连罗宝林的脸都绿了。 没侍过寝……? 她竟然没侍过寝? 竟有这样的事!那太子殿下怎的就给她晋封了呢?就凭她长得比旁人更好看?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去,楚怡喝着热茶,心底发出一声声:呵、呵、呵、呵。 她希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识到在她这里占不到口头便宜,然后该玩阴谋阳谋就玩阴谋阳谋。 ——反正就算她让她们占到了口头便宜,也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会玩阴谋阳谋啊。那她何必那么累呢,何必粉饰太平呢! 恰在气氛冷滞到极点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白玉进了屋来,一福身说:“娘子,张公公来了。” 张济才紧跟着就进了屋来,抬眼一瞧,赶忙躬身见礼:“各位娘子。”然后他便退开了半步,让跟在后头的四个宦官进了屋。 四个宦官抬了两只红漆大木箱,往地上一搁,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 张济才堆着笑道:“奉仪娘子,殿下知道您今儿搬过来,着意吩咐下奴置办了些您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给您送来。” 他这般说着,退到一旁的宦官又上了前,将箱子打了开来。楚怡遥遥一瞧,就看见了整齐码放的布匹、用锦盒盛着的首饰,另还有几个盖着盖子的小箱子盛在里头,一时瞧不出是什么,不过估计是成套的茶具或者香炉一类的东西。 要搁在半个时辰前,楚怡准定不乐意收这些东西。因为太子对她越重视,就越说明太子想睡她。 但眼下,她眼瞧着黄宝林的脸绿成了绿宝林(……),觉得实在太可乐了。 她于是一边欣赏着黄宝林那张脸,一边懒懒地朝张济才开了口:“多谢公公了。我这儿倒不缺东西,只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罢,她便悠哉哉地品起了茶。 原本坐在廊下的沈晰:“?” 他疲于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妾,见她这儿人多就不打算进去了,也没让白玉说他在这儿。 但她竟主动问了? 她想他了? 沈晰欣然,当即起身向屋中走去,张济才和白玉都赶忙退开,楚怡余光瞧见动静,抬头一看…… “噗——”茶水喷了一地。 张济才小声应了声“是”,躬了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楚怡僵坐在那儿,又木了两息才缓过神:“……多谢殿下。” 沈晰轻笑,冷淡地瞧瞧她:“满意了?” 楚怡局促地点点头。 其实,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47.第 4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深呼吸:“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 不如让十一殿下与十二殿下赛马较个高下,胜者得之。”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 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 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 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 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 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屈膝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 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倒真是天生丽质, 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 也笑笑:“是侍妾身份, 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48.第 4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 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你也不必为她着急,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 站起身福了福,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 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 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 他信手把托盘搁下,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 心力不知。明天开始,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 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 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 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沈晰见她发愣,又说:“不必紧张, 要紧的事侧妃会打理, 拿不准的她会去问太子妃, 你就帮忙打个下手。” “比、比如呢?”楚怡小心地追问。 太子一哂:“抄抄东西、整理整理底档。” 哦……那行! 楚怡松了口气, 福身应下了。接着又说:“既是给侧妃帮忙,想是留在后宅比较方便。殿下您看,奴婢能不能……” 她还没说,太子就冷着脸给了她答案:“不能,你忙完就住回前面来。” 楚怡的脸和心情一起垮了。 太子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她刚沏的龙井:“孤说过了,想去别的地方,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怡没精打采地又福一福,“哦。” . 后宅的芳华阁里,侧妃徐诗若歪在贵妃榻上,听身边的宦官禀完了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可真稀罕。” 说着她坐起身,身旁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徐诗若坐正了,啧了声嘴:“太子妃四个月前被诊出有孕,他就四个月没来我这儿。今儿突然把这后宅大权给我是为什么,你直说吧。” “下奴也说不好是为什么……”芳华阁的掌事宦官李幕躬着身子,迅速地睃了眼侧妃的神情,又说,“只听说……太子妃还荐了个人,过来帮您的忙。” 徐诗若黛眉一跳:“哟,谁啊?” “从前北边的楚氏。”李幕道,“就是前丞相楚昱的千金,月余前被太子殿下调到跟前研墨去了。” “哦……”徐诗若了然地笑出来,“就是‘红袖添香’的那位?” “是,就是她。”李幕陪着笑,“下奴去前头问过了,张公公说她明儿一早就过来帮您。太子妃那边,也是明儿一早就会把要您打理的东西理好了送过来。” “行吧。”徐诗若点了点头,安安心心地把这差事接了。 这几个月她是过得气儿不顺——太子不来看她,她气儿能顺吗?可她不会跟这种砸到眼前的好差事过不去,打理后宅是立威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等太子妃生完孩子,太子就会来看她了。到时候有宠加上有权,别说在东宫里了,就是日后太子承继大统她成了后宫妃嫔,旁人也都得敬她三分。 同时,徐诗若对楚氏也很好奇。 她没见过楚氏,只听说她生得漂亮。 有多漂亮呢?见过她的宫人说不论是谁瞧见她,都会觉得眼前一亮,那应该是漂亮得很了。 这人如今又在太子跟前,徐诗若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提点提点她,免得她不识趣,有朝一日骑到自己头上。 . 第二天一早,楚怡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后宅,直奔徐侧妃所住的芳华阁。 在来之前,她还真没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事,她脑子里就不太有宫斗的那根筋。 但一进芳华阁的大门,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从李幕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她感受到了敌意。 楚怡于是紧了紧心弦,跟着李幕往里头走。到了徐侧妃跟前,她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就乖乖地跪地行礼了。 徐诗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就是楚怡?” 楚怡低着头说:“是,奴婢楚怡。” 徐诗若点点头:“抬头让我瞧瞧。” 这种吩咐可以说是丝毫不尊重人了,惹得楚怡心头的小火苗一窜。可也没法子,在封建制度下,她论身份就是没法跟侧妃比,于是她在火苗变成熊熊烈火前又把它压了下去。 然后她平平静静地抬起了头,视线仍低垂着,以示恭敬。 上头安静了片刻,徐侧妃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点虚了:“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楚怡没接话,徐侧妃终于抬了抬手:“起来吧。桌上的账目宜春殿送来时已经理好了,你去按着类别誊抄一份。” 楚怡恭谨地颔了颔首,朝着徐侧妃所指的桌子走去。 到了桌前一瞧,旁边没椅子。 徐侧妃果然要给她个下马威。罢了,也不稀奇,这种戏码在宫斗小说里见得多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楚怡便站在桌边平心静气地抄了起来,累是累点,腰酸脖子疼是肯定的,但好在她个子也不算特别高,不至于累得受不住。 之后的几个时辰,她抄她的,徐侧妃没怎么搭理她。当然,用午膳的时候徐侧妃也没让她一起去用,只留她接着抄。 这一摞账目还真不少,楚怡在现代虽练过毛笔字,但写字速度说不上快,一直到下午临近申时才抄完。 落下笔后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便听到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徐侧妃嗤声轻笑。 笑屁啊! 楚怡暗自翻了一记白眼,转身间已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把那一摞纸奉到了徐侧妃面前。 瞧着徐侧妃那副懒懒的表情,她就觉得这事儿准定还没完。果然,徐侧妃翻了几页,两撇好看的秀眉就轻皱了起来:“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名门毓秀出身。这一笔字……是真潦草了些。” ……呵呵。 楚怡心里大骂着你站在那儿写大半天好字我瞧瞧? 而且其实她写得虽然不算好看,但“潦草”是决计不潦草的——她早就防着侧妃找这个茬了,从头到尾一笔一划,清晰得很! 但眼下,她还是只能人畜无害地赔着笑:“侧妃见笑了。” 徐侧妃仿若未闻,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而后满是不耐地将那一摞纸直接交给了旁边的李幕。 楚怡屏息,侧妃的一双美眸带着三分凌厉,含着悠然的笑睇向了她:“这样的字,我看着实在是累,只好劳妹妹再抄一遍了。喏,那边笔墨都是足的,妹妹慢慢些。” “呵呵。”楚怡咬着后槽牙,把这笑发了出来。 徐侧妃微微一怔,不快地看着她,楚怡深呼吸,声音一下松下劲儿来,变得有点痞:“这么着吧,侧妃您找别人帮忙,这活奴婢不干了。” 周围一片宫人满目愕然。 徐侧妃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好生滞了一下才说:“你说什么?” 楚怡状似恭顺地低头:“奴婢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一件事干得怎么样奴婢心里基本有数。太子殿下让奴婢来帮您的忙,不是为了让奴婢来受您的磋磨的,您既然看奴婢不顺眼,这活奴婢不干了便是。” “你放肆!”徐侧妃一掌击在榻桌上,满屋的宫人立刻全跪下了。 楚怡淡看着地面静静站着。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直,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会这样明明白白地直指上位者磋磨人,但她觉得这种事往往越是忍着,对方越是变本加厉。 所以别说徐侧妃拍桌子了,就是徐侧妃把这巴掌拍她脸上,她都还是这套话。 ——然后,徐侧妃就真的把这巴掌拍她脸上了。 “啪”地一声,满殿都在回荡脆响。 徐侧妃显然恼极了,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楚怡没有防备,好悬没一个趔趄直接栽地上。 她捂住脸惊怒交集地瞪向徐侧妃,感觉脸上撕裂般的又麻又疼。 徐侧妃是从未被人这样怼过才冲动起来,动完手自己便也愣了,可胸口起伏了几番,又觉已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反倒弱下去。 她咬着牙一喝:“李幕,把她给我拉出去,掌她的嘴!” 楚怡当然不肯再接着吃亏——徐侧妃从一开始找她的茬就没道理好吧?她没害过徐侧妃,甚至没争过徐侧妃的宠;她连正经名分都没有半个,充其量也就是跟太子有点绯闻。 凭这个,徐侧妃就视她为敌了?搞笑,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是男权制度的受害者?你气儿不顺了不知道去怪男人,就知道拿比你弱势的同性出气,真特么好棒棒! 是以在李幕上前拉她的时候,楚怡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动我一个试试!” 李幕一懵,楚怡转而怒指侧妃:“徐侧妃,我跟你把话说清楚!现在你让我好好出去,刚才那一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你再动我,反正太子殿下的书房我随时能进,这状我告定了!除非你把我弄死在这儿!” 49.第 4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 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 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 其中三人分坐两旁, 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 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 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 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 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 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 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 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 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 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 刘氏堆着笑一推门, 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 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太子昨天叮嘱她说不许在他门外喧哗了,这正好啊! 她正觉得这样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不安生呢,一直琢磨着要寻个机会离开。可她是太子跟前的人,而且还有个妾侍身份,想调动哪那么容易?楚怡思来想去,基本只有犯点错让太子亲口打发走这一条路了。 但这个犯错,也有讲究。端茶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砸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估计是不够使的,大错她又不敢犯——万一太子一怒之下砍了她或者把她打个半残可不值当! 这样一来,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那她就扛着! 于是,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沈晰在屋里头锁着眉头听,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宦官打从太子殿下皱眉开始就跪下了,猛地听到这一声笑,几人都惊奇得下意识抬头看他。 沈晰好生敛了敛笑,站起身,慢悠悠地向外踱去。 院中,周明都快哭了。他知道太子就在院中,恨不得找块抹布把这小姑奶奶的嘴堵上。 除此之外,他还很想抽自己一嘴巴——跟她多什么嘴啊!这就是个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炸就炸! 50.第 5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成在镜子前好生照了照,觉得挺满意。转过身一瞧, 却见沈映铁青着张脸坐在几步外。 十两银子的衣服实在是太贵了。这个数字, 过寻常百姓家活个两三年, 对他这样旁支的宗亲来说也是阖府大半个月的开支。 再说,他还欠着太子两万多两银子呢。 两万多两啊!自从背上这笔巨债之后,沈映真是感觉自己卖身给太子了, 平日里一文钱都不敢瞎花。 楚成倒好, 十两银子做一身衣服…… 沈映不想计较钱,可也实在是肉疼。 楚成绷着脸看了他的神情半天, 没绷住嗤笑了声:“别心疼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把这差事办漂亮。到时太子殿下给的赏银,怎么也不值十两。” “唉——”沈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做应答, 楚成又笑:“这十两也记我账上,来日我还你。” “……谁想跟你算这个了。”沈映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起来,皱皱眉头,转身要走, 楚成却笑说:“你还是算吧, 我这还匀了二两出来给你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记这账,便成了你自己买给自己了!” 沈映被他说得转过头, 正要问买了什么, 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迎面砸了过来。 沈映伸手接住, 拿稳一瞧,纸包的捆绳下覆着张纸,上头写着八个大字:芝麻酥糖、花生酥糖。 ——什么糖能这么一小包就值二两银子?沈映感到被戏弄,也没道谢,冷哼一声便继续走了。楚成自顾自地复一声嗤笑,也懒得多做解释。 那糖是京里一家有名的南糖铺子做的,真值二两银子。楚家没倒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这些东西。楚成对此不感兴趣,哪次回家也没专门吃过,但他妹妹楚怡喜欢。 唉,也不知楚怡现下怎么样了。 沈映说她现在在太子跟前,前阵子得了位份,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可宫里头的人那么多,太子的妃妾也有好几位了,一时的荣宠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家里的地位不说至关重要,也总有一两成的影响。就拿太子的养母舒妃来说吧,这位压根就没真正得宠的时候,可凭着是先皇后的胞妹、太子的养母,也混成了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比那些风光一时的小嫔妃要舒坦多了。 至于楚怡…… 现下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了。说起这个,楚成心里总有些自责。 他偶尔会想,若自己当时没站出来揭举父亲在科举之事上受贿舞弊,楚怡现在的情形会不会好上一点? 虽说理智而言,当时朝廷已查上楚家了,他站不站出来楚家都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但午夜梦回时,他还是总禁不住地这样自问。 不过好在,他总归还能努力帮她过得好一点儿。不止是她,还有仍在牢里的一个弟弟,流放出去的叔叔、婶婶和母亲。 从前的二十年里,他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心里潇洒得很,从不曾真正地顾过家。现如今,他虽仍是那么一副潇洒样子,但只要空闲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家人。 . 东宫里,楚怡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发现自己与太子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相处模式。 ——太子每天中午来找她用膳! 太子每天晚上也去跟太子妃用膳,但这不一样,跟太子妃只吃个饭主要是因为太子妃有着孕不能行房。天天跑到她这里来吃就比较奇妙了——她这算是混成了太子的饭搭子? 而且这饭吃的也是很有趣了。宫里规矩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一开始在太子面前十分小心,低眉顺眼地装着乖巧,可是吧,太子找着茬地跟她聊天。 在绿意阁习不习惯?缺什么不缺?平日里有没有觉得闷得慌? 这些话都是太子主动开口问的,太子问了她就得答。她一答吧……他还特别会聊天,总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譬如他问她有没有觉得闷得慌的时候,她答说没有,上午去找云诗玩了。他紧接着就又会顺着找到新的话题,问她云诗的胎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看她情绪如何? 楚怡不得不再一一作答,答完她想了想,又小心地道了句:“殿下不如自己去看看?” 她一说完,太子就笑了。给她夹了一块她很喜欢但吃了三筷子就不敢再动的宫保虾球,问她:“你看云氏想见孤么?” “……”正为可以多吃一块宫保虾球而高兴的楚怡一噎,窘迫地低下了头去。 云诗确实不想见他。不是那种厌恶性质的不想见,就是害怕。 这几天他都没去看过云诗,只时常让人赏些东西过去,云诗就欢天喜地的。可有一天张济才说他晚上过去看看她,云诗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还多亏张济才反应快,递了个台阶给云诗,道:“娘子若觉得精神不济,那也就算了,殿下说以娘子的胎为重。” 云诗立刻顺着台阶下,笑吟吟地说啊我今儿个确实疲乏得很,就别让殿下过来了,改日我精神好了再侍奉殿下。 ——这一切,张济才显然都告诉太子了。 楚怡边吃着酸酸甜甜的虾球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不由得有点为云诗担忧。等吃完了这一口,她便偷眼打量起了太子的神色,他侧过脸来一看她,她就开了口:“……殿下。”她轻言细语,“殿下别生气,云诗就是一贯胆子小,没别的意思。您要是过去看看,她肯定还是高……” “兴”字刚初吐了个音,他忽地抄起了双干净的筷子,一下子敲在了她额头上:“你净操闲心!” 楚怡不敢说话了,他把那双筷子丢下,贴心地又给她添了个宫保虾球,嗤笑着摇头感慨:“你为旁人操起心来倒想得周全!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万一孤哪天不想等你了,把你忘了,你怎么办?” 云诗都是宝林了,她还是末等的奉仪。云诗肚子里还有了个孩子,她连侍寝都没有过——她怎么就还能反过来替云诗操心呢? 楚怡自知他指的是什么,盯着筷子间虾球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地呢喃道:“那就算……就算臣妾好好地侍奉过殿下了,殿下想忘了臣妾,不还是该忘就忘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从历史到小说,多少嫔妃都是被睡完就忘啊?据说连卫子夫都曾差点被放出宫去。 说什么侍过寝就有保障了,那就是一碗连基础逻辑都不成立的心灵鸡汤。 沈晰听得一怔——她竟然这样看他?一瞬间他恼意上窜,可看着她的脸,那股火气又实在发不出来。 楚怡在觉出周围的安静后看向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实话说得不合适,而后又从旁边宦官发白的脸色中看出——她这会儿该跪下谢罪了! 她于是赶忙起身要跪,但膝头刚一弯,他的手扶了过来。 他奇怪地比她更加局促:“没事没事。”她迟疑着坐回去,他咳了声,又说,“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 “?”楚怡有点惊了。 这个人脾气怎么这么好? 她刚才的那句话,说好听点叫阐述客观事实,说难听点就是在说他朝三暮四。 她犹疑不定地看他,而他在说完那一句话后进闭上了嘴,薄唇紧抿着,面色看上去有点发青。 沈晰心里被自己搞毛了——他刚才说了什么啊? 她说得哪有道理?他才不是那种人! 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话说了。在察觉到她要跪地谢罪的那一刹间,他感到无比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身上不该出现,他是太子,每日跪他的人多了去了。以她的身份,跪在他面前更不稀奇。 可他好像就是下意识里不想看到,不由自主地拦了她。 拦完又哄完,沈晰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盯着碟子里一只没吃完的蛋饺缓了好几口气,他问她:“吃饱了么?” “……吃饱了。”楚怡道。 他点点头:“出去走走?孤晨起时看见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挺好看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事实上,晨起路过池塘看见那几朵荷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她罗汉床的榻桌上有一只白玉瓶,插几朵粉嫩娇艳的荷花肯定好看! 他还有一茬没一茬地设想过怎么邀她去一道赏荷花来着,但到了面前,话偏就这样生硬起来。 他从来没正经思量过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现下他也懊恼于自己的不擅长。 好在楚怡和和气气地答应了。二人便一道出了绿意阁的门,东宫的花园离这里不算太远,沿着小道转过两道弯就到了。 沈晰一路上的心跳都很乱。他接触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可还真头一回体验这样的紧张。 楚怡比他轻松自在多了,余光扫见池塘渐近,她一抬眼,转而便是一笑,爽快地赞说:“哎,是好看!” “没有你好看。”太子脱口而出,说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在她面红耳赤地看向他的时候,他也触电般地回了神,猛然别过头盯向旁边的一株月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怡脸红心跳地瞅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地在甜津津的味道中犯了坏,故意绕到了他面前,绷着脸掷地有声地告诉他,“臣妾听见了!”就像只突然冲到人面前奶声奶气叫板的小狼崽。 51.第 5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晰在书房里听到这样一本中气十足的咆哮, 差点把手里的折子砸出去。 屋外, 楚怡撸着袖子, 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冲周明嚷嚷, 生怕太子在屋里听不见。 ——太子昨天叮嘱她说不许在他门外喧哗了,这正好啊! 她正觉得这样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不安生呢, 一直琢磨着要寻个机会离开。可她是太子跟前的人, 而且还有个妾侍身份,想调动哪那么容易?楚怡思来想去,基本只有犯点错让太子亲口打发走这一条路了。 但这个犯错,也有讲究。端茶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砸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估计是不够使的, 大错她又不敢犯——万一太子一怒之下砍了她或者把她打个半残可不值当! 这样一来, 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 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 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那她就扛着! 于是,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 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沈晰在屋里头锁着眉头听,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宦官打从太子殿下皱眉开始就跪下了,猛地听到这一声笑, 几人都惊奇得下意识抬头看他。 沈晰好生敛了敛笑, 站起身, 慢悠悠地向外踱去。 院中,周明都快哭了。他知道太子就在院中,恨不得找块抹布把这小姑奶奶的嘴堵上。 除此之外,他还很想抽自己一嘴巴——跟她多什么嘴啊!这就是个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炸就炸! 周明哭丧着脸,眼看着楚怡跟个说书的似的引经据典骂得没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真当着她的面把那一嘴巴抽下去让她消气,太子出现在了门口。 周明膝头一哆嗦,跪地颤声:“殿、殿下……” 楚怡心下松气,噤声,转过身也跪了下去。 沈晰往外踱了几步,声音懒散:“怎么回事啊?” “这这这这……”周明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并没想招惹楚氏,那句恭喜就是个实打实的恭喜——整个东宫都在说楚氏近来得宠,他真的以为她得宠了啊!他是好心啊! 沈晰也没想听周明说,他踱到楚怡身侧,抬脚在她腿边碰了碰:“你进来。”而后转身便进屋了。 楚怡一瞧太子都没让周明起身,觉得自己的计划十有八|九能成,窃喜着站起身,面上堆着一脸诚惶诚恐跟上了他。 等她进了屋,沈晰便让屋里的几个宦官退了出去,靠在桌边抱着臂问她:“怎么回事?周明怎么毁你清誉了?” 楚怡眼眸低垂,盯着地面不服不忿道:“他说奴婢在殿下这里是……红袖添香!” 太子哦了一声,点点头:“这话不算错,孤读书的时候你在身边,可不就是红袖添香?” 楚怡继续道:“可不止这些。这种流言奴婢听得多了,还有说……殿下书房里有一方窄榻的!这叫什么话!” 沈晰哑了一下,局促地干咳了声:“这是他不对。” 楚怡浅怔:你等等……? 太子眉心蹙了蹙,望着院子的方向沉吟了会儿:“来人。” 两名宦官应声而入,他吩咐道:“那个周明,押出去杖三十,打发到慎刑司去。” 楚怡懵逼:这个剧本不对! 两个宦官低头应了声是,躬着身就要走。楚怡汗毛倒立,顾不上多想,赶紧闪身挡了他们。 她一边挡一边凌乱地跟沈晰解释:“殿下,窄榻那个不是周明说的,是奴婢从别处听来的!” 沈晰看着她这伸开双臂站成了个“十”字的样子,忍着没笑,冷脸跟她说:“不碍事。他是北边的掌事宦官,谣言传得四处都是他自有责任,拿他做个例,让旁人心里有数。” ……别啊! 楚怡快疯了。 她倒不是块当白莲花的料,但凡周明从前实实在在地欺负过她一点儿,她现在都可以心如止水地看他倒霉。 可问题是周明还真没对她怎么样过,他二人间之间的不快仅限于见面斗嘴。 这回的事,又是她谋划着想自己惹事离开——现下让她眼瞧着周明被挨顿板子被打发到慎刑司,她亏心啊! 而且太子那个话虽然听着有道理,但其实并不成立。谣言这个东西只怕从文明起源那天开始就有,罚个管事儿的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楚怡于是从两个宦官之间挤了过去,到太子跟前跪下了:“殿下,不是周公公的错。周公公就跟奴婢道喜来着,奴婢虽然不爱听,但他未必是不好的意思,刚才在外面争起来,是奴婢惹的事!” 哟,这人—— 沈晰眯着眼悠悠道:“你若这么说,那孤可就罚你了?” 这话正中楚怡下怀,楚怡当即应道:“行!” 骤然唰地一静。 她在为周明求情,心一横把自己豁出去了不算奇怪。可在她应话的一瞬间,沈晰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即便转瞬即逝也依旧非常明显的喜悦。 那不是简单的救人成功的喜悦,那一瞬间里,她的眼睛都亮了,就像办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大事。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总不能是成心找罪受,没人会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沈晰一语不发地思量了起来,楚怡跪在那儿,突然感觉到周围一股危险的味道正在升腾。 她……那句话说过火了吗? 楚怡心惊胆战地反思着,面前的人忽地蹲身,一下子撞入她视线的面孔弄得她思绪打结。 她一时间只能怔怔地和他对视,而沈晰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怡深吸气,他一字一顿地把话问得更清楚了些:“你是不是不想在孤身边待着?” “……” 楚怡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连肾上腺素都飚高了。 他怎么看出来了?他怎么问了?她怎么办啊! 她呆若木鸡,沈晰从她这副神情里毫无难度地读出了答案。 是以周围的危险好像更明显了点儿,沈晰冷淡地问她:“为什么?” “……”楚怡强咽了口口水,“那个……奴婢觉得,殿下您……不待见奴婢,所、所以……” “孤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沈晰锁起眉。 楚怡想继续说,但紧张到喉咙都绷紧了,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沈晰兀自想了想,接着问:“因为孤听到过你说孤的坏话?” 楚怡迅速点头,又补充道:“而而且……奴婢姓楚,是罪臣之女……” “孤还没那么记仇。”沈晰犹自冷着脸,鼻中一声轻哼,“至于你的出身,孤若想计较,早已计较了。” 楚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但才过了两秒不到,她就又不安地抬了下眼皮,正好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晰睇着她这副瑟瑟缩缩的样子轻笑:“你性子直,孤也不跟你兜圈子——去别处当差这事你死了心吧,想都别想。” “……为什么啊。”楚怡懵然问出,心说殿下你怎么还较劲呢? 沈晰抬了抬下颌:“因为孤看上你了。” ——!!! 楚怡感觉天顶盖正上方惊雷炸开,劈得她大脑空白,浑身一阵凉汗。 凉汗之后,她的脑子有点想哭,可又一点也哭不出来,连哽咽都没有。 她只能张张口,磕磕巴巴道:“您、您别啊……” “?”沈晰无言以对地蹙起了眉头。 他是才刚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看上她了的。因为当她承认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很生气,而且还有点慌。 可即便只是这片刻里,他脑中也已斗转星移地设想了许多种她得知他看上他之后会有的反应。 ——可她这算个什么反应? “您别啊”?这什么意思? 楚怡努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语气恳恳切切:“奴婢就不是个……不是个当宫妃的料!您看奴婢这臭脾气,没规没矩的,您身边有这么一号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奴婢就……就就就好好当个宫女吧,奴婢好好在您身边待着,殿下您您您不提那话了行不……” 沈晰心里快笑死了,她怎么这么好玩? 而后他状似为难地啧了声嘴:“不好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然后,他还饱含玩味地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孤就是看上你了,就喜欢你这臭脾气。” 您这是有什么毛病…… 楚怡哽咽着,把这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她就不懂了,太子怎么就能看上她呢? 沈晰也不懂了,他堂堂太子,日后承继大统,天下都是他的,被他看上就让她这么难过吗? 她这种难过,还俨然不是什么欲拒还迎,她难过得情真意切,就好像他是个乡间恶霸正在逼良为娼一样。 于是,沈晰想着她性子直,又直接问了:“你是觉得孤讨厌吗?” 太子妃素来心思重,他若为个研墨端茶的事驳了她,她又不一定要怎么想。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你也不必为她着急,安心养胎便是。” 52.第 5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到了东宫,她在北边当了几个月的小透明。宫人欺负不得宠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 动板子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 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对此毫无经验的楚怡被摁到长凳上的时候还真有点怕, 三分怕死, 七分怕残。 接着,第一板子下来,楚怡眼前就疼花了。 同时她一张口咬住了手腕! 徐侧妃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觉得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势呢! . 前宅,太子在后头和太子妃一道用完了晚膳, 就回了书房。太子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在宜春殿里时便也没觉得太别扭, 这太难得了, 一时间竟有些神清气爽之感。 他于是神清气爽地品了盏新茶,又神清气爽地写了两页字。正说叫人去取本翰林院新送的书来读, 张济才躬着身子进了屋:“殿下。” 沈晰看过去, 张济才小心道:“楚娘子回来了。” 沈晰点点头:“是有什么事要回?若没事, 就让她回去歇着吧。” 张济才却说:“不是,是出了些事。” 太子的眉头倏然一搐, 看了看他,沉声道:“你细说。” 张济才便把事情详细说了,当然, 他当时没在场, 眼下只能按徐侧妃手底下人回的话说:“侧妃那边说……楚娘子没规没矩, 嫌殿下给的差事太累,就在屋里跟侧妃嚷嚷了起来。侧妃不得不给她立规矩,赏了她二十板子。” 沈晰心里头一紧,连呼吸都窒了一瞬:“人呢?” “送回房了。”张济才回说,“下奴已传了医女过去。医女说伤得倒不算严重,筋骨无碍,只是皮肉伤也不轻,得好生将养些时日。” 医女这是已经看完了。 沈晰当即站起身向外走去:“孤去瞧瞧。” 屋里头,楚怡正一边疼得迷迷糊糊,一边声音清晰地一次次地吸凉气。 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把中间那段身子拆出来扔出去。 刚才医女给她看伤的时候,她还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见了血是肯定的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 趴了半天没动的楚怡觉得腰酸,小心翼翼地一挪动,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臀部吃劲儿,疼得她一下子眼泪直流。 医女肯定没给她用止疼的药。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挨了罚之后除非上头特意交待,否则只能止血不能止疼。 一来据说是止疼的药都影响伤口愈合——宫人们都是要干活的,伤口愈合的慢你还干不干活了?二来,责罚就是为了让人长记性,若还得好生给你止疼,干什么还罚你呢? 楚怡疼得偷眼昏花,脸色也是惨白的。匆匆赶来看她的云诗一进屋就被她的脸色惊着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看见个宦官就一把抓住了:“这位公公!”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塞了过去,“劳您帮忙请医女再来一趟吧,楚姐姐疼得不行,这么下去怕是要……” 话说到此处,云诗发觉不对了——眼前的宦官在一脸尴尬地扭头往后看。 这是走在前头为太子殿下清道的宦官。这一带住的宫人多,他走在前头沿路知会宫人们避让,免得说笑吵闹冲撞了太子。 于是云诗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很快就瞧见太子了。 云诗胆子小,当即就跪了下去,但那宦官要把镯子塞给她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想往回塞。 直至太子驻足瞧她,她才真正回过神,讪讪地把镯子收了回来。 沈晰上前搀了她一把:“孤进去瞧瞧,你回去吧,放心。” 云诗宛如吞了一颗定心丸,呼吸骤然一松,连连点头。 沈晰没再多和她说话,转身进了楚怡的院子。见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方小厅,就直接往右手边的厢房拐去。 他进门的时候,楚怡正昏昏欲睡,张济才想上前叫她一声,被他给拦住了。 但当他坐到床边时,楚怡有所察觉,自己睁开了眼。 然后她瞬间清醒:“太子殿下……” “别多礼。”他道。接着眉心一跳,又掰过她的脸来看了看。 脸上又两条细长的血痕,在白玉般细润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脸也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楚怡就委屈得眼睛红了。但她这委屈不是女儿家常有的娇弱之相,反带着一股蓬勃怒意,就连抬手抹眼泪的动作都爽利得很。 “徐侧妃没事找事!”她忿忿道,“奴婢又没招惹她,她让奴婢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抄完还嫌奴婢的字潦草。奴婢便只得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道她既看奴婢不顺眼,奴婢不做这差事了便是,奴婢不是去受她磋磨的!” 沈晰听得一脸新鲜。 他头一回见人这么火气十足地跟他告状的。不管是徐侧妃还是太子妃,告状诉委屈都大多会用明着尽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暗里让他觉得是对方不对的绵里藏针的路数。就她一点不藏着掖着,一点也不怕他嫌她搬弄是非。 是以沈晰原本满心的心疼里,愣是被她激出了点听故事的趣味,他便悠然问她:“然后她便赏了你板子?” “……倒也没有。”楚怡磨了磨牙,“她先抽了奴婢这一巴掌,又要叫人把奴婢拉出去掌嘴。奴婢不愿意凭白受这个苦,就跟侧妃说……若她好好让奴婢走了,奴婢就不跟她计较这一巴掌;她再敢动奴婢,奴婢一定跟殿下告状。之后她便叫人赏板子了。” 沈晰暗自笑了声。 她说得倒细,一个环节都没拉下,虽直来直去说不上好听,却比徐侧妃那边的说辞听着可信多了。 他招手叫了张济才近前:“去芳华阁问问清楚楚氏是不是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把她抄的东西拿来给孤看看。另外脸上这一巴掌,问清楚是侧妃打的还是宫人打的。” “是。”张济才躬身应道。 太子交待的清楚,张济才听得也明白,这两句话是三件事。 首先,楚氏是不是站着抄账了?若是,徐侧妃今儿个和楚怡可是头回见面,平白磋磨人的罪过就坐实了。 其次,楚氏是不是真的字迹潦草?若没有,徐侧妃便是在强安罪名;若确实潦草,这个茬便也算侧妃找得有道理吧。 第三,巴掌是谁打的最重要。侧妃的身份放在那儿,叫宫人掌掴一个妾侍,规矩上过得去,但她如果自己动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上位者要维持住上位者的体面和尊贵,堂堂侧妃不管是什么原因,气急了亲自打人都有失体统。 这些规矩徐侧妃心里也清楚,所以张济才拿这些话一问,徐侧妃自己就虚了。 她也实在没胆子在太子跟前睁眼说瞎话,不得不先认了第一条和第三条,只强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并无心欺负楚氏,只是想着她在太子跟前侍奉规矩应该格外好些,才让她练练如何站着写字。 张济才面无表情地说会转达太子,而后取了楚氏抄的东西便走。只是普通的账目而已,张济才也没什么可避嫌的,路上便自己先翻了一下。 这一翻他就乐了——侧妃您就作吧!楚氏这还字迹潦草?他一个宦官不偏不倚的,都得说写得够规整了。 楚氏也够可以的,站了一天还能写成这样,这是早在提防徐侧妃拿这个找事了。 唉,人啊,就不能瞎挑事。不能找的茬千万别找,不然指不准哪天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徐侧妃这性子瞧着是不像楚氏那么扎眼,可认真来说还不如楚氏呢。楚氏就从来不主动挑事,旁人但凡不惹她她乖巧着呢,只有惹她的人才会被她咬。 毫无意外的,张济才回去回了话,又把账目呈给太子一看,太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徐侧妃给发落了:“太子妃抬举她,她却分毫不管体面,既如此,这侧妃她别做了。传旨,徐氏降为良娣,扣三个月的俸禄。” “殿下。”张济才迟疑了一下,“这是侧妃,又是皇后娘娘封的,您看是不是……” “直接拿她亲自动手的事回母后。”太子冷声。 张济才一想也对,为上不尊这种事别说东宫里的侧妃了,就是后宫嫔妃做了,但凡皇上想追究,位份都大多要降个一品半级。 床上,楚怡听得爽了。这种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力就为虎作伥的人,就是得有人教她做人! 而且太子还教得有理有据,查得条理清晰,发落得罪名明确。这在楚怡看来比单纯的被人撑腰爽多了,黑吃黑有什么意思?她更喜欢挺直腰杆告诉对方就是你不对! 她心里正美滋滋的,太子碰了下她的肩头:“楚怡。” “嗯?”楚怡扭脸看他,他平淡地跟她说:“孤给你个位份。” 然后,她就被这位“正主”一脸和善地扶了起来。 “都免了。”沈晰淡声道。 楚怡两只手都被他握在手里,下意识地想缩,又拼力克制着没缩。 而后她便感觉他温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同时,他饶有兴味地问她:“你想孤了?” 53.第 5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再说,他还欠着太子两万多两银子呢。 两万多两啊!自从背上这笔巨债之后, 沈映真是感觉自己卖身给太子了, 平日里一文钱都不敢瞎花。 楚成倒好,十两银子做一身衣服…… 沈映不想计较钱,可也实在是肉疼。 楚成绷着脸看了他的神情半天, 没绷住嗤笑了声:“别心疼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把这差事办漂亮。到时太子殿下给的赏银,怎么也不值十两。” “唉——”沈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做应答,楚成又笑:“这十两也记我账上,来日我还你。” “……谁想跟你算这个了。”沈映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起来, 皱皱眉头, 转身要走, 楚成却笑说:“你还是算吧, 我这还匀了二两出来给你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记这账,便成了你自己买给自己了!” 沈映被他说得转过头, 正要问买了什么,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迎面砸了过来。 沈映伸手接住,拿稳一瞧,纸包的捆绳下覆着张纸, 上头写着八个大字:芝麻酥糖、花生酥糖。 ——什么糖能这么一小包就值二两银子?沈映感到被戏弄, 也没道谢, 冷哼一声便继续走了。楚成自顾自地复一声嗤笑,也懒得多做解释。 那糖是京里一家有名的南糖铺子做的,真值二两银子。楚家没倒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这些东西。楚成对此不感兴趣,哪次回家也没专门吃过,但他妹妹楚怡喜欢。 唉,也不知楚怡现下怎么样了。 沈映说她现在在太子跟前,前阵子得了位份,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可宫里头的人那么多,太子的妃妾也有好几位了,一时的荣宠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家里的地位不说至关重要,也总有一两成的影响。就拿太子的养母舒妃来说吧,这位压根就没真正得宠的时候,可凭着是先皇后的胞妹、太子的养母,也混成了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比那些风光一时的小嫔妃要舒坦多了。 至于楚怡…… 现下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了。说起这个,楚成心里总有些自责。 他偶尔会想,若自己当时没站出来揭举父亲在科举之事上受贿舞弊,楚怡现在的情形会不会好上一点? 虽说理智而言,当时朝廷已查上楚家了,他站不站出来楚家都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但午夜梦回时,他还是总禁不住地这样自问。 不过好在,他总归还能努力帮她过得好一点儿。不止是她,还有仍在牢里的一个弟弟,流放出去的叔叔、婶婶和母亲。 从前的二十年里,他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心里潇洒得很,从不曾真正地顾过家。现如今,他虽仍是那么一副潇洒样子,但只要空闲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家人。 . 东宫里,楚怡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发现自己与太子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相处模式。 ——太子每天中午来找她用膳! 太子每天晚上也去跟太子妃用膳,但这不一样,跟太子妃只吃个饭主要是因为太子妃有着孕不能行房。天天跑到她这里来吃就比较奇妙了——她这算是混成了太子的饭搭子? 而且这饭吃的也是很有趣了。宫里规矩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一开始在太子面前十分小心,低眉顺眼地装着乖巧,可是吧,太子找着茬地跟她聊天。 在绿意阁习不习惯?缺什么不缺?平日里有没有觉得闷得慌? 这些话都是太子主动开口问的,太子问了她就得答。她一答吧……他还特别会聊天,总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譬如他问她有没有觉得闷得慌的时候,她答说没有,上午去找云诗玩了。他紧接着就又会顺着找到新的话题,问她云诗的胎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看她情绪如何? 楚怡不得不再一一作答,答完她想了想,又小心地道了句:“殿下不如自己去看看?” 她一说完,太子就笑了。给她夹了一块她很喜欢但吃了三筷子就不敢再动的宫保虾球,问她:“你看云氏想见孤么?” “……”正为可以多吃一块宫保虾球而高兴的楚怡一噎,窘迫地低下了头去。 云诗确实不想见他。不是那种厌恶性质的不想见,就是害怕。 这几天他都没去看过云诗,只时常让人赏些东西过去,云诗就欢天喜地的。可有一天张济才说他晚上过去看看她,云诗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还多亏张济才反应快,递了个台阶给云诗,道:“娘子若觉得精神不济,那也就算了,殿下说以娘子的胎为重。” 云诗立刻顺着台阶下,笑吟吟地说啊我今儿个确实疲乏得很,就别让殿下过来了,改日我精神好了再侍奉殿下。 ——这一切,张济才显然都告诉太子了。 楚怡边吃着酸酸甜甜的虾球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不由得有点为云诗担忧。等吃完了这一口,她便偷眼打量起了太子的神色,他侧过脸来一看她,她就开了口:“……殿下。”她轻言细语,“殿下别生气,云诗就是一贯胆子小,没别的意思。您要是过去看看,她肯定还是高……” “兴”字刚初吐了个音,他忽地抄起了双干净的筷子,一下子敲在了她额头上:“你净操闲心!” 楚怡不敢说话了,他把那双筷子丢下,贴心地又给她添了个宫保虾球,嗤笑着摇头感慨:“你为旁人操起心来倒想得周全!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万一孤哪天不想等你了,把你忘了,你怎么办?” 云诗都是宝林了,她还是末等的奉仪。云诗肚子里还有了个孩子,她连侍寝都没有过——她怎么就还能反过来替云诗操心呢? 楚怡自知他指的是什么,盯着筷子间虾球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地呢喃道:“那就算……就算臣妾好好地侍奉过殿下了,殿下想忘了臣妾,不还是该忘就忘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从历史到小说,多少嫔妃都是被睡完就忘啊?据说连卫子夫都曾差点被放出宫去。 说什么侍过寝就有保障了,那就是一碗连基础逻辑都不成立的心灵鸡汤。 沈晰听得一怔——她竟然这样看他?一瞬间他恼意上窜,可看着她的脸,那股火气又实在发不出来。 楚怡在觉出周围的安静后看向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实话说得不合适,而后又从旁边宦官发白的脸色中看出——她这会儿该跪下谢罪了! 她于是赶忙起身要跪,但膝头刚一弯,他的手扶了过来。 他奇怪地比她更加局促:“没事没事。”她迟疑着坐回去,他咳了声,又说,“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 “?”楚怡有点惊了。 这个人脾气怎么这么好? 她刚才的那句话,说好听点叫阐述客观事实,说难听点就是在说他朝三暮四。 她犹疑不定地看他,而他在说完那一句话后进闭上了嘴,薄唇紧抿着,面色看上去有点发青。 沈晰心里被自己搞毛了——他刚才说了什么啊? 她说得哪有道理?他才不是那种人! 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话说了。在察觉到她要跪地谢罪的那一刹间,他感到无比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身上不该出现,他是太子,每日跪他的人多了去了。以她的身份,跪在他面前更不稀奇。 可他好像就是下意识里不想看到,不由自主地拦了她。 拦完又哄完,沈晰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盯着碟子里一只没吃完的蛋饺缓了好几口气,他问她:“吃饱了么?” “……吃饱了。”楚怡道。 他点点头:“出去走走?孤晨起时看见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挺好看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事实上,晨起路过池塘看见那几朵荷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她罗汉床的榻桌上有一只白玉瓶,插几朵粉嫩娇艳的荷花肯定好看! 他还有一茬没一茬地设想过怎么邀她去一道赏荷花来着,但到了面前,话偏就这样生硬起来。 他从来没正经思量过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现下他也懊恼于自己的不擅长。 好在楚怡和和气气地答应了。二人便一道出了绿意阁的门,东宫的花园离这里不算太远,沿着小道转过两道弯就到了。 沈晰一路上的心跳都很乱。他接触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可还真头一回体验这样的紧张。 楚怡比他轻松自在多了,余光扫见池塘渐近,她一抬眼,转而便是一笑,爽快地赞说:“哎,是好看!” “没有你好看。”太子脱口而出,说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在她面红耳赤地看向他的时候,他也触电般地回了神,猛然别过头盯向旁边的一株月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怡脸红心跳地瞅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地在甜津津的味道中犯了坏,故意绕到了他面前,绷着脸掷地有声地告诉他,“臣妾听见了!”就像只突然冲到人面前奶声奶气叫板的小狼崽。 54.第 5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也就大哥吃那一套。 那事让沈晰好笑和很久,眼下见楚怡反应类似, 他便又想了起来。他于是沉了沉,状似随意道:“你不喜欢荷花?” “?没有,臣妾喜欢。”楚怡的目光全落在正被掐下来的荷花身上, “可摘回去养几天就谢了, 不如出来看。再说,如今这花刚开, 还没长熟呢,摘回去谢了便谢了, 莲子也没法吃。种在池子里让它慢慢长,日后花凋了还可以吃莲子。” 沈晰:“……” 楚怡就听耳边突然而然地一声喷笑,转过头去,却不懂他在笑什么。 这事哪有这么好笑! 她知道古人赏花讲究个雅致, 但是她想吃莲子不是也很正常?享受美食不也是古人雅致范围内的一种?从苏东坡到李渔, 那都是吃得雅吃得讲究的。 在那些个大诗人眼里, 花也能吃、叶也能煮,她就想吃个莲子, 有什么不对! 沈晰察觉到她的一脸费解, 终于勉强忍住了笑,伸手搂了搂她,心道怪他想太多! 楚怡却被他一搂就僵了, 她还不适应跟他亲密相处, 这样的动作弄得她脸红心跳。 很快, 沈晰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眉心微微一跳,反倒凑得更近了,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啜。 “……”楚怡低着头,在小鹿乱撞的心跳中,心慌意乱地感觉自己在迅速沦陷。 她的脑子似乎是理智的,她知道喜欢他不是个好事。无数宫斗类的作品告诉我们,在九重宫阙里,谁对皇帝皇子动真心谁死得惨。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这种相处的感觉! 在穿越之前她都没正经恋爱过。上中时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老师家长说不让早恋,她就心如止水。上了大学,她们专业男女比例1:9,她倒是想恋爱了,可是没有人啊! 所以这种春心萌动感,楚怡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偏偏他还个高脸好连声音都动听,如果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二十一世纪,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和他陷入爱情。 但现在……不行啊! 楚怡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行啊!同时,后背又一阵阵发着酥。 他的薄唇又在她额上点了一下,轻而缓地在她心头注入了一缕温柔的触感。 而后他笑了声,侧首跟张济才说:“你好生盯着,等什么时候莲蓬长熟了,就摘下来给绿意阁送去,别让旁人抢了吃。” 最后一句里带了几许若有似无的调笑意味,楚怡脸上再度一热,偷偷地瞪他,倒正好跟他的视线碰上。 他摒住笑,揽在她肩头的手挪到她腕上,跟她说:“走,孤去书房看书,你陪孤待一会儿,好不好?” 他说得似乎很小心,楚怡在短暂的犹豫后点了头,便跟着他去了。 . 宫外,沈府。楚成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忙于拜访自己的旧友。这些旧友大多是他读书时认识的,他避开了家中在朝为官的那部分,专挑家底殷实名声在外的书香世家,这些人家不似官宦之家有那么多权衡顾虑,又多几分文人傲骨,即便楚家落罪也愿意跟他为友。 楚成对他们也同样算是真心相待的。若是只是为了利用,他想用那些官宦人家的朋友也总能找到法子,没那么做就是为了怕给朋友惹麻烦。 但他这回也确实是有求于人,去每一户求的还都是同一桩事——让他们在京城名流间散播消息,就说有个行事低调但腰缠万贯的商人对京郊失窃的那批陪葬品兴趣颇浓,愿以三倍价格购买。 沈映听说这件事后很不高兴,尤其是在听闻楚成跟这帮朋友借了一笔巨款打算真买陪葬品之后,他吼得撕心裂肺:“这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楚成很冷静:“放心,这是给朝廷办案,这笔钱来日自然有人补给你。” 沈映又吼:“可是买陪葬品没用啊!人家肯定不会傻到亲自卖给你,拐两道弯到了你这儿,你一买倒把这线切断了,我可怎么查啊!!!” 楚成锁眉,无奈地瞅了他半晌,说出的又是那句:“你是傻子吗?” 沈映:“……” “我敢这么办,自是有法子把人给你逼出来,你只等着到时出面抓人便可。你当我这么多年在京中的名声是假的吗?” “……”沈映哑哑然。他倒是还想吼,可楚成这副淡泊又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势太足了,他憋了半天,吼不出来。 楚成轻然笑笑,把那一摞借来的银票塞给了他:“去钱庄,把票子都给我换成金银锭,尽量换金的。然后你去一趟城东的千膳楼,跟老板说我们包一天一夜。今天晚上,你连夜把钱先运过去,找几个可靠的兄弟看好了,我明天晚上过去。” “包千膳楼一天要好几百两啊!!!”沈映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楚成锁眉:“你是掉钱眼里了吗?” “几百两啊!!!”沈映强调着这个数目,楚成不耐,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快去,我保证一分钱的债也不让你多背!” 沈映吃痛,猛然挣开,磨着牙愤愤然瞪了楚成半晌,还是只好照办。 ——谁让他自己没什么进展呢?他用的是老法子,用悬赏来等知情人提供线索,但前朝帝陵远在郊外,附近就那么几个村子,人烟稀少,贼人又是夜晚作案,等知情人真是在拼运气。 . 东宫,沈晰在次日临近晌午时听说了沈映的禀奏,道楚成打算今晚“初会盗墓贼”。 沈映说这话的时候拳头都不知不觉地钻紧了,不看都知道手心里必定全是汗。沈晰倒也能想到为什么,楚成为这事筹了几十万两银子,比沈映在他这儿欠的巨债多十几倍,沈映当然打从心底虚的慌。 沈晰心里头想笑,心道你跟这样一个人名满天下的能人混日子,会碰上什么出人意料的奇诡法子你事先没点准备么? 但他也没有必要宽慰沈映,便只平心静气道:“钱的事,你不必太紧张。你是为朝廷办差,差事办好了,这钱朝廷自会贴给你。” “……”沈映心乱如麻,迟疑了片刻,小声问,“那若没办好……” “没办好,这钱朝廷自然不认。”沈晰淡然而笑,“孤可事先跟你说过,追回赃物是次要的,抓到盗墓贼才行。你若单是把赃物给孤买回来,孤最多按市价把钱给你贴上。” 沈映欲哭无泪。 这些他当然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看到楚成筹借的巨款时他才那么崩溃。 沈晰只作瞧不见他的这份崩溃,摆摆手让沈映告退。等到沈映退出屋外,沈晰怔了一怔,兀自嗤笑着,暗嘲自己怕不是疯魔了。 听完沈映的,他脑子里竟下意识地在想一会儿可以把这件事说给楚怡听。 这是种什么心情呢?他好像有意无意地一直在寻找可以让他同她多说几句话的话题,大大小小的趣事,他总是一下子就想到她了。 这件事又不算什么正经的政事,说给她听也不打紧。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晰便起身出了屋,往后头的绿意阁去了。 他到后宅的大部分宫室,都得经过后宅中央的那片花园。妃妾们互相走动,许多时候也都要途经次数。 太子妃赵瑾月闲来无事,便到亭子里坐了坐,这会儿刚要回宜春殿用膳。目光穿过浓密的枝叶看见太子穿过前宅后院间的月门,她足下定了定:“我去见个礼。” 与此同时,楚怡刚从云诗的住处出来,正往绿意阁走,恰走在花丛间的石子路上。 她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步子也总很轻快,沈晰一抬眼便看见她了,远远地笑起来:“楚怡!” 楚怡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循声望去,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迎了。 但没走几步,余光中睃见的身影令她猛然停脚。 她下意识地屏息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几株桃树。适逢盛夏,桃叶浓绿茂盛,但视线穿过枝叶,她仍能看到一个人定立在那里,遥遥地望着她和太子,正为难于上不上前。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55.第 5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 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 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 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 他也没再追究, 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 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 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 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 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 他都没直接睡了她, 而是愿意给她时间, 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其中三人分坐两旁,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56.第 5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赵瑾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了看白蕊,问她:“我说得不对么?” “这……”白蕊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她原本觉得,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太子妃的不是。太子殿下只是在晨起时随口埋怨了句近来政务忙、课业也紧, 过得烦的很。太子妃便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规劝的话, 说得太子不耐烦了。 在白蕊看来,人都有乏累的时候, 跟亲近的人抱怨两句是人之常情。在今日之事上, 是太子妃太刻板了。 但同时,要硬论对错,太子妃的话倒也都没错。 白蕊便说:“奴婢只是觉得,您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 赵瑾月没开口, 白蕊瞧了瞧她的神色, 又道:“奴婢担心,您这样是把太子殿下往徐侧妃那儿推。” 赵瑾月一声轻笑, 白蕊赶忙闭了口。那抹笑意冷下去之后, 赵瑾月说:“那就由着他去。反正, 我也学不来徐氏那副狐媚样子。” 白蕊就说不出话了。其实在她看来,徐氏能突然冒出来、一举被立为侧妃, 跟太子妃这个清高性子不无关系。 按照规制,太子妾总共分为四等,自上到下依次是侧妃、良娣、宝林、奉仪。诚然再往后还可以有妾侍, 没有员额限制, 但那按规矩说是不作数的, 花名册上也只按宫女来算。 目下的东宫里,太子妾共有三人,都是去年九月太子大婚时皇后和舒妃一起做主册封的,最初封的都是宝林。 白蕊清楚地记得,太子在刚成婚那会儿,对几个妾都不感兴趣,就想跟太子妃好好过日子。可太子妃一直这样的一板一眼,单是她在旁边瞧着,都觉得难以交心。 便是民间普通的夫妻相处,都鲜少有一方愿意总听另一方说教,又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太子妃大约是想做得端庄贤惠有威严,可日子长了,太子吃不住呀! 就这样,徐氏入了太子的眼。徐氏的出身比不得太子妃,论长相也不是顶好,但性子和软。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太子在徐氏那儿时,总比在太子妃这里放松多了。 于是,徐氏在今年四月份晋了良娣,上个月,皇后又赐了道恩典封徐氏做侧妃。 打那之后,太子妃就愈发别扭了。白蕊瞧着,她其实是想跟太子好好做恩爱夫妻,可她又奇怪地非要拿着这个清高劲儿! 白蕊对此很是费解,不懂太子都没在太子妃面前摆谱,太子妃在太子跟前为什么反倒冷傲了起来。 白蕊心里揶揄着,外头的桃蕊匆匆地进了屋。 桃蕊一福:“殿下,北边的楚氏来了,说想见您。” 赵瑾月的眉头微微挑了两分:“什么事?” 桃蕊道:“没说,只提到白蕊姐姐先前去带过话,说您吩咐她有事便来禀,她便来了。” 哟,可真新鲜! 赵瑾月挑了挑眉头,懒懒地坐起了身:“让她进来吧。” 桃蕊应下,挑了帘出去喊楚怡。没有正经名分的妾侍和寻常宫女没什么身份差别,尤其是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的,桃蕊对她便也没有太多客气:“跟我进来吧。”桃蕊冷淡道。 楚怡倒不在意,理了理衣裙,就跟着她进了殿。 到了寝殿里,桃蕊停下脚,她便也会意地不再往前走了,按规矩行礼下拜,口道:“太子妃殿下万福。” “起来吧。”赵瑾月淡声。待得楚怡站起身,她也没多寒暄什么,直接问说,“听说你有事要禀,什么事?” 楚怡很乖巧地欠身颔首:“一点小事,奴婢本不想叨扰殿下。可是殿下,天实在冷了,刘公公还扣着炭不给,奴婢们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她说得连一道弯都没拐。 楚怡觉得,这有什么可拐弯的?可不就是刘清扣着炭不给她们用?又不是她们犯了错,犯得着拐弯抹角么? 但如此直白告状的路数,让赵瑾月好生怔了一下。 殿里于是一静,然后赵瑾月缓了一缓,说了宫中常用的粉饰太平的话:“想是刘清事多人忙。你先回去吧,本宫知道了。” 这句话并不能让楚怡安心。 类似的情形她在现代见得多了,遇到问题找相关部门投诉后对方让回去等消息,意味着至少50%的概率会没有下文。 诚然她倒不认为太子妃会帮着一个宦官克扣她这点儿炭,但相较于刘清,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事多人忙”——她万一一转眼把这茬给忘了怎么办? 楚怡便笑意满面地一福:“谢殿下。”然后继续道,“那,可否请白蕊姐姐随奴婢一道回去一趟,直接同刘公公说清此时?免得刘公公不信奴婢的话,倒觉得奴婢狐假虎威。” “……”赵瑾月一下子都蒙了,白蕊也蒙了。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都没见过这么一口气追到底的路数。 可她这要求,偏偏又不过分,在情在理。哪怕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赵瑾月只得沉住一口气,点一点头:“也好。”说着看向白蕊,“你便去一趟,把这事办了,也瞧瞧那刘清还克扣了宫人们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若没有,押到院子里杖三十,告诉他本宫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这样的事;若还有别的,直接把他给本宫换了。” “是。”白蕊福身应下,规矩周全地面朝着太子妃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向楚怡道,“走吧。” 二人一道往北边走的时候,白蕊一直在等着楚怡开口说话。但楚怡竟愣是一言不发,直至还剩一道门槛就到地方的时候,白蕊忍不住了,锁着眉头转过了身:“你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等过去了,人多口杂,可就不好提了。” “?”楚怡不解,“说……什么?” 白蕊又被她搞蒙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道:“你跑这一趟,就真只是为了要炭,不是想讨个差事?” 这回换楚怡蒙了。 白蕊所说的“讨个差事”是什么差事她知道。妾侍虽然没正经位份,按编制算属于宫女,但到底也算太子身边的人,最要紧的“分内之职”永远都是侍奉太子。 如此,就算平常闲着没事,脏活累活也是绝不会让她们干的——太子召见的时候看到她们身上脏兮兮或者累得够呛那不合适。 所以一般而言,妾侍会干的活儿,也就是在太子妃面前端茶倒水,或者去其他有名分的太子妾跟前端茶倒水。 而对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的妾侍来说,这种“差事”无疑也是让她见到太子的捷径。 于是可想而知,白蕊误会了,有可能白蕊背后的太子妃也误会了,以为她这么往宜春殿跑是为了抛砖引玉。 但楚怡当真没往那儿想。 白蕊发问后,她的呆滞神情也道出了这个答案。 白蕊诧异得轻抽凉气,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一壁转身继续往前走,一壁不解地呢喃:“倒真是个怪人。” 不仅是个怪人,而且,怕不是个傻子? 太子忙于朝政,纵使和太子妃处得不好,一年多来也就冒出了徐侧妃一个。其他的,别说北边的妾侍了,就连另外两个宝林都经年累月地见不到太子的面。 现下谁还想冒头,只能求太子妃或者徐侧妃引荐。 但两个人都不是喜欢旁人分宠的人,太子妃更是一直把北边那几个都盯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让她们一辈子都在那里别出来才好。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妃肯让楚怡来宜春殿求事,大概也是有点别的考虑。或许是因为楚怡生得太美,也或许是因为她出身相门,太子妃在不希望她得宠的同时,又希望她一旦得宠,能是自己人,而不是往徐侧妃那边靠。 白蕊是从太子妃的娘家跟进来的,随侍太子妃多年,自问不会摸错太子妃的意思。可她万没想到,自己替太子妃递下这个台阶了,这位楚氏却显出了一脸讶异,瞧着完全没往那边想? 白蕊真是被楚怡给噎着了,心说这什么人啊,东宫里能跟太子妃面对面说话的宫人总共有几个?她倒好,跑到太子妃跟前要炭,还真就只是要炭?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白蕊无话可说,楚怡瞅瞅她,也无话可说。 就这么着,当天下午,刘清的罪名就查实了,他自是不止克扣了四个妾侍的炭,其他宫人吃穿用度上的东西也都被他黑走了不少,吃暗亏的不计其数。 白蕊奉太子妃的旨把他打发去了慎刑司,但这样一来杂役宫人们就少了个管事的。白蕊翻着典籍瞧了瞧,北边没有资历合适的能直接拎出来用,只好去回太子身边的总管张济才,问他能不能从前头拨一个过去。 白蕊不知道,这话正中张济才下怀——月余前新调来了个叫周明的宦官特别机灵,又善钻营,他总觉得留在身边是个威胁,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顶替自己。可想打发人走,又迟迟找不到罪名,当下这明升暗降的机会正合适! 张济才便直接把人叫了来,皮笑肉不笑地把这新的“肥差”交给了他。 结果啊,这周明比他想得更机灵,眉心一跳,瞅了他一眼,直接就迈进了他身后的书房大门。 张济才拦都没来得及拦,人都进去了,伸手拽出来也不合适。 于是,太子沈晰正读着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余光忽地睃见有个宦官在几步外磕起了头。他不禁奇怪,便放下奏章问他:“怎么了?” 周明说个哽咽就哽咽,跪在那儿悲戚道:“下奴无福,不能侍奉殿下了,特来给殿下磕个头。” 沈晰锁起眉头。周明当然不会脸大到要让太子开口追问,凄凄惨惨地膝行上前了两步,便主动开了口:“张公公说北边缺人手,要把下奴调过去管事。” 这句话说的,大概换做谁都会自然而然地看向张济才,一时之间,张济才恨不得活剥了周明! 57.第 5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一直对她横竖不顺眼的周明在院门口想拦她, 被她毫不客气地横了一眼:“太子妃都点头了,关你屁事!” ——这句话说得周明直干瞪眼! 他是因为楚氏惹了事害他被调来这边而不痛快, 也确是得了太子的吩咐, 要在这边“盯着”, 别让她惹事。 但是, 太子可没说就算太子妃点了头他也能拦。 更让周明说不出话的, 是这楚氏怎么说话这么直呢?这些日子他虽是明摆着看她不顺眼了,但也从未跟她起过冲突,这种情况下, 大多数宫人都会愿意粉饰太平,得过且过。 她倒好, 张口就是关你屁事,周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来, 人家早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走了,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丁点心虚胆怯都瞧不出来。 周明不忿地冲着她的背影翻白眼,心说这可真是个刺儿头。 小半刻之后,楚怡从偏门进了太子妃的院子,又由小宦官领着,往云诗的住处去。 云诗会找她来,楚怡挺高兴, 因为她先前设想过, 云诗可能得了宠就不会记得她了, 有心地想划清界限也有可能——这种设定在宫斗里实在常见。 是以楚怡走进云诗的房间时笑吟吟的,没想到,云诗一见着她,眼眶就红了。 “……楚姐姐!”云诗哽咽着过来迎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楚怡一瞧,忙让领路的小宦官离开,阖上房门问云诗:“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云诗抹了抹眼泪,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跟她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姐姐说说话。” 怎么了呢? 楚怡追问下去,才知道云诗这阵子过得并不如意。主要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太子其实并不喜欢她,这令她坐立不安。 云诗还说,太子妃好像也不喜欢她。虽然太子妃待她不错,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但那份若有似无的嫌弃她总能感觉得到。 “我听宫人们私下说,太子妃叫我来侍奉太子,是为了不让太子上徐侧妃那儿去……”云诗哭着说。 楚怡听得先傻眼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妃有孕时引荐云诗,竟是为了让她跟徐侧妃分宠? 她瞬间感受到了古今思维的巨大差异! 但眼下感慨古今差异没有用,云诗置身其中的惊恐无措她完全能理解——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喜欢她,那等太子妃平安生产之后,谁知道她会不会被弃如敝履,继而被忘得一干二净? 没机会得宠的妾侍和得过宠却被不清不楚丢在一旁的妾侍是两个概念,前者大多只让人觉得可悲可怜,后者却往往会沦为笑话。 楚怡替她着急,可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帮她。 但是,云诗这样在战战兢兢中混日子是不行的,想险中求胜,首先得沉着冷静! 楚怡便先理了理思路,开导她说:“我觉得你不能对太子妃存怨,你要好好跟太子妃处,争取让她给你个名分。若真要怨一个人才能让你心里舒坦,你就怨太子好了!” 楚怡觉得,云诗和太子之间的问题,是感情问题,可感情是强求不来的。而且,堂堂太子,以后注定妻妾成群,云诗就算暂时抱住了这条大腿,大腿能让她抱多久也是个问题。 但和太子妃之间,就简单多了,尤其是太子妃如果也清楚太子不喜欢云诗的话,她们就连情敌关系的那一层都没了,可以直接理解为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关系就好处理多了——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再乖巧机灵点,给太子妃留个好印象。 太子妃本身又不是个刻薄的人,待得生产之后,若云诗想求个末等的奉仪位过安生日子,太子妃会扣着不给?楚怡觉得不至于。 云诗却被她的想法搞得有点懵,她怔怔地看了看楚怡,迟疑道:“但姐姐,东宫里,到底还是太子殿下说了算的……” 宜春殿的寝殿里,夫妻两个沉默地吃着早膳,沈晰察觉到了赵瑾月的好几次欲言又止,在临离开前,到底有点不忍心了。 他轻轻一喟:“我一会儿去看看云诗。你好好安胎,有什么事及时差人告诉我一声。” 赵瑾月旋即有了笑意,沈晰无可奈何。 他是真的不喜欢云诗,倒不是云诗做错了什么,只是云诗胆子太小了,书也没读过几本,他和云诗实在没什么话说。 可他若不去见云诗,太子妃又不安心。他心里或多或少地知道她是顾忌徐侧妃,前几天就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孩子为重。你不高兴我去见徐氏,我就不去了。” 但她还是不安心,一边温温和和地说自己没不高兴他去见徐氏,一边又见缝插针地要云诗侍奉他。 沈晰被她搞得有点冒火,他特别想问问她,你这样不累吗? 而且他承诺不去见侧妃,她还硬要给他塞个云诗是什么意思?在她心里,他是色中饿鬼么? 在这几天里,这两句质问涌到他嘴边好几次,都被他给咽了回去。 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 ——沈晰拼命地跟自己默念这句话。 于是出了太子妃的寝殿,他就向云诗的住处去了。云诗住在前院的厢房里,就是为了方便他去见的。 到了门口,沈晰刚抬手要推门,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从几步外半开的窗中震了出来:“太子说了算管什么用?他的心不在你这儿啊!你还是哄好太子妃靠谱,太子妃管着东宫女眷,那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寄希望于男人不行,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的手悬在了离门两寸的地方。 身后的大宦官张济才咣叽就跪下了,连口气儿都不敢喘。 呵,“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磨着牙把这句话嚼了两遍。 原来女人们都是这样想的?里面这个是这样想,太子妃从言行举止上看,大概想法也差不多。 沈晰强自缓了口郁气,视线不经意地划过那扇半开的窗,看见了一只因为高谈阔论而摇曳不止的淡粉色流苏钗子,和一抹婀娜动人的背影。 又缓了两口气,太子犹如一只气鼓鼓的鹌鹑一般,生气地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大清早的,在东宫、在他的地盘,被人或明或暗地当“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张济才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苦哈哈地边追他边劝:“殿下,殿下息怒……” 太子冷着张脸,不做理睬。 张济才声音战栗:“下、下奴这就去教训她,赏她顿板子,再打发到慎刑司去!” “……”沈晰努力地咽下一口气,“不必管她!” 姑娘家的闺房密语罢了,让别人觉得他偷听,本来就很可笑。 偷听完了他还计较?说出去丢人。 于是乎,楚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不小心正面撕了本尊。云诗犹犹豫豫地接受了她的思路,她愉快地松了口气:“那就这么着。你也不用什么活都抢着干,主要是要在太子妃面前显得贴心——贴心你懂吧?要让太子妃觉得你并不是在讨好她,而是发自肺腑地想让她高兴。” 云诗紧咬着嘴唇,沉吟着品味了一番这个要领,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我试试!” 被楚怡启发之后,云诗还挺上道。过了小半个月宜春殿再来人给楚怡传话的时候,来的就不是云诗“央”来的人了,而是太子妃专门指给她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也就十一二岁,叫阿宁,扎着一条黑亮的麻花辫,很灵巧地跑来跟楚怡说:“楚娘子,云娘子说想请您过去喝茶!” 楚怡应了声“知道了”,她转头就要走,楚怡赶忙把她叫住,塞了她两块饴糖。 她到宜春殿时,云诗正在房门口等她,看见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楚姐姐!” 楚怡也笑了声,双手握住她的手:“看样子过得不错?” “都好,多亏姐姐了。”云诗说着便要拉她进屋,然而转身前余光一扫,又不得不停住了。 她意有所指地捏捏楚怡的手,楚怡疑惑地转头,看见一英姿俊逸的男子正迈进宜春殿前的宫门。 楚怡一讶,心绪已经随着猜测紧张了起来:“那是……” 云诗点点头,也深吸了口气,拉着她轻声道:“走,去见个礼。” 不去不行,太子是怎样的大人物?她们装看不见直接转身回屋怕是嫌命长。 楚怡只好跟着她一道去,在离得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二人一道止步深福下去:“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随口道,但视线不经意地一划,脚步却止住了。 他看到了一支莫名眼熟的淡粉色流苏钗子。 不自觉地想了想,他才真正想起来这支钗子在何处见过。 紧接着,他又觉得刚才那句问安的声音也确实耳熟。只不过,相较于那句在他脑海中划过无数遍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铿锵有力,这句“殿下万安”听起来真是虚得不行。 58.第 5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妃素来心思重, 他若为个研墨端茶的事驳了她,她又不一定要怎么想。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 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 你也不必为她着急,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 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福了福,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 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 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他信手把托盘搁下,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心力不知。明天开始,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 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 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沈晰见她发愣, 又说:“不必紧张, 要紧的事侧妃会打理, 拿不准的她会去问太子妃,你就帮忙打个下手。” “比、比如呢?”楚怡小心地追问。 太子一哂:“抄抄东西、整理整理底档。” 哦……那行! 楚怡松了口气,福身应下了。接着又说:“既是给侧妃帮忙,想是留在后宅比较方便。殿下您看,奴婢能不能……” 她还没说,太子就冷着脸给了她答案:“不能,你忙完就住回前面来。” 楚怡的脸和心情一起垮了。 太子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她刚沏的龙井:“孤说过了,想去别的地方,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怡没精打采地又福一福,“哦。” . 后宅的芳华阁里,侧妃徐诗若歪在贵妃榻上,听身边的宦官禀完了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可真稀罕。” 说着她坐起身,身旁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徐诗若坐正了,啧了声嘴:“太子妃四个月前被诊出有孕,他就四个月没来我这儿。今儿突然把这后宅大权给我是为什么,你直说吧。” “下奴也说不好是为什么……”芳华阁的掌事宦官李幕躬着身子,迅速地睃了眼侧妃的神情,又说,“只听说……太子妃还荐了个人,过来帮您的忙。” 徐诗若黛眉一跳:“哟,谁啊?” “从前北边的楚氏。”李幕道,“就是前丞相楚昱的千金,月余前被太子殿下调到跟前研墨去了。” “哦……”徐诗若了然地笑出来,“就是‘红袖添香’的那位?” “是,就是她。”李幕陪着笑,“下奴去前头问过了,张公公说她明儿一早就过来帮您。太子妃那边,也是明儿一早就会把要您打理的东西理好了送过来。” “行吧。”徐诗若点了点头,安安心心地把这差事接了。 这几个月她是过得气儿不顺——太子不来看她,她气儿能顺吗?可她不会跟这种砸到眼前的好差事过不去,打理后宅是立威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等太子妃生完孩子,太子就会来看她了。到时候有宠加上有权,别说在东宫里了,就是日后太子承继大统她成了后宫妃嫔,旁人也都得敬她三分。 同时,徐诗若对楚氏也很好奇。 她没见过楚氏,只听说她生得漂亮。 有多漂亮呢?见过她的宫人说不论是谁瞧见她,都会觉得眼前一亮,那应该是漂亮得很了。 这人如今又在太子跟前,徐诗若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提点提点她,免得她不识趣,有朝一日骑到自己头上。 . 第二天一早,楚怡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后宅,直奔徐侧妃所住的芳华阁。 在来之前,她还真没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事,她脑子里就不太有宫斗的那根筋。 但一进芳华阁的大门,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从李幕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她感受到了敌意。 楚怡于是紧了紧心弦,跟着李幕往里头走。到了徐侧妃跟前,她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就乖乖地跪地行礼了。 徐诗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就是楚怡?” 楚怡低着头说:“是,奴婢楚怡。” 徐诗若点点头:“抬头让我瞧瞧。” 这种吩咐可以说是丝毫不尊重人了,惹得楚怡心头的小火苗一窜。可也没法子,在封建制度下,她论身份就是没法跟侧妃比,于是她在火苗变成熊熊烈火前又把它压了下去。 然后她平平静静地抬起了头,视线仍低垂着,以示恭敬。 上头安静了片刻,徐侧妃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点虚了:“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楚怡没接话,徐侧妃终于抬了抬手:“起来吧。桌上的账目宜春殿送来时已经理好了,你去按着类别誊抄一份。” 楚怡恭谨地颔了颔首,朝着徐侧妃所指的桌子走去。 到了桌前一瞧,旁边没椅子。 徐侧妃果然要给她个下马威。罢了,也不稀奇,这种戏码在宫斗小说里见得多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楚怡便站在桌边平心静气地抄了起来,累是累点,腰酸脖子疼是肯定的,但好在她个子也不算特别高,不至于累得受不住。 之后的几个时辰,她抄她的,徐侧妃没怎么搭理她。当然,用午膳的时候徐侧妃也没让她一起去用,只留她接着抄。 这一摞账目还真不少,楚怡在现代虽练过毛笔字,但写字速度说不上快,一直到下午临近申时才抄完。 落下笔后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便听到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徐侧妃嗤声轻笑。 笑屁啊! 楚怡暗自翻了一记白眼,转身间已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把那一摞纸奉到了徐侧妃面前。 瞧着徐侧妃那副懒懒的表情,她就觉得这事儿准定还没完。果然,徐侧妃翻了几页,两撇好看的秀眉就轻皱了起来:“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名门毓秀出身。这一笔字……是真潦草了些。” ……呵呵。 楚怡心里大骂着你站在那儿写大半天好字我瞧瞧? 而且其实她写得虽然不算好看,但“潦草”是决计不潦草的——她早就防着侧妃找这个茬了,从头到尾一笔一划,清晰得很! 但眼下,她还是只能人畜无害地赔着笑:“侧妃见笑了。” 徐侧妃仿若未闻,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而后满是不耐地将那一摞纸直接交给了旁边的李幕。 楚怡屏息,侧妃的一双美眸带着三分凌厉,含着悠然的笑睇向了她:“这样的字,我看着实在是累,只好劳妹妹再抄一遍了。喏,那边笔墨都是足的,妹妹慢慢些。” “呵呵。”楚怡咬着后槽牙,把这笑发了出来。 徐侧妃微微一怔,不快地看着她,楚怡深呼吸,声音一下松下劲儿来,变得有点痞:“这么着吧,侧妃您找别人帮忙,这活奴婢不干了。” 周围一片宫人满目愕然。 徐侧妃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好生滞了一下才说:“你说什么?” 楚怡状似恭顺地低头:“奴婢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一件事干得怎么样奴婢心里基本有数。太子殿下让奴婢来帮您的忙,不是为了让奴婢来受您的磋磨的,您既然看奴婢不顺眼,这活奴婢不干了便是。” “你放肆!”徐侧妃一掌击在榻桌上,满屋的宫人立刻全跪下了。 楚怡淡看着地面静静站着。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直,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会这样明明白白地直指上位者磋磨人,但她觉得这种事往往越是忍着,对方越是变本加厉。 所以别说徐侧妃拍桌子了,就是徐侧妃把这巴掌拍她脸上,她都还是这套话。 ——然后,徐侧妃就真的把这巴掌拍她脸上了。 “啪”地一声,满殿都在回荡脆响。 徐侧妃显然恼极了,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楚怡没有防备,好悬没一个趔趄直接栽地上。 她捂住脸惊怒交集地瞪向徐侧妃,感觉脸上撕裂般的又麻又疼。 徐侧妃是从未被人这样怼过才冲动起来,动完手自己便也愣了,可胸口起伏了几番,又觉已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反倒弱下去。 她咬着牙一喝:“李幕,把她给我拉出去,掌她的嘴!” 楚怡当然不肯再接着吃亏——徐侧妃从一开始找她的茬就没道理好吧?她没害过徐侧妃,甚至没争过徐侧妃的宠;她连正经名分都没有半个,充其量也就是跟太子有点绯闻。 凭这个,徐侧妃就视她为敌了?搞笑,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是男权制度的受害者?你气儿不顺了不知道去怪男人,就知道拿比你弱势的同性出气,真特么好棒棒! 是以在李幕上前拉她的时候,楚怡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动我一个试试!” 李幕一懵,楚怡转而怒指侧妃:“徐侧妃,我跟你把话说清楚!现在你让我好好出去,刚才那一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你再动我,反正太子殿下的书房我随时能进,这状我告定了!除非你把我弄死在这儿!” 她赌徐侧妃不敢把她弄死在这儿。 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太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问问。就算她的命在这个世道不值钱,太子也必定不会喜欢这样草菅人命的侧妃吧?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或者说是吓着了。 徐侧妃也大是愕然,缓了好几口气,声音变得外强中干:“没规矩了,真是没规矩可言了!” 她硬生生地撑住了气场:“李幕,把她给我押出去,杖二十!” 见李幕迟疑,侧妃美目一横,又怒道:“太子问起来也是我教她规矩,你怕什么!” 太子即便生气,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废了她侧妃的位子。那楚怡若再敢多嘴,她就再赏她一顿板子。 她倒要看看是宫里的板子硬还是楚怡的嘴巴硬! 这种不识趣的,打死都活该!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沈晰又想想,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他心下也很欣慰,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没有再拒绝,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说让她好好歇着,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就这么册封了,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59.第 5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 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 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 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 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 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 刘氏堆着笑一推门, 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 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 便从容地喝了口茶, 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 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赵瑾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了看白蕊,问她:“我说得不对么?” “这……”白蕊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她原本觉得,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太子妃的不是。太子殿下只是在晨起时随口埋怨了句近来政务忙、课业也紧,过得烦的很。太子妃便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规劝的话,说得太子不耐烦了。 在白蕊看来,人都有乏累的时候,跟亲近的人抱怨两句是人之常情。在今日之事上,是太子妃太刻板了。 但同时,要硬论对错,太子妃的话倒也都没错。 白蕊便说:“奴婢只是觉得,您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 赵瑾月没开口,白蕊瞧了瞧她的神色,又道:“奴婢担心,您这样是把太子殿下往徐侧妃那儿推。” 赵瑾月一声轻笑,白蕊赶忙闭了口。那抹笑意冷下去之后,赵瑾月说:“那就由着他去。反正,我也学不来徐氏那副狐媚样子。” 白蕊就说不出话了。其实在她看来,徐氏能突然冒出来、一举被立为侧妃,跟太子妃这个清高性子不无关系。 按照规制,太子妾总共分为四等,自上到下依次是侧妃、良娣、宝林、奉仪。诚然再往后还可以有妾侍,没有员额限制,但那按规矩说是不作数的,花名册上也只按宫女来算。 目下的东宫里,太子妾共有三人,都是去年九月太子大婚时皇后和舒妃一起做主册封的,最初封的都是宝林。 白蕊清楚地记得,太子在刚成婚那会儿,对几个妾都不感兴趣,就想跟太子妃好好过日子。可太子妃一直这样的一板一眼,单是她在旁边瞧着,都觉得难以交心。 便是民间普通的夫妻相处,都鲜少有一方愿意总听另一方说教,又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太子妃大约是想做得端庄贤惠有威严,可日子长了,太子吃不住呀! 60.第 6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 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 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 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 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 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 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 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 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 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 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 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 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 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 就定住了气, 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他本就生得潇洒俊逸,又因书读得多,颇有一股清高的气质。一袭灰白缎子的直裾穿在他身上破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女孩子们想象中的风流公子哥大抵就是他这般的模样。 楚成在镜子前好生照了照,觉得挺满意。转过身一瞧,却见沈映铁青着张脸坐在几步外。 十两银子的衣服实在是太贵了。这个数字,过寻常百姓家活个两三年,对他这样旁支的宗亲来说也是阖府大半个月的开支。 再说,他还欠着太子两万多两银子呢。 两万多两啊!自从背上这笔巨债之后,沈映真是感觉自己卖身给太子了,平日里一文钱都不敢瞎花。 楚成倒好,十两银子做一身衣服…… 沈映不想计较钱,可也实在是肉疼。 楚成绷着脸看了他的神情半天,没绷住嗤笑了声:“别心疼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把这差事办漂亮。到时太子殿下给的赏银,怎么也不值十两。” “唉——”沈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做应答,楚成又笑:“这十两也记我账上,来日我还你。” “……谁想跟你算这个了。”沈映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起来,皱皱眉头,转身要走,楚成却笑说:“你还是算吧,我这还匀了二两出来给你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记这账,便成了你自己买给自己了!” 沈映被他说得转过头,正要问买了什么,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迎面砸了过来。 沈映伸手接住,拿稳一瞧,纸包的捆绳下覆着张纸,上头写着八个大字:芝麻酥糖、花生酥糖。 ——什么糖能这么一小包就值二两银子?沈映感到被戏弄,也没道谢,冷哼一声便继续走了。楚成自顾自地复一声嗤笑,也懒得多做解释。 那糖是京里一家有名的南糖铺子做的,真值二两银子。楚家没倒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这些东西。楚成对此不感兴趣,哪次回家也没专门吃过,但他妹妹楚怡喜欢。 唉,也不知楚怡现下怎么样了。 61.第 6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 噗地笑出声。 对了,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 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 楚怡早早地起了床, 自己收拾停当了,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 如今能下床了, 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 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 “奉仪娘子,您放下!” “您别动, 奴婢来!” ——整整一个上午,屋子里都是这种动静。临近晌午时, 楚怡终于放弃了,蔫耷耷地歪回了床上。 青玉看她为此不乐,嗤地笑了声,上前劝她:“不用动手还不好?娘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您是贵人, 日后这些活都吩咐下来就是了,您适应适应。” “……”楚怡咂了咂嘴, 知道青玉误会了。 青玉这是觉得她从前干活干惯了, 所以现在闲不住, 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可懒了,洗碗靠洗碗机、洗衣服靠洗衣机、扫地靠自动吸尘器。穿越之后当相府千金时并不用她亲自干活,进东宫在北边那阵也没什么实差要干。 在太子跟前这两个月她倒是一直忙于端茶送水,可这点事能把她的懒癌治好?别闹了。 楚怡于是实实在在地开了口:“不用干活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吧……”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青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让你在床上趴大半个月你试试。” ——她现在觉得但凡能让她活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别说收拾衣服了,让她练胸口碎大石她都愿意! “……噗。”青玉喷笑了一声,又连忙刹住。 楚怡闲闲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辛苦你俩了,咱们尽快搬完,下午都好好歇歇。” 她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衣服首饰加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于是用完了午膳,青玉就喊了几个宦官来帮忙,一道挪去了后头。 楚怡的新住处是张济才给安排的,叫绿意阁。这名字是有点说头的,因为前院里头种满了翠竹,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绿意。 绿意阁在东宫里不算太大,但和楚怡先前住的小院比当然还是大得多了。前院正对着的是正厅,正厅东侧是卧房,西侧是间小书房。 院子里有一圈回廊供人通行,除此之外,大片的翠竹间也留出了十字型的石子小路,小路通往院门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西边的两间厢房都是库房,东边有一间是给青玉白玉住的,另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布置得很讲究。楚怡不解地问青玉,青玉跟她说:“来日您有了孕,临产的时候就挪过来,做完月子再挪回去,免得血气污了卧房。” 楚怡:“……” 有孕…… 她又想到了侍寝的问题,翻着白眼打了个哆嗦。 后院一共有七八间屋子,目前都还空着。但青玉说不打紧,随着位份身高,身边的宫人会慢慢多起来的。宦官住在前面不太方便,到时候就会住到后头。另外若太子允许她单设小厨房,小厨房也会在后面。 陪着楚怡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青玉白玉又忙活了一下午才把四下里收拾妥当。 待得用完了晚膳,楚怡大呼终于可以躺倒睡觉了,结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后宅妃妾们来给她“道喜”了。 人来得很齐,除了太子妃和刚刚得罪过她的徐良娣以外,后宅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楚怡这才把人认全,宝林一共有三位,有两位是当初和徐良娣进来的,一个黄氏、一个罗氏。 还有一个就是刚有孕晋封的云诗。 此外还有两位奉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从北院一起出来的廖氏。 能选为东宫妃妾的,可见姿色都不会差,楚怡难得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同聚一堂。但无奈,这“一堂”里剑拔弩张。 其中云诗自是向着她的,廖氏从前也被她护过,心在她这一边,奈何嘴巴笨,总是搭不上话。 黄宝林和罗宝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罗宝林落座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抑扬顿挫地说:“唉,听闻妹妹晋封,我们早就想来看看妹妹。可妹妹一直住在前宅,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是我们能随意探望的地方。我们就只好等着,等着殿下舍得放妹妹过来了,再来看妹妹。” 听听,多酸? 楚怡并不善于说这样的酸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只抿着笑喝了口茶。 大约是因为她笑着,罗宝林也没觉得太尴尬,顿了一顿,就又说:“日后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咱一道说说话,凑个趣儿。” 黄宝林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接了口:“罗姐姐这话说的,楚妹妹新晋得宠,哪有空跟我们凑趣儿?人家必是要好好守着着绿意阁,随时等着太子殿下传召呢。” 听听,多酸! 刚把茶盏搁下的楚怡正想再端起来喝一口,黄宝林笑吟吟地目光先一步投了过来,显然在等她接招。 于是,黄宝林便见眼前的楚奉仪那双含笑的美眸抬了起来,水亮亮地望向她,恳切地说了四个字:“说得是啊。” 说、得、是、啊。 云诗和廖氏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扑哧,黄宝林脸都绿了。 这种明显带着醋味的话,在后宫里是比较敏感的。一般听了这种话的人,都得客客气气地或自谦或自嘲一番把对方哄舒服,免得结下更深的仇怨。 黄宝林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能碰上一个大大方方承认的! 她哑了半晌,才强笑了笑:“妹妹豁达……” “倒不是豁达。”楚怡轻轻一笑,找到点说话的门道了,“受封的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怪不安生的。我没侍过寝,更没什么别的大功,平日里就是在殿下跟前端端茶研研墨,怎么就晋封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分一毫都没从黄宝林面上移开。 直说到这儿,她才轻缓了口气,温和地垂下了眼眸:“所以,我挺想找个机会细问问殿下究竟为什么给我晋封的,姐姐能理解我的疑惑吧?” 黄宝林的脸更绿了,不止是她,连罗宝林的脸都绿了。 没侍过寝……? 她竟然没侍过寝? 竟有这样的事!那太子殿下怎的就给她晋封了呢?就凭她长得比旁人更好看?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去,楚怡喝着热茶,心底发出一声声:呵、呵、呵、呵。 她希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识到在她这里占不到口头便宜,然后该玩阴谋阳谋就玩阴谋阳谋。 ——反正就算她让她们占到了口头便宜,也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会玩阴谋阳谋啊。那她何必那么累呢,何必粉饰太平呢! 恰在气氛冷滞到极点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白玉进了屋来,一福身说:“娘子,张公公来了。” 张济才紧跟着就进了屋来,抬眼一瞧,赶忙躬身见礼:“各位娘子。”然后他便退开了半步,让跟在后头的四个宦官进了屋。 四个宦官抬了两只红漆大木箱,往地上一搁,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 张济才堆着笑道:“奉仪娘子,殿下知道您今儿搬过来,着意吩咐下奴置办了些您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给您送来。” 他这般说着,退到一旁的宦官又上了前,将箱子打了开来。楚怡遥遥一瞧,就看见了整齐码放的布匹、用锦盒盛着的首饰,另还有几个盖着盖子的小箱子盛在里头,一时瞧不出是什么,不过估计是成套的茶具或者香炉一类的东西。 要搁在半个时辰前,楚怡准定不乐意收这些东西。因为太子对她越重视,就越说明太子想睡她。 但眼下,她眼瞧着黄宝林的脸绿成了绿宝林(……),觉得实在太可乐了。 她于是一边欣赏着黄宝林那张脸,一边懒懒地朝张济才开了口:“多谢公公了。我这儿倒不缺东西,只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罢,她便悠哉哉地品起了茶。 原本坐在廊下的沈晰:“?” 他疲于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妾,见她这儿人多就不打算进去了,也没让白玉说他在这儿。 但她竟主动问了? 她想他了? 沈晰欣然,当即起身向屋中走去,张济才和白玉都赶忙退开,楚怡余光瞧见动静,抬头一看…… “噗——”茶水喷了一地。 挨板子这事儿,她从前还真没体验过,主要是她穿越以来的人生虽则跌宕,但一直也说不上太惨。 身为相府千金的时候,府里是没人敢揍她的。后来被没为宫奴,她虽然一进宫门就显得和旁人格格不入,但不是没几天就被皇后和舒妃点进东宫了吗? 到了东宫,她在北边当了几个月的小透明。宫人欺负不得宠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动板子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对此毫无经验的楚怡被摁到长凳上的时候还真有点怕,三分怕死,七分怕残。 62.第 6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屋外,楚怡撸着袖子, 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冲周明嚷嚷, 生怕太子在屋里听不见。 ——太子昨天叮嘱她说不许在他门外喧哗了, 这正好啊! 她正觉得这样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不安生呢, 一直琢磨着要寻个机会离开。可她是太子跟前的人,而且还有个妾侍身份,想调动哪那么容易?楚怡思来想去, 基本只有犯点错让太子亲口打发走这一条路了。 但这个犯错,也有讲究。端茶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砸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估计是不够使的, 大错她又不敢犯——万一太子一怒之下砍了她或者把她打个半残可不值当! 这样一来,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 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那她就扛着! 于是, 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 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 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 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沈晰在屋里头锁着眉头听, 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宦官打从太子殿下皱眉开始就跪下了, 猛地听到这一声笑,几人都惊奇得下意识抬头看他。 沈晰好生敛了敛笑, 站起身, 慢悠悠地向外踱去。 院中, 周明都快哭了。他知道太子就在院中,恨不得找块抹布把这小姑奶奶的嘴堵上。 除此之外,他还很想抽自己一嘴巴——跟她多什么嘴啊!这就是个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炸就炸! 周明哭丧着脸,眼看着楚怡跟个说书的似的引经据典骂得没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真当着她的面把那一嘴巴抽下去让她消气,太子出现在了门口。 周明膝头一哆嗦,跪地颤声:“殿、殿下……” 楚怡心下松气,噤声,转过身也跪了下去。 沈晰往外踱了几步,声音懒散:“怎么回事啊?” “这这这这……”周明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并没想招惹楚氏,那句恭喜就是个实打实的恭喜——整个东宫都在说楚氏近来得宠,他真的以为她得宠了啊!他是好心啊! 沈晰也没想听周明说,他踱到楚怡身侧,抬脚在她腿边碰了碰:“你进来。”而后转身便进屋了。 楚怡一瞧太子都没让周明起身,觉得自己的计划十有八|九能成,窃喜着站起身,面上堆着一脸诚惶诚恐跟上了他。 等她进了屋,沈晰便让屋里的几个宦官退了出去,靠在桌边抱着臂问她:“怎么回事?周明怎么毁你清誉了?” 楚怡眼眸低垂,盯着地面不服不忿道:“他说奴婢在殿下这里是……红袖添香!” 太子哦了一声,点点头:“这话不算错,孤读书的时候你在身边,可不就是红袖添香?” 楚怡继续道:“可不止这些。这种流言奴婢听得多了,还有说……殿下书房里有一方窄榻的!这叫什么话!” 沈晰哑了一下,局促地干咳了声:“这是他不对。” 楚怡浅怔:你等等……? 太子眉心蹙了蹙,望着院子的方向沉吟了会儿:“来人。” 两名宦官应声而入,他吩咐道:“那个周明,押出去杖三十,打发到慎刑司去。” 楚怡懵逼:这个剧本不对! 两个宦官低头应了声是,躬着身就要走。楚怡汗毛倒立,顾不上多想,赶紧闪身挡了他们。 她一边挡一边凌乱地跟沈晰解释:“殿下,窄榻那个不是周明说的,是奴婢从别处听来的!” 沈晰看着她这伸开双臂站成了个“十”字的样子,忍着没笑,冷脸跟她说:“不碍事。他是北边的掌事宦官,谣言传得四处都是他自有责任,拿他做个例,让旁人心里有数。” ……别啊! 楚怡快疯了。 她倒不是块当白莲花的料,但凡周明从前实实在在地欺负过她一点儿,她现在都可以心如止水地看他倒霉。 可问题是周明还真没对她怎么样过,他二人间之间的不快仅限于见面斗嘴。 这回的事,又是她谋划着想自己惹事离开——现下让她眼瞧着周明被挨顿板子被打发到慎刑司,她亏心啊! 而且太子那个话虽然听着有道理,但其实并不成立。谣言这个东西只怕从文明起源那天开始就有,罚个管事儿的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楚怡于是从两个宦官之间挤了过去,到太子跟前跪下了:“殿下,不是周公公的错。周公公就跟奴婢道喜来着,奴婢虽然不爱听,但他未必是不好的意思,刚才在外面争起来,是奴婢惹的事!” 哟,这人—— 沈晰眯着眼悠悠道:“你若这么说,那孤可就罚你了?” 这话正中楚怡下怀,楚怡当即应道:“行!” 骤然唰地一静。 她在为周明求情,心一横把自己豁出去了不算奇怪。可在她应话的一瞬间,沈晰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即便转瞬即逝也依旧非常明显的喜悦。 那不是简单的救人成功的喜悦,那一瞬间里,她的眼睛都亮了,就像办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大事。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总不能是成心找罪受,没人会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沈晰一语不发地思量了起来,楚怡跪在那儿,突然感觉到周围一股危险的味道正在升腾。 她……那句话说过火了吗? 楚怡心惊胆战地反思着,面前的人忽地蹲身,一下子撞入她视线的面孔弄得她思绪打结。 她一时间只能怔怔地和他对视,而沈晰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怡深吸气,他一字一顿地把话问得更清楚了些:“你是不是不想在孤身边待着?” “……” 楚怡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连肾上腺素都飚高了。 他怎么看出来了?他怎么问了?她怎么办啊! 她呆若木鸡,沈晰从她这副神情里毫无难度地读出了答案。 是以周围的危险好像更明显了点儿,沈晰冷淡地问她:“为什么?” “……”楚怡强咽了口口水,“那个……奴婢觉得,殿下您……不待见奴婢,所、所以……” “孤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沈晰锁起眉。 楚怡想继续说,但紧张到喉咙都绷紧了,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沈晰兀自想了想,接着问:“因为孤听到过你说孤的坏话?” 楚怡迅速点头,又补充道:“而而且……奴婢姓楚,是罪臣之女……” “孤还没那么记仇。”沈晰犹自冷着脸,鼻中一声轻哼,“至于你的出身,孤若想计较,早已计较了。” 楚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但才过了两秒不到,她就又不安地抬了下眼皮,正好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晰睇着她这副瑟瑟缩缩的样子轻笑:“你性子直,孤也不跟你兜圈子——去别处当差这事你死了心吧,想都别想。” “……为什么啊。”楚怡懵然问出,心说殿下你怎么还较劲呢? 沈晰抬了抬下颌:“因为孤看上你了。” ——!!! 楚怡感觉天顶盖正上方惊雷炸开,劈得她大脑空白,浑身一阵凉汗。 凉汗之后,她的脑子有点想哭,可又一点也哭不出来,连哽咽都没有。 她只能张张口,磕磕巴巴道:“您、您别啊……” “?”沈晰无言以对地蹙起了眉头。 他是才刚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看上她了的。因为当她承认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很生气,而且还有点慌。 可即便只是这片刻里,他脑中也已斗转星移地设想了许多种她得知他看上他之后会有的反应。 ——可她这算个什么反应? “您别啊”?这什么意思? 楚怡努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语气恳恳切切:“奴婢就不是个……不是个当宫妃的料!您看奴婢这臭脾气,没规没矩的,您身边有这么一号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奴婢就……就就就好好当个宫女吧,奴婢好好在您身边待着,殿下您您您不提那话了行不……” 沈晰心里快笑死了,她怎么这么好玩? 而后他状似为难地啧了声嘴:“不好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然后,他还饱含玩味地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孤就是看上你了,就喜欢你这臭脾气。” 您这是有什么毛病…… 楚怡哽咽着,把这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她就不懂了,太子怎么就能看上她呢? 沈晰也不懂了,他堂堂太子,日后承继大统,天下都是他的,被他看上就让她这么难过吗? 她这种难过,还俨然不是什么欲拒还迎,她难过得情真意切,就好像他是个乡间恶霸正在逼良为娼一样。 于是,沈晰想着她性子直,又直接问了:“你是觉得孤讨厌吗?” 楚怡从而了解到太子不介意她见楚成,便又摇头道:“没有,但不是还有位沈公子?” 沈晰点头:“是本家宗亲。没关系,你若想见楚成就留下。”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她确实想见楚成。 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她在楚家的时候见过他两面,每次都觉得他可真是把潇洒不羁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人她先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一次,是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诚然霍去病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剧里都是位武将,而楚成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文人,但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加遮掩的年少轻狂劲儿是一样的。 同时,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和无数朝臣一样,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但已经很旧了,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63.第 6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北边,大家听说新来的管事是从太子身边调过来的, 都新奇了一阵子。 这事说来也是辛酸, 虽然同为东宫的宫人, 但宫里等级森严, 宫人跟宫人也不一样。对于张济才、周明这样混出头的宦官来说,上头的主子们是大人物,但对于底层根本见不着主子的宫人来说, 这些混出头的也已经是大人物了。 是以一时之间, 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 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 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 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 送了钱,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 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 你添个心眼儿, 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是以腊月廿七一早天还没亮,沈晰就到了坤宁宫外。 彼时皇后刚梳妆妥当,听说太子来了,即刻着人把他请了进去。 沈晰提前向皇后贺了年,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一派慈母模样,也回了几句吉利话,而后便是“你要给弟弟们做榜样”“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一类的训导之词。 ——太子大多时候来见皇后,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片刻,天色清明了几分。 宦官这时来禀说:“娘娘,各宫嫔妃差不多都到了。” “哦。”皇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太子,跟他说,“你舒母妃近来精神总不太好,还要日日来本宫这儿问安,也是辛苦。正好今儿个你在,就先行陪她一道回吧,本宫也不差这一个礼。” 太子颔首应下,便从寝殿中告了退。身边的腿脚麻利的宦官先一步到了嫔妃们候见的外殿,请年轻位低的嫔妃先到屏风后避一避。 等太子走到外殿时,明面上就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正经长辈了。沈晰向她们见了礼,又同舒妃说了皇后方才交待的话,母子两个边一道向外退去。 待得出了坤宁宫的大门,舒妃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三弟五弟年纪渐长,你母后近两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了。” 沈晰未作置评,只轻声应了句“是”。 这些纷争,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台面上永远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可背地里,谁又不清楚呢? 当今太子沈晰在一干兄弟中行二,是元后所出。 元后生他时伤了身,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沈晰便被交给了元后的本家堂妹舒妃抚养。 后来,皇帝立了继后,继后膝下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继后自是要为自家儿子谋划将来的,当个闲散亲王自然是好,可沈晰的太子之位还是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沈晰的大哥,皇贵妃所出的沈昡也不是没有野心。 “你自己多上进吧。”舒妃长声叹息,“在老三老五面前,你也还是要当好这个哥哥。别让你父皇觉得是你闹得兄弟离心,惹得父子间也生隔阂。” 沈晰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舒妃又道:“你大哥那边,侧妃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该生了,你的礼也不能少。” 沈晰禁不住地笑出来:“母妃。” 舒妃看向他,他无奈一喟:“儿臣过了年关便十九了。” 舒妃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出声:“是是是,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母妃不该提点这么多。” 之后母子之间便轻松下来,一路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过年的几天,二人也都没再提这些令人阴郁的话题,宫里的宴席日日都有,每一日都其乐融融的。 年初八,东宫又传出了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赵瑾月有喜了。 消息一出来,各宫就都送了东西,皇后赏了一块玉屏给她,用的是整块的玉石,价值连城。皇帝不好亲自赏儿媳,就赏了太子几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 这件喜事让京城从年初八一直闹到了月底,其间皇长子府里的侧妃为皇家诞下了长孙,都没能把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 宜春殿里,赵瑾月自然也高兴。先前徐侧妃得宠,她一直担心侧妃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会愈发不稳。现在好了,到底是老天有眼,徐侧妃再得宠,也还是她这正妃先有了身孕。 赵瑾月私心里原喜欢女儿,可眼下,她十二分地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先把东宫嫡长子的位子站稳。 但同时,因此而生的烦心事自然也有,芳华阁的徐侧妃就是头一个。 徐侧妃比她更合太子的意,这一点赵瑾月心里有数。那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许多事都不能做,太子就算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来宜春殿的次数大概也还是会减少。 那过上十个月,在情分上,她还能跟徐侧妃比么?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令赵瑾月颇有些困扰,茶饭不思倒不至于,偶尔的出神却是有的。白蕊很快就摸出了她的心思,出主意说:“殿下身边若有个人能在这些日子替殿下侍奉太子,这事不就了了?” 赵瑾月听得黛眉微微一跳。 白蕊的意思简单易懂,无非就是让她挑一个妾侍,替她侍奉太子。妾侍没有正经的位份,以宫女的名义一直留在宜春殿也不打紧,正好能替她把太子拴在宜春殿。 至于她生了孩子后,赐那妾侍一个正经名分也无妨。反正眼下已经有个徐侧妃了,日后东宫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妾,多这一个不多。 赵瑾月点了点头:“你说,谁合适呢?” 白蕊笑笑:“奴婢和北边那四位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显是楚氏生得最好了。她的出身又放在那里,自小应该也读过不少书,不至于跟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白蕊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赵瑾月思量之后,还是摇了头:“她那个性子,太冲了。若再得宠,怕是更要拘不住她。” 她先前是想过拉拢楚氏,也愿意为楚氏铺铺路。可上回炭火的那茬事,让她总觉得楚氏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劲头。 这就还是算了吧。得理不饶人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宫里要的是处处祥和、是温和守礼。 白蕊循着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又说:“那还有个云氏,话不多,奴婢几次去颁赏,她都颇有些局促,谨小慎微的样子,待奴婢客气得很,对殿下的赏也千恩万谢的。” 单是这个描述,赵瑾月都听着舒心:“这样的好。”她缓缓点头,“这就去传个话吧,让她好生梳洗,晚上过来侍膳。” 太子妃召云诗侍膳,这道旨意在北边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很好奇,但好奇也没用,一时之间谁也进不去云诗的屋子。 太子妃差了四个宫女来服侍云诗梳妆更衣,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到了临近用膳的时辰,云诗在四人的簇拥下直接离开了北边,往宜春殿去。 楚怡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着云诗离开,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笑吁了口气,转身回屋。 她觉得云诗能有这个机会挺好。 这毕竟是一个一夫一妻多妾制完全合法、且从人心上也被完全接受的时代,她们的身份已经无可逆转地放在这儿了,云诗能往上走走是个好事。 在楚怡心里,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和为云诗感到高兴并不冲突。 这天之后,云诗就再没回来过,听说是在宜春殿住下了。同为妾侍的廖氏和白氏都有点酸,慨叹云诗命好,楚怡和她们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反倒有点为云诗的将来担忧了,因为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太子或太子妃给她个名分。 ——这句话说得周明直干瞪眼! 他是因为楚氏惹了事害他被调来这边而不痛快,也确是得了太子的吩咐,要在这边“盯着”,别让她惹事。 但是,太子可没说就算太子妃点了头他也能拦。 更让周明说不出话的,是这楚氏怎么说话这么直呢?这些日子他虽是明摆着看她不顺眼了,但也从未跟她起过冲突,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宫人都会愿意粉饰太平,得过且过。 她倒好,张口就是关你屁事,周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来,人家早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走了,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丁点心虚胆怯都瞧不出来。 周明不忿地冲着她的背影翻白眼,心说这可真是个刺儿头。 小半刻之后,楚怡从偏门进了太子妃的院子,又由小宦官领着,往云诗的住处去。 云诗会找她来,楚怡挺高兴,因为她先前设想过,云诗可能得了宠就不会记得她了,有心地想划清界限也有可能——这种设定在宫斗里实在常见。 是以楚怡走进云诗的房间时笑吟吟的,没想到,云诗一见着她,眼眶就红了。 “……楚姐姐!”云诗哽咽着过来迎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楚怡一瞧,忙让领路的小宦官离开,阖上房门问云诗:“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云诗抹了抹眼泪,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跟她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姐姐说说话。” 怎么了呢? 楚怡追问下去,才知道云诗这阵子过得并不如意。主要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太子其实并不喜欢她,这令她坐立不安。 云诗还说,太子妃好像也不喜欢她。虽然太子妃待她不错,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但那份若有似无的嫌弃她总能感觉得到。 “我听宫人们私下说,太子妃叫我来侍奉太子,是为了不让太子上徐侧妃那儿去……”云诗哭着说。 64.第 6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点点头, 周明又磕了个头, 就告了退。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沈晰读完了这本折子,写了批复, 着人送出去交给太傅。 北边, 大家听说新来的管事是从太子身边调过来的,都新奇了一阵子。 这事说来也是辛酸,虽然同为东宫的宫人, 但宫里等级森严,宫人跟宫人也不一样。对于张济才、周明这样混出头的宦官来说,上头的主子们是大人物, 但对于底层根本见不着主子的宫人来说, 这些混出头的也已经是大人物了。 是以一时之间,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 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 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 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 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 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 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 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送了钱,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你添个心眼儿,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是以腊月廿七一早天还没亮,沈晰就到了坤宁宫外。 彼时皇后刚梳妆妥当,听说太子来了,即刻着人把他请了进去。 沈晰提前向皇后贺了年,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一派慈母模样,也回了几句吉利话,而后便是“你要给弟弟们做榜样”“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一类的训导之词。 ——太子大多时候来见皇后,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片刻,天色清明了几分。 宦官这时来禀说:“娘娘,各宫嫔妃差不多都到了。” “哦。”皇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太子,跟他说,“你舒母妃近来精神总不太好,还要日日来本宫这儿问安,也是辛苦。正好今儿个你在,就先行陪她一道回吧,本宫也不差这一个礼。” 太子颔首应下,便从寝殿中告了退。身边的腿脚麻利的宦官先一步到了嫔妃们候见的外殿,请年轻位低的嫔妃先到屏风后避一避。 等太子走到外殿时,明面上就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正经长辈了。沈晰向她们见了礼,又同舒妃说了皇后方才交待的话,母子两个边一道向外退去。 待得出了坤宁宫的大门,舒妃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三弟五弟年纪渐长,你母后近两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了。” 沈晰未作置评,只轻声应了句“是”。 这些纷争,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台面上永远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可背地里,谁又不清楚呢? 当今太子沈晰在一干兄弟中行二,是元后所出。 元后生他时伤了身,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沈晰便被交给了元后的本家堂妹舒妃抚养。 后来,皇帝立了继后,继后膝下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继后自是要为自家儿子谋划将来的,当个闲散亲王自然是好,可沈晰的太子之位还是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沈晰的大哥,皇贵妃所出的沈昡也不是没有野心。 “你自己多上进吧。”舒妃长声叹息,“在老三老五面前,你也还是要当好这个哥哥。别让你父皇觉得是你闹得兄弟离心,惹得父子间也生隔阂。” 沈晰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舒妃又道:“你大哥那边,侧妃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该生了,你的礼也不能少。” 沈晰禁不住地笑出来:“母妃。” 舒妃看向他,他无奈一喟:“儿臣过了年关便十九了。” 舒妃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出声:“是是是,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母妃不该提点这么多。” 之后母子之间便轻松下来,一路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过年的几天,二人也都没再提这些令人阴郁的话题,宫里的宴席日日都有,每一日都其乐融融的。 年初八,东宫又传出了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赵瑾月有喜了。 消息一出来,各宫就都送了东西,皇后赏了一块玉屏给她,用的是整块的玉石,价值连城。皇帝不好亲自赏儿媳,就赏了太子几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 这件喜事让京城从年初八一直闹到了月底,其间皇长子府里的侧妃为皇家诞下了长孙,都没能把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 宜春殿里,赵瑾月自然也高兴。先前徐侧妃得宠,她一直担心侧妃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会愈发不稳。现在好了,到底是老天有眼,徐侧妃再得宠,也还是她这正妃先有了身孕。 赵瑾月私心里原喜欢女儿,可眼下,她十二分地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先把东宫嫡长子的位子站稳。 但同时,因此而生的烦心事自然也有,芳华阁的徐侧妃就是头一个。 徐侧妃比她更合太子的意,这一点赵瑾月心里有数。那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许多事都不能做,太子就算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来宜春殿的次数大概也还是会减少。 那过上十个月,在情分上,她还能跟徐侧妃比么?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令赵瑾月颇有些困扰,茶饭不思倒不至于,偶尔的出神却是有的。白蕊很快就摸出了她的心思,出主意说:“殿下身边若有个人能在这些日子替殿下侍奉太子,这事不就了了?” 赵瑾月听得黛眉微微一跳。 白蕊的意思简单易懂,无非就是让她挑一个妾侍,替她侍奉太子。妾侍没有正经的位份,以宫女的名义一直留在宜春殿也不打紧,正好能替她把太子拴在宜春殿。 至于她生了孩子后,赐那妾侍一个正经名分也无妨。反正眼下已经有个徐侧妃了,日后东宫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妾,多这一个不多。 赵瑾月点了点头:“你说,谁合适呢?” 白蕊笑笑:“奴婢和北边那四位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显是楚氏生得最好了。她的出身又放在那里,自小应该也读过不少书,不至于跟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白蕊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赵瑾月思量之后,还是摇了头:“她那个性子,太冲了。若再得宠,怕是更要拘不住她。” 她先前是想过拉拢楚氏,也愿意为楚氏铺铺路。可上回炭火的那茬事,让她总觉得楚氏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劲头。 这就还是算了吧。得理不饶人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宫里要的是处处祥和、是温和守礼。 白蕊循着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又说:“那还有个云氏,话不多,奴婢几次去颁赏,她都颇有些局促,谨小慎微的样子,待奴婢客气得很,对殿下的赏也千恩万谢的。” 单是这个描述,赵瑾月都听着舒心:“这样的好。”她缓缓点头,“这就去传个话吧,让她好生梳洗,晚上过来侍膳。” 太子妃召云诗侍膳,这道旨意在北边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很好奇,但好奇也没用,一时之间谁也进不去云诗的屋子。 太子妃差了四个宫女来服侍云诗梳妆更衣,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到了临近用膳的时辰,云诗在四人的簇拥下直接离开了北边,往宜春殿去。 楚怡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着云诗离开,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笑吁了口气,转身回屋。 她觉得云诗能有这个机会挺好。 这毕竟是一个一夫一妻多妾制完全合法、且从人心上也被完全接受的时代,她们的身份已经无可逆转地放在这儿了,云诗能往上走走是个好事。 在楚怡心里,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和为云诗感到高兴并不冲突。 这天之后,云诗就再没回来过,听说是在宜春殿住下了。同为妾侍的廖氏和白氏都有点酸,慨叹云诗命好,楚怡和她们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反倒有点为云诗的将来担忧了,因为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太子或太子妃给她个名分。 楚怡:“……”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他也没再追究,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65.第 6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成在镜子前好生照了照, 觉得挺满意。转过身一瞧, 却见沈映铁青着张脸坐在几步外。 十两银子的衣服实在是太贵了。这个数字, 过寻常百姓家活个两三年,对他这样旁支的宗亲来说也是阖府大半个月的开支。 再说, 他还欠着太子两万多两银子呢。 两万多两啊!自从背上这笔巨债之后, 沈映真是感觉自己卖身给太子了,平日里一文钱都不敢瞎花。 楚成倒好, 十两银子做一身衣服…… 沈映不想计较钱, 可也实在是肉疼。 楚成绷着脸看了他的神情半天, 没绷住嗤笑了声:“别心疼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把这差事办漂亮。到时太子殿下给的赏银,怎么也不值十两。” “唉——”沈映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做应答, 楚成又笑:“这十两也记我账上,来日我还你。” “……谁想跟你算这个了。”沈映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起来,皱皱眉头,转身要走, 楚成却笑说:“你还是算吧, 我这还匀了二两出来给你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记这账, 便成了你自己买给自己了!” 沈映被他说得转过头, 正要问买了什么, 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迎面砸了过来。 沈映伸手接住, 拿稳一瞧,纸包的捆绳下覆着张纸,上头写着八个大字:芝麻酥糖、花生酥糖。 ——什么糖能这么一小包就值二两银子?沈映感到被戏弄,也没道谢,冷哼一声便继续走了。楚成自顾自地复一声嗤笑,也懒得多做解释。 那糖是京里一家有名的南糖铺子做的,真值二两银子。楚家没倒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这些东西。楚成对此不感兴趣,哪次回家也没专门吃过,但他妹妹楚怡喜欢。 唉,也不知楚怡现下怎么样了。 沈映说她现在在太子跟前,前阵子得了位份,这似乎是个好消息。 可宫里头的人那么多,太子的妃妾也有好几位了,一时的荣宠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家里的地位不说至关重要,也总有一两成的影响。就拿太子的养母舒妃来说吧,这位压根就没真正得宠的时候,可凭着是先皇后的胞妹、太子的养母,也混成了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日子比那些风光一时的小嫔妃要舒坦多了。 至于楚怡…… 现下能靠的只有他这个当哥哥的了。说起这个,楚成心里总有些自责。 他偶尔会想,若自己当时没站出来揭举父亲在科举之事上受贿舞弊,楚怡现在的情形会不会好上一点? 虽说理智而言,当时朝廷已查上楚家了,他站不站出来楚家都还是会走到这一步。但午夜梦回时,他还是总禁不住地这样自问。 不过好在,他总归还能努力帮她过得好一点儿。不止是她,还有仍在牢里的一个弟弟,流放出去的叔叔、婶婶和母亲。 从前的二十年里,他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心里潇洒得很,从不曾真正地顾过家。现如今,他虽仍是那么一副潇洒样子,但只要空闲下来、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家人。 . 东宫里,楚怡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发现自己与太子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相处模式。 ——太子每天中午来找她用膳! 太子每天晚上也去跟太子妃用膳,但这不一样,跟太子妃只吃个饭主要是因为太子妃有着孕不能行房。天天跑到她这里来吃就比较奇妙了——她这算是混成了太子的饭搭子? 而且这饭吃的也是很有趣了。宫里规矩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一开始在太子面前十分小心,低眉顺眼地装着乖巧,可是吧,太子找着茬地跟她聊天。 在绿意阁习不习惯?缺什么不缺?平日里有没有觉得闷得慌? 这些话都是太子主动开口问的,太子问了她就得答。她一答吧……他还特别会聊天,总能把话题继续下去。 譬如他问她有没有觉得闷得慌的时候,她答说没有,上午去找云诗玩了。他紧接着就又会顺着找到新的话题,问她云诗的胎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看她情绪如何? 楚怡不得不再一一作答,答完她想了想,又小心地道了句:“殿下不如自己去看看?” 她一说完,太子就笑了。给她夹了一块她很喜欢但吃了三筷子就不敢再动的宫保虾球,问她:“你看云氏想见孤么?” “……”正为可以多吃一块宫保虾球而高兴的楚怡一噎,窘迫地低下了头去。 云诗确实不想见他。不是那种厌恶性质的不想见,就是害怕。 这几天他都没去看过云诗,只时常让人赏些东西过去,云诗就欢天喜地的。可有一天张济才说他晚上过去看看她,云诗的笑脸一下就僵住了。还多亏张济才反应快,递了个台阶给云诗,道:“娘子若觉得精神不济,那也就算了,殿下说以娘子的胎为重。” 云诗立刻顺着台阶下,笑吟吟地说啊我今儿个确实疲乏得很,就别让殿下过来了,改日我精神好了再侍奉殿下。 ——这一切,张济才显然都告诉太子了。 楚怡边吃着酸酸甜甜的虾球边意识到了这一点,心里不由得有点为云诗担忧。等吃完了这一口,她便偷眼打量起了太子的神色,他侧过脸来一看她,她就开了口:“……殿下。”她轻言细语,“殿下别生气,云诗就是一贯胆子小,没别的意思。您要是过去看看,她肯定还是高……” “兴”字刚初吐了个音,他忽地抄起了双干净的筷子,一下子敲在了她额头上:“你净操闲心!” 楚怡不敢说话了,他把那双筷子丢下,贴心地又给她添了个宫保虾球,嗤笑着摇头感慨:“你为旁人操起心来倒想得周全!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万一孤哪天不想等你了,把你忘了,你怎么办?” 云诗都是宝林了,她还是末等的奉仪。云诗肚子里还有了个孩子,她连侍寝都没有过——她怎么就还能反过来替云诗操心呢? 楚怡自知他指的是什么,盯着筷子间虾球沉默了一会儿,实在地呢喃道:“那就算……就算臣妾好好地侍奉过殿下了,殿下想忘了臣妾,不还是该忘就忘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从历史到小说,多少嫔妃都是被睡完就忘啊?据说连卫子夫都曾差点被放出宫去。 说什么侍过寝就有保障了,那就是一碗连基础逻辑都不成立的心灵鸡汤。 沈晰听得一怔——她竟然这样看他?一瞬间他恼意上窜,可看着她的脸,那股火气又实在发不出来。 楚怡在觉出周围的安静后看向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大实话说得不合适,而后又从旁边宦官发白的脸色中看出——她这会儿该跪下谢罪了! 她于是赶忙起身要跪,但膝头刚一弯,他的手扶了过来。 他奇怪地比她更加局促:“没事没事。”她迟疑着坐回去,他咳了声,又说,“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 “?”楚怡有点惊了。 这个人脾气怎么这么好? 她刚才的那句话,说好听点叫阐述客观事实,说难听点就是在说他朝三暮四。 她犹疑不定地看他,而他在说完那一句话后进闭上了嘴,薄唇紧抿着,面色看上去有点发青。 沈晰心里被自己搞毛了——他刚才说了什么啊? 她说得哪有道理?他才不是那种人! 可他就是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话说了。在察觉到她要跪地谢罪的那一刹间,他感到无比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他身上不该出现,他是太子,每日跪他的人多了去了。以她的身份,跪在他面前更不稀奇。 可他好像就是下意识里不想看到,不由自主地拦了她。 拦完又哄完,沈晰自己也觉得有点别扭。盯着碟子里一只没吃完的蛋饺缓了好几口气,他问她:“吃饱了么?” “……吃饱了。”楚怡道。 他点点头:“出去走走?孤晨起时看见池塘里的荷花开了,挺好看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事实上,晨起路过池塘看见那几朵荷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她罗汉床的榻桌上有一只白玉瓶,插几朵粉嫩娇艳的荷花肯定好看! 他还有一茬没一茬地设想过怎么邀她去一道赏荷花来着,但到了面前,话偏就这样生硬起来。 他从来没正经思量过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现下他也懊恼于自己的不擅长。 好在楚怡和和气气地答应了。二人便一道出了绿意阁的门,东宫的花园离这里不算太远,沿着小道转过两道弯就到了。 沈晰一路上的心跳都很乱。他接触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可还真头一回体验这样的紧张。 楚怡比他轻松自在多了,余光扫见池塘渐近,她一抬眼,转而便是一笑,爽快地赞说:“哎,是好看!” “没有你好看。”太子脱口而出,说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在她面红耳赤地看向他的时候,他也触电般地回了神,猛然别过头盯向旁边的一株月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怡脸红心跳地瞅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地在甜津津的味道中犯了坏,故意绕到了他面前,绷着脸掷地有声地告诉他,“臣妾听见了!”就像只突然冲到人面前奶声奶气叫板的小狼崽。 66.第 6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一大清早, 东宫最北侧的偏僻院落里就热闹了起来。杂役宫人们的差事也没那么急,一时都很想一观究竟, 纷纷凑向了东北角的那方院子。 那个院子是太子的四个妾侍住的。 虽说妾侍没有正经名分,在东宫里半主半仆,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太子殿下的面,但毕竟名义上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那方小院在北侧宫人们的住处中算是很讲究的一座。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 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其中三人分坐两旁, 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 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 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 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 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 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67.第 6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诚然这种剧情在楚怡内心被吐槽过无数次——站在读者角度,她是吃不下去这套的。 在她眼里,见多识广的总裁/皇帝/皇子不论是被这种设计算计, 还是单纯地被这种设定的女主吸引都显得人设很崩。 如果有一个男主出来识破这种雕虫小技,她会觉得正常多了,作为读者她一定拍手称快。 但现在这个剧情上演在了她身上, 就没那么美好了。 不按大众剧本走的太子殿下默认她在假摔勾引他, 可是天地良心, 她真的一没有假摔, 二不是想懵懵懂懂和霸道太子坠入爱河的傻白甜女主。 楚怡觉得这得解释啊!但有的话直接说, 又搞不好会送命。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 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 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 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 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 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 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 听上头没反应, 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一下午站下来, 当真觉得累得不行, 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 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她最后一句用了个反问,可太子没接茬。 四下静谧中,楚怡有点小小的尴尬,过了片刻,终于听到太子深吸了口气:“罢了,起来吧。” 楚怡暗自松气,赶忙又磕了个头,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向膳桌。 桌边放着干净的碗筷,是专门给侍膳的宫人准备的,楚怡刚要拿,太子伸手挡了一下。 沈晰边示意边上的宦官上前替她,边道:“既是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就回去歇息吧。” 楚怡如释重负,顿时喜上眉梢。沈晰抬眼间恰好扫过她的笑容,只觉得四周都跟着一亮。 太子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但张济才在旁敏锐地发觉,直至楚怡退出门外,太子都没动筷子,一直在状似如常的怔神。 张济才揣摩着上前了半步,躬下身,压低了声说:“殿下,今儿个晚上……” “去宜春殿。”沈晰随口道。 太子妃的性子他不喜欢,可再不喜欢他也得顾着,她毕竟为他怀着孩子。 沈晰说完后喝了口汤,接着才发觉张济才滞在了边上。他侧眸瞧了瞧,反应过来:“怎么,你觉得孤看上了楚氏?” “……下奴不敢乱琢磨这些。”张济才心虚地赔笑。 沈晰也犯不上跟个宦官多做解释,兀自摇了摇头,又继续喝汤。 . 书房后不远处的小院儿里,楚怡吃完了饭,边在院中慢悠悠地活动疲劳度过高的腿脚,边思量起了当下的情形。 ——这情形怕是有点糟糕,刚才那一出看似只是个小事,但隐隐约约地证明了一个问题:太子看她不太顺眼! 是,太子的想法有道理,她有可能是在勾引他;但就像她方才说的,就是不小心绊了个跟头,不也有可能么?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绝对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太子就是一下便觉得她是故意的了,并且张口就开了嘲讽,这说明太子在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人,对其他人存在偏见都是难免的,鲜少有谁能完全站在客观角度看待旁人。楚怡心下完全能理解太子看自己不顺眼——单凭她爹是个罪臣,太子身为皇帝的儿子,对她恨屋及乌就理由完全成立。 可理解归理解,让她继续这么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她觉得不是个事儿。 搁在现代职场里,当顶头上司明显看员工不顺眼的时候,员工都往往是走为上策,以防被打压被排挤。 放在这古代,这位顶头上司是堂堂太子爷,她不赶紧想辙从他眼前消失,他哪天气儿不顺了砍了她怎么办? 但当然了,同样因为在古代,她不能撂挑子转头就走,也不能直接去给太子递辞职报告。 她只能耐心地先在这儿待着,等有了合适的离开机会再努力抓住机会。在那之前,她得尽量加小心,千万不能让太子头脑一热把她给砍了! 宜春殿里,太子妃打从昨天太子把楚氏调走开始,就气儿不太顺。 白日里听说太子并未召幸楚氏,她的感觉稍微好了点儿。晚膳后听闻太子要过来,她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你说,殿下究竟怎么个意思?”她这样问白蕊。 白蕊在旁边哑了哑,心说还能是怎么个意思呀?太子殿下想让您好好安胎呗,架不住您自己总爱瞎琢磨。 白蕊便说:“奴婢觉得,殿下心里原就是看重您的。您现下又怀了孩子,殿下怕您孕中多思,所以常来瞧瞧。” 她说完抬眼瞧了瞧,太子妃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白蕊又道:“依奴婢看,殿下既然有这份儿心,您轻松些也不妨事——您不喜欢徐侧妃,就跟殿下明说了呗,殿下自己不也主动跟您提过,说他不去见侧妃便是。您主动提了,他准定听您的,您也省得总费心挑选妃妾了。” 白蕊说着,将声音压低了一点儿:“您这样举荐妃妾,举荐的不是太子殿下喜欢的,就没什么用;若合了太子殿下的意,又焉知以后不会是个麻烦?您既然心系太子,不如自己把他留下……” 耳畔一声轻吸冷气的声响,白蕊立刻噤了声。定睛看去,太子妃的双颊泛着点红,又强自冷住了脸:“你这是要我跟他使小性儿?” “……”她这么一问,白蕊便知道再劝也劝不下去了。在太子妃眼里,那种事丢人、跌份儿,不是她该做的。 可是,夫妻之间使个小性儿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您是太子妃,您私下里跟太子亲密的时候,撒娇耍赖的说一句“我有着孕呢,我不高兴你去见别人”——他是能废了你还是能拿着这个出门到处宣扬,说你不够贤惠? . 第二天清晨,楚怡起了个大早,吃早饭之前先锻炼了一下身体。 她的院子不大,跑一圈也就二三十米,她便一口气跑了十圈,之后又回屋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 平板支撑她也想练练来着,但是刚过了七八秒就撑不住了。 这千金大小姐的身子骨可真是废物,就这么点儿可怜的运动量,竟弄得楚怡直至吃完早饭都还微有点喘。 云诗来跟她聊八卦的时候,被她的呼吸不紊弄得很有些担忧。楚怡赶紧跟她说没事没事,就是方才活动了一下腿脚,她才放心。 接着,云诗关上门,小心地告诉楚怡说:“你今天若还去太子殿下跟前侍奉,当着点心。” “?”楚怡不解,“怎么啦?” 云诗的声音更低了:“昨儿个晚上,殿下不是去了宜春殿嘛!太子妃……传了廖姐姐去侍候。殿下进廖姐姐的屋子的时候我远远地瞧了眼,就觉得那张脸阴得吓人。今儿一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殿下和太子妃起了争执,摔门走的。” ——妈呀。 楚怡被这里面的信息量惊呆了。 根深蒂固的现代思维让她觉得,这太子妃真乃一奇人也!放在现代社会,丈夫孕期出轨就是渣中之王,这太子妃倒好,自己有着孕,却一个劲儿往太子床上送别的女人?虽然这“别的女人”也都是太子的人,跟现代人说的出轨不能一概而论,可是,太子妃就……不别扭吗? 然后,她又努力按照古代思维往回掰了掰:贤惠!她这叫贤惠!她贤惠得都可以收锦旗了! 最后,楚怡深吸了口气,定住心问云诗:“那廖姐姐怎么样了?” 前阵子同在北边住着,她们都跟廖氏打交道打得不少。廖氏比楚怡大两岁,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姑娘——温柔老实话不多。 云诗叹了一声:“太子妃让她也在宜春殿住下了,不过廖姐姐好像也没得着太子殿下什么好脸儿,今儿一直闷闷不乐。但你放心,我们自会互相照应,我这趟来就是让你当心些,可别触了太子的霉头,你可不像我和廖姐姐有太子妃护着。” “哦……”楚怡应着声,从她的话里恍然悟出了一点儿阵营划分。 她们这几个被太子妃提拔上来的,自动划归太子妃阵营,所以有太子妃护着。 而她,没有。 楚怡的心情不自觉地有点发沉,在发觉太子看她不太顺眼的当下,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也有人罩着! 下午,她怀着一种比昨天更紧张的心情走向了书房。 太子和昨天一样扫了她一眼,继而发出了声带着余怒的冷笑。 楚怡于是一声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奉茶研墨。在她即将把墨研好的时候,太子把茶盏砸了出去。 “哐,哗——” 瓷盏撞在墙上,又碎了一地,满屋的宦官哗啦就跪了下去。楚怡还没练出他们那种条件反射的本事,反应慢了半拍,也匆忙跪到了地上。 她以为太子接下来要破口大骂太子妃了,然而太子冷笑着道出来的话却是:“好个楚成,下了狱还不肯安生,真是有胆识。” 68.第 6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 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 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 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他也没再追究,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 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 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他都没直接睡了她, 而是愿意给她时间, 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 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 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69.第 6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挨板子这事儿, 她从前还真没体验过, 主要是她穿越以来的人生虽则跌宕, 但一直也说不上太惨。 身为相府千金的时候, 府里是没人敢揍她的。后来被没为宫奴,她虽然一进宫门就显得和旁人格格不入, 但不是没几天就被皇后和舒妃点进东宫了吗? 到了东宫,她在北边当了几个月的小透明。宫人欺负不得宠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 动板子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 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对此毫无经验的楚怡被摁到长凳上的时候还真有点怕,三分怕死,七分怕残。 接着,第一板子下来, 楚怡眼前就疼花了。 同时她一张口咬住了手腕! 徐侧妃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觉得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势呢! . 前宅,太子在后头和太子妃一道用完了晚膳,就回了书房。太子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在宜春殿里时便也没觉得太别扭,这太难得了, 一时间竟有些神清气爽之感。 他于是神清气爽地品了盏新茶, 又神清气爽地写了两页字。正说叫人去取本翰林院新送的书来读,张济才躬着身子进了屋:“殿下。” 沈晰看过去, 张济才小心道:“楚娘子回来了。” 沈晰点点头:“是有什么事要回?若没事, 就让她回去歇着吧。” 张济才却说:“不是, 是出了些事。” 太子的眉头倏然一搐,看了看他,沉声道:“你细说。” 张济才便把事情详细说了,当然,他当时没在场,眼下只能按徐侧妃手底下人回的话说:“侧妃那边说……楚娘子没规没矩,嫌殿下给的差事太累,就在屋里跟侧妃嚷嚷了起来。侧妃不得不给她立规矩,赏了她二十板子。” 沈晰心里头一紧,连呼吸都窒了一瞬:“人呢?” “送回房了。”张济才回说,“下奴已传了医女过去。医女说伤得倒不算严重,筋骨无碍,只是皮肉伤也不轻,得好生将养些时日。” 医女这是已经看完了。 沈晰当即站起身向外走去:“孤去瞧瞧。” 屋里头,楚怡正一边疼得迷迷糊糊,一边声音清晰地一次次地吸凉气。 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把中间那段身子拆出来扔出去。 刚才医女给她看伤的时候,她还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见了血是肯定的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 趴了半天没动的楚怡觉得腰酸,小心翼翼地一挪动,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臀部吃劲儿,疼得她一下子眼泪直流。 医女肯定没给她用止疼的药。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挨了罚之后除非上头特意交待,否则只能止血不能止疼。 一来据说是止疼的药都影响伤口愈合——宫人们都是要干活的,伤口愈合的慢你还干不干活了?二来,责罚就是为了让人长记性,若还得好生给你止疼,干什么还罚你呢? 楚怡疼得偷眼昏花,脸色也是惨白的。匆匆赶来看她的云诗一进屋就被她的脸色惊着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看见个宦官就一把抓住了:“这位公公!”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塞了过去,“劳您帮忙请医女再来一趟吧,楚姐姐疼得不行,这么下去怕是要……” 话说到此处,云诗发觉不对了——眼前的宦官在一脸尴尬地扭头往后看。 这是走在前头为太子殿下清道的宦官。这一带住的宫人多,他走在前头沿路知会宫人们避让,免得说笑吵闹冲撞了太子。 于是云诗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很快就瞧见太子了。 云诗胆子小,当即就跪了下去,但那宦官要把镯子塞给她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想往回塞。 直至太子驻足瞧她,她才真正回过神,讪讪地把镯子收了回来。 沈晰上前搀了她一把:“孤进去瞧瞧,你回去吧,放心。” 云诗宛如吞了一颗定心丸,呼吸骤然一松,连连点头。 沈晰没再多和她说话,转身进了楚怡的院子。见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方小厅,就直接往右手边的厢房拐去。 他进门的时候,楚怡正昏昏欲睡,张济才想上前叫她一声,被他给拦住了。 但当他坐到床边时,楚怡有所察觉,自己睁开了眼。 然后她瞬间清醒:“太子殿下……” “别多礼。”他道。接着眉心一跳,又掰过她的脸来看了看。 脸上又两条细长的血痕,在白玉般细润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脸也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楚怡就委屈得眼睛红了。但她这委屈不是女儿家常有的娇弱之相,反带着一股蓬勃怒意,就连抬手抹眼泪的动作都爽利得很。 “徐侧妃没事找事!”她忿忿道,“奴婢又没招惹她,她让奴婢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抄完还嫌奴婢的字潦草。奴婢便只得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道她既看奴婢不顺眼,奴婢不做这差事了便是,奴婢不是去受她磋磨的!” 沈晰听得一脸新鲜。 他头一回见人这么火气十足地跟他告状的。不管是徐侧妃还是太子妃,告状诉委屈都大多会用明着尽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暗里让他觉得是对方不对的绵里藏针的路数。就她一点不藏着掖着,一点也不怕他嫌她搬弄是非。 是以沈晰原本满心的心疼里,愣是被她激出了点听故事的趣味,他便悠然问她:“然后她便赏了你板子?” “……倒也没有。”楚怡磨了磨牙,“她先抽了奴婢这一巴掌,又要叫人把奴婢拉出去掌嘴。奴婢不愿意凭白受这个苦,就跟侧妃说……若她好好让奴婢走了,奴婢就不跟她计较这一巴掌;她再敢动奴婢,奴婢一定跟殿下告状。之后她便叫人赏板子了。” 沈晰暗自笑了声。 她说得倒细,一个环节都没拉下,虽直来直去说不上好听,却比徐侧妃那边的说辞听着可信多了。 他招手叫了张济才近前:“去芳华阁问问清楚楚氏是不是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把她抄的东西拿来给孤看看。另外脸上这一巴掌,问清楚是侧妃打的还是宫人打的。” “是。”张济才躬身应道。 太子交待的清楚,张济才听得也明白,这两句话是三件事。 首先,楚氏是不是站着抄账了?若是,徐侧妃今儿个和楚怡可是头回见面,平白磋磨人的罪过就坐实了。 其次,楚氏是不是真的字迹潦草?若没有,徐侧妃便是在强安罪名;若确实潦草,这个茬便也算侧妃找得有道理吧。 第三,巴掌是谁打的最重要。侧妃的身份放在那儿,叫宫人掌掴一个妾侍,规矩上过得去,但她如果自己动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上位者要维持住上位者的体面和尊贵,堂堂侧妃不管是什么原因,气急了亲自打人都有失体统。 这些规矩徐侧妃心里也清楚,所以张济才拿这些话一问,徐侧妃自己就虚了。 她也实在没胆子在太子跟前睁眼说瞎话,不得不先认了第一条和第三条,只强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并无心欺负楚氏,只是想着她在太子跟前侍奉规矩应该格外好些,才让她练练如何站着写字。 张济才面无表情地说会转达太子,而后取了楚氏抄的东西便走。只是普通的账目而已,张济才也没什么可避嫌的,路上便自己先翻了一下。 这一翻他就乐了——侧妃您就作吧!楚氏这还字迹潦草?他一个宦官不偏不倚的,都得说写得够规整了。 楚氏也够可以的,站了一天还能写成这样,这是早在提防徐侧妃拿这个找事了。 唉,人啊,就不能瞎挑事。不能找的茬千万别找,不然指不准哪天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徐侧妃这性子瞧着是不像楚氏那么扎眼,可认真来说还不如楚氏呢。楚氏就从来不主动挑事,旁人但凡不惹她她乖巧着呢,只有惹她的人才会被她咬。 毫无意外的,张济才回去回了话,又把账目呈给太子一看,太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徐侧妃给发落了:“太子妃抬举她,她却分毫不管体面,既如此,这侧妃她别做了。传旨,徐氏降为良娣,扣三个月的俸禄。” 70.第 7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 谁说她憋不住了!!! 不过也好吧,不管沈映和楚成在打什么算盘, 楚成现在刚出狱, 她直接把事情说了,可能都还不会有什么太糟糕的结果。真瞒着太子一直等下去,后面可能就覆水难收了。 ——她很怕他们在策划谋反什么的。毕竟她家可是被抄了家的设定,在这个基础上, 楚成身为嫡长子, 是不是很容易走上谋反的剧情? 楚怡倒不介意他当皇帝, 可问题是万一他失败了怎么办?再说一谋反那多半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啊,老百姓多冤! 她便支支吾吾地说了:“殿下,奴婢觉得……哥哥的事不大对劲。” 沈晰眉心一蹙, 看了看她:“怎么说?” “……也说不好。”楚怡斟字酌句道, “就是今天早上奴婢与沈公子聊了两句, 他说……他说哥哥现在暂住在他家。奴婢就觉得很奇怪呀, 既然他们这么熟,哥哥昨天何必故作冷淡地连见都不见他?感觉像是成心做戏骗殿下的!” 沈晰:“……” 憋了一息, 他喷笑出来:“扑哧。” 楚怡一脸的费解, 心说你笑啥呢?沈晰盯着桌面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感觉像是成心做戏骗殿下的”——这话她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牵涉其中的可是她亲哥哥。 而且, 沈映告诉了她,她竟然就这样告诉他了?沈映一定没想到她会这么口无遮拦。 沈晰抿了口茶, 咂了咂嘴, 而后安抚地看向了她:“孤知道。” “?”楚怡愕然, “殿下知道?” 他点点头:“很明显有问题。孤查了沈映的履历, 父亲得疫病亡故确有此事,母亲被你哥哥救了大概也是真的。但他学识尚还有限,这样混到孤面前的法子和魄力,不像他自己能有的。” “?”楚怡越听越茫然了,愣了会儿问,“什……什么意思?” 沈晰锁着眉瞅瞅她,心说你真不知道啊?然后颇有兴致地给她讲了一讲。 他说,沈映赎楚成的办法,看起来颇讲义气完全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实际是明亏实赚。 “你当东宫的差事是谁都能领的么?若没有这件事,他这辈子也进不了东宫的门。”他说。 楚怡恍悟:“所以……沈公子是故意借此混个差事?” “是其中一环,但绝不是全部目的。”沈晰淡淡道,“你哥哥一定也有所求,只是暂且还不知他要求什么。” 说是不知道,其实他也有些猜测了。楚成这种有大才但身份敏感的人,若不能安于清闲日子,势必想入朝为官施展才华。可一般人谁敢用他?朝廷若不肯用,大抵也就他这当太子的敢用一用了。 可他又凭什么相信楚成是想好好做官,而不是替家里报仇或是有什么别的阴险谋划? 楚成需要一个担保,把沈映押在他这里正合适。 从这事之后,沈映就是楚成的救命恩人了。假若楚成动什么心眼,他随时可以问罪沈映。 ——沈映若被楚成牵累,楚成便也没办法做人了,坊间都会说他恩将仇报,这名声传出来便难以洗干净。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始末,至于他猜得对不对,就要看楚成接下来的动作了。 而若他猜对了,接不接楚成这茬他也还要从长计议。三弟五弟都大了,大哥近来心思也活络,他的太子之位没有外面看上去的那么稳固。用楚成这样的人,他也是要担风险的。 但不论最后怎样,这些他都不会跟楚怡说的。 ——这一切本来也都不该拿到台面上说好吗?你知我知大家心领神会也就是了,能什么都直言不讳也就是她。 沈晰边是想笑边又自顾自地抿了口茶,然后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跟孤出去走走。” “?”楚怡又愣愣,“去哪儿?” “哪儿这么多话,跟着就是了。”他信手一拍她额前的刘海,提步就往外去了。楚怡一边跟上一边慌忙地理刘海,心里吐槽说你这种伸手就往女孩子刘海上按的在现代一定找不到女朋友。 沈晰带着她一道去了驯兽司。今日早朝散后,父皇跟他说宫里新来了十几匹不错的马,让他和几个兄弟都去挑挑,得空好跑马去。 沈晰对此其实不太有兴致,因为他住在东宫,要跑马没那么方便,不像在外头开府的兄弟们可以随时出门玩。 可他还是得去,而且最好赶紧去,头一个去。因为他是太子,身份比一干兄弟要高,他没挑过别的兄弟都不好挑。 万一过两天哪个对马感兴趣的兴致勃勃地进了宫,却被宫人告知“对不住,太子殿下还没选”就很尴尬,搞不好还得被误会是他成心拿架子,成心给兄弟们脸色看。 到了驯兽司门口,掌事宦官小心翼翼地迎了上来,然后堆着笑意有所指地禀说:“殿下来得正好,皇长子殿下、三殿下和五殿下都在,十一十二两位殿下也刚来。” 这么巧? 沈晰眉心轻轻一跳,楚怡跟在后头瞧不见他的脸,但还是从掌事宦官的神情变化中察觉了□□味儿。 皇子之间果然有所不睦! 她紧了紧心弦,低眉顺眼地跟着沈晰往里去。没走多远到了养马的院子,首先闻到了一股算不上太难闻的马粪味儿(……),接着就听到了皇子们的笑声。 今年才八岁的十二皇子眼尖,头一个看见了太子,立刻跑了过来:“二哥!” 沈晰和这个弟弟还算亲近,笑着应道:“小十二!” 十二皇子被这个称呼搞得小脸一垮,不及声讨,另外几个兄弟上前一揖:“殿下。” “免了。”太子走向马棚,楚怡眼观鼻鼻观心地和张济才一起站在了棚外。 十二皇子拉着沈晰走到一匹枣红小马旁,童言无忌:“二哥你看这匹,漂亮吧!” “这匹是不错。”沈晰点头。方才他在马棚外也一眼就注意到这匹了,论体格论毛色它都比别的强,只是身量还小些,要骑的话得再养养。 十二皇子又继续说:“大哥一来就看上它了,说给十一哥骑!有空我们一起去吧,每次跑马二哥都不在!” 他还没说完,马棚里的气氛就冷了下去。几个宦官不约而同地将头埋得更低,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太子还没选呢,轮得到别的皇子先一步安排?皇长子也不行啊!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时间脸也绿了,方才大哥这么干他们就觉得不合适,虽然他们同样瞄着太子位,但大哥近来时时处处跟二哥明着叫板的做法他们是看不上的。 可他们方才也没想到二哥说来就来,十二弟还直接把这事明说了,这多尴尬啊? “呵……”三皇子干笑了声,上前打圆场,跟沈晰说,“四弟前阵子刚给十一弟买了匹好马,这个殿下不如给十二弟?十二弟还没有自己的马呢。” 他这样一说,就把这个赏人的机会转回了太子头上。皇长子的脸冷了下去,但几个弟弟一时间都只能装没看见。 沈晰含着笑抚了抚马鬃。 顺着三弟的话往下说把马赏给十二弟是很简单的,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们几个年长的皇子争太子位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素来不赞同大哥三弟总想把这帮还不懂事的小弟弟牵扯进来的做法。 不管是十一弟还是十二弟,都还处在除了闷头读书就是打打闹闹的年纪,把他们拉过来当棋子使?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这么干。 现在,也还不该拉他们站队。拉小孩子站队太容易了,今天给匹马、明天带着玩一圈他们就会记得你的好,可当哥哥的这样有所图谋地利用弟弟,自己不亏心么?没有这样做人的。 可他又不能吃这个亏。大哥的那点出息他清楚,今儿若让他得意了,明天他就能让阖宫都传他这个当太子的脾气软,跟这种人不能胡乱大度。 沈晰的目光梭巡了一圈:“楚怡,来。” 楚怡顿觉后脊触电! 方才马棚里那种明里暗里的剑拔弩张她感受到了,她知道几个皇子在拿马叫板。 太子不会想把马赏给她吧?这么拉仇恨的剧情,谁摊上谁挡枪子儿啊! 但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太子面前,诚惶诚恐地欠身:“殿下。” 楚怡:“……”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他也没再追究,让人回北边去了。 71.第 7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于是楚怡在怔然片刻后,大脑一抽说了个主观想法:“奴婢尚未服侍过殿下, 册封多不合适……殿下若怕奴婢再吃这种亏, 不如给云诗晋位!” 说完她自己就觉出了不合适——她一定是疼糊涂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 沈晰又想想, 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 他心下也很欣慰, 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 “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没有再拒绝,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说让她好好歇着, 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 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 就这么册封了, 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 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这话也确实不太好问太子,不管如何委婉,但凡让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是“您打算啥时候睡我?”都很尴尬啊! 她伏在枕头上难为情了半天,心里直呼完犊子了,失身近在咫尺!一片黑暗里却忽然晃过他扑哧笑出声的样子,一下子脸上更烫了。 在医女再度赶往前宅,给方才的妾侍楚氏、现在的楚奉仪止疼的时候,太子妃听说了徐侧妃被降为良娣的事情。 白蕊是当做个喜事跟她说的,因为徐侧妃打从得宠之后就对她不太恭敬,她也一直不太待见徐侧妃。白蕊说得眉飞色舞,道侧妃一直明里暗里地争风吃醋,可算碰着硬茬了,真是老天有眼! 赵瑾月却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头一阵阵发怵。 她怔怔地坐着,白蕊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侧妃就那么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殿下怎么就今儿个把她罚了呢?” 白蕊愣了愣,道:“她今儿个磋磨楚氏,打了楚氏二十板子,还亲自动了手呀!” 亲自动了手是个大事,宫里有身份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了。诚然这种事不追究便也可以抬抬手过去,但太子殿下追究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但赵瑾月觉得不是那样,她觉得太子这是给她脸色看呢,怪她又会错了意。 若不然,怎的偏偏她刚举荐了侧妃,太子就抓住错处把人发落了呢? 可她又想不出自己昨天究竟哪里会错了意。舒妃那样说了,除了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呢,太子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瑾月心里怵得慌又恼得紧,恼自己太笨,无论怎样都合不了太子的心思。 白蕊被她的神色弄得不敢吭声,在旁边瞧了瞧,稍稍猜出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 白蕊便劝说:“您宽心吧,依奴婢瞧着,殿下就是因为徐良娣有错才罚了她,跟旁人都不相干。殿下还是念着您的,若不然等一会儿殿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您亲自问问他!” 赵瑾月摇了摇头。 她觉得神思倦怠,不想再应付这些事了。和太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一刻也不敢放松,随着孩子月份渐大,这种相处令她越来越疲倦。 她便道:“着人去前头回个话吧,就说我今儿身子不爽,不跟殿下一起用膳了。” 说话间,寝殿的帘子挑起,沈晰迈过门槛刚好听见这么一句,绕过门前的屏风便一滞:“身子不爽?” 赵瑾月周身的皮肤都一下绷紧了,僵了僵,又忙起身见礼。 “快坐下。”沈晰大步流星地过去扶她,手指在她腹间轻碰了碰,问她,“怎么了,是孩子闹你还是有什么别的不适?一会儿叫太医来看看,天气渐热了,容易不舒服,你别熬着。” 白蕊听得一脸的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太子表达关切的方式都明显到刻意了,太子妃就是不安心。 眼下也是这般,太子妃听罢,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不碍的。” 白蕊忍不住了,跪下去擅自回了话:“殿下,主子是为您发落徐良娣的事不安生呢。别的一切都好,太医方才刚来过,说胎像……” “白蕊!”赵瑾月一语喝断了她。 白蕊的话说得她后背都冷了,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太子。 太子果然也锁起了眉头。 赵瑾月感觉自己的心噎在了嗓子眼儿里,脑子让她想跪地谢罪,但腿上又反应不过来。 她于是怔怔地盯了他看了两三息,他的眉头又突然舒展了开来。 “嗤。”沈晰笑了声,叹息着揽着她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这事是她自己作的,跟你不相干,跟别人都不相干。按着宫规,她这个身份就不该有那样的言行,这你应该也清楚吧?” 赵瑾月艰难地维持着笑容:“……臣妾没有那个意思。” “有也没关系。”沈晰竭尽所能地让口吻更轻缓,“孤也该跟你打个商量,但方才看楚氏疼到脸色惨白气急了,没想那么多。”他说着又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放宽心,若没事做,就多想想孩子。孤都鲜少听你说孩子的事情,也不知你怀着他是什么感觉。” 她初为人母,他也是初为人父。沈晰真是很想知道知道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也想听听她所承受的辛苦。 可在他问的时候,她永远都是那么几句话,“都挺好的”“也没什么”“臣妾不辛苦”,好像他自讨没趣。 他再多问,她就会说“殿下忙于朝政,不必为臣妾担心”了。沈晰打从心里不懂,这两件事冲突吗?天下将来是他的天下,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但是,唉,跟她说不通! 当下她神色恹恹的,沈晰也没法再劝着她说。当晚夫妻两个又是一道草草用了晚膳了事。晚膳之后,太子例行嘱咐太子妃好好歇着,太子妃例行答复道臣妾知道,殿下也多保重。 . 前宅,楚怡的伤从四月中一直养到了四月末才差不多好了。对此,她心里直呼谢天谢地,因为若再不好就该到最热的时候了,这年月又没空调,大夏天的成日趴在床上养伤也太虐了。 而且,她想赶紧搬到后宅的新住处去。 按规矩有正经身份的太子妾都应该住到后头,她还整日住在书房附近实在太惹眼了。再住下去,只怕东宫里能传出个“一方窄榻2.0版”的谣言。 再者,她不搬到后面,云诗跟她见面都很不方面。云诗时常想来看她,可又怵太子,来之前总要先差人细细问她一番太子会不会过来——但太子过来又不会跟她提前打招呼,她哪儿说得清楚? 碰上两回之后,云诗就不乐意来了,抹着泪跟她说自己真的害怕,见到太子就哆嗦,后背一层层冒凉汗。 楚怡安慰她说太子人挺好的也不顶用,心下不由慨叹男人真碍事! 结果到了五月初五,端午当天,这个让云诗瑟瑟发抖的太子突然下旨晋云诗做了宝林。 喜讯最初在东宫传开时,楚怡以为太子是把先前欠的那一级给她晋了,后来云诗差身边阿宁来给她报喜,欢天喜地的跟她说:“我家娘子有喜啦,两个月!” 72.第 7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映背后还有个楚成。若他先前的推测没错, 沈映十有八|九是急着把楚成推出来的。 他不给沈映这机会,沈映还得另找别的法子。他倒犯不着为楚成着急,但一件事悬而未决,总归是个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 寻回赃物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 懒得再往寝殿去, 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 噗地笑出声。 对了, 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 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 楚怡早早地起了床, 自己收拾停当了, 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如今能下床了,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 “奉仪娘子,您放下!” “您别动, 奴婢来!” ——整整一个上午, 屋子里都是这种动静。临近晌午时, 楚怡终于放弃了,蔫耷耷地歪回了床上。 青玉看她为此不乐,嗤地笑了声,上前劝她:“不用动手还不好?娘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您是贵人,日后这些活都吩咐下来就是了,您适应适应。” “……”楚怡咂了咂嘴,知道青玉误会了。 青玉这是觉得她从前干活干惯了,所以现在闲不住,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可懒了,洗碗靠洗碗机、洗衣服靠洗衣机、扫地靠自动吸尘器。穿越之后当相府千金时并不用她亲自干活,进东宫在北边那阵也没什么实差要干。 在太子跟前这两个月她倒是一直忙于端茶送水,可这点事能把她的懒癌治好?别闹了。 楚怡于是实实在在地开了口:“不用干活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吧……”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青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让你在床上趴大半个月你试试。” ——她现在觉得但凡能让她活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别说收拾衣服了,让她练胸口碎大石她都愿意! “……噗。”青玉喷笑了一声,又连忙刹住。 楚怡闲闲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辛苦你俩了,咱们尽快搬完,下午都好好歇歇。” 她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衣服首饰加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于是用完了午膳,青玉就喊了几个宦官来帮忙,一道挪去了后头。 楚怡的新住处是张济才给安排的,叫绿意阁。这名字是有点说头的,因为前院里头种满了翠竹,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绿意。 绿意阁在东宫里不算太大,但和楚怡先前住的小院比当然还是大得多了。前院正对着的是正厅,正厅东侧是卧房,西侧是间小书房。 院子里有一圈回廊供人通行,除此之外,大片的翠竹间也留出了十字型的石子小路,小路通往院门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西边的两间厢房都是库房,东边有一间是给青玉白玉住的,另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布置得很讲究。楚怡不解地问青玉,青玉跟她说:“来日您有了孕,临产的时候就挪过来,做完月子再挪回去,免得血气污了卧房。” 楚怡:“……” 有孕…… 她又想到了侍寝的问题,翻着白眼打了个哆嗦。 后院一共有七八间屋子,目前都还空着。但青玉说不打紧,随着位份身高,身边的宫人会慢慢多起来的。宦官住在前面不太方便,到时候就会住到后头。另外若太子允许她单设小厨房,小厨房也会在后面。 陪着楚怡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青玉白玉又忙活了一下午才把四下里收拾妥当。 待得用完了晚膳,楚怡大呼终于可以躺倒睡觉了,结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后宅妃妾们来给她“道喜”了。 人来得很齐,除了太子妃和刚刚得罪过她的徐良娣以外,后宅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楚怡这才把人认全,宝林一共有三位,有两位是当初和徐良娣进来的,一个黄氏、一个罗氏。 还有一个就是刚有孕晋封的云诗。 此外还有两位奉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从北院一起出来的廖氏。 能选为东宫妃妾的,可见姿色都不会差,楚怡难得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同聚一堂。但无奈,这“一堂”里剑拔弩张。 其中云诗自是向着她的,廖氏从前也被她护过,心在她这一边,奈何嘴巴笨,总是搭不上话。 黄宝林和罗宝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罗宝林落座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抑扬顿挫地说:“唉,听闻妹妹晋封,我们早就想来看看妹妹。可妹妹一直住在前宅,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是我们能随意探望的地方。我们就只好等着,等着殿下舍得放妹妹过来了,再来看妹妹。” 听听,多酸? 楚怡并不善于说这样的酸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只抿着笑喝了口茶。 大约是因为她笑着,罗宝林也没觉得太尴尬,顿了一顿,就又说:“日后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咱一道说说话,凑个趣儿。” 黄宝林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接了口:“罗姐姐这话说的,楚妹妹新晋得宠,哪有空跟我们凑趣儿?人家必是要好好守着着绿意阁,随时等着太子殿下传召呢。” 听听,多酸! 刚把茶盏搁下的楚怡正想再端起来喝一口,黄宝林笑吟吟地目光先一步投了过来,显然在等她接招。 于是,黄宝林便见眼前的楚奉仪那双含笑的美眸抬了起来,水亮亮地望向她,恳切地说了四个字:“说得是啊。” 说、得、是、啊。 云诗和廖氏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扑哧,黄宝林脸都绿了。 这种明显带着醋味的话,在后宫里是比较敏感的。一般听了这种话的人,都得客客气气地或自谦或自嘲一番把对方哄舒服,免得结下更深的仇怨。 黄宝林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能碰上一个大大方方承认的! 她哑了半晌,才强笑了笑:“妹妹豁达……” “倒不是豁达。”楚怡轻轻一笑,找到点说话的门道了,“受封的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怪不安生的。我没侍过寝,更没什么别的大功,平日里就是在殿下跟前端端茶研研墨,怎么就晋封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分一毫都没从黄宝林面上移开。 直说到这儿,她才轻缓了口气,温和地垂下了眼眸:“所以,我挺想找个机会细问问殿下究竟为什么给我晋封的,姐姐能理解我的疑惑吧?” 黄宝林的脸更绿了,不止是她,连罗宝林的脸都绿了。 没侍过寝……? 她竟然没侍过寝? 竟有这样的事!那太子殿下怎的就给她晋封了呢?就凭她长得比旁人更好看?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去,楚怡喝着热茶,心底发出一声声:呵、呵、呵、呵。 她希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识到在她这里占不到口头便宜,然后该玩阴谋阳谋就玩阴谋阳谋。 ——反正就算她让她们占到了口头便宜,也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会玩阴谋阳谋啊。那她何必那么累呢,何必粉饰太平呢! 恰在气氛冷滞到极点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白玉进了屋来,一福身说:“娘子,张公公来了。” 张济才紧跟着就进了屋来,抬眼一瞧,赶忙躬身见礼:“各位娘子。”然后他便退开了半步,让跟在后头的四个宦官进了屋。 四个宦官抬了两只红漆大木箱,往地上一搁,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 张济才堆着笑道:“奉仪娘子,殿下知道您今儿搬过来,着意吩咐下奴置办了些您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给您送来。” 他这般说着,退到一旁的宦官又上了前,将箱子打了开来。楚怡遥遥一瞧,就看见了整齐码放的布匹、用锦盒盛着的首饰,另还有几个盖着盖子的小箱子盛在里头,一时瞧不出是什么,不过估计是成套的茶具或者香炉一类的东西。 要搁在半个时辰前,楚怡准定不乐意收这些东西。因为太子对她越重视,就越说明太子想睡她。 但眼下,她眼瞧着黄宝林的脸绿成了绿宝林(……),觉得实在太可乐了。 她于是一边欣赏着黄宝林那张脸,一边懒懒地朝张济才开了口:“多谢公公了。我这儿倒不缺东西,只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罢,她便悠哉哉地品起了茶。 原本坐在廊下的沈晰:“?” 他疲于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妾,见她这儿人多就不打算进去了,也没让白玉说他在这儿。 但她竟主动问了? 她想他了? 沈晰欣然,当即起身向屋中走去,张济才和白玉都赶忙退开,楚怡余光瞧见动静,抬头一看…… “噗——”茶水喷了一地。 73.第 7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 但也没问, 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 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 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 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 屈膝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 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 倒真是天生丽质,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也笑笑:“是侍妾身份, 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 “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 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 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74.第 7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 寻回赃物是次要的, 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懒得再往寝殿去, 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噗地笑出声。 对了, 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 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楚怡早早地起了床,自己收拾停当了, 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 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如今能下床了, 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 “奉仪娘子, 您放下!” “您别动,奴婢来!” ——整整一个上午, 屋子里都是这种动静。临近晌午时, 楚怡终于放弃了, 蔫耷耷地歪回了床上。 青玉看她为此不乐, 嗤地笑了声, 上前劝她:“不用动手还不好?娘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您是贵人, 日后这些活都吩咐下来就是了,您适应适应。” “……”楚怡咂了咂嘴,知道青玉误会了。 青玉这是觉得她从前干活干惯了,所以现在闲不住,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可懒了,洗碗靠洗碗机、洗衣服靠洗衣机、扫地靠自动吸尘器。穿越之后当相府千金时并不用她亲自干活,进东宫在北边那阵也没什么实差要干。 在太子跟前这两个月她倒是一直忙于端茶送水,可这点事能把她的懒癌治好?别闹了。 楚怡于是实实在在地开了口:“不用干活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吧……”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青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让你在床上趴大半个月你试试。” ——她现在觉得但凡能让她活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别说收拾衣服了,让她练胸口碎大石她都愿意! “……噗。”青玉喷笑了一声,又连忙刹住。 楚怡闲闲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辛苦你俩了,咱们尽快搬完,下午都好好歇歇。” 她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衣服首饰加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于是用完了午膳,青玉就喊了几个宦官来帮忙,一道挪去了后头。 楚怡的新住处是张济才给安排的,叫绿意阁。这名字是有点说头的,因为前院里头种满了翠竹,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绿意。 绿意阁在东宫里不算太大,但和楚怡先前住的小院比当然还是大得多了。前院正对着的是正厅,正厅东侧是卧房,西侧是间小书房。 院子里有一圈回廊供人通行,除此之外,大片的翠竹间也留出了十字型的石子小路,小路通往院门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西边的两间厢房都是库房,东边有一间是给青玉白玉住的,另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布置得很讲究。楚怡不解地问青玉,青玉跟她说:“来日您有了孕,临产的时候就挪过来,做完月子再挪回去,免得血气污了卧房。” 楚怡:“……” 有孕…… 她又想到了侍寝的问题,翻着白眼打了个哆嗦。 后院一共有七八间屋子,目前都还空着。但青玉说不打紧,随着位份身高,身边的宫人会慢慢多起来的。宦官住在前面不太方便,到时候就会住到后头。另外若太子允许她单设小厨房,小厨房也会在后面。 陪着楚怡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青玉白玉又忙活了一下午才把四下里收拾妥当。 待得用完了晚膳,楚怡大呼终于可以躺倒睡觉了,结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后宅妃妾们来给她“道喜”了。 人来得很齐,除了太子妃和刚刚得罪过她的徐良娣以外,后宅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楚怡这才把人认全,宝林一共有三位,有两位是当初和徐良娣进来的,一个黄氏、一个罗氏。 还有一个就是刚有孕晋封的云诗。 此外还有两位奉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从北院一起出来的廖氏。 能选为东宫妃妾的,可见姿色都不会差,楚怡难得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同聚一堂。但无奈,这“一堂”里剑拔弩张。 其中云诗自是向着她的,廖氏从前也被她护过,心在她这一边,奈何嘴巴笨,总是搭不上话。 黄宝林和罗宝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罗宝林落座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抑扬顿挫地说:“唉,听闻妹妹晋封,我们早就想来看看妹妹。可妹妹一直住在前宅,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是我们能随意探望的地方。我们就只好等着,等着殿下舍得放妹妹过来了,再来看妹妹。” 听听,多酸? 楚怡并不善于说这样的酸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只抿着笑喝了口茶。 大约是因为她笑着,罗宝林也没觉得太尴尬,顿了一顿,就又说:“日后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咱一道说说话,凑个趣儿。” 黄宝林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接了口:“罗姐姐这话说的,楚妹妹新晋得宠,哪有空跟我们凑趣儿?人家必是要好好守着着绿意阁,随时等着太子殿下传召呢。” 听听,多酸! 刚把茶盏搁下的楚怡正想再端起来喝一口,黄宝林笑吟吟地目光先一步投了过来,显然在等她接招。 于是,黄宝林便见眼前的楚奉仪那双含笑的美眸抬了起来,水亮亮地望向她,恳切地说了四个字:“说得是啊。” 说、得、是、啊。 云诗和廖氏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扑哧,黄宝林脸都绿了。 这种明显带着醋味的话,在后宫里是比较敏感的。一般听了这种话的人,都得客客气气地或自谦或自嘲一番把对方哄舒服,免得结下更深的仇怨。 黄宝林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能碰上一个大大方方承认的! 她哑了半晌,才强笑了笑:“妹妹豁达……” “倒不是豁达。”楚怡轻轻一笑,找到点说话的门道了,“受封的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怪不安生的。我没侍过寝,更没什么别的大功,平日里就是在殿下跟前端端茶研研墨,怎么就晋封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分一毫都没从黄宝林面上移开。 直说到这儿,她才轻缓了口气,温和地垂下了眼眸:“所以,我挺想找个机会细问问殿下究竟为什么给我晋封的,姐姐能理解我的疑惑吧?” 黄宝林的脸更绿了,不止是她,连罗宝林的脸都绿了。 没侍过寝……? 她竟然没侍过寝? 竟有这样的事!那太子殿下怎的就给她晋封了呢?就凭她长得比旁人更好看?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去,楚怡喝着热茶,心底发出一声声:呵、呵、呵、呵。 她希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识到在她这里占不到口头便宜,然后该玩阴谋阳谋就玩阴谋阳谋。 ——反正就算她让她们占到了口头便宜,也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会玩阴谋阳谋啊。那她何必那么累呢,何必粉饰太平呢! 恰在气氛冷滞到极点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白玉进了屋来,一福身说:“娘子,张公公来了。” 张济才紧跟着就进了屋来,抬眼一瞧,赶忙躬身见礼:“各位娘子。”然后他便退开了半步,让跟在后头的四个宦官进了屋。 四个宦官抬了两只红漆大木箱,往地上一搁,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 张济才堆着笑道:“奉仪娘子,殿下知道您今儿搬过来,着意吩咐下奴置办了些您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给您送来。” 他这般说着,退到一旁的宦官又上了前,将箱子打了开来。楚怡遥遥一瞧,就看见了整齐码放的布匹、用锦盒盛着的首饰,另还有几个盖着盖子的小箱子盛在里头,一时瞧不出是什么,不过估计是成套的茶具或者香炉一类的东西。 要搁在半个时辰前,楚怡准定不乐意收这些东西。因为太子对她越重视,就越说明太子想睡她。 但眼下,她眼瞧着黄宝林的脸绿成了绿宝林(……),觉得实在太可乐了。 她于是一边欣赏着黄宝林那张脸,一边懒懒地朝张济才开了口:“多谢公公了。我这儿倒不缺东西,只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罢,她便悠哉哉地品起了茶。 原本坐在廊下的沈晰:“?” 他疲于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妾,见她这儿人多就不打算进去了,也没让白玉说他在这儿。 但她竟主动问了? 她想他了? 沈晰欣然,当即起身向屋中走去,张济才和白玉都赶忙退开,楚怡余光瞧见动静,抬头一看…… “噗——”茶水喷了一地。 75.第 7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点点头, 周明又磕了个头,就告了退。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晰读完了这本折子,写了批复, 着人送出去交给太傅。 北边, 大家听说新来的管事是从太子身边调过来的,都新奇了一阵子。 这事说来也是辛酸,虽然同为东宫的宫人, 但宫里等级森严, 宫人跟宫人也不一样。对于张济才、周明这样混出头的宦官来说, 上头的主子们是大人物, 但对于底层根本见不着主子的宫人来说,这些混出头的也已经是大人物了。 是以一时之间, 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 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 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 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 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 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 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 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送了钱,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你添个心眼儿,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是以腊月廿七一早天还没亮,沈晰就到了坤宁宫外。 彼时皇后刚梳妆妥当,听说太子来了,即刻着人把他请了进去。 沈晰提前向皇后贺了年,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一派慈母模样,也回了几句吉利话,而后便是“你要给弟弟们做榜样”“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一类的训导之词。 ——太子大多时候来见皇后,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片刻,天色清明了几分。 宦官这时来禀说:“娘娘,各宫嫔妃差不多都到了。” “哦。”皇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太子,跟他说,“你舒母妃近来精神总不太好,还要日日来本宫这儿问安,也是辛苦。正好今儿个你在,就先行陪她一道回吧,本宫也不差这一个礼。” 太子颔首应下,便从寝殿中告了退。身边的腿脚麻利的宦官先一步到了嫔妃们候见的外殿,请年轻位低的嫔妃先到屏风后避一避。 等太子走到外殿时,明面上就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正经长辈了。沈晰向她们见了礼,又同舒妃说了皇后方才交待的话,母子两个边一道向外退去。 待得出了坤宁宫的大门,舒妃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三弟五弟年纪渐长,你母后近两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了。” 沈晰未作置评,只轻声应了句“是”。 这些纷争,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台面上永远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可背地里,谁又不清楚呢? 当今太子沈晰在一干兄弟中行二,是元后所出。 元后生他时伤了身,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沈晰便被交给了元后的本家堂妹舒妃抚养。 后来,皇帝立了继后,继后膝下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继后自是要为自家儿子谋划将来的,当个闲散亲王自然是好,可沈晰的太子之位还是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沈晰的大哥,皇贵妃所出的沈昡也不是没有野心。 “你自己多上进吧。”舒妃长声叹息,“在老三老五面前,你也还是要当好这个哥哥。别让你父皇觉得是你闹得兄弟离心,惹得父子间也生隔阂。” 沈晰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舒妃又道:“你大哥那边,侧妃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该生了,你的礼也不能少。” 沈晰禁不住地笑出来:“母妃。” 舒妃看向他,他无奈一喟:“儿臣过了年关便十九了。” 舒妃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出声:“是是是,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母妃不该提点这么多。” 之后母子之间便轻松下来,一路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过年的几天,二人也都没再提这些令人阴郁的话题,宫里的宴席日日都有,每一日都其乐融融的。 年初八,东宫又传出了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赵瑾月有喜了。 消息一出来,各宫就都送了东西,皇后赏了一块玉屏给她,用的是整块的玉石,价值连城。皇帝不好亲自赏儿媳,就赏了太子几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 这件喜事让京城从年初八一直闹到了月底,其间皇长子府里的侧妃为皇家诞下了长孙,都没能把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 宜春殿里,赵瑾月自然也高兴。先前徐侧妃得宠,她一直担心侧妃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会愈发不稳。现在好了,到底是老天有眼,徐侧妃再得宠,也还是她这正妃先有了身孕。 赵瑾月私心里原喜欢女儿,可眼下,她十二分地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先把东宫嫡长子的位子站稳。 但同时,因此而生的烦心事自然也有,芳华阁的徐侧妃就是头一个。 徐侧妃比她更合太子的意,这一点赵瑾月心里有数。那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许多事都不能做,太子就算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来宜春殿的次数大概也还是会减少。 那过上十个月,在情分上,她还能跟徐侧妃比么?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令赵瑾月颇有些困扰,茶饭不思倒不至于,偶尔的出神却是有的。白蕊很快就摸出了她的心思,出主意说:“殿下身边若有个人能在这些日子替殿下侍奉太子,这事不就了了?” 赵瑾月听得黛眉微微一跳。 白蕊的意思简单易懂,无非就是让她挑一个妾侍,替她侍奉太子。妾侍没有正经的位份,以宫女的名义一直留在宜春殿也不打紧,正好能替她把太子拴在宜春殿。 至于她生了孩子后,赐那妾侍一个正经名分也无妨。反正眼下已经有个徐侧妃了,日后东宫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妾,多这一个不多。 赵瑾月点了点头:“你说,谁合适呢?” 白蕊笑笑:“奴婢和北边那四位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显是楚氏生得最好了。她的出身又放在那里,自小应该也读过不少书,不至于跟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白蕊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赵瑾月思量之后,还是摇了头:“她那个性子,太冲了。若再得宠,怕是更要拘不住她。” 她先前是想过拉拢楚氏,也愿意为楚氏铺铺路。可上回炭火的那茬事,让她总觉得楚氏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劲头。 这就还是算了吧。得理不饶人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宫里要的是处处祥和、是温和守礼。 白蕊循着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又说:“那还有个云氏,话不多,奴婢几次去颁赏,她都颇有些局促,谨小慎微的样子,待奴婢客气得很,对殿下的赏也千恩万谢的。” 单是这个描述,赵瑾月都听着舒心:“这样的好。”她缓缓点头,“这就去传个话吧,让她好生梳洗,晚上过来侍膳。” 太子妃召云诗侍膳,这道旨意在北边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很好奇,但好奇也没用,一时之间谁也进不去云诗的屋子。 太子妃差了四个宫女来服侍云诗梳妆更衣,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到了临近用膳的时辰,云诗在四人的簇拥下直接离开了北边,往宜春殿去。 楚怡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着云诗离开,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笑吁了口气,转身回屋。 她觉得云诗能有这个机会挺好。 这毕竟是一个一夫一妻多妾制完全合法、且从人心上也被完全接受的时代,她们的身份已经无可逆转地放在这儿了,云诗能往上走走是个好事。 在楚怡心里,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和为云诗感到高兴并不冲突。 这天之后,云诗就再没回来过,听说是在宜春殿住下了。同为妾侍的廖氏和白氏都有点酸,慨叹云诗命好,楚怡和她们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反倒有点为云诗的将来担忧了,因为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太子或太子妃给她个名分。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沈晰又想想,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他心下也很欣慰,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没有再拒绝,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说让她好好歇着,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就这么册封了,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这话也确实不太好问太子,不管如何委婉,但凡让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是“您打算啥时候睡我?”都很尴尬啊! 76.第 7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 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 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 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 他也没再追究, 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 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 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 他都没直接睡了她, 而是愿意给她时间, 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她眼里,见多识广的总裁/皇帝/皇子不论是被这种设计算计,还是单纯地被这种设定的女主吸引都显得人设很崩。 如果有一个男主出来识破这种雕虫小技,她会觉得正常多了,作为读者她一定拍手称快。 77.第 7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她原本觉得, 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太子妃的不是。太子殿下只是在晨起时随口埋怨了句近来政务忙、课业也紧, 过得烦的很。太子妃便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规劝的话, 说得太子不耐烦了。 在白蕊看来,人都有乏累的时候, 跟亲近的人抱怨两句是人之常情。在今日之事上, 是太子妃太刻板了。 但同时, 要硬论对错, 太子妃的话倒也都没错。 白蕊便说:“奴婢只是觉得,您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 赵瑾月没开口, 白蕊瞧了瞧她的神色,又道:“奴婢担心,您这样是把太子殿下往徐侧妃那儿推。” 赵瑾月一声轻笑, 白蕊赶忙闭了口。那抹笑意冷下去之后, 赵瑾月说:“那就由着他去。反正, 我也学不来徐氏那副狐媚样子。” 白蕊就说不出话了。其实在她看来, 徐氏能突然冒出来、一举被立为侧妃,跟太子妃这个清高性子不无关系。 按照规制,太子妾总共分为四等,自上到下依次是侧妃、良娣、宝林、奉仪。诚然再往后还可以有妾侍, 没有员额限制,但那按规矩说是不作数的, 花名册上也只按宫女来算。 目下的东宫里, 太子妾共有三人, 都是去年九月太子大婚时皇后和舒妃一起做主册封的,最初封的都是宝林。 白蕊清楚地记得,太子在刚成婚那会儿,对几个妾都不感兴趣,就想跟太子妃好好过日子。可太子妃一直这样的一板一眼,单是她在旁边瞧着,都觉得难以交心。 便是民间普通的夫妻相处,都鲜少有一方愿意总听另一方说教,又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太子妃大约是想做得端庄贤惠有威严,可日子长了,太子吃不住呀! 就这样,徐氏入了太子的眼。徐氏的出身比不得太子妃,论长相也不是顶好,但性子和软。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太子在徐氏那儿时,总比在太子妃这里放松多了。 于是,徐氏在今年四月份晋了良娣,上个月,皇后又赐了道恩典封徐氏做侧妃。 打那之后,太子妃就愈发别扭了。白蕊瞧着,她其实是想跟太子好好做恩爱夫妻,可她又奇怪地非要拿着这个清高劲儿! 白蕊对此很是费解,不懂太子都没在太子妃面前摆谱,太子妃在太子跟前为什么反倒冷傲了起来。 白蕊心里揶揄着,外头的桃蕊匆匆地进了屋。 桃蕊一福:“殿下,北边的楚氏来了,说想见您。” 赵瑾月的眉头微微挑了两分:“什么事?” 桃蕊道:“没说,只提到白蕊姐姐先前去带过话,说您吩咐她有事便来禀,她便来了。” 哟,可真新鲜! 赵瑾月挑了挑眉头,懒懒地坐起了身:“让她进来吧。” 桃蕊应下,挑了帘出去喊楚怡。没有正经名分的妾侍和寻常宫女没什么身份差别,尤其是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的,桃蕊对她便也没有太多客气:“跟我进来吧。”桃蕊冷淡道。 楚怡倒不在意,理了理衣裙,就跟着她进了殿。 到了寝殿里,桃蕊停下脚,她便也会意地不再往前走了,按规矩行礼下拜,口道:“太子妃殿下万福。” “起来吧。”赵瑾月淡声。待得楚怡站起身,她也没多寒暄什么,直接问说,“听说你有事要禀,什么事?” 楚怡很乖巧地欠身颔首:“一点小事,奴婢本不想叨扰殿下。可是殿下,天实在冷了,刘公公还扣着炭不给,奴婢们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她说得连一道弯都没拐。 楚怡觉得,这有什么可拐弯的?可不就是刘清扣着炭不给她们用?又不是她们犯了错,犯得着拐弯抹角么? 但如此直白告状的路数,让赵瑾月好生怔了一下。 殿里于是一静,然后赵瑾月缓了一缓,说了宫中常用的粉饰太平的话:“想是刘清事多人忙。你先回去吧,本宫知道了。” 这句话并不能让楚怡安心。 类似的情形她在现代见得多了,遇到问题找相关部门投诉后对方让回去等消息,意味着至少50%的概率会没有下文。 诚然她倒不认为太子妃会帮着一个宦官克扣她这点儿炭,但相较于刘清,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事多人忙”——她万一一转眼把这茬给忘了怎么办? 楚怡便笑意满面地一福:“谢殿下。”然后继续道,“那,可否请白蕊姐姐随奴婢一道回去一趟,直接同刘公公说清此时?免得刘公公不信奴婢的话,倒觉得奴婢狐假虎威。” “……”赵瑾月一下子都蒙了,白蕊也蒙了。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都没见过这么一口气追到底的路数。 可她这要求,偏偏又不过分,在情在理。哪怕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赵瑾月只得沉住一口气,点一点头:“也好。”说着看向白蕊,“你便去一趟,把这事办了,也瞧瞧那刘清还克扣了宫人们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若没有,押到院子里杖三十,告诉他本宫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这样的事;若还有别的,直接把他给本宫换了。” “是。”白蕊福身应下,规矩周全地面朝着太子妃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向楚怡道,“走吧。” 二人一道往北边走的时候,白蕊一直在等着楚怡开口说话。但楚怡竟愣是一言不发,直至还剩一道门槛就到地方的时候,白蕊忍不住了,锁着眉头转过了身:“你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等过去了,人多口杂,可就不好提了。” “?”楚怡不解,“说……什么?” 白蕊又被她搞蒙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道:“你跑这一趟,就真只是为了要炭,不是想讨个差事?” 这回换楚怡蒙了。 白蕊所说的“讨个差事”是什么差事她知道。妾侍虽然没正经位份,按编制算属于宫女,但到底也算太子身边的人,最要紧的“分内之职”永远都是侍奉太子。 如此,就算平常闲着没事,脏活累活也是绝不会让她们干的——太子召见的时候看到她们身上脏兮兮或者累得够呛那不合适。 所以一般而言,妾侍会干的活儿,也就是在太子妃面前端茶倒水,或者去其他有名分的太子妾跟前端茶倒水。 而对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的妾侍来说,这种“差事”无疑也是让她见到太子的捷径。 于是可想而知,白蕊误会了,有可能白蕊背后的太子妃也误会了,以为她这么往宜春殿跑是为了抛砖引玉。 但楚怡当真没往那儿想。 白蕊发问后,她的呆滞神情也道出了这个答案。 白蕊诧异得轻抽凉气,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一壁转身继续往前走,一壁不解地呢喃:“倒真是个怪人。” 不仅是个怪人,而且,怕不是个傻子? 太子忙于朝政,纵使和太子妃处得不好,一年多来也就冒出了徐侧妃一个。其他的,别说北边的妾侍了,就连另外两个宝林都经年累月地见不到太子的面。 现下谁还想冒头,只能求太子妃或者徐侧妃引荐。 但两个人都不是喜欢旁人分宠的人,太子妃更是一直把北边那几个都盯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让她们一辈子都在那里别出来才好。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妃肯让楚怡来宜春殿求事,大概也是有点别的考虑。或许是因为楚怡生得太美,也或许是因为她出身相门,太子妃在不希望她得宠的同时,又希望她一旦得宠,能是自己人,而不是往徐侧妃那边靠。 白蕊是从太子妃的娘家跟进来的,随侍太子妃多年,自问不会摸错太子妃的意思。可她万没想到,自己替太子妃递下这个台阶了,这位楚氏却显出了一脸讶异,瞧着完全没往那边想? 白蕊真是被楚怡给噎着了,心说这什么人啊,东宫里能跟太子妃面对面说话的宫人总共有几个?她倒好,跑到太子妃跟前要炭,还真就只是要炭?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白蕊无话可说,楚怡瞅瞅她,也无话可说。 就这么着,当天下午,刘清的罪名就查实了,他自是不止克扣了四个妾侍的炭,其他宫人吃穿用度上的东西也都被他黑走了不少,吃暗亏的不计其数。 白蕊奉太子妃的旨把他打发去了慎刑司,但这样一来杂役宫人们就少了个管事的。白蕊翻着典籍瞧了瞧,北边没有资历合适的能直接拎出来用,只好去回太子身边的总管张济才,问他能不能从前头拨一个过去。 白蕊不知道,这话正中张济才下怀——月余前新调来了个叫周明的宦官特别机灵,又善钻营,他总觉得留在身边是个威胁,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顶替自己。可想打发人走,又迟迟找不到罪名,当下这明升暗降的机会正合适! 张济才便直接把人叫了来,皮笑肉不笑地把这新的“肥差”交给了他。 结果啊,这周明比他想得更机灵,眉心一跳,瞅了他一眼,直接就迈进了他身后的书房大门。 张济才拦都没来得及拦,人都进去了,伸手拽出来也不合适。 于是,太子沈晰正读着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余光忽地睃见有个宦官在几步外磕起了头。他不禁奇怪,便放下奏章问他:“怎么了?” 周明说个哽咽就哽咽,跪在那儿悲戚道:“下奴无福,不能侍奉殿下了,特来给殿下磕个头。” 沈晰锁起眉头。周明当然不会脸大到要让太子开口追问,凄凄惨惨地膝行上前了两步,便主动开了口:“张公公说北边缺人手,要把下奴调过去管事。” 这句话说的,大概换做谁都会自然而然地看向张济才,一时之间,张济才恨不得活剥了周明! 但他还是维持住了笑意,躬了躬身,语气如常地解释道:“是这样,殿下,白蕊过来传话说今儿北边的妾侍楚氏到太子妃那儿告了一状,说刘清克扣例炭,太子妃查过之后把刘清发落了,那边没人能管事,只好从前头先调个人过去。” 78.第 7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胆子这么大? 沈晰笑了声, 接着却又意识到了些别的。 沈映背后还有个楚成。若他先前的推测没错, 沈映十有八|九是急着把楚成推出来的。 他不给沈映这机会,沈映还得另找别的法子。他倒犯不着为楚成着急, 但一件事悬而未决, 总归是个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 寻回赃物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懒得再往寝殿去, 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 噗地笑出声。 对了,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 楚怡早早地起了床,自己收拾停当了, 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 如今能下床了, 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 “奉仪娘子, 您放下!” “您别动, 奴婢来!” ——整整一个上午, 屋子里都是这种动静。临近晌午时,楚怡终于放弃了,蔫耷耷地歪回了床上。 青玉看她为此不乐,嗤地笑了声,上前劝她:“不用动手还不好?娘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您是贵人,日后这些活都吩咐下来就是了,您适应适应。” “……”楚怡咂了咂嘴,知道青玉误会了。 青玉这是觉得她从前干活干惯了,所以现在闲不住,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可懒了,洗碗靠洗碗机、洗衣服靠洗衣机、扫地靠自动吸尘器。穿越之后当相府千金时并不用她亲自干活,进东宫在北边那阵也没什么实差要干。 在太子跟前这两个月她倒是一直忙于端茶送水,可这点事能把她的懒癌治好?别闹了。 楚怡于是实实在在地开了口:“不用干活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吧……”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青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让你在床上趴大半个月你试试。” ——她现在觉得但凡能让她活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别说收拾衣服了,让她练胸口碎大石她都愿意! “……噗。”青玉喷笑了一声,又连忙刹住。 楚怡闲闲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辛苦你俩了,咱们尽快搬完,下午都好好歇歇。” 她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衣服首饰加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于是用完了午膳,青玉就喊了几个宦官来帮忙,一道挪去了后头。 楚怡的新住处是张济才给安排的,叫绿意阁。这名字是有点说头的,因为前院里头种满了翠竹,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绿意。 绿意阁在东宫里不算太大,但和楚怡先前住的小院比当然还是大得多了。前院正对着的是正厅,正厅东侧是卧房,西侧是间小书房。 院子里有一圈回廊供人通行,除此之外,大片的翠竹间也留出了十字型的石子小路,小路通往院门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西边的两间厢房都是库房,东边有一间是给青玉白玉住的,另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布置得很讲究。楚怡不解地问青玉,青玉跟她说:“来日您有了孕,临产的时候就挪过来,做完月子再挪回去,免得血气污了卧房。” 楚怡:“……” 有孕…… 她又想到了侍寝的问题,翻着白眼打了个哆嗦。 后院一共有七八间屋子,目前都还空着。但青玉说不打紧,随着位份身高,身边的宫人会慢慢多起来的。宦官住在前面不太方便,到时候就会住到后头。另外若太子允许她单设小厨房,小厨房也会在后面。 陪着楚怡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青玉白玉又忙活了一下午才把四下里收拾妥当。 待得用完了晚膳,楚怡大呼终于可以躺倒睡觉了,结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后宅妃妾们来给她“道喜”了。 人来得很齐,除了太子妃和刚刚得罪过她的徐良娣以外,后宅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楚怡这才把人认全,宝林一共有三位,有两位是当初和徐良娣进来的,一个黄氏、一个罗氏。 还有一个就是刚有孕晋封的云诗。 此外还有两位奉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从北院一起出来的廖氏。 能选为东宫妃妾的,可见姿色都不会差,楚怡难得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同聚一堂。但无奈,这“一堂”里剑拔弩张。 其中云诗自是向着她的,廖氏从前也被她护过,心在她这一边,奈何嘴巴笨,总是搭不上话。 黄宝林和罗宝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罗宝林落座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抑扬顿挫地说:“唉,听闻妹妹晋封,我们早就想来看看妹妹。可妹妹一直住在前宅,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是我们能随意探望的地方。我们就只好等着,等着殿下舍得放妹妹过来了,再来看妹妹。” 听听,多酸? 楚怡并不善于说这样的酸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只抿着笑喝了口茶。 大约是因为她笑着,罗宝林也没觉得太尴尬,顿了一顿,就又说:“日后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咱一道说说话,凑个趣儿。” 黄宝林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接了口:“罗姐姐这话说的,楚妹妹新晋得宠,哪有空跟我们凑趣儿?人家必是要好好守着着绿意阁,随时等着太子殿下传召呢。” 听听,多酸! 刚把茶盏搁下的楚怡正想再端起来喝一口,黄宝林笑吟吟地目光先一步投了过来,显然在等她接招。 于是,黄宝林便见眼前的楚奉仪那双含笑的美眸抬了起来,水亮亮地望向她,恳切地说了四个字:“说得是啊。” 说、得、是、啊。 云诗和廖氏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扑哧,黄宝林脸都绿了。 这种明显带着醋味的话,在后宫里是比较敏感的。一般听了这种话的人,都得客客气气地或自谦或自嘲一番把对方哄舒服,免得结下更深的仇怨。 黄宝林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能碰上一个大大方方承认的! 她哑了半晌,才强笑了笑:“妹妹豁达……” “倒不是豁达。”楚怡轻轻一笑,找到点说话的门道了,“受封的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怪不安生的。我没侍过寝,更没什么别的大功,平日里就是在殿下跟前端端茶研研墨,怎么就晋封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分一毫都没从黄宝林面上移开。 直说到这儿,她才轻缓了口气,温和地垂下了眼眸:“所以,我挺想找个机会细问问殿下究竟为什么给我晋封的,姐姐能理解我的疑惑吧?” 黄宝林的脸更绿了,不止是她,连罗宝林的脸都绿了。 没侍过寝……? 她竟然没侍过寝? 竟有这样的事!那太子殿下怎的就给她晋封了呢?就凭她长得比旁人更好看?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去,楚怡喝着热茶,心底发出一声声:呵、呵、呵、呵。 她希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识到在她这里占不到口头便宜,然后该玩阴谋阳谋就玩阴谋阳谋。 ——反正就算她让她们占到了口头便宜,也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会玩阴谋阳谋啊。那她何必那么累呢,何必粉饰太平呢! 恰在气氛冷滞到极点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白玉进了屋来,一福身说:“娘子,张公公来了。” 张济才紧跟着就进了屋来,抬眼一瞧,赶忙躬身见礼:“各位娘子。”然后他便退开了半步,让跟在后头的四个宦官进了屋。 四个宦官抬了两只红漆大木箱,往地上一搁,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 张济才堆着笑道:“奉仪娘子,殿下知道您今儿搬过来,着意吩咐下奴置办了些您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给您送来。” 他这般说着,退到一旁的宦官又上了前,将箱子打了开来。楚怡遥遥一瞧,就看见了整齐码放的布匹、用锦盒盛着的首饰,另还有几个盖着盖子的小箱子盛在里头,一时瞧不出是什么,不过估计是成套的茶具或者香炉一类的东西。 要搁在半个时辰前,楚怡准定不乐意收这些东西。因为太子对她越重视,就越说明太子想睡她。 但眼下,她眼瞧着黄宝林的脸绿成了绿宝林(……),觉得实在太可乐了。 她于是一边欣赏着黄宝林那张脸,一边懒懒地朝张济才开了口:“多谢公公了。我这儿倒不缺东西,只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罢,她便悠哉哉地品起了茶。 原本坐在廊下的沈晰:“?” 他疲于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妾,见她这儿人多就不打算进去了,也没让白玉说他在这儿。 但她竟主动问了? 她想他了? 沈晰欣然,当即起身向屋中走去,张济才和白玉都赶忙退开,楚怡余光瞧见动静,抬头一看…… “噗——”茶水喷了一地。 他于是索性放下了书,直接问她:“楚怡,怎么了?” 楚怡一噎,低头别开了目光:“没事。” 沈晰嗤笑:“你知道你脸上藏不住事么?”他衔着笑打量她,“有话直说吧,反正你也憋不住。” 楚怡:“……” 谁说她憋不住了!!! 不过也好吧,不管沈映和楚成在打什么算盘,楚成现在刚出狱,她直接把事情说了,可能都还不会有什么太糟糕的结果。真瞒着太子一直等下去,后面可能就覆水难收了。 ——她很怕他们在策划谋反什么的。毕竟她家可是被抄了家的设定,在这个基础上,楚成身为嫡长子,是不是很容易走上谋反的剧情? 楚怡倒不介意他当皇帝,可问题是万一他失败了怎么办?再说一谋反那多半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啊,老百姓多冤! 她便支支吾吾地说了:“殿下,奴婢觉得……哥哥的事不大对劲。” 79.第 7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那事让沈晰好笑和很久, 眼下见楚怡反应类似, 他便又想了起来。他于是沉了沉, 状似随意道:“你不喜欢荷花?” “?没有, 臣妾喜欢。”楚怡的目光全落在正被掐下来的荷花身上,“可摘回去养几天就谢了,不如出来看。再说,如今这花刚开,还没长熟呢,摘回去谢了便谢了, 莲子也没法吃。种在池子里让它慢慢长,日后花凋了还可以吃莲子。” 沈晰:“……” 楚怡就听耳边突然而然地一声喷笑,转过头去,却不懂他在笑什么。 这事哪有这么好笑! 她知道古人赏花讲究个雅致,但是她想吃莲子不是也很正常?享受美食不也是古人雅致范围内的一种?从苏东坡到李渔,那都是吃得雅吃得讲究的。 在那些个大诗人眼里, 花也能吃、叶也能煮,她就想吃个莲子, 有什么不对! 沈晰察觉到她的一脸费解,终于勉强忍住了笑, 伸手搂了搂她,心道怪他想太多! 楚怡却被他一搂就僵了, 她还不适应跟他亲密相处, 这样的动作弄得她脸红心跳。 很快, 沈晰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眉心微微一跳,反倒凑得更近了,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啜。 “……”楚怡低着头,在小鹿乱撞的心跳中,心慌意乱地感觉自己在迅速沦陷。 她的脑子似乎是理智的,她知道喜欢他不是个好事。无数宫斗类的作品告诉我们,在九重宫阙里,谁对皇帝皇子动真心谁死得惨。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这种相处的感觉! 在穿越之前她都没正经恋爱过。上中时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老师家长说不让早恋,她就心如止水。上了大学,她们专业男女比例1:9,她倒是想恋爱了,可是没有人啊! 所以这种春心萌动感,楚怡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偏偏他还个高脸好连声音都动听,如果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二十一世纪,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和他陷入爱情。 但现在……不行啊! 楚怡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行啊!同时,后背又一阵阵发着酥。 他的薄唇又在她额上点了一下,轻而缓地在她心头注入了一缕温柔的触感。 而后他笑了声,侧首跟张济才说:“你好生盯着,等什么时候莲蓬长熟了,就摘下来给绿意阁送去,别让旁人抢了吃。” 最后一句里带了几许若有似无的调笑意味,楚怡脸上再度一热,偷偷地瞪他,倒正好跟他的视线碰上。 他摒住笑,揽在她肩头的手挪到她腕上,跟她说:“走,孤去书房看书,你陪孤待一会儿,好不好?” 他说得似乎很小心,楚怡在短暂的犹豫后点了头,便跟着他去了。 . 宫外,沈府。楚成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忙于拜访自己的旧友。这些旧友大多是他读书时认识的,他避开了家中在朝为官的那部分,专挑家底殷实名声在外的书香世家,这些人家不似官宦之家有那么多权衡顾虑,又多几分文人傲骨,即便楚家落罪也愿意跟他为友。 楚成对他们也同样算是真心相待的。若是只是为了利用,他想用那些官宦人家的朋友也总能找到法子,没那么做就是为了怕给朋友惹麻烦。 但他这回也确实是有求于人,去每一户求的还都是同一桩事——让他们在京城名流间散播消息,就说有个行事低调但腰缠万贯的商人对京郊失窃的那批陪葬品兴趣颇浓,愿以三倍价格购买。 沈映听说这件事后很不高兴,尤其是在听闻楚成跟这帮朋友借了一笔巨款打算真买陪葬品之后,他吼得撕心裂肺:“这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楚成很冷静:“放心,这是给朝廷办案,这笔钱来日自然有人补给你。” 沈映又吼:“可是买陪葬品没用啊!人家肯定不会傻到亲自卖给你,拐两道弯到了你这儿,你一买倒把这线切断了,我可怎么查啊!!!” 楚成锁眉,无奈地瞅了他半晌,说出的又是那句:“你是傻子吗?” 沈映:“……” “我敢这么办,自是有法子把人给你逼出来,你只等着到时出面抓人便可。你当我这么多年在京中的名声是假的吗?” “……”沈映哑哑然。他倒是还想吼,可楚成这副淡泊又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势太足了,他憋了半天,吼不出来。 楚成轻然笑笑,把那一摞借来的银票塞给了他:“去钱庄,把票子都给我换成金银锭,尽量换金的。然后你去一趟城东的千膳楼,跟老板说我们包一天一夜。今天晚上,你连夜把钱先运过去,找几个可靠的兄弟看好了,我明天晚上过去。” “包千膳楼一天要好几百两啊!!!”沈映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楚成锁眉:“你是掉钱眼里了吗?” “几百两啊!!!”沈映强调着这个数目,楚成不耐,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快去,我保证一分钱的债也不让你多背!” 沈映吃痛,猛然挣开,磨着牙愤愤然瞪了楚成半晌,还是只好照办。 ——谁让他自己没什么进展呢?他用的是老法子,用悬赏来等知情人提供线索,但前朝帝陵远在郊外,附近就那么几个村子,人烟稀少,贼人又是夜晚作案,等知情人真是在拼运气。 . 东宫,沈晰在次日临近晌午时听说了沈映的禀奏,道楚成打算今晚“初会盗墓贼”。 沈映说这话的时候拳头都不知不觉地钻紧了,不看都知道手心里必定全是汗。沈晰倒也能想到为什么,楚成为这事筹了几十万两银子,比沈映在他这儿欠的巨债多十几倍,沈映当然打从心底虚的慌。 沈晰心里头想笑,心道你跟这样一个人名满天下的能人混日子,会碰上什么出人意料的奇诡法子你事先没点准备么? 但他也没有必要宽慰沈映,便只平心静气道:“钱的事,你不必太紧张。你是为朝廷办差,差事办好了,这钱朝廷自会贴给你。” “……”沈映心乱如麻,迟疑了片刻,小声问,“那若没办好……” “没办好,这钱朝廷自然不认。”沈晰淡然而笑,“孤可事先跟你说过,追回赃物是次要的,抓到盗墓贼才行。你若单是把赃物给孤买回来,孤最多按市价把钱给你贴上。” 沈映欲哭无泪。 这些他当然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看到楚成筹借的巨款时他才那么崩溃。 沈晰只作瞧不见他的这份崩溃,摆摆手让沈映告退。等到沈映退出屋外,沈晰怔了一怔,兀自嗤笑着,暗嘲自己怕不是疯魔了。 听完沈映的,他脑子里竟下意识地在想一会儿可以把这件事说给楚怡听。 这是种什么心情呢?他好像有意无意地一直在寻找可以让他同她多说几句话的话题,大大小小的趣事,他总是一下子就想到她了。 这件事又不算什么正经的政事,说给她听也不打紧。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晰便起身出了屋,往后头的绿意阁去了。 他到后宅的大部分宫室,都得经过后宅中央的那片花园。妃妾们互相走动,许多时候也都要途经次数。 太子妃赵瑾月闲来无事,便到亭子里坐了坐,这会儿刚要回宜春殿用膳。目光穿过浓密的枝叶看见太子穿过前宅后院间的月门,她足下定了定:“我去见个礼。” 与此同时,楚怡刚从云诗的住处出来,正往绿意阁走,恰走在花丛间的石子路上。 她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步子也总很轻快,沈晰一抬眼便看见她了,远远地笑起来:“楚怡!” 楚怡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循声望去,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迎了。 但没走几步,余光中睃见的身影令她猛然停脚。 她下意识地屏息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几株桃树。适逢盛夏,桃叶浓绿茂盛,但视线穿过枝叶,她仍能看到一个人定立在那里,遥遥地望着她和太子,正为难于上不上前。 一般而言,在小说和影视剧里,女主通过摔跤获得男主注意不都很常见吗?通常在总裁文里是傻白甜的真摔,在攻略文里是目标明确的假摔,总裁/皇帝/皇子在看到她们摔跤后,无一例外地会觉得“哎呀这个女孩好天真不做作”! 诚然这种剧情在楚怡内心被吐槽过无数次——站在读者角度,她是吃不下去这套的。 在她眼里,见多识广的总裁/皇帝/皇子不论是被这种设计算计,还是单纯地被这种设定的女主吸引都显得人设很崩。 如果有一个男主出来识破这种雕虫小技,她会觉得正常多了,作为读者她一定拍手称快。 但现在这个剧情上演在了她身上,就没那么美好了。 不按大众剧本走的太子殿下默认她在假摔勾引他,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一没有假摔,二不是想懵懵懂懂和霸道太子坠入爱河的傻白甜女主。 楚怡觉得这得解释啊!但有的话直接说,又搞不好会送命。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听上头没反应,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一下午站下来,当真觉得累得不行,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她最后一句用了个反问,可太子没接茬。 四下静谧中,楚怡有点小小的尴尬,过了片刻,终于听到太子深吸了口气:“罢了,起来吧。” 80.第 8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从而了解到太子不介意她见楚成, 便又摇头道:“没有,但不是还有位沈公子?” 沈晰点头:“是本家宗亲。没关系,你若想见楚成就留下。”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 她确实想见楚成。 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她在楚家的时候见过他两面, 每次都觉得他可真是把潇洒不羁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人她先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一次, 是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诚然霍去病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剧里都是位武将,而楚成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文人, 但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加遮掩的年少轻狂劲儿是一样的。 同时,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和无数朝臣一样, 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 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 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 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 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 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 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 但已经很旧了, 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沈映进入内室后,伏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颔了颔首,待他起身,张口便问,“你要为楚成交罚金?”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做不起的人家,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从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便想救他。无奈家底有限,所以花了几日变卖家宅家当。” 沈晰:“……”他滞了会儿才道,“你把宅子卖了?” 沈映点头:“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进的宅子,赶着卖了,换得两千两纹银。另有古董字画、祖宗传下来的宫中赏赐,又卖了两千余两。在下花了几百两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新宅供母亲居住,余下的都带来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沈晰笑了笑,“给楚成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两黄金,当下本朝金银价是一换十,你这还差着□□成呢。” 看来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早知道不让人去押楚成了。 沈晰兀自摇摇头便想让他退下,沈映却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点钱。” “?”沈晰一怔。 旁边的张济才都吓着了,锁眉低斥:“你说什么呢!” 沈晰缓了缓,变得一脸好笑:“这位……族弟,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你这家宅家当全卖了,孤借你钱,你拿什么还?难不成想骗着孤当冤大头?” “不敢。”沈映颔首抱拳,“钱债人偿,行不行?殿下给我个差事,我的月例和赏赐尽数拿来抵债。” 楚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三千两黄金,按一换十算,那就是三万两银子。扣掉他手头的三千多两,那还差两万六千多两。 两万六千多两银子在古代是什么概念?够一户小康人家活好几千年!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就像是在21世纪大部分一辈子都见不到某女星要交的8.8亿税款和罚金。 这么多钱拿月例抵,少年,你一辈子给太子当牛做马也还不起吧! 而且…… 楚怡又瞧了瞧太子,觉得他一定不会答应,因为这债铁定收不回来。 沈晰作为当朝太子自然也算得清这账,不然来日他承继大统户部怕是要赔死。 但他心下不禁好奇,便笑睃着楚怡调侃道:“怎么,你哥对这人有救命之恩?” 楚怡心说你问我干啥? 沈映双眸一亮:“这位是……” “这是楚成的亲妹妹。”沈晰淡然道。 沈映不胜欣喜,深深朝楚怡一揖,接着眸光清亮地向沈晰解释道:“楚公子对我的母亲有救命之恩。前两年京中闹疫病,宗亲虽有太医院救治,但太医院看人下菜碟,只顾巴结达官显贵,我的父亲便是那时亡故的。当时母亲也病重,我无计可施,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求人,四处都把我拒之门外。最后我壮着胆子去叩了楚家的门,正碰上楚公子回京探亲,当即慷慨解囊,救了母亲一命。” 所以现在,他砸锅卖铁乃至“卖身”来救恩人了? 这么算起来,倒是一个有善心,一个讲义气。 沈晰心下略作忖度,觉得那他发个善心也无妨。反正要在他这里领差事的是沈映,不是楚成。 他若用楚成,坊间势必说什么的都有。可他用沈映,事情要传出去就是连带始末一起传了,不失为一段佳话。 送到门前的贤名为什么不要呢? 顺水推舟好了。 沈晰便说:“你给孤立个字据。一会儿楚成来了,孤着人拿钱送去刑部,他就可以走了。你暂且住在东宫,给你个什么差事,孤想想看。” 沈映骤然松气,衔着笑跪地一拜:“多谢殿下!” 又过不多时,楚成也进宫了,但他没进书房的大门。 外头进来的宦官紧锁着眉头禀话道:“那个楚成说……见殿下也、也没什么用……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先走了。” 嚯——这么牛气? 沈晰好笑地向那宦官道:“你去告诉他,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出来的救命恩人在这儿呢,让他进来见见。” “下奴说了。”宦官低着头,“可他说,是他先救的沈公子,充其量算一命换一命,他不欠沈公子的。” “……”楚怡在旁边默默地吸了口凉气。 她这个便宜哥哥是个什么怪脾气! 沈晰瞧瞧沈映,笑了声:“那放他走吧,给刑部把罚金如数送去。记着,不是孤赎的人,是沈映。” “是。”宦官躬躬身,就告了退。沈晰又递了个眼色,张济才便带着沈映也告了退,给沈映安排住处去了。 屋里静下来,沈晰盯着沈映留在案头的字据,某种微微一凌。 嗤,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这出赎人的戏,准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完了的。不过,他也乐得瞧瞧楚成接下来还能闹出什么水花,这个让满朝学子都心服口服的楚成,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扫了眼楚怡。 楚怡明显也正在想事情,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想什么呢?”他看着她问。 楚怡浅怔,接着就如实说了:“奴婢在想,那位沈公子还真讲义气,是个好人!” “……”沈晰的心里莫名犯了一丁点儿酸,但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目光落回手里的字据上,随意般地淡声问:“那孤呢?” “?”楚怡被问得一愣,黛眉锁了锁,诚恳道,“殿下自然……也是好人啊!” 她不想和他有什么,但不代表她对他有成见。这阵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他虽然记仇、好面子、有时候还有点别扭,但人品是真没问题! 她只是奇怪:“殿下为何这么问?” 沈晰:“……” 就是,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短暂地怔了怔,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随口一问,不行么?” 哦,刚才忘了这条——他偶尔还爱抬杠! 楚怡心里吐着槽,嘴上抑扬顿挫道:“行!殿下您随便问!” 沈晰斜眼瞥着她,嗤笑了一声。 屋外,张济才回来的时候,在院外碰上了周明。周明在云氏、廖氏、楚氏都离开北边后变得很闲,今儿个就索性把余下的差事交给了手下,自己逃了个清闲,来找旧友喝酒来了。 张济才并不算他的旧友之一,但当下,因为周明已对他构不成威胁的缘故,张济才看他也顺眼了起来。 他笑着跟周明打了招呼,还跟他说:“这么着,你替我进去侍候一会儿,我那儿有点儿好酒,给你拿去。” ——这也就是卖个人情。 周明侍候太子不会出岔子,但也不至于这么片刻工夫就把张济才给顶了,张济才什么也不用怕。对周明而言,有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也是只赚不亏,俩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结个善缘。 周明于是乐乐呵呵地应下,便进了院门。还没走进屋,正碰上楚怡端着刚撤下的茶出来。 “哟——”周明一瞧见这位就堆起了笑,拱手跟她说,“恭喜恭喜。” 楚怡在北边的时候跟他正面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下也懒得装什么好脸,并不和善地道:“恭喜什么啊?” “啧。”周明意味深长地蹙蹙眉,压着音说,“您瞧您,怎么还非让人直说呢?恭喜您前程似锦啊!如今谁不知道,您在太子身边那是……”他眼珠子一转,“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 楚怡从云诗那里也听到过这四个字,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描述——太子的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她顿时很想骂人,但接着,她想到了太子的警告:以后,不许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 正好啊! 楚怡磨着牙,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周明被她这副神情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公公啊……”她上前了半步,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起了周明。 但这个犯错,也有讲究。端茶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砸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估计是不够使的,大错她又不敢犯——万一太子一怒之下砍了她或者把她打个半残可不值当! 81.第 8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眉心微跳, 看过去, 张济才小心道:“太子妃殿下那边……” “人本就是她举荐的。”太子的眼底隐有两分不快, 顿了一瞬, 又说, “去吧。” 张济才小声应了声“是”,躬了躬身,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楚怡僵坐在那儿,又木了两息才缓过神:“……多谢殿下。” 沈晰轻笑,冷淡地瞧瞧她:“满意了?” 楚怡局促地点点头。 其实, 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 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 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 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 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 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没这么干,是因为他不想旁人觉得他正妻有着孕,他还偏宠妾室,落下个好女色的名声。 结果楚怡那么一说倒好,听着还不如说他好女色呢! 那他还等什么啊?到头来太子妃并没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战战兢兢、他还里外不是人? 现在把这件事安排好了,他简直神清气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悠长地吁出一口气,抬眸时察觉楚怡还在那儿如坐针毡着,随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腿。” 这会儿楚怡的腿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听言起身一福:“谢殿下。” 他点点头,但她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着他又说:“殿下,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沈晰抬眸一扫她,点头:“你说。” 楚怡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的那句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晰一听,自然心虚。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虚的样子,冷冷淡淡地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给了她一句:“这是东宫,大事小情,自有人乐得让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语不发地告退。 . 朝中,楚成闹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议论,大家都说,这人都入狱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个什么风。 满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书房中发火的文章是一样的。楚成借着他旧日同门去狱中看望他的机会,把这篇文章撒得满京城皆知。 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颇为不屑的口吻简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着洋洋洒洒地为自己鸣起了冤。他说楚家是罪无可赦,但那些罪,与他无关、与老幼妇孺也无关,朝廷抄家无妨,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没入奴籍、投入大狱,说明法理不公。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岁被家中送出去求学,十几年来师从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许多文章都引起过京中震荡。 这番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没心情走亲访友,京中学子们必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楚成也显然没打算掩藏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谦地道完这些履历后,便大大方方说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难,想从狱中脱身,按律要以五千两黄金来抵罪,可我现下没钱。 世间的有识之士们啊,哪位商贾来赎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来赎我,我保他日后飞黄腾达; 哪位文人来赎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将军来赎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临天下! 整篇文章,傲气不已、潇洒不羁,单从那一笔好字都能看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不是等闲之辈。 但众人看完之后还是都觉得——这位是疯球了吧?! 他闹出这样一出,连造反之语都敢说出来,谁敢赎他啊? 只怕商贾赎了,要被找着茬的罚没家产;官吏赎了,立刻就得脱下官衣革职还乡。 最终,这篇文章闹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难得地因为一个阶下囚而起了兴致,饶有兴味地问殿中重臣:“众卿怎么看?” 大将军赶紧表明心迹,道:“此等贼子,自当诛杀。依臣看,连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场去立时砍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着,待得大将军说完,摇头:“不妥。” 重臣看过去,丞相揖道:“这个楚成,在学子之间名气颇大,这文章更引得议论纷纷。学子乃国之将来,如今举国上下的学子都盯着这件事,贸然杀了他,只怕要引起众怒。” 皇帝对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评,看向沈晰:“太子怎么说?” 一刹之间,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与楚怡的对答——“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挺厉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毕竟身在牢中,此番闹出的动静虽大,但也不足为惧。依儿臣看,静观其变,看看他还能惹出怎样的事来,也很有趣。” 皇帝听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气。”微微一顿,又说,“那这事,就暂且交给东宫。人在狱中,杀不杀在你;若有人来赎,放不放也在你。事毕之后,写封折子给朕看。” 重臣间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被皇帝拿来历练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错。 太子现下年纪还轻,这事办好了,皇帝自会嘉奖;但办砸了,也不过说几句就过去了,比落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担惊受怕强。 . 回到东宫,沈晰并未将此事交待给东宫官。他打算亲自办,亲眼瞧瞧这个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件事也没那么急,或者说是急也急不来。他便将事情先搁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再说。 三月中旬,云诗、廖如茗行完了册礼。虽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但到底也是东宫里正经的太子妾了。 一时之间,许多相熟的宫人都去送了贺礼,太子妃、侧妃和先前的两位宝林也都有赏赐送去。 但楚怡没去,不止自己没去,而且云诗差人来请她过去喝茶的时候,她也给推了。 原因很简单,那日她和云诗说话的时候,屋里没别人。 虽说隔墙有耳,但她们被人听壁脚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一是因为云诗全然说不上得宠,论身份更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个太子妃举荐的、且还没能顺利得宠的人……这逻辑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确表示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不就只能是云诗说的么? “云诗说的”又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云诗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二是云诗故意卖了她。 楚怡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对于云诗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来说,出现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种。 唉……她还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剧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没打算明着跟云诗撕。云诗现下有位份了,真斗起来就有天然优势。 她是脾气爆,但她不是个傻子。她心下掂量着,慢慢把这段关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时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诗的母亲在这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她家里门楣不高,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就托人来问云诗能不能求宫里赐个太医过去? 或者不是太医,是个京中的正经大夫也行,总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强。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说不好。 这要求倒不过分,但太子妃没敢自己拿主意,就说得问问太子。云诗心里着急,便问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点了头,给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让她去书房找太子。 ——云诗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进屋当值的时候。 二人视线一触,楚怡立刻避开了,垂眸福身见礼:“奉仪娘子。” “姐姐!”云诗一脸笑意地迎上来,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诧异:“姐姐怎么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于理性,是不想跟云诗明撕。但现下云诗在眼前了,感性压过理性是她控制不住的事。 她便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奉仪娘子这样问,想听到怎样的答复呢?” 云诗被她说得蒙了,怔怔然望着她:“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做错什么了,姐姐您告诉我啊!” ——然后,沈晰就在书房中乍然听到外面炸起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拿你当朋友,你背后告我黑状?现在你是想试探我知不知道还是想粉饰太平?我告诉你,都用不着!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当不认识你,也不找你算账,你放心!” 82.第 8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是以一时之间, 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 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 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 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 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 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送了钱, 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 你添个心眼儿, 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 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 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 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 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 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 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是以腊月廿七一早天还没亮,沈晰就到了坤宁宫外。 彼时皇后刚梳妆妥当,听说太子来了,即刻着人把他请了进去。 沈晰提前向皇后贺了年,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一派慈母模样,也回了几句吉利话,而后便是“你要给弟弟们做榜样”“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一类的训导之词。 ——太子大多时候来见皇后,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片刻,天色清明了几分。 宦官这时来禀说:“娘娘,各宫嫔妃差不多都到了。” “哦。”皇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太子,跟他说,“你舒母妃近来精神总不太好,还要日日来本宫这儿问安,也是辛苦。正好今儿个你在,就先行陪她一道回吧,本宫也不差这一个礼。” 太子颔首应下,便从寝殿中告了退。身边的腿脚麻利的宦官先一步到了嫔妃们候见的外殿,请年轻位低的嫔妃先到屏风后避一避。 等太子走到外殿时,明面上就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正经长辈了。沈晰向她们见了礼,又同舒妃说了皇后方才交待的话,母子两个边一道向外退去。 待得出了坤宁宫的大门,舒妃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三弟五弟年纪渐长,你母后近两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了。” 沈晰未作置评,只轻声应了句“是”。 这些纷争,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台面上永远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可背地里,谁又不清楚呢? 当今太子沈晰在一干兄弟中行二,是元后所出。 元后生他时伤了身,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沈晰便被交给了元后的本家堂妹舒妃抚养。 后来,皇帝立了继后,继后膝下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继后自是要为自家儿子谋划将来的,当个闲散亲王自然是好,可沈晰的太子之位还是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沈晰的大哥,皇贵妃所出的沈昡也不是没有野心。 “你自己多上进吧。”舒妃长声叹息,“在老三老五面前,你也还是要当好这个哥哥。别让你父皇觉得是你闹得兄弟离心,惹得父子间也生隔阂。” 沈晰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舒妃又道:“你大哥那边,侧妃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该生了,你的礼也不能少。” 沈晰禁不住地笑出来:“母妃。” 舒妃看向他,他无奈一喟:“儿臣过了年关便十九了。” 舒妃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出声:“是是是,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母妃不该提点这么多。” 之后母子之间便轻松下来,一路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过年的几天,二人也都没再提这些令人阴郁的话题,宫里的宴席日日都有,每一日都其乐融融的。 年初八,东宫又传出了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赵瑾月有喜了。 消息一出来,各宫就都送了东西,皇后赏了一块玉屏给她,用的是整块的玉石,价值连城。皇帝不好亲自赏儿媳,就赏了太子几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 这件喜事让京城从年初八一直闹到了月底,其间皇长子府里的侧妃为皇家诞下了长孙,都没能把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 宜春殿里,赵瑾月自然也高兴。先前徐侧妃得宠,她一直担心侧妃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会愈发不稳。现在好了,到底是老天有眼,徐侧妃再得宠,也还是她这正妃先有了身孕。 赵瑾月私心里原喜欢女儿,可眼下,她十二分地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先把东宫嫡长子的位子站稳。 但同时,因此而生的烦心事自然也有,芳华阁的徐侧妃就是头一个。 徐侧妃比她更合太子的意,这一点赵瑾月心里有数。那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许多事都不能做,太子就算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来宜春殿的次数大概也还是会减少。 那过上十个月,在情分上,她还能跟徐侧妃比么?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令赵瑾月颇有些困扰,茶饭不思倒不至于,偶尔的出神却是有的。白蕊很快就摸出了她的心思,出主意说:“殿下身边若有个人能在这些日子替殿下侍奉太子,这事不就了了?” 赵瑾月听得黛眉微微一跳。 白蕊的意思简单易懂,无非就是让她挑一个妾侍,替她侍奉太子。妾侍没有正经的位份,以宫女的名义一直留在宜春殿也不打紧,正好能替她把太子拴在宜春殿。 至于她生了孩子后,赐那妾侍一个正经名分也无妨。反正眼下已经有个徐侧妃了,日后东宫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妾,多这一个不多。 赵瑾月点了点头:“你说,谁合适呢?” 白蕊笑笑:“奴婢和北边那四位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显是楚氏生得最好了。她的出身又放在那里,自小应该也读过不少书,不至于跟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白蕊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赵瑾月思量之后,还是摇了头:“她那个性子,太冲了。若再得宠,怕是更要拘不住她。” 她先前是想过拉拢楚氏,也愿意为楚氏铺铺路。可上回炭火的那茬事,让她总觉得楚氏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劲头。 这就还是算了吧。得理不饶人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宫里要的是处处祥和、是温和守礼。 白蕊循着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又说:“那还有个云氏,话不多,奴婢几次去颁赏,她都颇有些局促,谨小慎微的样子,待奴婢客气得很,对殿下的赏也千恩万谢的。” 单是这个描述,赵瑾月都听着舒心:“这样的好。”她缓缓点头,“这就去传个话吧,让她好生梳洗,晚上过来侍膳。” 太子妃召云诗侍膳,这道旨意在北边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很好奇,但好奇也没用,一时之间谁也进不去云诗的屋子。 太子妃差了四个宫女来服侍云诗梳妆更衣,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到了临近用膳的时辰,云诗在四人的簇拥下直接离开了北边,往宜春殿去。 楚怡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着云诗离开,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笑吁了口气,转身回屋。 她觉得云诗能有这个机会挺好。 这毕竟是一个一夫一妻多妾制完全合法、且从人心上也被完全接受的时代,她们的身份已经无可逆转地放在这儿了,云诗能往上走走是个好事。 在楚怡心里,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和为云诗感到高兴并不冲突。 这天之后,云诗就再没回来过,听说是在宜春殿住下了。同为妾侍的廖氏和白氏都有点酸,慨叹云诗命好,楚怡和她们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反倒有点为云诗的将来担忧了,因为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太子或太子妃给她个名分。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83.第 8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殿下?怎么了?”楚怡大惑不解。 沈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憋了半晌, 接着深吸气:“你别怪云氏。” 楚怡:“?” “不是她告诉我的。”太子僵硬地别开了头。 楚怡:“???” 她不禁更加疑惑了, 木然盯了太子一会儿, 愣愣地问:“那是谁?” “是……”太子又咳嗽了一声,又窘迫地抽了下鼻子,“是孤自己听见的。” 楚怡:“?????” 在她目瞪口呆的同时,沈晰羞愤地转身坐到了侧旁的椅子上, 并懊恼地扶住了额头。 当时她那么一问他随口一答, 哪里会像她一样去思考各种可能性,最后分析到云诗身上? 再说, 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 这样并未引起什么实质伤害的小矛盾, 大多数人都会忽略不计, 毕竟若连这样的仇都要记,那宫里的尔虞我诈可就记不完了。 心里实在过不去的, 也大多会选择粉饰太平, 起码面子上要笑着过去才是。 ——她倒好,她真是个直性子! 他说一句是有人告诉他的,她扭脸就直接去嘲云诗喊我不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欸——”沈晰头疼得直揉太阳穴, 抬头瞧瞧,楚怡在他面前还懵着。 发觉自己冤枉了人的楚怡脑子里都空了,僵了半天才问:“殿下您……您怎么骗人呢!” “孤又没说是云氏干的!”太子外强中干地驳道,说完没两秒, 就在震惊的目光中泄了气, “孤要是说……听了壁角, 不是丢人吗!再说,孤也不是故意听的。” “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丢人啊!”楚怡的语气不自觉地冲了起来,说完之后银牙一咬,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哎你别哭……”沈晰一下子从椅子上腾了起来。他一直是个受不了姑娘家哭的人,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哄。 楚怡其实也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只是生气,这气她还偏不能怼着太子撒。 她于是也就流了那么两滴眼泪就忍住了,眼睛红红地盯向旁边的门,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深呼吸。 沈晰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杵了会儿,哑哑道:“这事,你不许跟外人说。” 楚怡郁结于心,梗着脖子应了声“嗯”。 “但你可以跟云氏说……嘱咐她别说出去就行了。”他沉下一口郁气,竭力地冷住脸,“若有第四个人知道,孤拿你们两个一起问罪。” “……”楚怡一懵,很是讶异地看向他。 这太子……倒还挺敢作敢当的? 她刚才气得够呛,主要就是觉得这份友谊完蛋了。 穿越的这半年,封建制度下的阶级压制她已经见了许多。刚没为宫奴又没被赐进东宫的那几天,宫里随随便便一个宦官都能欺负她,要不是她脾气上不太好惹,估计已经被吃干抹净,根本没机会来东宫了。 所以她觉得,既然太子好面子,就绝不会让她拿实情跟云诗解释——她们这些小人物之间的关系,与他何干? 当下他这么一说,她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晰看她干盯着他看却不回话,蹙了蹙眉:“听懂没有?” “……好。”楚怡连忙回神,“好……好!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嘱咐好她!” 他略点了下头:“去吧。” 现在就让她去?! 楚怡喜出望外,破泣为笑,屈膝朝沈晰一福,欢欢喜喜地就走了。 屋里这几步路她是往外退着走的,瞧着还正常。待得出了门,她转过身正着走了,脚下几乎要飘起来。 沈晰淡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一声轻笑。 这人…… 跟她说话倒是轻松,一道弯都不用拐,直来直去就行了。 张济才躬着身进屋,一抬眼,正看见太子殿下的笑意,心下暗啧了一声。 还说不喜欢?依他看,楚氏早晚得跟徐侧妃平起平坐。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沈晰都看书看得心不在焉,莫名地好奇楚怡会怎么跟云诗说这件事。 但他一定不会找楚怡问的!他才不给自己添堵! ——她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上次是“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回估计会是“男人都是谎话精”吧! . 云诗晋封后所住的纤云苑里,楚怡解释清楚了始末,一叠声地跟云诗说“抱歉”。 云诗莫名挨了顿骂,回来后心里一直沉着,这会儿倒被她给弄笑了,连声道:“我知道知道知道知道——” 楚怡还是一脸的愧疚,云诗一喟:“不怪姐姐,我知道姐姐性子直。但是姐姐……”她突然噤声,绕过罗汉床上的榻桌,跟楚怡坐到了同一侧,压音道,“姐姐你性子再直,可也别因为这个记恨太子殿下。” 楚怡点头:“这我知道。他肯让我告诉你,我还挺意外的,这事就过去了。” 但云诗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便没理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殿下这是待姐姐好,姐姐得记着!” “?”楚怡悚然打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姐姐你不能一到自己身上就装傻啊!”云诗绷起脸反过来教育她,“姐姐你说得对,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殿下现下对你好,你得趁热打铁,赶紧给自己求个位份啊!日后万一他对你不好了,位份是依靠,他不是!” 楚怡:“……” 她们两个的角色转换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是,云诗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怡在云诗胳膊上掐了把:“说什么呢!我跟你不是一回事!我跟太子殿下什么事也没有!” 云诗不信地皱起了眉,楚怡眼睛都瞪大了:“殿下最近要么去宜春殿、要么自己在书房睡,连自己的寝殿都没进过,你不知道啊?” “这我倒是知道……”云诗将信将疑地点着头,又问她,“那殿下在书房独寝的时候,你不在房里?我可听说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楚怡深吸气。 一方窄榻? 脑补得这么销魂的吗! 然后楚怡悬着一口气问:“这是你自己瞎琢磨的还是……” 云诗诚挚道:“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都说,殿下近来把前丞相的千金楚氏召到书房去了。 殿下近前侍奉的人里从前从来没有过宫女,楚氏一去,可谓红袖添香。 ——白日里红袖添香,入了夜芙蓉帐暖! 楚怡听得拍案而起:“这谁编的!胡说八道!” “……”云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楚怡撸起袖子:“你听谁说的?” “我……我听廖姐姐说的!”云诗道。见楚怡面色铁青,又忙补充,“廖姐姐说是听白姐姐说的!” 妈的,还一个传一个的? 楚怡气得胸口两番起伏,云诗赶忙起身给她抚了抚:“别生气别生气……姐姐,这事儿你可别计较,这种流言是查不到源头的,你生气也没用,不如就让它过去。” 楚怡深呼吸,磨着牙,声音生硬:“嗯。” 云诗又说:“而且我觉得,你真跟太子有点什么,也没什么不好……那可是太子啊!你现在混个名分,日后进了后宫也是正经嫔妃,东宫跟出去的老人儿位份还不会低,这辈子不就都踏实了?” 楚怡:“……” 她瞧出来了,在她先前的谆谆教诲下,云诗现在混后宫的心态就跟混公务员差不多。基本可以理解为不管怎样一定要先通过笔试——和太子睡,然后努力通过面试——要到位份。 试用期什么的在她们这个路线里没有,要到位分之后,就是混资历熬位份了。等太子熬成了皇帝,她们全部门(全后宅)鸡犬升天! 她作为给云诗提供这个思路的人,当然十分认可这个路线。可是,若让她自己走这个路线,她她她…… 楚怡一想到云诗方才说太子对她好她就怵得慌,看来她得抓紧时间找到机会让自己从太子跟前离开! 楚怡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书房,沈晰读了半晌的书,已平复了方才满心的窘迫,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回来了?” 楚怡停住脚福了福:“是。” 他嗯了一声,把书搁在桌上,看向了她。 云诗的话令她心里不安生,眼下他这么一看她,楚怡一下就汗毛倒立了,摒着息停住了脚。 沈晰淡声道:“以后,不许再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你的规矩都白学了么?” “……”楚怡梗着脖子僵了两秒,匆忙福身,“是,奴婢……奴婢知道了。” “?”他不由得锁了下眉头。 她怎么紧张成这样?他也没说什么啊! 他便想了想,又说:“不多说你了,研墨吧。” 楚怡欠欠身,一言不发地上前去研墨。张济才在旁边斜着眼直无奈,心说殿下您还能更轻拿轻放一点儿么? 沈晰搁下了手里的书,把案头放着的折子拿了一本来看,一翻开便是微微一怔。 ——还真有人要为楚成交罚金,把这人赎出来? 惊讶和好奇一并驱使着他直接将折子翻到了最后,去看落款。 落款是沈映,看样子应该是位和他同辈的宗亲,只是他全然想不起是谁。 沈晰凝神思量了一会儿,将折子递给张济才:“传这个沈映来见,另让刑部即刻押楚成来。” 楚怡磨着墨的手一停。 沈晰点头:“是本家宗亲。没关系,你若想见楚成就留下。”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她确实想见楚成。 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她在楚家的时候见过他两面,每次都觉得他可真是把潇洒不羁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人她先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一次,是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诚然霍去病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剧里都是位武将,而楚成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文人,但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加遮掩的年少轻狂劲儿是一样的。 同时,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和无数朝臣一样,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但已经很旧了,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沈映进入内室后,伏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颔了颔首,待他起身,张口便问,“你要为楚成交罚金?”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做不起的人家,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从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便想救他。无奈家底有限,所以花了几日变卖家宅家当。” 沈晰:“……”他滞了会儿才道,“你把宅子卖了?” 沈映点头:“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进的宅子,赶着卖了,换得两千两纹银。另有古董字画、祖宗传下来的宫中赏赐,又卖了两千余两。在下花了几百两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新宅供母亲居住,余下的都带来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沈晰笑了笑,“给楚成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两黄金,当下本朝金银价是一换十,你这还差着□□成呢。” 看来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早知道不让人去押楚成了。 沈晰兀自摇摇头便想让他退下,沈映却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点钱。” “?”沈晰一怔。 旁边的张济才都吓着了,锁眉低斥:“你说什么呢!” 沈晰缓了缓,变得一脸好笑:“这位……族弟,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你这家宅家当全卖了,孤借你钱,你拿什么还?难不成想骗着孤当冤大头?” “不敢。”沈映颔首抱拳,“钱债人偿,行不行?殿下给我个差事,我的月例和赏赐尽数拿来抵债。” 楚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84.第 8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她和太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能有多少机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啊?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跟自己说没事,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 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踱了两步,停在她面前, 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锁着眉头思索起来,然后实在道,“挺厉害的!” 她说的是事实, 虽然她穿越过来刚半年, 跟那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见了几面家就被抄了, 但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评价。 但太子的眉头锁了起来, 显然,他没想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褒义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色中噎了一下,可接下来, 她还是只能继续照实说。 ——拐弯抹角她不在行啊, 欲扬先抑的高端话术她也玩不来! 楚怡低下头道:“大哥在外求学多年, 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学子间的朋友多, 父亲想让他拉拢读书人写文章给朝廷, 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 他说家中没犯过的罪,他可以一条条据实写下来,为家中伸冤,但每一条家中犯过的罪,都是家中活该,敢做就要敢当。” “后来……”楚怡说到这儿,轻吸了口气,“后来父亲对大哥大打出手,大哥当时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怂恿学子们一齐揭露楚家在科举上借权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状……” 沈晰眉间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为进之举?” 几乎人人都以为,楚家这样是为让朝廷放这个嫡长子一马。 眼前的美人儿顿时望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意外:“不是啊!” 接着她又旋即意识到了失礼,低下头继续道:“奴婢知道……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千百年后被立个石像遭后人唾骂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为奴婢的父亲不是好人,就觉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当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她有话直说让他觉得实在痛快的缘故,他的心情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着看了看她:“你觉得孤是因为你家中的事,对你存有偏见?” “……”楚怡短暂地僵了一秒,然后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要是对我没偏见,至于看我摔个跟头都觉得我在勾引你吗? 太子深缓了一息,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笑道:“好,这个孤承认。你那个父亲,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事都做了,孤身为储君,觉得父皇留他全尸实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无言以对。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但父女关系毕竟还放在这儿,她总不能拍手叫好吧? 可接下来太子又说:“可你就对孤没有偏见么?” “……?”楚怡懵然,“奴婢怎么敢。” 太子一声不屑的轻笑。 楚怡更懵了,认真想了想,又说:“奴婢……前天才见过殿下,昨天头一天当差,何时对殿下存有偏见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么三两分转成了不耐,笑眼也微眯起来,冷涔涔地睃着她:“你大哥说得对——敢做就要敢当。” “……”楚怡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认定她做过坏事,可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她哑了一哑:“奴婢敢当……但凡是奴婢做过的,奴婢都敢当!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胆识。”太子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 而后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楚怡忽地遍体都冒出了一种要被审判的错觉,束手束脚地等着他发话。 他复又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风轻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语既出,楚怡扑通就跪下了! 她惊得脸色煞白,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脑海中犹如过弹幕般划过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么听见了! 头顶上又砸下来一句轻飘的笑:“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 问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着她否认。 反正,他还有人证呢——他身边的张济才、跟她亲近的云诗,都是人证。 她否认了才有趣呢。 楚怡感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阵又沁出一阵,心跳得像是随时能从胸中剥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沉住气:“是……是奴婢说的。” ……?竟然认了? 沈晰意外着,她又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声嘴,楚怡心头骤然一松,听见他斟酌着续说,“孤给你两条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来。 “第一,你去外面跪着,想想怎么跟孤解释这件事。把孤说通了,孤就放过你。” 她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讲道理么?他很好奇这件事她能说出些什么。 楚怡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有点难,便战栗着问:“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身子前倾,凑在桌前逼视向她,“你什么也不用解释,孤把这个罪名给你坐实——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靠…… 楚怡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眦必报。 而后她哭丧着脸磕了个头,呢喃着说了句“奴婢选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将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么这么闲?竟然有工夫跟她一个小妾侍这样置气?他就不能抬抬手放过她,好好忙他的正事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在外面跪着,他在里头可没干等。折子一会儿送出来一本,书一会儿送进去一册,她的事对他来说大概顶多算调剂一下心情。 楚怡无语凝噎地继续跪着,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该说点什么。 ——思路无非两个,一是她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二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具体想法。 说起来,好像是第一个比较安全,毕竟第二个涉及的“具体想法”……谁知太子听完会不会更讨厌她,直接把她给砍了? 可其实,第一个也很难。就凭太子这上纲上线的脾气,她认错的措辞如果没把能他哄舒服,估计还是过不了这关。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一刻,楚怡才挣扎着拿了个主意。 可脑子清楚了,腿却不配合。她刚一用劲儿,就被腿上的酸麻坠得又跪了回去,连带着发出一声轻叫。 屋中,沈晰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进来?去扶她一把。” 他心里想着,楚氏那个小身板,昨天多站了一会儿都不行,跪了两刻肯定不好过。 张济才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头腹诽着:殿下,您还说不喜欢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进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热气,一乜她:“坐吧。” 宦官又扶着她坐去了旁边。 沈晰摆摆手,再度让旁的宦官都退出了屋门,楚怡坐在那儿,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但在沈晰的注视下感觉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着她紧张到手指直搓上袄的一边,笑了声:“说吧,孤听着。” “殿下,奴婢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终选择了有点危险的那种方式。 太子点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云诗和奴婢从进东宫起就要好,看到云诗侍奉过殿下却还是没有名分,奴婢替她担心着急。而、而且……”楚怡强沉住气,“殿下您说,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谁同床共枕过却没有名分,您会怎么看……” 太子的面色明显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观察着他,声音也跟着发虚:“您也会生气、会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冷冷地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议论公主们?” “奴婢怎么是议论公主们!”楚怡被他这杠精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逼着自己低下头去,“奴婢只是举个例子,对事不对人。请殿下明鉴。” 嗤,看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太子鼻中轻哼,楚怡一咬下唇,目光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她对男人们“地图炮”,那她没二话立刻认错。可看方才的语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她对他不敬,那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坦坦荡荡,有理有据,对得起良心! “行。”太子边点头边笑着,但分明是切着齿笑的。 切齿的劲儿过去后,他扬音道:“来人。” 屋外,楚怡撸着袖子,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冲周明嚷嚷,生怕太子在屋里听不见。 ——太子昨天叮嘱她说不许在他门外喧哗了,这正好啊! 她正觉得这样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不安生呢,一直琢磨着要寻个机会离开。可她是太子跟前的人,而且还有个妾侍身份,想调动哪那么容易?楚怡思来想去,基本只有犯点错让太子亲口打发走这一条路了。 但这个犯错,也有讲究。端茶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砸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估计是不够使的,大错她又不敢犯——万一太子一怒之下砍了她或者把她打个半残可不值当! 这样一来,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那她就扛着! 于是,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沈晰在屋里头锁着眉头听,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宦官打从太子殿下皱眉开始就跪下了,猛地听到这一声笑,几人都惊奇得下意识抬头看他。 85.第 8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审视着楚怡,审视得她毛骨悚然。 她脑子里打结打得跟古代结绳记事的绳似的,卡壳卡到连该说“讨厌”还是“不讨厌”都想不明白。 然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楚怡呆滞地开了口:“奴婢说讨不讨厌……有用吗?” “?”沈晰锁着眉头沉思了一下, 坦诚道, “没用。你已经是孤的妾侍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楚怡:“……”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 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 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 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 你现在不情愿, 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 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 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他也没再追究,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 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 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 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他都没直接睡了她,而是愿意给她时间,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86.第 8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 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 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 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抬眸瞅瞅他, 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他也没再追究, 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 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 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 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 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 他都没直接睡了她, 而是愿意给她时间, 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你也不必为她着急,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福了福,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他信手把托盘搁下,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心力不知。明天开始,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沈晰见她发愣,又说:“不必紧张,要紧的事侧妃会打理,拿不准的她会去问太子妃,你就帮忙打个下手。” “比、比如呢?”楚怡小心地追问。 太子一哂:“抄抄东西、整理整理底档。” 哦……那行! 楚怡松了口气,福身应下了。接着又说:“既是给侧妃帮忙,想是留在后宅比较方便。殿下您看,奴婢能不能……” 她还没说,太子就冷着脸给了她答案:“不能,你忙完就住回前面来。” 楚怡的脸和心情一起垮了。 太子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她刚沏的龙井:“孤说过了,想去别的地方,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怡没精打采地又福一福,“哦。” . 后宅的芳华阁里,侧妃徐诗若歪在贵妃榻上,听身边的宦官禀完了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可真稀罕。” 说着她坐起身,身旁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徐诗若坐正了,啧了声嘴:“太子妃四个月前被诊出有孕,他就四个月没来我这儿。今儿突然把这后宅大权给我是为什么,你直说吧。” 87.第 8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除此之外,楚怡想不到别的了。 她和太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能有多少机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啊?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 跟自己说没事, 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踱了两步,停在她面前, 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锁着眉头思索起来, 然后实在道,“挺厉害的!” 她说的是事实, 虽然她穿越过来刚半年,跟那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见了几面家就被抄了,但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评价。 但太子的眉头锁了起来,显然,他没想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褒义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色中噎了一下, 可接下来, 她还是只能继续照实说。 ——拐弯抹角她不在行啊, 欲扬先抑的高端话术她也玩不来! 楚怡低下头道:“大哥在外求学多年, 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学子间的朋友多, 父亲想让他拉拢读书人写文章给朝廷, 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他说家中没犯过的罪,他可以一条条据实写下来,为家中伸冤,但每一条家中犯过的罪,都是家中活该,敢做就要敢当。” “后来……”楚怡说到这儿,轻吸了口气,“后来父亲对大哥大打出手,大哥当时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怂恿学子们一齐揭露楚家在科举上借权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状……” 沈晰眉间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为进之举?” 几乎人人都以为,楚家这样是为让朝廷放这个嫡长子一马。 眼前的美人儿顿时望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意外:“不是啊!” 接着她又旋即意识到了失礼,低下头继续道:“奴婢知道……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千百年后被立个石像遭后人唾骂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为奴婢的父亲不是好人,就觉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当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她有话直说让他觉得实在痛快的缘故,他的心情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着看了看她:“你觉得孤是因为你家中的事,对你存有偏见?” “……”楚怡短暂地僵了一秒,然后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要是对我没偏见,至于看我摔个跟头都觉得我在勾引你吗? 太子深缓了一息,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笑道:“好,这个孤承认。你那个父亲,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事都做了,孤身为储君,觉得父皇留他全尸实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无言以对。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但父女关系毕竟还放在这儿,她总不能拍手叫好吧? 可接下来太子又说:“可你就对孤没有偏见么?” “……?”楚怡懵然,“奴婢怎么敢。” 太子一声不屑的轻笑。 楚怡更懵了,认真想了想,又说:“奴婢……前天才见过殿下,昨天头一天当差,何时对殿下存有偏见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么三两分转成了不耐,笑眼也微眯起来,冷涔涔地睃着她:“你大哥说得对——敢做就要敢当。” “……”楚怡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认定她做过坏事,可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她哑了一哑:“奴婢敢当……但凡是奴婢做过的,奴婢都敢当!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胆识。”太子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 而后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楚怡忽地遍体都冒出了一种要被审判的错觉,束手束脚地等着他发话。 他复又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风轻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语既出,楚怡扑通就跪下了! 她惊得脸色煞白,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脑海中犹如过弹幕般划过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么听见了! 头顶上又砸下来一句轻飘的笑:“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 问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着她否认。 反正,他还有人证呢——他身边的张济才、跟她亲近的云诗,都是人证。 她否认了才有趣呢。 楚怡感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阵又沁出一阵,心跳得像是随时能从胸中剥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沉住气:“是……是奴婢说的。” ……?竟然认了? 沈晰意外着,她又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声嘴,楚怡心头骤然一松,听见他斟酌着续说,“孤给你两条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来。 “第一,你去外面跪着,想想怎么跟孤解释这件事。把孤说通了,孤就放过你。” 她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讲道理么?他很好奇这件事她能说出些什么。 楚怡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有点难,便战栗着问:“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身子前倾,凑在桌前逼视向她,“你什么也不用解释,孤把这个罪名给你坐实——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靠…… 楚怡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眦必报。 而后她哭丧着脸磕了个头,呢喃着说了句“奴婢选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将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么这么闲?竟然有工夫跟她一个小妾侍这样置气?他就不能抬抬手放过她,好好忙他的正事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在外面跪着,他在里头可没干等。折子一会儿送出来一本,书一会儿送进去一册,她的事对他来说大概顶多算调剂一下心情。 楚怡无语凝噎地继续跪着,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该说点什么。 ——思路无非两个,一是她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二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具体想法。 说起来,好像是第一个比较安全,毕竟第二个涉及的“具体想法”……谁知太子听完会不会更讨厌她,直接把她给砍了? 可其实,第一个也很难。就凭太子这上纲上线的脾气,她认错的措辞如果没把能他哄舒服,估计还是过不了这关。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一刻,楚怡才挣扎着拿了个主意。 可脑子清楚了,腿却不配合。她刚一用劲儿,就被腿上的酸麻坠得又跪了回去,连带着发出一声轻叫。 屋中,沈晰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进来?去扶她一把。” 他心里想着,楚氏那个小身板,昨天多站了一会儿都不行,跪了两刻肯定不好过。 张济才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头腹诽着:殿下,您还说不喜欢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进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热气,一乜她:“坐吧。” 宦官又扶着她坐去了旁边。 沈晰摆摆手,再度让旁的宦官都退出了屋门,楚怡坐在那儿,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但在沈晰的注视下感觉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着她紧张到手指直搓上袄的一边,笑了声:“说吧,孤听着。” “殿下,奴婢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终选择了有点危险的那种方式。 太子点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云诗和奴婢从进东宫起就要好,看到云诗侍奉过殿下却还是没有名分,奴婢替她担心着急。而、而且……”楚怡强沉住气,“殿下您说,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谁同床共枕过却没有名分,您会怎么看……” 太子的面色明显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观察着他,声音也跟着发虚:“您也会生气、会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冷冷地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议论公主们?” “奴婢怎么是议论公主们!”楚怡被他这杠精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逼着自己低下头去,“奴婢只是举个例子,对事不对人。请殿下明鉴。” 嗤,看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太子鼻中轻哼,楚怡一咬下唇,目光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她对男人们“地图炮”,那她没二话立刻认错。可看方才的语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她对他不敬,那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坦坦荡荡,有理有据,对得起良心! “行。”太子边点头边笑着,但分明是切着齿笑的。 88.第 8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 怎么让楚氏帮着打理?楚氏还得在这儿给他研墨端茶呢。 ——这话涌到了嘴边, 又叫他给咽了回去。 太子妃素来心思重, 他若为个研墨端茶的事驳了她, 她又不一定要怎么想。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 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 你也不必为她着急, 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 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福了福, 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 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 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 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他信手把托盘搁下, 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心力不知。明天开始, 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 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沈晰见她发愣, 又说:“不必紧张, 要紧的事侧妃会打理,拿不准的她会去问太子妃,你就帮忙打个下手。” “比、比如呢?”楚怡小心地追问。 太子一哂:“抄抄东西、整理整理底档。” 哦……那行! 楚怡松了口气,福身应下了。接着又说:“既是给侧妃帮忙,想是留在后宅比较方便。殿下您看,奴婢能不能……” 她还没说,太子就冷着脸给了她答案:“不能,你忙完就住回前面来。” 楚怡的脸和心情一起垮了。 太子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她刚沏的龙井:“孤说过了,想去别的地方,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怡没精打采地又福一福,“哦。” . 后宅的芳华阁里,侧妃徐诗若歪在贵妃榻上,听身边的宦官禀完了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可真稀罕。” 说着她坐起身,身旁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徐诗若坐正了,啧了声嘴:“太子妃四个月前被诊出有孕,他就四个月没来我这儿。今儿突然把这后宅大权给我是为什么,你直说吧。” “下奴也说不好是为什么……”芳华阁的掌事宦官李幕躬着身子,迅速地睃了眼侧妃的神情,又说,“只听说……太子妃还荐了个人,过来帮您的忙。” 徐诗若黛眉一跳:“哟,谁啊?” “从前北边的楚氏。”李幕道,“就是前丞相楚昱的千金,月余前被太子殿下调到跟前研墨去了。” “哦……”徐诗若了然地笑出来,“就是‘红袖添香’的那位?” “是,就是她。”李幕陪着笑,“下奴去前头问过了,张公公说她明儿一早就过来帮您。太子妃那边,也是明儿一早就会把要您打理的东西理好了送过来。” “行吧。”徐诗若点了点头,安安心心地把这差事接了。 这几个月她是过得气儿不顺——太子不来看她,她气儿能顺吗?可她不会跟这种砸到眼前的好差事过不去,打理后宅是立威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等太子妃生完孩子,太子就会来看她了。到时候有宠加上有权,别说在东宫里了,就是日后太子承继大统她成了后宫妃嫔,旁人也都得敬她三分。 同时,徐诗若对楚氏也很好奇。 她没见过楚氏,只听说她生得漂亮。 有多漂亮呢?见过她的宫人说不论是谁瞧见她,都会觉得眼前一亮,那应该是漂亮得很了。 这人如今又在太子跟前,徐诗若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提点提点她,免得她不识趣,有朝一日骑到自己头上。 . 第二天一早,楚怡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后宅,直奔徐侧妃所住的芳华阁。 在来之前,她还真没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事,她脑子里就不太有宫斗的那根筋。 但一进芳华阁的大门,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从李幕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她感受到了敌意。 楚怡于是紧了紧心弦,跟着李幕往里头走。到了徐侧妃跟前,她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就乖乖地跪地行礼了。 徐诗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就是楚怡?” 楚怡低着头说:“是,奴婢楚怡。” 徐诗若点点头:“抬头让我瞧瞧。” 这种吩咐可以说是丝毫不尊重人了,惹得楚怡心头的小火苗一窜。可也没法子,在封建制度下,她论身份就是没法跟侧妃比,于是她在火苗变成熊熊烈火前又把它压了下去。 然后她平平静静地抬起了头,视线仍低垂着,以示恭敬。 上头安静了片刻,徐侧妃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点虚了:“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楚怡没接话,徐侧妃终于抬了抬手:“起来吧。桌上的账目宜春殿送来时已经理好了,你去按着类别誊抄一份。” 楚怡恭谨地颔了颔首,朝着徐侧妃所指的桌子走去。 到了桌前一瞧,旁边没椅子。 徐侧妃果然要给她个下马威。罢了,也不稀奇,这种戏码在宫斗小说里见得多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楚怡便站在桌边平心静气地抄了起来,累是累点,腰酸脖子疼是肯定的,但好在她个子也不算特别高,不至于累得受不住。 之后的几个时辰,她抄她的,徐侧妃没怎么搭理她。当然,用午膳的时候徐侧妃也没让她一起去用,只留她接着抄。 这一摞账目还真不少,楚怡在现代虽练过毛笔字,但写字速度说不上快,一直到下午临近申时才抄完。 落下笔后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便听到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徐侧妃嗤声轻笑。 笑屁啊! 楚怡暗自翻了一记白眼,转身间已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把那一摞纸奉到了徐侧妃面前。 瞧着徐侧妃那副懒懒的表情,她就觉得这事儿准定还没完。果然,徐侧妃翻了几页,两撇好看的秀眉就轻皱了起来:“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名门毓秀出身。这一笔字……是真潦草了些。” ……呵呵。 楚怡心里大骂着你站在那儿写大半天好字我瞧瞧? 而且其实她写得虽然不算好看,但“潦草”是决计不潦草的——她早就防着侧妃找这个茬了,从头到尾一笔一划,清晰得很! 但眼下,她还是只能人畜无害地赔着笑:“侧妃见笑了。” 徐侧妃仿若未闻,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而后满是不耐地将那一摞纸直接交给了旁边的李幕。 楚怡屏息,侧妃的一双美眸带着三分凌厉,含着悠然的笑睇向了她:“这样的字,我看着实在是累,只好劳妹妹再抄一遍了。喏,那边笔墨都是足的,妹妹慢慢些。” “呵呵。”楚怡咬着后槽牙,把这笑发了出来。 徐侧妃微微一怔,不快地看着她,楚怡深呼吸,声音一下松下劲儿来,变得有点痞:“这么着吧,侧妃您找别人帮忙,这活奴婢不干了。” 周围一片宫人满目愕然。 徐侧妃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好生滞了一下才说:“你说什么?” 楚怡状似恭顺地低头:“奴婢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一件事干得怎么样奴婢心里基本有数。太子殿下让奴婢来帮您的忙,不是为了让奴婢来受您的磋磨的,您既然看奴婢不顺眼,这活奴婢不干了便是。” “你放肆!”徐侧妃一掌击在榻桌上,满屋的宫人立刻全跪下了。 楚怡淡看着地面静静站着。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直,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会这样明明白白地直指上位者磋磨人,但她觉得这种事往往越是忍着,对方越是变本加厉。 所以别说徐侧妃拍桌子了,就是徐侧妃把这巴掌拍她脸上,她都还是这套话。 ——然后,徐侧妃就真的把这巴掌拍她脸上了。 “啪”地一声,满殿都在回荡脆响。 徐侧妃显然恼极了,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楚怡没有防备,好悬没一个趔趄直接栽地上。 她捂住脸惊怒交集地瞪向徐侧妃,感觉脸上撕裂般的又麻又疼。 徐侧妃是从未被人这样怼过才冲动起来,动完手自己便也愣了,可胸口起伏了几番,又觉已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反倒弱下去。 她咬着牙一喝:“李幕,把她给我拉出去,掌她的嘴!” 楚怡当然不肯再接着吃亏——徐侧妃从一开始找她的茬就没道理好吧?她没害过徐侧妃,甚至没争过徐侧妃的宠;她连正经名分都没有半个,充其量也就是跟太子有点绯闻。 凭这个,徐侧妃就视她为敌了?搞笑,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是男权制度的受害者?你气儿不顺了不知道去怪男人,就知道拿比你弱势的同性出气,真特么好棒棒! 是以在李幕上前拉她的时候,楚怡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动我一个试试!” 89.第 8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这个说法本身是没问题, 但平日里鸡鸭鱼肉她都照常吃, 大哥还随口说过她爱吃偏甜口的火腿。折个园子里的花倒想着万物皆有灵了?说给谁听呢? 也就大哥吃那一套。 那事让沈晰好笑和很久,眼下见楚怡反应类似, 他便又想了起来。他于是沉了沉,状似随意道:“你不喜欢荷花?” “?没有,臣妾喜欢。”楚怡的目光全落在正被掐下来的荷花身上, “可摘回去养几天就谢了, 不如出来看。再说, 如今这花刚开,还没长熟呢,摘回去谢了便谢了, 莲子也没法吃。种在池子里让它慢慢长, 日后花凋了还可以吃莲子。” 沈晰:“……” 楚怡就听耳边突然而然地一声喷笑, 转过头去, 却不懂他在笑什么。 这事哪有这么好笑! 她知道古人赏花讲究个雅致, 但是她想吃莲子不是也很正常?享受美食不也是古人雅致范围内的一种?从苏东坡到李渔, 那都是吃得雅吃得讲究的。 在那些个大诗人眼里,花也能吃、叶也能煮, 她就想吃个莲子,有什么不对! 沈晰察觉到她的一脸费解,终于勉强忍住了笑, 伸手搂了搂她, 心道怪他想太多! 楚怡却被他一搂就僵了, 她还不适应跟他亲密相处,这样的动作弄得她脸红心跳。 很快,沈晰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眉心微微一跳,反倒凑得更近了,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啜。 “……”楚怡低着头,在小鹿乱撞的心跳中,心慌意乱地感觉自己在迅速沦陷。 她的脑子似乎是理智的,她知道喜欢他不是个好事。无数宫斗类的作品告诉我们,在九重宫阙里,谁对皇帝皇子动真心谁死得惨。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这种相处的感觉! 在穿越之前她都没正经恋爱过。上中时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老师家长说不让早恋,她就心如止水。上了大学,她们专业男女比例1:9,她倒是想恋爱了,可是没有人啊! 所以这种春心萌动感,楚怡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偏偏他还个高脸好连声音都动听,如果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二十一世纪,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和他陷入爱情。 但现在……不行啊! 楚怡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行啊!同时,后背又一阵阵发着酥。 他的薄唇又在她额上点了一下,轻而缓地在她心头注入了一缕温柔的触感。 而后他笑了声,侧首跟张济才说:“你好生盯着,等什么时候莲蓬长熟了,就摘下来给绿意阁送去,别让旁人抢了吃。” 最后一句里带了几许若有似无的调笑意味,楚怡脸上再度一热,偷偷地瞪他,倒正好跟他的视线碰上。 他摒住笑,揽在她肩头的手挪到她腕上,跟她说:“走,孤去书房看书,你陪孤待一会儿,好不好?” 他说得似乎很小心,楚怡在短暂的犹豫后点了头,便跟着他去了。 . 宫外,沈府。楚成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忙于拜访自己的旧友。这些旧友大多是他读书时认识的,他避开了家中在朝为官的那部分,专挑家底殷实名声在外的书香世家,这些人家不似官宦之家有那么多权衡顾虑,又多几分文人傲骨,即便楚家落罪也愿意跟他为友。 楚成对他们也同样算是真心相待的。若是只是为了利用,他想用那些官宦人家的朋友也总能找到法子,没那么做就是为了怕给朋友惹麻烦。 但他这回也确实是有求于人,去每一户求的还都是同一桩事——让他们在京城名流间散播消息,就说有个行事低调但腰缠万贯的商人对京郊失窃的那批陪葬品兴趣颇浓,愿以三倍价格购买。 沈映听说这件事后很不高兴,尤其是在听闻楚成跟这帮朋友借了一笔巨款打算真买陪葬品之后,他吼得撕心裂肺:“这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楚成很冷静:“放心,这是给朝廷办案,这笔钱来日自然有人补给你。” 沈映又吼:“可是买陪葬品没用啊!人家肯定不会傻到亲自卖给你,拐两道弯到了你这儿,你一买倒把这线切断了,我可怎么查啊!!!” 楚成锁眉,无奈地瞅了他半晌,说出的又是那句:“你是傻子吗?” 沈映:“……” “我敢这么办,自是有法子把人给你逼出来,你只等着到时出面抓人便可。你当我这么多年在京中的名声是假的吗?” “……”沈映哑哑然。他倒是还想吼,可楚成这副淡泊又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势太足了,他憋了半天,吼不出来。 楚成轻然笑笑,把那一摞借来的银票塞给了他:“去钱庄,把票子都给我换成金银锭,尽量换金的。然后你去一趟城东的千膳楼,跟老板说我们包一天一夜。今天晚上,你连夜把钱先运过去,找几个可靠的兄弟看好了,我明天晚上过去。” “包千膳楼一天要好几百两啊!!!”沈映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楚成锁眉:“你是掉钱眼里了吗?” “几百两啊!!!”沈映强调着这个数目,楚成不耐,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快去,我保证一分钱的债也不让你多背!” 沈映吃痛,猛然挣开,磨着牙愤愤然瞪了楚成半晌,还是只好照办。 ——谁让他自己没什么进展呢?他用的是老法子,用悬赏来等知情人提供线索,但前朝帝陵远在郊外,附近就那么几个村子,人烟稀少,贼人又是夜晚作案,等知情人真是在拼运气。 . 东宫,沈晰在次日临近晌午时听说了沈映的禀奏,道楚成打算今晚“初会盗墓贼”。 沈映说这话的时候拳头都不知不觉地钻紧了,不看都知道手心里必定全是汗。沈晰倒也能想到为什么,楚成为这事筹了几十万两银子,比沈映在他这儿欠的巨债多十几倍,沈映当然打从心底虚的慌。 沈晰心里头想笑,心道你跟这样一个人名满天下的能人混日子,会碰上什么出人意料的奇诡法子你事先没点准备么? 但他也没有必要宽慰沈映,便只平心静气道:“钱的事,你不必太紧张。你是为朝廷办差,差事办好了,这钱朝廷自会贴给你。” “……”沈映心乱如麻,迟疑了片刻,小声问,“那若没办好……” “没办好,这钱朝廷自然不认。”沈晰淡然而笑,“孤可事先跟你说过,追回赃物是次要的,抓到盗墓贼才行。你若单是把赃物给孤买回来,孤最多按市价把钱给你贴上。” 沈映欲哭无泪。 这些他当然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看到楚成筹借的巨款时他才那么崩溃。 沈晰只作瞧不见他的这份崩溃,摆摆手让沈映告退。等到沈映退出屋外,沈晰怔了一怔,兀自嗤笑着,暗嘲自己怕不是疯魔了。 听完沈映的,他脑子里竟下意识地在想一会儿可以把这件事说给楚怡听。 这是种什么心情呢?他好像有意无意地一直在寻找可以让他同她多说几句话的话题,大大小小的趣事,他总是一下子就想到她了。 这件事又不算什么正经的政事,说给她听也不打紧。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晰便起身出了屋,往后头的绿意阁去了。 他到后宅的大部分宫室,都得经过后宅中央的那片花园。妃妾们互相走动,许多时候也都要途经次数。 太子妃赵瑾月闲来无事,便到亭子里坐了坐,这会儿刚要回宜春殿用膳。目光穿过浓密的枝叶看见太子穿过前宅后院间的月门,她足下定了定:“我去见个礼。” 与此同时,楚怡刚从云诗的住处出来,正往绿意阁走,恰走在花丛间的石子路上。 她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步子也总很轻快,沈晰一抬眼便看见她了,远远地笑起来:“楚怡!” 楚怡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循声望去,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迎了。 但没走几步,余光中睃见的身影令她猛然停脚。 她下意识地屏息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几株桃树。适逢盛夏,桃叶浓绿茂盛,但视线穿过枝叶,她仍能看到一个人定立在那里,遥遥地望着她和太子,正为难于上不上前。 沈映却不在意,笑说:“有什么晦气。臣又不是盗墓的,是去抓盗墓贼的。前朝皇帝在天有灵,也只有念着臣的好的,臣不怕。” 胆子这么大? 沈晰笑了声,接着却又意识到了些别的。 沈映背后还有个楚成。若他先前的推测没错,沈映十有八|九是急着把楚成推出来的。 他不给沈映这机会,沈映还得另找别的法子。他倒犯不着为楚成着急,但一件事悬而未决,总归是个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寻回赃物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懒得再往寝殿去,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噗地笑出声。 对了,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90.第 9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 沈晰又想想, 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他心下也很欣慰, 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 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 “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没有再拒绝, 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 说让她好好歇着,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 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 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 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 就这么册封了,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 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 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 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这话也确实不太好问太子,不管如何委婉,但凡让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是“您打算啥时候睡我?”都很尴尬啊! 她伏在枕头上难为情了半天,心里直呼完犊子了,失身近在咫尺!一片黑暗里却忽然晃过他扑哧笑出声的样子,一下子脸上更烫了。 在医女再度赶往前宅,给方才的妾侍楚氏、现在的楚奉仪止疼的时候,太子妃听说了徐侧妃被降为良娣的事情。 白蕊是当做个喜事跟她说的,因为徐侧妃打从得宠之后就对她不太恭敬,她也一直不太待见徐侧妃。白蕊说得眉飞色舞,道侧妃一直明里暗里地争风吃醋,可算碰着硬茬了,真是老天有眼! 赵瑾月却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头一阵阵发怵。 她怔怔地坐着,白蕊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侧妃就那么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殿下怎么就今儿个把她罚了呢?” 白蕊愣了愣,道:“她今儿个磋磨楚氏,打了楚氏二十板子,还亲自动了手呀!” 亲自动了手是个大事,宫里有身份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了。诚然这种事不追究便也可以抬抬手过去,但太子殿下追究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但赵瑾月觉得不是那样,她觉得太子这是给她脸色看呢,怪她又会错了意。 若不然,怎的偏偏她刚举荐了侧妃,太子就抓住错处把人发落了呢? 可她又想不出自己昨天究竟哪里会错了意。舒妃那样说了,除了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呢,太子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瑾月心里怵得慌又恼得紧,恼自己太笨,无论怎样都合不了太子的心思。 白蕊被她的神色弄得不敢吭声,在旁边瞧了瞧,稍稍猜出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 白蕊便劝说:“您宽心吧,依奴婢瞧着,殿下就是因为徐良娣有错才罚了她,跟旁人都不相干。殿下还是念着您的,若不然等一会儿殿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您亲自问问他!” 赵瑾月摇了摇头。 她觉得神思倦怠,不想再应付这些事了。和太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一刻也不敢放松,随着孩子月份渐大,这种相处令她越来越疲倦。 她便道:“着人去前头回个话吧,就说我今儿身子不爽,不跟殿下一起用膳了。” 说话间,寝殿的帘子挑起,沈晰迈过门槛刚好听见这么一句,绕过门前的屏风便一滞:“身子不爽?” 赵瑾月周身的皮肤都一下绷紧了,僵了僵,又忙起身见礼。 “快坐下。”沈晰大步流星地过去扶她,手指在她腹间轻碰了碰,问她,“怎么了,是孩子闹你还是有什么别的不适?一会儿叫太医来看看,天气渐热了,容易不舒服,你别熬着。” 白蕊听得一脸的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太子表达关切的方式都明显到刻意了,太子妃就是不安心。 眼下也是这般,太子妃听罢,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不碍的。” 白蕊忍不住了,跪下去擅自回了话:“殿下,主子是为您发落徐良娣的事不安生呢。别的一切都好,太医方才刚来过,说胎像……” “白蕊!”赵瑾月一语喝断了她。 白蕊的话说得她后背都冷了,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太子。 太子果然也锁起了眉头。 赵瑾月感觉自己的心噎在了嗓子眼儿里,脑子让她想跪地谢罪,但腿上又反应不过来。 她于是怔怔地盯了他看了两三息,他的眉头又突然舒展了开来。 “嗤。”沈晰笑了声,叹息着揽着她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这事是她自己作的,跟你不相干,跟别人都不相干。按着宫规,她这个身份就不该有那样的言行,这你应该也清楚吧?” 赵瑾月艰难地维持着笑容:“……臣妾没有那个意思。” “有也没关系。”沈晰竭尽所能地让口吻更轻缓,“孤也该跟你打个商量,但方才看楚氏疼到脸色惨白气急了,没想那么多。”他说着又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放宽心,若没事做,就多想想孩子。孤都鲜少听你说孩子的事情,也不知你怀着他是什么感觉。” 她初为人母,他也是初为人父。沈晰真是很想知道知道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也想听听她所承受的辛苦。 可在他问的时候,她永远都是那么几句话,“都挺好的”“也没什么”“臣妾不辛苦”,好像他自讨没趣。 他再多问,她就会说“殿下忙于朝政,不必为臣妾担心”了。沈晰打从心里不懂,这两件事冲突吗?天下将来是他的天下,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但是,唉,跟她说不通! 当下她神色恹恹的,沈晰也没法再劝着她说。当晚夫妻两个又是一道草草用了晚膳了事。晚膳之后,太子例行嘱咐太子妃好好歇着,太子妃例行答复道臣妾知道,殿下也多保重。 . 前宅,楚怡的伤从四月中一直养到了四月末才差不多好了。对此,她心里直呼谢天谢地,因为若再不好就该到最热的时候了,这年月又没空调,大夏天的成日趴在床上养伤也太虐了。 而且,她想赶紧搬到后宅的新住处去。 按规矩有正经身份的太子妾都应该住到后头,她还整日住在书房附近实在太惹眼了。再住下去,只怕东宫里能传出个“一方窄榻2.0版”的谣言。 再者,她不搬到后面,云诗跟她见面都很不方面。云诗时常想来看她,可又怵太子,来之前总要先差人细细问她一番太子会不会过来——但太子过来又不会跟她提前打招呼,她哪儿说得清楚? 碰上两回之后,云诗就不乐意来了,抹着泪跟她说自己真的害怕,见到太子就哆嗦,后背一层层冒凉汗。 楚怡安慰她说太子人挺好的也不顶用,心下不由慨叹男人真碍事! 结果到了五月初五,端午当天,这个让云诗瑟瑟发抖的太子突然下旨晋云诗做了宝林。 喜讯最初在东宫传开时,楚怡以为太子是把先前欠的那一级给她晋了,后来云诗差身边阿宁来给她报喜,欢天喜地的跟她说:“我家娘子有喜啦,两个月!” 楚怡第一个反应是心痛得直捶床——亏了,云诗这波亏了!若她等欠的一级晋完再怀孕,就能再晋一级当良娣了,这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没理由再晋,里外里折进去一级! 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还是赚了! 云诗有孕两个月,那不就是三月末侍寝怀上的么?那基本就是她最后一次侍寝了,在那之后,太子都再没召幸过她。 以后还会不会召幸……也悬。 所以,云诗赶着最后一波有个孩子简直是中了个大奖。 看过宫斗小说的都知道,在宫里,孩子就宛如一张vip金卡,能保你此生待遇不低。 楚怡喜滋滋地笑着,阿宁神秘兮兮地扒到她床边,又说:“云娘子还说,让奴婢求您个事儿。” “哈。”楚怡从床边的碟子里抓了把蜜饯塞给她吃,“怎么这么客气?什么事你说。” 阿宁攥着蜜饯道:“她说……求您赶紧搬到后头去!因为后面那几位都去给她道喜,但有的瞧着就不是好意,说话可酸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对付。” 哦嚯,云诗这个小可爱,这是拿她当守护神了! 91.第 9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跟自己说没事,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 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 踱了两步, 停在她面前, 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 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 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 锁着眉头思索起来,然后实在道, “挺厉害的!” 她说的是事实,虽然她穿越过来刚半年,跟那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见了几面家就被抄了, 但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评价。 但太子的眉头锁了起来, 显然, 他没想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褒义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色中噎了一下, 可接下来, 她还是只能继续照实说。 ——拐弯抹角她不在行啊, 欲扬先抑的高端话术她也玩不来! 楚怡低下头道:“大哥在外求学多年,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学子间的朋友多,父亲想让他拉拢读书人写文章给朝廷, 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 他说家中没犯过的罪, 他可以一条条据实写下来,为家中伸冤,但每一条家中犯过的罪,都是家中活该,敢做就要敢当。” “后来……”楚怡说到这儿,轻吸了口气,“后来父亲对大哥大打出手,大哥当时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怂恿学子们一齐揭露楚家在科举上借权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状……” 沈晰眉间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为进之举?” 几乎人人都以为,楚家这样是为让朝廷放这个嫡长子一马。 眼前的美人儿顿时望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意外:“不是啊!” 接着她又旋即意识到了失礼,低下头继续道:“奴婢知道……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千百年后被立个石像遭后人唾骂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为奴婢的父亲不是好人,就觉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当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她有话直说让他觉得实在痛快的缘故,他的心情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着看了看她:“你觉得孤是因为你家中的事,对你存有偏见?” “……”楚怡短暂地僵了一秒,然后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要是对我没偏见,至于看我摔个跟头都觉得我在勾引你吗? 太子深缓了一息,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笑道:“好,这个孤承认。你那个父亲,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事都做了,孤身为储君,觉得父皇留他全尸实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无言以对。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但父女关系毕竟还放在这儿,她总不能拍手叫好吧? 可接下来太子又说:“可你就对孤没有偏见么?” “……?”楚怡懵然,“奴婢怎么敢。” 太子一声不屑的轻笑。 楚怡更懵了,认真想了想,又说:“奴婢……前天才见过殿下,昨天头一天当差,何时对殿下存有偏见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么三两分转成了不耐,笑眼也微眯起来,冷涔涔地睃着她:“你大哥说得对——敢做就要敢当。” “……”楚怡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认定她做过坏事,可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她哑了一哑:“奴婢敢当……但凡是奴婢做过的,奴婢都敢当!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胆识。”太子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 而后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楚怡忽地遍体都冒出了一种要被审判的错觉,束手束脚地等着他发话。 他复又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风轻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语既出,楚怡扑通就跪下了! 她惊得脸色煞白,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脑海中犹如过弹幕般划过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么听见了! 头顶上又砸下来一句轻飘的笑:“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 问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着她否认。 反正,他还有人证呢——他身边的张济才、跟她亲近的云诗,都是人证。 她否认了才有趣呢。 楚怡感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阵又沁出一阵,心跳得像是随时能从胸中剥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沉住气:“是……是奴婢说的。” ……?竟然认了? 沈晰意外着,她又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声嘴,楚怡心头骤然一松,听见他斟酌着续说,“孤给你两条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来。 “第一,你去外面跪着,想想怎么跟孤解释这件事。把孤说通了,孤就放过你。” 她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讲道理么?他很好奇这件事她能说出些什么。 楚怡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有点难,便战栗着问:“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身子前倾,凑在桌前逼视向她,“你什么也不用解释,孤把这个罪名给你坐实——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靠…… 楚怡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眦必报。 而后她哭丧着脸磕了个头,呢喃着说了句“奴婢选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将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么这么闲?竟然有工夫跟她一个小妾侍这样置气?他就不能抬抬手放过她,好好忙他的正事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在外面跪着,他在里头可没干等。折子一会儿送出来一本,书一会儿送进去一册,她的事对他来说大概顶多算调剂一下心情。 楚怡无语凝噎地继续跪着,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该说点什么。 ——思路无非两个,一是她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二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具体想法。 说起来,好像是第一个比较安全,毕竟第二个涉及的“具体想法”……谁知太子听完会不会更讨厌她,直接把她给砍了? 可其实,第一个也很难。就凭太子这上纲上线的脾气,她认错的措辞如果没把能他哄舒服,估计还是过不了这关。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一刻,楚怡才挣扎着拿了个主意。 可脑子清楚了,腿却不配合。她刚一用劲儿,就被腿上的酸麻坠得又跪了回去,连带着发出一声轻叫。 屋中,沈晰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进来?去扶她一把。” 他心里想着,楚氏那个小身板,昨天多站了一会儿都不行,跪了两刻肯定不好过。 张济才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头腹诽着:殿下,您还说不喜欢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进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热气,一乜她:“坐吧。” 宦官又扶着她坐去了旁边。 沈晰摆摆手,再度让旁的宦官都退出了屋门,楚怡坐在那儿,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但在沈晰的注视下感觉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着她紧张到手指直搓上袄的一边,笑了声:“说吧,孤听着。” “殿下,奴婢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终选择了有点危险的那种方式。 太子点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云诗和奴婢从进东宫起就要好,看到云诗侍奉过殿下却还是没有名分,奴婢替她担心着急。而、而且……”楚怡强沉住气,“殿下您说,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谁同床共枕过却没有名分,您会怎么看……” 太子的面色明显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观察着他,声音也跟着发虚:“您也会生气、会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冷冷地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议论公主们?” “奴婢怎么是议论公主们!”楚怡被他这杠精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逼着自己低下头去,“奴婢只是举个例子,对事不对人。请殿下明鉴。” 嗤,看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太子鼻中轻哼,楚怡一咬下唇,目光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她对男人们“地图炮”,那她没二话立刻认错。可看方才的语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她对他不敬,那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坦坦荡荡,有理有据,对得起良心! “行。”太子边点头边笑着,但分明是切着齿笑的。 切齿的劲儿过去后,他扬音道:“来人。” 这话一出,云诗顿时面露喜色。楚怡自己可笑不出来,怎么想都不觉得等在前头的是好事。 张济才领着她进了外殿,拐去侧殿的茶间,刚好把准备进去奉茶的白蕊挡住。 张济才把白蕊手里的托盘和茶一起截了下来,交给楚怡:“送进去。” 楚怡霎时间面色惨白。 白蕊脸色也白了,僵了僵,赔着笑想拦:“张公公,这……” “没你的事。”张济才没给白蕊面子,又瞧瞧楚怡,“快去。不然一会儿二位殿下口渴了却没茶喝,问下来可不是我担着。” 楚怡没办法,只得心如止水——或者说是心如死灰地进了内殿。 内殿里,夫妻两个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有人挑帘进来上茶,太子妃就下意识地扫了眼。只那么一刹,她陡然窒息。 沈晰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也不由一滞。 凭这身衣着打扮,他能看出这是方才在外头的楚怡。但方才她死低着头,他没看清她的脸什么样,现在乍然见了,他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但是……罢了,她说他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才不喜欢她! “……殿下。”赵瑾月瞧着他的反应,压制住心惊唤了一声。沈晰转回头,她强撑着笑了笑,“这是……和云诗一同进东宫的楚氏。” 沈晰颔了颔首:“适才在殿外见了一面。” 楚怡趁着这两句话的工夫,迅速上完了茶,草草一福身就想溜之大吉。 赵瑾月又笑笑,这次的笑容缓和得更自然了些:“臣妾正打算让她也住到宜春殿来,殿下看呢?” 楚怡的脚步猛然停住。 一瞬间,沈晰跟楚怡赌气记仇的闲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郁气。 他一点都不信她本来就打算让楚氏过来,若是那样,楚氏进来的时候她就不会那样震惊。 楚氏是来找云氏的,跟她没有关系。但她看到楚氏进来奉茶,立刻想要投他所好。 他觉得懊恼得很。她真是时时处处都在揣摩,每一句话里都是算计。 他已经努力了很久了,想尽量和她坦诚相对,可她并不理会。 沈晰忽而耐心全失,报复性地想反过来怄她一回。 他于是淡声一笑:“不了吧。” 太子妃顿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听到他继续说:“你有着身孕,院子里添这么多人,也扰你休息。孤跟前缺个端茶研墨的,就让她去吧。” 楚怡倒抽凉气! 从太子的语气和微表情里,她感觉到了那股夫妻叫板的味道。可是,他们夫妻叫板为什么要拉她垫背! 楚怡无语凝噎,怀着一种垂死挣扎的心情,想为自己另谋出路:“殿下,奴婢觉得……” 然而沈晰凌厉的眼光立时扫了过来,无形中带着一行“轮得到你‘觉得’?”的蔑意,把她的话全数噎了回去。 他淡声吩咐张济才:“领她去前头吧,收拾间屋子给她。” 张济才躬身应了声是,上前拽了下楚怡的衣袖,示意她跟他走。 92.第 9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同时, 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 和无数朝臣一样,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 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 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 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但已经很旧了,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 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沈映进入内室后, 伏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颔了颔首,待他起身, 张口便问, “你要为楚成交罚金?”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 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做不起的人家, 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从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 便想救他。无奈家底有限, 所以花了几日变卖家宅家当。” 沈晰:“……”他滞了会儿才道,“你把宅子卖了?” 沈映点头:“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进的宅子,赶着卖了,换得两千两纹银。另有古董字画、祖宗传下来的宫中赏赐,又卖了两千余两。在下花了几百两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新宅供母亲居住,余下的都带来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沈晰笑了笑,“给楚成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两黄金,当下本朝金银价是一换十,你这还差着□□成呢。” 看来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早知道不让人去押楚成了。 沈晰兀自摇摇头便想让他退下,沈映却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点钱。” “?”沈晰一怔。 旁边的张济才都吓着了,锁眉低斥:“你说什么呢!” 沈晰缓了缓,变得一脸好笑:“这位……族弟,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你这家宅家当全卖了,孤借你钱,你拿什么还?难不成想骗着孤当冤大头?” “不敢。”沈映颔首抱拳,“钱债人偿,行不行?殿下给我个差事,我的月例和赏赐尽数拿来抵债。” 楚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三千两黄金,按一换十算,那就是三万两银子。扣掉他手头的三千多两,那还差两万六千多两。 两万六千多两银子在古代是什么概念?够一户小康人家活好几千年!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就像是在21世纪大部分一辈子都见不到某女星要交的8.8亿税款和罚金。 这么多钱拿月例抵,少年,你一辈子给太子当牛做马也还不起吧! 而且…… 楚怡又瞧了瞧太子,觉得他一定不会答应,因为这债铁定收不回来。 沈晰作为当朝太子自然也算得清这账,不然来日他承继大统户部怕是要赔死。 但他心下不禁好奇,便笑睃着楚怡调侃道:“怎么,你哥对这人有救命之恩?” 楚怡心说你问我干啥? 沈映双眸一亮:“这位是……” “这是楚成的亲妹妹。”沈晰淡然道。 沈映不胜欣喜,深深朝楚怡一揖,接着眸光清亮地向沈晰解释道:“楚公子对我的母亲有救命之恩。前两年京中闹疫病,宗亲虽有太医院救治,但太医院看人下菜碟,只顾巴结达官显贵,我的父亲便是那时亡故的。当时母亲也病重,我无计可施,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求人,四处都把我拒之门外。最后我壮着胆子去叩了楚家的门,正碰上楚公子回京探亲,当即慷慨解囊,救了母亲一命。” 所以现在,他砸锅卖铁乃至“卖身”来救恩人了? 这么算起来,倒是一个有善心,一个讲义气。 沈晰心下略作忖度,觉得那他发个善心也无妨。反正要在他这里领差事的是沈映,不是楚成。 他若用楚成,坊间势必说什么的都有。可他用沈映,事情要传出去就是连带始末一起传了,不失为一段佳话。 送到门前的贤名为什么不要呢? 顺水推舟好了。 沈晰便说:“你给孤立个字据。一会儿楚成来了,孤着人拿钱送去刑部,他就可以走了。你暂且住在东宫,给你个什么差事,孤想想看。” 沈映骤然松气,衔着笑跪地一拜:“多谢殿下!” 又过不多时,楚成也进宫了,但他没进书房的大门。 外头进来的宦官紧锁着眉头禀话道:“那个楚成说……见殿下也、也没什么用……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先走了。” 嚯——这么牛气? 沈晰好笑地向那宦官道:“你去告诉他,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出来的救命恩人在这儿呢,让他进来见见。” “下奴说了。”宦官低着头,“可他说,是他先救的沈公子,充其量算一命换一命,他不欠沈公子的。” “……”楚怡在旁边默默地吸了口凉气。 她这个便宜哥哥是个什么怪脾气! 沈晰瞧瞧沈映,笑了声:“那放他走吧,给刑部把罚金如数送去。记着,不是孤赎的人,是沈映。” “是。”宦官躬躬身,就告了退。沈晰又递了个眼色,张济才便带着沈映也告了退,给沈映安排住处去了。 屋里静下来,沈晰盯着沈映留在案头的字据,某种微微一凌。 嗤,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这出赎人的戏,准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完了的。不过,他也乐得瞧瞧楚成接下来还能闹出什么水花,这个让满朝学子都心服口服的楚成,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扫了眼楚怡。 楚怡明显也正在想事情,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想什么呢?”他看着她问。 楚怡浅怔,接着就如实说了:“奴婢在想,那位沈公子还真讲义气,是个好人!” “……”沈晰的心里莫名犯了一丁点儿酸,但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目光落回手里的字据上,随意般地淡声问:“那孤呢?” “?”楚怡被问得一愣,黛眉锁了锁,诚恳道,“殿下自然……也是好人啊!” 她不想和他有什么,但不代表她对他有成见。这阵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他虽然记仇、好面子、有时候还有点别扭,但人品是真没问题! 她只是奇怪:“殿下为何这么问?” 沈晰:“……” 就是,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短暂地怔了怔,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随口一问,不行么?” 哦,刚才忘了这条——他偶尔还爱抬杠! 楚怡心里吐着槽,嘴上抑扬顿挫道:“行!殿下您随便问!” 沈晰斜眼瞥着她,嗤笑了一声。 屋外,张济才回来的时候,在院外碰上了周明。周明在云氏、廖氏、楚氏都离开北边后变得很闲,今儿个就索性把余下的差事交给了手下,自己逃了个清闲,来找旧友喝酒来了。 张济才并不算他的旧友之一,但当下,因为周明已对他构不成威胁的缘故,张济才看他也顺眼了起来。 他笑着跟周明打了招呼,还跟他说:“这么着,你替我进去侍候一会儿,我那儿有点儿好酒,给你拿去。” ——这也就是卖个人情。 周明侍候太子不会出岔子,但也不至于这么片刻工夫就把张济才给顶了,张济才什么也不用怕。对周明而言,有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也是只赚不亏,俩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结个善缘。 周明于是乐乐呵呵地应下,便进了院门。还没走进屋,正碰上楚怡端着刚撤下的茶出来。 “哟——”周明一瞧见这位就堆起了笑,拱手跟她说,“恭喜恭喜。” 楚怡在北边的时候跟他正面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下也懒得装什么好脸,并不和善地道:“恭喜什么啊?” “啧。”周明意味深长地蹙蹙眉,压着音说,“您瞧您,怎么还非让人直说呢?恭喜您前程似锦啊!如今谁不知道,您在太子身边那是……”他眼珠子一转,“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 楚怡从云诗那里也听到过这四个字,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描述——太子的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她顿时很想骂人,但接着,她想到了太子的警告:以后,不许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 正好啊! 楚怡磨着牙,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周明被她这副神情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公公啊……”她上前了半步,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起了周明。 诚然这种剧情在楚怡内心被吐槽过无数次——站在读者角度,她是吃不下去这套的。 在她眼里,见多识广的总裁/皇帝/皇子不论是被这种设计算计,还是单纯地被这种设定的女主吸引都显得人设很崩。 如果有一个男主出来识破这种雕虫小技,她会觉得正常多了,作为读者她一定拍手称快。 但现在这个剧情上演在了她身上,就没那么美好了。 不按大众剧本走的太子殿下默认她在假摔勾引他,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一没有假摔,二不是想懵懵懂懂和霸道太子坠入爱河的傻白甜女主。 楚怡觉得这得解释啊!但有的话直接说,又搞不好会送命。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93.第 9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虽说妾侍没有正经名分, 在东宫里半主半仆, 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太子殿下的面,但毕竟名义上已经是太子的人了, 那方小院在北侧宫人们的住处中算是很讲究的一座。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 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 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其中三人分坐两旁,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 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 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 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 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 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沈晰读完了这本折子,写了批复,着人送出去交给太傅。 北边,大家听说新来的管事是从太子身边调过来的,都新奇了一阵子。 这事说来也是辛酸,虽然同为东宫的宫人,但宫里等级森严,宫人跟宫人也不一样。对于张济才、周明这样混出头的宦官来说,上头的主子们是大人物,但对于底层根本见不着主子的宫人来说,这些混出头的也已经是大人物了。 是以一时之间,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送了钱,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你添个心眼儿,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是以腊月廿七一早天还没亮,沈晰就到了坤宁宫外。 彼时皇后刚梳妆妥当,听说太子来了,即刻着人把他请了进去。 沈晰提前向皇后贺了年,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一派慈母模样,也回了几句吉利话,而后便是“你要给弟弟们做榜样”“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一类的训导之词。 ——太子大多时候来见皇后,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片刻,天色清明了几分。 宦官这时来禀说:“娘娘,各宫嫔妃差不多都到了。” “哦。”皇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太子,跟他说,“你舒母妃近来精神总不太好,还要日日来本宫这儿问安,也是辛苦。正好今儿个你在,就先行陪她一道回吧,本宫也不差这一个礼。” 太子颔首应下,便从寝殿中告了退。身边的腿脚麻利的宦官先一步到了嫔妃们候见的外殿,请年轻位低的嫔妃先到屏风后避一避。 等太子走到外殿时,明面上就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正经长辈了。沈晰向她们见了礼,又同舒妃说了皇后方才交待的话,母子两个边一道向外退去。 待得出了坤宁宫的大门,舒妃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三弟五弟年纪渐长,你母后近两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了。” 沈晰未作置评,只轻声应了句“是”。 这些纷争,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台面上永远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可背地里,谁又不清楚呢? 当今太子沈晰在一干兄弟中行二,是元后所出。 元后生他时伤了身,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沈晰便被交给了元后的本家堂妹舒妃抚养。 后来,皇帝立了继后,继后膝下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继后自是要为自家儿子谋划将来的,当个闲散亲王自然是好,可沈晰的太子之位还是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沈晰的大哥,皇贵妃所出的沈昡也不是没有野心。 “你自己多上进吧。”舒妃长声叹息,“在老三老五面前,你也还是要当好这个哥哥。别让你父皇觉得是你闹得兄弟离心,惹得父子间也生隔阂。” 沈晰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舒妃又道:“你大哥那边,侧妃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该生了,你的礼也不能少。” 沈晰禁不住地笑出来:“母妃。” 舒妃看向他,他无奈一喟:“儿臣过了年关便十九了。” 舒妃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出声:“是是是,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母妃不该提点这么多。” 之后母子之间便轻松下来,一路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过年的几天,二人也都没再提这些令人阴郁的话题,宫里的宴席日日都有,每一日都其乐融融的。 年初八,东宫又传出了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赵瑾月有喜了。 消息一出来,各宫就都送了东西,皇后赏了一块玉屏给她,用的是整块的玉石,价值连城。皇帝不好亲自赏儿媳,就赏了太子几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 这件喜事让京城从年初八一直闹到了月底,其间皇长子府里的侧妃为皇家诞下了长孙,都没能把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 宜春殿里,赵瑾月自然也高兴。先前徐侧妃得宠,她一直担心侧妃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会愈发不稳。现在好了,到底是老天有眼,徐侧妃再得宠,也还是她这正妃先有了身孕。 赵瑾月私心里原喜欢女儿,可眼下,她十二分地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先把东宫嫡长子的位子站稳。 但同时,因此而生的烦心事自然也有,芳华阁的徐侧妃就是头一个。 徐侧妃比她更合太子的意,这一点赵瑾月心里有数。那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许多事都不能做,太子就算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来宜春殿的次数大概也还是会减少。 那过上十个月,在情分上,她还能跟徐侧妃比么?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令赵瑾月颇有些困扰,茶饭不思倒不至于,偶尔的出神却是有的。白蕊很快就摸出了她的心思,出主意说:“殿下身边若有个人能在这些日子替殿下侍奉太子,这事不就了了?” 赵瑾月听得黛眉微微一跳。 白蕊的意思简单易懂,无非就是让她挑一个妾侍,替她侍奉太子。妾侍没有正经的位份,以宫女的名义一直留在宜春殿也不打紧,正好能替她把太子拴在宜春殿。 至于她生了孩子后,赐那妾侍一个正经名分也无妨。反正眼下已经有个徐侧妃了,日后东宫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妾,多这一个不多。 赵瑾月点了点头:“你说,谁合适呢?” 白蕊笑笑:“奴婢和北边那四位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显是楚氏生得最好了。她的出身又放在那里,自小应该也读过不少书,不至于跟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白蕊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赵瑾月思量之后,还是摇了头:“她那个性子,太冲了。若再得宠,怕是更要拘不住她。” 她先前是想过拉拢楚氏,也愿意为楚氏铺铺路。可上回炭火的那茬事,让她总觉得楚氏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劲头。 这就还是算了吧。得理不饶人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宫里要的是处处祥和、是温和守礼。 白蕊循着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又说:“那还有个云氏,话不多,奴婢几次去颁赏,她都颇有些局促,谨小慎微的样子,待奴婢客气得很,对殿下的赏也千恩万谢的。” 94.第 9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于是,张济才不再开口了,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周明也不哭了, 重重地磕了个头, 道:“是,下奴一定加着小心,若出了什么岔子,下奴及时回来禀殿下。” 太子点点头,周明又磕了个头, 就告了退。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沈晰读完了这本折子, 写了批复, 着人送出去交给太傅。 北边, 大家听说新来的管事是从太子身边调过来的, 都新奇了一阵子。 这事说来也是辛酸,虽然同为东宫的宫人,但宫里等级森严,宫人跟宫人也不一样。对于张济才、周明这样混出头的宦官来说, 上头的主子们是大人物,但对于底层根本见不着主子的宫人来说, 这些混出头的也已经是大人物了。 是以一时之间, 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 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 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 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送了钱,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你添个心眼儿,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是以腊月廿七一早天还没亮,沈晰就到了坤宁宫外。 彼时皇后刚梳妆妥当,听说太子来了,即刻着人把他请了进去。 沈晰提前向皇后贺了年,说了几句吉利话。皇后一派慈母模样,也回了几句吉利话,而后便是“你要给弟弟们做榜样”“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一类的训导之词。 ——太子大多时候来见皇后,都是这么个流程。 不过片刻,天色清明了几分。 宦官这时来禀说:“娘娘,各宫嫔妃差不多都到了。” “哦。”皇后微微笑了笑,又看向太子,跟他说,“你舒母妃近来精神总不太好,还要日日来本宫这儿问安,也是辛苦。正好今儿个你在,就先行陪她一道回吧,本宫也不差这一个礼。” 太子颔首应下,便从寝殿中告了退。身边的腿脚麻利的宦官先一步到了嫔妃们候见的外殿,请年轻位低的嫔妃先到屏风后避一避。 等太子走到外殿时,明面上就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正经长辈了。沈晰向她们见了礼,又同舒妃说了皇后方才交待的话,母子两个边一道向外退去。 待得出了坤宁宫的大门,舒妃长长地叹了一声:“你三弟五弟年纪渐长,你母后近两年,是愈发的按捺不住了。” 沈晰未作置评,只轻声应了句“是”。 这些纷争,没人会拿到台面上说,台面上永远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 可背地里,谁又不清楚呢? 当今太子沈晰在一干兄弟中行二,是元后所出。 元后生他时伤了身,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沈晰便被交给了元后的本家堂妹舒妃抚养。 后来,皇帝立了继后,继后膝下有了三皇子和五皇子。继后自是要为自家儿子谋划将来的,当个闲散亲王自然是好,可沈晰的太子之位还是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沈晰的大哥,皇贵妃所出的沈昡也不是没有野心。 “你自己多上进吧。”舒妃长声叹息,“在老三老五面前,你也还是要当好这个哥哥。别让你父皇觉得是你闹得兄弟离心,惹得父子间也生隔阂。” 沈晰点头:“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 舒妃又道:“你大哥那边,侧妃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该生了,你的礼也不能少。” 沈晰禁不住地笑出来:“母妃。” 舒妃看向他,他无奈一喟:“儿臣过了年关便十九了。” 舒妃稍微愣了一下,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出声:“是是是,你也是成了家的人了,母妃不该提点这么多。” 之后母子之间便轻松下来,一路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过年的几天,二人也都没再提这些令人阴郁的话题,宫里的宴席日日都有,每一日都其乐融融的。 年初八,东宫又传出了个大好的消息——太子妃赵瑾月有喜了。 消息一出来,各宫就都送了东西,皇后赏了一块玉屏给她,用的是整块的玉石,价值连城。皇帝不好亲自赏儿媳,就赏了太子几匹稀世罕见的汗血宝马。 这件喜事让京城从年初八一直闹到了月底,其间皇长子府里的侧妃为皇家诞下了长孙,都没能把这件事的风头压过去。 宜春殿里,赵瑾月自然也高兴。先前徐侧妃得宠,她一直担心侧妃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己在东宫的地位会愈发不稳。现在好了,到底是老天有眼,徐侧妃再得宠,也还是她这正妃先有了身孕。 赵瑾月私心里原喜欢女儿,可眼下,她十二分地希望这一胎是儿子,先把东宫嫡长子的位子站稳。 但同时,因此而生的烦心事自然也有,芳华阁的徐侧妃就是头一个。 徐侧妃比她更合太子的意,这一点赵瑾月心里有数。那如今自己又有了身孕,许多事都不能做,太子就算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来宜春殿的次数大概也还是会减少。 那过上十个月,在情分上,她还能跟徐侧妃比么?大约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令赵瑾月颇有些困扰,茶饭不思倒不至于,偶尔的出神却是有的。白蕊很快就摸出了她的心思,出主意说:“殿下身边若有个人能在这些日子替殿下侍奉太子,这事不就了了?” 赵瑾月听得黛眉微微一跳。 白蕊的意思简单易懂,无非就是让她挑一个妾侍,替她侍奉太子。妾侍没有正经的位份,以宫女的名义一直留在宜春殿也不打紧,正好能替她把太子拴在宜春殿。 至于她生了孩子后,赐那妾侍一个正经名分也无妨。反正眼下已经有个徐侧妃了,日后东宫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妾,多这一个不多。 赵瑾月点了点头:“你说,谁合适呢?” 白蕊笑笑:“奴婢和北边那四位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一眼看过去,显是楚氏生得最好了。她的出身又放在那里,自小应该也读过不少书,不至于跟太子殿下说不上话。” 白蕊说的这些都在理,但赵瑾月思量之后,还是摇了头:“她那个性子,太冲了。若再得宠,怕是更要拘不住她。” 她先前是想过拉拢楚氏,也愿意为楚氏铺铺路。可上回炭火的那茬事,让她总觉得楚氏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劲头。 这就还是算了吧。得理不饶人在宫里不是个好事,宫里要的是处处祥和、是温和守礼。 白蕊循着她的意思想了想,就又说:“那还有个云氏,话不多,奴婢几次去颁赏,她都颇有些局促,谨小慎微的样子,待奴婢客气得很,对殿下的赏也千恩万谢的。” 单是这个描述,赵瑾月都听着舒心:“这样的好。”她缓缓点头,“这就去传个话吧,让她好生梳洗,晚上过来侍膳。” 太子妃召云诗侍膳,这道旨意在北边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很好奇,但好奇也没用,一时之间谁也进不去云诗的屋子。 太子妃差了四个宫女来服侍云诗梳妆更衣,一忙就忙到了下午。到了临近用膳的时辰,云诗在四人的簇拥下直接离开了北边,往宜春殿去。 楚怡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着云诗离开,直至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笑吁了口气,转身回屋。 她觉得云诗能有这个机会挺好。 这毕竟是一个一夫一妻多妾制完全合法、且从人心上也被完全接受的时代,她们的身份已经无可逆转地放在这儿了,云诗能往上走走是个好事。 在楚怡心里,她自己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和为云诗感到高兴并不冲突。 这天之后,云诗就再没回来过,听说是在宜春殿住下了。同为妾侍的廖氏和白氏都有点酸,慨叹云诗命好,楚怡和她们的想法却不一样。 ——她反倒有点为云诗的将来担忧了,因为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太子或太子妃给她个名分。 太子睃视着楚怡,慢条斯理地吩咐:“着人代孤拟个旨,封云氏、廖氏为奉仪,住处你们看着安排吧。” 楚怡听得一愣,张济才愣得更厉害:“殿下,这……” 太子眉心微跳,看过去,张济才小心道:“太子妃殿下那边……” “人本就是她举荐的。”太子的眼底隐有两分不快,顿了一瞬,又说,“去吧。” 张济才小声应了声“是”,躬了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楚怡僵坐在那儿,又木了两息才缓过神:“……多谢殿下。” 沈晰轻笑,冷淡地瞧瞧她:“满意了?” 楚怡局促地点点头。 其实,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没这么干,是因为他不想旁人觉得他正妻有着孕,他还偏宠妾室,落下个好女色的名声。 结果楚怡那么一说倒好,听着还不如说他好女色呢! 那他还等什么啊?到头来太子妃并没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战战兢兢、他还里外不是人? 现在把这件事安排好了,他简直神清气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悠长地吁出一口气,抬眸时察觉楚怡还在那儿如坐针毡着,随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腿。” 这会儿楚怡的腿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听言起身一福:“谢殿下。” 他点点头,但她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着他又说:“殿下,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沈晰抬眸一扫她,点头:“你说。” 楚怡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的那句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晰一听,自然心虚。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虚的样子,冷冷淡淡地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给了她一句:“这是东宫,大事小情,自有人乐得让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语不发地告退。 . 朝中,楚成闹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议论,大家都说,这人都入狱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个什么风。 满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书房中发火的文章是一样的。楚成借着他旧日同门去狱中看望他的机会,把这篇文章撒得满京城皆知。 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颇为不屑的口吻简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着洋洋洒洒地为自己鸣起了冤。他说楚家是罪无可赦,但那些罪,与他无关、与老幼妇孺也无关,朝廷抄家无妨,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没入奴籍、投入大狱,说明法理不公。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岁被家中送出去求学,十几年来师从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许多文章都引起过京中震荡。 这番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没心情走亲访友,京中学子们必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楚成也显然没打算掩藏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谦地道完这些履历后,便大大方方说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难,想从狱中脱身,按律要以五千两黄金来抵罪,可我现下没钱。 世间的有识之士们啊,哪位商贾来赎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来赎我,我保他日后飞黄腾达; 哪位文人来赎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将军来赎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临天下! 整篇文章,傲气不已、潇洒不羁,单从那一笔好字都能看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不是等闲之辈。 但众人看完之后还是都觉得——这位是疯球了吧?! 他闹出这样一出,连造反之语都敢说出来,谁敢赎他啊? 只怕商贾赎了,要被找着茬的罚没家产;官吏赎了,立刻就得脱下官衣革职还乡。 最终,这篇文章闹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难得地因为一个阶下囚而起了兴致,饶有兴味地问殿中重臣:“众卿怎么看?” 大将军赶紧表明心迹,道:“此等贼子,自当诛杀。依臣看,连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场去立时砍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着,待得大将军说完,摇头:“不妥。” 重臣看过去,丞相揖道:“这个楚成,在学子之间名气颇大,这文章更引得议论纷纷。学子乃国之将来,如今举国上下的学子都盯着这件事,贸然杀了他,只怕要引起众怒。” 皇帝对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评,看向沈晰:“太子怎么说?” 一刹之间,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与楚怡的对答——“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挺厉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毕竟身在牢中,此番闹出的动静虽大,但也不足为惧。依儿臣看,静观其变,看看他还能惹出怎样的事来,也很有趣。” 皇帝听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气。”微微一顿,又说,“那这事,就暂且交给东宫。人在狱中,杀不杀在你;若有人来赎,放不放也在你。事毕之后,写封折子给朕看。” 重臣间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被皇帝拿来历练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错。 太子现下年纪还轻,这事办好了,皇帝自会嘉奖;但办砸了,也不过说几句就过去了,比落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担惊受怕强。 . 回到东宫,沈晰并未将此事交待给东宫官。他打算亲自办,亲眼瞧瞧这个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件事也没那么急,或者说是急也急不来。他便将事情先搁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再说。 三月中旬,云诗、廖如茗行完了册礼。虽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但到底也是东宫里正经的太子妾了。 一时之间,许多相熟的宫人都去送了贺礼,太子妃、侧妃和先前的两位宝林也都有赏赐送去。 但楚怡没去,不止自己没去,而且云诗差人来请她过去喝茶的时候,她也给推了。 原因很简单,那日她和云诗说话的时候,屋里没别人。 虽说隔墙有耳,但她们被人听壁脚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一是因为云诗全然说不上得宠,论身份更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个太子妃举荐的、且还没能顺利得宠的人……这逻辑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确表示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不就只能是云诗说的么? “云诗说的”又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云诗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二是云诗故意卖了她。 楚怡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对于云诗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来说,出现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种。 唉……她还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剧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没打算明着跟云诗撕。云诗现下有位份了,真斗起来就有天然优势。 她是脾气爆,但她不是个傻子。她心下掂量着,慢慢把这段关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时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诗的母亲在这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她家里门楣不高,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就托人来问云诗能不能求宫里赐个太医过去? 或者不是太医,是个京中的正经大夫也行,总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强。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说不好。 这要求倒不过分,但太子妃没敢自己拿主意,就说得问问太子。云诗心里着急,便问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点了头,给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让她去书房找太子。 ——云诗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进屋当值的时候。 二人视线一触,楚怡立刻避开了,垂眸福身见礼:“奉仪娘子。” “姐姐!”云诗一脸笑意地迎上来,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诧异:“姐姐怎么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于理性,是不想跟云诗明撕。但现下云诗在眼前了,感性压过理性是她控制不住的事。 95.第 95 章 两个当弟弟的相视一望, 稍微定了几分心。 沈晰示意他们坐,二人落座后想了想, 四皇子回道:“东宫一切都好, 二哥放心。” 六皇子续说:“给四姐的年礼也送出去了, 母妃还添了几件,礼部说绝不敢怠慢, 一定稳稳当当地给我四姐送去。” 沈晰颔首:“康母妃有心。告诉她不必太过担忧,戎迟在书信中对四妹礼敬有佳, 想来也未敢让四妹受委屈。” 六皇子点点头,脸上虽然有了几分欣慰,但说起姐姐远嫁的事, 心里到底还是不是滋味。 沈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了些近来交由东宫料理的其他事宜,着意问了问江南漕运的事。 这差事去年是交给三弟办的,虽然他并不认为三弟真能动摇储位,但这个时候, 还是不要总让朝臣们在他们之间比出高下为好。 四皇子说:“这事确实让人头疼, 其实入秋时人就差出去了,但孙家推三阻四, 到现在也还没办妥。不过既然三哥去年能办得好, 咱们想来也能办成, 二哥差臣弟或六弟往那边走一趟便是。” 去年睦亲王能把这事办漂亮, 无非就是有皇子的身份撑着, 饶是孙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不给这些龙子凤孙面子, 那么他们两个里去一个也一样。 沈晰却旋即摇头:“你身体向来不好,不要这样颠簸。六弟又年轻些,怕是镇不住他们。”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让楚成去,人马给他备齐,让他三天回一封信。” “……二哥。”四皇子哑笑,打量了他两眼,劝说,“臣弟知道这位楚家公子有本事,也知道楚侧妃合您的意。但这事……您还是换个人吧,到底是要父皇亲自过目的,何苦让他在父皇跟前晃悠呢?” 惹父皇不快还是轻的。这两年父皇的多疑易怒其实并未比先前好,只是没找东宫的茬而已,朝臣们都依旧如履薄冰。 沈易觉得在这个时候冒险用楚成犯不上,就算父皇早已知道这个人在东宫官中也是一样的——万一他突然动了哪根筋开始怀疑太子的忠心呢? 沈晰又摇头:“就让楚成去,不碍事。” 两个弟弟见他坚决,知他有自己的考虑,便不再劝。片刻后二人就从毓仁园告了退,六皇子心里有点打鼓:“二哥这样能行吗?” “放心吧。”四皇子笑了声,“连大哥入朝听政的时间都比他晚三四年,其实远轮不着咱们为他担心。” . 宫中,皇帝在寝殿里布了一盘棋,没找人来对弈,一语不发地同自己下了半晌。 在那场大病之后,他就没了以前的干脆果敢,自己同自己下棋时总显得格外瞻前顾后,黑白两边都拖泥带水。 最初时他为这种感觉懊恼却又无法克制,眼下日子长了,倒也习惯了。 朝堂上也是一样。 他渐渐习惯了自己喜怒无常的情绪,并且与这种情绪达成了一种和解——他依旧多疑易怒,但他反复警醒着自己不可把这疑心和怒火落到不可怀疑的人和会动摇朝廷根基的人身上,哪怕只动了一点念头他都会即刻把它摒开,这两年来朝堂便到底还算平静。 太子也不那么紧张了,同时他也愈加清楚,那阵子对太子的不信任当真没有道理。 ——他现下大不如前,从身体到威望都是。太子年轻又贤名在外,若有那么三两分野心,在朝中煽动些什么容易得很。 但太子没有,太子只是在一心一意地办他交给东宫的差事,逾矩的事一件都没有做。 倒是老三…… 皇帝凝视在棋盘上的目光微微凛然,手里搓着一颗黑子,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现在的一切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预料归预料,当真走到了此处,他还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动摇,不知道自己的打算究竟对不对。 是,他不想看他们兄弟相残,当下的每一步都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 可老三…… 他有时会觉得老三性子太急,野心又已来得很烈,他想要的结果或许并不现实。 亦或许老三的野心再膨胀一些,会为了夺得皇位在他离世之前就做出什么…… 皇帝手里搓着那枚棋子,想打消这个念头,这念头却越涌越烈。 他于是一不小心就在棋局前坐了一下午,直至夕阳西斜时,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 “杨福。”皇帝唤了一声,杨福躬着身子上前,一语不发的候命。 皇帝直了直身子,长舒了一口积压了一下午的郁气,吩咐说:“所有参太子的折子,都立刻给朕呈进来,朕要先看。” . 毓仁园中,楚怡要么陪孩子要么被沈晰陪(……),偶尔听几句外面的风风雨雨,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月份。 这四个月里,太子妃偶尔差人来找过她,不过每次都让沈晰留给她的侍卫挡了。她这边管事的侍卫是沈映,她一度觉得不太好意思,因为沈映毕竟是个宗亲。 但沈映自己不在意,被她召见时大方地摆手说:“侧妃别客气,是您的兄长外出办差前嘱咐臣照应侧妃,臣特意跟原来的管事换了差事才过来的。侧妃要是不用臣,臣就白费工夫了。” 楚怡听罢想了想,心里明白这对他们这些侍卫来说大概算是“降职”——东宫的侍卫嘛,当然是在太子身边的更得脸。到了她这边的,虽然对外也说是太子的人,但到底远离了太子那边的差事,日子久了就要比不上人家了。这跟职场的道理差不多,天天在总裁面前做策划搞业务的,跟在其他部门搞后勤的能一样吗?就算都统归一个系统管那也不是一回事啊! 但沈映搬出了楚成又一口一个受人之托就得把事办妥,弄得楚怡也不好说什么。后来她便跟沈晰提了两句,问他能不能把沈映从她这边调开,她觉得怪不合适的。 沈晰听得一哂:“没事,你先用着吧。沈映跟你兄长关系不错,办事也踏实,我不会亏了他的。” 有他这句“我不会亏了他的”,楚怡便踏实了些,到底没因为自己影响人家的仕途嘛! 之后的这些时日她也时常叫沈映过来喝喝茶、给点赏,虽然出于礼数都隔着道帘子或屏风,也并不妨碍沈映给她讲八卦。 不得不说,他们这些侍卫的消息来源还是挺牛逼的。她身边的人也就是对后宅的事门儿清,侍卫们却从宫中到朝中再到东宫的事都了如指掌。楚怡听了一阵子后,有一回忍不住问他:“我哥那边,是不是也总让你打听事情?” “可不是嘛,他没我不行!”沈映眉飞色舞地这样道。 楚怡:“……” 她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五月初,宫中开始采选的事,她也是从沈映口中听说的。从先前的种种来看,她猜太子妃会在这次采选上使使劲儿,努力让太子多几个枕边人,但这事到底不是她能管的。 五月十六,沈晰到湘仪阁来找她的时候,脸绿得都快赶上无敌浩克了。 “怎么了?”她赶紧起身,端了碗冰镇酸梅汤给他。他接过去但没喝,坐到罗汉床上时就把碗撂在了旁边的榻桌上。 脸又绿了一会儿,他可算勉强从无敌浩克的状态变回了班纳博士的状态(……)。 而后他绷着脸沉气:“明天你跟我回宫一趟。” “回宫?”楚怡一讶,“大热天的,怎么突然回宫?” 沈晰的脸又绿回去了一点儿:“太子妃前几日回宫了,你知道吧?” 楚怡点点头:“知道啊,不是说回去陪母妃?” “她顺道管上选妃的事了。”沈晰叹气,“母妃让我回去一趟,自己挑一挑。” 这回,换楚怡脸绿了。 “我不去!”她往后退了半步,跟去年拒绝太子妃一样拒绝他道,“让我亲自给你挑人,我可做不来。你看上谁你自己做主就是了,别让我瞧见!” 她说得鼻子都酸了。这样的要求太子妃拿来为难她就得了,他怎么也跟她提?她对这种事有多抵触,他是知道的啊! “……楚怡。”沈晰失笑,起身把她搂住,按到身边一并坐下,“你别生气,听我说完。现下是她们已经挑出了个大概,让我去后同贵女们喝喝茶拿个主意。我想着有你在,贵女们便不敢太往我跟前凑,不是让你帮着我挑。” 这样啊…… 楚怡心下骤松,抽了抽鼻子,抬眸看看他,忽地变得有点促狭:“还要我挡,你这是自己信不过自己嘛!” 她的声音这样一软,听得他心底都酥了,搭在她肩上的手一紧:“你先前怎么说的来着?” 楚怡:“?”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突然提起这句话,说得楚怡登时双颊红透,连带着呼吸也滞了滞。他反被她这神情弄得轻松的笑了,露着一排白牙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我话我是真不爱听,放在现在我也依旧不爱听。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道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没个鬼迷心窍的时候。” “所以,我还真对自己不太放心。” 他竟然大方地承认了。楚怡目瞪口呆,他跟着又说:“我不能担保自己不会在某一刹里觉得别的姑娘真好,但我会让自己记得对你的承诺。这样一来你在身边当然更保险一些,不仅能让她们有顾虑,也让我多冷静冷静。” “……”楚怡听得心里酸酸甜甜的。 他一直是这个样子,甜言蜜语他是不太说的,说的都是这种实实在在的话。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没有那么好骗,他真给拍胸脯给她担保自己不会看上新来参选的贵女她未必能安心,但他把这件事郑重其事地当做一个责任来承担,她一下子就松了气。 爱情是无忧无虑的,但在步入婚姻后,热情澎湃的感情逐渐淡去,责任感本来就会变得更加重要。 眼下她倒没觉得他们的感情淡了,但这段“婚姻”的构成本来也更加复杂,有许多客观因素的影响不容忽视,责任感在其中一直不可或缺。 他有这个心来注意这一点,让她自己是被用心呵护的,觉得惊喜又感动。 ——本来嘛,大家都是普通人,谁见了美男美女不得动心都正常,现下往她眼前扔个小鲜肉的她也想睡啊!他又完全有睡个美人儿的条件,却能为了她事先琢磨如何让自己克制,真的让她很意外。 于是又过几天,二人便一道回了宫。这一趟他们没带月恒也没带沈沂,打算速战速决。 . 宫里,已待选的贵女们已经筛了两遍了,目下还留着的都是资质不错的。毓秀宫里住的很满,其中有十个单独住了三进的院子,是专门给太子留的人,让旁的贵女羡慕得很。 但这十个人其实都很紧张,因为按照上面透下的意思,很可能最后就留两个,若能选四个、六个那都是难得的大喜事,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后。 这其中有个祝氏,目前为止最合上头的意。皇后、舒皇贵妃、太子妃都已见过她,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的家世也着实不错,虽然无人做官,但世代都是读书人,是正经的书香门第。 她便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十人里最平静的一个,另外九个都比她要紧张得多。午后闲时,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话,一个个的心跳都在加快。 “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其中一个红着脸道。 旁边的当即续说:“好像是带着侧妃一道回来的……哦,也未必是太子殿下主动带着,十有八|九是侧妃自己闹着要一道来。到底是侧妃,提这点要求也不会被怪罪,只不知到时咱们觐见的时候她会不会也跟来。” “那肯定会啊!”先前说话的那个道,“里里外外不都说这位侧妃最是得宠?明明跋扈得很,太子殿下偏就喜欢她那个性子。” 说着,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还听说三年前选进东宫去的一位……已经不明不白的没了,就跟这位侧妃有关系!可见这位侧妃颇有些手腕,沾上条人命都能让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说是因为那人在侧妃有孕时推了侧妃?”坐在妆台前的姑娘回过头来插了句话。 方才说话那个嗤之以鼻:“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武曌为除王皇后连亲生女儿都能掐死,这位侧妃是什么样谁知道呢?再说,满宫里都说,出那事的时候侧妃都有孕八个月了——你不觉得奇怪吗?若要害人的孩子,总是趁孩子小时动手更方便些,岂有非等到孩子已能生下时再动手的?”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一下静了,几个贵女面面相觑,都不得不承认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不错,宫里是都说陶氏推了侧妃,可如果是侧妃自己故意摔了一跤嫁祸陶氏呢? 总之现下陶氏的命已经没了,侧妃倒是母子平安,还晋了位份。这么稳稳当当十全十美的,可真不像是受害的那一个。 几人不由得更加如临大敌起来,先前个个都觉得能选中便好,现下看来入了东宫后才真要迎来一场恶战呢。 她们这样想着,却又有人嘀咕道:“反正……到时不管怎么着,我看都是祝氏顶在前头,要倒霉也是她先倒霉。” 是,祝氏那么出挑,就该她先倒霉。 若是太子也正好看上了她,那就更活该她倒霉了。 96.第 9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的心绪犹如斗转星移,觉得自己还是能不挡这个枪最好, 将心一横:“殿下!” “?”被打断了话的太子蹙蹙眉头, 侧首看向她。 楚怡深呼吸:“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 不如让十一殿下与十二殿下赛马较个高下,胜者得之。” “……”周围一片安静, 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 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 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 再度看向她, 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屈膝福身:“是, 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 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 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 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 倒真是天生丽质,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也笑笑:“是侍妾身份,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她迟疑着看向太子。沈晰锁锁眉头,一瞧就知道太子妃又在心里瞎摸索他的心思了。 他便朝楚怡点了点头:“去吧。太子妃有着孕,沏龙井来,别太浓。” 然后他离座迎向了太子妃,在她见礼前及时扶着她坐下了,又笑说:“都六个月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多好,或者等晚膳时再跟孤说不也一样?何必亲自跑来跑去的。” ——这样的话放在夫妻之间,其实过于客气了。 但沈晰不得不这样,他若不有心地客气着,太子妃只会更加胡思乱想。 可这样真累,他就是跟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说话都没这么累。 太子妃垂眸斟酌了一下言辞,温温柔柔地笑道:“臣妾是想跟殿下说……臣妾如今月份大了,神思倦怠,许多事操心不过来。便想跟殿下商量商量,能不能劳徐侧妃分担一二,帮臣妾打理后宅的事?” 沈晰听得一怔,有点高兴,又有点犹豫。 太子妃能开这个口他高兴,因为她平日活得实在太紧巴了。他跟她说话都觉得累,他就不信她自己不累。 这话他前几天跟母妃都说过,他说太子妃这个性子相处起来太让人心力交瘁了,他现在面对着她都觉得成婚过日子真是个苦差事。母妃当时还数落他,说他挺大个人了净说糊涂话,这话可不能让太子妃听见。 如今她能主动开口想轻松点,对他来说简直天降大喜。作为她的丈夫,他真是希望她能自在点儿。 可徐侧妃…… “徐侧妃怕是不适合料理这些事情。她的性子不似你大度,不知能不能公平处事。”他直言说了,赵瑾月好生一愣。 舒妃那样提点了她,但她想分权下去,太子又不太高兴? 她一下子不安起来,沈晰瞧见她的神色,忙道:“不过……听你的!后宅之事琐碎,确实劳心伤神,你想找个人帮你便随你。对徐侧妃不放心,还可找个人盯着她一起办,两位宝林素日都闲着,还有云氏和廖氏。” ——太子妃脑中的思绪犹如电光火石般地一闪。 她觉得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的话,让她想到了楚氏。 她于是战战兢兢的——得知家人在欺瞒国家的一二把手,换了谁都得战战兢兢的。 这种战战兢兢在当天下午就暴露在了沈晰面前。楚怡照例是下午去当值,沈晰读着书看着折子,就感觉旁边的目光划过来扫过去。刚开始,他以为是他昨天的话让她不安生,可后来他又觉得不像,因为她端茶研墨都很冷静,也不像是在躲他的样子。 他于是索性放下了书,直接问她:“楚怡,怎么了?” 楚怡一噎,低头别开了目光:“没事。” 沈晰嗤笑:“你知道你脸上藏不住事么?”他衔着笑打量她,“有话直说吧,反正你也憋不住。” 楚怡:“……” 谁说她憋不住了!!! 不过也好吧,不管沈映和楚成在打什么算盘,楚成现在刚出狱,她直接把事情说了,可能都还不会有什么太糟糕的结果。真瞒着太子一直等下去,后面可能就覆水难收了。 ——她很怕他们在策划谋反什么的。毕竟她家可是被抄了家的设定,在这个基础上,楚成身为嫡长子,是不是很容易走上谋反的剧情? 楚怡倒不介意他当皇帝,可问题是万一他失败了怎么办?再说一谋反那多半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啊,老百姓多冤! 她便支支吾吾地说了:“殿下,奴婢觉得……哥哥的事不大对劲。” 沈晰眉心一蹙,看了看她:“怎么说?” “……也说不好。”楚怡斟字酌句道,“就是今天早上奴婢与沈公子聊了两句,他说……他说哥哥现在暂住在他家。奴婢就觉得很奇怪呀,既然他们这么熟,哥哥昨天何必故作冷淡地连见都不见他?感觉像是成心做戏骗殿下的!” 沈晰:“……” 憋了一息,他喷笑出来:“扑哧。” 楚怡一脸的费解,心说你笑啥呢?沈晰盯着桌面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感觉像是成心做戏骗殿下的”——这话她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牵涉其中的可是她亲哥哥。 而且,沈映告诉了她,她竟然就这样告诉他了?沈映一定没想到她会这么口无遮拦。 沈晰抿了口茶,咂了咂嘴,而后安抚地看向了她:“孤知道。” “?”楚怡愕然,“殿下知道?” 他点点头:“很明显有问题。孤查了沈映的履历,父亲得疫病亡故确有此事,母亲被你哥哥救了大概也是真的。但他学识尚还有限,这样混到孤面前的法子和魄力,不像他自己能有的。” “?”楚怡越听越茫然了,愣了会儿问,“什……什么意思?” 沈晰锁着眉瞅瞅她,心说你真不知道啊?然后颇有兴致地给她讲了一讲。 他说,沈映赎楚成的办法,看起来颇讲义气完全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实际是明亏实赚。 “你当东宫的差事是谁都能领的么?若没有这件事,他这辈子也进不了东宫的门。”他说。 楚怡恍悟:“所以……沈公子是故意借此混个差事?” “是其中一环,但绝不是全部目的。”沈晰淡淡道,“你哥哥一定也有所求,只是暂且还不知他要求什么。” 说是不知道,其实他也有些猜测了。楚成这种有大才但身份敏感的人,若不能安于清闲日子,势必想入朝为官施展才华。可一般人谁敢用他?朝廷若不肯用,大抵也就他这当太子的敢用一用了。 可他又凭什么相信楚成是想好好做官,而不是替家里报仇或是有什么别的阴险谋划? 楚成需要一个担保,把沈映押在他这里正合适。 从这事之后,沈映就是楚成的救命恩人了。假若楚成动什么心眼,他随时可以问罪沈映。 ——沈映若被楚成牵累,楚成便也没办法做人了,坊间都会说他恩将仇报,这名声传出来便难以洗干净。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始末,至于他猜得对不对,就要看楚成接下来的动作了。 而若他猜对了,接不接楚成这茬他也还要从长计议。三弟五弟都大了,大哥近来心思也活络,他的太子之位没有外面看上去的那么稳固。用楚成这样的人,他也是要担风险的。 但不论最后怎样,这些他都不会跟楚怡说的。 97.第 9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闹起来了闹起来了!那几个啊……来硬的了!” 一大清早, 东宫最北侧的偏僻院落里就热闹了起来。杂役宫人们的差事也没那么急,一时都很想一观究竟, 纷纷凑向了东北角的那方院子。 那个院子是太子的四个妾侍住的。 虽说妾侍没有正经名分, 在东宫里半主半仆, 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太子殿下的面,但毕竟名义上已经是太子的人了, 那方小院在北侧宫人们的住处中算是很讲究的一座。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 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 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 其中三人分坐两旁,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 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 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 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 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 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 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 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 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楚怡一噎,低头别开了目光:“没事。” 沈晰嗤笑:“你知道你脸上藏不住事么?”他衔着笑打量她,“有话直说吧,反正你也憋不住。” 楚怡:“……” 谁说她憋不住了!!! 不过也好吧,不管沈映和楚成在打什么算盘,楚成现在刚出狱,她直接把事情说了,可能都还不会有什么太糟糕的结果。真瞒着太子一直等下去,后面可能就覆水难收了。 ——她很怕他们在策划谋反什么的。毕竟她家可是被抄了家的设定,在这个基础上,楚成身为嫡长子,是不是很容易走上谋反的剧情? 楚怡倒不介意他当皇帝,可问题是万一他失败了怎么办?再说一谋反那多半战火纷飞生灵涂炭啊,老百姓多冤! 她便支支吾吾地说了:“殿下,奴婢觉得……哥哥的事不大对劲。” 沈晰眉心一蹙,看了看她:“怎么说?” “……也说不好。”楚怡斟字酌句道,“就是今天早上奴婢与沈公子聊了两句,他说……他说哥哥现在暂住在他家。奴婢就觉得很奇怪呀,既然他们这么熟,哥哥昨天何必故作冷淡地连见都不见他?感觉像是成心做戏骗殿下的!” 98.第 9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张济才把白蕊手里的托盘和茶一起截了下来, 交给楚怡:“送进去。” 楚怡霎时间面色惨白。 白蕊脸色也白了,僵了僵,赔着笑想拦:“张公公, 这……” “没你的事。”张济才没给白蕊面子,又瞧瞧楚怡,“快去。不然一会儿二位殿下口渴了却没茶喝, 问下来可不是我担着。” 楚怡没办法, 只得心如止水——或者说是心如死灰地进了内殿。 内殿里,夫妻两个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有人挑帘进来上茶,太子妃就下意识地扫了眼。只那么一刹, 她陡然窒息。 沈晰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也不由一滞。 凭这身衣着打扮, 他能看出这是方才在外头的楚怡。但方才她死低着头, 他没看清她的脸什么样,现在乍然见了,他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但是……罢了, 她说他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他才不喜欢她! “……殿下。”赵瑾月瞧着他的反应, 压制住心惊唤了一声。沈晰转回头, 她强撑着笑了笑, “这是……和云诗一同进东宫的楚氏。” 沈晰颔了颔首:“适才在殿外见了一面。” 楚怡趁着这两句话的工夫, 迅速上完了茶, 草草一福身就想溜之大吉。 赵瑾月又笑笑,这次的笑容缓和得更自然了些:“臣妾正打算让她也住到宜春殿来,殿下看呢?” 楚怡的脚步猛然停住。 一瞬间,沈晰跟楚怡赌气记仇的闲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郁气。 他一点都不信她本来就打算让楚氏过来,若是那样,楚氏进来的时候她就不会那样震惊。 楚氏是来找云氏的,跟她没有关系。但她看到楚氏进来奉茶,立刻想要投他所好。 他觉得懊恼得很。她真是时时处处都在揣摩,每一句话里都是算计。 他已经努力了很久了,想尽量和她坦诚相对,可她并不理会。 沈晰忽而耐心全失,报复性地想反过来怄她一回。 他于是淡声一笑:“不了吧。” 太子妃顿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听到他继续说:“你有着身孕,院子里添这么多人,也扰你休息。孤跟前缺个端茶研墨的,就让她去吧。” 楚怡倒抽凉气! 从太子的语气和微表情里,她感觉到了那股夫妻叫板的味道。可是,他们夫妻叫板为什么要拉她垫背! 楚怡无语凝噎,怀着一种垂死挣扎的心情,想为自己另谋出路:“殿下,奴婢觉得……” 然而沈晰凌厉的眼光立时扫了过来,无形中带着一行“轮得到你‘觉得’?”的蔑意,把她的话全数噎了回去。 他淡声吩咐张济才:“领她去前头吧,收拾间屋子给她。” 张济才躬身应了声是,上前拽了下楚怡的衣袖,示意她跟他走。 楚怡无可奈何,只好从揣着满心的悲愤跟着张大公公离开。 张济才在前头给她安排了处独立的小院儿,离太子的书房不远。这院子大倒不大,一边是墙,另外三边各一间屋子。但这比起先前在北边的四人同住一院,也是很大的待遇升级了。楚怡有点慌,这种独院居住怕不是在给太子睡她创造便利?这张脸长什么样她心里也有数,在现代时她要是有这张脸,估计能进娱乐圈当个流量小花。 楚怡于是心里打着小算盘去找张济才,想用尽毕生口才说服他给她换个住处,让她跟别的宫女一起住,但张济才一句话就把她堵回来了。 他说:“殿下身边没有别的宫女,你不自己住,跟宦官们住?” 楚怡无言以对。 是以这个独门独院她只好先住下了。整整一夜,楚怡辗转反侧,各种宫斗失败死无全尸的脑洞开得十分活跃。 第二天,她又如坐针毡地独自熬了一上午,因为上午她无事可做。 太子早上起来要现在前面的宣德殿和东宫官们议事,然后在书房与太子太傅一起研究学问——东宫官和太子太傅都算外臣,楚怡顶着个妾侍身份在旁边侍奉是不合适的。 于是直到下午,张济才才着人来喊她,让她到近前侍奉。 楚怡在屋子里深呼吸两回,理了理发髻,怀揣着赴刑场一般的悲壮,走向了太子的书房。 书房中,沈晰午睡刚起,便寻了本闲书读来醒神。余光扫见有人进来奉茶的时候,沈晰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然后好生愣了一下。 ——昨天他开口把楚怡调到前头时,主要是为跟太子妃置气,后来一忙就把这茬忘了。 ——现下楚怡真这么出现在了眼前……沈晰还莫名地有点别扭。 他是妻妾都有了,可的书房里,从来没出现过宫女。 沈晰便缓了一缓,沉然咳了声,说:“来了?” 刚把茶盏放到案头的楚怡手上一滞,心惊胆战地应声:“是……” 沈晰挑眉,乜了她一眼。 他很想问问,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虚什么? 那天抑扬顿挫地跟云诗说太子靠不住、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时候,你怎么不虚? 但他把这话忍住了。 楚怡哪里知道眼前的太子殿下早在心里记了她一笔,暗搓搓地瞅瞅,只觉得这人长得还蛮好看的。 其实太子目下也还不到十九,比这个古代的她就大三岁,但或许是因为肩上挑着家国天下的缘故,他已经不太有那种十九岁的男孩子常有的稚气未脱的感觉了。眉目间凌气很足,眼底透着几许超脱年龄的沉稳。 太子在她心底碎碎念的时候,再度开了口:“研墨吧。” 楚怡赶忙回神,拿起墨锭安心做事。 研墨不难,她虽然在现代时没学过,到古代初为丞相千金也用不着自己干这个,但被送入东宫前,有宫里年长的嬷嬷盯着她练过几日,她便也能磨得像模像样的了。 让她很快意识到这差事不好干的,是在太子身边杵着静候的时候。 久站是一门学问,据说新进宫的宫人都要练站桩,能站上一天也不觉得累了,才会分派到各宫做事。 楚怡却没这么练过,她被没为宫奴没几天就被舒妃转手赐进东宫了。到东宫前那小半个月,也就够学学基本礼数、学学铺纸研墨,想把站桩这种“硬功夫”练出来,时间真心不够。 更要命的是,这丞相府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的身子,身体素质本来也不太过硬。 她在现代上过体育课经历过军训的身体这么戳一下午估计毛事没有,但这个娇滴滴的身体迅速不争气地累了。 临近晚膳时,楚怡的疲劳度上升到了一定境界,两条腿都往外渗起了一种掺着酸劲儿的疼。这种不适感又一分分地往上窜,顶向五脏六腑,弄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可她能跟太子面前叫苦么?别开玩笑了。 楚怡就硬扛着,一边硬扛一边琢磨着自己得想法子锻炼锻炼,提高身体素质。 她独门独院地住着,想锻炼身体没什么阻碍。自己早上起来跑个几圈、在廊下压压腿什么的都可以。 又过了小半刻,安静了一下午没吭声的太子放下了笔,抬头看向立在外屋的张济才:“传膳吧。” 张济才一躬身,走到门边叩了两声门。不过多时,宫人们就鱼贯而入,在外屋布起了膳。 待得菜都上齐,宫人们又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楚怡正在心里暗叹他们真是训练有素,太子起身走向了外屋。 楚怡一时没意识到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张济才迅速给她递了个眼色,拼命地朝外间努嘴。 楚怡:“?” 张济才冲她动口型:侍膳啊! 楚怡愣了,她哑然看看张济才又看看已淡然落座的太子,硬着头皮朝外间走去。 她这样一动,两条腿的酸麻顿时荡开。严重倒不严重,只是一直缠绵在筋骨里。 她暗咬着牙关一直走到门槛处,前脚总算平稳地提起、迈过去了,后脚却在松气间好死不死地一跘。 楚怡不由一声低呼,但站稳得也还算很快。她略显局促地扫了眼太子的神情,就迅速定住了神,一脸冷静地垂首站着。 沈晰瞧瞧她,轻挑着眉头没开口。 张济才在旁边一阵眼晕,上前了几步,悄悄地碰了下楚怡的膝窝。 原本因为腿太难受于是心存侥幸暗自祈祷是不是不跪也行的楚怡,只好克制着不适跪下了,同时乖乖道:“殿下恕罪。” 几步开外,太子悠然地夹了一颗花生米吃。 所有人都在刹那之间感觉到了一阵不快,屋里的氛围一下子紧张不已。 吃完这颗花生,太子又撂下了筷子。他看向楚怡,打量了她那张姿容过人的脸两眼,冷淡地说了一句话:“用这种不上道的手段吸引目光的宫女,孤见得多了。” 接着,他的语气变得玩味而不屑:“只是想不到堂堂丞相千金,也能拉得下这个脸?” 这事说来也是辛酸,虽然同为东宫的宫人,但宫里等级森严,宫人跟宫人也不一样。对于张济才、周明这样混出头的宦官来说,上头的主子们是大人物,但对于底层根本见不着主子的宫人来说,这些混出头的也已经是大人物了。 是以一时之间,去巴结周明的真不少,有的是想听听太子身边的趣事,更多的是想混个脸熟,为自己的前程谋划一二。 妾侍们也各有各的想法,楚怡是对争宠的事没兴趣,宁可躲在屋子里猫冬。云诗胆子小,打从进了东宫起就什么事都跟着楚怡,看她不动,云诗也不动。 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白氏当天晚上就拿出自己积攒的银子送了过去,廖氏第二天早上也走了一趟,送了钱,还炒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楚怡对此内心毫无波澜,但廖氏回来的时候跟她说:“妹子,你添个心眼儿,那个新来的周公公……好像对你有点意见。” 楚怡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个有意见?” 廖氏皱皱眉:“我也……说不好,就是他问了不少关于你的事,但态度吧,瞧着又不算和善。” ——这一点,楚怡在几天之后就有感觉了。她偶尔和周明碰上面,周明确实总阴阳怪气儿地斜着眼儿看她,就好像她欠了他的钱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太子妃刚发落了刘清的缘故,周明的这种不顺眼暂时也只限制在了“阴阳怪气”上,没给她什么气受,她也懒得多加理会。 就这样,日子在炭火烘出的温度里暖暖和和地过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年关。 年关时四处都忙,从腊月廿五起,京中就陆续开始拜年走动了。宫里也是一样,女眷们走动的尤为热络,不少平常不起眼的外命妇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拜见太子妃。 太子沈晰也忙了起来,一是出宫开府的兄弟们进宫向长辈拜年时基本都要来见他,二是他自己也还是小辈,又是嫡子。父皇后宫的小嫔妃他犯不上去见,但看着他长大的几位高位嫔妃,他的礼数总不能缺。 99.第 9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屋里头最得脸的侍女白蕊是唯一一个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人,是以在太子妃歪在罗汉床上缓神的时候, 她小心地上前劝了一劝:“殿下, 依奴婢看, 您有些话……不妨别说了。” 赵瑾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了看白蕊,问她:“我说得不对么?” “这……”白蕊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她原本觉得, 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太子妃的不是。太子殿下只是在晨起时随口埋怨了句近来政务忙、课业也紧, 过得烦的很。太子妃便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规劝的话, 说得太子不耐烦了。 在白蕊看来,人都有乏累的时候, 跟亲近的人抱怨两句是人之常情。在今日之事上, 是太子妃太刻板了。 但同时, 要硬论对错, 太子妃的话倒也都没错。 白蕊便说:“奴婢只是觉得,您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 赵瑾月没开口, 白蕊瞧了瞧她的神色,又道:“奴婢担心, 您这样是把太子殿下往徐侧妃那儿推。” 赵瑾月一声轻笑, 白蕊赶忙闭了口。那抹笑意冷下去之后, 赵瑾月说:“那就由着他去。反正, 我也学不来徐氏那副狐媚样子。” 白蕊就说不出话了。其实在她看来, 徐氏能突然冒出来、一举被立为侧妃, 跟太子妃这个清高性子不无关系。 按照规制, 太子妾总共分为四等,自上到下依次是侧妃、良娣、宝林、奉仪。诚然再往后还可以有妾侍,没有员额限制,但那按规矩说是不作数的,花名册上也只按宫女来算。 目下的东宫里,太子妾共有三人,都是去年九月太子大婚时皇后和舒妃一起做主册封的,最初封的都是宝林。 白蕊清楚地记得,太子在刚成婚那会儿,对几个妾都不感兴趣,就想跟太子妃好好过日子。可太子妃一直这样的一板一眼,单是她在旁边瞧着,都觉得难以交心。 便是民间普通的夫妻相处,都鲜少有一方愿意总听另一方说教,又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太子妃大约是想做得端庄贤惠有威严,可日子长了,太子吃不住呀! 就这样,徐氏入了太子的眼。徐氏的出身比不得太子妃,论长相也不是顶好,但性子和软。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太子在徐氏那儿时,总比在太子妃这里放松多了。 于是,徐氏在今年四月份晋了良娣,上个月,皇后又赐了道恩典封徐氏做侧妃。 打那之后,太子妃就愈发别扭了。白蕊瞧着,她其实是想跟太子好好做恩爱夫妻,可她又奇怪地非要拿着这个清高劲儿! 白蕊对此很是费解,不懂太子都没在太子妃面前摆谱,太子妃在太子跟前为什么反倒冷傲了起来。 白蕊心里揶揄着,外头的桃蕊匆匆地进了屋。 桃蕊一福:“殿下,北边的楚氏来了,说想见您。” 赵瑾月的眉头微微挑了两分:“什么事?” 桃蕊道:“没说,只提到白蕊姐姐先前去带过话,说您吩咐她有事便来禀,她便来了。” 哟,可真新鲜! 赵瑾月挑了挑眉头,懒懒地坐起了身:“让她进来吧。” 桃蕊应下,挑了帘出去喊楚怡。没有正经名分的妾侍和寻常宫女没什么身份差别,尤其是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的,桃蕊对她便也没有太多客气:“跟我进来吧。”桃蕊冷淡道。 楚怡倒不在意,理了理衣裙,就跟着她进了殿。 到了寝殿里,桃蕊停下脚,她便也会意地不再往前走了,按规矩行礼下拜,口道:“太子妃殿下万福。” “起来吧。”赵瑾月淡声。待得楚怡站起身,她也没多寒暄什么,直接问说,“听说你有事要禀,什么事?” 楚怡很乖巧地欠身颔首:“一点小事,奴婢本不想叨扰殿下。可是殿下,天实在冷了,刘公公还扣着炭不给,奴婢们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她说得连一道弯都没拐。 楚怡觉得,这有什么可拐弯的?可不就是刘清扣着炭不给她们用?又不是她们犯了错,犯得着拐弯抹角么? 但如此直白告状的路数,让赵瑾月好生怔了一下。 殿里于是一静,然后赵瑾月缓了一缓,说了宫中常用的粉饰太平的话:“想是刘清事多人忙。你先回去吧,本宫知道了。” 这句话并不能让楚怡安心。 类似的情形她在现代见得多了,遇到问题找相关部门投诉后对方让回去等消息,意味着至少50%的概率会没有下文。 诚然她倒不认为太子妃会帮着一个宦官克扣她这点儿炭,但相较于刘清,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事多人忙”——她万一一转眼把这茬给忘了怎么办? 楚怡便笑意满面地一福:“谢殿下。”然后继续道,“那,可否请白蕊姐姐随奴婢一道回去一趟,直接同刘公公说清此时?免得刘公公不信奴婢的话,倒觉得奴婢狐假虎威。” “……”赵瑾月一下子都蒙了,白蕊也蒙了。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都没见过这么一口气追到底的路数。 可她这要求,偏偏又不过分,在情在理。哪怕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赵瑾月只得沉住一口气,点一点头:“也好。”说着看向白蕊,“你便去一趟,把这事办了,也瞧瞧那刘清还克扣了宫人们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若没有,押到院子里杖三十,告诉他本宫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这样的事;若还有别的,直接把他给本宫换了。” “是。”白蕊福身应下,规矩周全地面朝着太子妃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向楚怡道,“走吧。” 二人一道往北边走的时候,白蕊一直在等着楚怡开口说话。但楚怡竟愣是一言不发,直至还剩一道门槛就到地方的时候,白蕊忍不住了,锁着眉头转过了身:“你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等过去了,人多口杂,可就不好提了。” “?”楚怡不解,“说……什么?” 白蕊又被她搞蒙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道:“你跑这一趟,就真只是为了要炭,不是想讨个差事?” 这回换楚怡蒙了。 白蕊所说的“讨个差事”是什么差事她知道。妾侍虽然没正经位份,按编制算属于宫女,但到底也算太子身边的人,最要紧的“分内之职”永远都是侍奉太子。 如此,就算平常闲着没事,脏活累活也是绝不会让她们干的——太子召见的时候看到她们身上脏兮兮或者累得够呛那不合适。 所以一般而言,妾侍会干的活儿,也就是在太子妃面前端茶倒水,或者去其他有名分的太子妾跟前端茶倒水。 而对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的妾侍来说,这种“差事”无疑也是让她见到太子的捷径。 于是可想而知,白蕊误会了,有可能白蕊背后的太子妃也误会了,以为她这么往宜春殿跑是为了抛砖引玉。 但楚怡当真没往那儿想。 白蕊发问后,她的呆滞神情也道出了这个答案。 白蕊诧异得轻抽凉气,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一壁转身继续往前走,一壁不解地呢喃:“倒真是个怪人。” 不仅是个怪人,而且,怕不是个傻子? 太子忙于朝政,纵使和太子妃处得不好,一年多来也就冒出了徐侧妃一个。其他的,别说北边的妾侍了,就连另外两个宝林都经年累月地见不到太子的面。 现下谁还想冒头,只能求太子妃或者徐侧妃引荐。 但两个人都不是喜欢旁人分宠的人,太子妃更是一直把北边那几个都盯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让她们一辈子都在那里别出来才好。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妃肯让楚怡来宜春殿求事,大概也是有点别的考虑。或许是因为楚怡生得太美,也或许是因为她出身相门,太子妃在不希望她得宠的同时,又希望她一旦得宠,能是自己人,而不是往徐侧妃那边靠。 白蕊是从太子妃的娘家跟进来的,随侍太子妃多年,自问不会摸错太子妃的意思。可她万没想到,自己替太子妃递下这个台阶了,这位楚氏却显出了一脸讶异,瞧着完全没往那边想? 白蕊真是被楚怡给噎着了,心说这什么人啊,东宫里能跟太子妃面对面说话的宫人总共有几个?她倒好,跑到太子妃跟前要炭,还真就只是要炭?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白蕊无话可说,楚怡瞅瞅她,也无话可说。 就这么着,当天下午,刘清的罪名就查实了,他自是不止克扣了四个妾侍的炭,其他宫人吃穿用度上的东西也都被他黑走了不少,吃暗亏的不计其数。 白蕊奉太子妃的旨把他打发去了慎刑司,但这样一来杂役宫人们就少了个管事的。白蕊翻着典籍瞧了瞧,北边没有资历合适的能直接拎出来用,只好去回太子身边的总管张济才,问他能不能从前头拨一个过去。 白蕊不知道,这话正中张济才下怀——月余前新调来了个叫周明的宦官特别机灵,又善钻营,他总觉得留在身边是个威胁,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顶替自己。可想打发人走,又迟迟找不到罪名,当下这明升暗降的机会正合适! 100.第 10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又根据自己看过的古言小说推断了一下, 觉得自己应该不能见别的男人, 就算是亲哥也不行。 她于是迟疑着福了福:“奴婢先……告退?” 太子看看她:“不想见你哥哥?” 楚怡从而了解到太子不介意她见楚成, 便又摇头道:“没有,但不是还有位沈公子?” 沈晰点头:“是本家宗亲。没关系,你若想见楚成就留下。”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 她确实想见楚成。 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她在楚家的时候见过他两面, 每次都觉得他可真是把潇洒不羁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人她先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一次,是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诚然霍去病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剧里都是位武将,而楚成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文人,但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加遮掩的年少轻狂劲儿是一样的。 同时, 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 和无数朝臣一样, 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 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 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 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 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但已经很旧了,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沈映进入内室后,伏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颔了颔首,待他起身,张口便问,“你要为楚成交罚金?”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做不起的人家,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从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便想救他。无奈家底有限,所以花了几日变卖家宅家当。” 沈晰:“……”他滞了会儿才道,“你把宅子卖了?” 沈映点头:“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进的宅子,赶着卖了,换得两千两纹银。另有古董字画、祖宗传下来的宫中赏赐,又卖了两千余两。在下花了几百两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新宅供母亲居住,余下的都带来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沈晰笑了笑,“给楚成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两黄金,当下本朝金银价是一换十,你这还差着□□成呢。” 看来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早知道不让人去押楚成了。 沈晰兀自摇摇头便想让他退下,沈映却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点钱。” “?”沈晰一怔。 旁边的张济才都吓着了,锁眉低斥:“你说什么呢!” 沈晰缓了缓,变得一脸好笑:“这位……族弟,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你这家宅家当全卖了,孤借你钱,你拿什么还?难不成想骗着孤当冤大头?” “不敢。”沈映颔首抱拳,“钱债人偿,行不行?殿下给我个差事,我的月例和赏赐尽数拿来抵债。” 楚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三千两黄金,按一换十算,那就是三万两银子。扣掉他手头的三千多两,那还差两万六千多两。 两万六千多两银子在古代是什么概念?够一户小康人家活好几千年!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就像是在21世纪大部分一辈子都见不到某女星要交的8.8亿税款和罚金。 这么多钱拿月例抵,少年,你一辈子给太子当牛做马也还不起吧! 而且…… 楚怡又瞧了瞧太子,觉得他一定不会答应,因为这债铁定收不回来。 沈晰作为当朝太子自然也算得清这账,不然来日他承继大统户部怕是要赔死。 但他心下不禁好奇,便笑睃着楚怡调侃道:“怎么,你哥对这人有救命之恩?” 楚怡心说你问我干啥? 沈映双眸一亮:“这位是……” “这是楚成的亲妹妹。”沈晰淡然道。 沈映不胜欣喜,深深朝楚怡一揖,接着眸光清亮地向沈晰解释道:“楚公子对我的母亲有救命之恩。前两年京中闹疫病,宗亲虽有太医院救治,但太医院看人下菜碟,只顾巴结达官显贵,我的父亲便是那时亡故的。当时母亲也病重,我无计可施,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求人,四处都把我拒之门外。最后我壮着胆子去叩了楚家的门,正碰上楚公子回京探亲,当即慷慨解囊,救了母亲一命。” 所以现在,他砸锅卖铁乃至“卖身”来救恩人了? 这么算起来,倒是一个有善心,一个讲义气。 沈晰心下略作忖度,觉得那他发个善心也无妨。反正要在他这里领差事的是沈映,不是楚成。 他若用楚成,坊间势必说什么的都有。可他用沈映,事情要传出去就是连带始末一起传了,不失为一段佳话。 送到门前的贤名为什么不要呢? 顺水推舟好了。 沈晰便说:“你给孤立个字据。一会儿楚成来了,孤着人拿钱送去刑部,他就可以走了。你暂且住在东宫,给你个什么差事,孤想想看。” 沈映骤然松气,衔着笑跪地一拜:“多谢殿下!” 又过不多时,楚成也进宫了,但他没进书房的大门。 外头进来的宦官紧锁着眉头禀话道:“那个楚成说……见殿下也、也没什么用……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先走了。” 嚯——这么牛气? 沈晰好笑地向那宦官道:“你去告诉他,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出来的救命恩人在这儿呢,让他进来见见。” “下奴说了。”宦官低着头,“可他说,是他先救的沈公子,充其量算一命换一命,他不欠沈公子的。” “……”楚怡在旁边默默地吸了口凉气。 她这个便宜哥哥是个什么怪脾气! 沈晰瞧瞧沈映,笑了声:“那放他走吧,给刑部把罚金如数送去。记着,不是孤赎的人,是沈映。” “是。”宦官躬躬身,就告了退。沈晰又递了个眼色,张济才便带着沈映也告了退,给沈映安排住处去了。 屋里静下来,沈晰盯着沈映留在案头的字据,某种微微一凌。 嗤,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这出赎人的戏,准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完了的。不过,他也乐得瞧瞧楚成接下来还能闹出什么水花,这个让满朝学子都心服口服的楚成,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扫了眼楚怡。 楚怡明显也正在想事情,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想什么呢?”他看着她问。 楚怡浅怔,接着就如实说了:“奴婢在想,那位沈公子还真讲义气,是个好人!” “……”沈晰的心里莫名犯了一丁点儿酸,但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目光落回手里的字据上,随意般地淡声问:“那孤呢?” “?”楚怡被问得一愣,黛眉锁了锁,诚恳道,“殿下自然……也是好人啊!” 她不想和他有什么,但不代表她对他有成见。这阵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他虽然记仇、好面子、有时候还有点别扭,但人品是真没问题! 她只是奇怪:“殿下为何这么问?” 沈晰:“……” 就是,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短暂地怔了怔,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随口一问,不行么?” 哦,刚才忘了这条——他偶尔还爱抬杠! 楚怡心里吐着槽,嘴上抑扬顿挫道:“行!殿下您随便问!” 沈晰斜眼瞥着她,嗤笑了一声。 屋外,张济才回来的时候,在院外碰上了周明。周明在云氏、廖氏、楚氏都离开北边后变得很闲,今儿个就索性把余下的差事交给了手下,自己逃了个清闲,来找旧友喝酒来了。 张济才并不算他的旧友之一,但当下,因为周明已对他构不成威胁的缘故,张济才看他也顺眼了起来。 他笑着跟周明打了招呼,还跟他说:“这么着,你替我进去侍候一会儿,我那儿有点儿好酒,给你拿去。” ——这也就是卖个人情。 周明侍候太子不会出岔子,但也不至于这么片刻工夫就把张济才给顶了,张济才什么也不用怕。对周明而言,有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也是只赚不亏,俩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结个善缘。 周明于是乐乐呵呵地应下,便进了院门。还没走进屋,正碰上楚怡端着刚撤下的茶出来。 “哟——”周明一瞧见这位就堆起了笑,拱手跟她说,“恭喜恭喜。” 楚怡在北边的时候跟他正面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下也懒得装什么好脸,并不和善地道:“恭喜什么啊?” “啧。”周明意味深长地蹙蹙眉,压着音说,“您瞧您,怎么还非让人直说呢?恭喜您前程似锦啊!如今谁不知道,您在太子身边那是……”他眼珠子一转,“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 楚怡从云诗那里也听到过这四个字,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描述——太子的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她顿时很想骂人,但接着,她想到了太子的警告:以后,不许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 正好啊! 楚怡磨着牙,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周明被她这副神情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公公啊……”她上前了半步,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起了周明。 楚怡两只手都被他握在手里,下意识地想缩,又拼力克制着没缩。 而后她便感觉他温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同时,他饶有兴味地问她:“你想孤了?” 楚怡:“……” 自己说过的话,哭着也得承认! 她强撑着微笑:“是,臣妾……有几日没见殿下了。” 沈晰欣然也微笑:“原本看你这里人多不想扰你,既如此,孤今晚在你这儿了。” 楚怡窒息:“……” 别啊…… 另几人却很识趣,听言不论愿不愿意都一福身,麻利地告退了。 一直很怕太子的好闺蜜云诗走得尤其快,转眼间就只剩了楚怡一个,在屋里体验头皮发麻的感觉。 当然,她身体上的反应不止头皮发麻,脸也红透了。太子要留在这儿,她是明摆着要侍寝了啊!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但是能怎么办呢? 自己念叨来的太子,跪着也得伺候完! 楚怡无声地深呼吸,继续撑着笑:“那个……殿下,臣妾白日里忙着从前头搬回来,忙了一整日,先去沐浴更衣……” 沈晰点点头:“去吧,孤还有两本折子得看完,就在你这儿看了。” 说完,他就折进了正厅东侧的卧房。 楚怡则悲愤地走出了正厅,去了浴室。 这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也在院子东侧,但论规格不能算个正经的厢房。浴室里有个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古代洗澡用的大木盆,还有衣橱、妆台和屏风,设施还算齐全。 楚怡去沐浴,青玉理所当然地要跟去侍奉,被楚怡反手阻在了门外:“衣服给我就行,你别进来!” “?”青玉怔了怔,“那您更衣的时候……” “我又不是个残废,我自己会穿。”楚怡说着从她手里将衣服抢走了,独自钻进浴室,紧紧闩上了门。 盆里的水是在妃妾们来“恭喜”她前备上的,这还也还热乎着,楚怡进去暖暖和和地一泡,确实解乏,舒服得她一时间脑子都空了。 但等到出水穿衣服的时候,该面对的事情就又涌进了脑海里。她床上中衣低头一瞧,顿时脸红心跳。 ——现下天热,中衣都做得轻薄。这么单穿着,看着,露点。 她于是缩到了屏风后,压着音喊外头的青玉:“青玉!你给我拿件心衣来!” 心衣是这个年代女孩子穿在中衣里的衣服,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内衣。但内衣嘛,夜里睡觉当然没人穿,青玉便很疑惑:“娘子,这会儿您还穿心衣啊?” 楚怡斩钉截铁:“穿!你快去!” 青玉便去了。卧房里,沈晰坐在罗汉床上读着折子,背后刚好是窗户,窗外几步远就是浴室的门。楚怡和青玉方才那几句窃窃私语声音倒真不大,但架不住他离得这样近,好巧不巧地全听见了。 他自顾自地笑了声,摇摇头,又安心下来继续看折子。 过了约莫一刻,楚怡磨磨蹭蹭地进来了。她一步都没敢在他面前停,直接钻进了遮着幔帐的床里。他抬眼去瞧,看见她迅速地缩进了被中,幔帐透出来的轮廓都能看出她把自己盖得很严实。 沈晰又笑了声,然后好不容易才重新定住心神,找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行。 床上,楚怡艰难地做着心理建设。 太子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可她还偏没办法怪太子了,谁让她自己刚才嘴贱呢? 可是让她骗自己说她已经和太子情投意合了,那也是做不到的,骗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那、那她怎么接受接下来的事儿?难道……让她脑补自己在和别人约|炮?以后她和太子就算是……算是炮|友? 101.第 10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这样一来, 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 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 那她就扛着! 于是, 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 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 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 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沈晰在屋里头锁着眉头听,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宦官打从太子殿下皱眉开始就跪下了, 猛地听到这一声笑, 几人都惊奇得下意识抬头看他。 沈晰好生敛了敛笑, 站起身, 慢悠悠地向外踱去。 院中,周明都快哭了。他知道太子就在院中, 恨不得找块抹布把这小姑奶奶的嘴堵上。 除此之外,他还很想抽自己一嘴巴——跟她多什么嘴啊!这就是个炮仗, 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炸就炸! 周明哭丧着脸, 眼看着楚怡跟个说书的似的引经据典骂得没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真当着她的面把那一嘴巴抽下去让她消气,太子出现在了门口。 周明膝头一哆嗦, 跪地颤声:“殿、殿下……” 楚怡心下松气, 噤声, 转过身也跪了下去。 沈晰往外踱了几步, 声音懒散:“怎么回事啊?” “这这这这……”周明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并没想招惹楚氏,那句恭喜就是个实打实的恭喜——整个东宫都在说楚氏近来得宠,他真的以为她得宠了啊!他是好心啊! 沈晰也没想听周明说,他踱到楚怡身侧,抬脚在她腿边碰了碰:“你进来。”而后转身便进屋了。 楚怡一瞧太子都没让周明起身,觉得自己的计划十有八|九能成,窃喜着站起身,面上堆着一脸诚惶诚恐跟上了他。 等她进了屋,沈晰便让屋里的几个宦官退了出去,靠在桌边抱着臂问她:“怎么回事?周明怎么毁你清誉了?” 楚怡眼眸低垂,盯着地面不服不忿道:“他说奴婢在殿下这里是……红袖添香!” 太子哦了一声,点点头:“这话不算错,孤读书的时候你在身边,可不就是红袖添香?” 楚怡继续道:“可不止这些。这种流言奴婢听得多了,还有说……殿下书房里有一方窄榻的!这叫什么话!” 沈晰哑了一下,局促地干咳了声:“这是他不对。” 楚怡浅怔:你等等……? 太子眉心蹙了蹙,望着院子的方向沉吟了会儿:“来人。” 两名宦官应声而入,他吩咐道:“那个周明,押出去杖三十,打发到慎刑司去。” 楚怡懵逼:这个剧本不对! 两个宦官低头应了声是,躬着身就要走。楚怡汗毛倒立,顾不上多想,赶紧闪身挡了他们。 她一边挡一边凌乱地跟沈晰解释:“殿下,窄榻那个不是周明说的,是奴婢从别处听来的!” 沈晰看着她这伸开双臂站成了个“十”字的样子,忍着没笑,冷脸跟她说:“不碍事。他是北边的掌事宦官,谣言传得四处都是他自有责任,拿他做个例,让旁人心里有数。” ……别啊! 楚怡快疯了。 她倒不是块当白莲花的料,但凡周明从前实实在在地欺负过她一点儿,她现在都可以心如止水地看他倒霉。 可问题是周明还真没对她怎么样过,他二人间之间的不快仅限于见面斗嘴。 这回的事,又是她谋划着想自己惹事离开——现下让她眼瞧着周明被挨顿板子被打发到慎刑司,她亏心啊! 而且太子那个话虽然听着有道理,但其实并不成立。谣言这个东西只怕从文明起源那天开始就有,罚个管事儿的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楚怡于是从两个宦官之间挤了过去,到太子跟前跪下了:“殿下,不是周公公的错。周公公就跟奴婢道喜来着,奴婢虽然不爱听,但他未必是不好的意思,刚才在外面争起来,是奴婢惹的事!” 哟,这人—— 沈晰眯着眼悠悠道:“你若这么说,那孤可就罚你了?” 这话正中楚怡下怀,楚怡当即应道:“行!” 骤然唰地一静。 她在为周明求情,心一横把自己豁出去了不算奇怪。可在她应话的一瞬间,沈晰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即便转瞬即逝也依旧非常明显的喜悦。 那不是简单的救人成功的喜悦,那一瞬间里,她的眼睛都亮了,就像办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大事。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总不能是成心找罪受,没人会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沈晰一语不发地思量了起来,楚怡跪在那儿,突然感觉到周围一股危险的味道正在升腾。 她……那句话说过火了吗? 楚怡心惊胆战地反思着,面前的人忽地蹲身,一下子撞入她视线的面孔弄得她思绪打结。 她一时间只能怔怔地和他对视,而沈晰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怡深吸气,他一字一顿地把话问得更清楚了些:“你是不是不想在孤身边待着?” “……” 楚怡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连肾上腺素都飚高了。 他怎么看出来了?他怎么问了?她怎么办啊! 她呆若木鸡,沈晰从她这副神情里毫无难度地读出了答案。 是以周围的危险好像更明显了点儿,沈晰冷淡地问她:“为什么?” “……”楚怡强咽了口口水,“那个……奴婢觉得,殿下您……不待见奴婢,所、所以……” “孤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沈晰锁起眉。 楚怡想继续说,但紧张到喉咙都绷紧了,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沈晰兀自想了想,接着问:“因为孤听到过你说孤的坏话?” 楚怡迅速点头,又补充道:“而而且……奴婢姓楚,是罪臣之女……” “孤还没那么记仇。”沈晰犹自冷着脸,鼻中一声轻哼,“至于你的出身,孤若想计较,早已计较了。” 楚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但才过了两秒不到,她就又不安地抬了下眼皮,正好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晰睇着她这副瑟瑟缩缩的样子轻笑:“你性子直,孤也不跟你兜圈子——去别处当差这事你死了心吧,想都别想。” “……为什么啊。”楚怡懵然问出,心说殿下你怎么还较劲呢? 沈晰抬了抬下颌:“因为孤看上你了。” ——!!! 楚怡感觉天顶盖正上方惊雷炸开,劈得她大脑空白,浑身一阵凉汗。 凉汗之后,她的脑子有点想哭,可又一点也哭不出来,连哽咽都没有。 她只能张张口,磕磕巴巴道:“您、您别啊……” “?”沈晰无言以对地蹙起了眉头。 他是才刚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看上她了的。因为当她承认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很生气,而且还有点慌。 可即便只是这片刻里,他脑中也已斗转星移地设想了许多种她得知他看上他之后会有的反应。 ——可她这算个什么反应? “您别啊”?这什么意思? 楚怡努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语气恳恳切切:“奴婢就不是个……不是个当宫妃的料!您看奴婢这臭脾气,没规没矩的,您身边有这么一号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奴婢就……就就就好好当个宫女吧,奴婢好好在您身边待着,殿下您您您不提那话了行不……” 沈晰心里快笑死了,她怎么这么好玩? 而后他状似为难地啧了声嘴:“不好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然后,他还饱含玩味地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孤就是看上你了,就喜欢你这臭脾气。” 您这是有什么毛病…… 楚怡哽咽着,把这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她就不懂了,太子怎么就能看上她呢? 沈晰也不懂了,他堂堂太子,日后承继大统,天下都是他的,被他看上就让她这么难过吗? 她这种难过,还俨然不是什么欲拒还迎,她难过得情真意切,就好像他是个乡间恶霸正在逼良为娼一样。 于是,沈晰想着她性子直,又直接问了:“你是觉得孤讨厌吗?”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102.第 10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张济才领着她进了外殿,拐去侧殿的茶间, 刚好把准备进去奉茶的白蕊挡住。 张济才把白蕊手里的托盘和茶一起截了下来,交给楚怡:“送进去。” 楚怡霎时间面色惨白。 白蕊脸色也白了,僵了僵,赔着笑想拦:“张公公, 这……” “没你的事。”张济才没给白蕊面子,又瞧瞧楚怡, “快去。不然一会儿二位殿下口渴了却没茶喝,问下来可不是我担着。” 楚怡没办法, 只得心如止水——或者说是心如死灰地进了内殿。 内殿里,夫妻两个正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有人挑帘进来上茶, 太子妃就下意识地扫了眼。只那么一刹, 她陡然窒息。 沈晰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 也不由一滞。 凭这身衣着打扮, 他能看出这是方才在外头的楚怡。但方才她死低着头,他没看清她的脸什么样,现在乍然见了, 他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但是……罢了,她说他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他才不喜欢她! “……殿下。”赵瑾月瞧着他的反应, 压制住心惊唤了一声。沈晰转回头, 她强撑着笑了笑, “这是……和云诗一同进东宫的楚氏。” 沈晰颔了颔首:“适才在殿外见了一面。” 楚怡趁着这两句话的工夫,迅速上完了茶,草草一福身就想溜之大吉。 赵瑾月又笑笑,这次的笑容缓和得更自然了些:“臣妾正打算让她也住到宜春殿来,殿下看呢?” 楚怡的脚步猛然停住。 一瞬间,沈晰跟楚怡赌气记仇的闲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郁气。 他一点都不信她本来就打算让楚氏过来,若是那样,楚氏进来的时候她就不会那样震惊。 楚氏是来找云氏的,跟她没有关系。但她看到楚氏进来奉茶,立刻想要投他所好。 他觉得懊恼得很。她真是时时处处都在揣摩,每一句话里都是算计。 他已经努力了很久了,想尽量和她坦诚相对,可她并不理会。 沈晰忽而耐心全失,报复性地想反过来怄她一回。 他于是淡声一笑:“不了吧。” 太子妃顿时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听到他继续说:“你有着身孕,院子里添这么多人,也扰你休息。孤跟前缺个端茶研墨的,就让她去吧。” 楚怡倒抽凉气! 从太子的语气和微表情里,她感觉到了那股夫妻叫板的味道。可是,他们夫妻叫板为什么要拉她垫背! 楚怡无语凝噎,怀着一种垂死挣扎的心情,想为自己另谋出路:“殿下,奴婢觉得……” 然而沈晰凌厉的眼光立时扫了过来,无形中带着一行“轮得到你‘觉得’?”的蔑意,把她的话全数噎了回去。 他淡声吩咐张济才:“领她去前头吧,收拾间屋子给她。” 张济才躬身应了声是,上前拽了下楚怡的衣袖,示意她跟他走。 楚怡无可奈何,只好从揣着满心的悲愤跟着张大公公离开。 张济才在前头给她安排了处独立的小院儿,离太子的书房不远。这院子大倒不大,一边是墙,另外三边各一间屋子。但这比起先前在北边的四人同住一院,也是很大的待遇升级了。楚怡有点慌,这种独院居住怕不是在给太子睡她创造便利?这张脸长什么样她心里也有数,在现代时她要是有这张脸,估计能进娱乐圈当个流量小花。 楚怡于是心里打着小算盘去找张济才,想用尽毕生口才说服他给她换个住处,让她跟别的宫女一起住,但张济才一句话就把她堵回来了。 他说:“殿下身边没有别的宫女,你不自己住,跟宦官们住?” 楚怡无言以对。 是以这个独门独院她只好先住下了。整整一夜,楚怡辗转反侧,各种宫斗失败死无全尸的脑洞开得十分活跃。 第二天,她又如坐针毡地独自熬了一上午,因为上午她无事可做。 太子早上起来要现在前面的宣德殿和东宫官们议事,然后在书房与太子太傅一起研究学问——东宫官和太子太傅都算外臣,楚怡顶着个妾侍身份在旁边侍奉是不合适的。 于是直到下午,张济才才着人来喊她,让她到近前侍奉。 楚怡在屋子里深呼吸两回,理了理发髻,怀揣着赴刑场一般的悲壮,走向了太子的书房。 书房中,沈晰午睡刚起,便寻了本闲书读来醒神。余光扫见有人进来奉茶的时候,沈晰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然后好生愣了一下。 ——昨天他开口把楚怡调到前头时,主要是为跟太子妃置气,后来一忙就把这茬忘了。 ——现下楚怡真这么出现在了眼前……沈晰还莫名地有点别扭。 他是妻妾都有了,可的书房里,从来没出现过宫女。 沈晰便缓了一缓,沉然咳了声,说:“来了?” 刚把茶盏放到案头的楚怡手上一滞,心惊胆战地应声:“是……” 沈晰挑眉,乜了她一眼。 他很想问问,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虚什么? 那天抑扬顿挫地跟云诗说太子靠不住、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时候,你怎么不虚? 但他把这话忍住了。 楚怡哪里知道眼前的太子殿下早在心里记了她一笔,暗搓搓地瞅瞅,只觉得这人长得还蛮好看的。 其实太子目下也还不到十九,比这个古代的她就大三岁,但或许是因为肩上挑着家国天下的缘故,他已经不太有那种十九岁的男孩子常有的稚气未脱的感觉了。眉目间凌气很足,眼底透着几许超脱年龄的沉稳。 太子在她心底碎碎念的时候,再度开了口:“研墨吧。” 楚怡赶忙回神,拿起墨锭安心做事。 研墨不难,她虽然在现代时没学过,到古代初为丞相千金也用不着自己干这个,但被送入东宫前,有宫里年长的嬷嬷盯着她练过几日,她便也能磨得像模像样的了。 让她很快意识到这差事不好干的,是在太子身边杵着静候的时候。 久站是一门学问,据说新进宫的宫人都要练站桩,能站上一天也不觉得累了,才会分派到各宫做事。 楚怡却没这么练过,她被没为宫奴没几天就被舒妃转手赐进东宫了。到东宫前那小半个月,也就够学学基本礼数、学学铺纸研墨,想把站桩这种“硬功夫”练出来,时间真心不够。 更要命的是,这丞相府里出来的千金大小姐的身子,身体素质本来也不太过硬。 她在现代上过体育课经历过军训的身体这么戳一下午估计毛事没有,但这个娇滴滴的身体迅速不争气地累了。 临近晚膳时,楚怡的疲劳度上升到了一定境界,两条腿都往外渗起了一种掺着酸劲儿的疼。这种不适感又一分分地往上窜,顶向五脏六腑,弄得她浑身都不舒服。 可她能跟太子面前叫苦么?别开玩笑了。 楚怡就硬扛着,一边硬扛一边琢磨着自己得想法子锻炼锻炼,提高身体素质。 她独门独院地住着,想锻炼身体没什么阻碍。自己早上起来跑个几圈、在廊下压压腿什么的都可以。 又过了小半刻,安静了一下午没吭声的太子放下了笔,抬头看向立在外屋的张济才:“传膳吧。” 张济才一躬身,走到门边叩了两声门。不过多时,宫人们就鱼贯而入,在外屋布起了膳。 待得菜都上齐,宫人们又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楚怡正在心里暗叹他们真是训练有素,太子起身走向了外屋。 楚怡一时没意识到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张济才迅速给她递了个眼色,拼命地朝外间努嘴。 楚怡:“?” 张济才冲她动口型:侍膳啊! 楚怡愣了,她哑然看看张济才又看看已淡然落座的太子,硬着头皮朝外间走去。 她这样一动,两条腿的酸麻顿时荡开。严重倒不严重,只是一直缠绵在筋骨里。 她暗咬着牙关一直走到门槛处,前脚总算平稳地提起、迈过去了,后脚却在松气间好死不死地一跘。 楚怡不由一声低呼,但站稳得也还算很快。她略显局促地扫了眼太子的神情,就迅速定住了神,一脸冷静地垂首站着。 沈晰瞧瞧她,轻挑着眉头没开口。 张济才在旁边一阵眼晕,上前了几步,悄悄地碰了下楚怡的膝窝。 原本因为腿太难受于是心存侥幸暗自祈祷是不是不跪也行的楚怡,只好克制着不适跪下了,同时乖乖道:“殿下恕罪。” 几步开外,太子悠然地夹了一颗花生米吃。 所有人都在刹那之间感觉到了一阵不快,屋里的氛围一下子紧张不已。 吃完这颗花生,太子又撂下了筷子。他看向楚怡,打量了她那张姿容过人的脸两眼,冷淡地说了一句话:“用这种不上道的手段吸引目光的宫女,孤见得多了。” 接着,他的语气变得玩味而不屑:“只是想不到堂堂丞相千金,也能拉得下这个脸?”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她确实想见楚成。 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她在楚家的时候见过他两面,每次都觉得他可真是把潇洒不羁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人她先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一次,是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诚然霍去病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剧里都是位武将,而楚成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文人,但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加遮掩的年少轻狂劲儿是一样的。 同时,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和无数朝臣一样,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但已经很旧了,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沈映进入内室后,伏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颔了颔首,待他起身,张口便问,“你要为楚成交罚金?”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做不起的人家,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从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便想救他。无奈家底有限,所以花了几日变卖家宅家当。” 沈晰:“……”他滞了会儿才道,“你把宅子卖了?” 沈映点头:“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进的宅子,赶着卖了,换得两千两纹银。另有古董字画、祖宗传下来的宫中赏赐,又卖了两千余两。在下花了几百两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新宅供母亲居住,余下的都带来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沈晰笑了笑,“给楚成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两黄金,当下本朝金银价是一换十,你这还差着□□成呢。” 看来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早知道不让人去押楚成了。 沈晰兀自摇摇头便想让他退下,沈映却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点钱。” “?”沈晰一怔。 旁边的张济才都吓着了,锁眉低斥:“你说什么呢!” 103.第 10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晰锁着眉头沉思了一下, 坦诚道, “没用。你已经是孤的妾侍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楚怡:“……”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 抬眸瞅瞅他, 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 他也没再追究,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 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 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 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 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 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 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他都没直接睡了她,而是愿意给她时间,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楚成倒好,十两银子做一身衣服…… 沈映不想计较钱,可也实在是肉疼。 楚成绷着脸看了他的神情半天,没绷住嗤笑了声:“别心疼了。你放心,我保准给你把这差事办漂亮。到时太子殿下给的赏银,怎么也不值十两。” “唉——”沈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做应答,楚成又笑:“这十两也记我账上,来日我还你。” “……谁想跟你算这个了。”沈映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起来,皱皱眉头,转身要走,楚成却笑说:“你还是算吧,我这还匀了二两出来给你买东西呢,你要是不记这账,便成了你自己买给自己了!” 沈映被他说得转过头,正要问买了什么,一方两个拳头大小的纸包迎面砸了过来。 沈映伸手接住,拿稳一瞧,纸包的捆绳下覆着张纸,上头写着八个大字:芝麻酥糖、花生酥糖。 ——什么糖能这么一小包就值二两银子?沈映感到被戏弄,也没道谢,冷哼一声便继续走了。楚成自顾自地复一声嗤笑,也懒得多做解释。 那糖是京里一家有名的南糖铺子做的,真值二两银子。楚家没倒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这些东西。楚成对此不感兴趣,哪次回家也没专门吃过,但他妹妹楚怡喜欢。 唉,也不知楚怡现下怎么样了。 104.第 10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 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 有点不耐:“说就是了, 恕你无罪。” 很好, 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 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听上头没反应, 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一下午站下来, 当真觉得累得不行, 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 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她最后一句用了个反问,可太子没接茬。 四下静谧中, 楚怡有点小小的尴尬, 过了片刻, 终于听到太子深吸了口气:“罢了,起来吧。” 楚怡暗自松气,赶忙又磕了个头, 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向膳桌。 桌边放着干净的碗筷, 是专门给侍膳的宫人准备的, 楚怡刚要拿,太子伸手挡了一下。 沈晰边示意边上的宦官上前替她,边道:“既是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就回去歇息吧。” 楚怡如释重负,顿时喜上眉梢。沈晰抬眼间恰好扫过她的笑容,只觉得四周都跟着一亮。 太子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但张济才在旁敏锐地发觉,直至楚怡退出门外,太子都没动筷子,一直在状似如常的怔神。 张济才揣摩着上前了半步,躬下身,压低了声说:“殿下,今儿个晚上……” “去宜春殿。”沈晰随口道。 太子妃的性子他不喜欢,可再不喜欢他也得顾着,她毕竟为他怀着孩子。 沈晰说完后喝了口汤,接着才发觉张济才滞在了边上。他侧眸瞧了瞧,反应过来:“怎么,你觉得孤看上了楚氏?” “……下奴不敢乱琢磨这些。”张济才心虚地赔笑。 沈晰也犯不上跟个宦官多做解释,兀自摇了摇头,又继续喝汤。 . 书房后不远处的小院儿里,楚怡吃完了饭,边在院中慢悠悠地活动疲劳度过高的腿脚,边思量起了当下的情形。 ——这情形怕是有点糟糕,刚才那一出看似只是个小事,但隐隐约约地证明了一个问题:太子看她不太顺眼! 是,太子的想法有道理,她有可能是在勾引他;但就像她方才说的,就是不小心绊了个跟头,不也有可能么?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绝对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太子就是一下便觉得她是故意的了,并且张口就开了嘲讽,这说明太子在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人,对其他人存在偏见都是难免的,鲜少有谁能完全站在客观角度看待旁人。楚怡心下完全能理解太子看自己不顺眼——单凭她爹是个罪臣,太子身为皇帝的儿子,对她恨屋及乌就理由完全成立。 可理解归理解,让她继续这么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她觉得不是个事儿。 搁在现代职场里,当顶头上司明显看员工不顺眼的时候,员工都往往是走为上策,以防被打压被排挤。 放在这古代,这位顶头上司是堂堂太子爷,她不赶紧想辙从他眼前消失,他哪天气儿不顺了砍了她怎么办? 但当然了,同样因为在古代,她不能撂挑子转头就走,也不能直接去给太子递辞职报告。 她只能耐心地先在这儿待着,等有了合适的离开机会再努力抓住机会。在那之前,她得尽量加小心,千万不能让太子头脑一热把她给砍了! 宜春殿里,太子妃打从昨天太子把楚氏调走开始,就气儿不太顺。 白日里听说太子并未召幸楚氏,她的感觉稍微好了点儿。晚膳后听闻太子要过来,她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你说,殿下究竟怎么个意思?”她这样问白蕊。 白蕊在旁边哑了哑,心说还能是怎么个意思呀?太子殿下想让您好好安胎呗,架不住您自己总爱瞎琢磨。 白蕊便说:“奴婢觉得,殿下心里原就是看重您的。您现下又怀了孩子,殿下怕您孕中多思,所以常来瞧瞧。” 她说完抬眼瞧了瞧,太子妃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白蕊又道:“依奴婢看,殿下既然有这份儿心,您轻松些也不妨事——您不喜欢徐侧妃,就跟殿下明说了呗,殿下自己不也主动跟您提过,说他不去见侧妃便是。您主动提了,他准定听您的,您也省得总费心挑选妃妾了。” 白蕊说着,将声音压低了一点儿:“您这样举荐妃妾,举荐的不是太子殿下喜欢的,就没什么用;若合了太子殿下的意,又焉知以后不会是个麻烦?您既然心系太子,不如自己把他留下……” 耳畔一声轻吸冷气的声响,白蕊立刻噤了声。定睛看去,太子妃的双颊泛着点红,又强自冷住了脸:“你这是要我跟他使小性儿?” “……”她这么一问,白蕊便知道再劝也劝不下去了。在太子妃眼里,那种事丢人、跌份儿,不是她该做的。 可是,夫妻之间使个小性儿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您是太子妃,您私下里跟太子亲密的时候,撒娇耍赖的说一句“我有着孕呢,我不高兴你去见别人”——他是能废了你还是能拿着这个出门到处宣扬,说你不够贤惠? . 第二天清晨,楚怡起了个大早,吃早饭之前先锻炼了一下身体。 她的院子不大,跑一圈也就二三十米,她便一口气跑了十圈,之后又回屋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 平板支撑她也想练练来着,但是刚过了七八秒就撑不住了。 这千金大小姐的身子骨可真是废物,就这么点儿可怜的运动量,竟弄得楚怡直至吃完早饭都还微有点喘。 云诗来跟她聊八卦的时候,被她的呼吸不紊弄得很有些担忧。楚怡赶紧跟她说没事没事,就是方才活动了一下腿脚,她才放心。 接着,云诗关上门,小心地告诉楚怡说:“你今天若还去太子殿下跟前侍奉,当着点心。” “?”楚怡不解,“怎么啦?” 云诗的声音更低了:“昨儿个晚上,殿下不是去了宜春殿嘛!太子妃……传了廖姐姐去侍候。殿下进廖姐姐的屋子的时候我远远地瞧了眼,就觉得那张脸阴得吓人。今儿一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殿下和太子妃起了争执,摔门走的。” ——妈呀。 楚怡被这里面的信息量惊呆了。 根深蒂固的现代思维让她觉得,这太子妃真乃一奇人也!放在现代社会,丈夫孕期出轨就是渣中之王,这太子妃倒好,自己有着孕,却一个劲儿往太子床上送别的女人?虽然这“别的女人”也都是太子的人,跟现代人说的出轨不能一概而论,可是,太子妃就……不别扭吗? 然后,她又努力按照古代思维往回掰了掰:贤惠!她这叫贤惠!她贤惠得都可以收锦旗了! 最后,楚怡深吸了口气,定住心问云诗:“那廖姐姐怎么样了?” 前阵子同在北边住着,她们都跟廖氏打交道打得不少。廖氏比楚怡大两岁,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姑娘——温柔老实话不多。 云诗叹了一声:“太子妃让她也在宜春殿住下了,不过廖姐姐好像也没得着太子殿下什么好脸儿,今儿一直闷闷不乐。但你放心,我们自会互相照应,我这趟来就是让你当心些,可别触了太子的霉头,你可不像我和廖姐姐有太子妃护着。” “哦……”楚怡应着声,从她的话里恍然悟出了一点儿阵营划分。 她们这几个被太子妃提拔上来的,自动划归太子妃阵营,所以有太子妃护着。 而她,没有。 楚怡的心情不自觉地有点发沉,在发觉太子看她不太顺眼的当下,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也有人罩着! 下午,她怀着一种比昨天更紧张的心情走向了书房。 太子和昨天一样扫了她一眼,继而发出了声带着余怒的冷笑。 楚怡于是一声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奉茶研墨。在她即将把墨研好的时候,太子把茶盏砸了出去。 “哐,哗——” 瓷盏撞在墙上,又碎了一地,满屋的宦官哗啦就跪了下去。楚怡还没练出他们那种条件反射的本事,反应慢了半拍,也匆忙跪到了地上。 她以为太子接下来要破口大骂太子妃了,然而太子冷笑着道出来的话却是:“好个楚成,下了狱还不肯安生,真是有胆识。” ——哦,太子并没有沉溺进后宅斗争,是在为政事发火。 这对楚怡而言似乎是个好事? 并不。 太子口中的那个楚成,是楚家长子,她的大哥。 楚怡猛打了个激灵,心虚地抬眼偷瞧,却和太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105.第 10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其实, 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 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 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 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 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 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 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 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 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 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没这么干,是因为他不想旁人觉得他正妻有着孕,他还偏宠妾室,落下个好女色的名声。 结果楚怡那么一说倒好, 听着还不如说他好女色呢! 那他还等什么啊?到头来太子妃并没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战战兢兢、他还里外不是人? 现在把这件事安排好了,他简直神清气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 悠长地吁出一口气, 抬眸时察觉楚怡还在那儿如坐针毡着, 随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腿。” 这会儿楚怡的腿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听言起身一福:“谢殿下。” 他点点头,但她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着他又说:“殿下,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沈晰抬眸一扫她,点头:“你说。” 楚怡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的那句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晰一听,自然心虚。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虚的样子,冷冷淡淡地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给了她一句:“这是东宫,大事小情,自有人乐得让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语不发地告退。 . 朝中,楚成闹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议论,大家都说,这人都入狱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个什么风。 满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书房中发火的文章是一样的。楚成借着他旧日同门去狱中看望他的机会,把这篇文章撒得满京城皆知。 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颇为不屑的口吻简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着洋洋洒洒地为自己鸣起了冤。他说楚家是罪无可赦,但那些罪,与他无关、与老幼妇孺也无关,朝廷抄家无妨,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没入奴籍、投入大狱,说明法理不公。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岁被家中送出去求学,十几年来师从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许多文章都引起过京中震荡。 这番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没心情走亲访友,京中学子们必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楚成也显然没打算掩藏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谦地道完这些履历后,便大大方方说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难,想从狱中脱身,按律要以五千两黄金来抵罪,可我现下没钱。 世间的有识之士们啊,哪位商贾来赎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来赎我,我保他日后飞黄腾达; 哪位文人来赎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将军来赎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临天下! 整篇文章,傲气不已、潇洒不羁,单从那一笔好字都能看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不是等闲之辈。 但众人看完之后还是都觉得——这位是疯球了吧?! 他闹出这样一出,连造反之语都敢说出来,谁敢赎他啊? 只怕商贾赎了,要被找着茬的罚没家产;官吏赎了,立刻就得脱下官衣革职还乡。 最终,这篇文章闹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难得地因为一个阶下囚而起了兴致,饶有兴味地问殿中重臣:“众卿怎么看?” 大将军赶紧表明心迹,道:“此等贼子,自当诛杀。依臣看,连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场去立时砍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着,待得大将军说完,摇头:“不妥。” 重臣看过去,丞相揖道:“这个楚成,在学子之间名气颇大,这文章更引得议论纷纷。学子乃国之将来,如今举国上下的学子都盯着这件事,贸然杀了他,只怕要引起众怒。” 皇帝对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评,看向沈晰:“太子怎么说?” 一刹之间,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与楚怡的对答——“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挺厉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毕竟身在牢中,此番闹出的动静虽大,但也不足为惧。依儿臣看,静观其变,看看他还能惹出怎样的事来,也很有趣。” 皇帝听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气。”微微一顿,又说,“那这事,就暂且交给东宫。人在狱中,杀不杀在你;若有人来赎,放不放也在你。事毕之后,写封折子给朕看。” 重臣间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被皇帝拿来历练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错。 太子现下年纪还轻,这事办好了,皇帝自会嘉奖;但办砸了,也不过说几句就过去了,比落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担惊受怕强。 . 回到东宫,沈晰并未将此事交待给东宫官。他打算亲自办,亲眼瞧瞧这个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件事也没那么急,或者说是急也急不来。他便将事情先搁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再说。 三月中旬,云诗、廖如茗行完了册礼。虽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但到底也是东宫里正经的太子妾了。 一时之间,许多相熟的宫人都去送了贺礼,太子妃、侧妃和先前的两位宝林也都有赏赐送去。 但楚怡没去,不止自己没去,而且云诗差人来请她过去喝茶的时候,她也给推了。 原因很简单,那日她和云诗说话的时候,屋里没别人。 虽说隔墙有耳,但她们被人听壁脚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一是因为云诗全然说不上得宠,论身份更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个太子妃举荐的、且还没能顺利得宠的人……这逻辑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确表示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不就只能是云诗说的么? “云诗说的”又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云诗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二是云诗故意卖了她。 楚怡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对于云诗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来说,出现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种。 唉……她还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剧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没打算明着跟云诗撕。云诗现下有位份了,真斗起来就有天然优势。 她是脾气爆,但她不是个傻子。她心下掂量着,慢慢把这段关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时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诗的母亲在这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她家里门楣不高,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就托人来问云诗能不能求宫里赐个太医过去? 或者不是太医,是个京中的正经大夫也行,总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强。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说不好。 这要求倒不过分,但太子妃没敢自己拿主意,就说得问问太子。云诗心里着急,便问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点了头,给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让她去书房找太子。 ——云诗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进屋当值的时候。 二人视线一触,楚怡立刻避开了,垂眸福身见礼:“奉仪娘子。” “姐姐!”云诗一脸笑意地迎上来,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诧异:“姐姐怎么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于理性,是不想跟云诗明撕。但现下云诗在眼前了,感性压过理性是她控制不住的事。 她便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奉仪娘子这样问,想听到怎样的答复呢?” 云诗被她说得蒙了,怔怔然望着她:“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做错什么了,姐姐您告诉我啊!” ——然后,沈晰就在书房中乍然听到外面炸起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拿你当朋友,你背后告我黑状?现在你是想试探我知不知道还是想粉饰太平?我告诉你,都用不着!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当不认识你,也不找你算账,你放心!” 太子眉心一皱,张济才当即要窜出去教训人,却被太子拽住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她骂谁呢?” 张济才看向站在内外屋间门边的宦官,那宦官向外瞧了眼,回说:“是云奉仪。” ——下一刹,便见太子扔下笔窜了出去,一把拉住了指着云诗破口大骂的楚怡的手腕:“楚怡,楚怡你等等!” 他的身份毕竟放在那里,冷不丁地杀出来,楚怡一下懵了,被骂得一头雾水的云诗更是一哆嗦就跪了。 “楚怡……”沈晰被夹在两道惊恐且茫然的目光间,尴尬地咽了口口水,拽着楚怡往书房里去,“你先进来。” 然后,她就被这位“正主”一脸和善地扶了起来。 “都免了。”沈晰淡声道。 楚怡两只手都被他握在手里,下意识地想缩,又拼力克制着没缩。 而后她便感觉他温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同时,他饶有兴味地问她:“你想孤了?” 楚怡:“……” 自己说过的话,哭着也得承认! 她强撑着微笑:“是,臣妾……有几日没见殿下了。” 沈晰欣然也微笑:“原本看你这里人多不想扰你,既如此,孤今晚在你这儿了。” 楚怡窒息:“……” 别啊…… 另几人却很识趣,听言不论愿不愿意都一福身,麻利地告退了。 一直很怕太子的好闺蜜云诗走得尤其快,转眼间就只剩了楚怡一个,在屋里体验头皮发麻的感觉。 当然,她身体上的反应不止头皮发麻,脸也红透了。太子要留在这儿,她是明摆着要侍寝了啊!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但是能怎么办呢? 自己念叨来的太子,跪着也得伺候完! 楚怡无声地深呼吸,继续撑着笑:“那个……殿下,臣妾白日里忙着从前头搬回来,忙了一整日,先去沐浴更衣……” 沈晰点点头:“去吧,孤还有两本折子得看完,就在你这儿看了。” 说完,他就折进了正厅东侧的卧房。 楚怡则悲愤地走出了正厅,去了浴室。 这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也在院子东侧,但论规格不能算个正经的厢房。浴室里有个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古代洗澡用的大木盆,还有衣橱、妆台和屏风,设施还算齐全。 106.第 10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定住脚, 余光眼看着其他宫人从她身边退出书房,最后听到了一声房门闭合的轻响。 她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遍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太子——昨天晚膳那会儿, 她怼过太子一回! 可那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怼,虽然她没顺应太子的意思承认自己在勾引他,但也只是有理有据地把她的道理说清楚了而已。太子这么大个人了, 又读过那么多书, 不至于幼稚到连这点儿事都要记仇吧? 除此之外,楚怡想不到别的了。 她和太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能有多少机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啊?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 跟自己说没事,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 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踱了两步, 停在她面前,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 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锁着眉头思索起来, 然后实在道,“挺厉害的!” 她说的是事实, 虽然她穿越过来刚半年, 跟那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见了几面家就被抄了, 但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评价。 但太子的眉头锁了起来, 显然,他没想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褒义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色中噎了一下,可接下来,她还是只能继续照实说。 ——拐弯抹角她不在行啊,欲扬先抑的高端话术她也玩不来! 楚怡低下头道:“大哥在外求学多年,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学子间的朋友多,父亲想让他拉拢读书人写文章给朝廷,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他说家中没犯过的罪,他可以一条条据实写下来,为家中伸冤,但每一条家中犯过的罪,都是家中活该,敢做就要敢当。” “后来……”楚怡说到这儿,轻吸了口气,“后来父亲对大哥大打出手,大哥当时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怂恿学子们一齐揭露楚家在科举上借权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状……” 沈晰眉间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为进之举?” 几乎人人都以为,楚家这样是为让朝廷放这个嫡长子一马。 眼前的美人儿顿时望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意外:“不是啊!” 接着她又旋即意识到了失礼,低下头继续道:“奴婢知道……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千百年后被立个石像遭后人唾骂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为奴婢的父亲不是好人,就觉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当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她有话直说让他觉得实在痛快的缘故,他的心情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着看了看她:“你觉得孤是因为你家中的事,对你存有偏见?” “……”楚怡短暂地僵了一秒,然后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要是对我没偏见,至于看我摔个跟头都觉得我在勾引你吗? 太子深缓了一息,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笑道:“好,这个孤承认。你那个父亲,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事都做了,孤身为储君,觉得父皇留他全尸实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无言以对。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但父女关系毕竟还放在这儿,她总不能拍手叫好吧? 可接下来太子又说:“可你就对孤没有偏见么?” “……?”楚怡懵然,“奴婢怎么敢。” 太子一声不屑的轻笑。 楚怡更懵了,认真想了想,又说:“奴婢……前天才见过殿下,昨天头一天当差,何时对殿下存有偏见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么三两分转成了不耐,笑眼也微眯起来,冷涔涔地睃着她:“你大哥说得对——敢做就要敢当。” “……”楚怡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认定她做过坏事,可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她哑了一哑:“奴婢敢当……但凡是奴婢做过的,奴婢都敢当!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胆识。”太子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 而后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楚怡忽地遍体都冒出了一种要被审判的错觉,束手束脚地等着他发话。 他复又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风轻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语既出,楚怡扑通就跪下了! 她惊得脸色煞白,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脑海中犹如过弹幕般划过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么听见了! 头顶上又砸下来一句轻飘的笑:“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 问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着她否认。 反正,他还有人证呢——他身边的张济才、跟她亲近的云诗,都是人证。 她否认了才有趣呢。 楚怡感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阵又沁出一阵,心跳得像是随时能从胸中剥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沉住气:“是……是奴婢说的。” ……?竟然认了? 沈晰意外着,她又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声嘴,楚怡心头骤然一松,听见他斟酌着续说,“孤给你两条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来。 “第一,你去外面跪着,想想怎么跟孤解释这件事。把孤说通了,孤就放过你。” 她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讲道理么?他很好奇这件事她能说出些什么。 楚怡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有点难,便战栗着问:“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身子前倾,凑在桌前逼视向她,“你什么也不用解释,孤把这个罪名给你坐实——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靠…… 楚怡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眦必报。 而后她哭丧着脸磕了个头,呢喃着说了句“奴婢选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将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么这么闲?竟然有工夫跟她一个小妾侍这样置气?他就不能抬抬手放过她,好好忙他的正事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在外面跪着,他在里头可没干等。折子一会儿送出来一本,书一会儿送进去一册,她的事对他来说大概顶多算调剂一下心情。 楚怡无语凝噎地继续跪着,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该说点什么。 ——思路无非两个,一是她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二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具体想法。 说起来,好像是第一个比较安全,毕竟第二个涉及的“具体想法”……谁知太子听完会不会更讨厌她,直接把她给砍了? 可其实,第一个也很难。就凭太子这上纲上线的脾气,她认错的措辞如果没把能他哄舒服,估计还是过不了这关。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一刻,楚怡才挣扎着拿了个主意。 可脑子清楚了,腿却不配合。她刚一用劲儿,就被腿上的酸麻坠得又跪了回去,连带着发出一声轻叫。 屋中,沈晰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进来?去扶她一把。” 他心里想着,楚氏那个小身板,昨天多站了一会儿都不行,跪了两刻肯定不好过。 张济才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头腹诽着:殿下,您还说不喜欢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进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热气,一乜她:“坐吧。” 宦官又扶着她坐去了旁边。 沈晰摆摆手,再度让旁的宦官都退出了屋门,楚怡坐在那儿,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但在沈晰的注视下感觉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着她紧张到手指直搓上袄的一边,笑了声:“说吧,孤听着。” “殿下,奴婢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终选择了有点危险的那种方式。 太子点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云诗和奴婢从进东宫起就要好,看到云诗侍奉过殿下却还是没有名分,奴婢替她担心着急。而、而且……”楚怡强沉住气,“殿下您说,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谁同床共枕过却没有名分,您会怎么看……” 太子的面色明显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观察着他,声音也跟着发虚:“您也会生气、会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冷冷地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议论公主们?” “奴婢怎么是议论公主们!”楚怡被他这杠精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逼着自己低下头去,“奴婢只是举个例子,对事不对人。请殿下明鉴。” 嗤,看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太子鼻中轻哼,楚怡一咬下唇,目光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她对男人们“地图炮”,那她没二话立刻认错。可看方才的语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她对他不敬,那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坦坦荡荡,有理有据,对得起良心! “行。”太子边点头边笑着,但分明是切着齿笑的。 切齿的劲儿过去后,他扬音道:“来人。” 而后她便感觉他温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同时,他饶有兴味地问她:“你想孤了?” 楚怡:“……” 自己说过的话,哭着也得承认! 她强撑着微笑:“是,臣妾……有几日没见殿下了。” 沈晰欣然也微笑:“原本看你这里人多不想扰你,既如此,孤今晚在你这儿了。” 楚怡窒息:“……” 别啊…… 另几人却很识趣,听言不论愿不愿意都一福身,麻利地告退了。 一直很怕太子的好闺蜜云诗走得尤其快,转眼间就只剩了楚怡一个,在屋里体验头皮发麻的感觉。 当然,她身体上的反应不止头皮发麻,脸也红透了。太子要留在这儿,她是明摆着要侍寝了啊!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但是能怎么办呢? 自己念叨来的太子,跪着也得伺候完! 楚怡无声地深呼吸,继续撑着笑:“那个……殿下,臣妾白日里忙着从前头搬回来,忙了一整日,先去沐浴更衣……” 沈晰点点头:“去吧,孤还有两本折子得看完,就在你这儿看了。” 说完,他就折进了正厅东侧的卧房。 楚怡则悲愤地走出了正厅,去了浴室。 这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也在院子东侧,但论规格不能算个正经的厢房。浴室里有个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古代洗澡用的大木盆,还有衣橱、妆台和屏风,设施还算齐全。 楚怡去沐浴,青玉理所当然地要跟去侍奉,被楚怡反手阻在了门外:“衣服给我就行,你别进来!” 107.第 10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晰远远听着就嗤之以鼻, 觉得太假了。 这个说法本身是没问题, 但平日里鸡鸭鱼肉她都照常吃, 大哥还随口说过她爱吃偏甜口的火腿。折个园子里的花倒想着万物皆有灵了?说给谁听呢? 也就大哥吃那一套。 那事让沈晰好笑和很久, 眼下见楚怡反应类似, 他便又想了起来。他于是沉了沉, 状似随意道:“你不喜欢荷花?” “?没有, 臣妾喜欢。”楚怡的目光全落在正被掐下来的荷花身上, “可摘回去养几天就谢了,不如出来看。再说, 如今这花刚开,还没长熟呢, 摘回去谢了便谢了,莲子也没法吃。种在池子里让它慢慢长, 日后花凋了还可以吃莲子。” 沈晰:“……” 楚怡就听耳边突然而然地一声喷笑, 转过头去, 却不懂他在笑什么。 这事哪有这么好笑! 她知道古人赏花讲究个雅致,但是她想吃莲子不是也很正常?享受美食不也是古人雅致范围内的一种?从苏东坡到李渔,那都是吃得雅吃得讲究的。 在那些个大诗人眼里,花也能吃、叶也能煮,她就想吃个莲子, 有什么不对! 沈晰察觉到她的一脸费解, 终于勉强忍住了笑, 伸手搂了搂她, 心道怪他想太多! 楚怡却被他一搂就僵了,她还不适应跟他亲密相处,这样的动作弄得她脸红心跳。 很快,沈晰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眉心微微一跳,反倒凑得更近了,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啜。 “……”楚怡低着头,在小鹿乱撞的心跳中,心慌意乱地感觉自己在迅速沦陷。 她的脑子似乎是理智的,她知道喜欢他不是个好事。无数宫斗类的作品告诉我们,在九重宫阙里,谁对皇帝皇子动真心谁死得惨。 可是,她真的好喜欢这种相处的感觉! 在穿越之前她都没正经恋爱过。上中时她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老师家长说不让早恋,她就心如止水。上了大学,她们专业男女比例1:9,她倒是想恋爱了,可是没有人啊! 所以这种春心萌动感,楚怡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偏偏他还个高脸好连声音都动听,如果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二十一世纪,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和他陷入爱情。 但现在……不行啊! 楚怡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行啊!同时,后背又一阵阵发着酥。 他的薄唇又在她额上点了一下,轻而缓地在她心头注入了一缕温柔的触感。 而后他笑了声,侧首跟张济才说:“你好生盯着,等什么时候莲蓬长熟了,就摘下来给绿意阁送去,别让旁人抢了吃。” 最后一句里带了几许若有似无的调笑意味,楚怡脸上再度一热,偷偷地瞪他,倒正好跟他的视线碰上。 他摒住笑,揽在她肩头的手挪到她腕上,跟她说:“走,孤去书房看书,你陪孤待一会儿,好不好?” 他说得似乎很小心,楚怡在短暂的犹豫后点了头,便跟着他去了。 . 宫外,沈府。楚成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忙于拜访自己的旧友。这些旧友大多是他读书时认识的,他避开了家中在朝为官的那部分,专挑家底殷实名声在外的书香世家,这些人家不似官宦之家有那么多权衡顾虑,又多几分文人傲骨,即便楚家落罪也愿意跟他为友。 楚成对他们也同样算是真心相待的。若是只是为了利用,他想用那些官宦人家的朋友也总能找到法子,没那么做就是为了怕给朋友惹麻烦。 但他这回也确实是有求于人,去每一户求的还都是同一桩事——让他们在京城名流间散播消息,就说有个行事低调但腰缠万贯的商人对京郊失窃的那批陪葬品兴趣颇浓,愿以三倍价格购买。 沈映听说这件事后很不高兴,尤其是在听闻楚成跟这帮朋友借了一笔巨款打算真买陪葬品之后,他吼得撕心裂肺:“这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楚成很冷静:“放心,这是给朝廷办案,这笔钱来日自然有人补给你。” 沈映又吼:“可是买陪葬品没用啊!人家肯定不会傻到亲自卖给你,拐两道弯到了你这儿,你一买倒把这线切断了,我可怎么查啊!!!” 楚成锁眉,无奈地瞅了他半晌,说出的又是那句:“你是傻子吗?” 沈映:“……” “我敢这么办,自是有法子把人给你逼出来,你只等着到时出面抓人便可。你当我这么多年在京中的名声是假的吗?” “……”沈映哑哑然。他倒是还想吼,可楚成这副淡泊又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势太足了,他憋了半天,吼不出来。 楚成轻然笑笑,把那一摞借来的银票塞给了他:“去钱庄,把票子都给我换成金银锭,尽量换金的。然后你去一趟城东的千膳楼,跟老板说我们包一天一夜。今天晚上,你连夜把钱先运过去,找几个可靠的兄弟看好了,我明天晚上过去。” “包千膳楼一天要好几百两啊!!!”沈映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楚成锁眉:“你是掉钱眼里了吗?” “几百两啊!!!”沈映强调着这个数目,楚成不耐,抬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快去,我保证一分钱的债也不让你多背!” 沈映吃痛,猛然挣开,磨着牙愤愤然瞪了楚成半晌,还是只好照办。 ——谁让他自己没什么进展呢?他用的是老法子,用悬赏来等知情人提供线索,但前朝帝陵远在郊外,附近就那么几个村子,人烟稀少,贼人又是夜晚作案,等知情人真是在拼运气。 . 东宫,沈晰在次日临近晌午时听说了沈映的禀奏,道楚成打算今晚“初会盗墓贼”。 沈映说这话的时候拳头都不知不觉地钻紧了,不看都知道手心里必定全是汗。沈晰倒也能想到为什么,楚成为这事筹了几十万两银子,比沈映在他这儿欠的巨债多十几倍,沈映当然打从心底虚的慌。 沈晰心里头想笑,心道你跟这样一个人名满天下的能人混日子,会碰上什么出人意料的奇诡法子你事先没点准备么? 但他也没有必要宽慰沈映,便只平心静气道:“钱的事,你不必太紧张。你是为朝廷办差,差事办好了,这钱朝廷自会贴给你。” “……”沈映心乱如麻,迟疑了片刻,小声问,“那若没办好……” “没办好,这钱朝廷自然不认。”沈晰淡然而笑,“孤可事先跟你说过,追回赃物是次要的,抓到盗墓贼才行。你若单是把赃物给孤买回来,孤最多按市价把钱给你贴上。” 沈映欲哭无泪。 这些他当然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看到楚成筹借的巨款时他才那么崩溃。 沈晰只作瞧不见他的这份崩溃,摆摆手让沈映告退。等到沈映退出屋外,沈晰怔了一怔,兀自嗤笑着,暗嘲自己怕不是疯魔了。 听完沈映的,他脑子里竟下意识地在想一会儿可以把这件事说给楚怡听。 这是种什么心情呢?他好像有意无意地一直在寻找可以让他同她多说几句话的话题,大大小小的趣事,他总是一下子就想到她了。 这件事又不算什么正经的政事,说给她听也不打紧。正好也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沈晰便起身出了屋,往后头的绿意阁去了。 他到后宅的大部分宫室,都得经过后宅中央的那片花园。妃妾们互相走动,许多时候也都要途经次数。 太子妃赵瑾月闲来无事,便到亭子里坐了坐,这会儿刚要回宜春殿用膳。目光穿过浓密的枝叶看见太子穿过前宅后院间的月门,她足下定了定:“我去见个礼。” 与此同时,楚怡刚从云诗的住处出来,正往绿意阁走,恰走在花丛间的石子路上。 她爱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步子也总很轻快,沈晰一抬眼便看见她了,远远地笑起来:“楚怡!” 楚怡听到这个声音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循声望去,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迎了。 但没走几步,余光中睃见的身影令她猛然停脚。 她下意识地屏息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是几株桃树。适逢盛夏,桃叶浓绿茂盛,但视线穿过枝叶,她仍能看到一个人定立在那里,遥遥地望着她和太子,正为难于上不上前。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听上头没反应,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一下午站下来,当真觉得累得不行,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108.第 10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其实,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 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 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 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 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 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 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没这么干,是因为他不想旁人觉得他正妻有着孕,他还偏宠妾室, 落下个好女色的名声。 结果楚怡那么一说倒好,听着还不如说他好女色呢! 那他还等什么啊?到头来太子妃并没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战战兢兢、他还里外不是人? 现在把这件事安排好了,他简直神清气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 悠长地吁出一口气, 抬眸时察觉楚怡还在那儿如坐针毡着, 随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腿。” 这会儿楚怡的腿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听言起身一福:“谢殿下。” 他点点头,但她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着他又说:“殿下,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沈晰抬眸一扫她,点头:“你说。” 楚怡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的那句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晰一听,自然心虚。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虚的样子,冷冷淡淡地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给了她一句:“这是东宫,大事小情,自有人乐得让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语不发地告退。 . 朝中,楚成闹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议论,大家都说,这人都入狱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个什么风。 满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书房中发火的文章是一样的。楚成借着他旧日同门去狱中看望他的机会,把这篇文章撒得满京城皆知。 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颇为不屑的口吻简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着洋洋洒洒地为自己鸣起了冤。他说楚家是罪无可赦,但那些罪,与他无关、与老幼妇孺也无关,朝廷抄家无妨,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没入奴籍、投入大狱,说明法理不公。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岁被家中送出去求学,十几年来师从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许多文章都引起过京中震荡。 这番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没心情走亲访友,京中学子们必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楚成也显然没打算掩藏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谦地道完这些履历后,便大大方方说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难,想从狱中脱身,按律要以五千两黄金来抵罪,可我现下没钱。 世间的有识之士们啊,哪位商贾来赎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来赎我,我保他日后飞黄腾达; 哪位文人来赎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将军来赎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临天下! 整篇文章,傲气不已、潇洒不羁,单从那一笔好字都能看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不是等闲之辈。 但众人看完之后还是都觉得——这位是疯球了吧?! 他闹出这样一出,连造反之语都敢说出来,谁敢赎他啊? 只怕商贾赎了,要被找着茬的罚没家产;官吏赎了,立刻就得脱下官衣革职还乡。 最终,这篇文章闹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难得地因为一个阶下囚而起了兴致,饶有兴味地问殿中重臣:“众卿怎么看?” 大将军赶紧表明心迹,道:“此等贼子,自当诛杀。依臣看,连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场去立时砍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着,待得大将军说完,摇头:“不妥。” 重臣看过去,丞相揖道:“这个楚成,在学子之间名气颇大,这文章更引得议论纷纷。学子乃国之将来,如今举国上下的学子都盯着这件事,贸然杀了他,只怕要引起众怒。” 皇帝对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评,看向沈晰:“太子怎么说?” 一刹之间,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与楚怡的对答——“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挺厉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毕竟身在牢中,此番闹出的动静虽大,但也不足为惧。依儿臣看,静观其变,看看他还能惹出怎样的事来,也很有趣。” 皇帝听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气。”微微一顿,又说,“那这事,就暂且交给东宫。人在狱中,杀不杀在你;若有人来赎,放不放也在你。事毕之后,写封折子给朕看。” 重臣间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被皇帝拿来历练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错。 太子现下年纪还轻,这事办好了,皇帝自会嘉奖;但办砸了,也不过说几句就过去了,比落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担惊受怕强。 . 回到东宫,沈晰并未将此事交待给东宫官。他打算亲自办,亲眼瞧瞧这个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件事也没那么急,或者说是急也急不来。他便将事情先搁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再说。 三月中旬,云诗、廖如茗行完了册礼。虽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但到底也是东宫里正经的太子妾了。 一时之间,许多相熟的宫人都去送了贺礼,太子妃、侧妃和先前的两位宝林也都有赏赐送去。 但楚怡没去,不止自己没去,而且云诗差人来请她过去喝茶的时候,她也给推了。 原因很简单,那日她和云诗说话的时候,屋里没别人。 虽说隔墙有耳,但她们被人听壁脚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一是因为云诗全然说不上得宠,论身份更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个太子妃举荐的、且还没能顺利得宠的人……这逻辑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确表示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不就只能是云诗说的么? “云诗说的”又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云诗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二是云诗故意卖了她。 楚怡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对于云诗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来说,出现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种。 唉……她还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剧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没打算明着跟云诗撕。云诗现下有位份了,真斗起来就有天然优势。 她是脾气爆,但她不是个傻子。她心下掂量着,慢慢把这段关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时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诗的母亲在这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她家里门楣不高,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就托人来问云诗能不能求宫里赐个太医过去? 或者不是太医,是个京中的正经大夫也行,总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强。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说不好。 这要求倒不过分,但太子妃没敢自己拿主意,就说得问问太子。云诗心里着急,便问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点了头,给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让她去书房找太子。 ——云诗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进屋当值的时候。 二人视线一触,楚怡立刻避开了,垂眸福身见礼:“奉仪娘子。” “姐姐!”云诗一脸笑意地迎上来,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诧异:“姐姐怎么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于理性,是不想跟云诗明撕。但现下云诗在眼前了,感性压过理性是她控制不住的事。 她便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奉仪娘子这样问,想听到怎样的答复呢?” 云诗被她说得蒙了,怔怔然望着她:“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做错什么了,姐姐您告诉我啊!” ——然后,沈晰就在书房中乍然听到外面炸起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拿你当朋友,你背后告我黑状?现在你是想试探我知不知道还是想粉饰太平?我告诉你,都用不着!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当不认识你,也不找你算账,你放心!” 太子眉心一皱,张济才当即要窜出去教训人,却被太子拽住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她骂谁呢?” 109.第 10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 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 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 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 你现在不情愿, 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 抬眸瞅瞅他, 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 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他也没再追究, 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 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 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 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 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 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 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 他都没直接睡了她, 而是愿意给她时间, 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楚怡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又根据自己看过的古言小说推断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不能见别的男人,就算是亲哥也不行。 她于是迟疑着福了福:“奴婢先……告退?” 太子看看她:“不想见你哥哥?” 楚怡从而了解到太子不介意她见楚成,便又摇头道:“没有,但不是还有位沈公子?” 沈晰点头:“是本家宗亲。没关系,你若想见楚成就留下。” 110.第 11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其实, 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 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 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 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 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 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 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没这么干, 是因为他不想旁人觉得他正妻有着孕,他还偏宠妾室,落下个好女色的名声。 结果楚怡那么一说倒好, 听着还不如说他好女色呢! 那他还等什么啊?到头来太子妃并没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战战兢兢、他还里外不是人? 现在把这件事安排好了,他简直神清气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 悠长地吁出一口气, 抬眸时察觉楚怡还在那儿如坐针毡着, 随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腿。” 这会儿楚怡的腿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听言起身一福:“谢殿下。” 他点点头,但她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着他又说:“殿下,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沈晰抬眸一扫她,点头:“你说。” 楚怡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的那句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晰一听,自然心虚。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虚的样子,冷冷淡淡地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给了她一句:“这是东宫,大事小情,自有人乐得让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语不发地告退。 . 朝中,楚成闹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议论,大家都说,这人都入狱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个什么风。 满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书房中发火的文章是一样的。楚成借着他旧日同门去狱中看望他的机会,把这篇文章撒得满京城皆知。 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颇为不屑的口吻简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着洋洋洒洒地为自己鸣起了冤。他说楚家是罪无可赦,但那些罪,与他无关、与老幼妇孺也无关,朝廷抄家无妨,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没入奴籍、投入大狱,说明法理不公。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岁被家中送出去求学,十几年来师从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许多文章都引起过京中震荡。 这番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没心情走亲访友,京中学子们必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楚成也显然没打算掩藏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谦地道完这些履历后,便大大方方说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难,想从狱中脱身,按律要以五千两黄金来抵罪,可我现下没钱。 世间的有识之士们啊,哪位商贾来赎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来赎我,我保他日后飞黄腾达; 哪位文人来赎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将军来赎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临天下! 整篇文章,傲气不已、潇洒不羁,单从那一笔好字都能看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不是等闲之辈。 但众人看完之后还是都觉得——这位是疯球了吧?! 他闹出这样一出,连造反之语都敢说出来,谁敢赎他啊? 只怕商贾赎了,要被找着茬的罚没家产;官吏赎了,立刻就得脱下官衣革职还乡。 最终,这篇文章闹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难得地因为一个阶下囚而起了兴致,饶有兴味地问殿中重臣:“众卿怎么看?” 大将军赶紧表明心迹,道:“此等贼子,自当诛杀。依臣看,连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场去立时砍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着,待得大将军说完,摇头:“不妥。” 重臣看过去,丞相揖道:“这个楚成,在学子之间名气颇大,这文章更引得议论纷纷。学子乃国之将来,如今举国上下的学子都盯着这件事,贸然杀了他,只怕要引起众怒。” 皇帝对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评,看向沈晰:“太子怎么说?” 一刹之间,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与楚怡的对答——“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挺厉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毕竟身在牢中,此番闹出的动静虽大,但也不足为惧。依儿臣看,静观其变,看看他还能惹出怎样的事来,也很有趣。” 皇帝听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气。”微微一顿,又说,“那这事,就暂且交给东宫。人在狱中,杀不杀在你;若有人来赎,放不放也在你。事毕之后,写封折子给朕看。” 重臣间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被皇帝拿来历练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错。 太子现下年纪还轻,这事办好了,皇帝自会嘉奖;但办砸了,也不过说几句就过去了,比落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担惊受怕强。 . 回到东宫,沈晰并未将此事交待给东宫官。他打算亲自办,亲眼瞧瞧这个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件事也没那么急,或者说是急也急不来。他便将事情先搁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再说。 三月中旬,云诗、廖如茗行完了册礼。虽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但到底也是东宫里正经的太子妾了。 一时之间,许多相熟的宫人都去送了贺礼,太子妃、侧妃和先前的两位宝林也都有赏赐送去。 但楚怡没去,不止自己没去,而且云诗差人来请她过去喝茶的时候,她也给推了。 原因很简单,那日她和云诗说话的时候,屋里没别人。 虽说隔墙有耳,但她们被人听壁脚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一是因为云诗全然说不上得宠,论身份更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个太子妃举荐的、且还没能顺利得宠的人……这逻辑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确表示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不就只能是云诗说的么? “云诗说的”又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云诗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二是云诗故意卖了她。 楚怡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对于云诗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来说,出现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种。 唉……她还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剧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没打算明着跟云诗撕。云诗现下有位份了,真斗起来就有天然优势。 她是脾气爆,但她不是个傻子。她心下掂量着,慢慢把这段关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时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诗的母亲在这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她家里门楣不高,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就托人来问云诗能不能求宫里赐个太医过去? 或者不是太医,是个京中的正经大夫也行,总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强。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说不好。 这要求倒不过分,但太子妃没敢自己拿主意,就说得问问太子。云诗心里着急,便问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点了头,给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让她去书房找太子。 ——云诗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进屋当值的时候。 二人视线一触,楚怡立刻避开了,垂眸福身见礼:“奉仪娘子。” “姐姐!”云诗一脸笑意地迎上来,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诧异:“姐姐怎么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于理性,是不想跟云诗明撕。但现下云诗在眼前了,感性压过理性是她控制不住的事。 她便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奉仪娘子这样问,想听到怎样的答复呢?” 云诗被她说得蒙了,怔怔然望着她:“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做错什么了,姐姐您告诉我啊!” ——然后,沈晰就在书房中乍然听到外面炸起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拿你当朋友,你背后告我黑状?现在你是想试探我知不知道还是想粉饰太平?我告诉你,都用不着!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当不认识你,也不找你算账,你放心!” 太子眉心一皱,张济才当即要窜出去教训人,却被太子拽住了。 111.第 11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更让周明说不出话的, 是这楚氏怎么说话这么直呢?这些日子他虽是明摆着看她不顺眼了, 但也从未跟她起过冲突,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宫人都会愿意粉饰太平, 得过且过。 她倒好, 张口就是关你屁事, 周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来,人家早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走了, 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丁点心虚胆怯都瞧不出来。 周明不忿地冲着她的背影翻白眼,心说这可真是个刺儿头。 小半刻之后,楚怡从偏门进了太子妃的院子, 又由小宦官领着,往云诗的住处去。 云诗会找她来, 楚怡挺高兴,因为她先前设想过, 云诗可能得了宠就不会记得她了, 有心地想划清界限也有可能——这种设定在宫斗里实在常见。 是以楚怡走进云诗的房间时笑吟吟的,没想到,云诗一见着她, 眼眶就红了。 “……楚姐姐!”云诗哽咽着过来迎她, 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楚怡一瞧, 忙让领路的小宦官离开, 阖上房门问云诗:“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云诗抹了抹眼泪,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跟她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姐姐说说话。” 怎么了呢? 楚怡追问下去,才知道云诗这阵子过得并不如意。主要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太子其实并不喜欢她,这令她坐立不安。 云诗还说,太子妃好像也不喜欢她。虽然太子妃待她不错,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但那份若有似无的嫌弃她总能感觉得到。 “我听宫人们私下说,太子妃叫我来侍奉太子,是为了不让太子上徐侧妃那儿去……”云诗哭着说。 楚怡听得先傻眼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妃有孕时引荐云诗,竟是为了让她跟徐侧妃分宠? 她瞬间感受到了古今思维的巨大差异! 但眼下感慨古今差异没有用,云诗置身其中的惊恐无措她完全能理解——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喜欢她,那等太子妃平安生产之后,谁知道她会不会被弃如敝履,继而被忘得一干二净? 没机会得宠的妾侍和得过宠却被不清不楚丢在一旁的妾侍是两个概念,前者大多只让人觉得可悲可怜,后者却往往会沦为笑话。 楚怡替她着急,可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帮她。 但是,云诗这样在战战兢兢中混日子是不行的,想险中求胜,首先得沉着冷静! 楚怡便先理了理思路,开导她说:“我觉得你不能对太子妃存怨,你要好好跟太子妃处,争取让她给你个名分。若真要怨一个人才能让你心里舒坦,你就怨太子好了!” 楚怡觉得,云诗和太子之间的问题,是感情问题,可感情是强求不来的。而且,堂堂太子,以后注定妻妾成群,云诗就算暂时抱住了这条大腿,大腿能让她抱多久也是个问题。 但和太子妃之间,就简单多了,尤其是太子妃如果也清楚太子不喜欢云诗的话,她们就连情敌关系的那一层都没了,可以直接理解为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关系就好处理多了——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再乖巧机灵点,给太子妃留个好印象。 太子妃本身又不是个刻薄的人,待得生产之后,若云诗想求个末等的奉仪位过安生日子,太子妃会扣着不给?楚怡觉得不至于。 云诗却被她的想法搞得有点懵,她怔怔地看了看楚怡,迟疑道:“但姐姐,东宫里,到底还是太子殿下说了算的……” 宜春殿的寝殿里,夫妻两个沉默地吃着早膳,沈晰察觉到了赵瑾月的好几次欲言又止,在临离开前,到底有点不忍心了。 他轻轻一喟:“我一会儿去看看云诗。你好好安胎,有什么事及时差人告诉我一声。” 赵瑾月旋即有了笑意,沈晰无可奈何。 他是真的不喜欢云诗,倒不是云诗做错了什么,只是云诗胆子太小了,书也没读过几本,他和云诗实在没什么话说。 可他若不去见云诗,太子妃又不安心。他心里或多或少地知道她是顾忌徐侧妃,前几天就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孩子为重。你不高兴我去见徐氏,我就不去了。” 但她还是不安心,一边温温和和地说自己没不高兴他去见徐氏,一边又见缝插针地要云诗侍奉他。 沈晰被她搞得有点冒火,他特别想问问她,你这样不累吗? 而且他承诺不去见侧妃,她还硬要给他塞个云诗是什么意思?在她心里,他是色中饿鬼么? 在这几天里,这两句质问涌到他嘴边好几次,都被他给咽了回去。 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 ——沈晰拼命地跟自己默念这句话。 于是出了太子妃的寝殿,他就向云诗的住处去了。云诗住在前院的厢房里,就是为了方便他去见的。 到了门口,沈晰刚抬手要推门,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从几步外半开的窗中震了出来:“太子说了算管什么用?他的心不在你这儿啊!你还是哄好太子妃靠谱,太子妃管着东宫女眷,那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寄希望于男人不行,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的手悬在了离门两寸的地方。 身后的大宦官张济才咣叽就跪下了,连口气儿都不敢喘。 呵,“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磨着牙把这句话嚼了两遍。 原来女人们都是这样想的?里面这个是这样想,太子妃从言行举止上看,大概想法也差不多。 沈晰强自缓了口郁气,视线不经意地划过那扇半开的窗,看见了一只因为高谈阔论而摇曳不止的淡粉色流苏钗子,和一抹婀娜动人的背影。 又缓了两口气,太子犹如一只气鼓鼓的鹌鹑一般,生气地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大清早的,在东宫、在他的地盘,被人或明或暗地当“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张济才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苦哈哈地边追他边劝:“殿下,殿下息怒……” 太子冷着张脸,不做理睬。 张济才声音战栗:“下、下奴这就去教训她,赏她顿板子,再打发到慎刑司去!” “……”沈晰努力地咽下一口气,“不必管她!” 姑娘家的闺房密语罢了,让别人觉得他偷听,本来就很可笑。 偷听完了他还计较?说出去丢人。 于是乎,楚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不小心正面撕了本尊。云诗犹犹豫豫地接受了她的思路,她愉快地松了口气:“那就这么着。你也不用什么活都抢着干,主要是要在太子妃面前显得贴心——贴心你懂吧?要让太子妃觉得你并不是在讨好她,而是发自肺腑地想让她高兴。” 云诗紧咬着嘴唇,沉吟着品味了一番这个要领,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我试试!” 被楚怡启发之后,云诗还挺上道。过了小半个月宜春殿再来人给楚怡传话的时候,来的就不是云诗“央”来的人了,而是太子妃专门指给她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也就十一二岁,叫阿宁,扎着一条黑亮的麻花辫,很灵巧地跑来跟楚怡说:“楚娘子,云娘子说想请您过去喝茶!” 楚怡应了声“知道了”,她转头就要走,楚怡赶忙把她叫住,塞了她两块饴糖。 她到宜春殿时,云诗正在房门口等她,看见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楚姐姐!” 楚怡也笑了声,双手握住她的手:“看样子过得不错?” “都好,多亏姐姐了。”云诗说着便要拉她进屋,然而转身前余光一扫,又不得不停住了。 她意有所指地捏捏楚怡的手,楚怡疑惑地转头,看见一英姿俊逸的男子正迈进宜春殿前的宫门。 楚怡一讶,心绪已经随着猜测紧张了起来:“那是……” 云诗点点头,也深吸了口气,拉着她轻声道:“走,去见个礼。” 不去不行,太子是怎样的大人物?她们装看不见直接转身回屋怕是嫌命长。 楚怡只好跟着她一道去,在离得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二人一道止步深福下去:“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随口道,但视线不经意地一划,脚步却止住了。 他看到了一支莫名眼熟的淡粉色流苏钗子。 不自觉地想了想,他才真正想起来这支钗子在何处见过。 紧接着,他又觉得刚才那句问安的声音也确实耳熟。只不过,相较于那句在他脑海中划过无数遍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铿锵有力,这句“殿下万安”听起来真是虚得不行。 啧。 沈晰心下玩味起来,打量着眼前死死低着头状似很乖巧的姑娘,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 “奴婢楚怡,奴婢是……”楚怡突然卡壳,觉得“奴婢是您的妾侍”这话说出来太臊了! 但太子也没等着她说,他眼眸微微眯起,情绪难辨地道:“前丞相楚昱的千金?”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屈膝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112.第 11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又根据自己看过的古言小说推断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不能见别的男人,就算是亲哥也不行。 她于是迟疑着福了福:“奴婢先……告退?” 太子看看她:“不想见你哥哥?” 楚怡从而了解到太子不介意她见楚成, 便又摇头道:“没有,但不是还有位沈公子?” 沈晰点头:“是本家宗亲。没关系,你若想见楚成就留下。” 楚怡就大大方方地留下了,她确实想见楚成。 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她在楚家的时候见过他两面, 每次都觉得他可真是把潇洒不羁四个字写在脸上的人物! 类似这样的人她先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一次,是陈宝国主演的《汉武大帝》里的霍去病。诚然霍去病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剧里都是位武将,而楚成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是个文人, 但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不加遮掩的年少轻狂劲儿是一样的。 同时, 她也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楚成在京城散播了什么消息她在东宫听说了一点儿,和无数朝臣一样, 楚怡听闻之后心里也觉得——这人怕不是疯球了吧! 眼下竟还真有人提出要给他交罚金? 而且还是个宗亲?这人是也疯球了吗?上赶着要背上意欲谋逆的嫌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沈映先一步到了。 楚怡在他来前做了一番疯狂脑补,觉得他应该长了张老谋深算的脸, 或者是那种典型的反派奸臣相。 结果沈映一进来,楚怡愣住了——他看起来才十六七的样子, 跟太子长得略有那么两分像, 但比太子多了些明显的稚气。 沈晰也打量着他, 心里因他的装束而生出了些诧异。 ——他原以为, 这人即便在朝中并不起眼也该家底殷实, 可能是那种领着厚禄的纨绔子弟。但现下从他的穿着来看,倒像是那种旁支到逢年过节连宫门都没资格进的宗亲。 他身上穿着一袭料子还算讲究的淡蓝色广袖礼服直裾,但已经很旧了,从折痕来看似乎是压了很久的箱底,碰上了要紧事才寻出来穿。 沈映进入内室后,伏地行了大礼:“太子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颔了颔首,待他起身,张口便问,“你要为楚成交罚金?”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做不起的人家,能出得起? 沈映揖道:“是。在下从看到楚公子的文章起,便想救他。无奈家底有限,所以花了几日变卖家宅家当。” 沈晰:“……”他滞了会儿才道,“你把宅子卖了?” 沈映点头:“在下家里住的原是一套六进的宅子,赶着卖了,换得两千两纹银。另有古董字画、祖宗传下来的宫中赏赐,又卖了两千余两。在下花了几百两置办了一处三进的新宅供母亲居住,余下的都带来了。” “那也就是三千多两,银子。”沈晰笑了笑,“给楚成抵罪,刑部定下的是三千两黄金,当下本朝金银价是一换十,你这还差着□□成呢。” 看来这只是少年的异想天开?早知道不让人去押楚成了。 沈晰兀自摇摇头便想让他退下,沈映却反倒上前了一步:“剩下的,在下想跟殿下借点钱。” “?”沈晰一怔。 旁边的张济才都吓着了,锁眉低斥:“你说什么呢!” 沈晰缓了缓,变得一脸好笑:“这位……族弟,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你这家宅家当全卖了,孤借你钱,你拿什么还?难不成想骗着孤当冤大头?” “不敢。”沈映颔首抱拳,“钱债人偿,行不行?殿下给我个差事,我的月例和赏赐尽数拿来抵债。” 楚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三千两黄金,按一换十算,那就是三万两银子。扣掉他手头的三千多两,那还差两万六千多两。 两万六千多两银子在古代是什么概念?够一户小康人家活好几千年! 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就像是在21世纪大部分一辈子都见不到某女星要交的8.8亿税款和罚金。 这么多钱拿月例抵,少年,你一辈子给太子当牛做马也还不起吧! 而且…… 楚怡又瞧了瞧太子,觉得他一定不会答应,因为这债铁定收不回来。 沈晰作为当朝太子自然也算得清这账,不然来日他承继大统户部怕是要赔死。 但他心下不禁好奇,便笑睃着楚怡调侃道:“怎么,你哥对这人有救命之恩?” 楚怡心说你问我干啥? 沈映双眸一亮:“这位是……” “这是楚成的亲妹妹。”沈晰淡然道。 沈映不胜欣喜,深深朝楚怡一揖,接着眸光清亮地向沈晰解释道:“楚公子对我的母亲有救命之恩。前两年京中闹疫病,宗亲虽有太医院救治,但太医院看人下菜碟,只顾巴结达官显贵,我的父亲便是那时亡故的。当时母亲也病重,我无计可施,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求人,四处都把我拒之门外。最后我壮着胆子去叩了楚家的门,正碰上楚公子回京探亲,当即慷慨解囊,救了母亲一命。” 所以现在,他砸锅卖铁乃至“卖身”来救恩人了? 这么算起来,倒是一个有善心,一个讲义气。 沈晰心下略作忖度,觉得那他发个善心也无妨。反正要在他这里领差事的是沈映,不是楚成。 他若用楚成,坊间势必说什么的都有。可他用沈映,事情要传出去就是连带始末一起传了,不失为一段佳话。 送到门前的贤名为什么不要呢? 顺水推舟好了。 沈晰便说:“你给孤立个字据。一会儿楚成来了,孤着人拿钱送去刑部,他就可以走了。你暂且住在东宫,给你个什么差事,孤想想看。” 沈映骤然松气,衔着笑跪地一拜:“多谢殿下!” 又过不多时,楚成也进宫了,但他没进书房的大门。 外头进来的宦官紧锁着眉头禀话道:“那个楚成说……见殿下也、也没什么用……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先走了。” 嚯——这么牛气? 沈晰好笑地向那宦官道:“你去告诉他,砸锅卖铁也要救他出来的救命恩人在这儿呢,让他进来见见。” “下奴说了。”宦官低着头,“可他说,是他先救的沈公子,充其量算一命换一命,他不欠沈公子的。” “……”楚怡在旁边默默地吸了口凉气。 她这个便宜哥哥是个什么怪脾气! 沈晰瞧瞧沈映,笑了声:“那放他走吧,给刑部把罚金如数送去。记着,不是孤赎的人,是沈映。” “是。”宦官躬躬身,就告了退。沈晰又递了个眼色,张济才便带着沈映也告了退,给沈映安排住处去了。 屋里静下来,沈晰盯着沈映留在案头的字据,某种微微一凌。 嗤,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这出赎人的戏,准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完了的。不过,他也乐得瞧瞧楚成接下来还能闹出什么水花,这个让满朝学子都心服口服的楚成,决计不是等闲之辈。 想着想着,他下意识地扫了眼楚怡。 楚怡明显也正在想事情,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想什么呢?”他看着她问。 楚怡浅怔,接着就如实说了:“奴婢在想,那位沈公子还真讲义气,是个好人!” “……”沈晰的心里莫名犯了一丁点儿酸,但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的目光落回手里的字据上,随意般地淡声问:“那孤呢?” “?”楚怡被问得一愣,黛眉锁了锁,诚恳道,“殿下自然……也是好人啊!” 她不想和他有什么,但不代表她对他有成见。这阵子相处下来,她觉得他虽然记仇、好面子、有时候还有点别扭,但人品是真没问题! 她只是奇怪:“殿下为何这么问?” 沈晰:“……” 就是,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短暂地怔了怔,不太自在地咳了一下:“随口一问,不行么?” 哦,刚才忘了这条——他偶尔还爱抬杠! 楚怡心里吐着槽,嘴上抑扬顿挫道:“行!殿下您随便问!” 沈晰斜眼瞥着她,嗤笑了一声。 屋外,张济才回来的时候,在院外碰上了周明。周明在云氏、廖氏、楚氏都离开北边后变得很闲,今儿个就索性把余下的差事交给了手下,自己逃了个清闲,来找旧友喝酒来了。 张济才并不算他的旧友之一,但当下,因为周明已对他构不成威胁的缘故,张济才看他也顺眼了起来。 他笑着跟周明打了招呼,还跟他说:“这么着,你替我进去侍候一会儿,我那儿有点儿好酒,给你拿去。” ——这也就是卖个人情。 周明侍候太子不会出岔子,但也不至于这么片刻工夫就把张济才给顶了,张济才什么也不用怕。对周明而言,有这么个露脸的机会也是只赚不亏,俩人你好我好大家好,结个善缘。 周明于是乐乐呵呵地应下,便进了院门。还没走进屋,正碰上楚怡端着刚撤下的茶出来。 “哟——”周明一瞧见这位就堆起了笑,拱手跟她说,“恭喜恭喜。” 楚怡在北边的时候跟他正面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下也懒得装什么好脸,并不和善地道:“恭喜什么啊?” 113.第 11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你也不必为她着急, 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福了福,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 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 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 他信手把托盘搁下,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 心力不知。明天开始, 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 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沈晰见她发愣, 又说:“不必紧张, 要紧的事侧妃会打理, 拿不准的她会去问太子妃, 你就帮忙打个下手。” “比、比如呢?”楚怡小心地追问。 太子一哂:“抄抄东西、整理整理底档。” 哦……那行! 楚怡松了口气, 福身应下了。接着又说:“既是给侧妃帮忙,想是留在后宅比较方便。殿下您看,奴婢能不能……” 她还没说,太子就冷着脸给了她答案:“不能,你忙完就住回前面来。” 楚怡的脸和心情一起垮了。 太子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她刚沏的龙井:“孤说过了,想去别的地方,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怡没精打采地又福一福,“哦。” . 后宅的芳华阁里,侧妃徐诗若歪在贵妃榻上,听身边的宦官禀完了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可真稀罕。” 说着她坐起身,身旁的婢女忙上前扶了一把。徐诗若坐正了,啧了声嘴:“太子妃四个月前被诊出有孕,他就四个月没来我这儿。今儿突然把这后宅大权给我是为什么,你直说吧。” “下奴也说不好是为什么……”芳华阁的掌事宦官李幕躬着身子,迅速地睃了眼侧妃的神情,又说,“只听说……太子妃还荐了个人,过来帮您的忙。” 徐诗若黛眉一跳:“哟,谁啊?” “从前北边的楚氏。”李幕道,“就是前丞相楚昱的千金,月余前被太子殿下调到跟前研墨去了。” “哦……”徐诗若了然地笑出来,“就是‘红袖添香’的那位?” “是,就是她。”李幕陪着笑,“下奴去前头问过了,张公公说她明儿一早就过来帮您。太子妃那边,也是明儿一早就会把要您打理的东西理好了送过来。” “行吧。”徐诗若点了点头,安安心心地把这差事接了。 这几个月她是过得气儿不顺——太子不来看她,她气儿能顺吗?可她不会跟这种砸到眼前的好差事过不去,打理后宅是立威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等太子妃生完孩子,太子就会来看她了。到时候有宠加上有权,别说在东宫里了,就是日后太子承继大统她成了后宫妃嫔,旁人也都得敬她三分。 同时,徐诗若对楚氏也很好奇。 她没见过楚氏,只听说她生得漂亮。 有多漂亮呢?见过她的宫人说不论是谁瞧见她,都会觉得眼前一亮,那应该是漂亮得很了。 这人如今又在太子跟前,徐诗若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提点提点她,免得她不识趣,有朝一日骑到自己头上。 . 第二天一早,楚怡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后宅,直奔徐侧妃所住的芳华阁。 在来之前,她还真没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事,她脑子里就不太有宫斗的那根筋。 但一进芳华阁的大门,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从李幕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她感受到了敌意。 楚怡于是紧了紧心弦,跟着李幕往里头走。到了徐侧妃跟前,她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就乖乖地跪地行礼了。 徐诗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就是楚怡?” 楚怡低着头说:“是,奴婢楚怡。” 徐诗若点点头:“抬头让我瞧瞧。” 这种吩咐可以说是丝毫不尊重人了,惹得楚怡心头的小火苗一窜。可也没法子,在封建制度下,她论身份就是没法跟侧妃比,于是她在火苗变成熊熊烈火前又把它压了下去。 然后她平平静静地抬起了头,视线仍低垂着,以示恭敬。 上头安静了片刻,徐侧妃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点虚了:“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楚怡没接话,徐侧妃终于抬了抬手:“起来吧。桌上的账目宜春殿送来时已经理好了,你去按着类别誊抄一份。” 楚怡恭谨地颔了颔首,朝着徐侧妃所指的桌子走去。 到了桌前一瞧,旁边没椅子。 徐侧妃果然要给她个下马威。罢了,也不稀奇,这种戏码在宫斗小说里见得多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楚怡便站在桌边平心静气地抄了起来,累是累点,腰酸脖子疼是肯定的,但好在她个子也不算特别高,不至于累得受不住。 之后的几个时辰,她抄她的,徐侧妃没怎么搭理她。当然,用午膳的时候徐侧妃也没让她一起去用,只留她接着抄。 这一摞账目还真不少,楚怡在现代虽练过毛笔字,但写字速度说不上快,一直到下午临近申时才抄完。 落下笔后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便听到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徐侧妃嗤声轻笑。 笑屁啊! 楚怡暗自翻了一记白眼,转身间已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把那一摞纸奉到了徐侧妃面前。 瞧着徐侧妃那副懒懒的表情,她就觉得这事儿准定还没完。果然,徐侧妃翻了几页,两撇好看的秀眉就轻皱了起来:“妹妹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名门毓秀出身。这一笔字……是真潦草了些。” ……呵呵。 楚怡心里大骂着你站在那儿写大半天好字我瞧瞧? 而且其实她写得虽然不算好看,但“潦草”是决计不潦草的——她早就防着侧妃找这个茬了,从头到尾一笔一划,清晰得很! 但眼下,她还是只能人畜无害地赔着笑:“侧妃见笑了。” 徐侧妃仿若未闻,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深,而后满是不耐地将那一摞纸直接交给了旁边的李幕。 楚怡屏息,侧妃的一双美眸带着三分凌厉,含着悠然的笑睇向了她:“这样的字,我看着实在是累,只好劳妹妹再抄一遍了。喏,那边笔墨都是足的,妹妹慢慢些。” “呵呵。”楚怡咬着后槽牙,把这笑发了出来。 徐侧妃微微一怔,不快地看着她,楚怡深呼吸,声音一下松下劲儿来,变得有点痞:“这么着吧,侧妃您找别人帮忙,这活奴婢不干了。” 周围一片宫人满目愕然。 徐侧妃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好生滞了一下才说:“你说什么?” 楚怡状似恭顺地低头:“奴婢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一件事干得怎么样奴婢心里基本有数。太子殿下让奴婢来帮您的忙,不是为了让奴婢来受您的磋磨的,您既然看奴婢不顺眼,这活奴婢不干了便是。” “你放肆!”徐侧妃一掌击在榻桌上,满屋的宫人立刻全跪下了。 楚怡淡看着地面静静站着。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直,按理来说应该没人会这样明明白白地直指上位者磋磨人,但她觉得这种事往往越是忍着,对方越是变本加厉。 所以别说徐侧妃拍桌子了,就是徐侧妃把这巴掌拍她脸上,她都还是这套话。 ——然后,徐侧妃就真的把这巴掌拍她脸上了。 “啪”地一声,满殿都在回荡脆响。 徐侧妃显然恼极了,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楚怡没有防备,好悬没一个趔趄直接栽地上。 她捂住脸惊怒交集地瞪向徐侧妃,感觉脸上撕裂般的又麻又疼。 徐侧妃是从未被人这样怼过才冲动起来,动完手自己便也愣了,可胸口起伏了几番,又觉已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反倒弱下去。 她咬着牙一喝:“李幕,把她给我拉出去,掌她的嘴!” 楚怡当然不肯再接着吃亏——徐侧妃从一开始找她的茬就没道理好吧?她没害过徐侧妃,甚至没争过徐侧妃的宠;她连正经名分都没有半个,充其量也就是跟太子有点绯闻。 凭这个,徐侧妃就视她为敌了?搞笑,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是男权制度的受害者?你气儿不顺了不知道去怪男人,就知道拿比你弱势的同性出气,真特么好棒棒! 是以在李幕上前拉她的时候,楚怡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动我一个试试!” 李幕一懵,楚怡转而怒指侧妃:“徐侧妃,我跟你把话说清楚!现在你让我好好出去,刚才那一巴掌我不跟你计较。你再动我,反正太子殿下的书房我随时能进,这状我告定了!除非你把我弄死在这儿!” 她赌徐侧妃不敢把她弄死在这儿。 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太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问问。就算她的命在这个世道不值钱,太子也必定不会喜欢这样草菅人命的侧妃吧? 满屋子的人都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或者说是吓着了。 徐侧妃也大是愕然,缓了好几口气,声音变得外强中干:“没规矩了,真是没规矩可言了!” 她硬生生地撑住了气场:“李幕,把她给我押出去,杖二十!” 见李幕迟疑,侧妃美目一横,又怒道:“太子问起来也是我教她规矩,你怕什么!” 太子即便生气,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废了她侧妃的位子。那楚怡若再敢多嘴,她就再赏她一顿板子。 她倒要看看是宫里的板子硬还是楚怡的嘴巴硬! 这种不识趣的,打死都活该! 114.第 11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然后, 她就被这位“正主”一脸和善地扶了起来。 “都免了。”沈晰淡声道。 楚怡两只手都被他握在手里, 下意识地想缩, 又拼力克制着没缩。 而后她便感觉他温热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抚了抚,同时,他饶有兴味地问她:“你想孤了?” 楚怡:“……” 自己说过的话,哭着也得承认! 她强撑着微笑:“是,臣妾……有几日没见殿下了。” 沈晰欣然也微笑:“原本看你这里人多不想扰你, 既如此,孤今晚在你这儿了。” 楚怡窒息:“……” 别啊…… 另几人却很识趣, 听言不论愿不愿意都一福身,麻利地告退了。 一直很怕太子的好闺蜜云诗走得尤其快,转眼间就只剩了楚怡一个, 在屋里体验头皮发麻的感觉。 当然, 她身体上的反应不止头皮发麻, 脸也红透了。太子要留在这儿,她是明摆着要侍寝了啊!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但是能怎么办呢? 自己念叨来的太子, 跪着也得伺候完! 楚怡无声地深呼吸, 继续撑着笑:“那个……殿下,臣妾白日里忙着从前头搬回来,忙了一整日,先去沐浴更衣……” 沈晰点点头:“去吧, 孤还有两本折子得看完, 就在你这儿看了。” 说完, 他就折进了正厅东侧的卧房。 楚怡则悲愤地走出了正厅,去了浴室。 这浴室说是“浴室”,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也在院子东侧,但论规格不能算个正经的厢房。浴室里有个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古代洗澡用的大木盆,还有衣橱、妆台和屏风,设施还算齐全。 楚怡去沐浴,青玉理所当然地要跟去侍奉,被楚怡反手阻在了门外:“衣服给我就行,你别进来!” “?”青玉怔了怔,“那您更衣的时候……” “我又不是个残废,我自己会穿。”楚怡说着从她手里将衣服抢走了,独自钻进浴室,紧紧闩上了门。 盆里的水是在妃妾们来“恭喜”她前备上的,这还也还热乎着,楚怡进去暖暖和和地一泡,确实解乏,舒服得她一时间脑子都空了。 但等到出水穿衣服的时候,该面对的事情就又涌进了脑海里。她床上中衣低头一瞧,顿时脸红心跳。 ——现下天热,中衣都做得轻薄。这么单穿着,看着,露点。 她于是缩到了屏风后,压着音喊外头的青玉:“青玉!你给我拿件心衣来!” 心衣是这个年代女孩子穿在中衣里的衣服,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内衣。但内衣嘛,夜里睡觉当然没人穿,青玉便很疑惑:“娘子,这会儿您还穿心衣啊?” 楚怡斩钉截铁:“穿!你快去!” 青玉便去了。卧房里,沈晰坐在罗汉床上读着折子,背后刚好是窗户,窗外几步远就是浴室的门。楚怡和青玉方才那几句窃窃私语声音倒真不大,但架不住他离得这样近,好巧不巧地全听见了。 他自顾自地笑了声,摇摇头,又安心下来继续看折子。 过了约莫一刻,楚怡磨磨蹭蹭地进来了。她一步都没敢在他面前停,直接钻进了遮着幔帐的床里。他抬眼去瞧,看见她迅速地缩进了被中,幔帐透出来的轮廓都能看出她把自己盖得很严实。 沈晰又笑了声,然后好不容易才重新定住心神,找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行。 床上,楚怡艰难地做着心理建设。 太子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可她还偏没办法怪太子了,谁让她自己刚才嘴贱呢? 可是让她骗自己说她已经和太子情投意合了,那也是做不到的,骗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那、那她怎么接受接下来的事儿?难道……让她脑补自己在和别人约|炮?以后她和太子就算是……算是炮|友? 也好难啊!约|炮这种事,她在现代都没体验过!第一回约就约个太子,是不是也太霸气了一点! 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想不到更好的自我安慰方式了。 她总得先在心理上把这个坎儿过去,一会儿才好把这一夜过去。 自己招惹来的侍寝,咬着牙也得睡完! 楚怡于是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悠长的碎碎念: 我们是炮|友、我们是炮|友、我们是炮|友…… 我们只追求生理上的欢愉、最原始的享乐、最本能的刺激…… 他爽我也爽,谁也不吃亏、不吃亏、不吃亏…… 他长得也挺帅的,睡这么个帅气的小哥哥很值、很值、很值…… 而且这是我的地盘,今儿个晚上严格来讲算我睡他、我睡他、我睡他…… 她怀着祷告般郑重的心态默念着这些洗脑性太子,即将念到第二百八十遍的时候,太子看完了折子更完了衣,揭开幔帐躺了进来。 刹那间,楚怡还是浑身都绷紧了。白皙的脖颈上明显地绷出了一条青筋,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子看。 沈晰盖好被后便也看向她,而后索性翻了个身,支着头好好地欣赏了起来。 她真的很美,美到带有一点点攻击性。她本人原也确是很有攻击性的,她叉腰骂云诗和周明的气势他可见识过。 但现在,这份攻击性全被紧张给搅没了。 沈晰忍不住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么害怕孤吗?” “……没有。”楚怡强颜欢笑。 沈晰对她这副别扭的笑容未予置评,挑着眉头又看了她一会儿,躺了下去:“睡吧。”说完他就先一步安然闭了眼。 楚怡:“?!” 他这个“睡吧”……仿佛就是字面意思? 她深感意外,诧异得反过来盯住了他的脸。沈晰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又挣开了眼睛,然后便看到了她这一副见鬼般的神色。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下脸,扫了眼手上见什么都没有,便问她:“怎么了?” “……殿下。”楚怡怔怔地望着他,“您……今晚留在这儿……难道不是想跟臣妾……那什么……?” 她不懂了,这不是古代吗?太子临幸妃妾,竟然只是单纯地睡觉觉? 沈晰一瞬间也露出了满面的疑惑,他也不懂了:“你不是不愿意?” 他不想么?他当然想。他是因为不愿强人所难才不着急的啊! 但现下她竟主动问了? “你若愿意……”他有点惊喜地伸手探向了她。 楚怡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臣妾就是随便问问!”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三秒,太子猛地别过头,朝着外侧一声喷笑。 那声喷笑又扩张起来,变得轻松爽朗。 楚怡呆滞地望着他,他笑够之后重新转过头来,往她面前凑了凑。 她往后缩了缩脖子。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好玩。”他眼底满是甜滋滋的笑意。 真有那么一瞬,楚怡差点沉溺进那份甜滋滋里。她甚至危险地觉得,他大概是真有点喜欢她的,不止是图一时新鲜。 但下一秒她又冷静下来,心里大吼这种想法最可怕了! ——多少宫斗小说里,嫔妃们的悲哀都始于这种想法!每个人都用这种想法麻醉自己,但其实这十有八|九就是个错觉,这些男人就是在图一时新鲜! 相比之下,还是炮|友心态来得安全。咱们各取所需但别走心,你以后另有新欢也跟我没关系。 楚怡在砰砰乱跳的少女心和极度冷静的现代人客观视角的双重搅扰下,羽睫轻颤着垂下了眼睛,小声地说:“睡吧……” 太子又笑了笑,再度闭上了眼睛。但他探入她被子里手没有拿出来,在她松开他后,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楚怡滞了一滞,没有挣扎,随他握着了。 她久伤初愈,身体还比较虚,又忙了整整一个白天,不过多时就睡得实在了。 沈晰在听到耳边的呼吸变得声声均匀之后,忍不住又睁开眼睛看了看她。 他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份惋惜——如果她父亲不是个奸臣就好了。 如果她父亲不是个奸臣,一年前就不会落罪,一年半前他要大婚的时候,父皇更不会忌惮她家里。 那她作为丞相之女,必定也在太子妃的待选之列。 如果她是他的太子妃,不说别的,至少在性子上,他觉得和她相处来得轻松愉快。 但是,唉…… 沈晰摇了摇头。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漫说太子妃,就是立她做侧妃都不行。侧妃有时也是要与太子妃一齐登堂入室的,宫奴出身的妾侍往上抬,不能抬到那么高。 他一壁这般慨叹着,一壁却又禁不住地希望她哥哥争气,能混出点名堂了。 若她哥能把那一身本事用在正地方上,她那没几天的宫奴经历便也算不了什么,不值得追究。 . 宫外,沈映府里,楚成一心二用,边歪在罗汉床的桌边看着本闲书,边听沈映说盗墓案的事。 沈映说完,他笑了声:“这有什么难?能买得起皇陵陪葬品的,普天之下也没几户人家。” “是,追赃物是不难。”沈映紧锁着眉头,唉声叹气,“难的是抓到那些盗墓贼!他们敢干这个,必定早有准备,绝不会傻到将赃物直接脱手。七拐八拐的,上哪儿抓人去?” 楚成啧声,卷起手里的书伸过去,敲在了沈映脑袋上:“你是个傻子吗?” 115.第 11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晰离楚怡最近, 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 但也没问, 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 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 屈膝福身:“是, 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 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倒真是天生丽质, 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 也笑笑:“是侍妾身份, 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 “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 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 “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 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 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她迟疑着看向太子。沈晰锁锁眉头,一瞧就知道太子妃又在心里瞎摸索他的心思了。 他便朝楚怡点了点头:“去吧。太子妃有着孕,沏龙井来,别太浓。” 然后他离座迎向了太子妃,在她见礼前及时扶着她坐下了,又笑说:“都六个月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多好,或者等晚膳时再跟孤说不也一样?何必亲自跑来跑去的。” 116.第 116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周围一片安静, 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 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 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 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 就以那边的树为准, 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 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再度看向她, 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 屈膝福身:“是, 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 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 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 倒真是天生丽质, 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也笑笑:“是侍妾身份, 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 “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 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她迟疑着看向太子。沈晰锁锁眉头,一瞧就知道太子妃又在心里瞎摸索他的心思了。 他便朝楚怡点了点头:“去吧。太子妃有着孕,沏龙井来,别太浓。” 117.第 117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那你问个屁! 她为此悲从中来, 沈晰倒似乎因此豁然开朗了, 变得心情大好。 他舒着气站起身, 又伸手把她也搀了起来。 楚怡心跳得跟有二百个小姐姐在她胸腔里踩着鼓跳《相和歌》似的, 沈晰一脸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孤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你现在不情愿, 孤容你慢慢准备。” ……那奴婢要是一辈子都不情愿呢? 楚怡怂巴巴的没敢把这句话问出来,抬眸瞅瞅他,局促不安得只想开溜。 沈晰也没打算让她这么心神不宁地继续当值, 便让她回去歇着。至于外头的那个周明, 他也没再追究, 让人回北边去了。 楚怡回到房里,心跳也并没有顺利地缓和下来。她把自己闷进被子里,脑子里乱糟糟的。 猝不及防地被太子“表了白”,突然么?突然。 但奇怪么?说实在的, 不奇怪。 单凭她现在这张脸, 被男人喜欢就不值得奇怪。 何况这还是古代, 他是太子? 对他来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他跟本没有遮遮掩掩的理由。 ——不管是历史上还是宫斗剧里, 皇帝皇子们看上个宫女, 二话不说就给睡了的例子还少吗?这是阶级制度给他们的特权和三观, 是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的。 站在这一套三观基础上, 他都没直接睡了她, 而是愿意给她时间, 已经堪称道德楷模了。 毕竟,他若是今晚就打算直接睡她她也没辙。这个时代的人管那叫“临幸”,是一种恩赐,受到这种恩赐的人应该感激涕零。 眼下他顾及她的心思可以说是很难得的,或许也是真对她用了些心。 这些道理楚怡想得明白。但想得明白管屁用,明白道理和自己心甘情愿扑上去睡太子是俩概念。 其实,她倒不介意给太子当妾,也不介意他会有越来越多的三宫六院——她这个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既然清楚拿现代三观要求古代人不现实也不科学,那她就懒得矫情那么多,所谓忽略背景谈三观都是耍流氓。 但问题是,她真的认为自己搞不定宅斗宫斗那套东西。 ——万一她一不小心就特别得宠了怎么办?到时候她能容得下他去睡别人,别人不一定容得下她啊! 这一不小心可是要送命的!她又没有宫斗片女主那种上个烟熏妆就要黑化放大招的本事,对这条小命,她可宝贝了! 这就很难办,从了吧,她担心的这些事儿十有八|九避不过;不从吧……怎么才能不从啊? 楚怡烦躁地在床上翻来滚去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听闻太子照例去宜春殿用膳了,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好好好,她祝他们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不然太子去看看别的谁也都挺好,可别再提喜欢她的事儿了。 宜春殿里,夫妻两个各自低头用着膳,没什么话可说。 云氏和廖氏册封后搬出了宜春殿,太子妃到底识了趣,没再给太子塞人。太子也是怕了她了,不再在宜春殿留宿,只每晚过来用个膳,用完就走,自己回书房睡觉。 这样的相处好像很平静,但也正因为这样,夫妻两个之间的感情好像愈发淡薄了。太子每天来看太子妃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只是为了让她安心,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太子妃赵氏呢,又素来不是个会主动与人亲近的性子,太子不说话,她便也不说。 可事实上,赵瑾月的心里是很慌的。 太子把云氏和廖氏册封了送出宜春殿,就再也没临幸过,徐侧妃那边他也没去,是让她放了些心,甚至于有些感动。 但同时她又在想,这样不是个事呀! ——她有着身孕,堂堂太子就谁也不见了,这若传出去,让旁人怎么说她? 她还有四个月才生,不能让太子一直这样。她是太子妃,贤惠是最要紧的,专宠那是妖妃才会做的勾当。 赵瑾月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琢磨了一顿饭,太子放下筷子的时候,她其实才吃了没几口。但按着宫里的规矩,桌上地位最尊的搁了筷子,旁人便也不能吃了,赵瑾月就也把筷子搁在了一边。 沈晰由宫人服侍着漱了口,抬眼便见她碗里的饭没动两口,夹菜的碟子也几乎是完全干净的,不禁蹙了蹙眉:“吃得这么少,身子不适?” 太子妃摇摇头:“没有,臣妾适才想事走了神,没顾上吃。” 她时常这样,沈晰也习惯了她心思重,便又说:“那孤先回去了,你再吃些,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合口的也好,别拘礼了。” 他说罢起身便走,原该起身恭送他的太子妃却叫住了他:“殿下。” 沈晰转回头,赵瑾月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理起了衣领。 这种亲昵的举动在夫妻间十分正常,但大概是因为太子妃从不这样做,沈晰一时竟觉得不太自在。 于是,他攥住了太子妃的手:“有事?” 赵瑾月低垂着眼帘,温声道:“殿下有日子没去看徐妹妹了。” 又来? 沈晰郁结于心,口吻不自觉的生硬:“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操这个闲心。” 赵瑾月却置若罔闻,温温和和地又道:“殿下身上承着家国重担,多子多福是紧要的。徐妹妹是侧妃,身份贵重,该为殿下开枝散叶。” “……”沈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费解得不得了。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有孕之初,为了不让他去见侧妃,拼命地拿妾侍拴他的是她,现在主动劝着他去侧妃那里的也是她。 塞妾侍的时候,她说多几个人服侍他是应该的,如今又说徐侧妃身份贵重,该为他开枝散叶。 好听的全让她说了。可他听着,就是觉得哪句也不是真心话。这些话的背后,她一定还有别的思量。 楚怡就不这样。她嘴里没几句好听的(……),但句句都实实在在。 沈晰不自觉地嗤笑了声,眼见太子妃被笑得一懵才回过神,又忙正了色:“改日再说吧。明天是逢五的日子,得去向母妃问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就离了宜春殿,自是没去徐侧妃那边。赵瑾月兀自在寝殿里静了会儿神,却是越静心里越不安生,总觉得他那笑里有什么别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沈晰将放楚成走的事详细地写了个折子,差人送去了乾清宫。然后便给沈映派了差事,让他领了个东宫侍卫的衔。 御前侍卫和东宫侍卫听着不高,但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有许多都是宗亲子弟在混资历。沈映这种旁支到让太子想不起来的宗亲,按道理还不着这么好的差,但沈晰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差事给他,便跟他说:“这差事你先干着,若干得不好,孤随时打发你走,钱你还得照还。” 沈映满脸喜色,抱拳干脆地应下,便告了退。 他昨日暂住在了东宫,眼下要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等到当值的日子再进来。 经过离书房不远的一方院子的时候,沈映听到里头呼哧呼哧的,便下意识地停了脚,结果一眼就看见楚怡正跑圈。 这一个多月来,楚怡为了提高身体素质一直坚持每天早上跑圈,跑完全还会回屋做两组俯卧撑。 这种运动强度不大,也不耽误事,但坚持下来效果还挺好——她现在腿上有劲儿了,腹部有点肌肉了,在太子身边一站一下午也不太觉得累了。 但昨天夜里她被太子的话搅得一夜都没睡好,今天早上状态特别差,没跑两圈就喘了起来,简直在真实呈现什么叫疲惫如狗。 门外乍然传进来一声“楚姑娘”,楚怡停住脚好生恍惚了一下,才向院门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的重影很快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楚怡微怔,而后抹着汗笑迎上前:“沈公子!” 沈映不解地打量着她:“姑娘这是……”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楚怡说着,作势掰了下手腕,又反问他,“公子去见殿下?” “刚见过,我回家一趟。”他说着笑了笑,略作思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楚公子?” ……哎? 楚怡忽而觉得哪里不对头,睃了他两眼,小心探问:“公子跟我兄长很熟么?” 昨天沈映“卖身”救了楚成,楚成却高冷地连见都懒得见他,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也不过尔尔,只是沈映想要报恩而已。 现在,沈映却表示能帮她带话?那昨天的拒不见面就感觉很奇怪了啊!楚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映倒是也没想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楚公子目下没地方住,暂时借住在我家。” 楚怡:“?” 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样一来,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那她就扛着! 于是,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118.第 118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她正觉得这样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不安生呢, 一直琢磨着要寻个机会离开。可她是太子跟前的人,而且还有个妾侍身份, 想调动哪那么容易?楚怡思来想去,基本只有犯点错让太子亲口打发走这一条路了。 但这个犯错, 也有讲究。端茶倒水的时候不小心砸个茶杯之类的小错估计是不够使的, 大错她又不敢犯——万一太子一怒之下砍了她或者把她打个半残可不值当! 这样一来,这种说大不算大、但太子明确表示过很介意的错就很合适。楚怡打算一步到位,直接把太子惹到让她卷铺盖走人,至于若太子给她附加点别的惩罚,那她就扛着! 于是, 楚怡不仅在太子屋外大声喧哗了,还一套一套地骂了起来:“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不是?不传点谣言浑身不自在?您是想给东宫省粮食吗, 还靠嚼舌根填肚子了?!毁人清誉你缺不缺德啊, 拔舌地狱踏青一日游了解一下?!” 沈晰在屋里头锁着眉头听, 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了出来。 屋里的几个宦官打从太子殿下皱眉开始就跪下了,猛地听到这一声笑, 几人都惊奇得下意识抬头看他。 沈晰好生敛了敛笑,站起身, 慢悠悠地向外踱去。 院中, 周明都快哭了。他知道太子就在院中,恨不得找块抹布把这小姑奶奶的嘴堵上。 除此之外, 他还很想抽自己一嘴巴——跟她多什么嘴啊!这就是个炮仗, 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炸就炸! 周明哭丧着脸, 眼看着楚怡跟个说书的似的引经据典骂得没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真当着她的面把那一嘴巴抽下去让她消气,太子出现在了门口。 周明膝头一哆嗦,跪地颤声:“殿、殿下……” 楚怡心下松气,噤声,转过身也跪了下去。 沈晰往外踱了几步,声音懒散:“怎么回事啊?” “这这这这……”周明不知道怎么说。 他其实并没想招惹楚氏,那句恭喜就是个实打实的恭喜——整个东宫都在说楚氏近来得宠,他真的以为她得宠了啊!他是好心啊! 沈晰也没想听周明说,他踱到楚怡身侧,抬脚在她腿边碰了碰:“你进来。”而后转身便进屋了。 楚怡一瞧太子都没让周明起身,觉得自己的计划十有八|九能成,窃喜着站起身,面上堆着一脸诚惶诚恐跟上了他。 等她进了屋,沈晰便让屋里的几个宦官退了出去,靠在桌边抱着臂问她:“怎么回事?周明怎么毁你清誉了?” 楚怡眼眸低垂,盯着地面不服不忿道:“他说奴婢在殿下这里是……红袖添香!” 太子哦了一声,点点头:“这话不算错,孤读书的时候你在身边,可不就是红袖添香?” 楚怡继续道:“可不止这些。这种流言奴婢听得多了,还有说……殿下书房里有一方窄榻的!这叫什么话!” 沈晰哑了一下,局促地干咳了声:“这是他不对。” 楚怡浅怔:你等等……? 太子眉心蹙了蹙,望着院子的方向沉吟了会儿:“来人。” 两名宦官应声而入,他吩咐道:“那个周明,押出去杖三十,打发到慎刑司去。” 楚怡懵逼:这个剧本不对! 两个宦官低头应了声是,躬着身就要走。楚怡汗毛倒立,顾不上多想,赶紧闪身挡了他们。 她一边挡一边凌乱地跟沈晰解释:“殿下,窄榻那个不是周明说的,是奴婢从别处听来的!” 沈晰看着她这伸开双臂站成了个“十”字的样子,忍着没笑,冷脸跟她说:“不碍事。他是北边的掌事宦官,谣言传得四处都是他自有责任,拿他做个例,让旁人心里有数。” ……别啊! 楚怡快疯了。 她倒不是块当白莲花的料,但凡周明从前实实在在地欺负过她一点儿,她现在都可以心如止水地看他倒霉。 可问题是周明还真没对她怎么样过,他二人间之间的不快仅限于见面斗嘴。 这回的事,又是她谋划着想自己惹事离开——现下让她眼瞧着周明被挨顿板子被打发到慎刑司,她亏心啊! 而且太子那个话虽然听着有道理,但其实并不成立。谣言这个东西只怕从文明起源那天开始就有,罚个管事儿的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楚怡于是从两个宦官之间挤了过去,到太子跟前跪下了:“殿下,不是周公公的错。周公公就跟奴婢道喜来着,奴婢虽然不爱听,但他未必是不好的意思,刚才在外面争起来,是奴婢惹的事!” 哟,这人—— 沈晰眯着眼悠悠道:“你若这么说,那孤可就罚你了?” 这话正中楚怡下怀,楚怡当即应道:“行!” 骤然唰地一静。 她在为周明求情,心一横把自己豁出去了不算奇怪。可在她应话的一瞬间,沈晰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即便转瞬即逝也依旧非常明显的喜悦。 那不是简单的救人成功的喜悦,那一瞬间里,她的眼睛都亮了,就像办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大事。 可她为什么会这样呢?总不能是成心找罪受,没人会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沈晰一语不发地思量了起来,楚怡跪在那儿,突然感觉到周围一股危险的味道正在升腾。 她……那句话说过火了吗? 楚怡心惊胆战地反思着,面前的人忽地蹲身,一下子撞入她视线的面孔弄得她思绪打结。 她一时间只能怔怔地和他对视,而沈晰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她,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楚怡深吸气,他一字一顿地把话问得更清楚了些:“你是不是不想在孤身边待着?” “……” 楚怡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连肾上腺素都飚高了。 他怎么看出来了?他怎么问了?她怎么办啊! 她呆若木鸡,沈晰从她这副神情里毫无难度地读出了答案。 是以周围的危险好像更明显了点儿,沈晰冷淡地问她:“为什么?” “……”楚怡强咽了口口水,“那个……奴婢觉得,殿下您……不待见奴婢,所、所以……” “孤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沈晰锁起眉。 楚怡想继续说,但紧张到喉咙都绷紧了,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沈晰兀自想了想,接着问:“因为孤听到过你说孤的坏话?” 楚怡迅速点头,又补充道:“而而且……奴婢姓楚,是罪臣之女……” “孤还没那么记仇。”沈晰犹自冷着脸,鼻中一声轻哼,“至于你的出身,孤若想计较,早已计较了。” 楚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但才过了两秒不到,她就又不安地抬了下眼皮,正好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沈晰睇着她这副瑟瑟缩缩的样子轻笑:“你性子直,孤也不跟你兜圈子——去别处当差这事你死了心吧,想都别想。” “……为什么啊。”楚怡懵然问出,心说殿下你怎么还较劲呢? 沈晰抬了抬下颌:“因为孤看上你了。” ——!!! 楚怡感觉天顶盖正上方惊雷炸开,劈得她大脑空白,浑身一阵凉汗。 凉汗之后,她的脑子有点想哭,可又一点也哭不出来,连哽咽都没有。 她只能张张口,磕磕巴巴道:“您、您别啊……” “?”沈晰无言以对地蹙起了眉头。 他是才刚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看上她了的。因为当她承认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很生气,而且还有点慌。 可即便只是这片刻里,他脑中也已斗转星移地设想了许多种她得知他看上他之后会有的反应。 ——可她这算个什么反应? “您别啊”?这什么意思? 楚怡努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语气恳恳切切:“奴婢就不是个……不是个当宫妃的料!您看奴婢这臭脾气,没规没矩的,您身边有这么一号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奴婢就……就就就好好当个宫女吧,奴婢好好在您身边待着,殿下您您您不提那话了行不……” 沈晰心里快笑死了,她怎么这么好玩? 而后他状似为难地啧了声嘴:“不好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然后,他还饱含玩味地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孤就是看上你了,就喜欢你这臭脾气。” 您这是有什么毛病…… 楚怡哽咽着,把这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她就不懂了,太子怎么就能看上她呢? 沈晰也不懂了,他堂堂太子,日后承继大统,天下都是他的,被他看上就让她这么难过吗? 她这种难过,还俨然不是什么欲拒还迎,她难过得情真意切,就好像他是个乡间恶霸正在逼良为娼一样。 于是,沈晰想着她性子直,又直接问了:“你是觉得孤讨厌吗?” 那个院子是太子的四个妾侍住的。 虽说妾侍没有正经名分,在东宫里半主半仆,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太子殿下的面,但毕竟名义上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那方小院在北侧宫人们的住处中算是很讲究的一座。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其中三人分坐两旁,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119.第 119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不按大众剧本走的太子殿下默认她在假摔勾引他, 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一没有假摔, 二不是想懵懵懂懂和霸道太子坠入爱河的傻白甜女主。 楚怡觉得这得解释啊!但有的话直接说,又搞不好会送命。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 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 听上头没反应,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 一下午站下来,当真觉得累得不行,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 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她最后一句用了个反问, 可太子没接茬。 四下静谧中,楚怡有点小小的尴尬, 过了片刻, 终于听到太子深吸了口气:“罢了, 起来吧。” 楚怡暗自松气,赶忙又磕了个头,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向膳桌。 桌边放着干净的碗筷,是专门给侍膳的宫人准备的,楚怡刚要拿,太子伸手挡了一下。 沈晰边示意边上的宦官上前替她,边道:“既是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就回去歇息吧。” 楚怡如释重负,顿时喜上眉梢。沈晰抬眼间恰好扫过她的笑容,只觉得四周都跟着一亮。 太子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但张济才在旁敏锐地发觉,直至楚怡退出门外,太子都没动筷子,一直在状似如常的怔神。 张济才揣摩着上前了半步,躬下身,压低了声说:“殿下,今儿个晚上……” “去宜春殿。”沈晰随口道。 太子妃的性子他不喜欢,可再不喜欢他也得顾着,她毕竟为他怀着孩子。 沈晰说完后喝了口汤,接着才发觉张济才滞在了边上。他侧眸瞧了瞧,反应过来:“怎么,你觉得孤看上了楚氏?” “……下奴不敢乱琢磨这些。”张济才心虚地赔笑。 沈晰也犯不上跟个宦官多做解释,兀自摇了摇头,又继续喝汤。 . 书房后不远处的小院儿里,楚怡吃完了饭,边在院中慢悠悠地活动疲劳度过高的腿脚,边思量起了当下的情形。 ——这情形怕是有点糟糕,刚才那一出看似只是个小事,但隐隐约约地证明了一个问题:太子看她不太顺眼! 是,太子的想法有道理,她有可能是在勾引他;但就像她方才说的,就是不小心绊了个跟头,不也有可能么?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绝对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太子就是一下便觉得她是故意的了,并且张口就开了嘲讽,这说明太子在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人,对其他人存在偏见都是难免的,鲜少有谁能完全站在客观角度看待旁人。楚怡心下完全能理解太子看自己不顺眼——单凭她爹是个罪臣,太子身为皇帝的儿子,对她恨屋及乌就理由完全成立。 可理解归理解,让她继续这么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她觉得不是个事儿。 搁在现代职场里,当顶头上司明显看员工不顺眼的时候,员工都往往是走为上策,以防被打压被排挤。 放在这古代,这位顶头上司是堂堂太子爷,她不赶紧想辙从他眼前消失,他哪天气儿不顺了砍了她怎么办? 但当然了,同样因为在古代,她不能撂挑子转头就走,也不能直接去给太子递辞职报告。 她只能耐心地先在这儿待着,等有了合适的离开机会再努力抓住机会。在那之前,她得尽量加小心,千万不能让太子头脑一热把她给砍了! 宜春殿里,太子妃打从昨天太子把楚氏调走开始,就气儿不太顺。 白日里听说太子并未召幸楚氏,她的感觉稍微好了点儿。晚膳后听闻太子要过来,她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你说,殿下究竟怎么个意思?”她这样问白蕊。 白蕊在旁边哑了哑,心说还能是怎么个意思呀?太子殿下想让您好好安胎呗,架不住您自己总爱瞎琢磨。 白蕊便说:“奴婢觉得,殿下心里原就是看重您的。您现下又怀了孩子,殿下怕您孕中多思,所以常来瞧瞧。” 她说完抬眼瞧了瞧,太子妃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白蕊又道:“依奴婢看,殿下既然有这份儿心,您轻松些也不妨事——您不喜欢徐侧妃,就跟殿下明说了呗,殿下自己不也主动跟您提过,说他不去见侧妃便是。您主动提了,他准定听您的,您也省得总费心挑选妃妾了。” 白蕊说着,将声音压低了一点儿:“您这样举荐妃妾,举荐的不是太子殿下喜欢的,就没什么用;若合了太子殿下的意,又焉知以后不会是个麻烦?您既然心系太子,不如自己把他留下……” 耳畔一声轻吸冷气的声响,白蕊立刻噤了声。定睛看去,太子妃的双颊泛着点红,又强自冷住了脸:“你这是要我跟他使小性儿?” “……”她这么一问,白蕊便知道再劝也劝不下去了。在太子妃眼里,那种事丢人、跌份儿,不是她该做的。 可是,夫妻之间使个小性儿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您是太子妃,您私下里跟太子亲密的时候,撒娇耍赖的说一句“我有着孕呢,我不高兴你去见别人”——他是能废了你还是能拿着这个出门到处宣扬,说你不够贤惠? . 第二天清晨,楚怡起了个大早,吃早饭之前先锻炼了一下身体。 她的院子不大,跑一圈也就二三十米,她便一口气跑了十圈,之后又回屋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 平板支撑她也想练练来着,但是刚过了七八秒就撑不住了。 这千金大小姐的身子骨可真是废物,就这么点儿可怜的运动量,竟弄得楚怡直至吃完早饭都还微有点喘。 云诗来跟她聊八卦的时候,被她的呼吸不紊弄得很有些担忧。楚怡赶紧跟她说没事没事,就是方才活动了一下腿脚,她才放心。 接着,云诗关上门,小心地告诉楚怡说:“你今天若还去太子殿下跟前侍奉,当着点心。” “?”楚怡不解,“怎么啦?” 云诗的声音更低了:“昨儿个晚上,殿下不是去了宜春殿嘛!太子妃……传了廖姐姐去侍候。殿下进廖姐姐的屋子的时候我远远地瞧了眼,就觉得那张脸阴得吓人。今儿一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殿下和太子妃起了争执,摔门走的。” ——妈呀。 楚怡被这里面的信息量惊呆了。 根深蒂固的现代思维让她觉得,这太子妃真乃一奇人也!放在现代社会,丈夫孕期出轨就是渣中之王,这太子妃倒好,自己有着孕,却一个劲儿往太子床上送别的女人?虽然这“别的女人”也都是太子的人,跟现代人说的出轨不能一概而论,可是,太子妃就……不别扭吗? 然后,她又努力按照古代思维往回掰了掰:贤惠!她这叫贤惠!她贤惠得都可以收锦旗了! 最后,楚怡深吸了口气,定住心问云诗:“那廖姐姐怎么样了?” 前阵子同在北边住着,她们都跟廖氏打交道打得不少。廖氏比楚怡大两岁,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姑娘——温柔老实话不多。 云诗叹了一声:“太子妃让她也在宜春殿住下了,不过廖姐姐好像也没得着太子殿下什么好脸儿,今儿一直闷闷不乐。但你放心,我们自会互相照应,我这趟来就是让你当心些,可别触了太子的霉头,你可不像我和廖姐姐有太子妃护着。” “哦……”楚怡应着声,从她的话里恍然悟出了一点儿阵营划分。 她们这几个被太子妃提拔上来的,自动划归太子妃阵营,所以有太子妃护着。 而她,没有。 楚怡的心情不自觉地有点发沉,在发觉太子看她不太顺眼的当下,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也有人罩着! 下午,她怀着一种比昨天更紧张的心情走向了书房。 太子和昨天一样扫了她一眼,继而发出了声带着余怒的冷笑。 楚怡于是一声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奉茶研墨。在她即将把墨研好的时候,太子把茶盏砸了出去。 “哐,哗——” 瓷盏撞在墙上,又碎了一地,满屋的宦官哗啦就跪了下去。楚怡还没练出他们那种条件反射的本事,反应慢了半拍,也匆忙跪到了地上。 她以为太子接下来要破口大骂太子妃了,然而太子冷笑着道出来的话却是:“好个楚成,下了狱还不肯安生,真是有胆识。” 120.第 120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沈映背后还有个楚成。若他先前的推测没错,沈映十有八|九是急着把楚成推出来的。 他不给沈映这机会,沈映还得另找别的法子。他倒犯不着为楚成着急,但一件事悬而未决, 总归是个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寻回赃物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懒得再往寝殿去,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噗地笑出声。 对了, 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 楚怡早早地起了床,自己收拾停当了, 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 如今能下床了, 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 “奉仪娘子, 您放下!” “您别动, 奴婢来!” ——整整一个上午, 屋子里都是这种动静。临近晌午时, 楚怡终于放弃了,蔫耷耷地歪回了床上。 青玉看她为此不乐,嗤地笑了声,上前劝她:“不用动手还不好?娘子怎么还不高兴了呢!您是贵人,日后这些活都吩咐下来就是了,您适应适应。” “……”楚怡咂了咂嘴,知道青玉误会了。 青玉这是觉得她从前干活干惯了,所以现在闲不住,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可懒了,洗碗靠洗碗机、洗衣服靠洗衣机、扫地靠自动吸尘器。穿越之后当相府千金时并不用她亲自干活,进东宫在北边那阵也没什么实差要干。 在太子跟前这两个月她倒是一直忙于端茶送水,可这点事能把她的懒癌治好?别闹了。 楚怡于是实实在在地开了口:“不用干活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吧……” 她拖长语调卖关子,青玉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她说:“让你在床上趴大半个月你试试。” ——她现在觉得但凡能让她活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别说收拾衣服了,让她练胸口碎大石她都愿意! “……噗。”青玉喷笑了一声,又连忙刹住。 楚怡闲闲地摆摆手:“去吧去吧,辛苦你俩了,咱们尽快搬完,下午都好好歇歇。” 她的东西也不算太多,衣服首饰加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于是用完了午膳,青玉就喊了几个宦官来帮忙,一道挪去了后头。 楚怡的新住处是张济才给安排的,叫绿意阁。这名字是有点说头的,因为前院里头种满了翠竹,放眼望去一片清凉的绿意。 绿意阁在东宫里不算太大,但和楚怡先前住的小院比当然还是大得多了。前院正对着的是正厅,正厅东侧是卧房,西侧是间小书房。 院子里有一圈回廊供人通行,除此之外,大片的翠竹间也留出了十字型的石子小路,小路通往院门和东西两边的厢房。 西边的两间厢房都是库房,东边有一间是给青玉白玉住的,另一间不知道有什么用却布置得很讲究。楚怡不解地问青玉,青玉跟她说:“来日您有了孕,临产的时候就挪过来,做完月子再挪回去,免得血气污了卧房。” 楚怡:“……” 有孕…… 她又想到了侍寝的问题,翻着白眼打了个哆嗦。 后院一共有七八间屋子,目前都还空着。但青玉说不打紧,随着位份身高,身边的宫人会慢慢多起来的。宦官住在前面不太方便,到时候就会住到后头。另外若太子允许她单设小厨房,小厨房也会在后面。 陪着楚怡四处转悠了一圈之后,青玉白玉又忙活了一下午才把四下里收拾妥当。 待得用完了晚膳,楚怡大呼终于可以躺倒睡觉了,结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后宅妃妾们来给她“道喜”了。 人来得很齐,除了太子妃和刚刚得罪过她的徐良娣以外,后宅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楚怡这才把人认全,宝林一共有三位,有两位是当初和徐良娣进来的,一个黄氏、一个罗氏。 还有一个就是刚有孕晋封的云诗。 此外还有两位奉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从北院一起出来的廖氏。 能选为东宫妃妾的,可见姿色都不会差,楚怡难得见到这么多漂亮小姐姐同聚一堂。但无奈,这“一堂”里剑拔弩张。 其中云诗自是向着她的,廖氏从前也被她护过,心在她这一边,奈何嘴巴笨,总是搭不上话。 黄宝林和罗宝林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罗宝林落座后第一句话就带着刺,抑扬顿挫地说:“唉,听闻妹妹晋封,我们早就想来看看妹妹。可妹妹一直住在前宅,守在太子殿下身边,不是我们能随意探望的地方。我们就只好等着,等着殿下舍得放妹妹过来了,再来看妹妹。” 听听,多酸? 楚怡并不善于说这样的酸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便只抿着笑喝了口茶。 大约是因为她笑着,罗宝林也没觉得太尴尬,顿了一顿,就又说:“日后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有空常去我那儿坐。咱一道说说话,凑个趣儿。” 黄宝林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接了口:“罗姐姐这话说的,楚妹妹新晋得宠,哪有空跟我们凑趣儿?人家必是要好好守着着绿意阁,随时等着太子殿下传召呢。” 听听,多酸! 刚把茶盏搁下的楚怡正想再端起来喝一口,黄宝林笑吟吟地目光先一步投了过来,显然在等她接招。 于是,黄宝林便见眼前的楚奉仪那双含笑的美眸抬了起来,水亮亮地望向她,恳切地说了四个字:“说得是啊。” 说、得、是、啊。 云诗和廖氏没忍住一声低低的扑哧,黄宝林脸都绿了。 这种明显带着醋味的话,在后宫里是比较敏感的。一般听了这种话的人,都得客客气气地或自谦或自嘲一番把对方哄舒服,免得结下更深的仇怨。 黄宝林怎么也没想到,今儿能碰上一个大大方方承认的! 她哑了半晌,才强笑了笑:“妹妹豁达……” “倒不是豁达。”楚怡轻轻一笑,找到点说话的门道了,“受封的这些日子,我心里头怪不安生的。我没侍过寝,更没什么别的大功,平日里就是在殿下跟前端端茶研研墨,怎么就晋封了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分一毫都没从黄宝林面上移开。 直说到这儿,她才轻缓了口气,温和地垂下了眼眸:“所以,我挺想找个机会细问问殿下究竟为什么给我晋封的,姐姐能理解我的疑惑吧?” 黄宝林的脸更绿了,不止是她,连罗宝林的脸都绿了。 没侍过寝……? 她竟然没侍过寝? 竟有这样的事!那太子殿下怎的就给她晋封了呢?就凭她长得比旁人更好看?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冷了下去,楚怡喝着热茶,心底发出一声声:呵、呵、呵、呵。 她希望看她不顺眼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识到在她这里占不到口头便宜,然后该玩阴谋阳谋就玩阴谋阳谋。 ——反正就算她让她们占到了口头便宜,也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不会玩阴谋阳谋啊。那她何必那么累呢,何必粉饰太平呢! 恰在气氛冷滞到极点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白玉进了屋来,一福身说:“娘子,张公公来了。” 张济才紧跟着就进了屋来,抬眼一瞧,赶忙躬身见礼:“各位娘子。”然后他便退开了半步,让跟在后头的四个宦官进了屋。 四个宦官抬了两只红漆大木箱,往地上一搁,就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旁边。 张济才堆着笑道:“奉仪娘子,殿下知道您今儿搬过来,着意吩咐下奴置办了些您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给您送来。” 他这般说着,退到一旁的宦官又上了前,将箱子打了开来。楚怡遥遥一瞧,就看见了整齐码放的布匹、用锦盒盛着的首饰,另还有几个盖着盖子的小箱子盛在里头,一时瞧不出是什么,不过估计是成套的茶具或者香炉一类的东西。 要搁在半个时辰前,楚怡准定不乐意收这些东西。因为太子对她越重视,就越说明太子想睡她。 但眼下,她眼瞧着黄宝林的脸绿成了绿宝林(……),觉得实在太可乐了。 她于是一边欣赏着黄宝林那张脸,一边懒懒地朝张济才开了口:“多谢公公了。我这儿倒不缺东西,只想问问,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说罢,她便悠哉哉地品起了茶。 原本坐在廊下的沈晰:“?” 他疲于应付自己不喜欢的妃妾,见她这儿人多就不打算进去了,也没让白玉说他在这儿。 121.第 121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张济才小声应了声“是”, 躬了躬身,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楚怡僵坐在那儿, 又木了两息才缓过神:“……多谢殿下。” 沈晰轻笑, 冷淡地瞧瞧她:“满意了?” 楚怡局促地点点头。 其实,沈晰突然给云氏和廖氏晋封, 也不全是因为楚怡。 打从太子妃硬把云氏塞给他开始,他心里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 他心里没数么?他照旧去宜春殿,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安胎, 想当个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时候,她就把他往云氏房里推。知道他不喜欢云氏了,她又塞给他一个廖氏,别提让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过,不然就太子妃塞给他一个,他就册封一个好了。一来不让她们留在宜春殿,他就顺理成章地不必见她们了;二来也让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 他真的很不喜欢她这样做。 另外, 若这两个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旧照样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大概会慢慢地明白, 她不必这样紧张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后没这么干,是因为他不想旁人觉得他正妻有着孕, 他还偏宠妾室, 落下个好女色的名声。 结果楚怡那么一说倒好, 听着还不如说他好女色呢! 那他还等什么啊?到头来太子妃并没有安心、云氏和廖氏战战兢兢、他还里外不是人? 现在把这件事安排好了,他简直神清气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悠长地吁出一口气,抬眸时察觉楚怡还在那儿如坐针毡着,随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让大夫去给你看看腿。” 这会儿楚怡的腿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听言起身一福:“谢殿下。” 他点点头,但她并未直接退出去,打量着他又说:“殿下,奴婢能问您一件事吗?” 沈晰抬眸一扫她,点头:“你说。” 楚怡在心中纠结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说的那句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沈晰一听,自然心虚。 但好在,他善于做出一副并不心虚的样子,冷冷淡淡地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奏章,给了她一句:“这是东宫,大事小情,自有人乐得让孤知道。” 楚怡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心绪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语不发地告退。 . 朝中,楚成闹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议论,大家都说,这人都入狱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个什么风。 满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书房中发火的文章是一样的。楚成借着他旧日同门去狱中看望他的机会,把这篇文章撒得满京城皆知。 文章写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颇为不屑的口吻简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着洋洋洒洒地为自己鸣起了冤。他说楚家是罪无可赦,但那些罪,与他无关、与老幼妇孺也无关,朝廷抄家无妨,但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没入奴籍、投入大狱,说明法理不公。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岁被家中送出去求学,十几年来师从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名,许多文章都引起过京中震荡。 这番他回来,若不是因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没心情走亲访友,京中学子们必定是要热闹一番的。 楚成也显然没打算掩藏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谦地道完这些履历后,便大大方方说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难,想从狱中脱身,按律要以五千两黄金来抵罪,可我现下没钱。 世间的有识之士们啊,哪位商贾来赎我,我保他日后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来赎我,我保他日后飞黄腾达; 哪位文人来赎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将军来赎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后君临天下! 整篇文章,傲气不已、潇洒不羁,单从那一笔好字都能看出来,这位的的确确不是等闲之辈。 但众人看完之后还是都觉得——这位是疯球了吧?! 他闹出这样一出,连造反之语都敢说出来,谁敢赎他啊? 只怕商贾赎了,要被找着茬的罚没家产;官吏赎了,立刻就得脱下官衣革职还乡。 最终,这篇文章闹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难得地因为一个阶下囚而起了兴致,饶有兴味地问殿中重臣:“众卿怎么看?” 大将军赶紧表明心迹,道:“此等贼子,自当诛杀。依臣看,连秋后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场去立时砍了才好,免得夜长梦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着,待得大将军说完,摇头:“不妥。” 重臣看过去,丞相揖道:“这个楚成,在学子之间名气颇大,这文章更引得议论纷纷。学子乃国之将来,如今举国上下的学子都盯着这件事,贸然杀了他,只怕要引起众怒。” 皇帝对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评,看向沈晰:“太子怎么说?” 一刹之间,沈晰心里想到的是自己与楚怡的对答——“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挺厉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毕竟身在牢中,此番闹出的动静虽大,但也不足为惧。依儿臣看,静观其变,看看他还能惹出怎样的事来,也很有趣。” 皇帝听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气。”微微一顿,又说,“那这事,就暂且交给东宫。人在狱中,杀不杀在你;若有人来赎,放不放也在你。事毕之后,写封折子给朕看。” 重臣间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这样被皇帝拿来历练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错。 太子现下年纪还轻,这事办好了,皇帝自会嘉奖;但办砸了,也不过说几句就过去了,比落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担惊受怕强。 . 回到东宫,沈晰并未将此事交待给东宫官。他打算亲自办,亲眼瞧瞧这个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件事也没那么急,或者说是急也急不来。他便将事情先搁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再说。 三月中旬,云诗、廖如茗行完了册礼。虽然只是最末等的奉仪,但到底也是东宫里正经的太子妾了。 一时之间,许多相熟的宫人都去送了贺礼,太子妃、侧妃和先前的两位宝林也都有赏赐送去。 但楚怡没去,不止自己没去,而且云诗差人来请她过去喝茶的时候,她也给推了。 原因很简单,那日她和云诗说话的时候,屋里没别人。 虽说隔墙有耳,但她们被人听壁脚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一是因为云诗全然说不上得宠,论身份更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二是宜春殿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个太子妃举荐的、且还没能顺利得宠的人……这逻辑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确表示是有人告诉了他,这不就只能是云诗说的么? “云诗说的”又分为两种情形,一是云诗大嘴巴不小心说漏了,二是云诗故意卖了她。 楚怡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对于云诗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来说,出现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几乎为零,那就只能是第二种。 唉……她还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剧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没打算明着跟云诗撕。云诗现下有位份了,真斗起来就有天然优势。 她是脾气爆,但她不是个傻子。她心下掂量着,慢慢把这段关系冷下去,日后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时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云诗的母亲在这冷热更替的时候病了,她家里门楣不高,请不到什么好大夫,就托人来问云诗能不能求宫里赐个太医过去? 或者不是太医,是个京中的正经大夫也行,总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强。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说不好。 这要求倒不过分,但太子妃没敢自己拿主意,就说得问问太子。云诗心里着急,便问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点了头,给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让她去书房找太子。 ——云诗到的时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进屋当值的时候。 二人视线一触,楚怡立刻避开了,垂眸福身见礼:“奉仪娘子。” “姐姐!”云诗一脸笑意地迎上来,但很快就感觉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诧异:“姐姐怎么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于理性,是不想跟云诗明撕。但现下云诗在眼前了,感性压过理性是她控制不住的事。 她便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奉仪娘子这样问,想听到怎样的答复呢?” 云诗被她说得蒙了,怔怔然望着她:“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做错什么了,姐姐您告诉我啊!” ——然后,沈晰就在书房中乍然听到外面炸起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拿你当朋友,你背后告我黑状?现在你是想试探我知不知道还是想粉饰太平?我告诉你,都用不着!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当不认识你,也不找你算账,你放心!” 太子眉心一皱,张济才当即要窜出去教训人,却被太子拽住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她骂谁呢?” 122.第 122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但潜意识里, 她又总觉得自己安于妾侍的位子便能离那些争端远一些。这很盲目,但对宅斗的不自信让她像鸵鸟似的一直往这份盲目里扎, 在徐氏那儿挨了顿打的事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儿, 可暂且也还没能把这份盲目完全消除。 于是楚怡在怔然片刻后, 大脑一抽说了个主观想法:“奴婢尚未服侍过殿下, 册封多不合适……殿下若怕奴婢再吃这种亏,不如给云诗晋位!” 说完她自己就觉出了不合适——她一定是疼糊涂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 沈晰又想想,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他心下也很欣慰, 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 “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 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 没有再拒绝, 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 说让她好好歇着, 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 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 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 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 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就这么册封了,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这话也确实不太好问太子,不管如何委婉,但凡让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是“您打算啥时候睡我?”都很尴尬啊! 她伏在枕头上难为情了半天,心里直呼完犊子了,失身近在咫尺!一片黑暗里却忽然晃过他扑哧笑出声的样子,一下子脸上更烫了。 在医女再度赶往前宅,给方才的妾侍楚氏、现在的楚奉仪止疼的时候,太子妃听说了徐侧妃被降为良娣的事情。 白蕊是当做个喜事跟她说的,因为徐侧妃打从得宠之后就对她不太恭敬,她也一直不太待见徐侧妃。白蕊说得眉飞色舞,道侧妃一直明里暗里地争风吃醋,可算碰着硬茬了,真是老天有眼! 赵瑾月却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头一阵阵发怵。 她怔怔地坐着,白蕊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侧妃就那么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殿下怎么就今儿个把她罚了呢?” 白蕊愣了愣,道:“她今儿个磋磨楚氏,打了楚氏二十板子,还亲自动了手呀!” 亲自动了手是个大事,宫里有身份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了。诚然这种事不追究便也可以抬抬手过去,但太子殿下追究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但赵瑾月觉得不是那样,她觉得太子这是给她脸色看呢,怪她又会错了意。 若不然,怎的偏偏她刚举荐了侧妃,太子就抓住错处把人发落了呢? 可她又想不出自己昨天究竟哪里会错了意。舒妃那样说了,除了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呢,太子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瑾月心里怵得慌又恼得紧,恼自己太笨,无论怎样都合不了太子的心思。 白蕊被她的神色弄得不敢吭声,在旁边瞧了瞧,稍稍猜出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 白蕊便劝说:“您宽心吧,依奴婢瞧着,殿下就是因为徐良娣有错才罚了她,跟旁人都不相干。殿下还是念着您的,若不然等一会儿殿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您亲自问问他!” 赵瑾月摇了摇头。 她觉得神思倦怠,不想再应付这些事了。和太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一刻也不敢放松,随着孩子月份渐大,这种相处令她越来越疲倦。 她便道:“着人去前头回个话吧,就说我今儿身子不爽,不跟殿下一起用膳了。” 说话间,寝殿的帘子挑起,沈晰迈过门槛刚好听见这么一句,绕过门前的屏风便一滞:“身子不爽?” 赵瑾月周身的皮肤都一下绷紧了,僵了僵,又忙起身见礼。 “快坐下。”沈晰大步流星地过去扶她,手指在她腹间轻碰了碰,问她,“怎么了,是孩子闹你还是有什么别的不适?一会儿叫太医来看看,天气渐热了,容易不舒服,你别熬着。” 白蕊听得一脸的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太子表达关切的方式都明显到刻意了,太子妃就是不安心。 眼下也是这般,太子妃听罢,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不碍的。” 白蕊忍不住了,跪下去擅自回了话:“殿下,主子是为您发落徐良娣的事不安生呢。别的一切都好,太医方才刚来过,说胎像……” “白蕊!”赵瑾月一语喝断了她。 白蕊的话说得她后背都冷了,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太子。 太子果然也锁起了眉头。 赵瑾月感觉自己的心噎在了嗓子眼儿里,脑子让她想跪地谢罪,但腿上又反应不过来。 她于是怔怔地盯了他看了两三息,他的眉头又突然舒展了开来。 “嗤。”沈晰笑了声,叹息着揽着她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这事是她自己作的,跟你不相干,跟别人都不相干。按着宫规,她这个身份就不该有那样的言行,这你应该也清楚吧?” 赵瑾月艰难地维持着笑容:“……臣妾没有那个意思。” “有也没关系。”沈晰竭尽所能地让口吻更轻缓,“孤也该跟你打个商量,但方才看楚氏疼到脸色惨白气急了,没想那么多。”他说着又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放宽心,若没事做,就多想想孩子。孤都鲜少听你说孩子的事情,也不知你怀着他是什么感觉。” 她初为人母,他也是初为人父。沈晰真是很想知道知道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也想听听她所承受的辛苦。 可在他问的时候,她永远都是那么几句话,“都挺好的”“也没什么”“臣妾不辛苦”,好像他自讨没趣。 他再多问,她就会说“殿下忙于朝政,不必为臣妾担心”了。沈晰打从心里不懂,这两件事冲突吗?天下将来是他的天下,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但是,唉,跟她说不通! 当下她神色恹恹的,沈晰也没法再劝着她说。当晚夫妻两个又是一道草草用了晚膳了事。晚膳之后,太子例行嘱咐太子妃好好歇着,太子妃例行答复道臣妾知道,殿下也多保重。 . 前宅,楚怡的伤从四月中一直养到了四月末才差不多好了。对此,她心里直呼谢天谢地,因为若再不好就该到最热的时候了,这年月又没空调,大夏天的成日趴在床上养伤也太虐了。 而且,她想赶紧搬到后宅的新住处去。 按规矩有正经身份的太子妾都应该住到后头,她还整日住在书房附近实在太惹眼了。再住下去,只怕东宫里能传出个“一方窄榻2.0版”的谣言。 再者,她不搬到后面,云诗跟她见面都很不方面。云诗时常想来看她,可又怵太子,来之前总要先差人细细问她一番太子会不会过来——但太子过来又不会跟她提前打招呼,她哪儿说得清楚? 碰上两回之后,云诗就不乐意来了,抹着泪跟她说自己真的害怕,见到太子就哆嗦,后背一层层冒凉汗。 楚怡安慰她说太子人挺好的也不顶用,心下不由慨叹男人真碍事! 结果到了五月初五,端午当天,这个让云诗瑟瑟发抖的太子突然下旨晋云诗做了宝林。 喜讯最初在东宫传开时,楚怡以为太子是把先前欠的那一级给她晋了,后来云诗差身边阿宁来给她报喜,欢天喜地的跟她说:“我家娘子有喜啦,两个月!” 楚怡第一个反应是心痛得直捶床——亏了,云诗这波亏了!若她等欠的一级晋完再怀孕,就能再晋一级当良娣了,这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没理由再晋,里外里折进去一级! 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还是赚了! 云诗有孕两个月,那不就是三月末侍寝怀上的么?那基本就是她最后一次侍寝了,在那之后,太子都再没召幸过她。 以后还会不会召幸……也悬。 所以,云诗赶着最后一波有个孩子简直是中了个大奖。 看过宫斗小说的都知道,在宫里,孩子就宛如一张vip金卡,能保你此生待遇不低。 楚怡喜滋滋地笑着,阿宁神秘兮兮地扒到她床边,又说:“云娘子还说,让奴婢求您个事儿。” 123.第 123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 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 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 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 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 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 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 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 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 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 便从容地喝了口茶, 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 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沈晰越说越觉得窘迫,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冷着脸瞧瞧池里的那几朵荷花,吩咐身边的宦官,“去摘两朵,拿回去给奉仪插瓶。” “哎?”楚怡一怔,想说“算了吧”但又理智地噎住了,就遥遥地嘱咐已走到池边去够荷花的宦官说,“两朵就行了,别摘多了!” 沈晰蹙了下眉头。 宫女们在皇子面前变着法地彰显自己心善的小伎俩他也见过。去年大哥看上了个皇贵妃身边的宫女,皇贵妃这个做生母的自也不觉得儿子喜欢上自己身边的人是什么大事,也就由着他们在宫里接近。有一回在御花园,沈晰遥遥地听见大哥说新开的桃花好看,让人折几支回去给那宫女插瓶,那宫女却不忍心,接着就是一通万物皆有灵之类的大道理。 沈晰远远听着就嗤之以鼻,觉得太假了。 这个说法本身是没问题,但平日里鸡鸭鱼肉她都照常吃,大哥还随口说过她爱吃偏甜口的火腿。折个园子里的花倒想着万物皆有灵了?说给谁听呢? 124.第 124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说完她自己就觉出了不合适——她一定是疼糊涂了!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沈晰又想想, 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他心下也很欣慰, 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 “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没有再拒绝, 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说让她好好歇着,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 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 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 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 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 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就这么册封了, 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 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 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 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这话也确实不太好问太子,不管如何委婉,但凡让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是“您打算啥时候睡我?”都很尴尬啊! 她伏在枕头上难为情了半天,心里直呼完犊子了,失身近在咫尺!一片黑暗里却忽然晃过他扑哧笑出声的样子,一下子脸上更烫了。 在医女再度赶往前宅,给方才的妾侍楚氏、现在的楚奉仪止疼的时候,太子妃听说了徐侧妃被降为良娣的事情。 白蕊是当做个喜事跟她说的,因为徐侧妃打从得宠之后就对她不太恭敬,她也一直不太待见徐侧妃。白蕊说得眉飞色舞,道侧妃一直明里暗里地争风吃醋,可算碰着硬茬了,真是老天有眼! 赵瑾月却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头一阵阵发怵。 她怔怔地坐着,白蕊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侧妃就那么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殿下怎么就今儿个把她罚了呢?” 白蕊愣了愣,道:“她今儿个磋磨楚氏,打了楚氏二十板子,还亲自动了手呀!” 亲自动了手是个大事,宫里有身份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了。诚然这种事不追究便也可以抬抬手过去,但太子殿下追究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但赵瑾月觉得不是那样,她觉得太子这是给她脸色看呢,怪她又会错了意。 若不然,怎的偏偏她刚举荐了侧妃,太子就抓住错处把人发落了呢? 可她又想不出自己昨天究竟哪里会错了意。舒妃那样说了,除了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呢,太子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瑾月心里怵得慌又恼得紧,恼自己太笨,无论怎样都合不了太子的心思。 白蕊被她的神色弄得不敢吭声,在旁边瞧了瞧,稍稍猜出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 白蕊便劝说:“您宽心吧,依奴婢瞧着,殿下就是因为徐良娣有错才罚了她,跟旁人都不相干。殿下还是念着您的,若不然等一会儿殿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您亲自问问他!” 赵瑾月摇了摇头。 她觉得神思倦怠,不想再应付这些事了。和太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一刻也不敢放松,随着孩子月份渐大,这种相处令她越来越疲倦。 她便道:“着人去前头回个话吧,就说我今儿身子不爽,不跟殿下一起用膳了。” 说话间,寝殿的帘子挑起,沈晰迈过门槛刚好听见这么一句,绕过门前的屏风便一滞:“身子不爽?” 赵瑾月周身的皮肤都一下绷紧了,僵了僵,又忙起身见礼。 “快坐下。”沈晰大步流星地过去扶她,手指在她腹间轻碰了碰,问她,“怎么了,是孩子闹你还是有什么别的不适?一会儿叫太医来看看,天气渐热了,容易不舒服,你别熬着。” 白蕊听得一脸的无奈。 每次都是这样,太子表达关切的方式都明显到刻意了,太子妃就是不安心。 眼下也是这般,太子妃听罢,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不碍的。” 白蕊忍不住了,跪下去擅自回了话:“殿下,主子是为您发落徐良娣的事不安生呢。别的一切都好,太医方才刚来过,说胎像……” “白蕊!”赵瑾月一语喝断了她。 白蕊的话说得她后背都冷了,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太子。 太子果然也锁起了眉头。 赵瑾月感觉自己的心噎在了嗓子眼儿里,脑子让她想跪地谢罪,但腿上又反应不过来。 她于是怔怔地盯了他看了两三息,他的眉头又突然舒展了开来。 “嗤。”沈晰笑了声,叹息着揽着她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这事是她自己作的,跟你不相干,跟别人都不相干。按着宫规,她这个身份就不该有那样的言行,这你应该也清楚吧?” 赵瑾月艰难地维持着笑容:“……臣妾没有那个意思。” “有也没关系。”沈晰竭尽所能地让口吻更轻缓,“孤也该跟你打个商量,但方才看楚氏疼到脸色惨白气急了,没想那么多。”他说着又碰了碰她的肚子,“你放宽心,若没事做,就多想想孩子。孤都鲜少听你说孩子的事情,也不知你怀着他是什么感觉。” 她初为人母,他也是初为人父。沈晰真是很想知道知道孩子在肚子里的感觉,也想听听她所承受的辛苦。 可在他问的时候,她永远都是那么几句话,“都挺好的”“也没什么”“臣妾不辛苦”,好像他自讨没趣。 他再多问,她就会说“殿下忙于朝政,不必为臣妾担心”了。沈晰打从心里不懂,这两件事冲突吗?天下将来是他的天下,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 但是,唉,跟她说不通! 当下她神色恹恹的,沈晰也没法再劝着她说。当晚夫妻两个又是一道草草用了晚膳了事。晚膳之后,太子例行嘱咐太子妃好好歇着,太子妃例行答复道臣妾知道,殿下也多保重。 . 前宅,楚怡的伤从四月中一直养到了四月末才差不多好了。对此,她心里直呼谢天谢地,因为若再不好就该到最热的时候了,这年月又没空调,大夏天的成日趴在床上养伤也太虐了。 而且,她想赶紧搬到后宅的新住处去。 按规矩有正经身份的太子妾都应该住到后头,她还整日住在书房附近实在太惹眼了。再住下去,只怕东宫里能传出个“一方窄榻2.0版”的谣言。 再者,她不搬到后面,云诗跟她见面都很不方面。云诗时常想来看她,可又怵太子,来之前总要先差人细细问她一番太子会不会过来——但太子过来又不会跟她提前打招呼,她哪儿说得清楚? 碰上两回之后,云诗就不乐意来了,抹着泪跟她说自己真的害怕,见到太子就哆嗦,后背一层层冒凉汗。 楚怡安慰她说太子人挺好的也不顶用,心下不由慨叹男人真碍事! 结果到了五月初五,端午当天,这个让云诗瑟瑟发抖的太子突然下旨晋云诗做了宝林。 喜讯最初在东宫传开时,楚怡以为太子是把先前欠的那一级给她晋了,后来云诗差身边阿宁来给她报喜,欢天喜地的跟她说:“我家娘子有喜啦,两个月!” 楚怡第一个反应是心痛得直捶床——亏了,云诗这波亏了!若她等欠的一级晋完再怀孕,就能再晋一级当良娣了,这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没理由再晋,里外里折进去一级! 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还是赚了! 云诗有孕两个月,那不就是三月末侍寝怀上的么?那基本就是她最后一次侍寝了,在那之后,太子都再没召幸过她。 以后还会不会召幸……也悬。 所以,云诗赶着最后一波有个孩子简直是中了个大奖。 看过宫斗小说的都知道,在宫里,孩子就宛如一张vip金卡,能保你此生待遇不低。 楚怡喜滋滋地笑着,阿宁神秘兮兮地扒到她床边,又说:“云娘子还说,让奴婢求您个事儿。” “哈。”楚怡从床边的碟子里抓了把蜜饯塞给她吃,“怎么这么客气?什么事你说。” 阿宁攥着蜜饯道:“她说……求您赶紧搬到后头去!因为后面那几位都去给她道喜,但有的瞧着就不是好意,说话可酸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对付。” 125.第 125 章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 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 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 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听上头没反应,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 一下午站下来, 当真觉得累得不行, 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她最后一句用了个反问, 可太子没接茬。 四下静谧中, 楚怡有点小小的尴尬, 过了片刻, 终于听到太子深吸了口气:“罢了, 起来吧。” 楚怡暗自松气, 赶忙又磕了个头, 站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向膳桌。 桌边放着干净的碗筷, 是专门给侍膳的宫人准备的, 楚怡刚要拿,太子伸手挡了一下。 沈晰边示意边上的宦官上前替她,边道:“既是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就回去歇息吧。” 楚怡如释重负,顿时喜上眉梢。沈晰抬眼间恰好扫过她的笑容,只觉得四周都跟着一亮。 太子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但张济才在旁敏锐地发觉,直至楚怡退出门外,太子都没动筷子,一直在状似如常的怔神。 张济才揣摩着上前了半步,躬下身,压低了声说:“殿下,今儿个晚上……” “去宜春殿。”沈晰随口道。 太子妃的性子他不喜欢,可再不喜欢他也得顾着,她毕竟为他怀着孩子。 沈晰说完后喝了口汤,接着才发觉张济才滞在了边上。他侧眸瞧了瞧,反应过来:“怎么,你觉得孤看上了楚氏?” “……下奴不敢乱琢磨这些。”张济才心虚地赔笑。 沈晰也犯不上跟个宦官多做解释,兀自摇了摇头,又继续喝汤。 . 书房后不远处的小院儿里,楚怡吃完了饭,边在院中慢悠悠地活动疲劳度过高的腿脚,边思量起了当下的情形。 ——这情形怕是有点糟糕,刚才那一出看似只是个小事,但隐隐约约地证明了一个问题:太子看她不太顺眼! 是,太子的想法有道理,她有可能是在勾引他;但就像她方才说的,就是不小心绊了个跟头,不也有可能么? 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绝对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太子就是一下便觉得她是故意的了,并且张口就开了嘲讽,这说明太子在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人,对其他人存在偏见都是难免的,鲜少有谁能完全站在客观角度看待旁人。楚怡心下完全能理解太子看自己不顺眼——单凭她爹是个罪臣,太子身为皇帝的儿子,对她恨屋及乌就理由完全成立。 可理解归理解,让她继续这么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混日子,她觉得不是个事儿。 搁在现代职场里,当顶头上司明显看员工不顺眼的时候,员工都往往是走为上策,以防被打压被排挤。 放在这古代,这位顶头上司是堂堂太子爷,她不赶紧想辙从他眼前消失,他哪天气儿不顺了砍了她怎么办? 但当然了,同样因为在古代,她不能撂挑子转头就走,也不能直接去给太子递辞职报告。 她只能耐心地先在这儿待着,等有了合适的离开机会再努力抓住机会。在那之前,她得尽量加小心,千万不能让太子头脑一热把她给砍了! 宜春殿里,太子妃打从昨天太子把楚氏调走开始,就气儿不太顺。 白日里听说太子并未召幸楚氏,她的感觉稍微好了点儿。晚膳后听闻太子要过来,她又不由自主地紧张了。 “你说,殿下究竟怎么个意思?”她这样问白蕊。 白蕊在旁边哑了哑,心说还能是怎么个意思呀?太子殿下想让您好好安胎呗,架不住您自己总爱瞎琢磨。 白蕊便说:“奴婢觉得,殿下心里原就是看重您的。您现下又怀了孩子,殿下怕您孕中多思,所以常来瞧瞧。” 她说完抬眼瞧了瞧,太子妃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白蕊又道:“依奴婢看,殿下既然有这份儿心,您轻松些也不妨事——您不喜欢徐侧妃,就跟殿下明说了呗,殿下自己不也主动跟您提过,说他不去见侧妃便是。您主动提了,他准定听您的,您也省得总费心挑选妃妾了。” 白蕊说着,将声音压低了一点儿:“您这样举荐妃妾,举荐的不是太子殿下喜欢的,就没什么用;若合了太子殿下的意,又焉知以后不会是个麻烦?您既然心系太子,不如自己把他留下……” 耳畔一声轻吸冷气的声响,白蕊立刻噤了声。定睛看去,太子妃的双颊泛着点红,又强自冷住了脸:“你这是要我跟他使小性儿?” “……”她这么一问,白蕊便知道再劝也劝不下去了。在太子妃眼里,那种事丢人、跌份儿,不是她该做的。 可是,夫妻之间使个小性儿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您是太子妃,您私下里跟太子亲密的时候,撒娇耍赖的说一句“我有着孕呢,我不高兴你去见别人”——他是能废了你还是能拿着这个出门到处宣扬,说你不够贤惠? . 第二天清晨,楚怡起了个大早,吃早饭之前先锻炼了一下身体。 她的院子不大,跑一圈也就二三十米,她便一口气跑了十圈,之后又回屋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 平板支撑她也想练练来着,但是刚过了七八秒就撑不住了。 这千金大小姐的身子骨可真是废物,就这么点儿可怜的运动量,竟弄得楚怡直至吃完早饭都还微有点喘。 云诗来跟她聊八卦的时候,被她的呼吸不紊弄得很有些担忧。楚怡赶紧跟她说没事没事,就是方才活动了一下腿脚,她才放心。 接着,云诗关上门,小心地告诉楚怡说:“你今天若还去太子殿下跟前侍奉,当着点心。” “?”楚怡不解,“怎么啦?” 云诗的声音更低了:“昨儿个晚上,殿下不是去了宜春殿嘛!太子妃……传了廖姐姐去侍候。殿下进廖姐姐的屋子的时候我远远地瞧了眼,就觉得那张脸阴得吓人。今儿一早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殿下和太子妃起了争执,摔门走的。” ——妈呀。 楚怡被这里面的信息量惊呆了。 根深蒂固的现代思维让她觉得,这太子妃真乃一奇人也!放在现代社会,丈夫孕期出轨就是渣中之王,这太子妃倒好,自己有着孕,却一个劲儿往太子床上送别的女人?虽然这“别的女人”也都是太子的人,跟现代人说的出轨不能一概而论,可是,太子妃就……不别扭吗? 然后,她又努力按照古代思维往回掰了掰:贤惠!她这叫贤惠!她贤惠得都可以收锦旗了! 最后,楚怡深吸了口气,定住心问云诗:“那廖姐姐怎么样了?” 前阵子同在北边住着,她们都跟廖氏打交道打得不少。廖氏比楚怡大两岁,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姑娘——温柔老实话不多。 云诗叹了一声:“太子妃让她也在宜春殿住下了,不过廖姐姐好像也没得着太子殿下什么好脸儿,今儿一直闷闷不乐。但你放心,我们自会互相照应,我这趟来就是让你当心些,可别触了太子的霉头,你可不像我和廖姐姐有太子妃护着。” “哦……”楚怡应着声,从她的话里恍然悟出了一点儿阵营划分。 她们这几个被太子妃提拔上来的,自动划归太子妃阵营,所以有太子妃护着。 而她,没有。 楚怡的心情不自觉地有点发沉,在发觉太子看她不太顺眼的当下,她真的很希望自己也有人罩着! 下午,她怀着一种比昨天更紧张的心情走向了书房。 太子和昨天一样扫了她一眼,继而发出了声带着余怒的冷笑。 楚怡于是一声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奉茶研墨。在她即将把墨研好的时候,太子把茶盏砸了出去。 “哐,哗——” 瓷盏撞在墙上,又碎了一地,满屋的宦官哗啦就跪了下去。楚怡还没练出他们那种条件反射的本事,反应慢了半拍,也匆忙跪到了地上。 她以为太子接下来要破口大骂太子妃了,然而太子冷笑着道出来的话却是:“好个楚成,下了狱还不肯安生,真是有胆识。” ——哦,太子并没有沉溺进后宅斗争,是在为政事发火。 这对楚怡而言似乎是个好事? 并不。 太子口中的那个楚成,是楚家长子,她的大哥。 楚怡猛打了个激灵,心虚地抬眼偷瞧,却和太子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立刻低头避开,但下一刹,又被他捏住下巴,不得不再度抬起头:“单论这个胆子,你们兄妹可真是一脉相承。” “……?”楚怡一头雾水地望向太子:他说她?她哪儿有?别瞎说啊! 沈晰被她这一脸无辜弄得眉头拧起,突然而然的,他莫名有了跟她算账的闲心。 他便松开了她,目光扫了眼四周:“都退下。” 楚怡立刻老实的一叩首,拎起裙子就要往外退。 “……”他情绪复杂地叫住她,“你站住。” 但现在这个剧情上演在了她身上,就没那么美好了。 不按大众剧本走的太子殿下默认她在假摔勾引他,可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一没有假摔,二不是想懵懵懂懂和霸道太子坠入爱河的傻白甜女主。 楚怡觉得这得解释啊!但有的话直接说,又搞不好会送命。 她于是纠结了一下,小心机地给太子投去了个欲言又止的神色。 太子冷笑了声:“有话就说。” 很好,这可是你要问的! 楚怡怂巴巴地低头:“奴婢不敢。” 太子眉头锁起,有点不耐:“说就是了,恕你无罪。” 很好,这可是你非要问的! 楚怡深吸气,实实在在地磕了个头:“殿下误会了,奴婢没想勾引您。” 沈晰:“……?” 他的心情和神情一起骤然变得复杂,一时辨不清自己在惊讶“竟然不是?”还是“勾引这词她竟然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说?”。 楚怡没敢抬眼,听上头没反应,又坦坦荡荡地继续解释了下去:“奴婢从前没这么久站过,一下午站下来,当真觉得累得不行,这才过门槛时绊着了。殿下您明鉴——或许用这法子吸引您的宫女确实存在,但站累了真绊了一下,也不稀奇不是?” 她最后一句用了个反问,可太子没接茬。 126.女尊世界的赵瑾月(一)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太子瞧瞧旁边的几个兄弟,噙笑:“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 ——楚怡的心绪犹如斗转星移,觉得自己还是能不挡这个枪最好,将心一横:“殿下!” “?”被打断了话的太子蹙蹙眉头, 侧首看向她。 楚怡深呼吸:“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不如让十一殿下与十二殿下赛马较个高下, 胜者得之。”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 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 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 但也没问, 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 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 屈膝福身:“是, 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 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 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 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倒真是天生丽质,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也笑笑:“是侍妾身份,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她迟疑着看向太子。沈晰锁锁眉头,一瞧就知道太子妃又在心里瞎摸索他的心思了。 他便朝楚怡点了点头:“去吧。太子妃有着孕,沏龙井来,别太浓。” 然后他离座迎向了太子妃,在她见礼前及时扶着她坐下了,又笑说:“都六个月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多好,或者等晚膳时再跟孤说不也一样?何必亲自跑来跑去的。” ——这样的话放在夫妻之间,其实过于客气了。 但沈晰不得不这样,他若不有心地客气着,太子妃只会更加胡思乱想。 可这样真累,他就是跟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说话都没这么累。 太子妃垂眸斟酌了一下言辞,温温柔柔地笑道:“臣妾是想跟殿下说……臣妾如今月份大了,神思倦怠,许多事操心不过来。便想跟殿下商量商量,能不能劳徐侧妃分担一二,帮臣妾打理后宅的事?” 沈晰听得一怔,有点高兴,又有点犹豫。 太子妃能开这个口他高兴,因为她平日活得实在太紧巴了。他跟她说话都觉得累,他就不信她自己不累。 127.女尊世界的赵瑾月(二)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他是因为楚氏惹了事害他被调来这边而不痛快, 也确是得了太子的吩咐, 要在这边“盯着”, 别让她惹事。 但是, 太子可没说就算太子妃点了头他也能拦。 更让周明说不出话的,是这楚氏怎么说话这么直呢?这些日子他虽是明摆着看她不顺眼了, 但也从未跟她起过冲突,这种情况下, 大多数宫人都会愿意粉饰太平, 得过且过。 她倒好,张口就是关你屁事, 周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来, 人家早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走了,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丁点心虚胆怯都瞧不出来。 周明不忿地冲着她的背影翻白眼, 心说这可真是个刺儿头。 小半刻之后,楚怡从偏门进了太子妃的院子,又由小宦官领着,往云诗的住处去。 云诗会找她来, 楚怡挺高兴, 因为她先前设想过, 云诗可能得了宠就不会记得她了, 有心地想划清界限也有可能——这种设定在宫斗里实在常见。 是以楚怡走进云诗的房间时笑吟吟的, 没想到, 云诗一见着她,眼眶就红了。 “……楚姐姐!”云诗哽咽着过来迎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楚怡一瞧,忙让领路的小宦官离开,阖上房门问云诗:“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云诗抹了抹眼泪,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跟她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姐姐说说话。” 怎么了呢? 楚怡追问下去,才知道云诗这阵子过得并不如意。主要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太子其实并不喜欢她,这令她坐立不安。 云诗还说,太子妃好像也不喜欢她。虽然太子妃待她不错,没让她受过任何委屈,但那份若有似无的嫌弃她总能感觉得到。 “我听宫人们私下说,太子妃叫我来侍奉太子,是为了不让太子上徐侧妃那儿去……”云诗哭着说。 楚怡听得先傻眼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妃有孕时引荐云诗,竟是为了让她跟徐侧妃分宠? 她瞬间感受到了古今思维的巨大差异! 但眼下感慨古今差异没有用,云诗置身其中的惊恐无措她完全能理解——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喜欢她,那等太子妃平安生产之后,谁知道她会不会被弃如敝履,继而被忘得一干二净? 没机会得宠的妾侍和得过宠却被不清不楚丢在一旁的妾侍是两个概念,前者大多只让人觉得可悲可怜,后者却往往会沦为笑话。 楚怡替她着急,可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帮她。 但是,云诗这样在战战兢兢中混日子是不行的,想险中求胜,首先得沉着冷静! 楚怡便先理了理思路,开导她说:“我觉得你不能对太子妃存怨,你要好好跟太子妃处,争取让她给你个名分。若真要怨一个人才能让你心里舒坦,你就怨太子好了!” 楚怡觉得,云诗和太子之间的问题,是感情问题,可感情是强求不来的。而且,堂堂太子,以后注定妻妾成群,云诗就算暂时抱住了这条大腿,大腿能让她抱多久也是个问题。 但和太子妃之间,就简单多了,尤其是太子妃如果也清楚太子不喜欢云诗的话,她们就连情敌关系的那一层都没了,可以直接理解为上下级关系。 上下级关系就好处理多了——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再乖巧机灵点,给太子妃留个好印象。 太子妃本身又不是个刻薄的人,待得生产之后,若云诗想求个末等的奉仪位过安生日子,太子妃会扣着不给?楚怡觉得不至于。 云诗却被她的想法搞得有点懵,她怔怔地看了看楚怡,迟疑道:“但姐姐,东宫里,到底还是太子殿下说了算的……” 宜春殿的寝殿里,夫妻两个沉默地吃着早膳,沈晰察觉到了赵瑾月的好几次欲言又止,在临离开前,到底有点不忍心了。 他轻轻一喟:“我一会儿去看看云诗。你好好安胎,有什么事及时差人告诉我一声。” 赵瑾月旋即有了笑意,沈晰无可奈何。 他是真的不喜欢云诗,倒不是云诗做错了什么,只是云诗胆子太小了,书也没读过几本,他和云诗实在没什么话说。 可他若不去见云诗,太子妃又不安心。他心里或多或少地知道她是顾忌徐侧妃,前几天就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孩子为重。你不高兴我去见徐氏,我就不去了。” 但她还是不安心,一边温温和和地说自己没不高兴他去见徐氏,一边又见缝插针地要云诗侍奉他。 沈晰被她搞得有点冒火,他特别想问问她,你这样不累吗? 而且他承诺不去见侧妃,她还硬要给他塞个云诗是什么意思?在她心里,他是色中饿鬼么? 在这几天里,这两句质问涌到他嘴边好几次,都被他给咽了回去。 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她怀着他的孩子。 ——沈晰拼命地跟自己默念这句话。 于是出了太子妃的寝殿,他就向云诗的住处去了。云诗住在前院的厢房里,就是为了方便他去见的。 到了门口,沈晰刚抬手要推门,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从几步外半开的窗中震了出来:“太子说了算管什么用?他的心不在你这儿啊!你还是哄好太子妃靠谱,太子妃管着东宫女眷,那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寄希望于男人不行,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的手悬在了离门两寸的地方。 身后的大宦官张济才咣叽就跪下了,连口气儿都不敢喘。 呵,“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 沈晰磨着牙把这句话嚼了两遍。 原来女人们都是这样想的?里面这个是这样想,太子妃从言行举止上看,大概想法也差不多。 沈晰强自缓了口郁气,视线不经意地划过那扇半开的窗,看见了一只因为高谈阔论而摇曳不止的淡粉色流苏钗子,和一抹婀娜动人的背影。 又缓了两口气,太子犹如一只气鼓鼓的鹌鹑一般,生气地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大清早的,在东宫、在他的地盘,被人或明或暗地当“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张济才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苦哈哈地边追他边劝:“殿下,殿下息怒……” 太子冷着张脸,不做理睬。 张济才声音战栗:“下、下奴这就去教训她,赏她顿板子,再打发到慎刑司去!” “……”沈晰努力地咽下一口气,“不必管她!” 姑娘家的闺房密语罢了,让别人觉得他偷听,本来就很可笑。 偷听完了他还计较?说出去丢人。 于是乎,楚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不小心正面撕了本尊。云诗犹犹豫豫地接受了她的思路,她愉快地松了口气:“那就这么着。你也不用什么活都抢着干,主要是要在太子妃面前显得贴心——贴心你懂吧?要让太子妃觉得你并不是在讨好她,而是发自肺腑地想让她高兴。” 云诗紧咬着嘴唇,沉吟着品味了一番这个要领,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我试试!” 被楚怡启发之后,云诗还挺上道。过了小半个月宜春殿再来人给楚怡传话的时候,来的就不是云诗“央”来的人了,而是太子妃专门指给她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也就十一二岁,叫阿宁,扎着一条黑亮的麻花辫,很灵巧地跑来跟楚怡说:“楚娘子,云娘子说想请您过去喝茶!” 楚怡应了声“知道了”,她转头就要走,楚怡赶忙把她叫住,塞了她两块饴糖。 她到宜春殿时,云诗正在房门口等她,看见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楚姐姐!” 楚怡也笑了声,双手握住她的手:“看样子过得不错?” “都好,多亏姐姐了。”云诗说着便要拉她进屋,然而转身前余光一扫,又不得不停住了。 她意有所指地捏捏楚怡的手,楚怡疑惑地转头,看见一英姿俊逸的男子正迈进宜春殿前的宫门。 楚怡一讶,心绪已经随着猜测紧张了起来:“那是……” 云诗点点头,也深吸了口气,拉着她轻声道:“走,去见个礼。” 不去不行,太子是怎样的大人物?她们装看不见直接转身回屋怕是嫌命长。 楚怡只好跟着她一道去,在离得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二人一道止步深福下去:“殿下万安。” “免了。”沈晰随口道,但视线不经意地一划,脚步却止住了。 他看到了一支莫名眼熟的淡粉色流苏钗子。 不自觉地想了想,他才真正想起来这支钗子在何处见过。 紧接着,他又觉得刚才那句问安的声音也确实耳熟。只不过,相较于那句在他脑海中划过无数遍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的铿锵有力,这句“殿下万安”听起来真是虚得不行。 啧。 沈晰心下玩味起来,打量着眼前死死低着头状似很乖巧的姑娘,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 “奴婢楚怡,奴婢是……”楚怡突然卡壳,觉得“奴婢是您的妾侍”这话说出来太臊了! 但太子也没等着她说,他眼眸微微眯起,情绪难辨地道:“前丞相楚昱的千金?” 太子妃还和和气气地跟她说:“都在东宫里就不必这么拘着礼了,你什么时候想见她,自己叫她过来就是。” 于是到了上巳节当日,楚怡早早地起了床,梳妆妥当之后就准备往前头去。 一直对她横竖不顺眼的周明在院门口想拦她,被她毫不客气地横了一眼:“太子妃都点头了,关你屁事!” ——这句话说得周明直干瞪眼! 他是因为楚氏惹了事害他被调来这边而不痛快,也确是得了太子的吩咐,要在这边“盯着”,别让她惹事。 但是,太子可没说就算太子妃点了头他也能拦。 更让周明说不出话的,是这楚氏怎么说话这么直呢?这些日子他虽是明摆着看她不顺眼了,但也从未跟她起过冲突,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宫人都会愿意粉饰太平,得过且过。 她倒好,张口就是关你屁事,周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等他回过神来,人家早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走了,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一丁点心虚胆怯都瞧不出来。 周明不忿地冲着她的背影翻白眼,心说这可真是个刺儿头。 小半刻之后,楚怡从偏门进了太子妃的院子,又由小宦官领着,往云诗的住处去。 云诗会找她来,楚怡挺高兴,因为她先前设想过,云诗可能得了宠就不会记得她了,有心地想划清界限也有可能——这种设定在宫斗里实在常见。 是以楚怡走进云诗的房间时笑吟吟的,没想到,云诗一见着她,眼眶就红了。 “……楚姐姐!”云诗哽咽着过来迎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楚怡一瞧,忙让领路的小宦官离开,阖上房门问云诗:“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云诗抹了抹眼泪,拉着她到床边坐下,跟她说:“也没什么……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姐姐说说话。” 128.女尊世界的赵瑾月(三)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定住脚,余光眼看着其他宫人从她身边退出书房, 最后听到了一声房门闭合的轻响。 她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遍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太子——昨天晚膳那会儿,她怼过太子一回! 可那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怼, 虽然她没顺应太子的意思承认自己在勾引他, 但也只是有理有据地把她的道理说清楚了而已。太子这么大个人了,又读过那么多书,不至于幼稚到连这点儿事都要记仇吧? 除此之外, 楚怡想不到别的了。 她和太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能有多少机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啊?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 跟自己说没事, 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 踱了两步,停在她面前, 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 锁着眉头思索起来, 然后实在道,“挺厉害的!” 她说的是事实, 虽然她穿越过来刚半年, 跟那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见了几面家就被抄了, 但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评价。 但太子的眉头锁了起来, 显然,他没想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褒义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色中噎了一下,可接下来,她还是只能继续照实说。 ——拐弯抹角她不在行啊,欲扬先抑的高端话术她也玩不来! 楚怡低下头道:“大哥在外求学多年,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学子间的朋友多,父亲想让他拉拢读书人写文章给朝廷,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他说家中没犯过的罪,他可以一条条据实写下来,为家中伸冤,但每一条家中犯过的罪,都是家中活该,敢做就要敢当。” “后来……”楚怡说到这儿,轻吸了口气,“后来父亲对大哥大打出手,大哥当时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怂恿学子们一齐揭露楚家在科举上借权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状……” 沈晰眉间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为进之举?” 几乎人人都以为,楚家这样是为让朝廷放这个嫡长子一马。 眼前的美人儿顿时望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意外:“不是啊!” 接着她又旋即意识到了失礼,低下头继续道:“奴婢知道……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千百年后被立个石像遭后人唾骂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为奴婢的父亲不是好人,就觉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当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她有话直说让他觉得实在痛快的缘故,他的心情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着看了看她:“你觉得孤是因为你家中的事,对你存有偏见?” “……”楚怡短暂地僵了一秒,然后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要是对我没偏见,至于看我摔个跟头都觉得我在勾引你吗? 太子深缓了一息,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笑道:“好,这个孤承认。你那个父亲,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事都做了,孤身为储君,觉得父皇留他全尸实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无言以对。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但父女关系毕竟还放在这儿,她总不能拍手叫好吧? 可接下来太子又说:“可你就对孤没有偏见么?” “……?”楚怡懵然,“奴婢怎么敢。” 太子一声不屑的轻笑。 楚怡更懵了,认真想了想,又说:“奴婢……前天才见过殿下,昨天头一天当差,何时对殿下存有偏见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么三两分转成了不耐,笑眼也微眯起来,冷涔涔地睃着她:“你大哥说得对——敢做就要敢当。” “……”楚怡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认定她做过坏事,可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她哑了一哑:“奴婢敢当……但凡是奴婢做过的,奴婢都敢当!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胆识。”太子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 而后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楚怡忽地遍体都冒出了一种要被审判的错觉,束手束脚地等着他发话。 他复又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风轻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语既出,楚怡扑通就跪下了! 她惊得脸色煞白,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脑海中犹如过弹幕般划过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么听见了! 头顶上又砸下来一句轻飘的笑:“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 问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着她否认。 反正,他还有人证呢——他身边的张济才、跟她亲近的云诗,都是人证。 她否认了才有趣呢。 楚怡感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阵又沁出一阵,心跳得像是随时能从胸中剥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沉住气:“是……是奴婢说的。” ……?竟然认了? 沈晰意外着,她又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声嘴,楚怡心头骤然一松,听见他斟酌着续说,“孤给你两条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来。 “第一,你去外面跪着,想想怎么跟孤解释这件事。把孤说通了,孤就放过你。” 她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讲道理么?他很好奇这件事她能说出些什么。 楚怡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有点难,便战栗着问:“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身子前倾,凑在桌前逼视向她,“你什么也不用解释,孤把这个罪名给你坐实——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靠…… 楚怡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眦必报。 而后她哭丧着脸磕了个头,呢喃着说了句“奴婢选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将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么这么闲?竟然有工夫跟她一个小妾侍这样置气?他就不能抬抬手放过她,好好忙他的正事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在外面跪着,他在里头可没干等。折子一会儿送出来一本,书一会儿送进去一册,她的事对他来说大概顶多算调剂一下心情。 楚怡无语凝噎地继续跪着,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该说点什么。 ——思路无非两个,一是她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二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具体想法。 说起来,好像是第一个比较安全,毕竟第二个涉及的“具体想法”……谁知太子听完会不会更讨厌她,直接把她给砍了? 可其实,第一个也很难。就凭太子这上纲上线的脾气,她认错的措辞如果没把能他哄舒服,估计还是过不了这关。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一刻,楚怡才挣扎着拿了个主意。 可脑子清楚了,腿却不配合。她刚一用劲儿,就被腿上的酸麻坠得又跪了回去,连带着发出一声轻叫。 屋中,沈晰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进来?去扶她一把。” 他心里想着,楚氏那个小身板,昨天多站了一会儿都不行,跪了两刻肯定不好过。 张济才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头腹诽着:殿下,您还说不喜欢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进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热气,一乜她:“坐吧。” 宦官又扶着她坐去了旁边。 沈晰摆摆手,再度让旁的宦官都退出了屋门,楚怡坐在那儿,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但在沈晰的注视下感觉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着她紧张到手指直搓上袄的一边,笑了声:“说吧,孤听着。” “殿下,奴婢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终选择了有点危险的那种方式。 太子点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云诗和奴婢从进东宫起就要好,看到云诗侍奉过殿下却还是没有名分,奴婢替她担心着急。而、而且……”楚怡强沉住气,“殿下您说,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谁同床共枕过却没有名分,您会怎么看……” 太子的面色明显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观察着他,声音也跟着发虚:“您也会生气、会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冷冷地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议论公主们?” “奴婢怎么是议论公主们!”楚怡被他这杠精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逼着自己低下头去,“奴婢只是举个例子,对事不对人。请殿下明鉴。” 嗤,看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太子鼻中轻哼,楚怡一咬下唇,目光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她对男人们“地图炮”,那她没二话立刻认错。可看方才的语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她对他不敬,那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坦坦荡荡,有理有据,对得起良心! “行。”太子边点头边笑着,但分明是切着齿笑的。 切齿的劲儿过去后,他扬音道:“来人。”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129.女尊世界的赵瑾月(四)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楚怡定住脚,余光眼看着其他宫人从她身边退出书房,最后听到了一声房门闭合的轻响。 她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遍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太子——昨天晚膳那会儿, 她怼过太子一回! 可那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怼,虽然她没顺应太子的意思承认自己在勾引他, 但也只是有理有据地把她的道理说清楚了而已。太子这么大个人了,又读过那么多书,不至于幼稚到连这点儿事都要记仇吧? 除此之外,楚怡想不到别的了。 她和太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能有多少机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啊?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跟自己说没事, 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踱了两步,停在她面前,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 锁着眉头思索起来, 然后实在道, “挺厉害的!” 她说的是事实,虽然她穿越过来刚半年, 跟那个所谓的大哥也不过见了几面家就被抄了, 但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评价。 但太子的眉头锁了起来, 显然,他没想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简单粗暴的褒义型答案。 楚怡在他不快的神色中噎了一下,可接下来,她还是只能继续照实说。 ——拐弯抹角她不在行啊,欲扬先抑的高端话术她也玩不来! 楚怡低下头道:“大哥在外求学多年,直至家中落罪前夕才回家。他在文人学子间的朋友多,父亲想让他拉拢读书人写文章给朝廷,保一保楚家……可他不肯,他说家中没犯过的罪,他可以一条条据实写下来,为家中伸冤,但每一条家中犯过的罪,都是家中活该,敢做就要敢当。” “后来……”楚怡说到这儿,轻吸了口气,“后来父亲对大哥大打出手,大哥当时也急了,出去喝了酒,第二天就怂恿学子们一齐揭露楚家在科举上借权行舞弊之事的的罪状……” 沈晰眉间跳了一下:“那不是楚家以退为进之举?” 几乎人人都以为,楚家这样是为让朝廷放这个嫡长子一马。 眼前的美人儿顿时望向他,展露了一脸的意外:“不是啊!” 接着她又旋即意识到了失礼,低下头继续道:“奴婢知道……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千百年后被立个石像遭后人唾骂都不稀奇。但是殿下,您不能因为奴婢的父亲不是好人,就觉得楚家人人都不是好人啊。” 沈晰当然听得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因为她有话直说让他觉得实在痛快的缘故,他的心情意外的很好。 他淡笑着看了看她:“你觉得孤是因为你家中的事,对你存有偏见?” “……”楚怡短暂地僵了一秒,然后真情实感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要是对我没偏见,至于看我摔个跟头都觉得我在勾引你吗? 太子深缓了一息,又活动了一下脖子,轻声笑道:“好,这个孤承认。你那个父亲,买官卖官、行贿受贿的事都做了,孤身为储君,觉得父皇留他全尸实在是便宜他了。” “……”楚怡无言以对。虽然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太子的话很有道理,但父女关系毕竟还放在这儿,她总不能拍手叫好吧? 可接下来太子又说:“可你就对孤没有偏见么?” “……?”楚怡懵然,“奴婢怎么敢。” 太子一声不屑的轻笑。 楚怡更懵了,认真想了想,又说:“奴婢……前天才见过殿下,昨天头一天当差,何时对殿下存有偏见了?” 太子面上的不屑中有那么三两分转成了不耐,笑眼也微眯起来,冷涔涔地睃着她:“你大哥说得对——敢做就要敢当。” “……”楚怡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她听出来了,太子这是认定她做过坏事,可是她真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坏事。 她哑了一哑:“奴婢敢当……但凡是奴婢做过的,奴婢都敢当!但求殿下明示!” “好,有胆识。”太子饶有兴味地点了下头。 而后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坐了下来。 楚怡忽地遍体都冒出了一种要被审判的错觉,束手束脚地等着他发话。 他复又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风轻云淡地吐出了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一语既出,楚怡扑通就跪下了! 她惊得脸色煞白,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脑海中犹如过弹幕般划过了好多句:完蛋了!大不敬啊!他怎么听见了! 头顶上又砸下来一句轻飘的笑:“怎么样,是不是你说的?” 问完,他就悠哉地抱臂倚向了靠背,等着她否认。 反正,他还有人证呢——他身边的张济才、跟她亲近的云诗,都是人证。 她否认了才有趣呢。 楚怡感到背后的冷汗散去一阵又沁出一阵,心跳得像是随时能从胸中剥离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自沉住气:“是……是奴婢说的。” ……?竟然认了? 沈晰意外着,她又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那不至于。”他咂了声嘴,楚怡心头骤然一松,听见他斟酌着续说,“孤给你两条路吧。” 楚怡的后背再度沁起了汗来。 “第一,你去外面跪着,想想怎么跟孤解释这件事。把孤说通了,孤就放过你。” 她不是很善于大大方方的讲道理么?他很好奇这件事她能说出些什么。 楚怡思忖了一下,觉得这有点难,便战栗着问:“第二……第二呢?” “第二。”太子身子前倾,凑在桌前逼视向她,“你什么也不用解释,孤把这个罪名给你坐实——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靠…… 楚怡面色煞白的瘫坐在了地上,心说太子殿下您可真是睚眦必报。 而后她哭丧着脸磕了个头,呢喃着说了句“奴婢选一”,便向屋外退去。 之后将近一刻工夫里,楚怡心里都在揶揄:太子怎么这么闲?竟然有工夫跟她一个小妾侍这样置气?他就不能抬抬手放过她,好好忙他的正事吗?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耽误正事…… 她在外面跪着,他在里头可没干等。折子一会儿送出来一本,书一会儿送进去一册,她的事对他来说大概顶多算调剂一下心情。 楚怡无语凝噎地继续跪着,心中矛盾地思量究竟该说点什么。 ——思路无非两个,一是她认错道歉,说自己错了;二是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具体想法。 说起来,好像是第一个比较安全,毕竟第二个涉及的“具体想法”……谁知太子听完会不会更讨厌她,直接把她给砍了? 可其实,第一个也很难。就凭太子这上纲上线的脾气,她认错的措辞如果没把能他哄舒服,估计还是过不了这关。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一刻,楚怡才挣扎着拿了个主意。 可脑子清楚了,腿却不配合。她刚一用劲儿,就被腿上的酸麻坠得又跪了回去,连带着发出一声轻叫。 屋中,沈晰写字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是不是楚氏要进来?去扶她一把。” 他心里想着,楚氏那个小身板,昨天多站了一会儿都不行,跪了两刻肯定不好过。 张济才挥手示意手下出去扶人,心里头腹诽着:殿下,您还说不喜欢楚氏? 很快,楚怡就被扶进了屋。 太子怡然自得地吹着茶上的热气,一乜她:“坐吧。” 宦官又扶着她坐去了旁边。 沈晰摆摆手,再度让旁的宦官都退出了屋门,楚怡坐在那儿,腿倒是不那么难受了,但在沈晰的注视下感觉如芒刺被。 沈晰淡看着她紧张到手指直搓上袄的一边,笑了声:“说吧,孤听着。” “殿下,奴婢那么说……是有原因的!”楚怡最终选择了有点危险的那种方式。 太子点点头,表示你继续说。 “云诗和奴婢从进东宫起就要好,看到云诗侍奉过殿下却还是没有名分,奴婢替她担心着急。而、而且……”楚怡强沉住气,“殿下您说,若是您自家的姐妹和谁同床共枕过却没有名分,您会怎么看……” 太子的面色明显地一分分沉了下去,楚怡观察着他,声音也跟着发虚:“您也会生气、会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冷冷地开了口:“谁给你的胆子,还敢议论公主们?” “奴婢怎么是议论公主们!”楚怡被他这杠精般的扣帽子方式激火了,后牙一咬,又逼着自己低下头去,“奴婢只是举个例子,对事不对人。请殿下明鉴。” 嗤,看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太子鼻中轻哼,楚怡一咬下唇,目光直直地按在了地上。 他若要追究她对男人们“地图炮”,那她没二话立刻认错。可看方才的语境,他在意的分明是她对他不敬,那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坦坦荡荡,有理有据,对得起良心! “行。”太子边点头边笑着,但分明是切着齿笑的。 切齿的劲儿过去后,他扬音道:“来人。” ——这话涌到了嘴边,又叫他给咽了回去。 太子妃素来心思重,他若为个研墨端茶的事驳了她,她又不一定要怎么想。 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行,你安排就好。日后别为这事挂心了,徐侧妃若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你也不必为她着急,安心养胎便是。” 赵瑾月点点头,心里头酸酸的。 徐侧妃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子倒已经担心她因为做错事受责备了。 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福了福,就告了退。 沈晰把她送到门口时,楚怡刚在隔壁的小间沏好茶要进来。一见太子妃要走了,又赶忙退到旁边恭送。 等太子妃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沈晰把楚怡手里的托盘和茶一并接了过去:“你进来,有事跟你说。” 楚怡:? 她跟着太子回到书房里,他信手把托盘搁下,张口就说:“太子妃月份大了,心力不知。明天开始,后宅的一部分事会交给徐侧妃打理,你过去帮她。” 楚怡:??? 他说啥?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儿她哪里懂啊!后宅的人她都没认全,徐侧妃和两位宝林长什么模样她都没见过。 沈晰见她发愣,又说:“不必紧张,要紧的事侧妃会打理,拿不准的她会去问太子妃,你就帮忙打个下手。” 130.女尊世界的赵瑾月(五)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昨天晚上太子殿下过来了, 近前侍奉的宫人听得很清楚, 夫妻两个相谈甚欢,太子妃邀太子早上一道用完膳再走,太子答应了。 可今天一早, 也不知怎么回事, 太子就直接离开了宜春殿, 只吩咐宫人好好侍候太子妃。 打那会儿开始,宜春殿里的氛围就不对了。早膳时太子妃沉默地用了一小碗, 就让人撤了膳。 屋里头最得脸的侍女白蕊是唯一一个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人,是以在太子妃歪在罗汉床上缓神的时候, 她小心地上前劝了一劝:“殿下, 依奴婢看,您有些话……不妨别说了。” 赵瑾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定定地看了看白蕊,问她:“我说得不对么?” “这……”白蕊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她原本觉得, 今儿早上的事儿是太子妃的不是。太子殿下只是在晨起时随口埋怨了句近来政务忙、课业也紧,过得烦的很。太子妃便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规劝的话,说得太子不耐烦了。 在白蕊看来,人都有乏累的时候, 跟亲近的人抱怨两句是人之常情。在今日之事上,是太子妃太刻板了。 但同时, 要硬论对错, 太子妃的话倒也都没错。 白蕊便说:“奴婢只是觉得, 您这样有些不近人情了。” 赵瑾月没开口,白蕊瞧了瞧她的神色,又道:“奴婢担心,您这样是把太子殿下往徐侧妃那儿推。” 赵瑾月一声轻笑,白蕊赶忙闭了口。那抹笑意冷下去之后,赵瑾月说:“那就由着他去。反正,我也学不来徐氏那副狐媚样子。” 白蕊就说不出话了。其实在她看来,徐氏能突然冒出来、一举被立为侧妃,跟太子妃这个清高性子不无关系。 按照规制,太子妾总共分为四等,自上到下依次是侧妃、良娣、宝林、奉仪。诚然再往后还可以有妾侍,没有员额限制,但那按规矩说是不作数的,花名册上也只按宫女来算。 目下的东宫里,太子妾共有三人,都是去年九月太子大婚时皇后和舒妃一起做主册封的,最初封的都是宝林。 白蕊清楚地记得,太子在刚成婚那会儿,对几个妾都不感兴趣,就想跟太子妃好好过日子。可太子妃一直这样的一板一眼,单是她在旁边瞧着,都觉得难以交心。 便是民间普通的夫妻相处,都鲜少有一方愿意总听另一方说教,又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呢?太子妃大约是想做得端庄贤惠有威严,可日子长了,太子吃不住呀! 就这样,徐氏入了太子的眼。徐氏的出身比不得太子妃,论长相也不是顶好,但性子和软。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太子在徐氏那儿时,总比在太子妃这里放松多了。 于是,徐氏在今年四月份晋了良娣,上个月,皇后又赐了道恩典封徐氏做侧妃。 打那之后,太子妃就愈发别扭了。白蕊瞧着,她其实是想跟太子好好做恩爱夫妻,可她又奇怪地非要拿着这个清高劲儿! 白蕊对此很是费解,不懂太子都没在太子妃面前摆谱,太子妃在太子跟前为什么反倒冷傲了起来。 白蕊心里揶揄着,外头的桃蕊匆匆地进了屋。 桃蕊一福:“殿下,北边的楚氏来了,说想见您。” 赵瑾月的眉头微微挑了两分:“什么事?” 桃蕊道:“没说,只提到白蕊姐姐先前去带过话,说您吩咐她有事便来禀,她便来了。” 哟,可真新鲜! 赵瑾月挑了挑眉头,懒懒地坐起了身:“让她进来吧。” 桃蕊应下,挑了帘出去喊楚怡。没有正经名分的妾侍和寻常宫女没什么身份差别,尤其是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的,桃蕊对她便也没有太多客气:“跟我进来吧。”桃蕊冷淡道。 楚怡倒不在意,理了理衣裙,就跟着她进了殿。 到了寝殿里,桃蕊停下脚,她便也会意地不再往前走了,按规矩行礼下拜,口道:“太子妃殿下万福。” “起来吧。”赵瑾月淡声。待得楚怡站起身,她也没多寒暄什么,直接问说,“听说你有事要禀,什么事?” 楚怡很乖巧地欠身颔首:“一点小事,奴婢本不想叨扰殿下。可是殿下,天实在冷了,刘公公还扣着炭不给,奴婢们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她说得连一道弯都没拐。 楚怡觉得,这有什么可拐弯的?可不就是刘清扣着炭不给她们用?又不是她们犯了错,犯得着拐弯抹角么? 但如此直白告状的路数,让赵瑾月好生怔了一下。 殿里于是一静,然后赵瑾月缓了一缓,说了宫中常用的粉饰太平的话:“想是刘清事多人忙。你先回去吧,本宫知道了。” 这句话并不能让楚怡安心。 类似的情形她在现代见得多了,遇到问题找相关部门投诉后对方让回去等消息,意味着至少50%的概率会没有下文。 诚然她倒不认为太子妃会帮着一个宦官克扣她这点儿炭,但相较于刘清,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事多人忙”——她万一一转眼把这茬给忘了怎么办? 楚怡便笑意满面地一福:“谢殿下。”然后继续道,“那,可否请白蕊姐姐随奴婢一道回去一趟,直接同刘公公说清此时?免得刘公公不信奴婢的话,倒觉得奴婢狐假虎威。” “……”赵瑾月一下子都蒙了,白蕊也蒙了。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都没见过这么一口气追到底的路数。 可她这要求,偏偏又不过分,在情在理。哪怕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赵瑾月只得沉住一口气,点一点头:“也好。”说着看向白蕊,“你便去一趟,把这事办了,也瞧瞧那刘清还克扣了宫人们什么别的东西没有。若没有,押到院子里杖三十,告诉他本宫眼皮子底下容不得这样的事;若还有别的,直接把他给本宫换了。” “是。”白蕊福身应下,规矩周全地面朝着太子妃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向楚怡道,“走吧。” 二人一道往北边走的时候,白蕊一直在等着楚怡开口说话。但楚怡竟愣是一言不发,直至还剩一道门槛就到地方的时候,白蕊忍不住了,锁着眉头转过了身:“你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等过去了,人多口杂,可就不好提了。” “?”楚怡不解,“说……什么?” 白蕊又被她搞蒙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眼,道:“你跑这一趟,就真只是为了要炭,不是想讨个差事?” 这回换楚怡蒙了。 白蕊所说的“讨个差事”是什么差事她知道。妾侍虽然没正经位份,按编制算属于宫女,但到底也算太子身边的人,最要紧的“分内之职”永远都是侍奉太子。 如此,就算平常闲着没事,脏活累活也是绝不会让她们干的——太子召见的时候看到她们身上脏兮兮或者累得够呛那不合适。 所以一般而言,妾侍会干的活儿,也就是在太子妃面前端茶倒水,或者去其他有名分的太子妾跟前端茶倒水。 而对楚怡这种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的妾侍来说,这种“差事”无疑也是让她见到太子的捷径。 于是可想而知,白蕊误会了,有可能白蕊背后的太子妃也误会了,以为她这么往宜春殿跑是为了抛砖引玉。 但楚怡当真没往那儿想。 白蕊发问后,她的呆滞神情也道出了这个答案。 白蕊诧异得轻抽凉气,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一壁转身继续往前走,一壁不解地呢喃:“倒真是个怪人。” 不仅是个怪人,而且,怕不是个傻子? 太子忙于朝政,纵使和太子妃处得不好,一年多来也就冒出了徐侧妃一个。其他的,别说北边的妾侍了,就连另外两个宝林都经年累月地见不到太子的面。 现下谁还想冒头,只能求太子妃或者徐侧妃引荐。 但两个人都不是喜欢旁人分宠的人,太子妃更是一直把北边那几个都盯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让她们一辈子都在那里别出来才好。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妃肯让楚怡来宜春殿求事,大概也是有点别的考虑。或许是因为楚怡生得太美,也或许是因为她出身相门,太子妃在不希望她得宠的同时,又希望她一旦得宠,能是自己人,而不是往徐侧妃那边靠。 白蕊是从太子妃的娘家跟进来的,随侍太子妃多年,自问不会摸错太子妃的意思。可她万没想到,自己替太子妃递下这个台阶了,这位楚氏却显出了一脸讶异,瞧着完全没往那边想? 白蕊真是被楚怡给噎着了,心说这什么人啊,东宫里能跟太子妃面对面说话的宫人总共有几个?她倒好,跑到太子妃跟前要炭,还真就只是要炭? 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白蕊无话可说,楚怡瞅瞅她,也无话可说。 就这么着,当天下午,刘清的罪名就查实了,他自是不止克扣了四个妾侍的炭,其他宫人吃穿用度上的东西也都被他黑走了不少,吃暗亏的不计其数。 白蕊奉太子妃的旨把他打发去了慎刑司,但这样一来杂役宫人们就少了个管事的。白蕊翻着典籍瞧了瞧,北边没有资历合适的能直接拎出来用,只好去回太子身边的总管张济才,问他能不能从前头拨一个过去。 白蕊不知道,这话正中张济才下怀——月余前新调来了个叫周明的宦官特别机灵,又善钻营,他总觉得留在身边是个威胁,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顶替自己。可想打发人走,又迟迟找不到罪名,当下这明升暗降的机会正合适! 张济才便直接把人叫了来,皮笑肉不笑地把这新的“肥差”交给了他。 结果啊,这周明比他想得更机灵,眉心一跳,瞅了他一眼,直接就迈进了他身后的书房大门。 张济才拦都没来得及拦,人都进去了,伸手拽出来也不合适。 于是,太子沈晰正读着东宫官呈来的折子,余光忽地睃见有个宦官在几步外磕起了头。他不禁奇怪,便放下奏章问他:“怎么了?” 周明说个哽咽就哽咽,跪在那儿悲戚道:“下奴无福,不能侍奉殿下了,特来给殿下磕个头。” 沈晰锁起眉头。周明当然不会脸大到要让太子开口追问,凄凄惨惨地膝行上前了两步,便主动开了口:“张公公说北边缺人手,要把下奴调过去管事。” 这句话说的,大概换做谁都会自然而然地看向张济才,一时之间,张济才恨不得活剥了周明! 但他还是维持住了笑意,躬了躬身,语气如常地解释道:“是这样,殿下,白蕊过来传话说今儿北边的妾侍楚氏到太子妃那儿告了一状,说刘清克扣例炭,太子妃查过之后把刘清发落了,那边没人能管事,只好从前头先调个人过去。” 这番话里,却是“妾侍楚氏”四个字令沈晰眼底绽出了一瞬的凌光。 他知道那是半年前刚获了罪的楚丞相家的千金。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再度看向她,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屈膝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131.女尊世界的赵瑾月(六)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虽说妾侍没有正经名分,在东宫里半主半仆, 甚至到现在都没见过太子殿下的面, 但毕竟名义上已经是太子的人了,那方小院在北侧宫人们的住处中算是很讲究的一座。 大家聚拢到院门口,视线穿过面积不大的小院儿, 便依稀看见被浇成了落汤鸡的刘姑姑狼狈地跪在了堂屋里。四个妾侍都在, 其中三人分坐两旁, 坐在主位上的是姓楚的那一位, 说好听点是前丞相的千金,说难听点就是罪臣之女。 但不管用哪种说法,大家都不能否认这位年芳十六的楚氏, 是个大美人儿。 ——书里关于美人儿的用词自古就有很多, 什么倾国倾城、什么貌若天仙, 可宫人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 一时也想不到这些词,只觉得一看到楚氏,就四周都一阵明亮。 “能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的, 那就真实实在在地是个美人儿了!”宫人们打从她被赐进东宫开始就在这么议论。 通常也会有人再添一句:“可惜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 楚怡抬眸瞧了瞧外头,也不怕他们看。 反正眼下丢人的不是她! 时间推到片刻之前, 她塞了银子给一个小宦官, 让他去请绣房的刘姑姑过来, 然后就往房门上架了个盛满脏水。 另外三位都吓呆了, 胆子最小的云诗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问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楚怡当时一声冷笑,叉腰说:“动嘴皮子咱哪儿动得过进宫二十多年的人精?还是动手实在。” 就这么着,刘氏堆着笑一推门,就被兜头浇了一脸的脏水。这样一来,原本就算她气势再强,此时也弱了。楚怡端坐在主位淡淡地道了声“跪下”,她就余惊未了地跪了下去。 眼下,她也跪了有一小会儿了,正好外头又有人围观,楚怡觉得时机刚好合适,便从容地喝了口茶,淡声开了口:“刘姑姑啊,别怪我们折腾你。我们在还没立秋时就给你把冬衣的料子送过去,就是怕你忙没工夫做。可眼下都立了冬了,你那儿连料子都没裁,成心让我们姐妹几个冻着是吧?” “不、不是……”刘氏稍微结巴了一下,就定住了气,在遍身的脏水中强撑起一缕笑容,“各位娘子消消气、消消气,这其中有误会。奴婢当真是忙,忙得抽不开身,绝不是成心怠慢各位娘子的。” 楚怡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慵懒地一笑:“我说怕你忙是给你个认错的台阶,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敷衍我们。” 刘氏猛打了个激灵,迟疑地抬眼看她。 楚怡居高临下的也淡看着她:“你和你手底下的两个宫女,是太子妃指过来专门给我们做衣服的。你们倒好,上赶着巴结徐侧妃,是吧?啧……”一声啧嘴,她的秀眉蹙起两分,“人往高处走,你们想攀高枝没什么不对,可刘姑姑啊,做人总要留一线是不是?你把分内的差事做好再去巴结侧妃,我根本懒得管你,你这样把我们撂了个彻底,你说我是找你算账划算,还是等着冻死在东宫划算?” 刘氏不敢吭声,楚怡呵地轻笑,话声放得更慢更悠然了:“再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四个里来日也出个得宠的,让你追悔莫及?” 这一点楚怡打心眼儿里不懂。要说人都爱向更好的资源靠拢吧,真的很正常,办公室里也这样,可是这一位似乎完全不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为了巴结一方,就完全不惜跟另一方翻脸到底,其实根本没必要啊! 刘氏被她说得完全怂了,张着嘴却哑着说不出话。 楚怡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又抿了口茶,便做起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明天晌午之前,我们四人各要见到一套冬衣,余下的你十日之内给我们送来。若是偷工减料,我们日后再找你算账。” 说着她一顿声,目光投向院门外那一堆看热闹的人头,音量提高了几分:“当然,我们受冻的事也不全怪你。克扣了我们的炭的,我们自也会单独算清楚。” 外面的一堆人头不管相干不相干,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楚怡下颌微抬,带着几分厌烦朝刘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刘氏朝她磕了个头,瑟缩着告了退。楚怡也没心情在这堂屋里多留,就先一步起身回了房,留下剩余三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地消化这一处立威戏码。 楚怡那几分厌烦是真的,但不止是冲着刘氏,主要是觉得自己太背! ——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经历了从丞相千金沦为罪臣之女、没为宫奴,又以宫奴身份被赐进东宫当妾侍的一系列跌宕起伏。 可事实上,她穿越到这个大应朝总共也才六个月。 这个剧情简直丧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作为反派或者炮灰穿越过来的。 后来她努力振作了一下,觉得不管怎么说,都还得努力好好活着。 身为太子妾侍想好好活着,最容易想到的做法大概是去争宠,活在太子的羽翼下必定衣食无缺。如果再混个正经名分,那就算以后失宠也不要紧了,可能会受些欺负,但从衣食住行到零花钱都有人供着。 可这条路,楚怡心里很有逼数地知道自己走不了。 一来她不是个擅长勾心斗角的人,二来,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争风吃醋。 若让她做她擅长的事,她就只能通过“正面刚”来保证别人不敢欺负自己了。 ——就像她方才对刘氏做的那样。 不可否认,这种做法很管用,你看刘氏不就被吓住了? 但这么活着其实也很累。撕逼嘛,或许比玩阴谋对得起良心,劳心伤神的程度却是一样的。 是以楚怡回屋之后闷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再开口和人交流,是第二天早上云诗过来敲门的时候了。 二人简单地相互见了个礼,就一并坐到了罗汉床上。屋里冷,楚怡沏了杯热腾腾的杏仁茶给云诗捧着。云诗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迟疑着说:“楚姐姐,咱们的炭……还是没人给送来啊!” 楚怡坐到榻桌的另一侧:“我知道。” 云诗一哑,她续道:“这方面的用度是刘清亲自管着。北边这三十几号人,除了咱们四个都归他管,我知道他不像刘氏那样容易服软。” 云诗费解了:“那您昨天说的那番话,不是白说么?” “不白说。”楚怡摆手,“先礼后兵,那话是说给别人听的。现下咱可以向太子妃告状了,太子妃过问起来,可不是咱没给过他机会。” 这番话吓得云诗脸都白了:“你……要去太子妃那儿告状?!” “为什么不?”楚怡反问,“咱从名份上说是太子的人,不就该归太子妃管么?逢年过节太子妃不还赏了咱们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云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你没瞧出来太子妃不愿意让咱往前凑?” 楚怡点头:“我瞧出来了。” 云诗所指的“前”,是指她们所住的地方往南的大片宫室,大概涵盖东宫总面积的五分之四。太子日常读书、见东宫官的前宅及有正经名分的妃妾所住的后宅都算在内。 那些地方,她们几个通常不能过去,她们只能在最北侧这片太子完全不会踏足的区域活动。个中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太子妃(或许还有正得宠的徐侧妃)不愿让她们见太子呗。 可同时,楚怡也看出来了,太子妃赵氏并不愿意落个待下苛刻的名声。 这一点从先前的种种小事都能看出来。她们进入东宫后,过了中秋和重阳两个节,太子妃都让身边的大宫女亲自送了节令小吃过来。 中秋之后赶上楚怡的生辰,大宫女也又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一套钗子,还帮太子妃带话道:“殿下说了,楚娘子家里是落了罪,但朝中之事怪不到娘子头上。娘子既进了东宫,就安心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便着人去宜春殿回个话。” ——诚然这话有七成只是为说的好听,可也足以表明太子妃的想法了。 楚怡掂量着,在太子妃眼里大概是只要她们不去勾搭太子,她也愿意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给自己博个贤名。她若就这么忍着欺负憋屈地活,有朝一日被揭出来,反倒是给太子妃添堵。 但云诗不这么想,云诗小心翼翼地劝她说:“姐姐还是别了,东宫也好,皇上的后宫也罢,吃哑巴亏的从来不在少数,可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直愣愣地去告状的。” “从来如此,便对么?”楚怡拿鲁迅先生的名言反问她。 云诗哑口无言,愣了愣,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怡起身就往外走:“我直接去宜春殿。”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132.女尊世界的赵瑾月(七)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然后他咳嗽了一下:“那个……” “殿下?怎么了?”楚怡大惑不解。 沈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憋了半晌,接着深吸气:“你别怪云氏。” 楚怡:“?” “不是她告诉我的。”太子僵硬地别开了头。 楚怡:“???” 她不禁更加疑惑了,木然盯了太子一会儿, 愣愣地问:“那是谁?” “是……”太子又咳嗽了一声,又窘迫地抽了下鼻子, “是孤自己听见的。” 楚怡:“?????” 在她目瞪口呆的同时, 沈晰羞愤地转身坐到了侧旁的椅子上, 并懊恼地扶住了额头。 当时她那么一问他随口一答, 哪里会像她一样去思考各种可能性, 最后分析到云诗身上? 再说, 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 这样并未引起什么实质伤害的小矛盾,大多数人都会忽略不计, 毕竟若连这样的仇都要记,那宫里的尔虞我诈可就记不完了。 心里实在过不去的, 也大多会选择粉饰太平,起码面子上要笑着过去才是。 ——她倒好, 她真是个直性子! 他说一句是有人告诉他的, 她扭脸就直接去嘲云诗喊我不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欸——”沈晰头疼得直揉太阳穴, 抬头瞧瞧, 楚怡在他面前还懵着。 发觉自己冤枉了人的楚怡脑子里都空了,僵了半天才问:“殿下您……您怎么骗人呢!” “孤又没说是云氏干的!”太子外强中干地驳道,说完没两秒, 就在震惊的目光中泄了气, “孤要是说……听了壁角, 不是丢人吗!再说,孤也不是故意听的。” “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丢人啊!”楚怡的语气不自觉地冲了起来,说完之后银牙一咬,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哎你别哭……”沈晰一下子从椅子上腾了起来。他一直是个受不了姑娘家哭的人,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哄。 楚怡其实也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只是生气,这气她还偏不能怼着太子撒。 她于是也就流了那么两滴眼泪就忍住了,眼睛红红地盯向旁边的门,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深呼吸。 沈晰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杵了会儿,哑哑道:“这事,你不许跟外人说。” 楚怡郁结于心,梗着脖子应了声“嗯”。 “但你可以跟云氏说……嘱咐她别说出去就行了。”他沉下一口郁气,竭力地冷住脸,“若有第四个人知道,孤拿你们两个一起问罪。” “……”楚怡一懵,很是讶异地看向他。 这太子……倒还挺敢作敢当的? 她刚才气得够呛,主要就是觉得这份友谊完蛋了。 穿越的这半年,封建制度下的阶级压制她已经见了许多。刚没为宫奴又没被赐进东宫的那几天,宫里随随便便一个宦官都能欺负她,要不是她脾气上不太好惹,估计已经被吃干抹净,根本没机会来东宫了。 所以她觉得,既然太子好面子,就绝不会让她拿实情跟云诗解释——她们这些小人物之间的关系,与他何干? 当下他这么一说,她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晰看她干盯着他看却不回话,蹙了蹙眉:“听懂没有?” “……好。”楚怡连忙回神,“好……好!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嘱咐好她!” 他略点了下头:“去吧。” 现在就让她去?! 楚怡喜出望外,破泣为笑,屈膝朝沈晰一福,欢欢喜喜地就走了。 屋里这几步路她是往外退着走的,瞧着还正常。待得出了门,她转过身正着走了,脚下几乎要飘起来。 沈晰淡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一声轻笑。 这人…… 跟她说话倒是轻松,一道弯都不用拐,直来直去就行了。 张济才躬着身进屋,一抬眼,正看见太子殿下的笑意,心下暗啧了一声。 还说不喜欢?依他看,楚氏早晚得跟徐侧妃平起平坐。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沈晰都看书看得心不在焉,莫名地好奇楚怡会怎么跟云诗说这件事。 但他一定不会找楚怡问的!他才不给自己添堵! ——她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上次是“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回估计会是“男人都是谎话精”吧! . 云诗晋封后所住的纤云苑里,楚怡解释清楚了始末,一叠声地跟云诗说“抱歉”。 云诗莫名挨了顿骂,回来后心里一直沉着,这会儿倒被她给弄笑了,连声道:“我知道知道知道知道——” 楚怡还是一脸的愧疚,云诗一喟:“不怪姐姐,我知道姐姐性子直。但是姐姐……”她突然噤声,绕过罗汉床上的榻桌,跟楚怡坐到了同一侧,压音道,“姐姐你性子再直,可也别因为这个记恨太子殿下。” 楚怡点头:“这我知道。他肯让我告诉你,我还挺意外的,这事就过去了。” 但云诗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便没理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殿下这是待姐姐好,姐姐得记着!” “?”楚怡悚然打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姐姐你不能一到自己身上就装傻啊!”云诗绷起脸反过来教育她,“姐姐你说得对,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殿下现下对你好,你得趁热打铁,赶紧给自己求个位份啊!日后万一他对你不好了,位份是依靠,他不是!” 楚怡:“……” 她们两个的角色转换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是,云诗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怡在云诗胳膊上掐了把:“说什么呢!我跟你不是一回事!我跟太子殿下什么事也没有!” 云诗不信地皱起了眉,楚怡眼睛都瞪大了:“殿下最近要么去宜春殿、要么自己在书房睡,连自己的寝殿都没进过,你不知道啊?” “这我倒是知道……”云诗将信将疑地点着头,又问她,“那殿下在书房独寝的时候,你不在房里?我可听说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楚怡深吸气。 一方窄榻? 脑补得这么销魂的吗! 然后楚怡悬着一口气问:“这是你自己瞎琢磨的还是……” 云诗诚挚道:“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都说,殿下近来把前丞相的千金楚氏召到书房去了。 殿下近前侍奉的人里从前从来没有过宫女,楚氏一去,可谓红袖添香。 ——白日里红袖添香,入了夜芙蓉帐暖! 楚怡听得拍案而起:“这谁编的!胡说八道!” “……”云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楚怡撸起袖子:“你听谁说的?” “我……我听廖姐姐说的!”云诗道。见楚怡面色铁青,又忙补充,“廖姐姐说是听白姐姐说的!” 妈的,还一个传一个的? 楚怡气得胸口两番起伏,云诗赶忙起身给她抚了抚:“别生气别生气……姐姐,这事儿你可别计较,这种流言是查不到源头的,你生气也没用,不如就让它过去。” 楚怡深呼吸,磨着牙,声音生硬:“嗯。” 云诗又说:“而且我觉得,你真跟太子有点什么,也没什么不好……那可是太子啊!你现在混个名分,日后进了后宫也是正经嫔妃,东宫跟出去的老人儿位份还不会低,这辈子不就都踏实了?” 楚怡:“……” 她瞧出来了,在她先前的谆谆教诲下,云诗现在混后宫的心态就跟混公务员差不多。基本可以理解为不管怎样一定要先通过笔试——和太子睡,然后努力通过面试——要到位份。 试用期什么的在她们这个路线里没有,要到位分之后,就是混资历熬位份了。等太子熬成了皇帝,她们全部门(全后宅)鸡犬升天! 她作为给云诗提供这个思路的人,当然十分认可这个路线。可是,若让她自己走这个路线,她她她…… 楚怡一想到云诗方才说太子对她好她就怵得慌,看来她得抓紧时间找到机会让自己从太子跟前离开! 楚怡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书房,沈晰读了半晌的书,已平复了方才满心的窘迫,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回来了?” 楚怡停住脚福了福:“是。” 他嗯了一声,把书搁在桌上,看向了她。 云诗的话令她心里不安生,眼下他这么一看她,楚怡一下就汗毛倒立了,摒着息停住了脚。 沈晰淡声道:“以后,不许再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你的规矩都白学了么?” “……”楚怡梗着脖子僵了两秒,匆忙福身,“是,奴婢……奴婢知道了。” “?”他不由得锁了下眉头。 她怎么紧张成这样?他也没说什么啊! 他便想了想,又说:“不多说你了,研墨吧。” 楚怡欠欠身,一言不发地上前去研墨。张济才在旁边斜着眼直无奈,心说殿下您还能更轻拿轻放一点儿么? 沈晰搁下了手里的书,把案头放着的折子拿了一本来看,一翻开便是微微一怔。 ——还真有人要为楚成交罚金,把这人赎出来? 惊讶和好奇一并驱使着他直接将折子翻到了最后,去看落款。 落款是沈映,看样子应该是位和他同辈的宗亲,只是他全然想不起是谁。 沈晰凝神思量了一会儿,将折子递给张济才:“传这个沈映来见,另让刑部即刻押楚成来。” 楚怡磨着墨的手一停。 她和太子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能有多少机会给他留下坏印象啊? 于是楚怡默默在心里深缓了一口气,跟自己说没事,他是因为你家里的事不待见你的,不是你的错。 太子在这时站起了身,踱了两步,停在她面前,悠然地倚住了桌子。 然后他语气很诚恳地表示:“你长得倒着实很美。” “多、多谢殿下……?”楚怡谢恩的声音虚得可以。这个时候,她觉得太子的夸奖比破口大骂更瘆人。 沈晰抱臂打量着她:“你觉得你大哥楚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楚怡懵了一刹,锁着眉头思索起来,然后实在道,“挺厉害的!” 133.女尊世界的赵瑾月(八)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然后他咳嗽了一下:“那个……” “殿下?怎么了?”楚怡大惑不解。 沈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憋了半晌,接着深吸气:“你别怪云氏。” 楚怡:“?” “不是她告诉我的。”太子僵硬地别开了头。 楚怡:“???” 她不禁更加疑惑了, 木然盯了太子一会儿, 愣愣地问:“那是谁?” “是……”太子又咳嗽了一声,又窘迫地抽了下鼻子, “是孤自己听见的。” 楚怡:“?????” 在她目瞪口呆的同时, 沈晰羞愤地转身坐到了侧旁的椅子上, 并懊恼地扶住了额头。 当时她那么一问他随口一答,哪里会像她一样去思考各种可能性,最后分析到云诗身上? 再说, 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 这样并未引起什么实质伤害的小矛盾, 大多数人都会忽略不计, 毕竟若连这样的仇都要记, 那宫里的尔虞我诈可就记不完了。 心里实在过不去的, 也大多会选择粉饰太平, 起码面子上要笑着过去才是。 ——她倒好,她真是个直性子! 他说一句是有人告诉他的, 她扭脸就直接去嘲云诗喊我不跟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 “欸——”沈晰头疼得直揉太阳穴,抬头瞧瞧,楚怡在他面前还懵着。 发觉自己冤枉了人的楚怡脑子里都空了,僵了半天才问:“殿下您……您怎么骗人呢!” “孤又没说是云氏干的!”太子外强中干地驳道,说完没两秒, 就在震惊的目光中泄了气, “孤要是说……听了壁角, 不是丢人吗!再说,孤也不是故意听的。” “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丢人啊!”楚怡的语气不自觉地冲了起来,说完之后银牙一咬,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哎你别哭……”沈晰一下子从椅子上腾了起来。他一直是个受不了姑娘家哭的人,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哄。 楚怡其实也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只是生气,这气她还偏不能怼着太子撒。 她于是也就流了那么两滴眼泪就忍住了,眼睛红红地盯向旁边的门,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深呼吸。 沈晰在旁边手足无措地杵了会儿,哑哑道:“这事,你不许跟外人说。” 楚怡郁结于心,梗着脖子应了声“嗯”。 “但你可以跟云氏说……嘱咐她别说出去就行了。”他沉下一口郁气,竭力地冷住脸,“若有第四个人知道,孤拿你们两个一起问罪。” “……”楚怡一懵,很是讶异地看向他。 这太子……倒还挺敢作敢当的? 她刚才气得够呛,主要就是觉得这份友谊完蛋了。 穿越的这半年,封建制度下的阶级压制她已经见了许多。刚没为宫奴又没被赐进东宫的那几天,宫里随随便便一个宦官都能欺负她,要不是她脾气上不太好惹,估计已经被吃干抹净,根本没机会来东宫了。 所以她觉得,既然太子好面子,就绝不会让她拿实情跟云诗解释——她们这些小人物之间的关系,与他何干? 当下他这么一说,她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晰看她干盯着他看却不回话,蹙了蹙眉:“听懂没有?” “……好。”楚怡连忙回神,“好……好!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嘱咐好她!” 他略点了下头:“去吧。” 现在就让她去?! 楚怡喜出望外,破泣为笑,屈膝朝沈晰一福,欢欢喜喜地就走了。 屋里这几步路她是往外退着走的,瞧着还正常。待得出了门,她转过身正着走了,脚下几乎要飘起来。 沈晰淡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一声轻笑。 这人…… 跟她说话倒是轻松,一道弯都不用拐,直来直去就行了。 张济才躬着身进屋,一抬眼,正看见太子殿下的笑意,心下暗啧了一声。 还说不喜欢?依他看,楚氏早晚得跟徐侧妃平起平坐。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沈晰都看书看得心不在焉,莫名地好奇楚怡会怎么跟云诗说这件事。 但他一定不会找楚怡问的!他才不给自己添堵! ——她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上次是“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回估计会是“男人都是谎话精”吧! . 云诗晋封后所住的纤云苑里,楚怡解释清楚了始末,一叠声地跟云诗说“抱歉”。 云诗莫名挨了顿骂,回来后心里一直沉着,这会儿倒被她给弄笑了,连声道:“我知道知道知道知道——” 楚怡还是一脸的愧疚,云诗一喟:“不怪姐姐,我知道姐姐性子直。但是姐姐……”她突然噤声,绕过罗汉床上的榻桌,跟楚怡坐到了同一侧,压音道,“姐姐你性子再直,可也别因为这个记恨太子殿下。” 楚怡点头:“这我知道。他肯让我告诉你,我还挺意外的,这事就过去了。” 但云诗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便没理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殿下这是待姐姐好,姐姐得记着!” “?”楚怡悚然打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姐姐你不能一到自己身上就装傻啊!”云诗绷起脸反过来教育她,“姐姐你说得对,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靠不住的!殿下现下对你好,你得趁热打铁,赶紧给自己求个位份啊!日后万一他对你不好了,位份是依靠,他不是!” 楚怡:“……” 她们两个的角色转换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是,云诗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怡在云诗胳膊上掐了把:“说什么呢!我跟你不是一回事!我跟太子殿下什么事也没有!” 云诗不信地皱起了眉,楚怡眼睛都瞪大了:“殿下最近要么去宜春殿、要么自己在书房睡,连自己的寝殿都没进过,你不知道啊?” “这我倒是知道……”云诗将信将疑地点着头,又问她,“那殿下在书房独寝的时候,你不在房里?我可听说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楚怡深吸气。 一方窄榻? 脑补得这么销魂的吗! 然后楚怡悬着一口气问:“这是你自己瞎琢磨的还是……” 云诗诚挚道:“大家都这么说啊!” 大家都说,殿下近来把前丞相的千金楚氏召到书房去了。 殿下近前侍奉的人里从前从来没有过宫女,楚氏一去,可谓红袖添香。 ——白日里红袖添香,入了夜芙蓉帐暖! 楚怡听得拍案而起:“这谁编的!胡说八道!” “……”云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楚怡撸起袖子:“你听谁说的?” “我……我听廖姐姐说的!”云诗道。见楚怡面色铁青,又忙补充,“廖姐姐说是听白姐姐说的!” 妈的,还一个传一个的? 楚怡气得胸口两番起伏,云诗赶忙起身给她抚了抚:“别生气别生气……姐姐,这事儿你可别计较,这种流言是查不到源头的,你生气也没用,不如就让它过去。” 楚怡深呼吸,磨着牙,声音生硬:“嗯。” 云诗又说:“而且我觉得,你真跟太子有点什么,也没什么不好……那可是太子啊!你现在混个名分,日后进了后宫也是正经嫔妃,东宫跟出去的老人儿位份还不会低,这辈子不就都踏实了?” 楚怡:“……” 她瞧出来了,在她先前的谆谆教诲下,云诗现在混后宫的心态就跟混公务员差不多。基本可以理解为不管怎样一定要先通过笔试——和太子睡,然后努力通过面试——要到位份。 试用期什么的在她们这个路线里没有,要到位分之后,就是混资历熬位份了。等太子熬成了皇帝,她们全部门(全后宅)鸡犬升天! 她作为给云诗提供这个思路的人,当然十分认可这个路线。可是,若让她自己走这个路线,她她她…… 楚怡一想到云诗方才说太子对她好她就怵得慌,看来她得抓紧时间找到机会让自己从太子跟前离开! 楚怡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书房,沈晰读了半晌的书,已平复了方才满心的窘迫,见她进来,抬了抬眼皮:“回来了?” 楚怡停住脚福了福:“是。” 他嗯了一声,把书搁在桌上,看向了她。 云诗的话令她心里不安生,眼下他这么一看她,楚怡一下就汗毛倒立了,摒着息停住了脚。 沈晰淡声道:“以后,不许再在孤的门外那样喧哗了,你的规矩都白学了么?” “……”楚怡梗着脖子僵了两秒,匆忙福身,“是,奴婢……奴婢知道了。” “?”他不由得锁了下眉头。 她怎么紧张成这样?他也没说什么啊! 他便想了想,又说:“不多说你了,研墨吧。” 楚怡欠欠身,一言不发地上前去研墨。张济才在旁边斜着眼直无奈,心说殿下您还能更轻拿轻放一点儿么? 沈晰搁下了手里的书,把案头放着的折子拿了一本来看,一翻开便是微微一怔。 ——还真有人要为楚成交罚金,把这人赎出来? 惊讶和好奇一并驱使着他直接将折子翻到了最后,去看落款。 落款是沈映,看样子应该是位和他同辈的宗亲,只是他全然想不起是谁。 沈晰凝神思量了一会儿,将折子递给张济才:“传这个沈映来见,另让刑部即刻押楚成来。” 楚怡磨着墨的手一停。 “?”被打断了话的太子蹙蹙眉头,侧首看向她。 楚怡深呼吸:“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不如让十一殿下与十二殿下赛马较个高下,胜者得之。”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就以那边的树为准,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134.女尊世界的赵瑾月(完)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 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 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楚怡:“?” 太子一指马棚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喏,也不必费事去马场了, 就以那边的树为准, 跑过去再折回来。楚怡去那边盯着, 谁也不许提前折返。” 楚怡:“???” ……合着太子是要她当裁判? 沈晰没听到应声, 再度看向她, 发现她一脸的惊疑。 她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吗?这是什么神情? 他不解道:“楚怡?” 楚怡赶忙回神, 屈膝福身:“是,奴婢这就去。” 而后她便转身去了, 心里一个劲儿地腹诽自作多情。 她就不该用常规套路去想太子! 后头的马棚里,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兴高采烈地跟着宦官挑马准备比赛去了, 一二三五四个当哥哥的闲来无事, 看看两个弟弟又看看不远处那棵树。 五皇子笑意玩味:“那姑娘瞧着面生, 倒真是天生丽质,二哥身边新添的宫女?” 太子遥望着楚怡, 也笑笑:“是侍妾身份, 母后给挑过来的。” “我听着那姑娘姓楚?”皇长子的笑音有点清冷, “莫不是前丞相楚昱家的人?” 楚昱的事过去半年了, 但现下在朝中还都是个话题。加上进来楚成又不安生,“楚家”两个字一直算是一种禁忌,没什么人敢说。 沈晰倒没做遮掩,一哂,便道:“是,这是楚昱的女儿,楚成的妹妹。” 四下里都是一静,皇长子好笑地打量他两眼:“还是你这当太子的有胆识。” “有什么的。”沈晰淡淡睃视着他脸上的嘲讽,“说到底都是大应的臣子,不好好办差的赐死入狱,用着趁手的照样用便是。朝臣不安生是因为父皇拿这事给他们紧了弦,你我若也跟着胡乱心虚,连用个宫人侍妾都要小心翼翼,还有没有点身为皇子的气度?” “你这话说的……”皇长子无言以对,他原本是想在选马的事儿上给弟弟们点脸色看的,谁知猝不及防地反挨了弟弟一顿教训?偏生这位弟弟是太子,话还在理,让他想反驳都没的驳。 说话的工夫,跑出去赛马的十一十二皇子也回来了,沈晰抬眼一瞧,是十二皇子跑在了前头,他勒住马要下马的时候十一皇子才赶到。 “他作弊!!!”十一皇子脸涨得通红,撸起袖子追着十二皇子要打。 十二皇子比他十一哥矮半头呢,自知打不过,闪身就往二哥背后躲,边躲边喊:“我没有!” 沈晰把他们两个都拦住,看向正往这边来的楚怡。十二皇子一瞧,又拎起衣摆瞧楚怡跑去。 他追着楚怡说了好几句话,直至楚怡走近时才改为闭口盯着她看。楚怡避开他的视线,走到沈晰跟前福了福,张口便说:“殿下,十二殿下作弊,离得还有好一段便往回拐了。” “你怎么这样!!!”十二皇子气坏了,举起拳头要打楚怡,被沈晰从后头架着胳膊抱了起来。 沈晰把他放到身边的马背上,他立刻嚷道:“我不是故意作弊的,我就是着急!” “好,这个二哥信。”沈晰说着一敲他额头,“但急于求成也是不对的,所以这一场是你十一哥赢,你得服输。” “凭什么!”十二皇子不服,据理力争,“我在那边少跑的距离没有赢十一哥的距离长,就算不少跑,也是我赢!” “哎——”沈晰笑着拖了个长音,“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两句话你肯定都懂,急于求成反会坏事的道理你肯定也学过,这回自己经历了,可记住了?” “……”十二皇子把自己憋成了个包子脸,忿忿然地低下了头去。 楚怡在几步外偷眼瞧着,不知不觉瞧得有点出神了。 大概是因为六宫嫔妃都好看,一代代改良皇家基因的缘故,几个皇子都生得身姿挺拔眉目疏朗,就连十一十二两个小孩子也很好看。 这样哥哥教弟弟的画面看起来就十分赏心悦目,楚怡看着沈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一时间脸都有点烫,所谓心花怒放大抵也就是这么个感觉。 于是最后,那匹最精良的小马驹还是归了十一皇子。这虽然和皇长子先前的安排一样,但意义是不一样的。 先前的经过传出去,是皇长子绕过太子先赏了弟弟。现下,成了十一十二两个皇子公平较量,连带着会传出的自还有太子对弟弟们的悉心教导。 又过了小一刻,几个皇子陆续挑好了马,便都离开了驯兽司。 十一皇子和十二皇子年纪还小,都没出宫建府,便一道往母亲的住处去。一三五三个皇子各自出宫,沈晰则往东宫去。 张济才和一个驯兽司的宦官一道在后头牵着马,楚怡跟着沈晰走在前头,走出一段,沈晰想起了方才赛马前的事情。 “刚才孤说要赛马之前,你怎么瞧着那么紧张?”他问。 楚怡闷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了实情,说她听出了几个皇子之间刀光剑影,那时候他一叫她,她以为他要把那匹马塞给她,吓得够呛。 沈晰这才知道她脑子里转过了多少惊险,扑哧笑出声,又锁着眉瞧她:“想什么呢?你这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 “……奴婢又不知道殿下也在想赛马的事。”楚怡低着头解释。 沈晰又笑了声:“不是赛马,孤也不能拿你挡剑啊?我们皇子之间不和睦,把你一个姑娘家推出去,像什么样子。” 咦……? 楚怡诧异地抬眼偷扫了他一眼,心说怎么你们皇子之间勾心斗角,还挺讲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 几步外,张济才无语地也扫了太子一眼。 他完全理解楚怡为什么会那么想,若换个宫女,估计也会那么觉得,因为那把马随便塞个人,实在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了。 ——裁决赛马这事儿,根本就不该是楚怡一个侍妾的事儿好吗?这种要到马前头盯着、还得到几个皇子跟前回话的差事根本就应该让宦官干,以楚怡的身份是不该这样抛头露脸的。 就是寻常宫女都很少会做这样的事,各宫娘娘心里都有数,给年长的皇子们传话的时候大多会差宦官或者有岁数的大宫女,十六七的小姑娘得避嫌,也省得她们动歪心思。 太子殿下这是禁不住地想跟楚怡多说话,现在还反倒觉得人家奇怪、不懂人家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了。 您脑子里装得又是什么东西? 您举止都反常了,偏自己还不自知! . 东宫里,太子妃赵氏从翊坤宫回来后,没什么心情回宜春殿歇着,就在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今儿个是四月十五,初一十五她照例要去向皇后和舒妃问安。今儿她也去了,皇后那边如旧话不多,客客气气地留她坐了小半刻就让她告了退,舒妃那边,倒是叮嘱了她好些话。 舒妃说让她好好安胎,少劳心伤神。还让她不要太辛苦,不要心思太重,要对自己好一些。 “你是太子正妃。你若都不能过得自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女人能自在了。”舒妃这样道。 这些话说得赵瑾月惴惴不安,她琢磨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舒妃到底什么意思。 是她做错了什么,让舒妃不满意了?可她试着探问了,舒妃又反过来夸她贤惠,夸她事事都好。 但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呀! 赵瑾月坐在亭子里苦心思量了半晌,想得头都疼了的时候,终于猜出了那么一点点端倪。 ——舒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她把东宫握得太紧了,觉得她应该往下分一分权? 也对,女人执着于权力不是好事。从小母亲就教她,说贪慕权势的女人不贤惠,男人不喜欢。 进了东宫之后,她净想着自己是太子妃,要把东宫打理好了,没顾上这些。 现下想想…… 她却有点不甘心。 赵瑾月想得红了脸,因为她发觉自己确实是贪慕权势的,她不想把太子妃的这份权分给徐侧妃,不想分给任何人。 可舒妃又已经那样说了,舒妃的意思大抵就是太子的意思。她不主动去提,等着太子亲自来为徐侧妃说话么?到时候她的脸可真就没处搁了。 赵瑾月握着帕子的手攥紧,又松开。几度反复之后,她终于从亭中站起了身,向太子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沈晰正喝着茶歇脚,随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楚怡也坐,还把面前的点心推给了她:“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免得一不小心又绊个跟头。” 楚怡心中悲愤地发现这事儿好像被太子玩成了个梗了,面上绷着脸福了福,回说:“奴婢没事,近来每日晨起都跑步,已经不太觉得累了。” “‘跑步’?”沈晰费解地拧着眉瞅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张济才进来禀说:“殿下,太子妃求见。” “快请进来。”他搁下茶盏道。 赵瑾月便进了屋,边往里走,边下意识地瞧了瞧立在太子身边的楚氏。 适才屋里的那两句说笑她听见了,楚氏倒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但太子的口吻……轻松明快。 她不能嫉妒。 赵瑾月深吸了口气。 太子喜欢的人,她都应该善待。先前让太子觉出她不喜欢徐侧妃,已经是她失了分寸了。 “奴婢去上茶。”楚怡屈膝一福便要出去备茶,太子妃含着笑挡了她:“不急,妹妹歇着吧。” 楚怡:“?” 她迟疑着看向太子。沈晰锁锁眉头,一瞧就知道太子妃又在心里瞎摸索他的心思了。 他便朝楚怡点了点头:“去吧。太子妃有着孕,沏龙井来,别太浓。” 然后他离座迎向了太子妃,在她见礼前及时扶着她坐下了,又笑说:“都六个月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多好,或者等晚膳时再跟孤说不也一样?何必亲自跑来跑去的。” ——这样的话放在夫妻之间,其实过于客气了。 但沈晰不得不这样,他若不有心地客气着,太子妃只会更加胡思乱想。 可这样真累,他就是跟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说话都没这么累。 太子妃垂眸斟酌了一下言辞,温温柔柔地笑道:“臣妾是想跟殿下说……臣妾如今月份大了,神思倦怠,许多事操心不过来。便想跟殿下商量商量,能不能劳徐侧妃分担一二,帮臣妾打理后宅的事?” 沈晰听得一怔,有点高兴,又有点犹豫。 太子妃能开这个口他高兴,因为她平日活得实在太紧巴了。他跟她说话都觉得累,他就不信她自己不累。 135.传说中的赵堂姐(上)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到了东宫, 她在北边当了几个月的小透明。宫人欺负不得宠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 动板子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 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对此毫无经验的楚怡被摁到长凳上的时候还真有点怕,三分怕死,七分怕残。 接着,第一板子下来, 楚怡眼前就疼花了。 同时她一张口咬住了手腕! 徐侧妃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觉得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势呢! . 前宅, 太子在后头和太子妃一道用完了晚膳,就回了书房。太子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他在宜春殿里时便也没觉得太别扭,这太难得了,一时间竟有些神清气爽之感。 他于是神清气爽地品了盏新茶, 又神清气爽地写了两页字。正说叫人去取本翰林院新送的书来读, 张济才躬着身子进了屋:“殿下。” 沈晰看过去, 张济才小心道:“楚娘子回来了。” 沈晰点点头:“是有什么事要回?若没事, 就让她回去歇着吧。” 张济才却说:“不是, 是出了些事。” 太子的眉头倏然一搐,看了看他,沉声道:“你细说。” 张济才便把事情详细说了,当然, 他当时没在场, 眼下只能按徐侧妃手底下人回的话说:“侧妃那边说……楚娘子没规没矩, 嫌殿下给的差事太累,就在屋里跟侧妃嚷嚷了起来。侧妃不得不给她立规矩,赏了她二十板子。” 沈晰心里头一紧,连呼吸都窒了一瞬:“人呢?” “送回房了。”张济才回说,“下奴已传了医女过去。医女说伤得倒不算严重,筋骨无碍,只是皮肉伤也不轻,得好生将养些时日。” 医女这是已经看完了。 沈晰当即站起身向外走去:“孤去瞧瞧。” 屋里头,楚怡正一边疼得迷迷糊糊,一边声音清晰地一次次地吸凉气。 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把中间那段身子拆出来扔出去。 刚才医女给她看伤的时候,她还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见了血是肯定的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 趴了半天没动的楚怡觉得腰酸,小心翼翼地一挪动,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臀部吃劲儿,疼得她一下子眼泪直流。 医女肯定没给她用止疼的药。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挨了罚之后除非上头特意交待,否则只能止血不能止疼。 一来据说是止疼的药都影响伤口愈合——宫人们都是要干活的,伤口愈合的慢你还干不干活了?二来,责罚就是为了让人长记性,若还得好生给你止疼,干什么还罚你呢? 楚怡疼得偷眼昏花,脸色也是惨白的。匆匆赶来看她的云诗一进屋就被她的脸色惊着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看见个宦官就一把抓住了:“这位公公!”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塞了过去,“劳您帮忙请医女再来一趟吧,楚姐姐疼得不行,这么下去怕是要……” 话说到此处,云诗发觉不对了——眼前的宦官在一脸尴尬地扭头往后看。 这是走在前头为太子殿下清道的宦官。这一带住的宫人多,他走在前头沿路知会宫人们避让,免得说笑吵闹冲撞了太子。 于是云诗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很快就瞧见太子了。 云诗胆子小,当即就跪了下去,但那宦官要把镯子塞给她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想往回塞。 直至太子驻足瞧她,她才真正回过神,讪讪地把镯子收了回来。 沈晰上前搀了她一把:“孤进去瞧瞧,你回去吧,放心。” 云诗宛如吞了一颗定心丸,呼吸骤然一松,连连点头。 沈晰没再多和她说话,转身进了楚怡的院子。见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方小厅,就直接往右手边的厢房拐去。 他进门的时候,楚怡正昏昏欲睡,张济才想上前叫她一声,被他给拦住了。 但当他坐到床边时,楚怡有所察觉,自己睁开了眼。 然后她瞬间清醒:“太子殿下……” “别多礼。”他道。接着眉心一跳,又掰过她的脸来看了看。 脸上又两条细长的血痕,在白玉般细润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脸也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楚怡就委屈得眼睛红了。但她这委屈不是女儿家常有的娇弱之相,反带着一股蓬勃怒意,就连抬手抹眼泪的动作都爽利得很。 “徐侧妃没事找事!”她忿忿道,“奴婢又没招惹她,她让奴婢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抄完还嫌奴婢的字潦草。奴婢便只得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道她既看奴婢不顺眼,奴婢不做这差事了便是,奴婢不是去受她磋磨的!” 沈晰听得一脸新鲜。 他头一回见人这么火气十足地跟他告状的。不管是徐侧妃还是太子妃,告状诉委屈都大多会用明着尽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暗里让他觉得是对方不对的绵里藏针的路数。就她一点不藏着掖着,一点也不怕他嫌她搬弄是非。 是以沈晰原本满心的心疼里,愣是被她激出了点听故事的趣味,他便悠然问她:“然后她便赏了你板子?” “……倒也没有。”楚怡磨了磨牙,“她先抽了奴婢这一巴掌,又要叫人把奴婢拉出去掌嘴。奴婢不愿意凭白受这个苦,就跟侧妃说……若她好好让奴婢走了,奴婢就不跟她计较这一巴掌;她再敢动奴婢,奴婢一定跟殿下告状。之后她便叫人赏板子了。” 沈晰暗自笑了声。 她说得倒细,一个环节都没拉下,虽直来直去说不上好听,却比徐侧妃那边的说辞听着可信多了。 他招手叫了张济才近前:“去芳华阁问问清楚楚氏是不是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把她抄的东西拿来给孤看看。另外脸上这一巴掌,问清楚是侧妃打的还是宫人打的。” “是。”张济才躬身应道。 太子交待的清楚,张济才听得也明白,这两句话是三件事。 首先,楚氏是不是站着抄账了?若是,徐侧妃今儿个和楚怡可是头回见面,平白磋磨人的罪过就坐实了。 其次,楚氏是不是真的字迹潦草?若没有,徐侧妃便是在强安罪名;若确实潦草,这个茬便也算侧妃找得有道理吧。 第三,巴掌是谁打的最重要。侧妃的身份放在那儿,叫宫人掌掴一个妾侍,规矩上过得去,但她如果自己动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上位者要维持住上位者的体面和尊贵,堂堂侧妃不管是什么原因,气急了亲自打人都有失体统。 这些规矩徐侧妃心里也清楚,所以张济才拿这些话一问,徐侧妃自己就虚了。 她也实在没胆子在太子跟前睁眼说瞎话,不得不先认了第一条和第三条,只强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并无心欺负楚氏,只是想着她在太子跟前侍奉规矩应该格外好些,才让她练练如何站着写字。 张济才面无表情地说会转达太子,而后取了楚氏抄的东西便走。只是普通的账目而已,张济才也没什么可避嫌的,路上便自己先翻了一下。 这一翻他就乐了——侧妃您就作吧!楚氏这还字迹潦草?他一个宦官不偏不倚的,都得说写得够规整了。 楚氏也够可以的,站了一天还能写成这样,这是早在提防徐侧妃拿这个找事了。 唉,人啊,就不能瞎挑事。不能找的茬千万别找,不然指不准哪天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徐侧妃这性子瞧着是不像楚氏那么扎眼,可认真来说还不如楚氏呢。楚氏就从来不主动挑事,旁人但凡不惹她她乖巧着呢,只有惹她的人才会被她咬。 毫无意外的,张济才回去回了话,又把账目呈给太子一看,太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徐侧妃给发落了:“太子妃抬举她,她却分毫不管体面,既如此,这侧妃她别做了。传旨,徐氏降为良娣,扣三个月的俸禄。” “殿下。”张济才迟疑了一下,“这是侧妃,又是皇后娘娘封的,您看是不是……” “直接拿她亲自动手的事回母后。”太子冷声。 张济才一想也对,为上不尊这种事别说东宫里的侧妃了,就是后宫嫔妃做了,但凡皇上想追究,位份都大多要降个一品半级。 床上,楚怡听得爽了。这种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力就为虎作伥的人,就是得有人教她做人! 而且太子还教得有理有据,查得条理清晰,发落得罪名明确。这在楚怡看来比单纯的被人撑腰爽多了,黑吃黑有什么意思?她更喜欢挺直腰杆告诉对方就是你不对! 她心里正美滋滋的,太子碰了下她的肩头:“楚怡。” “嗯?”楚怡扭脸看他,他平淡地跟她说:“孤给你个位份。” ——楚怡的心绪犹如斗转星移,觉得自己还是能不挡这个枪最好,将心一横:“殿下!” “?”被打断了话的太子蹙蹙眉头,侧首看向她。 楚怡深呼吸:“这马既然人人都说好,不如让十一殿下与十二殿下赛马较个高下,胜者得之。” “……”周围一片安静,皇子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宦官们惊诧地抬眼也看。连站在棚外的张济才都禁不住地探了探头,心说您怎么突然塞主意呢?这又哪出啊? 沈晰离楚怡最近,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紧张。他一时不解,但也没问,只笑了声:“你倒和孤想到一起去了。” 136.传说中的赵堂姐(下)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身为相府千金的时候,府里是没人敢揍她的。后来被没为宫奴,她虽然一进宫门就显得和旁人格格不入,但不是没几天就被皇后和舒妃点进东宫了吗? 到了东宫,她在北边当了几个月的小透明。宫人欺负不得宠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动板子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 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对此毫无经验的楚怡被摁到长凳上的时候还真有点怕, 三分怕死,七分怕残。 接着, 第一板子下来,楚怡眼前就疼花了。 同时她一张口咬住了手腕! 徐侧妃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觉得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势呢! . 前宅, 太子在后头和太子妃一道用完了晚膳,就回了书房。太子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他在宜春殿里时便也没觉得太别扭, 这太难得了, 一时间竟有些神清气爽之感。 他于是神清气爽地品了盏新茶, 又神清气爽地写了两页字。正说叫人去取本翰林院新送的书来读, 张济才躬着身子进了屋:“殿下。” 沈晰看过去,张济才小心道:“楚娘子回来了。” 沈晰点点头:“是有什么事要回?若没事,就让她回去歇着吧。” 张济才却说:“不是,是出了些事。” 太子的眉头倏然一搐, 看了看他, 沉声道:“你细说。” 张济才便把事情详细说了, 当然,他当时没在场,眼下只能按徐侧妃手底下人回的话说:“侧妃那边说……楚娘子没规没矩,嫌殿下给的差事太累,就在屋里跟侧妃嚷嚷了起来。侧妃不得不给她立规矩,赏了她二十板子。” 沈晰心里头一紧,连呼吸都窒了一瞬:“人呢?” “送回房了。”张济才回说,“下奴已传了医女过去。医女说伤得倒不算严重,筋骨无碍,只是皮肉伤也不轻,得好生将养些时日。” 医女这是已经看完了。 沈晰当即站起身向外走去:“孤去瞧瞧。” 屋里头,楚怡正一边疼得迷迷糊糊,一边声音清晰地一次次地吸凉气。 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把中间那段身子拆出来扔出去。 刚才医女给她看伤的时候,她还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见了血是肯定的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 趴了半天没动的楚怡觉得腰酸,小心翼翼地一挪动,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臀部吃劲儿,疼得她一下子眼泪直流。 医女肯定没给她用止疼的药。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挨了罚之后除非上头特意交待,否则只能止血不能止疼。 一来据说是止疼的药都影响伤口愈合——宫人们都是要干活的,伤口愈合的慢你还干不干活了?二来,责罚就是为了让人长记性,若还得好生给你止疼,干什么还罚你呢? 楚怡疼得偷眼昏花,脸色也是惨白的。匆匆赶来看她的云诗一进屋就被她的脸色惊着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看见个宦官就一把抓住了:“这位公公!”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塞了过去,“劳您帮忙请医女再来一趟吧,楚姐姐疼得不行,这么下去怕是要……” 话说到此处,云诗发觉不对了——眼前的宦官在一脸尴尬地扭头往后看。 这是走在前头为太子殿下清道的宦官。这一带住的宫人多,他走在前头沿路知会宫人们避让,免得说笑吵闹冲撞了太子。 于是云诗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很快就瞧见太子了。 云诗胆子小,当即就跪了下去,但那宦官要把镯子塞给她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想往回塞。 直至太子驻足瞧她,她才真正回过神,讪讪地把镯子收了回来。 沈晰上前搀了她一把:“孤进去瞧瞧,你回去吧,放心。” 云诗宛如吞了一颗定心丸,呼吸骤然一松,连连点头。 沈晰没再多和她说话,转身进了楚怡的院子。见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方小厅,就直接往右手边的厢房拐去。 他进门的时候,楚怡正昏昏欲睡,张济才想上前叫她一声,被他给拦住了。 但当他坐到床边时,楚怡有所察觉,自己睁开了眼。 然后她瞬间清醒:“太子殿下……” “别多礼。”他道。接着眉心一跳,又掰过她的脸来看了看。 脸上又两条细长的血痕,在白玉般细润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脸也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楚怡就委屈得眼睛红了。但她这委屈不是女儿家常有的娇弱之相,反带着一股蓬勃怒意,就连抬手抹眼泪的动作都爽利得很。 “徐侧妃没事找事!”她忿忿道,“奴婢又没招惹她,她让奴婢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抄完还嫌奴婢的字潦草。奴婢便只得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道她既看奴婢不顺眼,奴婢不做这差事了便是,奴婢不是去受她磋磨的!” 沈晰听得一脸新鲜。 他头一回见人这么火气十足地跟他告状的。不管是徐侧妃还是太子妃,告状诉委屈都大多会用明着尽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暗里让他觉得是对方不对的绵里藏针的路数。就她一点不藏着掖着,一点也不怕他嫌她搬弄是非。 是以沈晰原本满心的心疼里,愣是被她激出了点听故事的趣味,他便悠然问她:“然后她便赏了你板子?” “……倒也没有。”楚怡磨了磨牙,“她先抽了奴婢这一巴掌,又要叫人把奴婢拉出去掌嘴。奴婢不愿意凭白受这个苦,就跟侧妃说……若她好好让奴婢走了,奴婢就不跟她计较这一巴掌;她再敢动奴婢,奴婢一定跟殿下告状。之后她便叫人赏板子了。” 沈晰暗自笑了声。 她说得倒细,一个环节都没拉下,虽直来直去说不上好听,却比徐侧妃那边的说辞听着可信多了。 他招手叫了张济才近前:“去芳华阁问问清楚楚氏是不是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把她抄的东西拿来给孤看看。另外脸上这一巴掌,问清楚是侧妃打的还是宫人打的。” “是。”张济才躬身应道。 太子交待的清楚,张济才听得也明白,这两句话是三件事。 首先,楚氏是不是站着抄账了?若是,徐侧妃今儿个和楚怡可是头回见面,平白磋磨人的罪过就坐实了。 其次,楚氏是不是真的字迹潦草?若没有,徐侧妃便是在强安罪名;若确实潦草,这个茬便也算侧妃找得有道理吧。 第三,巴掌是谁打的最重要。侧妃的身份放在那儿,叫宫人掌掴一个妾侍,规矩上过得去,但她如果自己动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上位者要维持住上位者的体面和尊贵,堂堂侧妃不管是什么原因,气急了亲自打人都有失体统。 这些规矩徐侧妃心里也清楚,所以张济才拿这些话一问,徐侧妃自己就虚了。 她也实在没胆子在太子跟前睁眼说瞎话,不得不先认了第一条和第三条,只强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并无心欺负楚氏,只是想着她在太子跟前侍奉规矩应该格外好些,才让她练练如何站着写字。 张济才面无表情地说会转达太子,而后取了楚氏抄的东西便走。只是普通的账目而已,张济才也没什么可避嫌的,路上便自己先翻了一下。 这一翻他就乐了——侧妃您就作吧!楚氏这还字迹潦草?他一个宦官不偏不倚的,都得说写得够规整了。 楚氏也够可以的,站了一天还能写成这样,这是早在提防徐侧妃拿这个找事了。 唉,人啊,就不能瞎挑事。不能找的茬千万别找,不然指不准哪天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徐侧妃这性子瞧着是不像楚氏那么扎眼,可认真来说还不如楚氏呢。楚氏就从来不主动挑事,旁人但凡不惹她她乖巧着呢,只有惹她的人才会被她咬。 毫无意外的,张济才回去回了话,又把账目呈给太子一看,太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徐侧妃给发落了:“太子妃抬举她,她却分毫不管体面,既如此,这侧妃她别做了。传旨,徐氏降为良娣,扣三个月的俸禄。” “殿下。”张济才迟疑了一下,“这是侧妃,又是皇后娘娘封的,您看是不是……” “直接拿她亲自动手的事回母后。”太子冷声。 张济才一想也对,为上不尊这种事别说东宫里的侧妃了,就是后宫嫔妃做了,但凡皇上想追究,位份都大多要降个一品半级。 床上,楚怡听得爽了。这种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力就为虎作伥的人,就是得有人教她做人! 而且太子还教得有理有据,查得条理清晰,发落得罪名明确。这在楚怡看来比单纯的被人撑腰爽多了,黑吃黑有什么意思?她更喜欢挺直腰杆告诉对方就是你不对! 她心里正美滋滋的,太子碰了下她的肩头:“楚怡。” “嗯?”楚怡扭脸看他,他平淡地跟她说:“孤给你个位份。”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怡哑哑地不再吭气了,沈晰又想想,却莫名地有点想听她的。 他知道她的和云诗处得好。方才在外头看见云诗为她着急的时候,他心下也很欣慰,高兴有人记挂她。 太子沉吟片刻,便又吩咐张济才:“封楚怡为奉仪。”而后转过脸来跟她说,“云诗的位份孤也记着。但她也才册封月余,再晋位未免太快,缓一缓再说。” 楚怡讶然,没有再拒绝,小声地道了句谢。 沈晰点点头,说让她好好歇着,接着便起身要走了。楚怡在头昏脑涨中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殿下,那个……奴婢……” 沈晰扭头看看她,了然道:“孤刚才见到云氏了。知道你疼,一会儿再让医女过来一趟。” 啊,这是个大事! 楚怡骤然松气,浑身一软趴回了床上。 等他走后,她又迟钝的反应过来……她不是想说这个事儿。 她是想委婉地问问,就这么册封了,她是不是得侍寝了…… 当然这事也不会太急,至少在她还处于这种起不来床的状态中的时候太子是肯定不会睡她的,不然口味也忒重了。 但如果伤好之后就要面临那一步,她也需要提前做一下心理建设啊! 目前为止在她的三观里,滚床单还是应该是在感情升温到足够水平再水到渠成地滚的,她和太子显然还没到那个水准。太子如果突然而然地要睡她,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过不了心理上的坎儿。 要不然……要不然不管怎么样,都先把心理建设做起来再说? 楚怡怔怔地趴在床上琢磨了会儿,觉得也、也行吧…… 这话也确实不太好问太子,不管如何委婉,但凡让太子听出了她的意思是“您打算啥时候睡我?”都很尴尬啊! 她伏在枕头上难为情了半天,心里直呼完犊子了,失身近在咫尺!一片黑暗里却忽然晃过他扑哧笑出声的样子,一下子脸上更烫了。 在医女再度赶往前宅,给方才的妾侍楚氏、现在的楚奉仪止疼的时候,太子妃听说了徐侧妃被降为良娣的事情。 白蕊是当做个喜事跟她说的,因为徐侧妃打从得宠之后就对她不太恭敬,她也一直不太待见徐侧妃。白蕊说得眉飞色舞,道侧妃一直明里暗里地争风吃醋,可算碰着硬茬了,真是老天有眼! 赵瑾月却高兴不起来,反倒心里头一阵阵发怵。 她怔怔地坐着,白蕊说完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反应:“侧妃就那么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殿下怎么就今儿个把她罚了呢?” 白蕊愣了愣,道:“她今儿个磋磨楚氏,打了楚氏二十板子,还亲自动了手呀!” 亲自动了手是个大事,宫里有身份的人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了。诚然这种事不追究便也可以抬抬手过去,但太子殿下追究了,也没什么问题呀? 但赵瑾月觉得不是那样,她觉得太子这是给她脸色看呢,怪她又会错了意。 若不然,怎的偏偏她刚举荐了侧妃,太子就抓住错处把人发落了呢? 可她又想不出自己昨天究竟哪里会错了意。舒妃那样说了,除了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呢,太子怎么就生气了呢? 赵瑾月心里怵得慌又恼得紧,恼自己太笨,无论怎样都合不了太子的心思。 白蕊被她的神色弄得不敢吭声,在旁边瞧了瞧,稍稍猜出了一点自家主子的意思。 白蕊便劝说:“您宽心吧,依奴婢瞧着,殿下就是因为徐良娣有错才罚了她,跟旁人都不相干。殿下还是念着您的,若不然等一会儿殿下来用晚膳的时候,您亲自问问他!” 赵瑾月摇了摇头。 她觉得神思倦怠,不想再应付这些事了。和太子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一刻也不敢放松,随着孩子月份渐大,这种相处令她越来越疲倦。 137.合家欢 看到本行字说明订阅比例不足被防盗了, 请在24小时后查看  看徐侧妃这么不争馒头蒸口气地非打她不可,楚怡还真有些佩服她了。 然后,楚怡就无处可逃地被押到了外头。 挨板子这事儿, 她从前还真没体验过, 主要是她穿越以来的人生虽则跌宕,但一直也说不上太惨。 身为相府千金的时候, 府里是没人敢揍她的。后来被没为宫奴,她虽然一进宫门就显得和旁人格格不入, 但不是没几天就被皇后和舒妃点进东宫了吗? 到了东宫,她在北边当了几个月的小透明。宫人欺负不得宠的侍妾充其量敢扣扣吃穿用度,动板子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 而且也犯不上啊。 所以, 对此毫无经验的楚怡被摁到长凳上的时候还真有点怕,三分怕死,七分怕残。 接着, 第一板子下来,楚怡眼前就疼花了。 同时她一张口咬住了手腕! 徐侧妃觉得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还觉得丢什么都不能丢气势呢! . 前宅, 太子在后头和太子妃一道用完了晚膳,就回了书房。太子妃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他在宜春殿里时便也没觉得太别扭,这太难得了, 一时间竟有些神清气爽之感。 他于是神清气爽地品了盏新茶, 又神清气爽地写了两页字。正说叫人去取本翰林院新送的书来读, 张济才躬着身子进了屋:“殿下。” 沈晰看过去, 张济才小心道:“楚娘子回来了。” 沈晰点点头:“是有什么事要回?若没事,就让她回去歇着吧。” 张济才却说:“不是,是出了些事。” 太子的眉头倏然一搐,看了看他,沉声道:“你细说。” 张济才便把事情详细说了,当然,他当时没在场,眼下只能按徐侧妃手底下人回的话说:“侧妃那边说……楚娘子没规没矩,嫌殿下给的差事太累,就在屋里跟侧妃嚷嚷了起来。侧妃不得不给她立规矩,赏了她二十板子。” 沈晰心里头一紧,连呼吸都窒了一瞬:“人呢?” “送回房了。”张济才回说,“下奴已传了医女过去。医女说伤得倒不算严重,筋骨无碍,只是皮肉伤也不轻,得好生将养些时日。” 医女这是已经看完了。 沈晰当即站起身向外走去:“孤去瞧瞧。” 屋里头,楚怡正一边疼得迷迷糊糊,一边声音清晰地一次次地吸凉气。 太疼了,疼得她恨不得把中间那段身子拆出来扔出去。 刚才医女给她看伤的时候,她还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见了血是肯定的了,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 趴了半天没动的楚怡觉得腰酸,小心翼翼地一挪动,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臀部吃劲儿,疼得她一下子眼泪直流。 医女肯定没给她用止疼的药。宫里有不成文的规矩,挨了罚之后除非上头特意交待,否则只能止血不能止疼。 一来据说是止疼的药都影响伤口愈合——宫人们都是要干活的,伤口愈合的慢你还干不干活了?二来,责罚就是为了让人长记性,若还得好生给你止疼,干什么还罚你呢? 楚怡疼得偷眼昏花,脸色也是惨白的。匆匆赶来看她的云诗一进屋就被她的脸色惊着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看见个宦官就一把抓住了:“这位公公!”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塞了过去,“劳您帮忙请医女再来一趟吧,楚姐姐疼得不行,这么下去怕是要……” 话说到此处,云诗发觉不对了——眼前的宦官在一脸尴尬地扭头往后看。 这是走在前头为太子殿下清道的宦官。这一带住的宫人多,他走在前头沿路知会宫人们避让,免得说笑吵闹冲撞了太子。 于是云诗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很快就瞧见太子了。 云诗胆子小,当即就跪了下去,但那宦官要把镯子塞给她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想往回塞。 直至太子驻足瞧她,她才真正回过神,讪讪地把镯子收了回来。 沈晰上前搀了她一把:“孤进去瞧瞧,你回去吧,放心。” 云诗宛如吞了一颗定心丸,呼吸骤然一松,连连点头。 沈晰没再多和她说话,转身进了楚怡的院子。见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方小厅,就直接往右手边的厢房拐去。 他进门的时候,楚怡正昏昏欲睡,张济才想上前叫她一声,被他给拦住了。 但当他坐到床边时,楚怡有所察觉,自己睁开了眼。 然后她瞬间清醒:“太子殿下……” “别多礼。”他道。接着眉心一跳,又掰过她的脸来看了看。 脸上又两条细长的血痕,在白玉般细润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脸也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问,楚怡就委屈得眼睛红了。但她这委屈不是女儿家常有的娇弱之相,反带着一股蓬勃怒意,就连抬手抹眼泪的动作都爽利得很。 “徐侧妃没事找事!”她忿忿道,“奴婢又没招惹她,她让奴婢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抄完还嫌奴婢的字潦草。奴婢便只得跟她开诚布公地说了,道她既看奴婢不顺眼,奴婢不做这差事了便是,奴婢不是去受她磋磨的!” 沈晰听得一脸新鲜。 他头一回见人这么火气十足地跟他告状的。不管是徐侧妃还是太子妃,告状诉委屈都大多会用明着尽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暗里让他觉得是对方不对的绵里藏针的路数。就她一点不藏着掖着,一点也不怕他嫌她搬弄是非。 是以沈晰原本满心的心疼里,愣是被她激出了点听故事的趣味,他便悠然问她:“然后她便赏了你板子?” “……倒也没有。”楚怡磨了磨牙,“她先抽了奴婢这一巴掌,又要叫人把奴婢拉出去掌嘴。奴婢不愿意凭白受这个苦,就跟侧妃说……若她好好让奴婢走了,奴婢就不跟她计较这一巴掌;她再敢动奴婢,奴婢一定跟殿下告状。之后她便叫人赏板子了。” 沈晰暗自笑了声。 她说得倒细,一个环节都没拉下,虽直来直去说不上好听,却比徐侧妃那边的说辞听着可信多了。 他招手叫了张济才近前:“去芳华阁问问清楚楚氏是不是站着抄了一天的账,把她抄的东西拿来给孤看看。另外脸上这一巴掌,问清楚是侧妃打的还是宫人打的。” “是。”张济才躬身应道。 太子交待的清楚,张济才听得也明白,这两句话是三件事。 首先,楚氏是不是站着抄账了?若是,徐侧妃今儿个和楚怡可是头回见面,平白磋磨人的罪过就坐实了。 其次,楚氏是不是真的字迹潦草?若没有,徐侧妃便是在强安罪名;若确实潦草,这个茬便也算侧妃找得有道理吧。 第三,巴掌是谁打的最重要。侧妃的身份放在那儿,叫宫人掌掴一个妾侍,规矩上过得去,但她如果自己动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上位者要维持住上位者的体面和尊贵,堂堂侧妃不管是什么原因,气急了亲自打人都有失体统。 这些规矩徐侧妃心里也清楚,所以张济才拿这些话一问,徐侧妃自己就虚了。 她也实在没胆子在太子跟前睁眼说瞎话,不得不先认了第一条和第三条,只强撑着解释了一下自己并无心欺负楚氏,只是想着她在太子跟前侍奉规矩应该格外好些,才让她练练如何站着写字。 张济才面无表情地说会转达太子,而后取了楚氏抄的东西便走。只是普通的账目而已,张济才也没什么可避嫌的,路上便自己先翻了一下。 这一翻他就乐了——侧妃您就作吧!楚氏这还字迹潦草?他一个宦官不偏不倚的,都得说写得够规整了。 楚氏也够可以的,站了一天还能写成这样,这是早在提防徐侧妃拿这个找事了。 唉,人啊,就不能瞎挑事。不能找的茬千万别找,不然指不准哪天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徐侧妃这性子瞧着是不像楚氏那么扎眼,可认真来说还不如楚氏呢。楚氏就从来不主动挑事,旁人但凡不惹她她乖巧着呢,只有惹她的人才会被她咬。 毫无意外的,张济才回去回了话,又把账目呈给太子一看,太子就干脆利落地把徐侧妃给发落了:“太子妃抬举她,她却分毫不管体面,既如此,这侧妃她别做了。传旨,徐氏降为良娣,扣三个月的俸禄。” “殿下。”张济才迟疑了一下,“这是侧妃,又是皇后娘娘封的,您看是不是……” “直接拿她亲自动手的事回母后。”太子冷声。 张济才一想也对,为上不尊这种事别说东宫里的侧妃了,就是后宫嫔妃做了,但凡皇上想追究,位份都大多要降个一品半级。 床上,楚怡听得爽了。这种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力就为虎作伥的人,就是得有人教她做人! 而且太子还教得有理有据,查得条理清晰,发落得罪名明确。这在楚怡看来比单纯的被人撑腰爽多了,黑吃黑有什么意思?她更喜欢挺直腰杆告诉对方就是你不对! 她心里正美滋滋的,太子碰了下她的肩头:“楚怡。” “嗯?”楚怡扭脸看他,他平淡地跟她说:“孤给你个位份。” 沈映背后还有个楚成。若他先前的推测没错,沈映十有八|九是急着把楚成推出来的。 他不给沈映这机会,沈映还得另找别的法子。他倒犯不着为楚成着急,但一件事悬而未决,总归是个事。 沈晰便点了头:“那你去吧。这事,寻回赃物是次要的,首要的是抓着那些个盗墓贼。” “臣明白。”沈映抱拳应下便从书房里告了退。沈晰见时辰已晚,懒得再往寝殿去,就直接睡在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方窄榻。 ——他躺下的瞬间想到从楚怡口中听到的谣言,噗地笑出声。 对了,楚怡今日好像着人来禀了话,说想明天就搬到后宅去住。他当时忙着,只点头允了此事,也没顾上吩咐别的。 . 翌日清晨,楚怡早早地起了床,自己收拾停当了,便吩咐身边的两个宫女帮她收拾东西。 这两个宫女是太子放话册她做奉仪那天就到了她身边的,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白玉。两个人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近来她卧床养伤全靠她们照顾,如今能下床了,她就总想自己上手干活,弄得两个人跑来跑去地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