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归离》 1.第一章 1 到了下午,天空阴云密布,气温陡然下降,雪窸窸窣窣飘了下来。 苏离收回探向窗外的视线,心中骂着鬼天气说来就来,手中的方向盘险些打歪,她调整呼吸重新握紧,目光紧盯着前方相隔五十米远的白色面包车。 车内后边,小刀举着摄像机小声提醒:“离姐,过了这座大桥,咱就离开北奉了。” 苏离瞄了眼导航地图,已经到了阳林市地界。 不知不觉,车子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前面那车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苏离心底逐渐拿不定主意,可琢磨着都已开了那么远,也就沉了气,继续锲而不舍的追踪精神。 如果不是这些天急着筹来年的店租费,她想自己现在或许正待在事务所里,跟一帮伙计聚一块吃火锅,而不是在这空旷的省道线上喝西北风,死命追着一条离出轨不远的一线明星八卦丑闻。 最近所里业务惨淡,大伙的出勤率都不高,苏离原想给员工们抽空休假提早发薪,奈何碰上交年租费的当口,两头用钱不得劲,关键东家不肯给拖期,所以当苏离在得到这一手新鲜的群众爆料后,直接带上摄影师小刀开车出来奋起直追。 苏离之前记过车牌号,守在某个高速路口的收费站旁,结果还真让她等到了,兴奋之余立刻让小刀开了跟踪记录,自己驾车尾随。 要知道在行内,关于特级明星的特级八卦,开口报价不菲,更何况还有铁铮铮的追踪录像。苏离想着要是将这充分猛料搞到手,再转手一卖,不仅她的店租费补上了,还能给员工们报销平时的车马费。 她当时想得很美,却没想过这车居然能开这么远。 过了桥又开了一段距离,小刀不时又愁道:“再开下去咱回程都没油了。” 苏离没吭声,目光恍惚间看见那辆车在岔口突然右拐,开向附近一家加油站。 她连忙打转向灯,紧跟其上。 排队等着加油的车子不少,苏离想找个空隙插队,奈何这些车都是跟屁虫,贴得连个人缝都不留。 她减速停下,注意到中间隔了一车,于是最后关头将车身稍微往外侧了侧,给小刀一个稍好的偷拍角度。 小刀举着相机严正以待,生怕错过关键画面。 苏离则抿着唇,看着地图研究接下来的路会怎么走。 小刀久等不到镜头,忍不住问起苏离:“姐,你说这俩人是怎么勾搭上的?都差十五岁呢。” 苏离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拧上瓶盖说:“你不看娱乐新闻吧,这男的跟年轻女演员的绯闻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会因戏生情。”说完她回头叮嘱,“回去把我说的话掐掉。” 小刀奉命点头,又笑着说:“我们男人不关心这些八卦,姐你以前做过娱记当然了解比较多。” 苏离摇摇头:“如果不是为了钱,谁爱关心别人的事情。” 小刀跟随苏离久了,知道她混目前这行的重点在哪。 他曾提议苏离保留猛料,在网上建个工作室发推送,时不时炒一波时下热度赚流量名气,如今在网圈上流量就是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但苏离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她没忘记自己经营的是一家民间调查事务所,而非日常追星的狗仔团。后者往往只有在她资金短缺的时候跨行出力,卖了就甩手,不再过问。 简而言之,这行说体面点类似私家侦探,说不好听的,就是跟踪调查狂。 苏离有时候常想,这么煞费苦心没完没了地跟踪别人,带来价值消息的同时,自己究竟捞着什么好处,兴许还会膈应自己。 这会儿她又膈应了一下,突然前头车动了,她跟着挪动一段距离后停下,然后见到那刚评上最新人气演员奖的女明星跟着助理下车,径直往加油站一旁的便利店走。 女明星戴着一顶限量版棒球帽,踩着高靴,脸上挂着一副大墨镜,形象俱佳气质出众。 小刀的镜头跟随她转,恰巧期间对方回了次头,他又迅速来了个正面大特写。 过了一会,女明星走出便利店,身后的助理手上拎着满满一袋子。 回到车上后,他们的面包车驶离加油站。 苏离慢了一步只能延迟滞留,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车加完油,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的时候,出口那儿有一辆黑色别克在正中间堵着。 苏离过不去,连按喇叭提醒,一边又想着时间过去多久,拖下去就很难再追上。 然而那车里的人像是得了耳鸣,一点挪动的迹象都没有,车尾灯倒是亮着,车后窗蒙了一张白纸,似乎有意遮挡。 苏离再一次按喇叭,这回前方有人下来了,是一个平头胖子,长得粗犷油腻,一下来就往地上吐口水。 苏离忍着恶心,皱着眉头看此人。 还以为这人临时有事下车,没想到他直接盯着苏离的车过来了。 苏离心一紧,想着刚才应该没蹭到他们车吧。 平头男在苏离这边的窗外站定,握紧拳就急促地敲起来,力度像是要震碎窗户。 苏离不禁心疼自己的车,她将窗户放下一半,勉强友好地问:“师傅,怎么了?” 平头男居高临下,眯着细眼问:“美女,你这车上哪去呀?” 苏离不知他何意,眼下急着赶路,笑笑说:“我去阳林市,人生地不熟,所以跟着前面朋友的车走。” 平头男看似不信她这番说辞,眼皮下方的肌肉轻蔑一抽,有点不怀好意地歪头往车里边瞧:“是吗,那这小子一直举着个摄像机算怎么回事?” 苏离回头看小刀,小刀已经将器材隐藏在下面,她又转过去对男人解释:“我们要去拍直播,他刚实习,一直拿着练手呢。” 说完她也没心思跟他耗,又好脾气地恳求说:“能让我们过一下吗?时间来不及,我们要被扣工资的。” 平头男狐疑地瞧着她,像是在分辨话里的真假,就这么堵在边上站着,手搁在车窗缝里不让合上,一副不易罢休的样子。 苏离感到莫名其妙,又想这加油站管事不力,任由这车在前方霸道地堵着。 此时,后边隐约也有车在急躁地鸣笛。 平头男见此,朝后头打了个手势,意思让对方先走,接着向小刀瞪眼示意,声音带着威胁道:“小子,摄像机拿出来,让我看看里面拍了什么?” 苏离警觉到哪儿不对劲,又具体说不上什么来,她暂时不清楚这人是做什么的,关键在于时间拖了这么久,想再追上前面那辆车已经有些吃力,权衡之下还是先保全撤退,甩掉这无端找茬的傻叉再说。 苏离没有再搭理这人,冷静地直接升窗户按钮。 平头男眼见自己手快被夹住,断定他们心里有鬼,一时没控制住,整个人迅速贴近车身挡着,手快从外套内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苏离还未合上的窗户边沿伸进来,直抵她脑门的方向。 空气突然冷凝,有几片雪花夹着冷风钻进空隙飘了进来,令人感到窒息。 几乎同一时刻,小刀在后头惊呼提醒:“离姐!” 车窗最终没合上,被一管黑漆漆的洞口给截住,停在那儿不动,不知是坏了还是在僵持。 苏离感觉浑身哆嗦起来,没去看那是什么,但她知道是什么,脑中有一瞬完全空白,握着方向盘的手发软无力后又狠狠收紧,然后她瞥了那东西一眼,再抬头跟平头男对视几秒,露出一个她自觉很难看的假笑:“哥。” 平头男不屑地哼了声,见人被成功唬住,底气冲上来,低声威胁:“把车挂档。” 苏离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用手挂好档。 他紧接着往后车门一拍:“打开。” 苏离按开锁,身子一动不动。 平头男警惕极高,环顾四周无恙后,单手拉开车门,待一只脚立在车门之间,那只胁迫苏离的手才迅速收回来,然后闪身钻进后座,“砰”一声将门关上。 车内混进一个威胁份子,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平头男的身型占了后座大半空间,他将枪口对准边上的小刀,要挟苏离:“先把车停在边上,让后面的过去。” 苏离重新挂档,对方在这时又添一句:“从现在开始,别给我耍花样,不然这玩意可不长眼。” 苏离没耍花样,但她的脑子高速运转着。 车停到了一边,苏离再抬头时,发现先前堵在出口的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她逐渐理清一些头绪,或许这车上的人跟那俩明星没什么关系,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平头男唯恐出了纰漏,待车停稳又让苏离跟小刀将手机交出来。 苏离掏手机的时候,在裤兜摸到一小截硬物,她猜到那是什么,往里收好。 平头男见自己掌控了局势,才正式进入主题。 他质问:“为什么一路都跟着我们的车?” 苏离回想起来,那辆黑色别克是在高速中途遇见的,后来的确一直在她前头开着。 小刀澄清:“我们没有跟你们的车,我们跟的是辆白色面包车。” 平头男不信,伸手要看实物。 苏离示意小刀:“给他看。” 小刀这才将摄像机上交。 平头男是个粗人,双手笨拙都不知道怎么操作,脾气暴躁地拽过小刀的领子命令:“你他妈想让我分心吧,赶紧给我回放。” 小刀被胁迫着按了回放,快进快退整了一通,还给他指明视频中的目标车子。 在这期间,苏离拿出自己的口红,在手上把玩着。 平头男盯着镜头大致看完一遍,刚好这时他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他的同伴,估计在问情况,平头男如实报了一遍,那边又说什么,这边唯唯诺诺地应着。 挂了电话,平头男突然改语气,说是只要将刚才的整段录制全部删除,就可以将他们放了。 苏离心想没这么简单,但还是让小刀删了,今天果真是不应该出门的。 平头男眼见那段录制没了,也就没再打摄像机的主意,开始指挥苏离:“把车开出去。” 苏离重新启动车子上路,时刻注意着左右车流,看后视镜问:“开去哪?” “你先开着,怎么开我会跟你说,到地方自然把你们放了,只要你别给我耍心眼,不然……”平头男说着又耀武扬威地耍了把枪法。 苏离遵照他指示一路拐了好几个弯,这地方她完全不熟,导航地图已经被关了,所以不知具体在哪条线上,只觉得路面开始变得陡峭坑洼,周围树丛沿路变多,地势也逐渐高突。 她依稀记得先前研究地图的时候,看过附近有大片面积的山峦,既然错过了进临市必经的长山隧道,又沿山体边兜了好几圈,大致能摸清目前是条平缓上山的坡路。 离下一处陡坡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苏离迟疑说:“我不会开山路。” 这是真话,她恐高,开车的时候往下看一眼简直要命。再者,这边显然没有人迹可循,应该不是常人上山的路口,此外雪势又加大,那样寻脱的机会更少了。 平头男听这话反而愈加得意,硬逼着她:“你只管往前开。” 苏离咬紧牙关,借着车子颠簸的力度,悄悄将速度开慢了点,打算拖延时间想个计策。 不知是否疲劳驾驶出了幻觉,当苏离往前开了一小段路,突然发觉前方有人。 此地边缘多是荒草丛生,左前方地势略低,布满高高密密的杂草丛,隐蔽性较好,穿过草缝望去,那儿赫然停着一辆黑色越野。 苏离视力极好,远远眯起眼看清车身上印着几个标志字体。 ——云空救援队。 2.第二章 2 救援队?这附近有救援队。 苏离一路提心吊胆,到此刻才觉得终于能喘口气。 她睁大眼睛又看了一遍,深刻体会到绝处逢生的欣喜。 苏离来不及顾虑后果,揣着侥幸的心理悄悄提速,将车子往荒草堆里钻,逐渐靠近那辆救援车。 开出去二十多米,后头的平头男才发觉异样,他一边探头一边急躁地警告苏离:“往右边去!听到没有?!” 他吼完,手中的枪管重重抵向苏离的后腰。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又继续将车开了十多米,最后车身一晃,成功因为熄火而停下。 前方五十米处,救援车停在那儿,旁边有几个穿防寒服的男人出没,其中有个人听到动静声张望了过来。 苏离一颗心紧悬猛跳,心底念着出门在外,做人都得善良些,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 平头男看见救援队这三个字心底发慌,不由冲她冒火低吼:“快开出去!不然我崩了你!” 苏离手心的汗水不知渗了几层,连续两次点火都熄了。 车子顿时陷入困境,但对她来说,却是个好结果。 山口地带荒僻,加上天气变恶,外来车停滞不前果然引起了救援队的注意,那边有人员似乎在商量,然后就见到两个男人朝这走了过来。 平头男见事态不妙,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小刀腰间,一手举着枪恶狠狠地对准苏离:“告诉他们你没有事。” 救援队的人很快到了跟前,用手扣了扣车窗。 苏离按下,冲他们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熄火了。” 男人们戴着帽子,皆低头一瞧,站在后头的那个人对为首的人说:“看来是车技不好掉坑里了。” 苏离伸头往外一瞧,嘴里说:“还真是。” 然后她坐回来,感觉腰后被重物用力一抵。 “下雪天路不好开。”为首的男人提议,“要不你下来,我帮你开出去。” “你太客气了。”苏离抬起右手贴着脖子笑笑,然后她将手掌摊平,手心朝外缓缓放下来,“我还是自己多试几次,应该可以的。” 她话说完,车外俩男人面色皆是一怔,目光死盯在她掌心那一抹鲜红记号——“sos”。 苏离交了暗号放下手,同时朝自己左后方悄悄使了下眼色,然后语气平稳地添了句:“我自己可以的,你们忙吧。” 说完,她装淡定地升窗户,心底期盼。 “等等——” 为首的男人终于叫住她,他抬手敲敲后车窗,问:“后面坐着人?” 这话虽然是问苏离,但他人已经站到后方。 苏离故作诧异:“嗯,怎么了?” 男人说:“这坑太深,人都下来吧,一起把车推出去。” 就在这时,苏离明显感到腰间那股异样没了,她抬眼注视车内后视镜,平头男正一脸决然警惕地看着窗外,像是暗中下了什么决定。 下一刹,后车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整个车身剧烈一晃。 苏离吓得一惊,回过头去瞧,平头男已夺路而逃。 危险份子跑了,她也赶紧下车,正想招呼人去追,却发现刚才站在车外的俩男人已经不见了。 车后几十米远处,平头男才疾跑没几步路,脚踩雪地里一打滑,就被人从后面追上并用力扑倒,他迅速翻身准备举枪,来人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速度握住他手腕向外折,两人相互缠打挣扭。 突然“砰”一声,枪口冒出硝烟,子弹打在苏离的车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紧接着,又是两声,变沉闷了,不知道进了哪里。 平头男连续几发都把不住方向,没多久枪柄就脱了手,被对方反压制住,整个身子被迫贴着杂草地至挣动不了。 苏离听到枪声吓得脸都没了血色,蹲在原地抱头,等动静声止了才快速跑来,见到平头男已被制服在地一动不动,第一件事就是抬脚往他身上狠踹。 她忍了很久,一开口就爆粗:“之前叫你哥还挺嘚瑟,他妈的老娘招你惹你,一天的事都让你给搅了,坐牢去吧……” 平头男将脸埋在草堆里一身狼狈,心知逃脱不了,哀声受着。 苏离连踹几脚没停下来,直到身后小刀过来拉她:“离姐,你踢累了吧,歇一下让我来。”说完他自个替换上去又加了几脚。 苏离这才收回力道起身退开。 她稍稍平静抬头看去,又赶来一个救援队的人,了解情况后问为首的:“凌队,这人怎么处理?” 苏离看向先前在车外跟她搭话的男人,原来他是队长。 凌曜手头刚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看着地上的人说:“等会警察会过来,你们先用绳子把他绑了,这些是物证,到时候一块上交。” 他将搜出来的枪和刀装进塑料袋递给手下,然后握着两支手机朝苏离他们走来,问:“这是你们的?” 苏离接过,按了按手机,还能用。 她抬头看他,说了声谢谢。 先前形势紧张,苏离在车内跟他对话,并未怎么记住他的脸,如今这人挺着腰杆往她身前一站,倒让人不由多看两眼。 他个子很高,拿目光丈量着冲破一米八五,五官长得很精神,鼻梁直挺眉骨微突,身躯硬朗挺拔,外表肤色偏黑,留了点淡淡的胡渣,外加一双带有粗茧的手,看似是常在外活动的人。 苏离在生活中跟不少男性打过交道,各种气质都有,这种类型的倒是少见,她说不上来具体感觉,就觉得这人挺适合待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偶尔举个枪打打猎,生存能力还特顽强。 她不露声色地冒出这个想法,心底也感觉奇怪,然后她只能归结于自己电影看得多,刚好符合以往哪个深入人心的形象而已。 当苏离低着头琢磨这人时,凌曜的目光也在他俩之间打量,但并没未多做停留,他询问小刀:“这男的怎么上你们车的,两个人都制服不了?” 小刀站在苏离边上,想起刚才在车上被要挟了一路,到现在他的腿都还有些发软,等缓过劲来一五一十地跟人交代清楚,最后又摆手叹气说:“你没被人用枪抵过脑门,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凌曜听着这话,嘴角一撇,没做回应。 他站了一会,又通知他俩说:“你们是当事人,警察来之前在这先留着。” 另一边,持枪犯已经被人用麻绳绑了四肢,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雪势一直未停,或许是因为在山区,落在地上很快积起了厚度。 天色暗得也快,转眼就进暮色。 苏离担忧地望了会天,然后转身往回走,她必须先把车从坑里开出去。 才走到车尾边上,她突然发觉哪儿不对劲,猫着腰往后轮胎底瞧,顿时瞪大了眼。 原本应该鼓胀饱满的轮胎居然缩小了一圈,某个地方正在细声漏气。 到这儿她才突然想起,先前另外那两发子弹并未射空,估计是不偏不倚地打进了轮胎。 这枪法,该说自己命大还是倒霉,她杵在原地都不知如何计较了。 小刀见苏离愁眉发愣,跑过来看了眼情况,也被怔住。 “这轮胎怎么瘪了,姐,咱们要怎么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自己的车也跟她作对,简直不给活路。 苏离吸了口冷气,心中暗嘲今日出门不利,一边又快速翻看手机,想着有什么能够尽快解决的办法。 正当她沉迷于搜索周边地形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有备胎吗?” 苏离回头,见是救援队长,他个子高离得近,她差点以为撞着墙了。 她推开一步,很失落地答:“没有。” 对方重复:“没有?” 苏离不知道这么回答蠢不蠢:“我取下来了。” 他果然露出诧异的眼神:“应急用的东西,你给拿掉了?” 苏离搬出理由:“我开车这么久,从来没用过那东西,嫌重占空间。” 凌曜有些无语,似乎想说句话吐槽,瞥了她一眼道:“等你需要的时候就不这么觉得了。” 说完他蹲下身来,拿手捏了几下轮胎边,似在研究材质纹理。 苏离仍是不这么认为,她叉腰发泄着丧气:“今天是例外,我是被逼无奈才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凌曜听这话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那我们这个鸟不拉屎村的村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是让你朋友给你送备胎过来,第二是……” 苏离一听眼睛亮了,凑近问:“第二是什么?” “趁雪还没把你这双脚给埋了……”凌曜伸手朝远空一指,“自己走回去。” 苏离低头看了看自个鞋子,已经沾了不少和着稀泥的雪水,脏乱不堪。 她心知这两个建议都是放屁,问:“就算我走回去了,那我车怎么办?” 雪越下越收不住,凌曜拿起一边的伞撑开,说:“出来之前没看过天气吧,接下去几天连续暴雪,山区雪天封路,你这车就算充气勉强能开也是个扭扭车,提不上路。” 苏离心里暗骂:你才扭扭车。 她转过身深深吐气,现在横竖看着自己这车就是一累赘,再这样下去,连她自己都要被困在这里。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拉下面子求人时,一旁的小刀已经先一步朝凌曜套近乎:“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们,幸亏有你们及时出现,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在不在,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在这儿,待会儿上哪儿去啊?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捎我们一程,就送到有车能开的地方就行……” 小刀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还没等到凌曜回答,另一个救援队的人倒是先否决了:“不行,你没看这里是哪儿,已经是阳林了,周围都是山,要道口早就封路了。” 小刀疑惑:“这儿也没多少路程吧?” 对方像是牟足了劲要断了他的念想:“不管是山口还是哪,看你这么惜命的,也不想把自己成心送野狼进食吧?” 小刀原还满腹狐疑,被这话成功吓得失了血色,不说话了。 苏离觑了几眼周围黑黢黢的山影,突然感觉心底瘆得慌。 凌曜从侧面揣度她两眼,拦住队里的人,斥了一声:“姜进,别胡说。” 他转过头来又解释:“是这样,不送你们是因为没时间,但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他往山中指了一个方向,“我们的住所在那儿,合着你们也够住,不嫌弃的话上去凑合。” 苏离跟小刀对视一眼,前者还未表态,后者已经一步上前,跟会面领导似的,用力握住凌曜的手,饱含感激地说:“真的哥?真的能收留我们住一晚吗?太好了。”说完乐得合不拢嘴,还仗义地拍了人两下肩。 苏离没面子的将小刀扯回来,暗中咬牙说:“你老板同意了吗?” 小刀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老板,你还打算回去吗?” 苏离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要你废话。 又过一会,警车闪着顶灯开进了稍高地势的山口。 车上下来几个警察,由于天气原因,简单向苏离跟小刀录了口供,又要了联系方式,然后跟凌曜老熟人一样打了声招呼,最后夹着人上车离开了。 苏离站在车边举着伞,抖了抖上面洒落的雪花,看着往回走来的凌曜,随意想到什么搭了句:“你这气势,去当警察还挺像模像样的。” 对方只是瞥她一眼没说话。 3.第三章 3 苏离的车被彻底抛弃了,但里面还有一些重要东西,必须得拿出来一并带走。翻到后备箱的时候,她意外看见自己行李箱在上面,回想起来是近期外出忘记拿回家了。 这么想来,还能图个凑合。 她快速整理出几件干净的,装到一个便捷袋里拎出来。 转身时环顾满山密林,她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这附近荒山僻静,住所想必也简陋,指不定连个单间都没有。 她一边沉浸在对夜宿条件的想象中,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地慢慢朝那辆越野车走近。 小刀早已殷勤地到那等着,跟救援队几个人围在后备箱门下,正两眼放光盯着什么东西看。 苏离凑到跟前一瞧,只见车后内排着堆放三只大水箱,里面盛满各种大小的鱼,头挨着尾挤在一块,叫得出叫不出名的都有。 她除了在水鲜市场还没一下见过这么多,顿时也看愣了。 小刀颇为得意地跟她解释:“据说这是他们花半个下午钓起来的,居然能有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 苏离看了眼脚下附近,前边有一条宽阔的小溪,由高地山涧往下引成水流,汇入低处形成一片自然水域。 她觉得新奇,脱口问道:“下雪天怎么会有这么多鱼?” 凌曜抬头睨了她一眼,目光相撞,那眼神让苏离觉得自己很没见识。 她心底有些不服气,扭头看向一边打算当自己没问,却听这家伙在背后解释道:“下雪前气温降低,鱼感知到要冬眠了,就会往深水区游,进食比较积极,上钩也来得快。” 苏离想了想有点道理,于是充分发挥理解能力,举起例子来:“那等水面冻住,人往冰上凿个洞,扔点鱼饵,不是能捞到更多吗?” 小刀临时插了句嘴:“离姐,那鱼都被冰块冻住了,怎么挖啊?” 苏离被他问的一时也迷糊了。 倒是钓鱼专家给了解答:“上层被冻的也有,大部分鱼的活动区在底下深处,只要有吃的还是会上来。”说完给了她一个含有深意的眼神,“不错,现在脑子能转弯了。” 苏离回敬他一个瞪视。 上山的途中,天就完全抹黑了,只有车灯照着前方雪地缓缓移动的两束光线,周围景象一片神秘。 姜进开车,凌曜坐在副驾驶,整个头探出窗外看轮胎边沿,不时指挥提醒。 苏离跟小刀还有另一个队友挤在后座,她郁闷地看着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另外两个倒是相谈甚欢,就钓鱼的技巧以及雪后能不能在河面上溜冰翻跟头这事聊了很久。 到最后,两人终于想起问对方姓名。 一个说:“我叫章小刀。” 另一个说:“我叫胡小剑。” “……哎呀,兄弟嘛!” 顿时,刀剑兄弟又将话题扯向父母起名的缘由,大有当场拜把的架势。 苏离怕电话聊着聊着没信号了,于是提前给事务所的同事编辑好短信,她在里面交代了一些事情,等到信号格跳出来的瞬间发出去。 完事后,她又睁着两眼对年租费发愁,想来想去还是去求了她亲妈,市人民医院的心外科主任汪医师。 汪美怡自多年前跟苏离她爸离婚后就一直独居,因忙着医院的事倒也没精力想个人问题,到如今苏离她爸去世后就更没考虑过了。 俩人分居后苏离跟着苏林俭生活,但汪美怡与女儿之间关系还算融洽,偶尔一通电话畅聊近来境况,也过问事务所里的事情,尽管她对女儿后来独揽这份调查工作并不认同,毕竟这也是当初她跟苏林俭分居的矛盾点。 苏离接手父亲的事务所,起初打理地并不顺利,一些往来客户中因对她业务能力产生不信任的就有不少退单,新客户更不用说。也是那时候,苏离把自己做娱记的精神引进了事务所,招了几个特能跟拍的狗仔壮汉,接了几笔不务正业的外快,业务能力好歹有了点起色。 但当苏离拿着父亲毕生资料翻看过去三十多年来的各种工作笔记时,才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有很多,要想成为跟父亲一样出色的人,她还有很长时间需要磨练。 就拿目前能让事务所存活下去的年租费来说,就已经够让她费神的了,更不用说计划进购一些新型跟拍设备的经费,如果年内又不能将结单的尾款收回,她今年的财务款项中就该出现赤字金额了。 其实说到底,私人调查,在外行人眼里神秘高深,其中付出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更多时候还是个出力没结果的冤大头。好在尽管苏离穷困潦倒,借钱的地方还是有,只是她自尊心强,不太愿意拉面子,最好的去处自然还是汪美怡。 汪美怡对苏离的要求并不见外,凡事有求必应,倒是每当提到钱的事,她就不由提醒苏离,问苏林俭留下的银行资金解冻了没有。 苏离有段时间没联系蒋蔚了,不知道警局那边现在什么说法,这边又被问起,只能含糊着说还在调查环节中。 汪美怡在这事上不多参与,全让苏离自己去打理,说不管怎样钱必须得拿回来。聊了一会又问现在在哪,苏离看了眼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心想幸亏不是打电话,否则难免引起车内几人的侧目。 车身颠簸了很久终于上了平坦的路面,苏离打字也顺利了,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回说自己目前在阳林市某度假村玩,刚刚钓了一桶鱼,晚上准备烤了吃。 苏离将消息发出去,才收起手机,就见凌曜回头问大家:“待会对吃鱼有什么想法?” 苏离心头嘀咕几句,矜持着没吭声。 倒是小刀听了兴奋起来,凑上去问:“还能自己选择吃法吗?” 对方冷冷一句:“不行,投票随众。” 小剑说:“这种天就该补身,炖鲫鱼吃挺不错的。” 姜进不同意:“瞧你这小家子气,要吃就吃大的,就刚钓的最重那条,一鱼两吃,整个剁椒鱼头跟酸菜鱼,再配点酒。” 眼见人内部都起争端了,小刀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话语权,舔了舔嘴机智地闭上了。 凌曜发觉有个人自上了车就没讲过话,低头没完没了地折腾手机,这会儿又看着窗外发呆,“喂”了人一声,问:“你怎么说?” 苏离正想那人似乎在盯着自己,弄得她头朝窗外都快成歪脖子了,此时听见他叫自己,回过头想了想,随便答:“我随便。” 凌曜听着这句随便,也没再说什么。 然而小刀听了却不由叫嚷:“姐,你不是喜欢吃烤鱼吗?还老带我们下馆子吃来着,我刚才早看中一条肥的了,烤了吃肯定特别下饭。” 他说的信誓旦旦,苏离觉得没面子,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你想吃,谁给你烤?” 小刀一脸委屈:“你不会吗?” 苏离没魄力在车内大声承认自己不会,斜他一眼:“你要吃自己去烤。” 姜进在前头哈哈笑道:“这是会吃不会做的命。” 凌曜却在这会儿侧过头对大伙说:“那晚上就做烤鱼。” 苏离抬眼讶异地看过去,那人已端正地坐回座位上,而小刀听闻后抑制不住激动扑了上去,一张嘴直夸人客气又好。 “诶诶诶……你屁股能不能坐热乎点,别老跟个蹿天猴似的,我这车开的都被你影响了。”姜进嫌弃地轰赶小刀,转而又疑惑地看向副驾驶上的人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鱼了?上回我让你试试不还说不会吗?” 凌曜说:“上回没食材。” 姜进郁闷:“这跟食材有关系吗?” “有关系的。”小刀这回是得了便宜开始卖乖,站在哪一方已经很明显了,“姜哥,你可能不知道,食材是做菜的基础……” 姜进懒得跟他废话:“闭嘴,你给我往后头去。” 这次,某刀终于合上刀鞘了。 车上了平路没多久,苏离瞅见前方有一块引路牌,上面大致写着救援队驻地的意思,底下还有两个刻字,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光线闪得快她没来得及看清。 再回过头来,越野车已经开进了一处稍显别致的小院子,里面是一座类似民宅的三层小木屋,样式不落伍,房子正面很宽,错落有致地嵌着一扇扇小窗户,看上去格局不小。 苏离下了车忘记撑伞,扣了顶连衣帽站在院子里,光顾着欣赏这出乎她意料的房子及周边环境。 正屋前院不大,立着几根亮着灯的柱子,墙边似乎摆过不少绿植,估计是雪天不抗冻放到里屋了,角落有个小车棚,里面放着几辆山地摩托跟自行车,周围堆了一些类似救援维修用的各种工具。 主屋侧面有一条小路,沿着石阶通往后院偏侧,那边地势愈加高,有一片跟学校篮球场差不多大的空地,边上围了铁丝网,里面摆了几样类似户外竞技的连环设施。从高处再往上探路,似乎还别有一番洞天。 由于是雪天,一切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少了原有的生机,尽显苍凉冷清。苏离想要是换在炎热的夏季,这里应该是避暑胜地。 凌曜从后面靠近,见她愣在原地不动,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出声道:“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苏离听出是谁,微侧了下头,困惑:“你这不是救援队吗?” 凌曜反问:“你觉得谁会光靠没有工资的救援存活?” 他说的没错,苏离刚刚查网快速了解了这座龙灵山,里面成立了不少民间无偿救援组织,其中就有云空救援队,除了偶尔会接收政府补助或公益捐助的援救设备外,其余都是自费解决,但通常情况他们还是有求必应,接应山野间的所有救援。 说白了,这有时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没钱、既脏又累又危险,或许还得不到好评。能不求回报拼命救人,奉献精神毋庸置疑。 苏离突然想起刚才山下,当他们意会到她手头的求救信号时,临危不乱地给她解围,到最后还替她制服了持枪犯,甚至目前又提供食宿,莫名升了不少好感。 她随着想法流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却被还站在身旁的凌曜瞧见,莫名其妙地提醒一声:“发什么愣?我发现你挺喜欢站在雪中,是想过去荡那个秋千吗?” 苏离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出神时一直盯着旁边空地上的秋千架看,她挂不住面子,避开目光低头巡视,忽然又见自己的行李袋在他手上,立刻双手接过来,顺带堵他一句:“这秋千做得真糙。” 说完踩着雪地往屋里奔,地上留下一连串急乱的脚印。 4.第四章 4 凌曜站在屋前室外,招呼小刀一起将装鱼的水箱搬下来,后者热情地跑来帮忙,嘴里一声声哥叫得亲热。 凌曜瞅他一副毛没长齐的样,随口问了句:“你跟着你老板多久了?” 小刀一听,很坦白地说:“我今年刚毕业,一直到现在,也就半年吧。” 凌曜低应,扭头看一眼已经进屋的人。 厨房在北面,从正门虽也能穿堂而过,但省不了渗出水渍还要打扫。通过屋侧一扇小门也能进入,四个男人一路将水箱搬去后厨,放在地上后往一边池里注水,开始分拣水养。 小刀满足地看着这一池子的鱼,问:“哥,这都打算吃多久啊?” 凌曜拿手在几条鱼中挑拣晚餐:“十来天吧,也不能顿顿吃鱼,会腻得慌,要是快死就杀了腌晒。” “那不吃鱼的时候吃啥?” “后院种着菜地,萝卜青菜什么都有,厨房里也有不少存货,不够了就下一次山,反正饿不死你。” 说完他抓了条极其活跃的鱼,站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鱼落到地上瞬间翻身扑腾几下。 小刀跟着站起来,有点羡慕地说:“那敢情好啊,在这屋子里过冬,哪儿也不去,挺舒服的。” 凌曜瞥他眼里的不谙世事,说:“你是来舒服的,我们还得时常出去。” “出去干嘛呀?”小刀不解,“现在也没人进山,应该不需要营救吧?” 凌曜吓唬他:“得把这山头路面的雪扫了,不然你这一星期都别想下山。” 小刀摸着后脑勺失笑:“这雪没这么夸张吧?” 凌曜继续冷冰冰的事实:“刚才气象来了新通报,山区降雪快接近红色预警。你要是在院子里躺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可以直接把你埋了。” 小刀:“……” 凌曜见他傻愣,转了话题问:“你是怎么跟着她做事的?” 小刀没反应过来:“啊?” 凌曜补充:“我说你老板。” “缘分呗。”说起这个小刀就不由感慨,“我毕业那会找不着工作,穷得只剩下最后一顿饭钱,刚好在小面馆遇上离姐,当时她手上的相机坏了,我又正好专业是拍这个,于是就帮她弄好了,完了她说要招跟拍,问我要不要做,我自然就答应了,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好,其实我那顿饭钱原来是准备买彩票的……” 小刀话匣子一开停不下来,跟着凌曜一路从厨房经过储物间快走到前厅,只见苏离站在一堵墙边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小刀爱热闹,刚想上前拉他老板一块过来聊天,被凌曜看出意图及时打住:“行了,闭嘴别说了。” 闭了嘴的人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回到后厨继续看鱼去了。 苏离一进屋子,里面暖气扑面,浑身就回了热。 这间木质结构搭建的房子设计得很有格调,上台阶进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能清晰地看见院子里的风景,天花板及墙色散发着古朴韵味,室内左侧放置着简易沙发座,对面墙上挂着一台宽屏网络电视。右侧角落归置为小型吧台,边上立着一口书柜,收集各种书籍杂志报纸等。 从这儿经过可直接去后院,旁边有通往楼上的木梯,一串风铃从吊顶高高垂下,但不到的地方,有一面贴满各种花里胡哨纸面的墙。 苏离就在这儿停住,发现不少新鲜东西。 有云空救援队的合照,似乎是刚成立的时候,苏离在里面没看见今天这几个,估计先前的走了后面又来人加入,边上附着一张救援队的介绍及龙灵山地形图。她草草看过,瞥向一张民宿房间分布图,这才想起之前在外面没看清的两个字是什么,照这样想来这房子这么大也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从进来到现在,她压根没看见这房子里出来过什么陌生面孔。 刚好见凌曜走近,她顺便问道:“这里没客人?” 凌曜走到吧台里面,随便翻着什么看,淡淡地回:“冬天不营业。” 苏离听过淡季休业的,没听过在山沟沟里还这么不差钱的,她坐上台前的凳子,打探外行生意经:“是不是其他季节一口气赚多了?” 他抬头乜她一眼,手头整理的动作顿了顿:“想听原因?” 苏离玩着吧台上的笔,心想一个原因还至于绕弯子费口舌,讲出来少块肉吗? 腹诽完她还是点了点头。 凌曜:“因为懒得营业。” 这原因就够懒。 苏离顿时觉得额头一痛,同样是老板,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说这句话。 当她暗暗估量着要搭建打理这一个民宿所花费的资金跟精力时,从旁边小门出来一个面相淳朴的老妇,看见苏离不由停脚打量。 苏离迎面站起来,如一个不速之客。 凌曜见她俩互瞧,朝那老妇介绍:“周婶,她就是我们刚才从山下带上来的,车坏了回不去。” 周婶点了点头,看这姑娘长得很合眼缘,上前拍拍苏离的手劝说:“那就在这儿住下吧,现在外面雪大得很,出去很危险的。” 苏离脸上笑笑应着,心头转念困惑:我这不上来还有机会走出去,一上来不是更下不去了? 但她看这里条件还行,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劲,再说自己车还困在底下,也就既来之则安之。 凌曜还没说完,这回向苏离介绍老妇:“她是这儿的屋主,也是民宿老板。” 苏离嘴角微抽,原来任性到懒得营业的是眼前这位老人家。 她回握住对方的手说:“周婶,那就麻烦你了。” 周婶摇头笑笑:“不麻烦不麻烦。” 她看人姑娘脚边有行李袋,遂热情地上楼引路:“跟我上来吧,我给你找个房间住。” 苏离应一声,刚拎起袋子准备抬脚,低头看见自己手上一直捏着一样东西,这才想起来,回身询问吧台里的人:“诶,凌曜是你吧?” 凌曜听闻她叫自己,抬头看去,只见她手中扬着一封信,上面写的收信人正是他自己。 他盯着那封信,准备伸手去接,苏离已快速放在台上,解释说:“刚才地上捡的。” 凌曜忙活一通在找这封信,没想一直在她手上,却也没说什么,回她一句:“我知道你叫苏离。” 苏离顿脚,回头警觉看他:“你怎么知道?” 凌曜随口一说:“你猜。” 苏离想也没想:“……小刀说的?” 凌曜不再绕弯子:“在山下,警察问你时你自己回答的。” 苏离点点头,回头蹬蹬蹬踩着木板上楼。 刚上了半层楼梯,她又慢下来,觉得哪儿不对,警察问她问题那会,这个人不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吗?她记得当时还回头看过他,难道是她记错了? 楼下吧台边。 凌曜瞥见苏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低头看了眼信封正反面,还没有被拆封过。 他环顾一圈,找了一把手工刀,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看了一会儿,他又放回信封,随手叠成一半大小,塞进贴身裤兜,往后院走去。 苏离被周婶带到三楼,对方解释说:“二楼都是给客人住的,你们就住三楼,风景好。” 苏离心里讶异:这是拿她当自己人? 她没想对方这么客气,随即打消先前那些不好的顾虑跟质疑,也拿出礼数说:“住宿费我还是会给您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婶听状连连摆手:“你这是跟我客气,不瞒你说,每年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营业,以往也有几个被困在山里的,我们都让他们住这儿,等安全通路了再下山,不收任何费用。” 苏离想,还能混个白吃白住,她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但在陌生地方,她也没让自己太放松,走到哪都四处张望。 三楼已经到顶,相比二楼走廊要短一些,通向西边有一个宽阔的露天平台,外面雪地已经加厚。 上楼往左,走廊两边都是房门,上面标着门牌号。 周婶将苏离带到走廊尽头,这边有个小阳台,落地门关着,外面正飘着大雪,远处山林黑影看不真切。 周婶掏305号房门钥匙的时候,指着隔壁303号房,说:“凌曜也就是救援队长,他就住这个房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他。” 苏离又看向另外几间房,问:“那您睡哪儿?” 周婶开了门,打开壁灯:“我睡一楼。” 苏离一顿,这不刚说楼上风景好的么。 “您不睡楼上吗?” “以前是住楼上,后来上上下下太麻烦,身体也不太行了,反而一楼睡着更方便舒坦。” 苏离听着她这话,突然想到什么:“家里人不住这儿吗?” 周婶这时回头看她,那眼神让苏离预感不对劲,还没等她想通透,对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儿子跟我老伴两年前出意外走了。” 苏离顿时哑然,明白问了个不该问的事。 她说了声抱歉,周婶说没事,让她进来看看。 苏离进了门四处瞧,房间不是很大,但胜在摆设精致,靠窗而置的床铺柔软舒适,看着让人很有睡意。稍有不足的是,里面没有卫生间。 周婶及时做了解释:“这是后来分间改装过的,卫生间在上来的楼梯口附近,那儿有浴室,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共用,可以去二楼。” 苏离没有那么挑剔,这儿的条件实在比她之前想得好太多。 她挺喜欢这个房间,虽然灯光看起来暗了些,她抬头瞧上方,木质天花板朝南倾斜而下,这原来应该算是阁楼,正方形的顶窗上已经被白雪覆盖,在微暗的房间地板上投映出明亮的一块。 照这么推测,这间房跟隔壁那间原来应该是整体,后来才被拆分成一半。 苏离想象那人那样的个头,会不会一觉起来顶到脑袋。 她满意地瞧着,跟周婶找话说:“救援队的人只有他们三个吗?” “平日里也有几个,但是最近都下山回家了,那些人在外还忙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反正过年也基本没事。” 苏离点点头,想到刚才楼下看到的那张照片,便说:“我看过照片,救援队以前人挺多的,后来是都走了吗?” 问到这话,周婶又是叹气:“我老伴跟儿子就在那张照片里面。” 苏离怔住,自己这张嘴啊。 察觉气氛调节不了,苏离索性小心翼翼靠近她问个明白:“那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周婶虽表露伤感痛楚,仍平静地讲述:“照片里的人以前都是山里的猎/枪手,一般警察接到失踪报案不熟悉地形的,总要找猎人带路,久而久之大家就自发成立了民间救援队。不管山里出什么事,他们都带头冲上去解决。前年冬天,也是这段时间,他们接到救援电话,说是吊桥上有人被困,就叫上附近救援队的人一起赶过去,救人的途中桥上的承重绳索突然断了,跌下去十有八九丧命,有五个没救回来。” 苏离听得心头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默哀。 “从那以后,救援队就开始散了,有些年纪大了也退出了,走的走留的留,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关键时刻还搭命。”周婶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才开始明朗起来,“好在后头有这几个小伙,打猎的本事不错,头脑还聪明,做了点旅游宣传,平时假期不少人上山来玩。” 苏离点了点头,想到凌曜说的那句冬天不营业,或许还掺了这么个缘故。 她安慰周婶:“他们几个在这的话,您一个人也不会孤单。” “现在是不孤单。”周婶说到这有些惆怅,“这几个小伙也都没家人,大家凑一块互帮互助。” 苏离收起淡笑,泛起一股酸涩。 周婶坐得久了,说要下楼活动活动,临出门前问苏离:“姑娘,看你不像阳林人,是哪儿的?” 苏离:“哦,我从北奉来的。” 周婶笑笑:“巧了诶,凌曜也是北奉人。” 5.第五章 5 窗外大雪肆意,房间里暖气充斥。 苏离脱了外套,换上一件舒适的薄线衣,躺在床尾看天花板上的窗户。 她在想周婶走之前的那句话,凌曜也是北奉人,而他来这儿顶多不超两年,那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是因为没了家人,准备隐居山林?可看上去也不像个吃素的。 不过,人家有打猎经验。 既然会打猎,没准身上带猎/枪。 想到这儿,苏离坐起来,走到隔板间敲了敲,还挺坚固,这房间应该不会漏音。 眼看时间不早,苏离摸着已经空扁的肚子,锁门下楼。 到了吧台边,看了眼客厅没人,却听后院传来热闹的人声。 苏离沿着通道循声走去,那边是一个玻璃棚顶的休息室,从装饰上看像是一间园艺花房,木质窗户打开着,外头大雪飞扬,里面浓烟飘散。 中央空地上放着一套桌椅,小剑正往上面摆碗筷及配酒。 桌子旁边,就地搭了一个烧烤支架,底下炭火熊熊,上方摆着一张铁盘,打底铺着一些辅料,上面一条对切成两面的大草鱼,已经烤成熟色,这会儿被凌曜拿刚炒过的猩红热油从头淋到尾,正热滋滋地溅泡。 小刀热切地在边上打下手,往鱼身上洒满了香菜。 凌曜倒完热油,抬头就见苏离,说了声:“可以吃了。” 小刀回头,使劲招呼她:“离姐,正想去叫你呢,快过来闻闻,这味道是不是跟咱们经常去的那家村夫烤鱼一样?” 苏离没跟小刀一样哈巴狗似的去闻,近距离瞧了一眼,摆盘跟色泽还挺像模像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拜师学艺了。 “还行吧。” 苏离默默地站了一会,眼见大家都在忙,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一旁正借着余火在烤鸡的姜进扯了一只鸡腿过来,说道:“美女,先填点肚子吧?” 苏离不客气地接过,说:“谢谢,我叫苏离。” 姜进笑:“这名字挺高冷。” 小刀插了句嘴:“离姐不高冷,追她的人可多着呢。” 苏离刚张嘴准备咬肉吃,回头:“章小刀!” 小刀随机应变,赶紧跑到桌边拉椅子腿:“姐快坐,你想喝什么饮料?我给你去拿。” 苏离正要抬脚走过去,冷不防脚边蹿出一条黑犬,速度如风身如影,霸道地拦住她的去路,昂首就冲她手上的鸡腿狂吠。 苏离吓得退了一步,全身僵住不敢动,小时候被恶狗追赶的恐怖感袭遍全身,死死咬唇盯着它看。 “小黑!”凌曜从另一边大步过来,抬脚作势要踢,黑犬敏捷地缩头往凳子腿下躲,前者趁机将苏离挡到身后,对她说,“走远点。” 苏离腿脚恢复灵活,赶紧往一边去,离得够远心才落定下来。 小剑对她解释:“你别慌,它只是看见生人才这样。” 小刀疑惑:“那它刚才见着我怎么没叫?” 小剑说:“可能你喂食了吧,这家伙就记得你了。” 小刀嘿嘿笑了两声,对苏离说:“姐,看来你得主动跟它亲热亲热。” 苏离被刚才那一吓弄得有点没胃口,问小剑:“这是什么狗?” 小剑回答:“牧羊犬,平时挺警觉机灵的,养了它安全性很高,救援的时候还出过不少力呢。” “平时就在这儿的?” “凌队带来的。” 苏离坐下来吐了口气,说:“我没养过狗。” 那边,凌曜已经将小黑控制住,拿狗链将之拴在角落柱子边,终于没声了。 周婶从厨房端了几样小菜过来,眼见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就说可以开吃了。 几个人围桌而坐,提筷夹菜。 苏离还在一口一口啃着鸡腿,见他们都很自然地倒上了土烧酒,包括周婶也是,为了迎合大众,自己也举杯求倒。 凌曜握着酒瓶迟疑着没下手:“你会不会喝?” 苏离闻着酒味醇香,今日气氛又适宜,有心想尝一尝,说:“我就喝一点。” 姜进调笑:“美女,对你来说的一点可不是一点点。” 苏离心底不屑,想她干红都吹过一瓶,这一小杯算什么。 她二话不说将酒瓶夺过来,给自己倒满一杯,仰头啜一小口,过了舌尖进肚,口感浓郁,除了热喉暖胃没觉得什么,便喝了小半杯,放下开始吃菜。 凌曜在对面观察她脸色,一言不发。 话唠子小刀开始东拉西扯地聊话题,有什么说什么,基本不藏话。 姜进聊起他的工作问:“你们偷拍明星隐私,这样子不怕别人告吗?” 小刀吃了块肉,放下筷子掏心地说:“姜哥,你不明白这行,我们只是拍真实的呈现给大众看,不歪曲不捏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明星们要想人不知,除非几莫为,眼见为实的还怕人告吗?” 姜进反问他:“就算看到了又怎么知道一定是真的了呢?” 小刀反手就甩锅:“离姐知道,她说她直觉很准。” 苏离斜他一眼:“直觉不准的事我也经历过。” 小刀好奇地凑近问:“哪件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苏离平静地挑开烤鱼上面的香菜,说:“那就是聘用了你。” 一桌人笑,小刀窘迫:“老板,给我点面儿。” 苏离装傻:“今天没面,吃鱼。”说完给人夹了一块。 小刀:“……谢谢老板。” 姜进又聊起今日山下惊心动魄的一幕,回问苏离:“得亏你机智,在手上写了求救信号,要是当时没遇上我们,你准备怎么办?” 苏离现在想来仍是没解:“可能听他的开上山吧。” “上山你才是死路一条。”凌曜突然接话,盯着她的眼睛警醒道,“他把你们从偏路引上山,知道接下去几天要下大雪,中途可以直接把你们连人带车从顶上踹下去,毁尸灭迹,大雪一盖半个月都没人知道,当然也有鹰隼会过去拣食。” 苏离正悠悠地喝着酒,一口呛鼻,背后噌噌冒冷汗。 小刀后知后觉地拍案:“原来这持枪犯这么阴险,我说怎么车越开越偏,还骗我们说会放了我们,原来早有预谋……哥几个,今天真是感谢你们在那边,捡了小弟一命,为了缘分我敬你们。” 小剑笑着说:“你今天已经谢了好几次了。” 小刀喝完一口兴头上来,继续倒酒:“不够不够。” 说完给苏离也添了一点,说:“姐,你悠着点喝。” 苏离身体一凉一热,看这一点哪够,又被刚才凌曜说的那场面弄恶心了,菜吃不下就想喝点什么,直接命令他:“倒满。” 凌曜隔着桌子看过来,说:“我看你是喝多了。” 苏离觉得自己清醒得很,不过就是身子发热罢了,反驳:“我才没有。” 坐一桌的周婶听他们一言一语讲着,才明白原来在山下还经历过这么一遭,闻言也后怕地拍拍苏离的肩,安慰说:“好在现在没事了,劫后余生必有大福。” 小刀看得开,吃喝尽爽:“就是啊,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条路就是认识了你们。” 苏离托着腮喝酒,想起这糟心事就不禁记挂自己那辆还被遗弃在山下的车,就算到时候雪化了,还得找人来提车维修,以及事务所又有一堆账务和私人汇报要做,想想又郁闷地灌了几口。 几个人围桌聊的不少,吃得也七七八八,脸上渐渐浮现醉意。 散席时,小刀跟姜进还没尽兴,拎着酒瓶转战客厅继续喝。 小剑跟凌曜一块收拾残桌,后者瞥一眼仍定在位置上的人,催了句:“能不能站起来?” 小剑瞧着笑了句:“哥,她酒量还真不行。” 苏离靠着椅背,两臂敞开垂挂着,闭着眼头朝天,过了会儿迷瞪瞪地睁开,目光酣醉茫然,使劲甩了甩头,然后聚力撑桌站起。 她站稳没一秒,整个身体开始斜晃,凌曜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才防止她连人将桌一块带倒。 他无语地放下空酒瓶,回头吩咐小剑说:“你收拾着,我带她上楼。” 小剑:“你小心别让她吐一身。” 凌曜拉过苏离的手臂搭在自己后肩,她却不听使唤要自己走,走了几步又开始晃,差点撞到墙边的门框,他索性拿右臂夹着她的腰,直接带着她的步子上楼去。 苏离迷迷糊糊的,倒没有感觉想吐,就觉得头脑发胀,全身上下热得慌,不自觉得拿手抖着自己线衫领口散热。 凌曜有一瞬低头想看她做什么,不小心瞄见里衣若隐若现的细肩带,紧绷在白嫩肌肤的锁骨边,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往下是微微耸起的半边胸脯…… 他隐隐滚了下喉结,扭头转向一边,想寻着墙上的东西看,又感觉这暖气温度有问题,待会儿得好好检查检查。 苏离被带到三楼,凌曜按开走廊上的灯,这灯当初装得不好,间距太远灯色又暗,站在楼梯口看不清尽头。 苏离扶着墙能自己站了,也就松开他的手臂,一步步往房间走。 凌曜怕她一个不留神躺倒,跟着到了305门口,提醒人一句:“你可别一头扎床里睡着了,待会洗洗身上的酒臭味。” 苏离还能听清以及理解他说的话,只是看人的眼神有些摇晃不定,进去以后就埋头翻着自己的箱子找干净衣服,朝立在门口的人甩甩手:“知道了。” 凌曜站了一会离开,没有立刻下楼,进了自己房间,找出没用过的毛巾等洗漱用品,再出门折返,却见人正捧着衣服往卫生间走,身形不稳。 “哎——”他叫住她,“刚喝完酒,别这么快洗澡。” 灯光微弱,苏离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我难受还不让洗澡吗?” “难受也先忍着,没点常识?”他声音变凌厉了些。 苏离意识混沌:“什么常识?” 他冷然道:“会猝死。” 苏离口干舌燥,站在原地舔了舔唇,有点想明白过来。 凌曜过去,将手头的毛巾给她:“干净的。” 苏离接过,哦了声,又说:“我先洗把脸。” 她继续走向卫生间,进去关上门。 不一会,里面传来水流声。 凌曜在外面站了片刻,意识到有些不妥,正准备下楼,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号码,是辖区内的派出所打来的。 他皱了下眉,打开一旁露天平台的门,顿时感觉冰火两重天,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他关上门,接起电话,对方正是今天在山下将持枪犯押走的办事民警。 对方的语气很严肃,似乎特意来知会他一声,说是后来没有追踪到持枪犯同伙的车子,据他们道路监控分析,很有可能车子在过了隧道后,察觉不对劲择路开进了山中,找着什么地方躲了起来。 凌曜紧紧抿唇,知道对方想问什么,说:“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动静会立刻告知。” 对方沉声应着,又提醒说:“根据已抓的犯人口供,他们是昨晚从外省抢劫了珠宝店,连夜换了很多交通,下午才在北奉集合上车准备逃来阳林,车上还有三名同伙,都是有前科的惯犯,身上带枪。” 凌曜看着漆黑夜里满山的白,四周一片静悄悄,只能听见落雪的声音,以及隔壁木房传来的细微流水声。 他了解了情况:“嗯。” 对方忽然想起什么,问了句:“对了,今天那两个当事人后来……” “在我们这儿住着。” “嗯,那就好。” 挂完电话,凌曜踢了下脚边的雪,发觉已经能埋脚了,今年这场雪真够狠的。 他转身走回屋内,刚关上天台门,眼前突然一黑,整个空间陷入暗境。 旁边卫生间里霎时也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没声了。 6.第六章 6 卫生间门口。 凌曜走到边上,敲了敲门上的玻璃,问:“还好吗?” 苏离正洗着澡,灯突然灭了,水倒是还在流,不由让她感到陌生心慌。 她发现自到了这儿后严重的水土不服,怕高、怕狗、怕黑…… “停电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凌曜在门外答:“应该是大雪压到电线了,以前也有这状况。” 苏离立在原地不敢挪步,黑暗中头脑发胀,问:“什么时候好?” 凌曜停顿了会说:“我下去看看,会尽快弄好。” 苏离自我安慰地点了点头:“嗯。” 下去之前,他又提醒她:“出来的时候小心点,扶着墙走。” 山里的夜晚,木屋三楼黑暗寂静,能隐约听见楼下户外有说话声。 苏离猜测他们在商讨着抢修,又听门外脚步声下楼,她以最快速度冲了下身子,抓起毛巾胡乱一擦,然后飞速套了件衣服,慢慢将门打开。 走廊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还是窗外的雪折射的。 苏离抱着衣服往房间走,尽头乌漆墨黑,连个门影都看不到。 她凭借着走过的记忆,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间,抓到门把手推了进去。 凌曜熟门熟路快步下了楼,走到吧台里边,抽了几根蜡烛放台上,又从裤兜内掏出打火机挨个点了起来。 他拿了其中一根,正准备转身,从烛火中看见一张人脸,没防备地退了一步。 待看清是谁,他低骂一句,问:“你站这干嘛?” 小刀正愁着手机没电,又刚巧赶上房子停电了,在偌大的客厅内举步维艰,只能在不知道什么方向的位置不知所措地杵着。 “哥……”他激动地喊,“好端端的怎么停电了,吓得我酒劲都没了。” 凌曜嗤笑一声:“既然没酒劲了,路总走得稳吧?” 小刀连连点头:“能。” 凌曜拿了两根烛火递给他,吩咐说:“你老板在三楼卫生间,给她放门口就行。” 说完也不拿蜡烛,在昏暗的环境中直接走向屋外。 小刀原地嘀咕了句:“这是长了夜视眼吗?” 夜色已深,残月挂枝头,与雪光相映。 户外不比屋内暖和,天寒地冻。 凌曜走到屋侧,见姜进跟小剑已经搬了梯子在那查修。 小剑看他来了,说:“总闸已经关了,问题是电线老化外加被大雪压断。” 凌曜舔了舔被寒风冻干的嘴唇,仰头看着一排线路,自言自语:“早该注意了的。” 他接过小剑手中的电筒,照着爬在上头的姜进,问:“怎么样了?” 姜进戴着绝缘手套,除雪后忙活一通,暂时歇了歇说:“还在检查,有一条线看不明白,不知道怎么搞。” 凌曜示意他下来:“我看看。” 他将手电放回到小剑手上,等姜进爬下来后,几步顺着梯子跨了上去。 小剑手中的光束差点没跟上人影,“哥,你小心慢点。” 凌曜在上方伸手问姜进要手套,待对方递上去后他又指示:“把蓝箱里面的电缆刀拿过来。” 姜进弯腰去拿,给人递上去。 将近三十分钟,凌曜站在梯子上一动不动,头顶几乎覆满了雪花,他也来不及拍。 将内线用力绞完一通,又给电线做了防护措施,他才停下来甩了甩头。 “小剑,去试试。” 小剑明白,赶紧跑去开闸,整间屋子瞬间恢复灯火通明。 “来电了。”姜进跟小剑异口同声道。 凌曜从梯子上跳下来,将手头的工具扔进箱子,说:“收拾进屋。” 姜进看他腿脚灵活地扎进雪地,拍了下他的肩损:“也不怕摔死你。” 凌曜进屋前顺便铲了檐下的雪,经过客厅时发现小刀坐在那看电视,问了句:“上去过了?” 小刀沉迷在体育赛事里:“嗯,我放门口了。” 凌曜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厨房,找了瓶没人要喝的牛奶,倒入杯中,再放入盛水的锅里,开始烧。 姜进跟着过来看了眼,不禁奇道:“你什么时候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了?” 凌曜站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给酒量差的人喝。” 姜进心里顿时明了,勾起嘴笑:“你不会是想……” 凌曜冷冷瞥他一眼:“想干嘛?” 姜进没说下去,走之前拿手点他:“一开始没看出来啊。” 凌曜不搭理他的半边话,回身去试水温。 过了会,牛奶加热完毕。 他拿出来擦干杯边,准备拿个碟子垫底,想了想还是徒手送了上去。 刚上三楼,就看见卫生间门口的地上放着根蜡烛,点的时间久了已经往下滴油。 凌曜皱眉,过去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将门打开里面也没人。 他松了口气,转身往另一边尽头走。 到了305房门边,他停住脚,吸了口气才敲两下门。 等了会,没反应,他继而又敲三下。 还是没有回应,他喊了声:“苏离!” 等过了足足一分钟,凌曜确信这房间里的人已经睡死过去,低头瞥了眼手上的牛奶,也不能搁在门口,索性回隔壁房间先放着。 刚打开自己房门,他立在那儿,感觉到房内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还没按开壁灯,借着门外的廊灯光照,他瞧见自己的床似乎不太对劲,抬脚慢慢朝里走近。 在走的过程中,凌曜脚步放得很轻,或许是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靠近只是为了验证。 走到床头,他触碰台灯开关,等柔光照清床上人的脸,才明白隔壁房久喊不应的家伙去了哪儿。 她哪儿也没在,就睡在他的床上,还睡得很沉,呼吸很稳。 凌曜进来一分钟,什么也没做,就站在床边看着她。 苏离身上穿着一套自己的衣裤,长发披散着落在脑后枕边,整个身体侧躺着,估计是睡热了,四肢缠卷着被子压在上方,也不知道滚了几圈才睡成这样。 凌曜正琢磨着怎么对付这家伙,楼梯间传来上楼脚步声,他赶紧过去掩上门。 站在门边,他摸了摸鼻子,闻见自己手上还沾着铁锈味,以及身上隐约散着的烤鱼味。 他就地脱掉线衣,想了想又去找了换洗的,到门口时回头瞧了一眼睡梦中的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刚好碰上小剑跟小刀,凌曜立在门口,手藏在背后悄悄锁了房门。 小剑打了声招呼:“哥,洗澡去啊?” 凌曜点了点头。 小刀也搭话问了句:“哥,看见离姐没有?喝了酒都没下来过。” 凌曜正想问他呢,合着人自己撞枪口上来了,他板起面孔质问:“我让你拿蜡烛上来,你还真放在门口就走了?” 小刀被问的不知所以:“怎么了,我放错地方了吗?不是你让我放卫生间门口的吗?” 凌曜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摆摆手:“没事,你回你房间吧。” 小刀转身,指着隔壁305房间问:“离姐是睡这屋吧?” 凌曜眼见他要朝那走,赶紧叫住:“那个……她已经睡了,刚才叫了几声没应。” 小刀没疑惑,咕哝了句:“睡这么早。”说完回对面自己房间。 凌曜一颗紧悬的心稍稍落下,回头不自然地瞅了眼小剑,大步离开。 凌曜冲澡冲得心不在焉,期间总怕苏离睁眼醒来,警觉不是自己房间后,赐给整层楼的人一声尖叫,那他不知今晚还有没有的睡。 草草洗完,他顺手拿了顶上的浴巾,擦到一半觉得不对,拿在手里一看,是先前的人遗忘留下的,上头还有微湿的痕迹。 放到鼻间嗅了嗅,有股淡淡薰衣草香,已不知是谁身上的味道了。 他无所谓地继续擦拭,感觉上却多了几分异样,只觉得这浴巾像是女人的肌肤,比先前摸上去更柔软了。 走出浴室前,凌曜仔细检查里面的角角落落,确信没有东西落下了,才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依旧是那个姿势,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凌曜在背心外穿好衬衣,刚准备过去捞人,注意到自己被子被人双腿夹着,于是伸手去抽。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截,对方的手臂微微一动,他顿住等待,过了会儿,只见人有翻身的迹象,他揪住空当趁机将被子扯了出来。 苏离翻了个身,整个人脱离了被褥,斜歪地躺睡,占了整个床头。 凌曜将被子扭成一团丢到角落,两臂撑着床靠近,在上方盯了人足足五秒。 她脸色酣红,许是口渴了,忽而抿了几下嘴,然后是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凌曜深知不能拖下去了,看她这样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索性大胆地伸手穿到她身下,一把将人腾空捞起。 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这女人大概只有九十斤。 苏离在睡梦中有点不稳,下意识地依附上凌曜的胸膛,一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慢伸进了他的背心内,摸到锁骨那处位置,停下来贴住了。 凌曜被人抓着半边脖子,那只手还热乎得很,估计拿他散热了。 他暂时不跟她计较,将房门慢慢打开,静候了会见外边没人,迅速闪身出去,到了隔壁房间再闪身进入。 他没在苏离房内开灯,把人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又悄悄回到隔壁拿回她落下的衣物,将一切弄好之后,拿出备份的钥匙伪装成从里面反锁的状态。 做完一切他回到自己房间,注意到柜台上放着的那杯牛奶,摸着已经没温度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晚上,苏离睡得很舒坦,她感觉有一段时间自己飘在空中,看着下方的城市街道,说不出的放空向往。仰头遥望云中深处,有一个朦胧飘渺的身影,像是一直跟着她,却又不知道是谁。 相比之下,隔壁间的男人却整夜辗转反侧。 虽然将走错房间的人送走了,但她留下的味道却挥之不去。 枕间,被褥,胸前,手上……似乎哪儿都能回忆起那股指尖柔软。 凌曜闭上眼,还能想象有人躺在他身侧的样子,这种感觉猛然间来得很强烈,以至于他在某种时刻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事实。 7.第七章 7 山里的清晨,天光比外面亮得要迟。 苏离是被屋顶积覆白雪的窗户给照醒的,她目光发直地睁了会眼,才意识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想她昨天这会还在自家床上,一天时间像是穿越进了山里。 她揉了揉额头,脑中闪过几个片段,忆起昨晚喝了点酒不太舒服,后来被人搀扶上来又去洗了澡,中途停了电,然后她因为怕黑就直接回房睡觉了,之后似乎也没醒来过。 苏离满足地伸展四肢,难得不用急着赶早高峰去事务所,她舒服地赖了会床,直到听见敲门声响起。 苏离第一反应是凌曜,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到他。 但实际上站在门口的是小刀。 小刀又叩了几下,问:“离姐,你起了吗?” 苏离打了声哈欠坐起身,回应:“起来了。” 小刀似乎起得很早,声音里充满精神气,说:“早餐给你放门口了,你记得赶紧吃啊。” 苏离听这话,穿衣的动作迅速加快,走到门边问:“你们都吃过了吗?” 小刀:“啊,一小时前就吃了。” 苏离穿了件外套开门,不由皱眉:“那你怎么不早叫我?” 小刀抓抓脑袋,迎面感受到一股被所有人抛弃的不满,笑笑:“这不你还在睡嘛,又没什么事,不忍心叫醒你。” 苏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眼早餐,一杯牛奶加一盘手工饺,正冒着热乎的香味,顿时郁闷扫空。 她将早餐端起来,问:“起这么早帮忙做早饭了?” 小刀摇头:“早饭都是周婶准备的,我跟着哥几个去院子铲雪了,刚忙活完上来呢。” 苏离看了眼边上阳台外,雪似乎已经停了,却也不见阳光出来。 她想起昨晚的事,随口问了句:“昨天什么时候来电的?” 小刀想了想说:“你不知道吗?也就三十分钟差不多吧。” 三十分钟,那自己应该早就睡了。 “后来呢?我睡了以后你们又做什么了?” 小刀摸摸脖子:“也没什么,就曜哥把电线给修好了,然后大家都上楼休息睡觉了。” 苏离点点头,听着这声曜哥不禁失笑,她的跟班什么时候拜了别人做小弟。 苏离转身准备回屋,又听小刀想起什么说:“对了,好像昨天曜哥有什么事要找你,但是你已经睡了,说叫你没反应。” 苏离停顿,疑惑:“他有什么事找我?” 小刀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呀,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苏离不聊这事了,再次回头看小刀,见他胸前挂着只相机,指了指问:“干嘛去?” “哦,我去拍点山里雪景,这么美不拍可惜了。” 苏离点头应允:“行啊,别给我走远,待会儿还得叫你。” “诶。” 苏离回了屋,快速收拾了房间,找着昨天换下的衣物时,心里有点疑惑。 她昨天放的不是这个位置啊,像是随手一扔,扔到了右边椅子上,可椅子又偏偏是在左边…… 一时间记得有点错乱,估计是睡太久脑子糊涂了,她使劲拍了拍脑门,转身出门去洗漱醒脸。 屋子前院门口,凌曜跟姜进一人扫完一边雪地,后者正准备收工进屋,回头见凌曜站在原地,眺望着山间某处方向。 “看啥呢?”姜进走近问。 凌曜侧了侧头,低声说:“昨天老徐给我打电话了。” 姜进知道老徐是谁,经常跟他们救援队联络的民警,平时有事没事都会来通个信,共同维护山区内的治安。 姜进听凌曜这口气,警觉事情不乐观,问:“说什么了?” “昨天山下带枪那家伙的三个同伙,都是抢劫逃命过来的,很有可能从西南方向开车混进山里了,估计手上也有枪。” 姜进吸了口凉气,愁道:“那怎么整?这么多山路呢,又下着雪。” 凌曜分析说:“躲得了一时,躲不到过年。他们就算抢了几个亿,也得有命花,肯定会想尽办法逃出去。现在警力已经包围几个关键的出山口,待会咱们也去一趟看看。” 姜进稍存戒心:“可你不说他们有家伙吗?” 凌曜反问:“他们有家伙,难道我们就不能有?” 姜进斟酌了下,还是有点退却:“这太冒险了,警察有武装,他们自己也能抓到。” 凌曜沉了沉气,说:“你说得对,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抢劫犯要是在昨天雪下大前就进了山里,第一步肯定是将车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弃了,然后想尽办法乔装找路出去,如果实在出不去,他们还可以找个退路,把抢来的赃物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 姜进拧眉思忖了下,想到一个重要的点,说:“那他们要是在晚上就埋了,这下了一夜的雪,接下去的搜寻工作难度不是更大吗?” 凌曜点了点头,说:“但现在赃物不是主要,抓人才是首要。” 姜进叹气说:“这又是持枪又是抢劫,中间还绑人,抓到了该直接毙了吧。” 凌曜收了铲子,转身往院内走,说:“持枪抢劫最少十年有期,他们这情况,要是接下去跟警察拼出命来,也直接玩完了。” 姜进跟着他也不久了,每回都能听他说出点门道来,追上去问:“你怎么那么清楚?” 凌曜懒得给解释:“你也持枪,你不看看法?” “我那是猎/枪,有合法持枪证的。”姜进替自己辩解,“再说你不也有吗?” 凌曜淡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进屋。 抬眼间,三楼露天平台上有人影闪过。 此时,苏离已经吃完早饭,自觉地下楼找水池洗盘子。 这一餐吃得有点饱,尤其是那杯牛奶,苏离平时不常喝,但又觉得不能浪费,勉强着喝完,结果就是撑到打嗝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借助运动来消化,走到后院见小剑一个人在劈柴,木柴被一分为二,落到地上咣咣响。 她走过去问:“需要帮忙吗?” 小剑回头见是苏离,摇头憨笑:“不用了姐。” 苏离皱眉:“你也叫我姐?” 小剑不知道自己哪儿回答错了,小心地解释说:“我跟小刀同龄,跟着他叫你姐没错吧。” 苏离顿时没得争了,舒展眉头:“嗯。” 现在这年头,毕了业工作以后,好胜心总想让自己在更年轻的人身上寻找对比,不管是年龄还是阅历或者是优越感,但其实最惆怅的不过是离开象牙塔没几年,而那段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她不免失落地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跟小剑找话问:“你是哪里人?怎么来救援队的?” 小剑提斧用力下劈,一边说:“我家就在另一个山头,我从小是被我叔带大的,出去也找不好什么工作,几个月前正好看见他们救人,也就过来加入了。” 苏离联想起周婶先前说的,问:“那你来的时候,凌曜跟姜进都已经在了?” “嗯,不过凌队要来得更早些。” 苏离问:“多早?” 小剑想了想说:“大概快一年吧,也说不准,你可以自己问他。” 苏离又问:“你们队长多大了?” “二十九。” “二十九……”苏离跟着念了一遍,又试探说,“这年纪结婚了吧?” 小剑像是听到了玩笑:“哪能啊,我们平时都待在山上,下山的次数不多。除了自驾游客往来都没人,开十几分钟的路才能找到下一个村落,更不用说见女的了,凌队还是单身。” “这样啊。”苏离点了点头,继续问,“你呢,没考虑过结婚吗?” 小剑被问到这,脸上浮现出害羞色,拿起斧子低头继续砍:“有考虑,但哪有那么容易找姑娘。” 苏离换了个话题:“接下去的人生呢?一直待在这儿,无私奉献地救援别人,不安排个人计划?” 换成苏离,她觉得能偶尔尝试却难以坚持。 小剑淡笑说:“也说不到什么无私,我们待这儿组了队就要救人,不能挂着头衔做空事啊。” 苏离在这话中感受到一股力量,谈起话来便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采访精神:“没想过出去自由点吗?这儿看着对你们来说挺枯燥的。” 小剑倒没怎么细想,说:“救援队是在这儿挂名,其实我们来来去去也自由,哪天不干就不干了,再说这山里也不止咱们一个队。但是凌队跟姜哥在这,我也不离开。” 苏离看着这小伙,劈柴的劲大,信念倒也很坚定。 她结束这话题不谈了,站在边上看着他上下挥斧。 过了会儿,她觉得无聊,问:“我能试试吗?” 小剑停下来看她:“啊?” 苏离指了指他手上:“我来试试劈柴。” 小剑有些为难:“你真要试?这可是有点危险的。” 苏离已经脱了外套撸起袖子,走上前去接斧头,说:“给我。” 小剑只能递给了她,自己走到一边。 苏离提前准备了劲去接,没想到到了手上还真有点分量,她双手握住斧柄,知道这样省力,斧尖对准支起的木柴面来回点了几下,然后用力砍下去。 结果方向不对,劈歪了,木柴被带倒在地。 苏离有点没面子,枉她还蓄了好久的力。 她重新将木柴立起,摆好动作准备再来一次。 但还没等劈下去,一道吐槽声从身后砸来。 “姿势不对,手臂也太僵硬,留着这力气适合去砍人。” 苏离举着斧头顿在空中,回头去瞧说风凉话的人,果真如她所料,对方正迈着悠闲的步子朝自己走来。 苏离觉得手中的斧头在蠢蠢欲动。 她暂时忍住了,虚心求教:“那怎样才算正确姿势呢?” 凌曜走到她身边,很有经验地亲自指导,准确握到了她的手肘处,将原来绷直的手臂微微弯曲,又拍了下她小臂上的肌肉说:“放松点,一点力气就够了,看准横切面一刀下去。” 苏离突然间明白刚才为什么失败了,她的力收得太紧了,过犹不及,反而忘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她想明白后释放了点力气,很自然地举起斧头垂落下去,木柴瞬间分成两块。 苏离吐了口气,嘴角露出成功的笑,不过瘾的又继续劈了几块。 凌曜在一边瞅着,某个时候拦住她:“行了,再劈下去可以串羊肉做牙签了。” 苏离:“……” 8.第八章 8 苏离见木块劈得差不多,将斧头扔地上转了转手腕,眼见某个人还未离开,趁势给自己抹了点面子,嘀咕道:“这活也不是说多难。” 她说话的时候没看凌曜,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是对谁讲。 凌曜淡淡瞥她一眼,低头拿出打火机,就地侧身点起了烟。 小剑在他俩之间瞧了两眼,莫名觉得气氛不对,噤声弯腰去捡地上一堆被大卸八块的小木头。 苏离轻咳一声拿手扇了扇,也没说烟味难闻。 她走到后院一处角落,这边的雪地已被清扫过了,地面是湿的。空气被整夜的暴雪洗涤后,纯净清冽,山间浮起烟雾,满世界的白色,美如仙境。 苏离闭上眼睛,对着冷冽的空气吸了一口,沁人肺腑。 凌曜站在檐下,安静得吸着烟,目光朝后院的山林看,只偶尔那么一瞬在她身上掠过。 苏离心情愉悦,沿着院子边走了一圈,光顾着欣赏周围的风景,没注意脚边,突然撞上什么东西,她停下来低头看。 全黑色的毛丛,有一半隐藏在黑棕色木盆架下,这附近堆了一些同色系的杂物,因此她先前没特别注意到。 但让她瞠目的是,下一刻这丛黑毛动了,顺带着将下半身的棕褐色毛也袒露出来,最后探出来的是正在睡眠中却被她踢醒的狗头。 小黑看似是在困睡打盹中,扭过头瞥向苏离的脚,紧接着昂首看着她眨了会眼,下一秒立刻伸直四肢抖擞着站了起来,振奋地摇了摇尾巴。 苏离暗暗吞了口水,完全没料到这儿趴着一只沉睡的老虎,但她有了上回的经验,觉得这次心理素质能有所加强。 她没有甩头就走,因为那会使得自己看起来心虚慌乱,这狗脑机灵得很,保不齐没由头地追着她满院乱吠。 苏离看了眼边上窗台,那边正巧放着一袋已经开封过的狗粮。 她虽没养过狗,但也知道要喂这东西,佯装熟练地过去拿袋子,打开后抓了一小把在手上,仔细观察黑犬的眼神跟动作。 小黑果真一瞬不瞬盯着苏离的手,似乎有那么一会变得很安静,连大气也不出。 苏离心里稍有把握,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两只脚的退路留得很大,她弯腰将手上的狗粮很缓慢地放进盆里,而不是扔进去。 当时她心底想的是,这种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实别扭,尤其狗的主人还在背后盯着她瞧。 她不明白自己想证明什么,或者只是为了克服儿时被狗咬伤留下的惧怕心理。 苏离将狗粮完全放盆里,觉得手心都冒出了汗,还没等正常起身,小黑突然毫无预兆地朝她吼叫:“嗷!汪汪!” 苏离双腿一抖,原地懵了半刻。 小黑迅速往前蹿出一步,撒脱般连续疯狂嗷叫。 先前那股稍稍压下去的恐惧瞬间不抑反升,苏离面色灰白地急叫一声,拔腿往反方向跑。 转身的那一刻,她甚至看见小黑似乎挣脱了铁链,紧随着她的脚跟快步追来。 苏离一时间已不知哪儿才是安全的,但她跑动的模糊视线中看到一个人,倚在门边站着吸烟,同时也朝她走了过来。 当时脑子一空什么也没想,她顺势朝来人身上跳了上去,迎面死死地抱住对方的脖子,紧闭双眼不敢看,喘气声中还带着虚怕。 但即便如此,身后的犬吠声依旧不休不止。 凌曜原本打算过去解围,没想到才走了两步被人钉在原地。 他幸亏自己当时将烟拿在身侧,否则难免烫个对方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他上半身已经被人挂了足有半分钟,看情势他丝毫不需要给人托力,人家也能稳住不掉。 他一手夹着半支烟拿远,嘴里呼出口残留的烟味,另一只手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没见反应,后仰着头看自己左肩上的脑袋,平静地说:“这狗没咬到你。” 苏离仍旧不松手,也没回头去确认,两只手臂不依地晃了晃:“你让它走远点。” 凌曜被她带动着也晃了下,只觉得这种感觉丝丝渗入,让人心底犯痒,像是情侣间玩的那种欲拒还迎的撒娇。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拍在她背上的手又继续抚了两下,说:“它被绳子拴住了,跑不到这边来的,不信你看。” 她还是没反应,但似乎自我安慰了会,才慢慢回过头来,亲眼确认了情况,接着松手按着他的肩膀,双脚平稳着地。 凌曜人高,看她的角度一下又成了俯视。 彼时他的手还放在她肩后,被她的长发无痛无痒地撩了几下,他搓了搓指尖收回来,突然间也被自己的烟味呛了几声,索性把烟扔了,就地踩灭。 苏离落地后没敢正眼瞧他,觉得刚才的行为着实没面子,但又不想做什么解释,看似说什么都蠢,低头别扭地站了会儿,撇开眼看别处。 院内只有他们俩人,气氛突然间静得很,没见小剑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有没有瞧见刚才那一幕。 就这么站了会儿,谁都没说话,小黑慢慢也不叫了,安静地蹲回了自己的地盘,独留着俩人对着空气相互尴尬。 就在苏离垂着脑袋太累,准备抬脚往屋里走的时候,凌曜出声了:“你运气不好。” 苏离听到这话侧过头,悄悄抬眼看他:“啊?” 他原地换了个站姿解释:“这狗不是针对你,是你喂它的东西不对。” 苏离困惑:“狗不吃狗粮吗?” 凌曜看她重新低下去的脑袋,说:“上次吃过拉肚子,后来就不爱吃了,谁喂给它吃就以为谁要害它。” 苏离逐渐搞清了缘由,顿时恢复些底气,至少她不至于遭狗嫌,抬头又不解地质问他:“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早提醒我?” 狗主人给了个很渣的理由:“好长时间没吃了,顺便看看还爱不爱吃。” 苏离彻底无语,一口恶气卯足劲却上不来,最终冷哼一声回屋了。 她心底不快,尤其在经过吧台时,看见小剑在跟小刀嚼舌头说院子里那件事,那股火差点没压住。 小刀见苏离面色难看,迅速扯了扯小剑,微笑打了声招呼:“离姐,上楼去啊?” 苏离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拿手点着小刀警告:“要是等回去,发现你在所里跟人乱说……” 小刀还没等苏离说完,立马举掌发誓:“你放心,我绝对不说出去。” 苏离瞪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等木楼梯上的脚步声没了,小刀又赶紧回头问小剑八卦:“你说真的呀?他们俩投怀送抱了?” “我能看错吗?”小剑笃定道,“我就是不想让自己尴尬才出来的。” 小刀进一步询问:“那他俩……亲了没?” 小剑摇摇头:“后面的没看到。” 小刀:“你怎么没看到呢?” 小剑:“没看到就是没看到啊。” 正说着,旁边的门口又进来一人,两人同时回头一看,默契地将话题打住,不继续了。 凌曜冷眼看小剑,下巴往身后抬,说:“你什么时候干活半途而废了?” 小剑想起来那堆还没收拾完的柴火,低头挠了挠脖子,擦肩往后院走去。 剩下小刀一人,为了避免也被瞪视,目光四处望,找了个由头说要打电话,赶紧溜之大吉。 整个上午,苏离窝在三楼房间没出去,并不是她觉得没脸见人,而是她不想浪费时间,正好趁着有空赶私人汇报。 她得幸于昨天出门带了轻便电脑,又借了这边的网络,与事务所里的同事交接了重要的私密情报,把几个客户赶着要的资料整理了一遍,然后开始写惯例定好的每周调查汇报。 这份差事不好应付,内容没分量是常有的事,关键看怎么充实要点,这就跟写作文注水一样,看溅起来的是水坑泥还是白浪花,只不过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关乎事务所的存亡。 没耐性看到满意汇报的客户会怀疑或者撤单,更甚的还会来所里闹事告诈骗,苏离没少遇上这种糟心事,有一回还吃了官司,收到传票跟人走了趟法院,最后赔了点钱才算了事。 她只能安慰自己,人在江湖飘,总要挨着刀。 别人是看她刚入社会的弱女子,才会觉得软柿子好欺负。 总有一天,等她吃完所有亏,磨出经验来,看谁还会叫嚣到她头上。 但作为服务性质的私人机构,客户是上帝总没错,所以就连一份简单的图文汇报,她都字字斟酌来回检查了好几遍,才在确定的那一刻发出去。 中途,小刀很自觉地上来敲门,端了一杯已泡好的杯装奶茶,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苏离正好渴了,拿过来抿了口,随意问:“你从哪要来的?” “我没问谁要。”小刀实话实说,“是曜哥给我的,我就泡了。” 苏离舔了舔唇想,当我没问。 但不可否认,这味道还挺好喝。 她坐在桌前,继续往电脑里打字。 小刀在一旁干看着,突然插嘴:“姐?” 苏离盯着屏幕:“嗯?” 小刀放低声音说:“我刚才看曜哥跟姜哥不太对劲。” 做他们这行的,平时工作上得有较强的思维应变,对很多事物的关注点要敏感。 小刀说不对劲,苏离就提了神问:“哪儿不对劲?” 小刀憋到现在回忆起来,说:“他俩从扫完雪回来就挺严肃的,之前我在楼上拍风景,还看他俩站院子门口接头交耳,好像在说什么大事一样。” 苏离停下打字的手,侧过头看小刀,自己又回想了下,从昨晚到现在隐约间也觉出点不寻常,问:“他们现在在哪?” 小刀:“在楼下呢。” “那你再去盯着,别让他们觉得你在怀疑他们。” 小刀眼神难得认真:“嗯。” “还有——”苏离叮嘱他,“重点给我监视他们那个队长。” 苏离特意没叫人家名字,想给自己避嫌来着,没想小刀多嘴提醒说:“他全名叫凌曜。” 苏离抿了抿嘴,突然微笑:“我知道。” 小刀脸上是懵的。 苏离指向门口:“还不快去?” 小刀反应过来,匆匆跑出房间。 窗外天色依旧不明朗,山头阴郁,积雪不化。 苏离回到电脑前,继续伏案工作。 写完所有重点汇报,她有丝犯困,喝了口奶茶,起身走到床底下,拿出随身带来的便捷袋。 里面东西不多,苏离伸手探到最隐蔽的角落,抽出一本厚重的牛皮笔记本。 走回桌前,她神情凝重地将它放在灯下。 这是属于苏离父亲苏林俭的生前日记。 自苏林俭在年初去世后,苏离在整理他书房时发现这一笔记本,里面写了不仅仅包含日常的工作跟生活,还有一些曾经探寻而未果的调查心得。 除此之外,苏离又在父亲生前告知她密码的u盘中,找到他从时任某社会新闻记者开始到之后转行做私人调查以来的近三十年大量工作笔记,涵盖的格式有文档、图片、视频不等。 这于苏离来说无疑是一个宝贵的学习范本,尤其在这堆所遗留的数据中,不难排除有父亲被害的关键证据,后者作为主要因素更让苏离在那时毫不犹豫地接手了事务所。 短时间内无法阅完所有笔记,苏离便在闲暇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充实自己的同时也回顾当时的各种调查干货。 如今已大半年过去,苏离还是粗略看了一半。只因苏林俭的日记书写摘要比较特殊,有时会标志化,以短字跟要点来简短叙述,她偶尔看到一知半解,还会找汪美怡讨教。 这会儿,她解开笔记本的锁,翻到上回插页的书签,继续往下看了几页,视线瞥向上方日期,注意到当时正好到了年末。 苏离记得那年自己读初一,寒假前的期末考结束,全国很多地方遭遇严重雪灾。同时那一年,苏林俭辞去新闻记者一职,转行做起了私人调查,却比之前更加忙碌,因而跟汪美怡的感情也就此淡化,导致后来走向分居的局面。 苏离心底感慨着,正要翻下一页,门外敲门声骤起。 她掩上笔记本放好,走到门口打开,看见凌曜站在门外。 他人够高,脑袋快及门框顶,苏离一开门就感受到无形中压迫下来的气势。 苏离平静地看着他,努力不去想早上那件事,故作轻松问道:“什么事?” “中午了。”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喊你下去吃饭。” 苏离正想怎么不是小刀上来,眼角偷偷往走廊上瞥,对面的人一语揭穿:“小刀已经在吃了。” 苏离心底暗骂吃人嘴软,表面上得体地整理了下头发,说:“嗯,我马上下去。” 凌曜转身准备走来着,目光掠过她嘴角,不由停下来提醒了句:“你嘴边有东西。” 苏离用手去摸:“什么东西?” 他近距离仔细看了眼,得出结论:“好像是奶茶。” 9.第九章 9 回到房间,苏离用舌头甩了下嘴角,果真有点黏腻,应该是刚才喝了大口溢出来沾上的。 她到桌前关电脑收拾,心底叹服这人虽然话少但眼神太精,似乎各种细节都难逃他眼底,换在工作中不是个容易对付的目标。 走出房门,苏离舒展脖颈上走廊,经过303房间时发现门竟开着,凌曜在里面换衣服,已经是穿好的状态。 她原本想直接当路过,但看到房间里面的装置摆设不禁停下脚,走到门边往里探视张望。 凌曜察觉身后有人,回了回头:“看什么?” 苏离一边四顾他房间角落,一边问出心底疑惑:“三楼的房间都是一样的装修吗?” 凌曜回:“不仅,二楼也一样。” 苏离点了点头,见他房间里没多少私人杂物,乍一眼看去跟自己房间没明显差别,心说这可不能走错了。 凌曜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下一秒就应对这潜在隐患做了提醒:“所以你看过了,也记得自己的门牌号,又是在尽头,应该不至于半夜走错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中整理着一件衣服放进柜子里,眼睛转过来盯着苏离瞧。 苏离不知为什么,那眼神看得像是该让她心虚一样,于是昂首回视过去,坦荡挑衅:“你别走错才是大幸。” 他似乎笑了一声,关上柜门走过来,中途随手拿了椅子上的外套,到了门边特意又给她指示门把,说:“还有,门的方向也不一样,是不是只有喝高了的酒鬼才会认错?” 苏离心底不屑,因此也没听出他的话中含义,转身先他一步下楼。 凌曜腿长路熟,到了二楼半就将人追平了。 苏离不习惯走木梯,难免怕摔脚,又不想让人超前,于是顺便为了化去接下来的尴尬,主动找人谈话:“那什么……” 正要擦肩,凌曜听见她开口,脚步刹住慢下来,走在扶手外侧看着她:“什么?” 苏离让自己保持正常语速:“我听小刀说昨天晚上你找我?” 凌曜回想起来,应该是为了防止小刀进门而特意说的那句,没想人居然放心里了。 不过他也算是实打实地去找她了,但要说送牛奶给她解酒这理由,瞧她现在这气性跟觉悟,看似也没必要讲了。 他索性随便扯了个借口:“就跟你说下来电了。” 苏离挑眉:“就这样?” 他听她似是不信:“不然你觉得呢?” 到了二楼,两人同时拐弯,不分前后。 苏离又问:“我那时是不是已经睡了?” 凌曜反问:“你说呢?” 苏离显然不太愿意相信他的话,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找她的真实原因是让现在的他难以启齿的,所以他不肯说。 既然这样,她便刨根问底:“你为什么要跟我来说来电了?” 他见她没完没了的,也没烦躁,回道:“小刀给你送蜡烛上去,放在卫生间门口,但是你没拿走,说明你在他上去之前就已经回房了,提醒你来电了是觉得你可能还想做点事情。” 苏离顺着思路说:“但是我没开门,你觉得我可能睡了,所以也就不说了是吗?” 凌曜低头走路:“嗯。” 苏离观察他两秒,见他脸上没有表情,她回过头看脚下的阶梯,突然道:“其实呢,我那时候还没有睡,我在房间听音乐,所以没听见敲门声。本来也有点事情想做的,以为一直没来电,后来就这样睡着了。” 说完她又去看他,起初还是没表情,倏然间漾起一丝突兀的笑意,带着种小夸张。 苏离不知道他笑什么,有点莫名。 但也就过了一会儿,他收住表情,侧过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当时多敲一会门,好让在房间里的你听见为止是不是?” 苏离没有答,心中想这脑袋瓜还算能转过弯来。 而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那个脑袋瓜却想了句:傻妞。 苏离觉得自己这扯谎带得很有效果,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去提醒来电的事情,回到刚刚他说过的某一句话上,问他:“蜡烛是你让小刀送上去的?” 凌曜这次没有正面回答她,因为俩人已经一路说着到一楼了,而他也看出她搭话的目的,抬手拉开触及额前的风铃串,并朝前做了个手势:“女士优先。” 苏女士闭了嘴,前脚先行一步往饭厅走去。 饭桌上,其余人已坐在位置上,就等他俩了。 苏离见小刀举着筷子坐那,眼馋地看着一桌菜,过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对方心虚地回头,眼里带着求饶。 苏离拿眼神乜他:让你盯着人怎么自己在这坐着了? 小刀摆着一张苦脸回应:没看住人。 苏离若无其事般坐下,看着桌上菜色,比昨晚还要丰盛,都是家常特色,鸡肉炖土豆、豆腐粉条、鲫鱼汤、萝卜排骨…… 周婶替苏离盛了满满一碗饭,说:“听小刀讲你一上午都在工作,偶尔也要注意休息的,人这么瘦就多吃点饭。” 苏离说了声谢谢,接过碗时却有点为难,周婶实在太热情好客,这饭量比她平时吃的多了一倍,但又不好当人家的面将饭给减回去,也就犹豫着放下了。 她吃饭的时候话不多,一边慢悠悠地吃菜,一边听旁人讲话。 怪的是,这顿饭的气氛跟昨晚不同,除了小刀跟周婶,另外三个男人基本也没怎么说话,神情凝重,像是待会要去赶赴什么大事一样。 苏离扒饭的时候,半张脸埋在碗中,抬眼悄悄瞥向对面的凌曜,他低头吃得很快,嘴里一刻不停地在嚼,咬肌带动着颈处的经络微微隐现,目光往下移,才又发现他穿得很少,这副身体似乎很抗冻。 他的座椅后面,搭着一件刚才带下来的防寒衣,苏离猜测他要外出去忙什么,这么想着咀嚼的速度也不禁加快。 期间,凌曜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匆匆吃完最后一口,拿起手机看了眼,然后走到后院去接电话。 苏离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在有意回避。 没多久,姜进也吃完了,再是小剑,两人几乎同时起身。 小剑见凌曜还没回来,拉住姜进的胳膊低声恳求:“哥,就让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姜进心中有谱:“你就别去了,在这待着。” 小剑苦恼:“我待着也没心思啊。” 姜进安慰:“这又不止你一个人。” “……” 两人一言一语说着,苏离跟小刀互看两眼,她渐渐听出点意思,合着真有事瞒着他俩,又不摆到台面上来说。 凌曜接完电话回来,走到椅子边提了外套,对周婶说了句:“我跟姜进要出门一趟。” 周婶关切地问:“又有什么情况吗?” 凌曜含糊答道:“小事情。” 苏离不觉得是小事情,她想站起来问他,奈何手中还剩小半碗饭没吃完,放久了已经变得冷冰冰,食不下咽。 她放下筷子,已经吃饱。 凌曜注意到她的动作,倒是挺给情面地说了句:“吃不完就别吃了。” 苏离看他一眼,又看向碗中,没有动作。 他突然放下外套,隔着桌子伸手过来,问她要碗:“还吃吗?” 苏离立刻摇了摇头,递上去问:“你要干什么?” 他在碗中倒了些剩余的肉汤汁搅拌,外加几根骨头,转身之前说了句:“小黑还没吃过。” 苏离一双手愣在空中。 凌曜重新来到后院,苏离趁机也溜了出来,走到小黑地盘的几尺之外停住。 凌曜正蹲着身子往狗粮盆里倒饭,压根没往后瞧过,却突然宽慰她说:“吃饭的时候它比谁都认真,不会盯上你。” 苏离狐疑他背后长了双眼睛,慢慢移近了几步,站在他的身后边,仍安静着没说话。 凌曜揉了揉小黑身上的毛发,看着它低头美味地吃着,起身转过头面朝苏离,问:“有事找我?” 苏离点了点头,瞟他一眼:“你待会要去哪儿?” 凌曜叉腰立着,两只脚分站在苏离前后,让她有种被半包围的局促感。 “巡山。”他简短回答,又像是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补充了句,“不下山。” 苏离已见过积雪路况,没有指望下山,问:“开车出去吗?” “嗯。” 苏离可疑地看他:“不是说开上路就变成扭扭车了吗?” 她还清楚记得昨天他话中的嘲弄。 可他此刻却又道:“那是你的车,爬坡差抓地力不足,还有开到坑里的技术,你觉得能相提并论吗?” 苏离顿时觉得自己愚蠢,不是蠢在不会开车,而是跟着他的贼车上了山,还被人里外吐槽。 但她也没气馁,心底里攒着一股气势,表面维持淡笑,说:“你就别糊弄我了,这种天气也没人上山玩,巡山能巡出什么。难不成你在山洞里养了女人,准备给人雪中送炭投食去?” 凌曜直视她的脸,抿了抿唇没说话。 苏离又是轻轻一笑,别过头去,底气上来,走开一步说:“敢不敢打个赌?” 他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赌什么?” “要是我能猜中你出门的目的……” 凌曜眉头倏然一皱。 她回过头来看他,继续说完:“你就得带我一块出门。” 10.第十章 10 “不行。” 凌曜想都没想地拒绝,连让她说出口的机会也不给。 苏离见此也不急躁,神情愈加坦然,对着空气轻飘飘说了句:“打赌都不敢的男人,比不上女人。” 凌曜已转过身去,想佯装没听到,但又无法忽视她话中所带的讥诮。 他顿了会儿,稍微妥协:“那你倒是说说。” 苏离淡淡地勾起唇,却不明目张胆,朝人挑了挑眉:“先声明,赌注成立。” 凌曜闲淡地瞥她一眼,里面那股隐隐的得意劲让他预感自己没有胜算,却又想听她接下去说。 苏离朝他稍微靠近一步,故意凑到他面前,眼睛却看着后院栅栏外高高的山林,分析说:“你出去是提前计划好的,所以肯定不是紧急救援,但又必须在某个时间之前赶到,大致是山区范围内需要你们协助的,也有可能是巡查或者追踪什么人跟物。” 凌曜盯着地面上某个点,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没看错,昨天那事还没上你们当地新闻,也就是说剩下几个逃犯还没被抓到,照这样看来最大的几率是逃进山里了吧。” 她说完,抬眼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眨了下眼,像是在找他确认。 凌曜感受到目光也低眸看过来,视线交汇,这是俩人第一次近距离对视。 昨晚还迷迷糊糊地睡在他床上的人,此刻在他眼皮子底下抖着智商明面挑衅。 凌曜率先别开眼,语气平淡:“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她凑近追问:“但我猜对了是吧?” “不对。”他并未看着她的眼睛。 苏离无所谓地耸肩:“如果不对,那小警察就是在骗我。” 他闻言转过头来:“你还问警察了?” “嗯。” “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上午,我打电话问的。” 凌曜凝视她几秒,似是没料到她会出这一手,沉了会气才干脆承认:“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去追人。” 苏离心底不由满足,那是一种气势上的弥补,尤其在这个人的面前。 她这才又礼貌一笑:“其实……我骗你的。” 凌曜蹙起眉看她。 苏离老实道:“我没打电话。” 凌曜:“……” 苏离心中乐呵着也没给解释,正想转身回楼上收拾点东西跟着他们一块出门,却又听他说:“你傻不傻?” 她顿步回头。 凌曜看着她,眼睛黑亮:“说你傻吧,但你又猜到了。说你不傻,明知道前方有危险还要去。” 苏离只说:“傻不傻是我的事,履行赌注是你的事。” 凌曜没再说了,也没表示认不认可。 苏离趁他变卦前,赶紧穿堂上楼去换衣准备出门。 小刀见她风风火火,跟到楼梯口问:“离姐,你干嘛去啊?” 苏离一句话解释完:“去追昨天持枪犯的同伙,估计躲在山里面。” 小刀吃惊:“这不是警察的事吗?你跟着去干什么呀?” 苏离懒得再繁复交流下去,随口敷衍:“出门透透气。” 小刀愣在原地:“透气需要这样冒险吗?” 苏离人已经消失在拐角。 一分钟后,苏离挎着一只随身小包下来,她上午出门带了不同规格大小的两只摄像机,这回挑了款小型的附带手机放包里,另外为以防万一,塞了几百现金,虽然她不知道在这穷山僻壤外加冰天雪地,有什么地方需要消费的。 她以前做娱记时,经常需要面对突发而赶场子报道,因此得随时待命,有时候一天跟着明星奔赴几大场地也不带喘,但那种累让她觉得很值得,或者说让她更有动力去追踪采访。 然而此时不比往日,没有上级领导的监督委派,她却更情愿主动去探寻,或者说是新闻人的直觉,也可以说想历练如父亲当初那样有徒手而归打算的探索精神。 至于冒险的成分有多大,她自认为也是个怕死的,尤其昨天在车上被劫持,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但随行还有两个男人,她又自觉添了份安全感。 苏离一口气跑到前院,凌曜正在往后备箱装什么,砰一声给关上了。 他转过身来,就见苏离整装好一切,等着出发。 苏离同样看着他,发现他戴着顶与昨天不同的帽子,前后都有帽檐,是顶经典款式的猎鹿帽,遮耳的帘子被两根带子翻起在顶绑了个结。 她奇怪,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戴猎鹿帽吗? 凌曜明显还有些犹豫之色,对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离赶紧上前一步站到门边贴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后悔?” 凌曜实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你去的目的是什么?” 苏离一派悠闲地望着木屋前院的景色:“跟你们一样。” 这时,姜进从一旁过来,他手上牵着根绳子,末端正是刚进食完毕的小黑,浑身抖着机灵甩尾。 苏离斜眼一看整个人不由站直,不敢置信地拿眼神询问狗主人。 凌曜瞅出她眼底一丝退却,嘴角一掀将小黑牵到身前,冲她打招呼:“要去的话,跟它一起挤后座?” 苏离心底不由骂了句渣话,眼睛却是看山顶风光,强忍住退缩的念头,平静地说:“可以啊。” 姜进不由失笑:“呦,美女这是不怕野兽了?” 苏离毫无负担地回了句:“反正我是跟你们一起的,我要是出什么意外,你们这救援队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姜进听状,碰了下凌曜的肩,低声耳语一句:“还挺伶牙俐齿的。” 凌曜回他一眼,再看向苏离时,她已经在拽后车门了。 这次是凌曜开车,车钥匙还在他手上,车门自然也开不了。 苏离不拉了,静观其变。 凌曜故意磨蹭了点时间清完车顶积雪,才走上前头,经过她身边时,说了句:“允许你上车,但记住一点,凡是在这座山里,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 苏离微微颔首:“是,山大王。” 凌曜睨着她傲娇着屈服的侧脸,上去解了门锁。 苏离顺利上了车,准备关车门时小刀从旁边过来,趴着门边丧着脸说:“离姐,你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吗?” 苏离拍拍他的肩安慰:“放心,这次用不着你,就当是我的私人工作,你好好休假。” 小刀平时跟班久了,被苏离随叫随到,没少嚷着要休假,真到了有这种机会,却又觉得没意思了。 但他看出苏离眼中的坚定,又泄气道:“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这边尚是如此,另一边的小剑也被劝了回去。但他始终不甘心,尤其是看见苏离作为外来客却已坐上了车。 苏离撇开眼,收起自己争取而来的优越感,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 凌曜在前座通过后视镜看着她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冒险精神的。” 苏离抬头去看,镜中的人已经将头扭过去了。 而那只原本被安排跟她一起坐后座的黑犬,此刻正被它主人放在腿脚边揉毛发。 时间紧迫,没过多久,姜进上了副座,臂间勾着一只长型杆状袋子,将之放在脚底边。 苏离不免多看两眼,才警觉出这里面会是什么。 她装沉默,看窗外风景。 前边,凌曜将小黑交由姜进看管,小黑凸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苏离倒也没再叫了。 凌曜早启动了越野车,预热过一点时间,才终于开出院子。 出门的路不是昨天上山那条,而是朝更深入山中的方向。 山半腰地势渐高,积雪覆压,加上路面崎岖,路并不好开。 凌曜控制着车速,只为求个稳当。 苏离坐在他后头,转头望着窗外,靠这边的路沿下方是一处宽阔的低谷,已被大雪覆盖,看不出原来的地貌。 山路边沿立着一座座被雪覆盖的防护墩,一路前行倒也安全,只是车才开出去没几分钟,空中就毫无预警地飘起了雪。 已成气候,来势不小。 苏离开了点窗,外头风雪交加,前路白茫茫一片。 她自言自语:“怎么又下雪了?” 姜进搭话说:“今年说不准会是个雪灾年。” 苏离翻着手机查天气,北奉市也在下雪。不仅如此,基本上周边几个省市都遭到特大暴雪侵袭,气温跌破近年新低。 她不禁想到自己的车,心也凉了几度。 闲着没事,她聊起天来:“上一个雪灾年是哪一年?” 姜进回想了下,有点记不起来,问身边开车的人,说:“哪一年来着?” 凌曜似乎心里早已清楚,不假思索地回道:“十二年前。” “对了。”姜进猛然拍掌想起,接着又惆怅道,“都那么久了,那时候咱还都在读书吧。” 姜进回头看苏离,问:“美女,你那会儿多大呀?” 苏离其实猜到是哪一年,早上看见父亲那本日记还回忆起来着,只不过顺便想确认一下。 她不说年龄,只答:“我念初一。” 姜进快速算了算,对另一人说:“看样子比我小三岁,比你小四岁。” 凌曜全程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兴许是听进去了,却没兴趣给回应。 苏离见他话少,就有意跟姜进熟络起来,明知故问:“你结婚了没?” 姜进听她问得直接,也爽朗地开起玩笑:“结了呀,我们队都结了。我一孩子,他俩孩子。” 凌曜当即斜了姜进一眼,仍旧没作任何解释。 苏离心底嗤一声,心说骗谁呢,真当她是外来无知。 她故意吃惊地张嘴:“真的假的?孩子都多大了?” 姜进以为她信了,继续忽悠她:“小的五个月,大的五岁了。” 苏离点点头装明白:“哦,能打酱油了,跟我想的不一样。” 姜进眯起眼笑:“你原来怎么想的啊?” 苏离毫不客气地说:“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应该都十多岁了。” 姜进没挂住脸,不满道:“我们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你别误会。”苏离稳住他的情绪,突然换了口气,煞有介事地说,“其实我会看面相,我早给你算过了,你除了有成年生子的命,还有另一种命运。” 姜进半信半疑地看她:“什么命?” “四十脱单。” 11.第十一章 11 姜进早年交过不下五个手指的对象,结局全是好聚好散,如今到了成熟年纪,也不再像年少般轻狂,找个能过安定日子的女人就行。 现在被苏离一句话刺了个激灵,还以为姻缘被打入冰窖了,反应过来知她是唬人,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他整个人如释重负:“美女,既然你会看姻缘,给凌哥哥也算一算。” 苏离花了两秒时间在想“凌哥哥”是谁。 凌曜皱眉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姜进仍是积极怂恿苏离:“你不是会看嘛,看出什么了没?” 虽然刚才对姜进所下的判断纯属胡诌,但苏离以前翻杂书时研究过关于面相一说,里面只是浅谈到事业能力方面,因此稍微懂点皮毛,却没真正给谁分析过。 这要说到姻缘,她并没什么经验,且看这司机也没有心思搭理,就随便倒了句鸡汤应付过去:“这种事得看缘分,缘分之外的就要靠行动,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凌曜一瞬不瞬看着前方,目光轻微晃动。 姜进看透般笑着说:“行了,你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你的,你也别瞎编乱造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思想早就独立了,美女你要是看中谁千万别装蒜,毕竟像你这样条件的应该也没人会拒绝吧?” 苏离背靠着座位,听这后半句话明显意有所指,估计上午那事已经在几个人中传遍了。 早前心底那股郁闷已经没了,现在苏离只剩好奇,这另一方当事人是怎么样的想法。 他看似并不那么在意,早上那会儿也没怎么不自在,说到底吃亏的是她,作为男人要是计较这种事显得没度量。 苏离尴尬地轻咳一声,回姜进:“你高看我了,再说感情这种事跟本身条件没关系。” 姜进开始吹捧她:“城市来的果然就不一样,你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首先要追求事业跟生活质量,个人问题等以后再说是吧?” 苏离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敷衍道:“我要是生活质量上去了,就不会因为赚一条新闻的钱追到这个地方,更不会认识你们了。” 今天坐在一辆车里,畅谈聊人生,过几天下山回去,仍旧循着以前的轨迹继续生存,谁还记得谁。 说白了彼此都是过客,只为各自的人生奔波,不需要太多交集,苏离早看透了这个道理。 社会就是一口大染缸,谁进去不是摸爬打滚,到头来晕染出好好次次的个别体,还会接着不断往上爬,最终不忘初心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苏离始终记得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做事先做人,做人先立德。 她自觉还差这十个字很远,尤其她的调查跟拍常被外人批为没有道德。进了这一行,已经说不清职德与否,她做的一切最终目的只不过是想寻找一个真相,给父亲最后的调查一个明确公正的交代而已。 车子缓慢前行,到了某处岔口前,突然间停下来了。 苏离感觉车身一晃,听凌曜说了句:“先等一下。” 苏离不知道他对谁说,不明情况地问:“等什么?” 凌曜吩咐:“姜进,出去看一下。” 姜进明白,默契点头,下车前拉开他身下的那只长型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杆长/枪,款式老旧却锋芒毕露。 这是苏离第二次见到真枪,但她知道这应该是猎/枪。 尽管如此,还是畏惧。 姜进将猎/枪藏在衣服内,踩着雪地一步步往山路接口处走,到了那他小心翼翼地朝前张望了一会,然后拐了个弯不见了。 苏离满腹疑虑,不得不问还在车内的人:“他去干嘛?” 凌曜揉着小黑不停往后伸出的狗头:“探路。” 苏离指着前方偏左那条,那儿显然是主路,问:“不往那开吗? ” 凌曜没抬头,侧过头反问:“看过山里的地形图没?” 苏离想起昨天随意瞄了眼,摇摇头:“没记住。” 但她想到可以查手机地图,打开软件好久,却发现刷新不出来。 凌曜在前头说:“这儿没有信号。” 苏离随口问:“你常来?” 凌曜突然倾斜着身,在副座前的置物箱里面翻找什么,嘴里说:“翻山头就会经过。” 苏离见手机没反应,索性收了起来,问他:“要是在这出事了,还怎么打电话叫人?” “有经验的会带卫星电话,运气不好的只能走路去找人找信号。”说着他坐回位置上,手上已然多了一张折叠的图纸,递给苏离说,“自己研究下。” 苏离好奇地接过来,图纸边角有些磨损也有点年份了,小心地摊开来看,是一张详细的龙灵山地形图。 地图上山脉面积辽阔,山形呈东北朝西南走向,歪歪扭扭的盘山公路复杂多向,但也出现不少小分支,有几条延伸到一半就没了。 苏离找到她昨天进山的大致口子,然后往边上搜罗,没确定他们的住所。 “民宿是这儿。”凌曜见她眼神错乱,拿手指给她看,在东边方向的中间点上,毫不起眼。 苏离看着那一点,压根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估计那时候还没怎么开发,她目光随着刚才车行的方向游移了一段距离,定在两座山之间,有一个小小的交点,知道这是目前的位置。 凌曜适时又解释:“这地方是鞍部,地势稍微平缓,附近有一些村民居住,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山路交汇口,周围不少路面都有这儿的指向标志,是徒步通往北部高山地区的捷径。” 苏离见他懂的多,干脆将地图放前面,分享着一起看,又问他:“那你是觉得犯人会往这个方向逃?” “只是猜测。”凌曜说,“他们进山的方向是西南,上午警方的直升机已经搜到他们弃车的位置,在这弯口附近。” 苏离看着他手指向的点,离他们当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按照山脉绵延的总长三百余公里折算,这段曲折的里程大约有五十公里。 苏离随即做出判断:“这么长的路,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走完吧?” 凌曜不置可否:“你看到的只是公路,他们不会傻到走明路,一个晚上翻几座山能省下不少时间跟路程。” 苏离又提出质疑:“可是晚上下着雪,如果一直在走,身体扛不住冻,体力也会消耗。” 凌曜说:“沿路低谷处是安家岭,有几家夜宿小馆。” 苏离听闻,拿眼光向他询问。 凌曜接下去说:“警方已经盘问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苏离定论:“那就是走别的方向了。” 她埋头再去看地形图,发觉一路过来几乎全是荒山野岭,如果这几人真没有在安家岭停留,连夜徒步逃跑,没在雪山中冻僵真是大幸。 苏离突然间想到一个可能性,问:“这里的山上有没有没人住的小屋?” 凌曜点头:“有。” 苏离看他:“多大地方?能一直待着吗?” 凌曜回身坐好,低头转着打火机,似是早就猜到,继续回驳:“里面除了烤火避雨不能做什么,平时都是些晚归不方便下山的村民猎人会在那儿留宿。何况你都能想到,警察自然知道,犯人就算待了一阵也马上离开了。” 苏离琢磨得胀破脑子,停顿一会开始联想:“那山上有没有那种仙人……” 凌曜微怔:“什么仙人?” 苏离瞥一眼他的侧脸,觉得自己说下去有点蠢,但各种设想还是得提。 “就是那种仙人洞,一些古装剧里面武侠神人发明秘籍自学练功的地方。”说着她开始浮想联翩,又得劲道,“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值钱考究的古物,这些人又贪财顺便想到捞一笔再走。” 才说到一半,凌曜转过头来,突然朝她笑了声。 苏离表情一滞:“我又猜错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回以淡然微笑:“上学时候,没少熬夜看武侠剧吧?” 苏离听这熟悉口气,知道他又自动开启了吐槽模式,条件反射地先怼起来:“你别说你没看,除非你没有童年。” 对方果然被她反驳得没下文了,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跟她讲道:“别抱太多幻想,那种地方就算有,也是受到景区保护,你以为翻个跟头就能溜进去?别太天真了。” 苏离自觉没天真,她可现实了。只不过现实久了,突然间冒出一丝奇特的想法,在外人看来就见笑了。 这个话题过不去,苏离索性也不想了,但她觉得他心里一定有了什么打算。 正想着,前方拐角有人出现,定睛一看是姜进,他面色轻松地往回走来,猎/枪依旧夹藏在衣领内,警惕地看着周围。 苏离觉得他们多心了。 凌曜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说了句:“还得往前行。” 苏离细心琢磨了下,明白过来:“是这边没发现什么线索吗?” 凌曜将打火机扔回置物箱,道:“这边有个免费无人补给站,但凡有人去过,周围脚印也可以说明一切。” 12.第十二章 12 姜进在风雪中搓着手回到车上,第一句话不是报备情况,而是调侃车内俩人:“看来你们聊得挺欢的啊,走之前还不是这个表情。” 苏离之前为了交流,一直前倾着身子,这会儿窝回座位里,装作无事般看窗外。 凌曜应付了句:“说正事。” 姜进将猎/枪装回袋子里,随即正色道:“问了附近几家,都说没情况。我在路上来回走了两遍,雪地里都只有我自己的脚印,补给站边上也没有人迹出没,应该还在南边。” 凌曜听的过程中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继续往直路前行,推测说:“看来高估了他们,这几个行事谨慎,胆子小,可能走低洼地往西去了。” 姜进点头:“接下去怎么安排?” 凌曜抬下巴示意:“打电话给老徐,问现在在哪。” 姜进会意,低头捣鼓手机,却没信号。 凌曜抬眼看后视镜,补充了句:“老徐就是昨天问你话的警察。” 苏离一直竖起耳朵听着,这会儿虽然没被叫到名字,但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抬头看过去,刚好撞见后视镜中的目光。 苏离:“嗯。” 下一秒,他移开,专注看前方。 苏离默不作声地稍稍偏了下身,目光逐渐往后视镜隐藏的边缘探去,一点点看见了眉边鬓角上的发,不长不短,紧接着是平坦的太阳穴,他似乎做了一个轻微的面部运动,紧致的皮肤有了一丝拉扯。 到这儿为止,苏离不再看了,她悄然坐了回去,然后盯着车外不断掠过的景致看,心里却想刚才挪过去看什么。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坐她前面那位在偶然间也抬眼瞄了几回,嘴角有一刻极轻地扯了起来。 车驶出一公里,信号逐渐恢复,姜进的电话终于拨出去了。 他顺便给扩了音,大家都能听见。 姜进先说这边的情况跟位置,老徐那边也有进展,说是后来有安家岭的村民上报,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对面西山上的树林中隐约有亮光在移动,当时只以为是警方。 警方随后派人上山搜寻,找到一处避雨的草舍,地上有被雪覆盖熄灭的火堆,似乎有人没待多久就匆匆离开了。 他们目前正循着踪迹追寻,总体范围也在逐渐减小,根据犯人逃跑的有利方向,很有可能会沿着横水沟前往星河坡下流池镇。 苏离手上还攥着先前那张地图,听的过程中随着地名一路探去,最后发现老徐口中的流池镇就在他们当前正西方向的山脚下。 流池镇并不小,面积是安家岭的五倍之多,呈椭圆分布在河谷两岸。镇上有一条乡道,是通往县城的交通主干。 苏离想,警方既已将范围控制,道上也必定设卡拦截,抓捕任务显然是瓮中捉鳖。 前头结束了通话,凌曜似乎心中有了底,脚下稍稍提了速。 苏离问:“犯人已经到流池镇了吗?” 姜进回答:“不会,走断腿也没那么快。” 苏离宽慰说:“那就容易了,只要他们现在还在山中,肯定会留下脚印,无处可逃。” 凌曜提醒道:“你别忘了,他们手上还有枪,不能轻举妄动。” 苏离想起他们出发的目的:“那我们现在去……” 凌曜接话:“除了协助,也切断他们的边路。” 苏离猛然坐直身子,打起精神问:“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可能往这边逃?” 凌曜不答反问:“玩过打地鼠吗?” “啊?”苏离想起这是个小孩玩的游戏,不明白他问这干嘛,“当然玩过。” 凌曜说:“打地鼠的时候你不知道它下一秒从哪个洞口出来,同理到目前为止,他们也许只有凌晨在安家岭附近出没过,具体现在在哪连直升机都没搜查到,可见他们走的一直都是很隐蔽的路线,而前方山多树密还有不少岩洞,很利于他们藏匿。” 能说这话不愧是山里待久了的人,玩起捉人倒是挺有一套,心也大得很。 苏离下意识瞥向前座那只枪袋子,不由替他们担忧:“你们这枪,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没想姜进转过头来说:“美女,你这话不是小瞧我,就是对凌队的侮辱。” 苏离见人脸上扬起的自信,直觉可以不用问下去了,她早应该在车上呼呼大睡的。 然而如她所料,姜进还有引以为傲的解释:“猎/枪虽然精准度比不上对方,但射程远威力足,尤其咱们凌队的枪法一流,可以保证击中的情况下不致命。” 苏离默默听着,忽然想起从周婶跟小剑那儿了解到的信息,提出质疑:“你们原本不是山里人吧?哪儿学来的枪法?” 姜进率先回答:“我以前在狩猎场待过,摸着摸着就熟练了而已。” 另一个没说话。 苏离看人后脑勺,问:“你呢?” 姜进笑说:“他呀,估计是cs打多了,拿到就跟个神枪手似的得心应手。” 苏离不信旁人姜进的话,反观每当这人沉默她就觉得有问题。 苏离干脆聊起天:“你以前还是网瘾少年啊?” 对方倒是回了句:“都几年没玩了。” 她又将话题引开:“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 “看出来了?”姜进随时都能插上话,“他跟你一个地方的,也是北奉人。” 苏离早心知肚明,问本人:“你在北奉待了几年?” 他似乎都没算过:“忘了,二十出头。” “出来到现在都在哪做什么?”苏离问完,觉得不合适,就像查人户口似的。 而对方回的也很漫不经心:“哪儿都去,跟流浪差不多。” 这回答,苏离没再问下去了。 转念一想,没了家人,的确去哪都是流浪。 接下去无人再搭话,车内一时又静下去。 苏离闲来无事捧着张地图继续研究,她自认以前地理学的不差,但这图看起来颇为费解,研究片刻才倏然发觉前方不远处是峡谷。 集山大峡谷是龙灵山著名风景区,地势险峻,多面临渊,悬崖峭壁,却吸引不少外来自驾游客前来探险。 苏离看着此去的路线,似乎要穿山而过,路的中间一段几乎被山面给覆盖了。 她抬头看前方,等待一段低坡翻过连续两座山,才瞧见弯路尽头正是一处黑乎乎的洞口。 洞口不窄,跟路面等宽,有限高,但容许通过。 临近山洞前,凌曜开启了车前灯,两束强光笔直远射,照着里面黑漆漆的壁面。 黑洞似是獠着牙的虎口,尤其进去后回传汽车行进的引擎声,尽管车窗紧闭,却不断传递着股沁人寒意的死寂。 上了车就未发声的小黑恰时也突兀地吠了两声,被姜进给及时捂住了狗嘴,训了声:“别叫!” 小黑换成了轻呜声。 苏离坐不住,绷紧身体趴向前面的椅背,眼睛紧盯着前方,等待出口的亮光。 凌曜侧了侧头,轻笑一句:“刚还说你有冒险的精神,看你这胆子也不说多大,昨天是怎么做到被枪指着没晕过去的?” 苏离从后方瞥了他一眼,忽然发现这人近在咫尺,借由前方光线勾勒出他的面部暗色线条,侧脸轮廓显得更为立体。 苏离在黑暗中稍有慎意,也就没有对他浮想联翩,回说:“他那是明刀明枪目的明确,只是想要逃命,我照着他的话做起码能保命。” 至于瘫软,那也存在,当时她抓紧了方向盘,才强迫自己渐渐归入理智。 “那你觉得什么最可怕?”凌曜问。 苏离心中一直有答案:“人心。” 姜进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呗。” 凌曜又问她:“你经历过?” 说话的时候,苏离是不紧张的,她放松语气说:“我爸以前是个新闻记者,我在他报道的很多事中看过不少。” 姜进好奇问:“新闻记者?哪个报社的?” 苏离不愿说太多,平淡道:“他已经去世了。” 前座俩人顿时无声,似没料到。 姜进带着歉意:“瞧我这嘴,真不会说话。” 苏离淡笑:“没什么,他做记者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改行成立调查所单干,就是我目前接手的这个,也不好对付。” 姜进夸她:“你能扛下来,算了不起啊。” 苏离笑笑:“马马虎虎。” 车子循光前行一段距离,突然听凌曜说:“你数到十五,车就能开出山洞了。” 苏离稍显讶异,但心底默默念起来。 一,二,三…… 数到十的时候,车子拐了个急转弯,前方白日雪光重现。 到了十五,整辆车刚好开出洞口。 姜进乐道:“绝了啊哥们,什么时候练的?” 凌曜反嘲:“这样枯燥的路,来回两遍就记住了,还需要练吗?” 苏离正在观赏出来后的山壁景象,听到话不免惊呆:“这路算枯燥吗?”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在崖边上走一遭似的提神。 从洞口出来后的山路几乎是贴壁而建,像是在一堵墙上凿出一道凹槽,是一种最为险峻又富有特色的挂壁公路。 车子右边乃至顶上是人工凿除后的山岩风貌,左边探出去则是既高又垂的悬崖峭壁,更令苏离心悸的是,这边的路面更窄,防护墩比先前还要更矮,看上去安全性极低。 她往外瞥了没几眼就不禁捂胸,然而坐她前面的人却还一派安然无恙,淡定地述说着老司机的经历。 “以前去边境二十四道拐,左右都是陡崖,海拔高,爬坡控制不好,直接掉出去与车共亡。” 13.第十三章 13 纵观二十五年人生,苏离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在危险之前比较死法的。 她等到自己被吓漏的那几声心跳回了口血,问这个如今有幸在这开车的人:“那你怎么把命给捡回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头,脸上温情一笑:“它捡的。” 小黑回两声哈以示亲切,忠心耿耿。 苏离瞧见人狗情深,有一霎被感动。 但她的恐高心理急剧作祟,即便这车开得再稳,也见不得一望下去就是空荡虚渺的深渊。 苏离认为自己会无形中给车带来侧重力,便往右边坐过去,紧靠到车门边上。 坐正后刚一抬头,就准确对上了后视镜中的一双眼睛,含着锐利的眸光穿透镜子笔直注视她。 苏离一瞬间心跳加快,不知道该给出什么表情。 “你不是带相机了吗?”他像是特意找话说,“难得出来一趟,不顺便拍点风景?” 苏离扭头看挂壁上杂乱无章的刻画,说:“我不是旅游摄影师。” 她的相机只用来工作,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来的路会如此险峻。 对方似乎一笑了之。 挂壁公路嵌在峭壁内,雪积得并没有外边厚,车子开起来比较顺利,行过之路便留下两道深深的轮胎印。 但因具有一定海拔高度,山间雾气弥漫,苏离又觉车子似在空中漂浮。 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压根没看到别的车影,他们就像是深山冒险的三剑客。 姜进时不时给苏离做着解说:“这路以前是没有的,后来村民为了方便在山中通车,花了五年时间凿出来,在这项工程中,坠崖丧命的可不少。” 苏离问:“那以前走路下山得多久?” 姜进说:“费时的来回五个小时。” 苏离难以想象。 她以前看过一则新闻,说的是山中一老人耗时半辈为老伴凿出下山的天梯,情深意切旷世难寻。 这世间还有更多受自然条件阻碍的,需要人们用生命来交换,才给了后人更便利的生活途径。 等回头再去看行过的后路,苏离由衷感叹凿山路者的伟大与智慧。 这段山路起先笔直,而后转了一个弯弧缓坡,开进了连接的另一座山,紧接着路边的安全防护又开始全面了起来。 但没持续多久,凌曜将车停了,需要给车做维护。 他找了个靠山的角落,这儿积雪少,附近压了一片高树丛林,隐蔽性很好。 姜进下去就去翻后备箱,准备给车子加点防冻液,顺便拿工具清理轮胎上嵌进去的碎石。 凌曜没帮忙搭手,下车后跟姜进说了句话,然后拿着只手机往一边走去,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苏离坐在车里,一路上没少被陡路颠得腰酸,忍不住也开门下车,刚踩上地面,就见凌曜步履匆匆往前边林中方向走。 苏离当下对他有种鬼鬼祟祟的直觉,好奇地跟了几步上去,奈何他人高腿长,加之树丛茂密繁多,才一会就闪得没影了。 她断定有猫腻,料他也不会走多远,抖着胆子紧随而上,悄悄择进一条小路,四周张望,果真见人站定在一棵树下,背着身低着头,双手垂在身前不知忙什么。 苏离在后方站定,眯起眼看,不由起了窥视之心。 下一秒,他突然张开双腿,整个人放松着身姿仰头做纾解状,紧接着面前的雪地上浇下一注…… 一切进行地既快速又理所当然。 苏离完全始料未及,瞪大双眼自骂一声,反应过来准备择路而逃,却不知脚底踩到什么枝桠条子发出断裂的声音,引得前头正在方便的人猛地一回头。 似乎察觉到被冒犯了,那人的目光紧盯着她。 苏离顿时面红耳赤,下意识扭过头去看附近树丛,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摸着脖子自言自语:“呃……我走错路了。” 声音很小,也不知对方听不听得见。 但即便没听见也不重要,眼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尽快撤退。 苏离没再看过去,保持着昂首望天的困难姿势,她笨拙地转了个身,脚下刚大力跨出一步,却不慎踩了个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伴随着短叫声猛烈地栽倒下去。 一阵落空的坠感后,苏离跌进了一个深坑,手中什么都没抓住,还落得满身的细雪飘扬,不知从哪来的杂草线笼缠满了她的双腿,以狗啃泥的姿势倒趴着。 苏离没控住吃了口冰雪,连连吐出擦了擦嘴,羽绒衣角有点湿。待她解放双腿拍身堪堪站起,才发觉这坑竟有两米多深,哪怕踮足了脚都够不到地面,外加坑底泥雪滑脚,凭一己之力很难上去。 她望了一圈整个坑底内部,似是为了抓捕猎物而特意挖的,边角长出不少枯草荆棘,估计荒废已久。路过不仔细看的确会掉入陷阱,更何况刚才全被雪覆盖着瞧不出一丝破绽。 既然没指望能上去,苏离只能绝望地等待某人的营救。 但她想到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又觉得没颜面去求人,只好祈求对方有点良知,不会将她晾在坑底走人。 苏离自我安慰了会,暂时忍住情绪静静地等,过了足足一分钟还没见人,焦躁之下试跳几次却什么也看不到,正郁闷地拔草发泄时,上方砸下一道声音。 “嘴里面在嘀咕什么呢?” 苏离闻声抬头,对方站在坑外一米远,只露出一个头,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正悠闲懒散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 这表情给苏离的感觉很不怀好意,她心底咯噔,早该猜到了的。 且看他这模样神态,像是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 苏离矢口否认:“我什么也没说。” 凌曜穿着胶鞋,抬脚往前走几步,到了坑边上站定,忽然悠闲地叉起腰来,似乎对这个深坑观摩了一圈,才摇头惋惜道:“知道你这两天少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吗?” 他原本就身姿挺拔,突然间往坑边一立,对苏离来说就像头顶压着根重锤,连看他鞋子都有点费劲,更不用说仰头去对视。 苏离觉得脖子都快断了,也没心思去猜,撇过头说:“不知道。” 凌曜收了两截长腿蹲下来,对着她头顶好心提醒说:“出门没看黄历。” 苏离咬着唇闭了闭眼,瞎子也明白对方话中的用意,就是在拿刚才不小心偷窥的事用言语报复,明显的小人之心。 苏离脖子一仰,微笑回视说:“这个我看了呀,但黄历上面没跟我提你的名字呀。” 对方倒是从容一笑,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然后倒也没多余废话,向她递下来一只手。 苏离抬眼看了看那手掌,再移上去看他,对方冲她抬下巴。 “接啊。” 她试着伸出了手,到半空突然缩回,眉头一皱显得有点犹豫。 见她迟迟不接,他又晃了下自己的手,催了句:“什么时候了还矫情?” 苏离目光悠悠地盯着那只手,吞了口水道:“你刚才解手了,没洗过手。” 说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对方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同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将手慢慢收了回去。 苏离以为他下一步要起身,不禁有些后悔这话说的不合时宜,但见人依旧蹲在原地没动静,又觉得这人摸不透。 倒是他下一句问的直接:“你刚才还看见什么了?” 苏离果真仔细回想了下,当时他听到动静侧过身的刹那映在她脑海,脑子一热居然说出了口:“我看见……你扶了……” 凌曜含着嘴暗暗滚动两下,瞧着她竟也没生气,一只手伸进衣领内,准备掏什么东西。 苏离看他阴晴不定,有些惧意地盯着他胸口:“你干什么?” 下一秒,他手上多出了烟跟打火机。 苏离心一松,还是不敢猜测他下一步的用意。 凌曜就地悠闲地点起了烟,盯着苏离的目光久了,连第一口烟味都迎着她的面长吐。 苏离被浓烟猛烈呛住,拿手扇了想走开,但这坑就这么大,到哪都甩不了这味道。 很快,坑边烟雾集散,令人窒息。 苏离待在坑底,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抓捕之后待人宰割的小猎物,而猎人就悠哉地在上头看着,间或呼出口烟充斥着她的感官,让她无所遁形。 “你刚才跟着我过来做什么?”猎人烟吸到一半,起身站直单手插兜,像一座巨型雕塑般俯瞰着她,“还是说你职业病犯了,专门喜欢偷窥别人啊。” 苏离一脸坦然:“不瞒你说,我也想解个手来着,只是不巧撞见而已。” 他轻笑一声,借机准备走开:“既然这样,这坑借给你,我现在避个嫌?” 苏离忙叫住他:“哎……你站住,我早没感觉了,快拉我上去。” 凌曜挪着虚步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重新回身半蹲下来,举起自己的手掌摊在苏离眼前翻了翻,故作疑惑地说:“这上面好像沾了点东西,你眼力这么好,给看看是什么?” 苏离一张脸急速憋红,瞪着他说不出话来,目光接触到周围白色的东西,情急之下随手揉了团大雪球,直接朝人脸上甩过去,咬牙道:“用这个洗!” 那人在她扔上去的时候已站起身,脸上扬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雪球拍在胸前只碎了点雪渣又坠落下来,眼看就快要打在苏离的头上。 最后一刻,有只手在上方拖住了雪球。 她睁开眼,那距离只有五公分。 14.第十四章 14 苏离出门时戴了绒线帽,真有雪砸下来也不怕。 她抬手在头顶拍了拍雪,掌心一片湿冷。 凌曜就着刚才接住的雪球搓了搓手,直接捏成一团散冰,最后在他手中滴成了水。 他手上那支烟不知什么时候给踩灭了,伸一只手过来捞她,问:“现在能上来了?” 苏离不跟他打对阵了,递上去握住他。 他的手很冰,却宽厚有力,苏离根本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被人拉上去一截。 单手过于吃力,他又将另一只手递过来。 苏离没想太多,两只手都拽牢他,脚下蹬着凸起的土面,使劲上了两步,中间过程滑了脚差点往下摔,被他眼疾手快地勾住腋下,贴着身停滞在半空。 凌曜看着自己胸前低伏的脑袋,有一瞬想起昨晚上的画面,撇开杂绪说:“抓紧了。” 苏离十指扣紧了他的臂膀外侧,又怕将他一块带入坑底,不敢再用力蹬土坡,最后倒是他臂肌内蕴藏的巨大支撑力将她给慢慢提了上去。 整个过程,苏离一直低着头,他的双脚未动分毫,像是被钉在了那里,重心很稳。 终于等到腿脚着地,苏离才有精力站稳,抬头的瞬间跟面前的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她意识到彼此半搂半抱的姿势有些暧昧。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松了手。 苏离头朝一边撇,双手不自然地扯着褶皱的衣角,想找点什么话说,被他抢先:“还不走?” 她瞥他一眼,不准备说话了,转身先往前。 凌曜注视她的背影,特意迟了两三步跟上去,但没走多远又追到人右肩上了。 苏离以为他要超前,人往左边偏过去,却被人拽住了右腕,提醒道:“还往那儿去?没看到脚下是一条小沟。” 苏离刚才踩的那一脚,质地确实有些松垮,她听他的又靠了过来,忽略掉近身接触的异样,问他:“你怎么这么清楚?” 他却反嘲一句:“我要是连这都看不透,在这山中都出不了一公里。” 这话虽然是打比方,但苏离却从他语气中听出了残酷,就像是为了待在山里不得不学会的生存技能。 苏离不由借着时机问他:“你为什么来山里啊?” 对方给了个懒得回答的回视眼神。 苏离心里冷哼,也不指望立刻对他有所深入了解,这人一天接触下来话不多也不简单,她不能拿一般目标去看待他。 两人肩并肩走了没几步,各自若有所思。 下达山路边,他突然笃定出声:“下回别冒然跟踪人。” 苏离敛眉看地,虽然这是事实,但她也不会直接承认。 还没想好怎么反驳,对方又堵她道:“想知道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以后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他兀自前行而去,独留苏离在他背后放冷箭。 姜进已经将车妥善完毕,斜倚在车边望对面崖壁下的风景。 小黑乖巧地蹲在一旁,戒备地视听周遭一切,见凌曜回来了,摇摇尾巴凑上去亲热。 姜进回头看见凌曜,又去看跟在身后的苏离,道:“我说怎么转眼不见你人,跟着干嘛去了呀?” 凌曜替她回了句:“挖地洞去了。” 苏离隔空瞪他一眼,走到一米高厚厚的防护墩旁边靠着,轻轻揉着手腕,那儿还有刚才掉下去被扯伤的酸痛。 姜进眼尖地注意到,含着暧昧的猜想开玩笑道:“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你俩还活动上了?” 苏离听出点被想歪的意思,她悄悄瞥向第三者,那人像个局外人似的望着前方空气,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 她突然间起了恶作心思,故意引人遐思,回姜进说:“是啊,没想到他劲还挺大。” 姜进顿时瞪直了眼:“……我操!” 他随即拉直身子去看凌曜,也没第一时间求证,脸上丰富的表情堪比用一句话形容: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苏离这次换做正大光明瞧过去,也切身体验了一回幸灾乐祸,然而对方比她想的还要沉着冷静,丝毫不受她这头的流言影响,反而朝姜进一挑眉,冷冷道:“还杵着干嘛?上车!” 姜进抬脚往副驾走去,错身的时候给了凌曜胸前一拳:“你还挺禽兽的啊……什么时候下山一块逍遥去……” 凌曜看似不想理会,回他一句:“你先管好你的正事吧。” 苏离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瞄,突然觉得男人也就那么回事。 对他们来说,新鲜的永远不过时。 她不过扯了句谎,就把男人的通性给赤/裸裸地暴露了。 凌曜走到车门边的时候,接收到一旁冷冷的注视,侧眸迎视过去,眼底一片坦荡。 他没管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催了句:“还不上车,打算今晚在这露宿?” 苏离收起目光转向一边,扶着墙墩面向峭壁,故意无视了会,然后随意扫了眼崖下密密麻麻被雪覆盖的树丛,最后等人上车之后再开门进去。 关上车门坐好,凌曜正准备发动车子,苏离凝神思索,突然想到什么,询问道:“这个季节这儿有红枫叶吗?” “没有。”凌曜否决,又感到奇怪,“你问这干嘛?” 苏离随即皱起眉头,拍拍前方椅背,说:“你先等一下。” 凌曜用脚刹住车子,不明白她出什么幺蛾子。 姜进回头去瞧,只见苏离二话不说开门下车。 他疑惑张望:“干什么去呀?” 凌曜侧头从车窗望出去,见人重复刚才车外的姿势往底下探了几眼,不出五秒重新趴回车上,神色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快下来看看。” “看什么?”姜进一边好奇一边解安全带。 凌曜果断将车停住,快速打开一边车门,走到苏离边上,从她的角度眯起眼往下望,很快将目光定在一圈盘根错节的老树枝间,空中白烟散去,树缝底下一小片耀眼的红,与周围雪地对比鲜明又突兀。 苏离小心翼翼地看他,求证:“你发现了什么?” 凌曜移开注视点,又望了望底下周遭,眉间慢慢拧起,低喃道:“不正常。” 姜进也跟着趴过来看,得出让人惶恐的初步论断:“那不会是血吧?” 凌曜没下定论,转身走向车边。 苏离回头去瞧,见他折回时手上多了个望远镜,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望下去。 姜进在一边焦急,问他:“怎么样?” 凌曜只看了一会就拿下望远镜,递给姜进时已沉下脸说:“有个人躺着,失血过多。” 苏离原本只有个模糊的猜想,经他确认不由全身冒寒意,她下意识掏出手机问:“那现在报警吗?” 凌曜阻止她:“搜寻队应该也在附近,我来通知他们。” 说着他拿出自个手机去一边。 苏离不由吸了口凉气,去看姜进的脸色,同样也显沉重。 姜进放下望远镜,惋惜地叹,递给她说:“看吗?” 苏离摇摇头:“不看了。” 姜进瞅她:“是怕了吧?” 苏离没吭声。 姜进又说:“在山里挺常见,就这底下的位置,死过不少冤魂。” 苏离捏着双手回温:“这样的还能救吗?” 姜进看外面一眼,摇头:“看血都淌干了,雪地里还冻着,估计没命。” 苏离攥着拳探身去望崖边地形,除了他们所在山路到对面的延伸路段,其余多为奇险无比并不成面的陡壁。 她巡视片刻后,问道:“人会是从哪儿摔下去的?” “应该不是摔下去造成的意外。”凌曜已打完电话走回来,分析说,“自由落体不可能在掉在正中的树下。” 姜进很有经验地答:“明显是被害。” 苏离问:“那要是被人推下去呢?” “也不太有这个可能。”凌曜继续判断说:“从染血的成色看,时间应该在不久前,再看周围附近,应该没人来过。” 苏离没想到这一路情况变得复杂起来,问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追人吗?” 凌曜侧眸看过来,不知为什么,对视的那一眼,苏离隐约得出一个答案,来得如此浅显又巧合,却暂时得不到依据。 她相信他应该也猜到了。 凌曜并未明说,只道:“还不确定这人死没死,有希望就要救。警方的人会马上赶来,我们现在也下去。时间紧迫,立即上车。” 15.第十五章 15 雪不知不觉中停了,像是轻描淡写地给天地间蒙了层白,不可计测。 车子重启,行了约五分钟的高地路,逐渐俯冲双向回拐平行坡。 苏离看着地图,车依旧没绕出这座峡谷,局限的山路只是将他们带到了山峰低处。 在数不清第几道拐弯口,她从全新的角度再次仰望先前的挂壁公路,绵长的路段横山穿过,峭壁垂直高度近五百米。 若是不慎从上方摔进山谷,生还率极低。 一路过来,除了肉眼可见的几处电站民房田野,皆找不到特殊标志,仿佛群山之间只剩下这一辆车。 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 越野车的引擎声低沉运转,到了一处水库对面的弯坡上,声音戛然而止,车停了。 往前的路面越来越窄,不能继续通行。 几人坐在车中,尚未下去,姜进率先寻出不对劲,指着前方某处示意凌曜:“你看。” 苏离跟着瞧过去,五米远外的雪地里赫然分布着一连串急乱的脚印,不像是一个人的,从一旁的山上踱下来,横穿路面,延伸到窄道边不见了。 但那却有一条通往下方的小路,可以下至两米低处的山谷,中间横跨一条细长山涧,从水库那边分流而下,不知通往何处。 不用多想,这串脚印的主人显然是进了山谷,而山谷深处的位置,即是他们要去找人的方向。 车内三人心照不宣,先后下了车。 苏离提前开了手中的相机,镜头远远对着那串脚印循序渐进,记录着当前的一切。 凌曜站在路边扶着树猫腰往下沿探究,琢磨着回身时没注意,正眼撞进苏离的相机,他目光移上去看她,顿了几秒将头侧过去,背对镜头。 苏离以前带着摄影师去采访素人,绝大部分都因拒绝出镜而不愿配合,这是一种潜意识中反感曝光的态度,各人有各异。 苏离没在意,将镜头移开,越过他的时候问了句:“要下去吧?” 说这话时她见姜进已先行跳下,立在下方的水沟边站定等待。 她随即看向凌曜,寻求意见。 凌曜手上牵着小黑的绳子,转过身看了看她,那眼神似领导在考量,最后道:“你回车上待着吧。” 苏离无所畏惧,昂首道:“我要跟着你们。” 他缓言劝了句:“对你来说车上安全,下面路不好走。” 苏离坚持己见:“我腿不短,我能走。” 他似乎冷了脸,搬出先前的约定:“还记得上车前你答应过什么?” 苏离一时间真忘了,经他一提又很有骨气道:“不去就不去。” 这话虽然果决,但她也没安分地坐车里,原地缓缓转圈,举着相机继续记录,雪地里的脚印,布满石块的山涧,山腰间的路段,山坡上的茂密树林…… 凌曜仅滞留了一会,瞪视她的眼神快要穿透镜头,苏离在他的监视下满足地录制完一段,又配了点说辞,最终撇嘴不尽兴地走回车边,拉开车门,上去再关上。 凌曜没有立刻下山谷,走到车后边敲了敲窗。 苏离摇下窗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双臂抱胸,浑身透着一股倔强的不爽。 凌曜有意忽视,指了指车前座说:“那儿有个对讲机,有什么问题就用那个跟我们通话。” 苏离朝前望去,又去注意他胸前,别着一个同款式的。 “你们去多久?”她问。 “不久,到现场观测一下。”他以为她着急,又给了个准数,“最多十分钟,到时候警察也来了。” 苏离轻咳一声,表情毫无波澜:“没事,你们慢慢来,二十分钟也不晚。” 凌曜沉默地扫了她两眼,没再废话,走前说了句:“把车门锁好。” 苏离坐正身子暗暗瞥眼,见人到了树边跨栏而立,手上拴着狗绳,不走寻常路地纵身一跃,即刻消失在山路边。 很快,四周归入沉寂,只听得见车内的气息声。 虽然猜到那串脚印的主人极有可能是山中追捕的逃犯,且不可能再转回这儿,但苏离还是提高了警惕,将车门仔细锁好,又密切注视了一圈周边动向。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间断模糊的电流声。 苏离将目光投向前座,是那只落在车内的对讲机。 下一秒,里面传出男人简短有力的声音。 “收到回答,收到回答……” 苏离抹了把虚汗,上前去取下来,一头还连着线,她半趴着摸索对讲机边上的按钮。 大拇指用力按紧,她回了声:“怎么了?” 松开后等了几秒,那边语气明快地传过来:“没事,看你是不是安分地待在车里。” 苏离捏紧了对讲机,冲它干瞪了几眼,然后放回原位,不再搭理。 她将自己缩在座位角落,准备刷一会手机,却发现又没信号也没网。 无聊之际,她再次拿起那张已经快看吐了的地形图,重新定位目前的地点跟方向。 原来她身边的那条支流下游最终汇入横水沟,且途径星河坡时可以抄捷径抵达流池镇。 不过这形势对他们不利的是,车子无法寻踪而至,只能依靠徒步行走,而中间这段僻路又万分狭窄崎岖,山林覆盖面积广,在这雪天里增加了不少难度。 苏离渐渐陷入思考,若是继续追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碍事而被弃在这儿。想到这儿她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靴子,还是昨天出门那双,被湿滑的雪地沾了点脏泥,但好歹能徒步行走抵挡一阵子。 无论如何,届时即便有争议,她也要做到先发制人。 “叩叩”两声,边上突然有人弯腰敲窗,在寂静的空间内显得格外突兀。 苏离猛然回神坐起身,只见车外站了七八个男人,穿着深蓝色的工装外套,戴着厚厚的雪帽,神色严谨风尘仆仆。 为首敲窗那个男人她认识,是昨天找她问话的徐警官。 苏离戴好帽子,开门下车。 徐警官约摸五十左右,瞧上去正经威严,开门见山地问:“这是救援队的车,凌曜他们人呢?” 苏离偏头示意:“他们下去了。你是徐警官吧,你好!” 徐警官不由打量她两眼,才注意到眼熟:“你是昨天那个叫苏……” 苏离点头致意:“我叫苏离。” 徐警官疑惑:“你怎么也跟到这儿?” 苏离明白警方办案时不愿外人掺和进来,索性及时编了个借口,指着胸前挂着的相机说:“其实我是个记者,喜欢跑新闻,为了追踪犯人而来的。” 徐警官皱眉看她:“你不是狗仔吗?” 昨天录口供的时候,苏离没有详说自己的职业,她们这行毕竟不是什么光鲜值得高调的,传得响弊大于利,能在如今灰色的私人调查领域内立足已经不容易,于是顺嘴打了擦边球说自己是挖花边新闻的。 此刻她又将自己扶向正面:“社会新闻我也涉足。” 徐警官很干脆地推拒道:“不需要你出力,我们自己有技术摄影。” 苏离看向山路的另一边,正有一辆巡山队的车开过来,她维持笑容道:“徐警官,我都还没说具体呢,您拒绝得也太快了。我以前去各地报道过各种新闻,有这方面的经验,就当做协助你们,至于拍到什么内容,到时候都交由你们,另外没有你们允许我不会公开,你看这样行么?” 徐警官阅历足,端详着年纪轻轻的苏离,却也不易被糊弄,朝她伸手:“出示下证件。” 苏离一愣:“忘带了。” “没有证件就免谈。”徐警官指出关键,“你要分清楚,记者跟狗仔不是一个职业,能随随便便就出来找事?何况你也不是阳林人。” 面对轮番质疑,苏离也没有立刻退缩,不疾不徐道:“我虽然不是专业的新闻记者,但关注的是事件本身,也不挑地方来看,更不考虑其他条件,跟你们一样希望快速抓到犯人。再说您追的这案子,案发地不也不是阳林吗?” “这是两码事。”徐警官顿了顿,不由重新打量起她,“你以前来过阳林吗?” 苏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谨慎摇头:“没有。” 徐警官却眯起眼道:“我瞧着你有些眼熟。” 苏离心底诧异,脸上笑说:“可能我是大众脸。” 徐警官下一句又质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苏离内心咯噔,没有接话。 徐警官盯了她的脸半晌,逐渐想起什么,脱口而出说了一个名字:“苏林俭认识吗?” 苏离顿时有些紧张,面对这种问题她不愿直接回“是”,考虑到对方是警察且父亲往年的确来过阳林,便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徐警官见她表态,怔了一会,随即顿悟:“他就是你父亲吧。” 苏离听状也不瞒着了,直接回:“是,你怎么知道我?” 徐警官恍然一笑,面色不再严肃地绷着,感慨道:“十几年前,你父亲做新闻记者的时候,来过阳林调查工厂污水排放浓度超标事件,当时这新闻曾一度引起社会恐慌,后来通过连续深度报道才慢慢将事态平息下来。我那会跟你父亲一起,他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呢,扎着两束辫子十岁的模样。” 苏离记得当时那则新闻,也记得父亲的笔记里面提过一个警察,没想是眼前这位,她这才缓和情绪说:“挺巧的,您记性真不错。” 徐警官摇了摇头,不免要提伤心事:“近年来我跟你父亲也有联系,但是没想到他年初那会出了事,我后来才听说了解。” 提到这点,苏离也感到抱歉:“父亲的重要联络本当时遗失了,我只能通知到几位我所熟知的。” 徐警官点头:“我了解,你父亲他不是那样的人,那案子目前怎么样了?” “还在查。”苏离压低声音,偏头看到更多的巡查人员到了现场,便终止这个话题正色道,“徐警官,山谷里有人出事了,您先去看看吧。” 徐警官有事在身也没做多谈,点头正要下去,环顾长满高矮灌木的丛林迷踪,挪了一脚步又回问她:“你知道具体什么方向?” 苏离迟疑半晌,提议:“要不我给您带路?” 对方没客气,招呼几个能手一块往下路走。 凌曜这边刚抵达现场,小黑已经迫不及待朝血腥味追扑了过去。 躺着那人已经死了,身体全然僵硬,半趴着扭曲成一个怪异姿势,身上堆积了不少散落的雪,却仍是掩盖不住身下印染出的触目血迹。 姜进摇摇头:“没救了。” 凌曜心不在焉瞧了两眼,心里某一处总不放心,拿起手上的对讲机,再次传呼。 那边始终都没回应,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姜进扭头见他皱眉绷着脸,问:“哪儿不对劲了?” 凌曜低头沉思了会,对姜进道:“你先在这,我得回去看看。”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步子比来时还要飞快。 姜进莫名其妙,在后头喊道:“刚到你就回,赶着生崽子去啊。” 16.第十六章 16 山谷地势略低,外加沟壑众多,被雪埋着深浅不一。 苏离走了没几步,已经踩了不下五个凹坑,先前凌曜不让她下来是有道理的。 但既已下来,也没有退缩的理,这条路要继续走,一切未知还在前方。 徐警官认出苏离,相处模式从容不少,还跟她打听父亲的生前事迹。 苏离浅谈回应,抬眼间正琢磨下一个方向,倒见前方迎头走来一人。 凌曜在拐角远处就听见一串动静声,他心里有底地走近瞧清,目光首先落在被一群男人围着跟随的女人身上。 她抬着一只脚,双臂张开,身子不稳地晃着,像个孩子似的正准备跃到一块大石头上。 苏离不解他怎么回来了,想等人走近了找话问,一旁的徐警官已快步上前,拉着人谈起正事来。 苏离暂时作罢,默不作声跟在后头,一边听他们讲目前追捕的形势,一边低头无意识地循着前人踩过的脚印走。 他步子间距不是很大,她很容易跟上,印在那个坑里一对比,跟被包住了似的。 到了现场,技术人员立即展开搜证工作,对沿途过来的痕迹及案发现场留下的线索联系起来调查。 苏离为不妨碍他们查案,走到一片高处空地,仰头望去,两边岩崖迎面矗立,天空被山体顶峰环绕成圈,山间的公路盘桓在上方峭壁间,往周边无限延伸。 壮阔瑰丽的山峰下,人显得极其渺小,如世间的一粒微尘。 姜进从人堆里走出,到近前打量她一身说:“你怎么过来了?” 苏离跺鞋抖落雪渍,双手揣衣兜里说:“人身有保障,当然要来了。” 姜进啧一声:“看来有个人多心了。” 苏离没去深度解读这话,昂首指着前方那块,问道:“怎么死的?” “脑部有击伤,胸口有血窟,血已经流干了。” 她吃惊:“被人捅死的?” 姜进摇头:“被击倒后还挨了个枪子,是那三个逃犯的其中一个。” 苏离闻言瞪直了眼,心中即刻了然,又朝那片望了望,上方枯树残叶间停飞着几只留鸟,尸体就躺在下面,看着苍凉凄惶。 徐警官和凌曜围站在边上交耳窃语,后者看似格外专注。 她瞧着那人侧脸问姜进:“你们还经常协助破案吗?” “偶尔。”姜进也望过去,补充了句,“只不过这家伙对山里发生的事情都上心得很。” 苏离诧异:“这么多山,哪管得过来?” 姜进闲得没事做,低头摸了支烟,边点边说:“他倒是哪儿都想管。” 苏离忍着浓呛的烟味,没有走开,继续道:“总有个大致范围吧?” “大致范围……”姜进吸了口烟思索,而后徐徐吐出,“我们一块出门的时候就东南片,这边很少来,但他一个人就说不定了,哪都能跑。” 苏离探听:“一个人跑?有什么事吗?” 姜进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估计是跟女人的事吧。” 苏离不禁多心:“他有女人?” 姜进瞧她反应笑道:“不跟女人,难不成跟山里的野熊?” 苏离没由来地认为这话不可信。 姜进见她面色黯下去,以为人家心底失落,又安慰道:“不过你也别丧气,他还没带女人回来睡过呢,你算是第一个。” 这话说的明显让人误会,苏离愣了愣,咬牙僵笑:“谢谢告知。” “不谢。”姜进说到这儿调侃一句,“昨晚上的牛奶还好喝吗?” 苏离奇怪地瞥他一眼:“什么牛奶?” 姜进一副看透的样子:“别装了,他热好后端上去的,我都看到了。” 苏离对这句话寻思了会,又问:“什么时候?” 姜进摇头道:“看来你昨晚是真喝高了,停电了都不知道吧?” 苏离心中存疑,打住没再问。 她转而看向他右肩背起的猎/枪,换了话题:“冬天能打到猎物吗?” 姜进看出她对此好奇,将猎/枪拿下来放平,说:“看有什么呗。受保护的不让打,就拿小短腿练个手,运气好能烤只野兔吃。” 苏离连野兔都没亲眼见过,不能想象那种滋味。 “吃过兔肉吗?”姜进问她。 “没吃过。”苏离摇头过后又严正拒绝,“我不吃野货。” “你那是没得吃。”姜进提起来一脸回味,“要是有机会,跟着我们打牙祭,保准你念到忘不了。” 苏离笑笑,不以为然。 另一边,警方已证实死者就是正在逃亡的强盗犯之一,此外经过现场及周边的痕迹信息检索,嫌疑犯极大可能是他的同伙,那两串慌乱逃离的脚印是最充分的证据。 时间已过去一天,犯人没抓到,却死了一个。 追踪案出现这种转折,在场的人都不禁抹一把汗。 凌曜跟徐警官聊了一阵,抽身往苏离这边的高坡地走来。 苏离视线一直瞅着那方,不禁挺直腰,直觉他有话要跟自己说。 但还未等凌曜走近,姜进不知怎么,突然靠近苏离拿手弹了下她的帽子顶。 苏离侧头不解:“怎么了?” 姜进一脸平静:“没事,看你头上有落叶。” 苏离无事般回过头去,凌曜已到了跟前,目光刚从她头顶上移回来。 苏离下意识抬手重新抚了一下,忽然间悟到什么,转头去看姜进,果真见人嘴角有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坡地边压根没树,哪来的叶子。 不过是逢场给某人看的,苏离看出了这小把戏,嘴角一弯,居然没感到排斥。 凌曜像是目睹了场空气似的,神色自若地问她:“你刚跟老徐都说了什么?” 苏离反问:“我说什么?” 凌曜直接挑明:“他让你待会跟着一块去。” “那好呀。”苏离冲他浅笑,“凌队长,上头都要求了,你不会拒绝吧?” 他此话并非明知故问,反而像是有意前来怼她:“以为在别人那儿耍了通嘴皮子,在我这就没后顾之忧了?” 苏离听出他话里意思,挑好听的保证道:“我既然跟你的车来,在这座山里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凌曜哼笑:“那我现在让你往东,有人送你回去。” 苏离:“……” 这人,真是软硬不吃。 转念一想,兴许别人看自己也有一面,是不知死活。 苏离并未退步,又听他提刚才的事:“说的是比唱的还好听,我让你待在车里,那现在站我面前的人是谁?” “一个叫苏离的美女。”她很正经地答。 凌曜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一旁的姜进禁不住笑起来,拍了下前者的肩膀,说:“行了,不就多一双腿吗?”他说完又朝苏离道,“可记着别乱跑啊。” 苏离像是被反复叮嘱的小孩,点了点头。 姜进指给凌曜看,当和事佬的样子:“瞧瞧,好好说话就行,你就是表现得太严肃了,好歹昨天还挺热情地送了牛奶,记得对外来妹子要温柔点……” 姜进没意识到,他话才说一半,其余两人间的气氛就有些不太寻常,尤其是他队长那副不自然的脸色,但等他客套完,那股子尴尬劲又奇妙地消失了。 苏离联系起姜进前后说过的话,大致凑出点想法来,盯着面前的男人直白地看。 凌曜则将莫名的情绪撒到姜进身上:“没吃的堵不上你嘴是吧?” 姜进不怕死地回:“是啊,我还想在这山里抓点野货吃呢。” 凌曜说着扭转话题:“办完事先。” 苏离眼看两男人不约而同走开去了,她自己却还没落实完,赶紧跟上那人高大的背影,叫唤道:“哎……你究竟让不让我跟着你们啊?” 他回头反问:“我不让,你会安分吗?” 苏离立刻笑了:“不会。”赶紧又改口,“会,如果你答应。” 凌曜手头正摸着姜进递给他的那把猎/枪,很慎重地拿在手上端倪,嘴里道:“说过什么话自己心里要记得。” 苏离一边看着他摆弄,一边试探道:“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凌曜侧过头认真看她。 她想好了才郑重问:“今天早上那杯牛奶,不会是昨晚上那杯吧?” 周围人力繁忙,这边两人间的气氛却停顿了下。 凌曜收回视线:“……不是。” 她的目光跟随他游走:“那你昨天为什么……” “没为什么。”他没听她讲完就打断,面不改色地答,“牛奶解醉鬼,怕你吐一床不好收拾。” 这男人,不仅软硬不吃,还挺不解风情。 苏离插兜侧过身去,眉头微挑:“那我的两件衣服,也是你收拾过的?” 她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实在可疑。 他微抬眼:“哪件衣服?” “线衫和……”苏离咬唇,不知该不该说那两个字,干脆直接指出要害,“你昨晚上一定进我房间过了吧?” 凌曜似是被她点醒,突然勾唇一笑,眯着眼看她说:“想起来了,你是指那件包容性很大的防弹半身衣?” 一阵风吹来,苏离也顿悟过来,突然感觉胸口一凉,跟没穿似的。 17.第十七章 17 行来的车子都弃在断路边, 留几个人善后, 其余的继续争分夺秒上路, 跟另一边的人接头。 追查队的男人个个身强体壮,步子迈的急, 连走半个小时都不带喘, 也不见停下来休息片刻。 纵使苏离平时没少光顾健身房,也不太能吃得消这山路间的连途跋涉。 雪虽然静止了,但山风劲烈,刮在脸上些微刺痛。 苏离搓了搓手, 呼热了去捂脸。 横水沟下游水势缓流, 大面积结冰, 雪覆在岸桥边, 厚厚的一层。 凌曜走在她稍前边, 偶尔回过头看她以及身边的人, 每当那时苏离都心有感应地低头看路,去瞧有没有什么坑陷地。 如此往复几次,她甚至怀疑对方是出于某种特有的关心。 她含掺着这种心思,又不能明确地去求证,周围一帮心无旁骛的男人, 连个出声的都没有, 基本只打个谨慎行事的暗号, 气氛在眼色暗示中变得格外紧迫。 苏离被带的不得不提神敏感起来, 耳边偶尔捕捉到山林中的细微动静, 都紧张地朝那瞄好几眼。 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小猎物。” 苏离回过头, 发现他正站在自己肩右边,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的,似乎特意来解释。 “还要走多久?”她关心的是这个。 走的越久,说明离未知的危险越近。 凌曜给她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矗立的一座电塔,说:“那边绕过去,就是星河坡。” 苏离走得有些麻木,望过去点了点头,脚步稍微顿了一下。 “累了?”情况特殊,他语气倒不如先前那么硬,压低声音说话,带着一种别致的低柔。 她右脚趾头全纠结在一块儿,皱眉说:“鞋底好像湿了。” 凌曜低头看了眼,她的鞋面上扑了不少雪沙,走势也比较怪异。 眼下没有回路,他眉间显忧,问:“能坚持吗?” 苏离读书时候是长跑能手,耐力还是有的,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不想让人看扁。 她呼了口气,说:“你看我像是坚持不了的人吗?” 凌曜捉见她眼中浮上来的底气,轻笑了下,说:“也是,你要是撑不住,那就是在打你这个招牌记者的脸了。” 苏离心底啧一声,又给他添上一词,睚眦必报。 星河坡名字好听,但坡形不太平整,比较陡,间或有缓坡,种了一半林木。 这块儿地方大,望过去一片宽阔,紧随着脚印走,很快进了繁茂竹林。林间杂树盛多,越往里走越让人迷茫,有错失方向的感觉。 凌曜带头到前面领路,但路并不好走,得抓着竹棒子才能避免滑脚。 苏离全程不与人搭话,但擅于捕捉旁人说话的点,一来二去也听出些情况。 他们此刻与山外边的人接线,眼看目的地就要汇合,但抢劫犯仍是没出现半个人影。 姜进跟在苏离边上走,顾自揣测:“这前一个死,后头难保不再死一个。” 苏离想起刚才在山谷里的情形,说:“你不往好点想吗?” 姜进早已认定:“听过一句话没?人为财死。” 苏离问:“那这些财还在他们身上?” “肯定揣兜里逃着。” 苏离摇头:“不是自己的,抢来有什么用,里面又不能花。” 姜进跟着感慨:“所以人都有侥幸心理,想着万一成功了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功。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说到苏离心坎里去了,是啊,父亲在时,也是那样的人,但即便成功那么多次,也会有一次失败让人无法挽回,甚至还背上了罪名。 交易毒资这样的污蔑,她早晚要为他洗清。 下星河坡的时候,大伙儿都有些失望,显然是扑空了。 正当郁闷不解的时候,前方接头的人过来了,当面报了一个消息,说是刚不久前山里有人办喜事,一大辆婚车去流池镇的路上没有阻拦。 徐警官心头正窝火,一听劈头给了个训:“当时怎么不给拦着?” 接头人小心翼翼道:“那帮结婚的赶着去讨彩头,人多气势大,说是半路停了要得晦气,又坚持他们都是自己人,怎么说都不肯配合。” 徐警官沉住气,问:“那派人跟了吗?” “有,直接跟到人家里。” 徐警官暂时稳住,说:“有问题就要盯,让跟着的人仔细辨认下。” 有手下急眼问:“如果不是,那我们现在难道走错路了?” 凌曜沉默良久,到这时站出来说:“不用担心判断错误,一路过来都是有利的逃跑方向,问题就出在这个婚车队上。” 苏离不禁想:那这些人不是傻子吗,引狼入室都没发现? 接头的人似乎认可凌曜的话,点头道:“当时我们只是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因为怕真有犯人会劫人质,就没有坚持,而且……” 徐警官:“而且什么?” “而且这时机出现的时间刚刚好,现在看来在这山里没有别的人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判断。 就在这时,又一条重要线索进来。 通过警民联讯,有人上报办婚事那家今天收到一笔彩礼,是一串大黄金链子,来人据说是远房亲戚,特意来道喜的,目前就坐在随行的婚车上。 徐警官随即问:“确认了没?” “确认了。”那边万分肯定道,“人和项链都确认了,都说没看错。” 下一刻,徐警官挂了电话,又打给另外一方,一边走一边指派任务。 苏离见又要前行,赶紧跟上去,却被凌曜抓住胳膊,道:“我们几个就别去了。” 她不解:“为什么不用去?” 他似乎早有定夺:“去的人多,别给添乱,他们能抓到。” 苏离原以为在山中就能顺利将人抓捕,如今虽然终于有了眉目,但听上去也不让人省心。 她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用管这事了?” “嗯。” 她回头看了看,不大想走原路,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看出她的不情愿,说:“我们也下去,但是不跟他们走一块。” 他指的是警察。 苏离有些困惑,想着来是你自个来的,一开始有目的性,现在却又中途退出。 但她并未多言,现在自己就像个跟班,人生地不熟,只能听他的。 姜进调侃道:“你想去拍个大新闻吧,别去了,保不齐有生命危险,咱躲着吧,相信警察会抓到人的。” 苏离倒不惦记这个,她看了看时间,一晃已过五点,收了手上的相机问:“我们怎么回啊?” 姜进提议:“叫辆顺风车吧。” 凌曜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跟着:“下去再说。” 一行三人跟追查队分道走,抵达流池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沉下来。 苏离的鞋子沾满脏泥,早不堪入目。 终于走到平地,她原地跺了几下脚,僵硬冰冷。 凌曜似乎对这儿很熟,带他们直接上了集市一条街,找到一家正营业的小餐馆,里面是卖面食的。 苏离张望着跟进去,坐着食客三三两两。 凌曜问:“吃什么?” 她看了眼墙上的菜单,价格挺实惠,说了句:“随便。” “没有随便。”他接着又问,“来碗三鲜面?” 她想了想说:“可以。” 奔波了这么久,都该耗尽体力了,他又问:“加个鸡腿?” 她点头:“好。” 凌曜过去叫老板,苏离找了门边附近的角落,坐下来靠墙休息。 过了会儿,凌曜付了钱走过来,并未坐下,跟他们说:“我出去找人问问车,你们先吃。” 说完牵着小黑就出去了,苏离还想问句话都来不及。 她回头问坐对面的姜进:“你觉得他奇怪吗?” 姜进不妨:“奇怪什么?” “哪都奇怪。” 姜进笑着说:“是他让你觉得吸引吧。” 苏离觉得他误解了,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探头再看天色,更暗了。 等了一会儿,面还未上桌,苏离坐不住,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 姜进懒得动身,提醒她:“可别走远。” 苏离:“嗯。” 出了面馆,苏离在店门口转悠,前后望了整条街,不见凌曜的身影,只有赶着归家的陌生行人。 这边地面上的雪被清扫过,路面倒是好走,她走过隔壁两家店面,站在一处往里通路的小巷口。 巷内有人举着根棒子在卖冰糖葫芦,苏离不记得几岁的时候吃过这东西了,但印象较深的是有一次父亲出差很久,回来给她带了几串这玩意,当时心花怒放立刻就原谅了他。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容易满足。 苏离独自失笑了会,走过去欣赏种类,如今的花样还真多,不变的是依旧那么鲜艳可口,专门勾馋嘴小孩。 卖糖的人见她过来,转了一圈棒子,熟练地招揽生意,问:“要哪个?” 苏离没说要买。 “这个怎么样?”对方直接给她挑起来。 苏离看着突然就想尝尝了,一边摸包里的钱一边问:“多少一串?” “三块。” 苏离只摸到纸钞,拿出来捏手里,卖主见了摆摆手说:“一百的找不出钱呦。” 苏离:“我只有这一百的。” 卖主给她指了指旁边:“你可以去找人换一下。” 苏离四处望了望,心想我是出来透气的,怎么就买上糖串了。 她继续往前边街道走,打算找个地方花点钱,一路目光寻过去,却看见街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光背影苏离就认出来了,他站在斜对面的巷口的一棵树下,跟迎面的人说着话,手上比着什么数字。 苏离想,应该是找到顺风车主了。 她没有过去,只是停在原地,看他也快好了,等他过来。 但没过几秒,凌曜对面的男人突然望过来,远远地盯着苏离看。 夜色朦胧,苏离却见那人的眼神有些迟疑谨慎。 随后,或许是受那人的目光指引,凌曜也回过头来,一眼看见了苏离。 很快,他转过去,继续跟那人讲话。 街上行人还有,车子倒不多了,苏离靠着一棵树,在想他们聊什么聊这么久,没谈好价格么。 没过多久,那人完话离开了,形色匆忙,凌曜转身往这边走来。 苏离挺直腰杆,等人近前了问:“车找好了?” 凌曜:“没。” 苏离讶异:“那你们刚谈什么?” 他往回走:“谈最近猎货市价。” 苏离难以置信,跟上去:“就问这个?” 他显得很平静:“嗯,以前的生意客。” 苏离有些无语,又说:“我还以为你找着车了,现在天都暗了,能回去吗?” “要是真回不去你会闹吗?”他问。 苏离听出来:“什么意思?” 凌曜:“我找了几个常开车的,都说晚上不出车,怕雪天出事,明天一早才有。” 苏离沉默了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出来了?”凌曜反问。 这时两人刚好路过卖冰糖葫芦的巷子,苏离这才想起事儿来,说:“我想倒些钱。” “倒钱?”凌曜好奇,“买什么?” “喏。”苏离抬下巴指了指。 凌曜看过去,一个卖糖串的,那人见到苏离,不忘招呼说:“有零钱了吧,买几串呗。” 凌曜转而去看苏离,问:“你要买这个?” 苏离没从他语气中听出不可思议,倒像是在跟她确认。 她略微点了下头。 凌曜伸手去掏口袋,抓出一堆硬币,有七八个,伸手一摊说:“去买了吧。” 苏离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会嘲几句,难得见人这么好说话,心安理得地捏了三个过来,又多问一句:“你身上还有钱吗?” 他挑眉:“怎么,不够?” “不是。”苏离看他这一身,推测道,“我看你不像是用钱包的人。” 他淡淡一句:“平时没有用大钱的地方。” “不存点老婆本?”她开玩笑道。 “存了。” “存了多少?” 他眯起眼看她:“想知道啊?” 苏离的确想知道,虽然那笔钱多少都跟她没关系,她以前也从来不关心男人口袋里有多少钱。 但此时此刻,她清楚知道自己这样问,并非在乎他身后有多少资本,而是想听他会不会回答,哪怕他说他只有一条狗一把枪。 凌曜指了指她身后,说:“把吃的买了,我再跟你说。” 苏离一听,转身就走到卖主那儿,专拣大一点的挑。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七八岁小男孩,直接嚷着要苏离已经拿在手里的那一串。 苏离揣着童心挑了好久,自然不肯放弃,耐心哄着说:“小孩,这是姐姐先看到的,你选别的吧。” 小男孩不依:“你还没付钱,我也要这串。” 苏离快速将钱付了,即刻声明:“现在是我的了。” 小男孩快被她气哭,卖主哄着帮忙又挑了一串大的。 苏离举着胜利品转身,就见凌曜站在原地看着她嗤笑说:“瞧把你得意的,跟一个小孩子争,你也是个孩子。” “是啊。”苏离拆着塑料膜包装,“我为什么不能再装一回小孩呢?” 凌曜无话,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提醒:“不先吃面?” 苏离刚舔了一口,尝起来挺甜,她重新包好,自己也笑:“我忘了。” 凌曜说:“走吧,姜进也真是,不看着你。” “我这么大人了,需要看着吗?”苏离走了两步,突然回想起来,叫住他说,“哎……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问题?” 她不满:“你得了健忘症?” “哦,你是说我有多少老婆本?” 苏离低嗯一声。 夜色烘托下,他微低着头看路,轻笑的表情忽然带着些痞,说:“你问我这个,以什么身份?” 苏离:“什么身份重要吗?” 凌曜笑着侧过头来,语气忽然郑重道:“在我们那儿,你把一个男人的家底问完了,是要嫁给那个人的。” 18.第十八章 18 苏离心漏跳了一拍, 脸上有一丝表露出来的羞涩, 很快转为释然, 反问:“你这是套我话呢?” “我讲的是事实。”他分明装得一本正经,“你这样问我, 我都告诉你了, 将来没人嫁我这笔账怎么算?” 苏离撇开头,声音被夜风吹开:“你娶不到关我什么事。” 他借机将话题转回来:“所以这件事本身就跟你无关,除非你打算为此负责。” 苏离咬了咬牙,这人逻辑思维玩得溜。 她沉默了会, 才转了话题问:“你说你那儿, 你不也是北奉的吗?那儿有这样的说法吗, 你少骗我。” 他朝前走路, 目光放远:“我只是在那儿生活过, 家乡在更远的地方。” “什么地方?” 他回过头盯着她看:“阿尔山, 听过吗?” 苏离曾经背过全国各地区块,这地方虽在地图上一小角落,却也知道属于哪个省市。 “知道。”她好奇,“那是怎么来北奉的?” 他像是不愿细答:“除了谋生计,还能有啥?” 苏离思索片刻, 还想问些话, 两人已经前后一脚进了面馆。 得了, 话没问到, 还给人抛了更多好奇心。 苏离不想了, 走几步路脚神经稍微通了点力, 不至于冻得抽疼。 她按原位坐下来,面已经上桌摆好位置了,姜进就在对面吃着,苏离的在里边,凌曜的放在她旁边。 他便也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苏离见他拿左掌在腰间抵了会儿,又拿上衣角盖住,怕他地方不够,往里挤了点,被他注意到,说了声:“吃吧,不然冷了。” “哦。”苏离应了声,握起筷子准备捞面时,一时兴起又拿出手机来,打开拍摄功能,对准面碗聚焦快速拍了一张。 店内亮着几盏灯,但这边角落光线并不充裕,因此拍的时候出现了闪光。 另外两男人正大口吃着,看着她的举措不由抬起头来。 姜进笑:“你们女的是不是都喜欢吃饭前拍照?” 苏离把手机放一边,说的挺有理:“你不知道吧,这叫开光。” 凌曜挺无奈地看着她:“你开多少次光,这碗里也不会多出一个蛋来。” 苏离去瞅他碗,说:“那你有蛋吗?” 姜进在对面险些喷面,瞧对面俩人问:“这么快好上了?” 苏离没掉进对方的臆测中,不解:“什么好上了?” “当我没说。”姜进打算继续当电灯泡。 凌曜清楚两方心思,只对苏离说:“先吃。” 苏离不再磨蹭了,重提筷子夹起面来,饥饿过头吃什么都香。 赶了半天路,进食时大家都没说话。 姜进最早落筷子,没一会儿凌曜也吃完了,推了一碗碟过来,指着里面剩下的一只鸡腿对苏离说:“吃了。” 说完他也不闲坐着,站起来到了店门口,过了会儿又去树干边,看街道车流抽起烟来。 苏离时不时转头看两眼,被姜进瞧见后说:“别担心了,这么点地方,他又跑不了。” 苏离想说我才不是担心,她不过是想看看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事情。 诚然所见为实,他心里应该装着事。 姜进没忍住想吸口烟,过了会儿也出去了。 一张桌子只剩苏离一人,她把面吃完才慢悠悠地啃起鸡腿,但莫名感觉地上有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 苏离低头巡视,就对上小黑安静专注的眼神,它蹲在苏离身后的门槛边,半支起身一动不动,轻伸舌头馋得流水。 对了,这家伙还没吃晚餐,刚路上就不停地往垃圾箱边跑,进了店也只是吃了食客吐的几根骨头。 苏离被它目光盯得惭愧,又咬了一大口肉进嘴里,没有仔细啃完,就把鸡腿骨朝门口的方向扔了过去。 小黑似乎提前意识到苏离的动作,在她往外扔出的瞬间就腾空跃起,张嘴恰好咬住了一整根。 苏离惊呆,这狗是训练过接盘的吧。 小黑并未在门口边逗留,咬了骨头便溜远了,不知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享用了。 苏离不禁笑,这狗对她似乎没有敌意了。 她擦了擦嘴,拿起刚买的糖葫芦串,起身走向俩抽烟男人站着的路边。 他们似乎在说话,苏离一走近就听姜进在问凌曜:“为什么不跟着他们警车回?到那儿也不远了,咱可以走回去。” 苏离原先没意识到这层,听这话觉得对啊,她发现似乎自他们下山到了镇上以后,凌曜就有些避讳跟先前的警察一道走。 “接下去就别掺和那事了,我们管不着。”凌曜吸了口烟,眼睛看着前方,语气有些坚定。 姜进不太满意:“出来是你说的,事也是你要管的,现在我们三晾在这儿,没地方落脚,你这叫什么说法。” 苏离没吭声,先前那股奇怪感开始不断冒出。 她没参与他们的话题,缓缓拨开山楂外面的膜,咬了一口含在嘴里。 不期然抬头,看见街对面走过一人。 夜色已黑,路灯几盏,虽没有面对面见过,但苏离认出那人正是先前与凌曜站在巷口谈话的人。 那人打扮很不起眼,按常理苏离不会记住这么一号路人,但对方身上总有股遮遮掩掩的动作神态,包括先前看见苏离盯着他瞧的时候那种谨慎慌张,让此刻的自己不由记上了心。 她慢慢嚼着冰糖山楂,不顾思索这味道为何跟记忆中的相差甚远,悄悄侧头瞥了一眼凌曜的方向,发现他目光很散,没有准确的一点,但总体也是看着街道对面的,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那人。 凌曜点了下烟灰,转过身来对着他俩,说:“回去没什么着急的事,在这里找个旅馆住着吧。” 姜进还是不解,没说话,顾自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苏离看他俩好像有了分歧,问走来的凌曜:“到底怎么说?” 凌曜不答,看着她的鞋子说:“脚没事吧?” 苏离摇头。 他说:“晚上睡前热水泡一泡,不然立马得冻疮。” 苏离点点头,也不在乎能不能回去了,转头去看姜进,他似乎在跟先前那些警察联系,得知对方在镇上另一边还未离开,聊了几句点点头把电话挂了。 姜进朝他俩走来,直接道:“我问过,犯人已经被盯上,就差最后一步了,那边也说,完事咱可以坐他们的车走。” 苏离刚想说也好,但去看凌曜的脸色,又迟疑着没说出口。 凌曜看了眼苏离,道:“你们要走就先走,我在这儿留着办点事见个人。” 苏离提着一口气,被生生憋下去,她也开始困惑不解。 偏头巡视街道对面,刚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不知是否她多疑,总觉得凌曜说要见的就是他。 姜进没管凌曜,每次一起出个门,落单回来是常事,所以他才总觉得他在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无非是藏着不让人见的相好。 他问苏离:“妹子,别管他了,跟着坐车回去吧?” 苏离心里走也不想留下来也不是,一时到了难以抉择的局面。 凌曜似乎看穿她想法,安抚了句:“别担心,跟着回去安全的。” 苏离并不是考虑自身安全问题,而是…… 下一秒,凌曜没管他俩,头也不回地走下街道,直接朝对面穿过车流走去。 小黑不知在哪蹲着,发现凌曜走了,狗腿子撒得快,立刻飞奔跟上去,跟着人腿边一块走。 苏离想叫一声,却发现话堵在喉咙口说不出,她第一次觉得那人的背影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带着寂寞与沉重直至与夜色混为一体,过了拐角之后不知去了哪里。 “别别扭扭的。”姜进在一边捣了句,“瞧见了没,估计是想去幽会谁来着。” 苏离不觉得,刚才对视的那一眼,她没从他眼中看出多么迫不及待想见谁,而是有些说不出口的难言之隐。 她原地愣了会,直到被姜进催:“咱们走吧。” 苏离哦了声,仍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走的方向跟凌曜相反,过了两百米苏离再回头,知道瞧不见却还想瞧出什么来。 回过头的时候,她反思了下,似乎从昨天出门后到现在一直掉在乌龙里,什么事情都没头绪,应该适当着清醒点,不是说都是过客吗,怎么就忽然把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给惦记上了。 她摇摇头甩干净,快步跟上姜进的步伐,问:“地方远吗?” “就前面。”姜进指了指前方,一片闹哄哄装饰着红色的农家庭院,应该就是了。 这户人家今天也是邪气,还真以为遇到好事,有人拿大财来贺喜,正热情招待对方,却没想是这两天在通缉的抢劫犯。 苏离跟姜进到达的时候,两个犯人已经被缉住了,正被警方双双压着肩走出来,几辆警车早在一旁闪着顶灯等候,周围不乏看戏热闹的人。 苏离趁着夜色下的光线拿起相机拍了几张,徐警官注意到了她,惊讶问道:“你们还在呢?” 姜进率先上前一步,说:“回不去,想让你们搭个车。” 一路上一块过来的也不容易,如今终于将犯人追到,大伙儿都不禁松口气。 徐警官抹了把额汗,想说没问题,却见少了谁,问:“诶,凌曜呢?” 姜进说:“他还有事,我们先回。” 徐警官点头,知道大家都累坏了,说:“那就上车吧。” 警车来了两辆,由于是高危险分子,被隔离着各上一车。 姜进上了前面那辆车,剩余位置不够,苏离被安排上后面那辆。 车子启动,苏离靠着座椅,正想闭上眼休息会,眼神一晃却见到窗外什么黑影在人群中飞奔而过。 她脑子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小黑,好像又不是,因为它主人不可能在这边。 苏离立刻坐直身,想再回头确认却已见不到,似乎刚才那瞬只是她的错觉。 前面姜进坐的警车已经开远了,苏离叫不住他,又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果断听从心中所想,对司机道:“停一下,我下车。” 她向人简单解释了下,意思是不麻烦他们了。 警方还要办正事,也就没有顾忌她,没一会就开走了。 苏离下了车原地站着,这儿是十字路口,人不多,夜间有几家烧烤摊开着,热吱吱地烤着食物。 她走几步望望周围,没见到什么想见的人。 不由起疑,难道刚才真是她看错了? 但他又的确可能出现在这儿,苏离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去,只能尽量想办法找着他。 低头按手机,却没有他的号码。 她想到给小刀打电话,开口就说:“让小剑报给我凌曜的手机号。” 小刀那边疑惑问:“要号码干嘛?姐,你们不在一块儿吗?” 苏离快速道:“不小心走散了。” 小刀听出她话里着急,没再多问,连哦了几声,跑去问小剑,过了会儿就听一串号码报过来。 苏离集中记忆力,快速听记下了那串数字,然后再按键拨出去,对方却显示忙音。 无人接听。 苏离在耳边听了一分钟,才放下手机又看周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就在附近似的。 她倚在马路边的灯柱下,想着接下去该怎么办,再不济她倒是有钱可以找个地方睡一觉,但关键在于她现在心情乱,停止不了各种猜想。 正低头凝神思考时,前边有人惊叫一声,似乎被什么突然闯出的东西吓了一跳。 苏离抬头看去,焦点在人群中央,还是刚才那个黑影,这次她看清楚了,就是小黑。 几乎是想也没想,苏离拔脚就跑了上去,紧跟着它消失的方向,进入巷子出了另一条街,再是沿街奔跑。 苏离这辈子被狗追过好几回,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样追狗,速度上虽然出现很大落差,但最终还是让她找到了小黑停下的目的地。 一家旅馆。 旅馆外看样式很普通,并没什么特色,但若非要说些特别,那就是边上紧挨着一家发廊,极具乡间特色,门口立着彩色旋转灯筒,玻璃橱窗内灯色晦暗,沙发上坐着几位打扮花枝招展的年轻女性。 苏离瞬间联想到了白天姜进朝凌曜意会的那个眼神,不过是男人间默契的娱乐玩笑,如今又刚巧撞见这种地方,她不由觉得反胃。 这人……真来这儿玩了? 但她看小黑直接奔进旅馆上楼,想来那人应该就在楼上,但也说不准他带人开了房间。 苏离原先急着想见人,真到了又迟疑要不要上去,心底欲进欲退焦虑挣扎着,最终还是忍不住拔脚上前。 旅馆客房都在二楼,前台坐着一对看似刚成年的男女,男生的手搭在女生的腰间,一副想摸未摸的姿势。 苏离先看见他们,拿指节轻敲了下台面。 对方皆低着头欲拒还迎着搞暧昧,没看见有人进来,男孩子瞧见来的是女人,也不觉得避讳,继续那副亲昵的姿势靠在一起。 女孩子倒是有些羞愧,推了男孩子一把,起身问苏离:“要一间?身份证带了吗?” 苏离摇摇头:“我不要房间,我找人。” “哦。”女孩子点头了解,“是已经开好了?” 苏离没答话。 男孩子没在镇上见过漂亮女人,眼底充满调戏,自作聪明插了句嘴:“肯定是开好了呗,看这样是对方没告诉你房间号吧?” 苏离不太喜欢跟这种腔调对话,自个拿起手机说:“我再问问。” 她假意要打电话,避开了他们戏谑的眼神,快速奔上二楼,入目却见一条空荡无人的廊道。 苏离往前走了几步,动作很轻很慢,每经过一个房门,她都想捕捉点什么声音,但耳边偏偏安静得很,像是一个人都没有。 中间那段路的上方,灯连续坏了几盏,苏离走的时候整个人陷入黑暗,在安静的空间内平添了几分恐慌。 就在她毫无头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右边的房门突然打开,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一双手紧紧拽住她右手腕子,狠狠一拉进入房门。 19.第十九章 19 房间内没有开灯, 黑暗无比, 耳边是门被摔上的声音。 苏离没料到对方力气这么大, 上身栽倒的那瞬想要叫出口,却被人及时捂住口鼻, 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心想, 完了。 进去以后她被迫按在墙上,嘴巴依旧被紧紧捂着,双手也被反手扣住,下身还未有动作, 就被对方用身体力量抵住。 她被人死死摁在墙上, 无法抵抗。 苏离心底猛飙脏话, 在冷风中跑了这么久的路, 现在又来这么一遭, 气还没顺畅喉咙又发干, 她难受地咽了咽。 但很快她发觉不对劲,鼻尖下的那双手,带有略微粗粝的质感,萦绕着一股清淡的烟草味,像是不久前才闻过的…… 就在这时, 门外响起敲门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慑人。 一声过后, 又是两声。 苏离竖耳细听, 没人回应。 随之, 门外有人说话:“幺仔, 刚才有人进去?” “嗯。”身后的男人扬声应道,语气充满慵懒调戏,“一个漂亮妞儿。” “妞儿?”门外的人似乎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叫的?” “门里塞几张小卡片,打个电话就过来了。” 这话刚说完,苏离的腰被人掐了把,不轻不重,却刚好在酥软的点上。 她忍不住破吟出声。 门外那人笑:“那行吧,你可压着点儿,别坏事情。” “嗯,有数。” 对方离开之前又问:“你待会什么时间走?” “等爽完了。” “可记着别走那条线,今天这儿出了邪事,到处警察盯着,有人撤了我再告诉你。” “好,你也小心。” 声音又静了,像是没人来过,但苏离心潮起伏,不敢相信。 男人平静地对话完,仍旧用先前的力气压着她,气息朝她后颈靠近,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四个字:“不要出声。” 苏离已知道是他,心脏狂跳,不知道他接下去还想做什么。 未知的紧张感袭遍全身,她在考虑此刻自己是配合还是抵抗。 还没想明白,身子被翻过去,与他正对面,嘴上的手掌一松,没等她抿一下干涩的唇,就被一个俯近的脑袋猛地压住。 她几乎是睁大了瞳孔,想看清对方的眼睛,他却是紧闭着,不给任何交流,只留给她唇瓣上的深吻狠吸,带着一丝绝对的控制欲,另一只手渐渐爬上她的后脑勺固定。 他嘴里还残留股烟味,比手上更浓烈,却不叫她反感。 苏离的双手早已得到放松,原本是可以推开他的,摸上那堵坚硬的胸膛时却突然没了动作,慢慢地改为攀上他的肩,挺身勾住了他脖子,脚尖也慢慢踮起。 也许感受到回应,吻她的人在一刹间动作更凶,近乎撕咬吮吸,似是压抑已久,又似是渴望什么。 很快,她开始呼吸困难,唇间力气都被他抽走,身体也逐渐软下来。 他及时搂住她的腰,抱起后转了个身,走几步路天旋地转,她被摔进硬邦邦的床铺里,他在上方压着她继续。 但这一次换成了轻吻,蹭两下后往她的颈部游走,然后是下巴锁骨,没有一处被放过。 苏离得到大口喘息的空间,眼睛盯着天花板看,脑袋有一丝清醒,想着一切发生的源头。 身上的男人等吻够了,也见她安静下来了,伏在她上方看她的脸,问:“不反抗了?” 苏离想,不是你让我不出声的吗。 在者,领教过他的力气,她知道自己是九牛一毛,反抗也没用。 她清楚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刚才被拉进门的瞬间,满脑子充斥着绝望,这种案例在社会新闻中常有发生,到后来猜想是他,心中有如落下重石,但紧接着猝不及防的一串对话,又让她跌入更困惑的深渊。 那人叫他“幺仔”,这种混着不正经的风格,是怎么与他联系起来的。以及,他把她当做是那种打个电话就能来的女人。 尽管才认识一天,也说不上什么心里话,但她莫名有一股气堵在心中,想撒没处撒,想闹又没理。 她还是沉默着,只是盯着他看,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破绽来。 凌曜等了会有些气馁,松开她翻身坐起,也不开灯,背着身问她:“不是走了吗?” “走了就不能回来了?”她有些累了,干脆就躺着。 “姜进呢?” “坐警车回去了。” 他回头:“你没上车?” “上去了,但我后来改主意了。” 他不明白,就这样看着她。 她侧过身,手腕撑着脑袋,问:“猜猜我看到什么?” 他明显猜出来了,极浅地笑了下,说:“你眼神还挺好。” “不。”她摇头,“认识你,我觉得眼神挺差。” 他吸了口气:“对我失望?” 她心一动:“你想知道?” 他摇头:“不想知道。” 她又说:“我打过你电话。你知道吗?” 他看了眼床头的手机:“当时没听见。” 苏离仰头累了,也像他一样起身,在他身侧静坐,双手叠放在腿上。 两人一时又无话。 她明明有很多话想问,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小黑为什么会跑出去,刚才门外的人又是谁,为什么叫他幺仔…… 这些问题在她喉间过了一遍,最终还是被吞咽下去。 算了,他是她什么人呢,没必要告诉她。而她也隐约清楚,知道这些事情对她没好处,或许还会有危险。 自己不过是个因困留宿山中的人,现在最大的愿望应该是期盼天气能晴,赶紧回事务所处理工作,而不是在这儿问些事不关己的闲事。 在这儿奔波一天,她几乎快忘了都市快节奏的生活。 明明也才一天,过得像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事发生,让人来不及喘一口气。 她问自己,既然这样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刚才就不应该下车,或许幸运点儿,还能直接搭车回到市区,其余事情,让小刀留下来处理也行。 良久,她默默叹了口气,似乎被听见,他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苏离没回头,撑着双膝刚起身,却听见他说了句:“留下来吧。” 她没听清:“啊?”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似是留住她的意思,轻轻摸着几根指尖说:“晚上在这儿睡个觉。” 苏离回头,见他在摸索床头的灯控,第一下按的是床头灯,第二下按的是壁灯,第三下按不出什么来,似乎是坏的。 他那一方角落被照亮了,脸上表情是平平淡淡的,像没事人儿。 进房的时候,暖气已经开到最大,苏离待了会儿觉得热,想脱衣服又犹豫,她还没回答要不要留下来。 走吧,显得挺干脆。留吧,觉得还是要发生点事。 她心底狂跳不安,当明白那是一种期盼时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昏了头。 但她必须得承认,女人的心是软的,遇到比自己硬气的男人,更是软的一塌糊涂。 更不用说,这个男人在她看来很有吸引力。 姜进说的没错,她的确被他吸引。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开车的时候,还是在镜中对上的那一眼?或者是将她从坑底拉出来那瞬,又或是两人之间不相上下的斗嘴? “你杵着干嘛?”他出声打断她游神的思绪,“穿这么多不热得慌?” 苏离看看自己,心说先脱一件外套吧。 她顺利脱下来,将外套随意搭在床尾,里面是贴身毛线衫,露出窈窕的身段。 他坐在那上下扫视两眼,看着她仍站着,又指点她的鞋子:“走了一天了,还想继续穿着?” 苏离继续弯腰去脱鞋子,她难受过头已经忘了舒适是什么感觉,袜子鞋垫全部湿透,脚底也被泡得又白又皱,现在终于解脱了,蜷缩几下赤脚站在地板上。 凌曜全程看着她,像是一个指挥员,这会儿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走进浴室里面,找出一个盆来,往里面放热水,调试完水温端出来。 他让她坐下,水盆放在脚边,示意她:“放进去。” 苏离突然间变得听话,乖乖将双脚浸入水中,温度刚刚好,她摆动双脚晃了晃水,有几滴被溅出来,恰好沾到他手背上。 凌曜单膝蹲在那儿没动,手腕搭在腿上,本来就是湿的,也没怎么在意。 “你晚上也睡这儿?”她突然打破沉默。 他闻言抬眸看她:“不然你想我睡哪儿?” 苏离回头看了下身后这张唯一的床,虽说不小吧,但两个人睡实在挤。 她不考虑这事了,又换话题:“刚才你说门里有小卡片?” “嗯,你想要?”他挺认真地问她。 她才不想要,但—— “给我看看。” “看什么?”他嘴角明显地勾起来,“上面可没有女性需求。” 她不自在地抿抿唇,低声重复:“你给不给。” 他才终于妥协,起身去拉床头的抽屉,随意拿了一张卡片递给她,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瞧。 苏离没正眼回视他,拿过来只看了一眼,立刻又塞了回去。 他接过,笑说:“这么快,你都看到什么?” 她低头看盆里的水,说:“一个身材一般的女人。” “身材一般?”他挑眉,似乎重新将那张卡片上的内容研究了下,然后回味过来点点头,“的确一般,这个一定是假的,用硅胶垫的。” 说完,他将卡片扔进抽屉,重新合上,微笑看她。 “你摸过?”她忍不住问。 “没有,但这种一看就明白。” 她哼笑:“你看过多少?这么有经验。” 他反笑:“女人有多少真材实料,男人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你还吃过?” “不多。”他拿目光扫向她身前,似有所指地说了句,“就比如你,我觉得你身材比她们好。” 20.第二十章 20 苏离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话, 脸上情不自禁有些发热,又忍不住想暗暗偷笑, 就将视线转移开了去。 却没听完他后半句:“喜欢听人这样讲, 是吗?” 苏离愣住, 抿抿唇收起表情,回过来瞪了他一眼。 他轻声笑起来,身后的微光在他肩头耳畔颤动。 苏离原还想聊点别的,现在故意板起脸装不搭理。 他蹲久了站起来, 坐在离她稍近的位置, 背脊微微下弯,两腿敞开,坚实的双臂搭在上方,整个人占了大半地方。 苏离依旧轻轻晃着脚盆里的水, 温度有些凉下来。 她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去倒掉, 但那似乎会破坏此刻的氛围, 虽然没话说吧,但安静着坐一起也挺不错。 良久, 他终于出声。 “其实自信是件好事, 至少会让你在做事方面有股冲劲。” 她摸着手腕上裸露的肌肤, 寻思着他说这话的用意,回道:“可盲目的自信在外人看来也有点愚昧。” “那得看对方是谁,如果他能包容你这种行为, 也不能算傻。” 苏离悄悄看他, 他也正看着自己, 目光相撞,这一刻两人都没避开,眼中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相互试探,更像是意念相投。 她双手揪着床单,呼吸开始变得轻浅,不自觉回忆起刚才黑暗中那个缠绵的深吻,似乎还停留在齿间,上面应该存留着被他用力吮咬过的印记。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有没有这样吻过别的女人。 凌曜见她目光不动了,抿直的唇线微微弯起,一只手忽然抬了起来,伸到苏离的脸颊边。 她悄然间挺直身体,撑在两边的手也攥得更紧,猜测他的动作是要…… 结果,他只是帮她捋一下鬓边垂落的发丝,一并别到耳后根。 动作很慢,又有些生疏,像是第一回。 她反应过来时,他手已经缩了回去,看着她脚下说:“洗好了吗?” “啊?”她神情有些木讷,恍惚看地,“哦,好了。” 他起身:“我去倒了。” “我倒吧。”她不想麻烦他了。 他已双手利落端起盆,下巴指向一边:“往旁边搁,我去拿毛巾。” 她慢一步,还是让他拿走了。 没一会,他拿出一条白色毛巾出来,递给她说:“擦擦。” “这是擦脚的吗?”她拿过来展开看。 他仍是坐在原先的地方,说:“住外面,你知道别人怎么用过?” 苏离没多想了,抓在手里往脚趾缝里塞,认真擦了一会,见他的目光也落在此上,她抬眸看他。 忽然发现,除了招呼她,他自己似乎没事做了。 擦完脚后,他是不是该催促自己赶紧睡觉了。 她想了想,动作开始变慢。 凌曜坐了会儿,见她还没擦完,拿起柜上的手机,对她说:“你先睡。” “你去哪儿?”她扔掉毛巾,整个人也坐直。 他见她反应不小,笑了笑说:“不去哪儿,就在房间里。” 她心又安定下来,看着他侧过去的脸,跪坐到床边,试探问:“你是不是怕跟我睡啊?” 原本是一句无心的话,但她出口的时候,把睡字咬的太重,听上去像是另一层意思。 凌曜本盯着手机,听这话别过头来,想说什么刚好来电了,正是他要打过去的人。 他接起:“喂?” 苏离仰头看着他。 “嗯。”他听了会儿低应,期间看了苏离一眼说,“她在我这儿。” 苏离顿时明白对方是谁了。 “嗯,没事,明天回去。” 那边又唠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低了低头说:“行了。”然后擅自把电话挂了。 再次回过头,发现床边的人一直拿目光盯着他,眼眸亮晶晶的,他哂笑着瞧自己:“看什么?” “姜进说什么了?”她问。 他把手机丢原处:“说你擅自下车乱跑,看来都跟你白说了。” “不对。”她重新盯牢他,“后面说什么?” 他避开她的视线,转身去翻找置物柜上的打火机跟烟,嘴里道:“还能说什么,让我看着你,不然出什么事给我们队造成影响,都没法交代了。” 苏离听他一口胡扯的语气,哼笑:“你需要给谁交代?” 他正握着打火机,“嗞啦”一声点了又灭了,顿住抬头说:“即使我不需要保证跟谁交代,你也要给自己交代,如果今天在这个房间里的人不是我,你能想象到什么样的结果吗?” 她不是没想过,现在辩解是很蠢,也明白许多事情不是一次就那么顺利。 苏离闭嘴不说,但想说幸亏是他。 凌曜继续按打火机,当那簇跳跃的火苗窜起时,手中的一支烟被抽走了,不仅如此,还有他的整包烟。 “别抽了。”苏离拿在自己手里,告诫他说,“晚上睡前吸烟危害多。” 火苗还在跃动,他松手灭了,说:“我迟一点睡。” “多迟?” “等你先睡。”他又是这话。 “为什么要等我先睡?”她手摸着床沿说,“这张床也不小啊,能挤得下。” 她知道自己睁眼说瞎话。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坚定,他最后似是屈服了,扔掉打火机,点点头说:“好,那现在睡。” “等等……” 她下床走到房间的窗户边,拉开窗帘检查了所有窗锁,发现其中一个坏了,从外面就能轻易推开,而且还没有防盗窗,尽管不太有人会上来。 苏离外出对夜宿的首要保障是安全,其次是干净卫生。 “这儿关不上。”她回头对他说。 凌曜瞧见了,目光在房间内巡视一圈,看见角落立着一根长木条子,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拿起来走过去。 他走到苏离背后,身高高出一大截,越过她将木棍子放在长方形的窗框内,轻易就塞了进去,对她说:“试试。” 苏离推了推窗,纹丝不动,被卡住了。 凌曜看着她:“这下可以睡了。” 苏离点头。 她走回床边,他站在她身后,想等她先上去。 苏离突然间又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床,问:“你睡哪边?” “都好。” “那我睡里边。”她上了床,拽了一边被子,想躺下却发觉衣服裤子还没脱。 凌曜从后面跟上,他只是半躺着,头轻靠床背,目光随意掠过她,然后去打量房间别处。 苏离询问他意见:“我把灯关了?” 他没意见:“嗯。” 她动作迅速,很快将并不明亮的两盏灯给按熄了,房间又回到刚进来时的黑暗。 苏离却觉得莫名兴奋,像是呼吸都能自由了。 没多久,她开始脱裤子以及上衣,冬天毛衣产生的静电多,剥下来的时候听见连续嗞嗞声。 凌曜就见着黑暗中不少小火光,以及被衣服包住又释放出来的长发。 苏离脱完往床上一扔,腿往被子里面一缩,动作过大不小心碰到他的,顿时不动了。 凌曜被触碰了一下,过了会跟着伸过去,脚底贴上她冰冷的脚腕,问:“泡过还冷?” “刚才水冷了。”她说。 他身体火气旺,双脚给她捂着,沉默不语。 苏离没敢动,等了会儿还是忍不住,人朝他稍微靠近点儿,手臂抵上他。 “睡不着?”他单手靠着后脑勺,在黑暗中看着她的小动作。 她调整坐姿,悄悄跟他平肩:“嗯。” “在想什么?” 苏离没说话,侧过身拿手摸上去,准确地贴上他的脸,然后将自己送上去,用行动告诉他。 凌曜看见她的脸在靠近,却依旧纹丝不动,直到有两片软肉抵上他下巴处,自己也愣了愣。 苏离有些尴尬,没想到算错了角度,正准备二话不说重新上去,刹那间却有一股力道亲自迎上,一口吻住了她。 这次他只吻了两下,松开问她:“是这样吗?” 她脸色烧红:“嗯。” “还有呢?”他又问。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来,男人遇见主动的女人,不都是把持不住的吗,还是说她不够魅力。 苏离吸了吸气,脑子想得快爆掉,最终决定豁出去,她双臂勾上他脖子,整个人瞬间完全贴近他,唇凑近他耳边,说:“这床太小,我怕摔下去,不如我睡你下面……” 事实证明,脑子昏头时说的话都不能作数。 苏离在事后根本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了,只记得她当时在他耳边吹完一气,下一刻被他翻身压住。 “这是你说的。”他在她上方撂下这句,像是等了很久。 她的衣服本就只剩一件了,接下去的更方便他脱,只几下工夫全身肌肤就跟空气完全接触。 苏离第一次摸他的身体,光靠手感也能在脑中想象出来,不能说经常健身却是副健康的体魄,到处都是蕴含力量的肌肉,隐约摸到突出的青筋,触感说不上滑腻却也不能算糙,很坚实很有生命力。 女人欣赏男人身体的时候,男人同样也有盛大的好奇心,但他们不会小心翼翼地试探,而是用更直接的方式,用手去抚慰用嘴去亲吻。 苏离在他的撩拨下很快放软,直到体内一直渴望的地方被他尽根充实,他在她身上开始驰骋。 一切都在晃着,床头在晃,天花板在晃,就连床板也在吱嘎响动。 她唯有抱着他,才感受到世界也在摇晃的乐趣。 极尽欢愉时,苏离闭了闭眼,很快睁开,目光无神地落在床尾方向的角落上,有两个点在发亮。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间害怕,抓紧身上人的肩,说:“那边有东西。” “什么?”他回头去瞧。 “就是那个,在发亮的。”她颤声指示,“好像还会动。” 忽然间,他笑了,回过头来吻她眼睛:“不用看。” 她以为他不信,捧他的脸扭过去,说:“真的有,你看。” “傻瓜。”他捏捏她脸蛋,“是小黑。” 21.第二十一章 21 从进房到现在, 小黑都没有在苏离眼皮子底下出来过, 或许是藏得太好,也或许是光线缘故, 她并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 此刻想来, 自己可不就是被它带过来的。 她竟然忘了, 这是条衷心狗, 哪里有它主人,哪里就有它。 小黑就蹲在那里, 忽而闪几下光,大多是不动的, 也不出声,可见被他训得很服帖。 “它好像一直在盯着我。”苏离不太放心,观察了许久又转告它主人。 身上的人起了一次就不知餍足,已经开始第二轮, 这一回相比之前要更缓,多数时间配合她脸上的表情在动作。 他似乎更喜欢亲她脸蛋,又爱往鬓角方向啄,啄完了再亲回来:“放心,它不会吃了你。” 他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不让她分心看别处。 有他在,她倒是不担心,就是有一个问题想来想去, 还是配合此时问出了口。 “它陪你多久了?” “很久了。” “从你单身到现在?” “我一直单身。” 苏离想了想不该这么问, 她换了个角度:“那你带它出去, 它晚上都会在床边陪你?” “算是。”他动作一下一下,深而重,像要抵达她心处,突然间停一秒,“吃醋了?” 她声音渐小:“谁跟一只狗吃醋。” 他鼻尖抵着她,呼吸灼热,浅笑看她:“那问这个干嘛?” 她心里别扭了好久,忽然间抱紧他,问:“它盯着我看,是不是没见过女人?” 他被突然的这句愣住,想了想不得不停下来,抹开她额头上黏湿的发,积了不少热汗,估计是憋出来的,他知道自己刚才太狠了,有几下没控制住,差点让她头撞床。 而她这话的背后意思,不言而喻。 他思索了下,觉得对她还是要直白:“你是第一个在床上被我压的,你说它以前见没见过。” 这是第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他明白她想什么,掐了下腰间的肉,又顺手往上握,说:“话里有话的,拐弯抹角就问这个?” “嗯。” “以后别再这样问。” 她以为他不高兴,就没回下去。 他又补充:“要问就直接,我都回答你。” 刚心情还有丝黯淡呢,马上又变得明朗了,她去蹭他胸前,刚摸的时候有一道浅疤,这会儿讨好一样去轻抚,问:“还有感觉吗?” “都这么久了,你当我是玻璃?”他笑,“感觉倒是有,你一碰就有了。” 她不断被他撩,心跟身都被占满,等那股甜过去,又故意问:“这么会说话,以前勾搭过不少女的吧。” “没有。” “那有喜欢过的人……” 他突然埋首在她胸前使坏,断了她最后发声的音节,换成丝丝弱弱的轻吟。 等他终于抬起头来,她已经浑然不知刚才说到哪了,双手本想去推阻却改成捧住他的脸,随着他移向另一个。 良久,待她意识已随身体沉浮,他又覆上来压着她,在她耳垂边轻声说:“是现在的你。” 苏离没听明白,也好像没听见,身体软的像只猫,窝在他怀里,时不时缩一下身子骨往他怀里钻。 房间暖气早在刚才大力出汗时被关了,此刻两人在冬日的被窝里亲肤相拥,他怕她掉下去,让了大半的床位。 后来实在累极,她在他的臂弯内合眼睡了,他睁着眼没睡意,看着怀中女人的平静睡颜,像是回到了昨晚,又像是回到了无数个黎明前的黑夜。 这张脸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他尤其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够跟她相遇,睡在同一张床上。 长叹一声。呵,还是珍惜眼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苏离在凌晨四点醒来过,也许是睡得太挤,她翻了个身,正向面对身后的男人。 窗外很安静,连一辆车都没开过,楼下倒是隐约有人声,估计是旅馆内值班的人。 凌曜睡眠浅,她只动一下他也醒了。 两人目光对上,平静一笑,他问:“睡不着了?” 她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他手敷上去,揉了几下,平坦光滑,问:“想吃什么?” 她想起昨晚走镇街时留意到的几家店铺,说:“随便什么都行,想吃多一点的。” 昨晚上吃的全消化完了,现在空的实在难受。 他知道那种感觉,抱着她紧了些,说:“早餐店还得一个多小时开门,你再睡会儿。” “到时候醒来我们就走吗?” “醒来就走。” 她回抱住他。 闭了会眼,仍是没睡意,她想起什么探头看床尾那边,果然还在。 窗外有一丝微光落进,小黑慵懒地趴在角落地上,任窗帘大布盖在身上,安静地休憩着。 苏离奇怪道:“它怎么一晚上都没动?” 他按回她的头,身下开始复苏,顶了顶她:“想动?” 她回过味来,主动迎上:“我知道,都是你说了算。” 他长叹一气,将人翻过去,很快又掀起一场大运动。 再一次醒来,窗外的天亮了一半。 小黑早在他主人床前候着了,像是一种习惯,发出轻呜声。 苏离裹在被子里,问凌曜:“它是不是饿坏了?昨晚都没怎么吃。” 他一语双关:“都看了一晚上,可不就是饿坏了。” 她捶他,却发现他刀枪不入,身体硬实得很。 苏离坐起来准备穿衣,他见着了指示小黑说:“去,门边上等着。” 小黑反应灵,乖乖地甩了尾巴去门口。 苏离不禁笑:“它真听话。” 他得意道:“都是我的,必须听话。” 她想起昨晚的疯狂,不知道他这句意思有没有将她归入,但也只是想了想没问。 衣服扔得远够不着,她弯腰的时候有些累,抱怨道:“这床板也太硬了。” 他正穿裤子,把一些东西揣兜里,回头说:“下次注意。” 她扣衣动作一顿,听到“下次”这两个字问:“注意什么?” 他帮忙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到了床边下腰盯着她说:“把你举上面。” 旅馆楼下还是跟来时一样,但又有很大不同,苏离的心境变了。 走路的时候,她紧挨着他,他顺其自然牵起她的手,小黑在他另一边走,有时候也走苏离边上。 前台那对小年轻不在,换了个中年大叔坐着,估计是轮班了。 苏离讲昨晚上的事情跟他讲,他反而将她帽檐拉低一点,说:“这样的人哪都有,提防着就行,也可能是你太好看了。” 话虽是一本正经,但苏离却想他还挺会说话的,之前板的那些面孔还真会装。 出了旅馆往左,很多店铺还关着,前边路口有一家早餐店刚开。 两人到了店内坐下,苏离直接点了粥饼跟油条。 凌曜问:“来碗豆腐脑?” “这家好吃吗?”她问。 店家老板抢答道:“好吃,是店里特色。” 凌曜:“来两碗。” 老板问:“甜的还是咸的?” 苏离:“咸的。” 凌曜说:“我也咸的。” 老板应着重复确认一遍,凌曜当场要付钱,从衣服口袋内掏出钱夹。 苏离想,还真以为他不用来装钱。 她坐在对面,等得无聊,手机也快没电,就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钱夹被打开的瞬间,苏离看见凌曜似乎愣了下,但很快抽出纸钞来,然后顺手合上放到桌底下去,找钱的时候他也在底下塞,不再给她看到了。 苏离虽然没具体看清,但似乎想明白他为什么在那会儿停顿了下,那只钱夹里面放着一张小照片。 会是谁呢,她低头时疑惑。 一闪而过,太快了,似乎是一寸照。 他自己?不可能,看自己不会有那种反应。 她还记得他昨晚说过,只要她问,他都会回答。 可刚才他的动作很明显是要藏了,她再擅自挑明了问,不是明智之举。 谁没有点秘密呢,她也有,以及她现在的生活,每天的工作,都没有跟他好好交流过。 人一旦有了感情方向,那种关系果然是会变得千丝万缕。 她并没多想,也没有将疑惑留在表面上,两人平静地吃完一顿早餐,店内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了。 吃完后并没有很快离开,等着小黑也饱餐一顿,才出了店继续走大街。 凌曜带着她到了一家车行附近,那家老板认得他,即便带着口音交流过程也很顺畅,说是本来这样单程租车行不通,但因为是他就没问题了。 很快,一辆山地越野摩托车被推出,看样子七成新。 “还行吧?”老板问。 凌曜大体看了一眼,说:“没问题。” 老板又保证:“油都是上回加的,路程绝对够。” 苏离没坐过这个,尤其觉得在雪地里会有危险,不确信地问他:“你会开?” 一边的老板接话说:“你是他女朋友吧,要相信他,那么陡的山路都开过,平路怎么不会开呢?” 苏离不回嘴了,干脆得了便宜当默认。 凌曜瞅她笑了笑,自己先上去,然后将唯一的安全帽递给她。 苏离扯掉绒线帽,发型飞得惨不忍睹,他忍着笑意将她拉到跟前,拿手帮忙顺了顺,然后小心给她套上帽子。 苏离按好扣,坐上后座,由于座垫中间下陷的缘故,身子自然而然往前倾,双手抱紧他的腰。 小黑也明白接下来要去哪儿,早已跳上车子前身,很有经验地紧紧趴在那儿不动,以防不小心滑下去。 凌曜给它调整姿势固了身,然后侧过头问身后的人:“准备好了?” “好了。” “出发了。” 车子启程,沿着镇上的街道直接往远处山的方向开。 苏离往后看,流池镇在他们背后,显得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这路她完全不熟,此刻只将信任交给了他。 有居民有车流的地方,雪基本上已经是化完了的,但也有些荒路上的雪还堆积着。 凌曜手中把握着车速,时而快时而又慢,但更多时候苏离觉得他在拼,像在争时间。 狂猛的风将她的发丝往后吹,苏离的声音也被吹散:“你可以慢一点。” “冷了?”他问。 她并不冷,他的身体挡在她前面,该冷的是他。 她一张口风就往嘴里灌,只能更大声:“风太大,你回去会感冒。” 他却说:“别担心这个。” 过了会,他回了回头,喊她:“苏离。” 他叫她名字,让她听出一种严肃的感觉。 “怎么了?”她尽量靠近他耳边说话,却触碰到他冰冻的耳朵。 因为怕帽子吹了,他头上什么也没戴。 她拿双手盖住他两边耳朵,帮他捂了捂。 他没在意这个,继续说:“待会儿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就坐在车上,什么也不要搭理。明白不?” 苏离愣了愣,完全没明白:“什么情况?” 他重申:“你不需要明白,就记住这句话。” 苏离仍是一头雾水,但没多久,她真明白了。 22.第二十二章 这是重复章节,订阅率上百分之七十, 重刷可看新章, 支持正版哦。  2 救援队?这附近有救援队。 苏离一路提心吊胆, 到此刻才觉得终于能喘口气。 她睁大眼睛又看了一遍, 深刻体会到绝处逢生的欣喜。 苏离来不及顾虑后果,揣着侥幸的心理悄悄提速,将车子往荒草堆里钻, 逐渐靠近那辆救援车。 开出去二十多米,后头的平头男才发觉异样,他一边探头一边急躁地警告苏离:“往右边去!听到没有?!” 他吼完,手中的枪管重重抵向苏离的后腰。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 又继续将车开了十多米,最后车身一晃, 成功因为熄火而停下。 前方五十米处,救援车停在那儿,旁边有几个穿防寒服的男人出没, 其中有个人听到动静声张望了过来。 苏离一颗心紧悬猛跳, 心底念着出门在外,做人都得善良些,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 平头男看见救援队这三个字心底发慌, 不由冲她冒火低吼:“快开出去!不然我崩了你!” 苏离手心的汗水不知渗了几层, 连续两次点火都熄了。 车子顿时陷入困境, 但对她来说, 却是个好结果。 山口地带荒僻, 加上天气变恶,外来车停滞不前果然引起了救援队的注意,那边有人员似乎在商量,然后就见到两个男人朝这走了过来。 平头男见事态不妙,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小刀腰间,一手举着枪恶狠狠地对准苏离:“告诉他们你没有事。” 救援队的人很快到了跟前,用手扣了扣车窗。 苏离按下,冲他们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熄火了。” 男人们戴着帽子,皆低头一瞧,站在后头的那个人对为首的人说:“看来是车技不好掉坑里了。” 苏离伸头往外一瞧,嘴里说:“还真是。” 然后她坐回来,感觉腰后被重物用力一抵。 “下雪天路不好开。”为首的男人提议,“要不你下来,我帮你开出去。” “你太客气了。”苏离抬起右手贴着脖子笑笑,然后她将手掌摊平,手心朝外缓缓放下来,“我还是自己多试几次,应该可以的。” 她话说完,车外俩男人面色皆是一怔,目光死盯在她掌心那一抹鲜红记号——“sos”。 苏离交了暗号放下手,同时朝自己左后方悄悄使了下眼色,然后语气平稳地添了句:“我自己可以的,你们忙吧。” 说完,她装淡定地升窗户,心底期盼。 “等等——” 为首的男人终于叫住她,他抬手敲敲后车窗,问:“后面坐着人?” 这话虽然是问苏离,但他人已经站到后方。 苏离故作诧异:“嗯,怎么了?” 男人说:“这坑太深,人都下来吧,一起把车推出去。” 就在这时,苏离明显感到腰间那股异样没了,她抬眼注视车内后视镜,平头男正一脸决然警惕地看着窗外,像是暗中下了什么决定。 下一刹,后车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整个车身剧烈一晃。 苏离吓得一惊,回过头去瞧,平头男已夺路而逃。 危险份子跑了,她也赶紧下车,正想招呼人去追,却发现刚才站在车外的俩男人已经不见了。 车后几十米远处,平头男才疾跑没几步路,脚踩雪地里一打滑,就被人从后面追上并用力扑倒,他迅速翻身准备举枪,来人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速度握住他手腕向外折,两人相互缠打挣扭。 突然“砰”一声,枪口冒出硝烟,子弹打在苏离的车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紧接着,又是两声,变沉闷了,不知道进了哪里。 平头男连续几发都把不住方向,没多久枪柄就脱了手,被对方反压制住,整个身子被迫贴着杂草地至挣动不了。 苏离听到枪声吓得脸都没了血色,蹲在原地抱头,等动静声止了才快速跑来,见到平头男已被制服在地一动不动,第一件事就是抬脚往他身上狠踹。 她忍了很久,一开口就爆粗:“之前叫你哥还挺嘚瑟,他妈的老娘招你惹你,一天的事都让你给搅了,坐牢去吧……” 平头男将脸埋在草堆里一身狼狈,心知逃脱不了,哀声受着。 苏离连踹几脚没停下来,直到身后小刀过来拉她:“离姐,你踢累了吧,歇一下让我来。”说完他自个替换上去又加了几脚。 苏离这才收回力道起身退开。 她稍稍平静抬头看去,又赶来一个救援队的人,了解情况后问为首的:“凌队,这人怎么处理?” 苏离看向先前在车外跟她搭话的男人,原来他是队长。 凌曜手头刚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看着地上的人说:“等会警察会过来,你们先用绳子把他绑了,这些是物证,到时候一块上交。” 他将搜出来的枪和刀装进塑料袋递给手下,然后握着两支手机朝苏离他们走来,问:“这是你们的?” 苏离接过,按了按手机,还能用。 她抬头看他,说了声谢谢。 先前形势紧张,苏离在车内跟他对话,并未怎么记住他的脸,如今这人挺着腰杆往她身前一站,倒让人不由多看两眼。 他个子很高,拿目光丈量着冲破一米八五,五官长得很精神,鼻梁直挺眉骨微突,身躯硬朗挺拔,外表肤色偏黑,留了点淡淡的胡渣,外加一双带有粗茧的手,看似是常在外活动的人。 苏离在生活中跟不少男性打过交道,各种气质都有,这种类型的倒是少见,她说不上来具体感觉,就觉得这人挺适合待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偶尔举个枪打打猎,生存能力还特顽强。 她不露声色地冒出这个想法,心底也感觉奇怪,然后她只能归结于自己电影看得多,刚好符合以往哪个深入人心的形象而已。 当苏离低着头琢磨这人时,凌曜的目光也在他俩之间打量,但并没未多做停留,他询问小刀:“这男的怎么上你们车的,两个人都制服不了?” 小刀站在苏离边上,想起刚才在车上被要挟了一路,到现在他的腿都还有些发软,等缓过劲来一五一十地跟人交代清楚,最后又摆手叹气说:“你没被人用枪抵过脑门,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凌曜听着这话,嘴角一撇,没做回应。 他站了一会,又通知他俩说:“你们是当事人,警察来之前在这先留着。” 另一边,持枪犯已经被人用麻绳绑了四肢,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雪势一直未停,或许是因为在山区,落在地上很快积起了厚度。 天色暗得也快,转眼就进暮色。 苏离担忧地望了会天,然后转身往回走,她必须先把车从坑里开出去。 才走到车尾边上,她突然发觉哪儿不对劲,猫着腰往后轮胎底瞧,顿时瞪大了眼。 原本应该鼓胀饱满的轮胎居然缩小了一圈,某个地方正在细声漏气。 到这儿她才突然想起,先前另外那两发子弹并未射空,估计是不偏不倚地打进了轮胎。 这枪法,该说自己命大还是倒霉,她杵在原地都不知如何计较了。 小刀见苏离愁眉发愣,跑过来看了眼情况,也被怔住。 “这轮胎怎么瘪了,姐,咱们要怎么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自己的车也跟她作对,简直不给活路。 苏离吸了口冷气,心中暗嘲今日出门不利,一边又快速翻看手机,想着有什么能够尽快解决的办法。 正当她沉迷于搜索周边地形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有备胎吗?” 苏离回头,见是救援队长,他个子高离得近,她差点以为撞着墙了。 她推开一步,很失落地答:“没有。” 对方重复:“没有?” 苏离不知道这么回答蠢不蠢:“我取下来了。” 他果然露出诧异的眼神:“应急用的东西,你给拿掉了?” 苏离搬出理由:“我开车这么久,从来没用过那东西,嫌重占空间。” 凌曜有些无语,似乎想说句话吐槽,瞥了她一眼道:“等你需要的时候就不这么觉得了。” 说完他蹲下身来,拿手捏了几下轮胎边,似在研究材质纹理。 苏离仍是不这么认为,她叉腰发泄着丧气:“今天是例外,我是被逼无奈才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凌曜听这话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那我们这个鸟不拉屎村的村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是让你朋友给你送备胎过来,第二是……” 苏离一听眼睛亮了,凑近问:“第二是什么?” “趁雪还没把你这双脚给埋了……”凌曜伸手朝远空一指,“自己走回去。” 苏离低头看了看自个鞋子,已经沾了不少和着稀泥的雪水,脏乱不堪。 她心知这两个建议都是放屁,问:“就算我走回去了,那我车怎么办?” 23.第二十三章 这是重复章节, 订阅率上百分之八十,重刷可看新章,支持正版哦。  车内后边, 小刀举着摄像机小声提醒:“离姐,过了这座大桥,咱就离开北奉了。” 苏离瞄了眼导航地图,已经到了阳林市地界。 不知不觉, 车子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前面那车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 苏离心底逐渐拿不定主意,可琢磨着都已开了那么远,也就沉了气, 继续锲而不舍的追踪精神。 如果不是这些天急着筹来年的店租费, 她想自己现在或许正待在事务所里, 跟一帮伙计聚一块吃火锅, 而不是在这空旷的省道线上喝西北风,死命追着一条离出轨不远的一线明星八卦丑闻。 最近所里业务惨淡,大伙的出勤率都不高, 苏离原想给员工们抽空休假提早发薪, 奈何碰上交年租费的当口, 两头用钱不得劲,关键东家不肯给拖期,所以当苏离在得到这一手新鲜的群众爆料后, 直接带上摄影师小刀开车出来奋起直追。 苏离之前记过车牌号, 守在某个高速路口的收费站旁, 结果还真让她等到了,兴奋之余立刻让小刀开了跟踪记录,自己驾车尾随。 要知道在行内,关于特级明星的特级八卦,开口报价不菲,更何况还有铁铮铮的追踪录像。苏离想着要是将这充分猛料搞到手,再转手一卖,不仅她的店租费补上了,还能给员工们报销平时的车马费。 她当时想得很美,却没想过这车居然能开这么远。 过了桥又开了一段距离,小刀不时又愁道:“再开下去咱回程都没油了。” 苏离没吭声,目光恍惚间看见那辆车在岔口突然右拐,开向附近一家加油站。 她连忙打转向灯,紧跟其上。 排队等着加油的车子不少,苏离想找个空隙插队,奈何这些车都是跟屁虫,贴得连个人缝都不留。 她减速停下,注意到中间隔了一车,于是最后关头将车身稍微往外侧了侧,给小刀一个稍好的偷拍角度。 小刀举着相机严正以待,生怕错过关键画面。 苏离则抿着唇,看着地图研究接下来的路会怎么走。 小刀久等不到镜头,忍不住问起苏离:“姐,你说这俩人是怎么勾搭上的?都差十五岁呢。” 苏离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拧上瓶盖说:“你不看娱乐新闻吧,这男的跟年轻女演员的绯闻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会因戏生情。”说完她回头叮嘱,“回去把我说的话掐掉。” 小刀奉命点头,又笑着说:“我们男人不关心这些八卦,姐你以前做过娱记当然了解比较多。” 苏离摇摇头:“如果不是为了钱,谁爱关心别人的事情。” 小刀跟随苏离久了,知道她混目前这行的重点在哪。 他曾提议苏离保留猛料,在网上建个工作室发推送,时不时炒一波时下热度赚流量名气,如今在网圈上流量就是钱,谁会跟钱过不去。 但苏离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她没忘记自己经营的是一家民间调查事务所,而非日常追星的狗仔团。后者往往只有在她资金短缺的时候跨行出力,卖了就甩手,不再过问。 简而言之,这行说体面点类似私家侦探,说不好听的,就是跟踪调查狂。 苏离有时候常想,这么煞费苦心没完没了地跟踪别人,带来价值消息的同时,自己究竟捞着什么好处,兴许还会膈应自己。 这会儿她又膈应了一下,突然前头车动了,她跟着挪动一段距离后停下,然后见到那刚评上最新人气演员奖的女明星跟着助理下车,径直往加油站一旁的便利店走。 女明星戴着一顶限量版棒球帽,踩着高靴,脸上挂着一副大墨镜,形象俱佳气质出众。 小刀的镜头跟随她转,恰巧期间对方回了次头,他又迅速来了个正面大特写。 过了一会,女明星走出便利店,身后的助理手上拎着满满一袋子。 回到车上后,他们的面包车驶离加油站。 苏离慢了一步只能延迟滞留,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车加完油,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的时候,出口那儿有一辆黑色别克在正中间堵着。 苏离过不去,连按喇叭提醒,一边又想着时间过去多久,拖下去就很难再追上。 然而那车里的人像是得了耳鸣,一点挪动的迹象都没有,车尾灯倒是亮着,车后窗蒙了一张白纸,似乎有意遮挡。 苏离再一次按喇叭,这回前方有人下来了,是一个平头胖子,长得粗犷油腻,一下来就往地上吐口水。 苏离忍着恶心,皱着眉头看此人。 还以为这人临时有事下车,没想到他直接盯着苏离的车过来了。 苏离心一紧,想着刚才应该没蹭到他们车吧。 平头男在苏离这边的窗外站定,握紧拳就急促地敲起来,力度像是要震碎窗户。 苏离不禁心疼自己的车,她将窗户放下一半,勉强友好地问:“师傅,怎么了?” 平头男居高临下,眯着细眼问:“美女,你这车上哪去呀?” 苏离不知他何意,眼下急着赶路,笑笑说:“我去阳林市,人生地不熟,所以跟着前面朋友的车走。” 平头男看似不信她这番说辞,眼皮下方的肌肉轻蔑一抽,有点不怀好意地歪头往车里边瞧:“是吗,那这小子一直举着个摄像机算怎么回事?” 苏离回头看小刀,小刀已经将器材隐藏在下面,她又转过去对男人解释:“我们要去拍直播,他刚实习,一直拿着练手呢。” 说完她也没心思跟他耗,又好脾气地恳求说:“能让我们过一下吗?时间来不及,我们要被扣工资的。” 平头男狐疑地瞧着她,像是在分辨话里的真假,就这么堵在边上站着,手搁在车窗缝里不让合上,一副不易罢休的样子。 苏离感到莫名其妙,又想这加油站管事不力,任由这车在前方霸道地堵着。 此时,后边隐约也有车在急躁地鸣笛。 平头男见此,朝后头打了个手势,意思让对方先走,接着向小刀瞪眼示意,声音带着威胁道:“小子,摄像机拿出来,让我看看里面拍了什么?” 苏离警觉到哪儿不对劲,又具体说不上什么来,她暂时不清楚这人是做什么的,关键在于时间拖了这么久,想再追上前面那辆车已经有些吃力,权衡之下还是先保全撤退,甩掉这无端找茬的傻叉再说。 苏离没有再搭理这人,冷静地直接升窗户按钮。 平头男眼见自己手快被夹住,断定他们心里有鬼,一时没控制住,整个人迅速贴近车身挡着,手快从外套内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苏离还未合上的窗户边沿伸进来,直抵她脑门的方向。 空气突然冷凝,有几片雪花夹着冷风钻进空隙飘了进来,令人感到窒息。 几乎同一时刻,小刀在后头惊呼提醒:“离姐!” 车窗最终没合上,被一管黑漆漆的洞口给截住,停在那儿不动,不知是坏了还是在僵持。 苏离感觉浑身哆嗦起来,没去看那是什么,但她知道是什么,脑中有一瞬完全空白,握着方向盘的手发软无力后又狠狠收紧,然后她瞥了那东西一眼,再抬头跟平头男对视几秒,露出一个她自觉很难看的假笑:“哥。” 平头男不屑地哼了声,见人被成功唬住,底气冲上来,低声威胁:“把车挂档。” 苏离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用手挂好档。 他紧接着往后车门一拍:“打开。” 苏离按开锁,身子一动不动。 平头男警惕极高,环顾四周无恙后,单手拉开车门,待一只脚立在车门之间,那只胁迫苏离的手才迅速收回来,然后闪身钻进后座,“砰”一声将门关上。 车内混进一个威胁份子,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平头男的身型占了后座大半空间,他将枪口对准边上的小刀,要挟苏离:“先把车停在边上,让后面的过去。” 苏离重新挂档,对方在这时又添一句:“从现在开始,别给我耍花样,不然这玩意可不长眼。” 苏离没耍花样,但她的脑子高速运转着。 车停到了一边,苏离再抬头时,发现先前堵在出口的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她逐渐理清一些头绪,或许这车上的人跟那俩明星没什么关系,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平头男唯恐出了纰漏,待车停稳又让苏离跟小刀将手机交出来。 苏离掏手机的时候,在裤兜摸到一小截硬物,她猜到那是什么,往里收好。 平头男见自己掌控了局势,才正式进入主题。 他质问:“为什么一路都跟着我们的车?” 苏离回想起来,那辆黑色别克是在高速中途遇见的,后来的确一直在她前头开着。 小刀澄清:“我们没有跟你们的车,我们跟的是辆白色面包车。” 平头男不信,伸手要看实物。 苏离示意小刀:“给他看。” 小刀这才将摄像机上交。 平头男是个粗人,双手笨拙都不知道怎么操作,脾气暴躁地拽过小刀的领子命令:“你他妈想让我分心吧,赶紧给我回放。” 小刀被胁迫着按了回放,快进快退整了一通,还给他指明视频中的目标车子。 在这期间,苏离拿出自己的口红,在手上把玩着。 平头男盯着镜头大致看完一遍,刚好这时他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他的同伴,估计在问情况,平头男如实报了一遍,那边又说什么,这边唯唯诺诺地应着。 挂了电话,平头男突然改语气,说是只要将刚才的整段录制全部删除,就可以将他们放了。 苏离心想没这么简单,但还是让小刀删了,今天果真是不应该出门的。 平头男眼见那段录制没了,也就没再打摄像机的主意,开始指挥苏离:“把车开出去。” 苏离重新启动车子上路,时刻注意着左右车流,看后视镜问:“开去哪?” “你先开着,怎么开我会跟你说,到地方自然把你们放了,只要你别给我耍心眼,不然……”平头男说着又耀武扬威地耍了把枪法。 24.第二十四章 这是重复章, 订阅率上百分之八十,重刷可看新章, 晋/江连载。 苏离的车被彻底抛弃了, 但里面还有一些重要东西, 必须得拿出来一并带走。翻到后备箱的时候,她意外看见自己行李箱在上面,回想起来是近期外出忘记拿回家了。 这么想来, 还能图个凑合。 她快速整理出几件干净的,装到一个便捷袋里拎出来。 转身时环顾满山密林,她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这附近荒山僻静, 住所想必也简陋,指不定连个单间都没有。 她一边沉浸在对夜宿条件的想象中, 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地慢慢朝那辆越野车走近。 小刀早已殷勤地到那等着, 跟救援队几个人围在后备箱门下,正两眼放光盯着什么东西看。 苏离凑到跟前一瞧, 只见车后内排着堆放三只大水箱,里面盛满各种大小的鱼, 头挨着尾挤在一块, 叫得出叫不出名的都有。 她除了在水鲜市场还没一下见过这么多, 顿时也看愣了。 小刀颇为得意地跟她解释:“据说这是他们花半个下午钓起来的, 居然能有这么多, 真是不可思议。” 苏离看了眼脚下附近, 前边有一条宽阔的小溪, 由高地山涧往下引成水流,汇入低处形成一片自然水域。 她觉得新奇,脱口问道:“下雪天怎么会有这么多鱼?” 凌曜抬头睨了她一眼,目光相撞,那眼神让苏离觉得自己很没见识。 她心底有些不服气,扭头看向一边打算当自己没问,却听这家伙在背后解释道:“下雪前气温降低,鱼感知到要冬眠了,就会往深水区游,进食比较积极,上钩也来得快。” 苏离想了想有点道理,于是充分发挥理解能力,举起例子来:“那等水面冻住,人往冰上凿个洞,扔点鱼饵,不是能捞到更多吗?” 小刀临时插了句嘴:“离姐,那鱼都被冰块冻住了,怎么挖啊?” 苏离被他问的一时也迷糊了。 倒是钓鱼专家给了解答:“上层被冻的也有,大部分鱼的活动区在底下深处,只要有吃的还是会上来。”说完给了她一个含有深意的眼神,“不错,现在脑子能转弯了。” 苏离回敬他一个瞪视。 上山的途中,天就完全抹黑了,只有车灯照着前方雪地缓缓移动的两束光线,周围景象一片神秘。 姜进开车,凌曜坐在副驾驶,整个头探出窗外看轮胎边沿,不时指挥提醒。 苏离跟小刀还有另一个队友挤在后座,她郁闷地看着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另外两个倒是相谈甚欢,就钓鱼的技巧以及雪后能不能在河面上溜冰翻跟头这事聊了很久。 到最后,两人终于想起问对方姓名。 一个说:“我叫章小刀。” 另一个说:“我叫胡小剑。” “……哎呀,兄弟嘛!” 顿时,刀剑兄弟又将话题扯向父母起名的缘由,大有当场拜把的架势。 苏离怕电话聊着聊着没信号了,于是提前给事务所的同事编辑好短信,她在里面交代了一些事情,等到信号格跳出来的瞬间发出去。 完事后,她又睁着两眼对年租费发愁,想来想去还是去求了她亲妈,市人民医院的心外科主任汪医师。 汪美怡自多年前跟苏离她爸离婚后就一直独居,因忙着医院的事倒也没精力想个人问题,到如今苏离她爸去世后就更没考虑过了。 俩人分居后苏离跟着苏林俭生活,但汪美怡与女儿之间关系还算融洽,偶尔一通电话畅聊近来境况,也过问事务所里的事情,尽管她对女儿后来独揽这份调查工作并不认同,毕竟这也是当初她跟苏林俭分居的矛盾点。 苏离接手父亲的事务所,起初打理地并不顺利,一些往来客户中因对她业务能力产生不信任的就有不少退单,新客户更不用说。也是那时候,苏离把自己做娱记的精神引进了事务所,招了几个特能跟拍的狗仔壮汉,接了几笔不务正业的外快,业务能力好歹有了点起色。 但当苏离拿着父亲毕生资料翻看过去三十多年来的各种工作笔记时,才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有很多,要想成为跟父亲一样出色的人,她还有很长时间需要磨练。 就拿目前能让事务所存活下去的年租费来说,就已经够让她费神的了,更不用说计划进购一些新型跟拍设备的经费,如果年内又不能将结单的尾款收回,她今年的财务款项中就该出现赤字金额了。 其实说到底,私人调查,在外行人眼里神秘高深,其中付出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更多时候还是个出力没结果的冤大头。好在尽管苏离穷困潦倒,借钱的地方还是有,只是她自尊心强,不太愿意拉面子,最好的去处自然还是汪美怡。 汪美怡对苏离的要求并不见外,凡事有求必应,倒是每当提到钱的事,她就不由提醒苏离,问苏林俭留下的银行资金解冻了没有。 苏离有段时间没联系蒋蔚了,不知道警局那边现在什么说法,这边又被问起,只能含糊着说还在调查环节中。 汪美怡在这事上不多参与,全让苏离自己去打理,说不管怎样钱必须得拿回来。聊了一会又问现在在哪,苏离看了眼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心想幸亏不是打电话,否则难免引起车内几人的侧目。 车身颠簸了很久终于上了平坦的路面,苏离打字也顺利了,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回说自己目前在阳林市某度假村玩,刚刚钓了一桶鱼,晚上准备烤了吃。 苏离将消息发出去,才收起手机,就见凌曜回头问大家:“待会对吃鱼有什么想法?” 苏离心头嘀咕几句,矜持着没吭声。 倒是小刀听了兴奋起来,凑上去问:“还能自己选择吃法吗?” 对方冷冷一句:“不行,投票随众。” 小剑说:“这种天就该补身,炖鲫鱼吃挺不错的。” 姜进不同意:“瞧你这小家子气,要吃就吃大的,就刚钓的最重那条,一鱼两吃,整个剁椒鱼头跟酸菜鱼,再配点酒。” 眼见人内部都起争端了,小刀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话语权,舔了舔嘴机智地闭上了。 凌曜发觉有个人自上了车就没讲过话,低头没完没了地折腾手机,这会儿又看着窗外发呆,“喂”了人一声,问:“你怎么说?” 苏离正想那人似乎在盯着自己,弄得她头朝窗外都快成歪脖子了,此时听见他叫自己,回过头想了想,随便答:“我随便。” 凌曜听着这句随便,也没再说什么。 然而小刀听了却不由叫嚷:“姐,你不是喜欢吃烤鱼吗?还老带我们下馆子吃来着,我刚才早看中一条肥的了,烤了吃肯定特别下饭。” 他说的信誓旦旦,苏离觉得没面子,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你想吃,谁给你烤?” 小刀一脸委屈:“你不会吗?” 苏离没魄力在车内大声承认自己不会,斜他一眼:“你要吃自己去烤。” 姜进在前头哈哈笑道:“这是会吃不会做的命。” 凌曜却在这会儿侧过头对大伙说:“那晚上就做烤鱼。” 苏离抬眼讶异地看过去,那人已端正地坐回座位上,而小刀听闻后抑制不住激动扑了上去,一张嘴直夸人客气又好。 “诶诶诶……你屁股能不能坐热乎点,别老跟个蹿天猴似的,我这车开的都被你影响了。”姜进嫌弃地轰赶小刀,转而又疑惑地看向副驾驶上的人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鱼了?上回我让你试试不还说不会吗?” 凌曜说:“上回没食材。” 姜进郁闷:“这跟食材有关系吗?” “有关系的。”小刀这回是得了便宜开始卖乖,站在哪一方已经很明显了,“姜哥,你可能不知道,食材是做菜的基础……” 姜进懒得跟他废话:“闭嘴,你给我往后头去。” 这次,某刀终于合上刀鞘了。 车上了平路没多久,苏离瞅见前方有一块引路牌,上面大致写着救援队驻地的意思,底下还有两个刻字,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光线闪得快她没来得及看清。 再回过头来,越野车已经开进了一处稍显别致的小院子,里面是一座类似民宅的三层小木屋,样式不落伍,房子正面很宽,错落有致地嵌着一扇扇小窗户,看上去格局不小。 苏离下了车忘记撑伞,扣了顶连衣帽站在院子里,光顾着欣赏这出乎她意料的房子及周边环境。 正屋前院不大,立着几根亮着灯的柱子,墙边似乎摆过不少绿植,估计是雪天不抗冻放到里屋了,角落有个小车棚,里面放着几辆山地摩托跟自行车,周围堆了一些类似救援维修用的各种工具。 主屋侧面有一条小路,沿着石阶通往后院偏侧,那边地势愈加高,有一片跟学校篮球场差不多大的空地,边上围了铁丝网,里面摆了几样类似户外竞技的连环设施。从高处再往上探路,似乎还别有一番洞天。 由于是雪天,一切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少了原有的生机,尽显苍凉冷清。苏离想要是换在炎热的夏季,这里应该是避暑胜地。 凌曜从后面靠近,见她愣在原地不动,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出声道:“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苏离听出是谁,微侧了下头,困惑:“你这不是救援队吗?” 凌曜反问:“你觉得谁会光靠没有工资的救援存活?” 他说的没错,苏离刚刚查网快速了解了这座龙灵山,里面成立了不少民间无偿救援组织,其中就有云空救援队,除了偶尔会接收政府补助或公益捐助的援救设备外,其余都是自费解决,但通常情况他们还是有求必应,接应山野间的所有救援。 说白了,这有时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没钱、既脏又累又危险,或许还得不到好评。能不求回报拼命救人,奉献精神毋庸置疑。 苏离突然想起刚才山下,当他们意会到她手头的求救信号时,临危不乱地给她解围,到最后还替她制服了持枪犯,甚至目前又提供食宿,莫名升了不少好感。 25.第二十五章 订阅不足, 显示错乱。晋江连载,永久正版。 她等到自己被吓漏的那几声心跳回了口血,问这个如今有幸在这开车的人:“那你怎么把命给捡回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头,脸上温情一笑:“它捡的。” 小黑回两声哈以示亲切,忠心耿耿。 苏离瞧见人狗情深, 有一霎被感动。 但她的恐高心理急剧作祟, 即便这车开得再稳, 也见不得一望下去就是空荡虚渺的深渊。 苏离认为自己会无形中给车带来侧重力, 便往右边坐过去,紧靠到车门边上。 坐正后刚一抬头,就准确对上了后视镜中的一双眼睛,含着锐利的眸光穿透镜子笔直注视她。 苏离一瞬间心跳加快,不知道该给出什么表情。 “你不是带相机了吗?”他像是特意找话说,“难得出来一趟,不顺便拍点风景?” 苏离扭头看挂壁上杂乱无章的刻画,说:“我不是旅游摄影师。” 她的相机只用来工作,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来的路会如此险峻。 对方似乎一笑了之。 挂壁公路嵌在峭壁内,雪积得并没有外边厚, 车子开起来比较顺利, 行过之路便留下两道深深的轮胎印。 但因具有一定海拔高度,山间雾气弥漫, 苏离又觉车子似在空中漂浮。 更不用说, 这一路上压根没看到别的车影, 他们就像是深山冒险的三剑客。 姜进时不时给苏离做着解说:“这路以前是没有的, 后来村民为了方便在山中通车,花了五年时间凿出来,在这项工程中,坠崖丧命的可不少。” 苏离问:“那以前走路下山得多久?” 姜进说:“费时的来回五个小时。” 苏离难以想象。 她以前看过一则新闻,说的是山中一老人耗时半辈为老伴凿出下山的天梯,情深意切旷世难寻。 这世间还有更多受自然条件阻碍的,需要人们用生命来交换,才给了后人更便利的生活途径。 等回头再去看行过的后路,苏离由衷感叹凿山路者的伟大与智慧。 这段山路起先笔直,而后转了一个弯弧缓坡,开进了连接的另一座山,紧接着路边的安全防护又开始全面了起来。 但没持续多久,凌曜将车停了,需要给车做维护。 他找了个靠山的角落,这儿积雪少,附近压了一片高树丛林,隐蔽性很好。 姜进下去就去翻后备箱,准备给车子加点防冻液,顺便拿工具清理轮胎上嵌进去的碎石。 凌曜没帮忙搭手,下车后跟姜进说了句话,然后拿着只手机往一边走去,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苏离坐在车里,一路上没少被陡路颠得腰酸,忍不住也开门下车,刚踩上地面,就见凌曜步履匆匆往前边林中方向走。 苏离当下对他有种鬼鬼祟祟的直觉,好奇地跟了几步上去,奈何他人高腿长,加之树丛茂密繁多,才一会就闪得没影了。 她断定有猫腻,料他也不会走多远,抖着胆子紧随而上,悄悄择进一条小路,四周张望,果真见人站定在一棵树下,背着身低着头,双手垂在身前不知忙什么。 苏离在后方站定,眯起眼看,不由起了窥视之心。 下一秒,他突然张开双腿,整个人放松着身姿仰头做纾解状,紧接着面前的雪地上浇下一注…… 一切进行地既快速又理所当然。 苏离完全始料未及,瞪大双眼自骂一声,反应过来准备择路而逃,却不知脚底踩到什么枝桠条子发出断裂的声音,引得前头正在方便的人猛地一回头。 似乎察觉到被冒犯了,那人的目光紧盯着她。 苏离顿时面红耳赤,下意识扭过头去看附近树丛,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摸着脖子自言自语:“呃……我走错路了。” 声音很小,也不知对方听不听得见。 但即便没听见也不重要,眼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尽快撤退。 苏离没再看过去,保持着昂首望天的困难姿势,她笨拙地转了个身,脚下刚大力跨出一步,却不慎踩了个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伴随着短叫声猛烈地栽倒下去。 一阵落空的坠感后,苏离跌进了一个深坑,手中什么都没抓住,还落得满身的细雪飘扬,不知从哪来的杂草线笼缠满了她的双腿,以狗啃泥的姿势倒趴着。 苏离没控住吃了口冰雪,连连吐出擦了擦嘴,羽绒衣角有点湿。待她解放双腿拍身堪堪站起,才发觉这坑竟有两米多深,哪怕踮足了脚都够不到地面,外加坑底泥雪滑脚,凭一己之力很难上去。 她望了一圈整个坑底内部,似是为了抓捕猎物而特意挖的,边角长出不少枯草荆棘,估计荒废已久。路过不仔细看的确会掉入陷阱,更何况刚才全被雪覆盖着瞧不出一丝破绽。 既然没指望能上去,苏离只能绝望地等待某人的营救。 但她想到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又觉得没颜面去求人,只好祈求对方有点良知,不会将她晾在坑底走人。 苏离自我安慰了会,暂时忍住情绪静静地等,过了足足一分钟还没见人,焦躁之下试跳几次却什么也看不到,正郁闷地拔草发泄时,上方砸下一道声音。 “嘴里面在嘀咕什么呢?” 苏离闻声抬头,对方站在坑外一米远,只露出一个头,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正悠闲懒散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 这表情给苏离的感觉很不怀好意,她心底咯噔,早该猜到了的。 且看他这模样神态,像是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 苏离矢口否认:“我什么也没说。” 凌曜穿着胶鞋,抬脚往前走几步,到了坑边上站定,忽然悠闲地叉起腰来,似乎对这个深坑观摩了一圈,才摇头惋惜道:“知道你这两天少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吗?” 他原本就身姿挺拔,突然间往坑边一立,对苏离来说就像头顶压着根重锤,连看他鞋子都有点费劲,更不用说仰头去对视。 苏离觉得脖子都快断了,也没心思去猜,撇过头说:“不知道。” 凌曜收了两截长腿蹲下来,对着她头顶好心提醒说:“出门没看黄历。” 苏离咬着唇闭了闭眼,瞎子也明白对方话中的用意,就是在拿刚才不小心偷窥的事用言语报复,明显的小人之心。 苏离脖子一仰,微笑回视说:“这个我看了呀,但黄历上面没跟我提你的名字呀。” 对方倒是从容一笑,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然后倒也没多余废话,向她递下来一只手。 苏离抬眼看了看那手掌,再移上去看他,对方冲她抬下巴。 “接啊。” 她试着伸出了手,到半空突然缩回,眉头一皱显得有点犹豫。 见她迟迟不接,他又晃了下自己的手,催了句:“什么时候了还矫情?” 苏离目光悠悠地盯着那只手,吞了口水道:“你刚才解手了,没洗过手。” 说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对方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同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将手慢慢收了回去。 苏离以为他下一步要起身,不禁有些后悔这话说的不合时宜,但见人依旧蹲在原地没动静,又觉得这人摸不透。 倒是他下一句问的直接:“你刚才还看见什么了?” 苏离果真仔细回想了下,当时他听到动静侧过身的刹那映在她脑海,脑子一热居然说出了口:“我看见……你扶了……” 凌曜含着嘴暗暗滚动两下,瞧着她竟也没生气,一只手伸进衣领内,准备掏什么东西。 苏离看他阴晴不定,有些惧意地盯着他胸口:“你干什么?” 下一秒,他手上多出了烟跟打火机。 苏离心一松,还是不敢猜测他下一步的用意。 凌曜就地悠闲地点起了烟,盯着苏离的目光久了,连第一口烟味都迎着她的面长吐。 苏离被浓烟猛烈呛住,拿手扇了想走开,但这坑就这么大,到哪都甩不了这味道。 很快,坑边烟雾集散,令人窒息。 苏离待在坑底,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抓捕之后待人宰割的小猎物,而猎人就悠哉地在上头看着,间或呼出口烟充斥着她的感官,让她无所遁形。 “你刚才跟着我过来做什么?”猎人烟吸到一半,起身站直单手插兜,像一座巨型雕塑般俯瞰着她,“还是说你职业病犯了,专门喜欢偷窥别人啊。” 苏离一脸坦然:“不瞒你说,我也想解个手来着,只是不巧撞见而已。” 他轻笑一声,借机准备走开:“既然这样,这坑借给你,我现在避个嫌?” 苏离忙叫住他:“哎……你站住,我早没感觉了,快拉我上去。” 凌曜挪着虚步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重新回身半蹲下来,举起自己的手掌摊在苏离眼前翻了翻,故作疑惑地说:“这上面好像沾了点东西,你眼力这么好,给看看是什么?” 苏离一张脸急速憋红,瞪着他说不出话来,目光接触到周围白色的东西,情急之下随手揉了团大雪球,直接朝人脸上甩过去,咬牙道:“用这个洗!” 那人在她扔上去的时候已站起身,脸上扬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雪球拍在胸前只碎了点雪渣又坠落下来,眼看就快要打在苏离的头上。 最后一刻,有只手在上方托住了雪球。 她睁开眼,那距离只有五公分。 不过,人家有打猎经验。 既然会打猎,没准身上带猎/枪。 想到这儿,苏离坐起来,走到隔板间敲了敲,还挺坚固,这房间应该不会漏音。 眼看时间不早,苏离摸着已经空扁的肚子,锁门下楼。 到了吧台边,看了眼客厅没人,却听后院传来热闹的人声。 苏离沿着通道循声走去,那边是一个玻璃棚顶的休息室,从装饰上看像是一间园艺花房,木质窗户打开着,外头大雪飞扬,里面浓烟飘散。 26.第二十六章 订阅不足, 显示错乱。晋江连载, 永久正版。 小刀满足地看着这一池子的鱼, 问:“哥, 这都打算吃多久啊?” 凌曜拿手在几条鱼中挑拣晚餐:“十来天吧, 也不能顿顿吃鱼,会腻得慌,要是快死就杀了腌晒。” “那不吃鱼的时候吃啥?” “后院种着菜地,萝卜青菜什么都有, 厨房里也有不少存货,不够了就下一次山,反正饿不死你。” 说完他抓了条极其活跃的鱼, 站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 鱼落到地上瞬间翻身扑腾几下。 小刀跟着站起来,有点羡慕地说:“那敢情好啊, 在这屋子里过冬, 哪儿也不去,挺舒服的。” 凌曜瞥他眼里的不谙世事, 说:“你是来舒服的,我们还得时常出去。” “出去干嘛呀?”小刀不解,“现在也没人进山, 应该不需要营救吧?” 凌曜吓唬他:“得把这山头路面的雪扫了,不然你这一星期都别想下山。” 小刀摸着后脑勺失笑:“这雪没这么夸张吧?” 凌曜继续冷冰冰的事实:“刚才气象来了新通报, 山区降雪快接近红色预警。你要是在院子里躺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可以直接把你埋了。” 小刀:“……” 凌曜见他傻愣, 转了话题问:“你是怎么跟着她做事的?” 小刀没反应过来:“啊?” 凌曜补充:“我说你老板。” “缘分呗。”说起这个小刀就不由感慨,“我毕业那会找不着工作,穷得只剩下最后一顿饭钱,刚好在小面馆遇上离姐,当时她手上的相机坏了,我又正好专业是拍这个,于是就帮她弄好了,完了她说要招跟拍,问我要不要做,我自然就答应了,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好,其实我那顿饭钱原来是准备买彩票的……” 小刀话匣子一开停不下来,跟着凌曜一路从厨房经过储物间快走到前厅,只见苏离站在一堵墙边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小刀爱热闹,刚想上前拉他老板一块过来聊天,被凌曜看出意图及时打住:“行了,闭嘴别说了。” 闭了嘴的人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回到后厨继续看鱼去了。 苏离一进屋子,里面暖气扑面,浑身就回了热。 这间木质结构搭建的房子设计得很有格调,上台阶进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能清晰地看见院子里的风景,天花板及墙色散发着古朴韵味,室内左侧放置着简易沙发座,对面墙上挂着一台宽屏网络电视。右侧角落归置为小型吧台,边上立着一口书柜,收集各种书籍杂志报纸等。 从这儿经过可直接去后院,旁边有通往楼上的木梯,一串风铃从吊顶高高垂下,但不到的地方,有一面贴满各种花里胡哨纸面的墙。 苏离就在这儿停住,发现不少新鲜东西。 有云空救援队的合照,似乎是刚成立的时候,苏离在里面没看见今天这几个,估计先前的走了后面又来人加入,边上附着一张救援队的介绍及龙灵山地形图。她草草看过,瞥向一张民宿房间分布图,这才想起之前在外面没看清的两个字是什么,照这样想来这房子这么大也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从进来到现在,她压根没看见这房子里出来过什么陌生面孔。 刚好见凌曜走近,她顺便问道:“这里没客人?” 凌曜走到吧台里面,随便翻着什么看,淡淡地回:“冬天不营业。” 苏离听过淡季休业的,没听过在山沟沟里还这么不差钱的,她坐上台前的凳子,打探外行生意经:“是不是其他季节一口气赚多了?” 他抬头乜她一眼,手头整理的动作顿了顿:“想听原因?” 苏离玩着吧台上的笔,心想一个原因还至于绕弯子费口舌,讲出来少块肉吗? 腹诽完她还是点了点头。 凌曜:“因为懒得营业。” 这原因就够懒。 苏离顿时觉得额头一痛,同样是老板,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说这句话。 当她暗暗估量着要搭建打理这一个民宿所花费的资金跟精力时,从旁边小门出来一个面相淳朴的老妇,看见苏离不由停脚打量。 苏离迎面站起来,如一个不速之客。 凌曜见她俩互瞧,朝那老妇介绍:“周婶,她就是我们刚才从山下带上来的,车坏了回不去。” 周婶点了点头,看这姑娘长得很合眼缘,上前拍拍苏离的手劝说:“那就在这儿住下吧,现在外面雪大得很,出去很危险的。” 苏离脸上笑笑应着,心头转念困惑:我这不上来还有机会走出去,一上来不是更下不去了? 但她看这里条件还行,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劲,再说自己车还困在底下,也就既来之则安之。 凌曜还没说完,这回向苏离介绍老妇:“她是这儿的屋主,也是民宿老板。” 苏离嘴角微抽,原来任性到懒得营业的是眼前这位老人家。 她回握住对方的手说:“周婶,那就麻烦你了。” 周婶摇头笑笑:“不麻烦不麻烦。” 她看人姑娘脚边有行李袋,遂热情地上楼引路:“跟我上来吧,我给你找个房间住。” 苏离应一声,刚拎起袋子准备抬脚,低头看见自己手上一直捏着一样东西,这才想起来,回身询问吧台里的人:“诶,凌曜是你吧?” 凌曜听闻她叫自己,抬头看去,只见她手中扬着一封信,上面写的收信人正是他自己。 他盯着那封信,准备伸手去接,苏离已快速放在台上,解释说:“刚才地上捡的。” 凌曜忙活一通在找这封信,没想一直在她手上,却也没说什么,回她一句:“我知道你叫苏离。” 苏离顿脚,回头警觉看他:“你怎么知道?” 凌曜随口一说:“你猜。” 苏离想也没想:“……小刀说的?” 凌曜不再绕弯子:“在山下,警察问你时你自己回答的。” 苏离点点头,回头蹬蹬蹬踩着木板上楼。 刚上了半层楼梯,她又慢下来,觉得哪儿不对,警察问她问题那会,这个人不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吗?她记得当时还回头看过他,难道是她记错了? 楼下吧台边。 凌曜瞥见苏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低头看了眼信封正反面,还没有被拆封过。 他环顾一圈,找了一把手工刀,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看了一会儿,他又放回信封,随手叠成一半大小,塞进贴身裤兜,往后院走去。 苏离被周婶带到三楼,对方解释说:“二楼都是给客人住的,你们就住三楼,风景好。” 苏离心里讶异:这是拿她当自己人? 她没想对方这么客气,随即打消先前那些不好的顾虑跟质疑,也拿出礼数说:“住宿费我还是会给您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婶听状连连摆手:“你这是跟我客气,不瞒你说,每年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营业,以往也有几个被困在山里的,我们都让他们住这儿,等安全通路了再下山,不收任何费用。” 苏离想,还能混个白吃白住,她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但在陌生地方,她也没让自己太放松,走到哪都四处张望。 三楼已经到顶,相比二楼走廊要短一些,通向西边有一个宽阔的露天平台,外面雪地已经加厚。 上楼往左,走廊两边都是房门,上面标着门牌号。 周婶将苏离带到走廊尽头,这边有个小阳台,落地门关着,外面正飘着大雪,远处山林黑影看不真切。 周婶掏305号房门钥匙的时候,指着隔壁303号房,说:“凌曜也就是救援队长,他就住这个房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他。” 苏离又看向另外几间房,问:“那您睡哪儿?” 周婶开了门,打开壁灯:“我睡一楼。” 苏离一顿,这不刚说楼上风景好的么。 “您不睡楼上吗?” “以前是住楼上,后来上上下下太麻烦,身体也不太行了,反而一楼睡着更方便舒坦。” 苏离听着她这话,突然想到什么:“家里人不住这儿吗?” 周婶这时回头看她,那眼神让苏离预感不对劲,还没等她想通透,对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儿子跟我老伴两年前出意外走了。” 苏离顿时哑然,明白问了个不该问的事。 她说了声抱歉,周婶说没事,让她进来看看。 苏离进了门四处瞧,房间不是很大,但胜在摆设精致,靠窗而置的床铺柔软舒适,看着让人很有睡意。稍有不足的是,里面没有卫生间。 周婶及时做了解释:“这是后来分间改装过的,卫生间在上来的楼梯口附近,那儿有浴室,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共用,可以去二楼。” 苏离没有那么挑剔,这儿的条件实在比她之前想得好太多。 她挺喜欢这个房间,虽然灯光看起来暗了些,她抬头瞧上方,木质天花板朝南倾斜而下,这原来应该算是阁楼,正方形的顶窗上已经被白雪覆盖,在微暗的房间地板上投映出明亮的一块。 照这么推测,这间房跟隔壁那间原来应该是整体,后来才被拆分成一半。 苏离想象那人那样的个头,会不会一觉起来顶到脑袋。 她满意地瞧着,跟周婶找话说:“救援队的人只有他们三个吗?” “平日里也有几个,但是最近都下山回家了,那些人在外还忙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反正过年也基本没事。” 苏离点点头,想到刚才楼下看到的那张照片,便说:“我看过照片,救援队以前人挺多的,后来是都走了吗?” 问到这话,周婶又是叹气:“我老伴跟儿子就在那张照片里面。” 苏离怔住,自己这张嘴啊。 察觉气氛调节不了,苏离索性小心翼翼靠近她问个明白:“那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周婶虽表露伤感痛楚,仍平静地讲述:“照片里的人以前都是山里的猎/枪手,一般警察接到失踪报案不熟悉地形的,总要找猎人带路,久而久之大家就自发成立了民间救援队。不管山里出什么事,他们都带头冲上去解决。前年冬天,也是这段时间,他们接到救援电话,说是吊桥上有人被困,就叫上附近救援队的人一起赶过去,救人的途中桥上的承重绳索突然断了,跌下去十有八九丧命,有五个没救回来。” 27.第二十七章 订阅不足, 显示错乱。晋江连载,永久正版。  他吼完,手中的枪管重重抵向苏离的后腰。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 又继续将车开了十多米, 最后车身一晃, 成功因为熄火而停下。 前方五十米处, 救援车停在那儿,旁边有几个穿防寒服的男人出没,其中有个人听到动静声张望了过来。 苏离一颗心紧悬猛跳, 心底念着出门在外,做人都得善良些, 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 平头男看见救援队这三个字心底发慌,不由冲她冒火低吼:“快开出去!不然我崩了你!” 苏离手心的汗水不知渗了几层,连续两次点火都熄了。 车子顿时陷入困境,但对她来说, 却是个好结果。 山口地带荒僻,加上天气变恶,外来车停滞不前果然引起了救援队的注意, 那边有人员似乎在商量, 然后就见到两个男人朝这走了过来。 平头男见事态不妙, 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小刀腰间,一手举着枪恶狠狠地对准苏离:“告诉他们你没有事。” 救援队的人很快到了跟前, 用手扣了扣车窗。 苏离按下, 冲他们微微一笑, 说:“不好意思,熄火了。” 男人们戴着帽子,皆低头一瞧,站在后头的那个人对为首的人说:“看来是车技不好掉坑里了。” 苏离伸头往外一瞧,嘴里说:“还真是。” 然后她坐回来,感觉腰后被重物用力一抵。 “下雪天路不好开。”为首的男人提议,“要不你下来,我帮你开出去。” “你太客气了。”苏离抬起右手贴着脖子笑笑,然后她将手掌摊平,手心朝外缓缓放下来,“我还是自己多试几次,应该可以的。” 她话说完,车外俩男人面色皆是一怔,目光死盯在她掌心那一抹鲜红记号——“sos”。 苏离交了暗号放下手,同时朝自己左后方悄悄使了下眼色,然后语气平稳地添了句:“我自己可以的,你们忙吧。” 说完,她装淡定地升窗户,心底期盼。 “等等——” 为首的男人终于叫住她,他抬手敲敲后车窗,问:“后面坐着人?” 这话虽然是问苏离,但他人已经站到后方。 苏离故作诧异:“嗯,怎么了?” 男人说:“这坑太深,人都下来吧,一起把车推出去。” 就在这时,苏离明显感到腰间那股异样没了,她抬眼注视车内后视镜,平头男正一脸决然警惕地看着窗外,像是暗中下了什么决定。 下一刹,后车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整个车身剧烈一晃。 苏离吓得一惊,回过头去瞧,平头男已夺路而逃。 危险份子跑了,她也赶紧下车,正想招呼人去追,却发现刚才站在车外的俩男人已经不见了。 车后几十米远处,平头男才疾跑没几步路,脚踩雪地里一打滑,就被人从后面追上并用力扑倒,他迅速翻身准备举枪,来人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速度握住他手腕向外折,两人相互缠打挣扭。 突然“砰”一声,枪口冒出硝烟,子弹打在苏离的车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紧接着,又是两声,变沉闷了,不知道进了哪里。 平头男连续几发都把不住方向,没多久枪柄就脱了手,被对方反压制住,整个身子被迫贴着杂草地至挣动不了。 苏离听到枪声吓得脸都没了血色,蹲在原地抱头,等动静声止了才快速跑来,见到平头男已被制服在地一动不动,第一件事就是抬脚往他身上狠踹。 她忍了很久,一开口就爆粗:“之前叫你哥还挺嘚瑟,他妈的老娘招你惹你,一天的事都让你给搅了,坐牢去吧……” 平头男将脸埋在草堆里一身狼狈,心知逃脱不了,哀声受着。 苏离连踹几脚没停下来,直到身后小刀过来拉她:“离姐,你踢累了吧,歇一下让我来。”说完他自个替换上去又加了几脚。 苏离这才收回力道起身退开。 她稍稍平静抬头看去,又赶来一个救援队的人,了解情况后问为首的:“凌队,这人怎么处理?” 苏离看向先前在车外跟她搭话的男人,原来他是队长。 凌曜手头刚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看着地上的人说:“等会警察会过来,你们先用绳子把他绑了,这些是物证,到时候一块上交。” 他将搜出来的枪和刀装进塑料袋递给手下,然后握着两支手机朝苏离他们走来,问:“这是你们的?” 苏离接过,按了按手机,还能用。 她抬头看他,说了声谢谢。 先前形势紧张,苏离在车内跟他对话,并未怎么记住他的脸,如今这人挺着腰杆往她身前一站,倒让人不由多看两眼。 他个子很高,拿目光丈量着冲破一米八五,五官长得很精神,鼻梁直挺眉骨微突,身躯硬朗挺拔,外表肤色偏黑,留了点淡淡的胡渣,外加一双带有粗茧的手,看似是常在外活动的人。 苏离在生活中跟不少男性打过交道,各种气质都有,这种类型的倒是少见,她说不上来具体感觉,就觉得这人挺适合待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偶尔举个枪打打猎,生存能力还特顽强。 她不露声色地冒出这个想法,心底也感觉奇怪,然后她只能归结于自己电影看得多,刚好符合以往哪个深入人心的形象而已。 当苏离低着头琢磨这人时,凌曜的目光也在他俩之间打量,但并没未多做停留,他询问小刀:“这男的怎么上你们车的,两个人都制服不了?” 小刀站在苏离边上,想起刚才在车上被要挟了一路,到现在他的腿都还有些发软,等缓过劲来一五一十地跟人交代清楚,最后又摆手叹气说:“你没被人用枪抵过脑门,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凌曜听着这话,嘴角一撇,没做回应。 他站了一会,又通知他俩说:“你们是当事人,警察来之前在这先留着。” 另一边,持枪犯已经被人用麻绳绑了四肢,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雪势一直未停,或许是因为在山区,落在地上很快积起了厚度。 天色暗得也快,转眼就进暮色。 苏离担忧地望了会天,然后转身往回走,她必须先把车从坑里开出去。 才走到车尾边上,她突然发觉哪儿不对劲,猫着腰往后轮胎底瞧,顿时瞪大了眼。 原本应该鼓胀饱满的轮胎居然缩小了一圈,某个地方正在细声漏气。 到这儿她才突然想起,先前另外那两发子弹并未射空,估计是不偏不倚地打进了轮胎。 这枪法,该说自己命大还是倒霉,她杵在原地都不知如何计较了。 小刀见苏离愁眉发愣,跑过来看了眼情况,也被怔住。 “这轮胎怎么瘪了,姐,咱们要怎么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自己的车也跟她作对,简直不给活路。 苏离吸了口冷气,心中暗嘲今日出门不利,一边又快速翻看手机,想着有什么能够尽快解决的办法。 正当她沉迷于搜索周边地形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有备胎吗?” 苏离回头,见是救援队长,他个子高离得近,她差点以为撞着墙了。 她推开一步,很失落地答:“没有。” 对方重复:“没有?” 苏离不知道这么回答蠢不蠢:“我取下来了。” 他果然露出诧异的眼神:“应急用的东西,你给拿掉了?” 苏离搬出理由:“我开车这么久,从来没用过那东西,嫌重占空间。” 凌曜有些无语,似乎想说句话吐槽,瞥了她一眼道:“等你需要的时候就不这么觉得了。” 说完他蹲下身来,拿手捏了几下轮胎边,似在研究材质纹理。 苏离仍是不这么认为,她叉腰发泄着丧气:“今天是例外,我是被逼无奈才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凌曜听这话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那我们这个鸟不拉屎村的村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是让你朋友给你送备胎过来,第二是……” 苏离一听眼睛亮了,凑近问:“第二是什么?” “趁雪还没把你这双脚给埋了……”凌曜伸手朝远空一指,“自己走回去。” 苏离低头看了看自个鞋子,已经沾了不少和着稀泥的雪水,脏乱不堪。 她心知这两个建议都是放屁,问:“就算我走回去了,那我车怎么办?” 雪越下越收不住,凌曜拿起一边的伞撑开,说:“出来之前没看过天气吧,接下去几天连续暴雪,山区雪天封路,你这车就算充气勉强能开也是个扭扭车,提不上路。” 苏离心里暗骂:你才扭扭车。 她转过身深深吐气,现在横竖看着自己这车就是一累赘,再这样下去,连她自己都要被困在这里。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拉下面子求人时,一旁的小刀已经先一步朝凌曜套近乎:“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们,幸亏有你们及时出现,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在不在,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在这儿,待会儿上哪儿去啊?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捎我们一程,就送到有车能开的地方就行……” 小刀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还没等到凌曜回答,另一个救援队的人倒是先否决了:“不行,你没看这里是哪儿,已经是阳林了,周围都是山,要道口早就封路了。” 小刀疑惑:“这儿也没多少路程吧?” 对方像是牟足了劲要断了他的念想:“不管是山口还是哪,看你这么惜命的,也不想把自己成心送野狼进食吧?” 小刀原还满腹狐疑,被这话成功吓得失了血色,不说话了。 苏离觑了几眼周围黑黢黢的山影,突然感觉心底瘆得慌。 凌曜从侧面揣度她两眼,拦住队里的人,斥了一声:“姜进,别胡说。” 他转过头来又解释:“是这样,不送你们是因为没时间,但我们也不会见死不救。”他往山中指了一个方向,“我们的住所在那儿,合着你们也够住,不嫌弃的话上去凑合。” 苏离跟小刀对视一眼,前者还未表态,后者已经一步上前,跟会面领导似的,用力握住凌曜的手,饱含感激地说:“真的哥?真的能收留我们住一晚吗?太好了。”说完乐得合不拢嘴,还仗义地拍了人两下肩。 苏离没面子的将小刀扯回来,暗中咬牙说:“你老板同意了吗?” 小刀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老板,你还打算回去吗?” 苏离给了他一个眼神警告:要你废话。 又过一会,警车闪着顶灯开进了稍高地势的山口。 车上下来几个警察,由于天气原因,简单向苏离跟小刀录了口供,又要了联系方式,然后跟凌曜老熟人一样打了声招呼,最后夹着人上车离开了。 苏离站在车边举着伞,抖了抖上面洒落的雪花,看着往回走来的凌曜,随意想到什么搭了句:“你这气势,去当警察还挺像模像样的。” 对方只是瞥她一眼没说话。 山里的清晨,天光比外面亮得要迟。 苏离是被屋顶积覆白雪的窗户给照醒的,她目光发直地睁了会眼,才意识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想她昨天这会还在自家床上,一天时间像是穿越进了山里。 她揉了揉额头,脑中闪过几个片段,忆起昨晚喝了点酒不太舒服,后来被人搀扶上来又去洗了澡,中途停了电,然后她因为怕黑就直接回房睡觉了,之后似乎也没醒来过。 苏离满足地伸展四肢,难得不用急着赶早高峰去事务所,她舒服地赖了会床,直到听见敲门声响起。 苏离第一反应是凌曜,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到他。 但实际上站在门口的是小刀。 小刀又叩了几下,问:“离姐,你起了吗?” 苏离打了声哈欠坐起身,回应:“起来了。” 28.第二十八章 订阅不足,显示错乱。晋江连载, 永久正版。  苏离正洗着澡, 灯突然灭了, 水倒是还在流,不由让她感到陌生心慌。 她发现自到了这儿后严重的水土不服, 怕高、怕狗、怕黑…… “停电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凌曜在门外答:“应该是大雪压到电线了, 以前也有这状况。” 苏离立在原地不敢挪步,黑暗中头脑发胀, 问:“什么时候好?” 凌曜停顿了会说:“我下去看看, 会尽快弄好。” 苏离自我安慰地点了点头:“嗯。” 下去之前,他又提醒她:“出来的时候小心点, 扶着墙走。” 山里的夜晚, 木屋三楼黑暗寂静, 能隐约听见楼下户外有说话声。 苏离猜测他们在商讨着抢修, 又听门外脚步声下楼,她以最快速度冲了下身子, 抓起毛巾胡乱一擦, 然后飞速套了件衣服,慢慢将门打开。 走廊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还是窗外的雪折射的。 苏离抱着衣服往房间走, 尽头乌漆墨黑,连个门影都看不到。 她凭借着走过的记忆, 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间, 抓到门把手推了进去。 凌曜熟门熟路快步下了楼, 走到吧台里边,抽了几根蜡烛放台上,又从裤兜内掏出打火机挨个点了起来。 他拿了其中一根,正准备转身,从烛火中看见一张人脸,没防备地退了一步。 待看清是谁,他低骂一句,问:“你站这干嘛?” 小刀正愁着手机没电,又刚巧赶上房子停电了,在偌大的客厅内举步维艰,只能在不知道什么方向的位置不知所措地杵着。 “哥……”他激动地喊,“好端端的怎么停电了,吓得我酒劲都没了。” 凌曜嗤笑一声:“既然没酒劲了,路总走得稳吧?” 小刀连连点头:“能。” 凌曜拿了两根烛火递给他,吩咐说:“你老板在三楼卫生间,给她放门口就行。” 说完也不拿蜡烛,在昏暗的环境中直接走向屋外。 小刀原地嘀咕了句:“这是长了夜视眼吗?” 夜色已深,残月挂枝头,与雪光相映。 户外不比屋内暖和,天寒地冻。 凌曜走到屋侧,见姜进跟小剑已经搬了梯子在那查修。 小剑看他来了,说:“总闸已经关了,问题是电线老化外加被大雪压断。” 凌曜舔了舔被寒风冻干的嘴唇,仰头看着一排线路,自言自语:“早该注意了的。” 他接过小剑手中的电筒,照着爬在上头的姜进,问:“怎么样了?” 姜进戴着绝缘手套,除雪后忙活一通,暂时歇了歇说:“还在检查,有一条线看不明白,不知道怎么搞。” 凌曜示意他下来:“我看看。” 他将手电放回到小剑手上,等姜进爬下来后,几步顺着梯子跨了上去。 小剑手中的光束差点没跟上人影,“哥,你小心慢点。” 凌曜在上方伸手问姜进要手套,待对方递上去后他又指示:“把蓝箱里面的电缆刀拿过来。” 姜进弯腰去拿,给人递上去。 将近三十分钟,凌曜站在梯子上一动不动,头顶几乎覆满了雪花,他也来不及拍。 将内线用力绞完一通,又给电线做了防护措施,他才停下来甩了甩头。 “小剑,去试试。” 小剑明白,赶紧跑去开闸,整间屋子瞬间恢复灯火通明。 “来电了。”姜进跟小剑异口同声道。 凌曜从梯子上跳下来,将手头的工具扔进箱子,说:“收拾进屋。” 姜进看他腿脚灵活地扎进雪地,拍了下他的肩损:“也不怕摔死你。” 凌曜进屋前顺便铲了檐下的雪,经过客厅时发现小刀坐在那看电视,问了句:“上去过了?” 小刀沉迷在体育赛事里:“嗯,我放门口了。” 凌曜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厨房,找了瓶没人要喝的牛奶,倒入杯中,再放入盛水的锅里,开始烧。 姜进跟着过来看了眼,不禁奇道:“你什么时候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了?” 凌曜站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给酒量差的人喝。” 姜进心里顿时明了,勾起嘴笑:“你不会是想……” 凌曜冷冷瞥他一眼:“想干嘛?” 姜进没说下去,走之前拿手点他:“一开始没看出来啊。” 凌曜不搭理他的半边话,回身去试水温。 过了会,牛奶加热完毕。 他拿出来擦干杯边,准备拿个碟子垫底,想了想还是徒手送了上去。 刚上三楼,就看见卫生间门口的地上放着根蜡烛,点的时间久了已经往下滴油。 凌曜皱眉,过去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将门打开里面也没人。 他松了口气,转身往另一边尽头走。 到了305房门边,他停住脚,吸了口气才敲两下门。 等了会,没反应,他继而又敲三下。 还是没有回应,他喊了声:“苏离!” 等过了足足一分钟,凌曜确信这房间里的人已经睡死过去,低头瞥了眼手上的牛奶,也不能搁在门口,索性回隔壁房间先放着。 刚打开自己房门,他立在那儿,感觉到房内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还没按开壁灯,借着门外的廊灯光照,他瞧见自己的床似乎不太对劲,抬脚慢慢朝里走近。 在走的过程中,凌曜脚步放得很轻,或许是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靠近只是为了验证。 走到床头,他触碰台灯开关,等柔光照清床上人的脸,才明白隔壁房久喊不应的家伙去了哪儿。 她哪儿也没在,就睡在他的床上,还睡得很沉,呼吸很稳。 凌曜进来一分钟,什么也没做,就站在床边看着她。 苏离身上穿着一套自己的衣裤,长发披散着落在脑后枕边,整个身体侧躺着,估计是睡热了,四肢缠卷着被子压在上方,也不知道滚了几圈才睡成这样。 凌曜正琢磨着怎么对付这家伙,楼梯间传来上楼脚步声,他赶紧过去掩上门。 站在门边,他摸了摸鼻子,闻见自己手上还沾着铁锈味,以及身上隐约散着的烤鱼味。 他就地脱掉线衣,想了想又去找了换洗的,到门口时回头瞧了一眼睡梦中的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刚好碰上小剑跟小刀,凌曜立在门口,手藏在背后悄悄锁了房门。 小剑打了声招呼:“哥,洗澡去啊?” 凌曜点了点头。 小刀也搭话问了句:“哥,看见离姐没有?喝了酒都没下来过。” 凌曜正想问他呢,合着人自己撞枪口上来了,他板起面孔质问:“我让你拿蜡烛上来,你还真放在门口就走了?” 小刀被问的不知所以:“怎么了,我放错地方了吗?不是你让我放卫生间门口的吗?” 凌曜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摆摆手:“没事,你回你房间吧。” 小刀转身,指着隔壁305房间问:“离姐是睡这屋吧?” 凌曜眼见他要朝那走,赶紧叫住:“那个……她已经睡了,刚才叫了几声没应。” 小刀没疑惑,咕哝了句:“睡这么早。”说完回对面自己房间。 凌曜一颗紧悬的心稍稍落下,回头不自然地瞅了眼小剑,大步离开。 凌曜冲澡冲得心不在焉,期间总怕苏离睁眼醒来,警觉不是自己房间后,赐给整层楼的人一声尖叫,那他不知今晚还有没有的睡。 草草洗完,他顺手拿了顶上的浴巾,擦到一半觉得不对,拿在手里一看,是先前的人遗忘留下的,上头还有微湿的痕迹。 放到鼻间嗅了嗅,有股淡淡薰衣草香,已不知是谁身上的味道了。 他无所谓地继续擦拭,感觉上却多了几分异样,只觉得这浴巾像是女人的肌肤,比先前摸上去更柔软了。 走出浴室前,凌曜仔细检查里面的角角落落,确信没有东西落下了,才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依旧是那个姿势,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凌曜在背心外穿好衬衣,刚准备过去捞人,注意到自己被子被人双腿夹着,于是伸手去抽。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截,对方的手臂微微一动,他顿住等待,过了会儿,只见人有翻身的迹象,他揪住空当趁机将被子扯了出来。 苏离翻了个身,整个人脱离了被褥,斜歪地躺睡,占了整个床头。 凌曜将被子扭成一团丢到角落,两臂撑着床靠近,在上方盯了人足足五秒。 她脸色酣红,许是口渴了,忽而抿了几下嘴,然后是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凌曜深知不能拖下去了,看她这样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索性大胆地伸手穿到她身下,一把将人腾空捞起。 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这女人大概只有九十斤。 苏离在睡梦中有点不稳,下意识地依附上凌曜的胸膛,一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慢伸进了他的背心内,摸到锁骨那处位置,停下来贴住了。 凌曜被人抓着半边脖子,那只手还热乎得很,估计拿他散热了。 他暂时不跟她计较,将房门慢慢打开,静候了会见外边没人,迅速闪身出去,到了隔壁房间再闪身进入。 他没在苏离房内开灯,把人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又悄悄回到隔壁拿回她落下的衣物,将一切弄好之后,拿出备份的钥匙伪装成从里面反锁的状态。 做完一切他回到自己房间,注意到柜台上放着的那杯牛奶,摸着已经没温度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晚上,苏离睡得很舒坦,她感觉有一段时间自己飘在空中,看着下方的城市街道,说不出的放空向往。仰头遥望云中深处,有一个朦胧飘渺的身影,像是一直跟着她,却又不知道是谁。 相比之下,隔壁间的男人却整夜辗转反侧。 虽然将走错房间的人送走了,但她留下的味道却挥之不去。 枕间,被褥,胸前,手上……似乎哪儿都能回忆起那股指尖柔软。 凌曜闭上眼,还能想象有人躺在他身侧的样子,这种感觉猛然间来得很强烈,以至于他在某种时刻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事实。 山里的清晨,天光比外面亮得要迟。 苏离是被屋顶积覆白雪的窗户给照醒的,她目光发直地睁了会眼,才意识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想她昨天这会还在自家床上,一天时间像是穿越进了山里。 她揉了揉额头,脑中闪过几个片段,忆起昨晚喝了点酒不太舒服,后来被人搀扶上来又去洗了澡,中途停了电,然后她因为怕黑就直接回房睡觉了,之后似乎也没醒来过。 苏离满足地伸展四肢,难得不用急着赶早高峰去事务所,她舒服地赖了会床,直到听见敲门声响起。 苏离第一反应是凌曜,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到他。 但实际上站在门口的是小刀。 小刀又叩了几下,问:“离姐,你起了吗?” 苏离打了声哈欠坐起身,回应:“起来了。” 小刀似乎起得很早,声音里充满精神气,说:“早餐给你放门口了,你记得赶紧吃啊。” 苏离听这话,穿衣的动作迅速加快,走到门边问:“你们都吃过了吗?” 小刀:“啊,一小时前就吃了。” 苏离穿了件外套开门,不由皱眉:“那你怎么不早叫我?” 小刀抓抓脑袋,迎面感受到一股被所有人抛弃的不满,笑笑:“这不你还在睡嘛,又没什么事,不忍心叫醒你。” 苏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眼早餐,一杯牛奶加一盘手工饺,正冒着热乎的香味,顿时郁闷扫空。 她将早餐端起来,问:“起这么早帮忙做早饭了?” 小刀摇头:“早饭都是周婶准备的,我跟着哥几个去院子铲雪了,刚忙活完上来呢。” 29.第二十九章 订阅不足,显示错乱。晋江连载, 永久正版。 她一边沉浸在对夜宿条件的想象中, 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地慢慢朝那辆越野车走近。 小刀早已殷勤地到那等着, 跟救援队几个人围在后备箱门下,正两眼放光盯着什么东西看。 苏离凑到跟前一瞧, 只见车后内排着堆放三只大水箱, 里面盛满各种大小的鱼,头挨着尾挤在一块, 叫得出叫不出名的都有。 她除了在水鲜市场还没一下见过这么多, 顿时也看愣了。 小刀颇为得意地跟她解释:“据说这是他们花半个下午钓起来的,居然能有这么多, 真是不可思议。” 苏离看了眼脚下附近, 前边有一条宽阔的小溪, 由高地山涧往下引成水流, 汇入低处形成一片自然水域。 她觉得新奇,脱口问道:“下雪天怎么会有这么多鱼?” 凌曜抬头睨了她一眼, 目光相撞, 那眼神让苏离觉得自己很没见识。 她心底有些不服气,扭头看向一边打算当自己没问,却听这家伙在背后解释道:“下雪前气温降低, 鱼感知到要冬眠了,就会往深水区游, 进食比较积极, 上钩也来得快。” 苏离想了想有点道理, 于是充分发挥理解能力,举起例子来:“那等水面冻住,人往冰上凿个洞,扔点鱼饵,不是能捞到更多吗?” 小刀临时插了句嘴:“离姐,那鱼都被冰块冻住了,怎么挖啊?” 苏离被他问的一时也迷糊了。 倒是钓鱼专家给了解答:“上层被冻的也有,大部分鱼的活动区在底下深处,只要有吃的还是会上来。”说完给了她一个含有深意的眼神,“不错,现在脑子能转弯了。” 苏离回敬他一个瞪视。 上山的途中,天就完全抹黑了,只有车灯照着前方雪地缓缓移动的两束光线,周围景象一片神秘。 姜进开车,凌曜坐在副驾驶,整个头探出窗外看轮胎边沿,不时指挥提醒。 苏离跟小刀还有另一个队友挤在后座,她郁闷地看着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另外两个倒是相谈甚欢,就钓鱼的技巧以及雪后能不能在河面上溜冰翻跟头这事聊了很久。 到最后,两人终于想起问对方姓名。 一个说:“我叫章小刀。” 另一个说:“我叫胡小剑。” “……哎呀,兄弟嘛!” 顿时,刀剑兄弟又将话题扯向父母起名的缘由,大有当场拜把的架势。 苏离怕电话聊着聊着没信号了,于是提前给事务所的同事编辑好短信,她在里面交代了一些事情,等到信号格跳出来的瞬间发出去。 完事后,她又睁着两眼对年租费发愁,想来想去还是去求了她亲妈,市人民医院的心外科主任汪医师。 汪美怡自多年前跟苏离她爸离婚后就一直独居,因忙着医院的事倒也没精力想个人问题,到如今苏离她爸去世后就更没考虑过了。 俩人分居后苏离跟着苏林俭生活,但汪美怡与女儿之间关系还算融洽,偶尔一通电话畅聊近来境况,也过问事务所里的事情,尽管她对女儿后来独揽这份调查工作并不认同,毕竟这也是当初她跟苏林俭分居的矛盾点。 苏离接手父亲的事务所,起初打理地并不顺利,一些往来客户中因对她业务能力产生不信任的就有不少退单,新客户更不用说。也是那时候,苏离把自己做娱记的精神引进了事务所,招了几个特能跟拍的狗仔壮汉,接了几笔不务正业的外快,业务能力好歹有了点起色。 但当苏离拿着父亲毕生资料翻看过去三十多年来的各种工作笔记时,才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有很多,要想成为跟父亲一样出色的人,她还有很长时间需要磨练。 就拿目前能让事务所存活下去的年租费来说,就已经够让她费神的了,更不用说计划进购一些新型跟拍设备的经费,如果年内又不能将结单的尾款收回,她今年的财务款项中就该出现赤字金额了。 其实说到底,私人调查,在外行人眼里神秘高深,其中付出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更多时候还是个出力没结果的冤大头。好在尽管苏离穷困潦倒,借钱的地方还是有,只是她自尊心强,不太愿意拉面子,最好的去处自然还是汪美怡。 汪美怡对苏离的要求并不见外,凡事有求必应,倒是每当提到钱的事,她就不由提醒苏离,问苏林俭留下的银行资金解冻了没有。 苏离有段时间没联系蒋蔚了,不知道警局那边现在什么说法,这边又被问起,只能含糊着说还在调查环节中。 汪美怡在这事上不多参与,全让苏离自己去打理,说不管怎样钱必须得拿回来。聊了一会又问现在在哪,苏离看了眼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心想幸亏不是打电话,否则难免引起车内几人的侧目。 车身颠簸了很久终于上了平坦的路面,苏离打字也顺利了,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回说自己目前在阳林市某度假村玩,刚刚钓了一桶鱼,晚上准备烤了吃。 苏离将消息发出去,才收起手机,就见凌曜回头问大家:“待会对吃鱼有什么想法?” 苏离心头嘀咕几句,矜持着没吭声。 倒是小刀听了兴奋起来,凑上去问:“还能自己选择吃法吗?” 对方冷冷一句:“不行,投票随众。” 小剑说:“这种天就该补身,炖鲫鱼吃挺不错的。” 姜进不同意:“瞧你这小家子气,要吃就吃大的,就刚钓的最重那条,一鱼两吃,整个剁椒鱼头跟酸菜鱼,再配点酒。” 眼见人内部都起争端了,小刀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话语权,舔了舔嘴机智地闭上了。 凌曜发觉有个人自上了车就没讲过话,低头没完没了地折腾手机,这会儿又看着窗外发呆,“喂”了人一声,问:“你怎么说?” 苏离正想那人似乎在盯着自己,弄得她头朝窗外都快成歪脖子了,此时听见他叫自己,回过头想了想,随便答:“我随便。” 凌曜听着这句随便,也没再说什么。 然而小刀听了却不由叫嚷:“姐,你不是喜欢吃烤鱼吗?还老带我们下馆子吃来着,我刚才早看中一条肥的了,烤了吃肯定特别下饭。” 他说的信誓旦旦,苏离觉得没面子,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你想吃,谁给你烤?” 小刀一脸委屈:“你不会吗?” 苏离没魄力在车内大声承认自己不会,斜他一眼:“你要吃自己去烤。” 姜进在前头哈哈笑道:“这是会吃不会做的命。” 凌曜却在这会儿侧过头对大伙说:“那晚上就做烤鱼。” 苏离抬眼讶异地看过去,那人已端正地坐回座位上,而小刀听闻后抑制不住激动扑了上去,一张嘴直夸人客气又好。 “诶诶诶……你屁股能不能坐热乎点,别老跟个蹿天猴似的,我这车开的都被你影响了。”姜进嫌弃地轰赶小刀,转而又疑惑地看向副驾驶上的人问,“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鱼了?上回我让你试试不还说不会吗?” 凌曜说:“上回没食材。” 姜进郁闷:“这跟食材有关系吗?” “有关系的。”小刀这回是得了便宜开始卖乖,站在哪一方已经很明显了,“姜哥,你可能不知道,食材是做菜的基础……” 姜进懒得跟他废话:“闭嘴,你给我往后头去。” 这次,某刀终于合上刀鞘了。 车上了平路没多久,苏离瞅见前方有一块引路牌,上面大致写着救援队驻地的意思,底下还有两个刻字,似乎是后来加上去的,光线闪得快她没来得及看清。 再回过头来,越野车已经开进了一处稍显别致的小院子,里面是一座类似民宅的三层小木屋,样式不落伍,房子正面很宽,错落有致地嵌着一扇扇小窗户,看上去格局不小。 苏离下了车忘记撑伞,扣了顶连衣帽站在院子里,光顾着欣赏这出乎她意料的房子及周边环境。 正屋前院不大,立着几根亮着灯的柱子,墙边似乎摆过不少绿植,估计是雪天不抗冻放到里屋了,角落有个小车棚,里面放着几辆山地摩托跟自行车,周围堆了一些类似救援维修用的各种工具。 主屋侧面有一条小路,沿着石阶通往后院偏侧,那边地势愈加高,有一片跟学校篮球场差不多大的空地,边上围了铁丝网,里面摆了几样类似户外竞技的连环设施。从高处再往上探路,似乎还别有一番洞天。 由于是雪天,一切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少了原有的生机,尽显苍凉冷清。苏离想要是换在炎热的夏季,这里应该是避暑胜地。 凌曜从后面靠近,见她愣在原地不动,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出声道:“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苏离听出是谁,微侧了下头,困惑:“你这不是救援队吗?” 凌曜反问:“你觉得谁会光靠没有工资的救援存活?” 他说的没错,苏离刚刚查网快速了解了这座龙灵山,里面成立了不少民间无偿救援组织,其中就有云空救援队,除了偶尔会接收政府补助或公益捐助的援救设备外,其余都是自费解决,但通常情况他们还是有求必应,接应山野间的所有救援。 说白了,这有时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没钱、既脏又累又危险,或许还得不到好评。能不求回报拼命救人,奉献精神毋庸置疑。 苏离突然想起刚才山下,当他们意会到她手头的求救信号时,临危不乱地给她解围,到最后还替她制服了持枪犯,甚至目前又提供食宿,莫名升了不少好感。 她随着想法流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却被还站在身旁的凌曜瞧见,莫名其妙地提醒一声:“发什么愣?我发现你挺喜欢站在雪中,是想过去荡那个秋千吗?” 苏离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出神时一直盯着旁边空地上的秋千架看,她挂不住面子,避开目光低头巡视,忽然又见自己的行李袋在他手上,立刻双手接过来,顺带堵他一句:“这秋千做得真糙。” 说完踩着雪地往屋里奔,地上留下一连串急乱的脚印。 他整个人如释重负:“美女,既然你会看姻缘,给凌哥哥也算一算。” 苏离花了两秒时间在想“凌哥哥”是谁。 30.第三十章 订阅率不足, 显示错乱。晋江连载,永久正版。  凌曜想都没想地拒绝, 连让她说出口的机会也不给。 苏离见此也不急躁,神情愈加坦然,对着空气轻飘飘说了句:“打赌都不敢的男人, 比不上女人。” 凌曜已转过身去, 想佯装没听到, 但又无法忽视她话中所带的讥诮。 他顿了会儿,稍微妥协:“那你倒是说说。” 苏离淡淡地勾起唇,却不明目张胆, 朝人挑了挑眉:“先声明, 赌注成立。” 凌曜闲淡地瞥她一眼, 里面那股隐隐的得意劲让他预感自己没有胜算, 却又想听她接下去说。 苏离朝他稍微靠近一步,故意凑到他面前,眼睛却看着后院栅栏外高高的山林,分析说:“你出去是提前计划好的, 所以肯定不是紧急救援, 但又必须在某个时间之前赶到,大致是山区范围内需要你们协助的, 也有可能是巡查或者追踪什么人跟物。” 凌曜盯着地面上某个点, 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没看错, 昨天那事还没上你们当地新闻, 也就是说剩下几个逃犯还没被抓到,照这样看来最大的几率是逃进山里了吧。” 她说完,抬眼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眨了下眼,像是在找他确认。 凌曜感受到目光也低眸看过来,视线交汇,这是俩人第一次近距离对视。 昨晚还迷迷糊糊地睡在他床上的人,此刻在他眼皮子底下抖着智商明面挑衅。 凌曜率先别开眼,语气平淡:“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她凑近追问:“但我猜对了是吧?” “不对。”他并未看着她的眼睛。 苏离无所谓地耸肩:“如果不对,那小警察就是在骗我。” 他闻言转过头来:“你还问警察了?” “嗯。” “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上午,我打电话问的。” 凌曜凝视她几秒,似是没料到她会出这一手,沉了会气才干脆承认:“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去追人。” 苏离心底不由满足,那是一种气势上的弥补,尤其在这个人的面前。 她这才又礼貌一笑:“其实……我骗你的。” 凌曜蹙起眉看她。 苏离老实道:“我没打电话。” 凌曜:“……” 苏离心中乐呵着也没给解释,正想转身回楼上收拾点东西跟着他们一块出门,却又听他说:“你傻不傻?” 她顿步回头。 凌曜看着她,眼睛黑亮:“说你傻吧,但你又猜到了。说你不傻,明知道前方有危险还要去。” 苏离只说:“傻不傻是我的事,履行赌注是你的事。” 凌曜没再说了,也没表示认不认可。 苏离趁他变卦前,赶紧穿堂上楼去换衣准备出门。 小刀见她风风火火,跟到楼梯口问:“离姐,你干嘛去啊?” 苏离一句话解释完:“去追昨天持枪犯的同伙,估计躲在山里面。” 小刀吃惊:“这不是警察的事吗?你跟着去干什么呀?” 苏离懒得再繁复交流下去,随口敷衍:“出门透透气。” 小刀愣在原地:“透气需要这样冒险吗?” 苏离人已经消失在拐角。 一分钟后,苏离挎着一只随身小包下来,她上午出门带了不同规格大小的两只摄像机,这回挑了款小型的附带手机放包里,另外为以防万一,塞了几百现金,虽然她不知道在这穷山僻壤外加冰天雪地,有什么地方需要消费的。 她以前做娱记时,经常需要面对突发而赶场子报道,因此得随时待命,有时候一天跟着明星奔赴几大场地也不带喘,但那种累让她觉得很值得,或者说让她更有动力去追踪采访。 然而此时不比往日,没有上级领导的监督委派,她却更情愿主动去探寻,或者说是新闻人的直觉,也可以说想历练如父亲当初那样有徒手而归打算的探索精神。 至于冒险的成分有多大,她自认为也是个怕死的,尤其昨天在车上被劫持,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但随行还有两个男人,她又自觉添了份安全感。 苏离一口气跑到前院,凌曜正在往后备箱装什么,砰一声给关上了。 他转过身来,就见苏离整装好一切,等着出发。 苏离同样看着他,发现他戴着顶与昨天不同的帽子,前后都有帽檐,是顶经典款式的猎鹿帽,遮耳的帘子被两根带子翻起在顶绑了个结。 她奇怪,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戴猎鹿帽吗? 凌曜明显还有些犹豫之色,对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离赶紧上前一步站到门边贴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后悔?” 凌曜实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你去的目的是什么?” 苏离一派悠闲地望着木屋前院的景色:“跟你们一样。” 这时,姜进从一旁过来,他手上牵着根绳子,末端正是刚进食完毕的小黑,浑身抖着机灵甩尾。 苏离斜眼一看整个人不由站直,不敢置信地拿眼神询问狗主人。 凌曜瞅出她眼底一丝退却,嘴角一掀将小黑牵到身前,冲她打招呼:“要去的话,跟它一起挤后座?” 苏离心底不由骂了句渣话,眼睛却是看山顶风光,强忍住退缩的念头,平静地说:“可以啊。” 姜进不由失笑:“呦,美女这是不怕野兽了?” 苏离毫无负担地回了句:“反正我是跟你们一起的,我要是出什么意外,你们这救援队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姜进听状,碰了下凌曜的肩,低声耳语一句:“还挺伶牙俐齿的。” 凌曜回他一眼,再看向苏离时,她已经在拽后车门了。 这次是凌曜开车,车钥匙还在他手上,车门自然也开不了。 苏离不拉了,静观其变。 凌曜故意磨蹭了点时间清完车顶积雪,才走上前头,经过她身边时,说了句:“允许你上车,但记住一点,凡是在这座山里,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 苏离微微颔首:“是,山大王。” 凌曜睨着她傲娇着屈服的侧脸,上去解了门锁。 苏离顺利上了车,准备关车门时小刀从旁边过来,趴着门边丧着脸说:“离姐,你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吗?” 苏离拍拍他的肩安慰:“放心,这次用不着你,就当是我的私人工作,你好好休假。” 小刀平时跟班久了,被苏离随叫随到,没少嚷着要休假,真到了有这种机会,却又觉得没意思了。 但他看出苏离眼中的坚定,又泄气道:“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这边尚是如此,另一边的小剑也被劝了回去。但他始终不甘心,尤其是看见苏离作为外来客却已坐上了车。 苏离撇开眼,收起自己争取而来的优越感,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 凌曜在前座通过后视镜看着她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冒险精神的。” 苏离抬头去看,镜中的人已经将头扭过去了。 而那只原本被安排跟她一起坐后座的黑犬,此刻正被它主人放在腿脚边揉毛发。 时间紧迫,没过多久,姜进上了副座,臂间勾着一只长型杆状袋子,将之放在脚底边。 苏离不免多看两眼,才警觉出这里面会是什么。 她装沉默,看窗外风景。 前边,凌曜将小黑交由姜进看管,小黑凸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苏离倒也没再叫了。 凌曜早启动了越野车,预热过一点时间,才终于开出院子。 出门的路不是昨天上山那条,而是朝更深入山中的方向。 山半腰地势渐高,积雪覆压,加上路面崎岖,路并不好开。 凌曜控制着车速,只为求个稳当。 苏离坐在他后头,转头望着窗外,靠这边的路沿下方是一处宽阔的低谷,已被大雪覆盖,看不出原来的地貌。 山路边沿立着一座座被雪覆盖的防护墩,一路前行倒也安全,只是车才开出去没几分钟,空中就毫无预警地飘起了雪。 已成气候,来势不小。 苏离开了点窗,外头风雪交加,前路白茫茫一片。 她自言自语:“怎么又下雪了?” 姜进搭话说:“今年说不准会是个雪灾年。” 苏离翻着手机查天气,北奉市也在下雪。不仅如此,基本上周边几个省市都遭到特大暴雪侵袭,气温跌破近年新低。 她不禁想到自己的车,心也凉了几度。 闲着没事,她聊起天来:“上一个雪灾年是哪一年?” 姜进回想了下,有点记不起来,问身边开车的人,说:“哪一年来着?” 凌曜似乎心里早已清楚,不假思索地回道:“十二年前。” “对了。”姜进猛然拍掌想起,接着又惆怅道,“都那么久了,那时候咱还都在读书吧。” 姜进回头看苏离,问:“美女,你那会儿多大呀?” 苏离其实猜到是哪一年,早上看见父亲那本日记还回忆起来着,只不过顺便想确认一下。 她不说年龄,只答:“我念初一。” 姜进快速算了算,对另一人说:“看样子比我小三岁,比你小四岁。” 凌曜全程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兴许是听进去了,却没兴趣给回应。 苏离见他话少,就有意跟姜进熟络起来,明知故问:“你结婚了没?” 姜进听她问得直接,也爽朗地开起玩笑:“结了呀,我们队都结了。我一孩子,他俩孩子。” 凌曜当即斜了姜进一眼,仍旧没作任何解释。 苏离心底嗤一声,心说骗谁呢,真当她是外来无知。 她故意吃惊地张嘴:“真的假的?孩子都多大了?” 姜进以为她信了,继续忽悠她:“小的五个月,大的五岁了。” 苏离点点头装明白:“哦,能打酱油了,跟我想的不一样。” 姜进眯起眼笑:“你原来怎么想的啊?” 苏离毫不客气地说:“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应该都十多岁了。” 姜进没挂住脸,不满道:“我们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31.第三十一章 订阅率不足显示错乱, 补订章节自动替换。晋江连载, 永久正版。  “不行。” 凌曜想都没想地拒绝, 连让她说出口的机会也不给。 苏离见此也不急躁,神情愈加坦然,对着空气轻飘飘说了句:“打赌都不敢的男人, 比不上女人。” 凌曜已转过身去, 想佯装没听到,但又无法忽视她话中所带的讥诮。 他顿了会儿, 稍微妥协:“那你倒是说说。” 苏离淡淡地勾起唇,却不明目张胆,朝人挑了挑眉:“先声明,赌注成立。” 凌曜闲淡地瞥她一眼,里面那股隐隐的得意劲让他预感自己没有胜算, 却又想听她接下去说。 苏离朝他稍微靠近一步, 故意凑到他面前, 眼睛却看着后院栅栏外高高的山林, 分析说:“你出去是提前计划好的, 所以肯定不是紧急救援, 但又必须在某个时间之前赶到, 大致是山区范围内需要你们协助的,也有可能是巡查或者追踪什么人跟物。” 凌曜盯着地面上某个点,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听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没看错, 昨天那事还没上你们当地新闻, 也就是说剩下几个逃犯还没被抓到,照这样看来最大的几率是逃进山里了吧。” 她说完,抬眼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眨了下眼,像是在找他确认。 凌曜感受到目光也低眸看过来,视线交汇,这是俩人第一次近距离对视。 昨晚还迷迷糊糊地睡在他床上的人,此刻在他眼皮子底下抖着智商明面挑衅。 凌曜率先别开眼,语气平淡:“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她凑近追问:“但我猜对了是吧?” “不对。”他并未看着她的眼睛。 苏离无所谓地耸肩:“如果不对,那小警察就是在骗我。” 他闻言转过头来:“你还问警察了?” “嗯。” “什么时候?” 她想了想:“上午,我打电话问的。” 凌曜凝视她几秒,似是没料到她会出这一手,沉了会气才干脆承认:“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去追人。” 苏离心底不由满足,那是一种气势上的弥补,尤其在这个人的面前。 她这才又礼貌一笑:“其实……我骗你的。” 凌曜蹙起眉看她。 苏离老实道:“我没打电话。” 凌曜:“……” 苏离心中乐呵着也没给解释,正想转身回楼上收拾点东西跟着他们一块出门,却又听他说:“你傻不傻?” 她顿步回头。 凌曜看着她,眼睛黑亮:“说你傻吧,但你又猜到了。说你不傻,明知道前方有危险还要去。” 苏离只说:“傻不傻是我的事,履行赌注是你的事。” 凌曜没再说了,也没表示认不认可。 苏离趁他变卦前,赶紧穿堂上楼去换衣准备出门。 小刀见她风风火火,跟到楼梯口问:“离姐,你干嘛去啊?” 苏离一句话解释完:“去追昨天持枪犯的同伙,估计躲在山里面。” 小刀吃惊:“这不是警察的事吗?你跟着去干什么呀?” 苏离懒得再繁复交流下去,随口敷衍:“出门透透气。” 小刀愣在原地:“透气需要这样冒险吗?” 苏离人已经消失在拐角。 一分钟后,苏离挎着一只随身小包下来,她上午出门带了不同规格大小的两只摄像机,这回挑了款小型的附带手机放包里,另外为以防万一,塞了几百现金,虽然她不知道在这穷山僻壤外加冰天雪地,有什么地方需要消费的。 她以前做娱记时,经常需要面对突发而赶场子报道,因此得随时待命,有时候一天跟着明星奔赴几大场地也不带喘,但那种累让她觉得很值得,或者说让她更有动力去追踪采访。 然而此时不比往日,没有上级领导的监督委派,她却更情愿主动去探寻,或者说是新闻人的直觉,也可以说想历练如父亲当初那样有徒手而归打算的探索精神。 至于冒险的成分有多大,她自认为也是个怕死的,尤其昨天在车上被劫持,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但随行还有两个男人,她又自觉添了份安全感。 苏离一口气跑到前院,凌曜正在往后备箱装什么,砰一声给关上了。 他转过身来,就见苏离整装好一切,等着出发。 苏离同样看着他,发现他戴着顶与昨天不同的帽子,前后都有帽檐,是顶经典款式的猎鹿帽,遮耳的帘子被两根带子翻起在顶绑了个结。 她奇怪,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戴猎鹿帽吗? 凌曜明显还有些犹豫之色,对她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离赶紧上前一步站到门边贴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后悔?” 凌曜实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你去的目的是什么?” 苏离一派悠闲地望着木屋前院的景色:“跟你们一样。” 这时,姜进从一旁过来,他手上牵着根绳子,末端正是刚进食完毕的小黑,浑身抖着机灵甩尾。 苏离斜眼一看整个人不由站直,不敢置信地拿眼神询问狗主人。 凌曜瞅出她眼底一丝退却,嘴角一掀将小黑牵到身前,冲她打招呼:“要去的话,跟它一起挤后座?” 苏离心底不由骂了句渣话,眼睛却是看山顶风光,强忍住退缩的念头,平静地说:“可以啊。” 姜进不由失笑:“呦,美女这是不怕野兽了?” 苏离毫无负担地回了句:“反正我是跟你们一起的,我要是出什么意外,你们这救援队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姜进听状,碰了下凌曜的肩,低声耳语一句:“还挺伶牙俐齿的。” 凌曜回他一眼,再看向苏离时,她已经在拽后车门了。 这次是凌曜开车,车钥匙还在他手上,车门自然也开不了。 苏离不拉了,静观其变。 凌曜故意磨蹭了点时间清完车顶积雪,才走上前头,经过她身边时,说了句:“允许你上车,但记住一点,凡是在这座山里,一切行动都得听我的。” 苏离微微颔首:“是,山大王。” 凌曜睨着她傲娇着屈服的侧脸,上去解了门锁。 苏离顺利上了车,准备关车门时小刀从旁边过来,趴着门边丧着脸说:“离姐,你不让我跟着你一起吗?” 苏离拍拍他的肩安慰:“放心,这次用不着你,就当是我的私人工作,你好好休假。” 小刀平时跟班久了,被苏离随叫随到,没少嚷着要休假,真到了有这种机会,却又觉得没意思了。 但他看出苏离眼中的坚定,又泄气道:“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这边尚是如此,另一边的小剑也被劝了回去。但他始终不甘心,尤其是看见苏离作为外来客却已坐上了车。 苏离撇开眼,收起自己争取而来的优越感,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 凌曜在前座通过后视镜看着她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冒险精神的。” 苏离抬头去看,镜中的人已经将头扭过去了。 而那只原本被安排跟她一起坐后座的黑犬,此刻正被它主人放在腿脚边揉毛发。 时间紧迫,没过多久,姜进上了副座,臂间勾着一只长型杆状袋子,将之放在脚底边。 苏离不免多看两眼,才警觉出这里面会是什么。 她装沉默,看窗外风景。 前边,凌曜将小黑交由姜进看管,小黑凸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苏离倒也没再叫了。 凌曜早启动了越野车,预热过一点时间,才终于开出院子。 出门的路不是昨天上山那条,而是朝更深入山中的方向。 山半腰地势渐高,积雪覆压,加上路面崎岖,路并不好开。 凌曜控制着车速,只为求个稳当。 苏离坐在他后头,转头望着窗外,靠这边的路沿下方是一处宽阔的低谷,已被大雪覆盖,看不出原来的地貌。 山路边沿立着一座座被雪覆盖的防护墩,一路前行倒也安全,只是车才开出去没几分钟,空中就毫无预警地飘起了雪。 已成气候,来势不小。 苏离开了点窗,外头风雪交加,前路白茫茫一片。 她自言自语:“怎么又下雪了?” 姜进搭话说:“今年说不准会是个雪灾年。” 苏离翻着手机查天气,北奉市也在下雪。不仅如此,基本上周边几个省市都遭到特大暴雪侵袭,气温跌破近年新低。 她不禁想到自己的车,心也凉了几度。 闲着没事,她聊起天来:“上一个雪灾年是哪一年?” 姜进回想了下,有点记不起来,问身边开车的人,说:“哪一年来着?” 凌曜似乎心里早已清楚,不假思索地回道:“十二年前。” “对了。”姜进猛然拍掌想起,接着又惆怅道,“都那么久了,那时候咱还都在读书吧。” 姜进回头看苏离,问:“美女,你那会儿多大呀?” 苏离其实猜到是哪一年,早上看见父亲那本日记还回忆起来着,只不过顺便想确认一下。 她不说年龄,只答:“我念初一。” 姜进快速算了算,对另一人说:“看样子比我小三岁,比你小四岁。” 凌曜全程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兴许是听进去了,却没兴趣给回应。 苏离见他话少,就有意跟姜进熟络起来,明知故问:“你结婚了没?” 姜进听她问得直接,也爽朗地开起玩笑:“结了呀,我们队都结了。我一孩子,他俩孩子。” 凌曜当即斜了姜进一眼,仍旧没作任何解释。 苏离心底嗤一声,心说骗谁呢,真当她是外来无知。 她故意吃惊地张嘴:“真的假的?孩子都多大了?” 姜进以为她信了,继续忽悠她:“小的五个月,大的五岁了。” 苏离点点头装明白:“哦,能打酱油了,跟我想的不一样。” 姜进眯起眼笑:“你原来怎么想的啊?” 苏离毫不客气地说:“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孩子应该都十多岁了。” 姜进没挂住脸,不满道:“我们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你别误会。”苏离稳住他的情绪,突然换了口气,煞有介事地说,“其实我会看面相,我早给你算过了,你除了有成年生子的命,还有另一种命运。” 姜进半信半疑地看她:“什么命?” “四十脱单。” 现在被苏离一句话刺了个激灵,还以为姻缘被打入冰窖了,反应过来知她是唬人,也就不往心里去了。 他整个人如释重负:“美女,既然你会看姻缘,给凌哥哥也算一算。” 苏离花了两秒时间在想“凌哥哥”是谁。 凌曜皱眉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姜进仍是积极怂恿苏离:“你不是会看嘛,看出什么了没?” 虽然刚才对姜进所下的判断纯属胡诌,但苏离以前翻杂书时研究过关于面相一说,里面只是浅谈到事业能力方面,因此稍微懂点皮毛,却没真正给谁分析过。 32.第三十二章 中央空地上放着一套桌椅, 小剑正往上面摆碗筷及配酒。  凌曜察觉身后有人,回了回头:“看什么?” 苏离一边四顾他房间角落, 一边问出心底疑惑:“三楼的房间都是一样的装修吗?” 凌曜回:“不仅, 二楼也一样。” 苏离点了点头, 见他房间里没多少私人杂物, 乍一眼看去跟自己房间没明显差别,心说这可不能走错了。 凌曜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下一秒就应对这潜在隐患做了提醒:“所以你看过了, 也记得自己的门牌号,又是在尽头, 应该不至于半夜走错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中整理着一件衣服放进柜子里, 眼睛转过来盯着苏离瞧。 苏离不知为什么, 那眼神看得像是该让她心虚一样, 于是昂首回视过去, 坦荡挑衅:“你别走错才是大幸。” 他似乎笑了一声,关上柜门走过来, 中途随手拿了椅子上的外套, 到了门边特意又给她指示门把, 说:“还有,门的方向也不一样,是不是只有喝高了的酒鬼才会认错?” 苏离心底不屑, 因此也没听出他的话中含义, 转身先他一步下楼。 凌曜腿长路熟, 到了二楼半就将人追平了。 苏离不习惯走木梯,难免怕摔脚,又不想让人超前,于是顺便为了化去接下来的尴尬,主动找人谈话:“那什么……” 正要擦肩,凌曜听见她开口,脚步刹住慢下来,走在扶手外侧看着她:“什么?” 苏离让自己保持正常语速:“我听小刀说昨天晚上你找我?” 凌曜回想起来,应该是为了防止小刀进门而特意说的那句,没想人居然放心里了。 不过他也算是实打实地去找她了,但要说送牛奶给她解酒这理由,瞧她现在这气性跟觉悟,看似也没必要讲了。 他索性随便扯了个借口:“就跟你说下来电了。” 苏离挑眉:“就这样?” 他听她似是不信:“不然你觉得呢?” 到了二楼,两人同时拐弯,不分前后。 苏离又问:“我那时是不是已经睡了?” 凌曜反问:“你说呢?” 苏离显然不太愿意相信他的话,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找她的真实原因是让现在的他难以启齿的,所以他不肯说。 既然这样,她便刨根问底:“你为什么要跟我来说来电了?” 他见她没完没了的,也没烦躁,回道:“小刀给你送蜡烛上去,放在卫生间门口,但是你没拿走,说明你在他上去之前就已经回房了,提醒你来电了是觉得你可能还想做点事情。” 苏离顺着思路说:“但是我没开门,你觉得我可能睡了,所以也就不说了是吗?” 凌曜低头走路:“嗯。” 苏离观察他两秒,见他脸上没有表情,她回过头看脚下的阶梯,突然道:“其实呢,我那时候还没有睡,我在房间听音乐,所以没听见敲门声。本来也有点事情想做的,以为一直没来电,后来就这样睡着了。” 说完她又去看他,起初还是没表情,倏然间漾起一丝突兀的笑意,带着种小夸张。 苏离不知道他笑什么,有点莫名。 但也就过了一会儿,他收住表情,侧过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当时多敲一会门,好让在房间里的你听见为止是不是?” 苏离没有答,心中想这脑袋瓜还算能转过弯来。 而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那个脑袋瓜却想了句:傻妞。 苏离觉得自己这扯谎带得很有效果,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去提醒来电的事情,回到刚刚他说过的某一句话上,问他:“蜡烛是你让小刀送上去的?” 凌曜这次没有正面回答她,因为俩人已经一路说着到一楼了,而他也看出她搭话的目的,抬手拉开触及额前的风铃串,并朝前做了个手势:“女士优先。” 苏女士闭了嘴,前脚先行一步往饭厅走去。 饭桌上,其余人已坐在位置上,就等他俩了。 苏离见小刀举着筷子坐那,眼馋地看着一桌菜,过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对方心虚地回头,眼里带着求饶。 苏离拿眼神乜他:让你盯着人怎么自己在这坐着了? 小刀摆着一张苦脸回应:没看住人。 苏离若无其事般坐下,看着桌上菜色,比昨晚还要丰盛,都是家常特色,鸡肉炖土豆、豆腐粉条、鲫鱼汤、萝卜排骨…… 周婶替苏离盛了满满一碗饭,说:“听小刀讲你一上午都在工作,偶尔也要注意休息的,人这么瘦就多吃点饭。” 苏离说了声谢谢,接过碗时却有点为难,周婶实在太热情好客,这饭量比她平时吃的多了一倍,但又不好当人家的面将饭给减回去,也就犹豫着放下了。 她吃饭的时候话不多,一边慢悠悠地吃菜,一边听旁人讲话。 怪的是,这顿饭的气氛跟昨晚不同,除了小刀跟周婶,另外三个男人基本也没怎么说话,神情凝重,像是待会要去赶赴什么大事一样。 苏离扒饭的时候,半张脸埋在碗中,抬眼悄悄瞥向对面的凌曜,他低头吃得很快,嘴里一刻不停地在嚼,咬肌带动着颈处的经络微微隐现,目光往下移,才又发现他穿得很少,这副身体似乎很抗冻。 他的座椅后面,搭着一件刚才带下来的防寒衣,苏离猜测他要外出去忙什么,这么想着咀嚼的速度也不禁加快。 期间,凌曜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匆匆吃完最后一口,拿起手机看了眼,然后走到后院去接电话。 苏离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在有意回避。 没多久,姜进也吃完了,再是小剑,两人几乎同时起身。 小剑见凌曜还没回来,拉住姜进的胳膊低声恳求:“哥,就让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姜进心中有谱:“你就别去了,在这待着。” 小剑苦恼:“我待着也没心思啊。” 姜进安慰:“这又不止你一个人。” “……” 两人一言一语说着,苏离跟小刀互看两眼,她渐渐听出点意思,合着真有事瞒着他俩,又不摆到台面上来说。 凌曜接完电话回来,走到椅子边提了外套,对周婶说了句:“我跟姜进要出门一趟。” 周婶关切地问:“又有什么情况吗?” 凌曜含糊答道:“小事情。” 苏离不觉得是小事情,她想站起来问他,奈何手中还剩小半碗饭没吃完,放久了已经变得冷冰冰,食不下咽。 她放下筷子,已经吃饱。 凌曜注意到她的动作,倒是挺给情面地说了句:“吃不完就别吃了。” 苏离看他一眼,又看向碗中,没有动作。 他突然放下外套,隔着桌子伸手过来,问她要碗:“还吃吗?” 苏离立刻摇了摇头,递上去问:“你要干什么?” 他在碗中倒了些剩余的肉汤汁搅拌,外加几根骨头,转身之前说了句:“小黑还没吃过。” 苏离一双手愣在空中。 凌曜重新来到后院,苏离趁机也溜了出来,走到小黑地盘的几尺之外停住。 凌曜正蹲着身子往狗粮盆里倒饭,压根没往后瞧过,却突然宽慰她说:“吃饭的时候它比谁都认真,不会盯上你。” 苏离狐疑他背后长了双眼睛,慢慢移近了几步,站在他的身后边,仍安静着没说话。 凌曜揉了揉小黑身上的毛发,看着它低头美味地吃着,起身转过头面朝苏离,问:“有事找我?” 苏离点了点头,瞟他一眼:“你待会要去哪儿?” 凌曜叉腰立着,两只脚分站在苏离前后,让她有种被半包围的局促感。 “巡山。”他简短回答,又像是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补充了句,“不下山。” 苏离已见过积雪路况,没有指望下山,问:“开车出去吗?” “嗯。” 苏离可疑地看他:“不是说开上路就变成扭扭车了吗?” 她还清楚记得昨天他话中的嘲弄。 可他此刻却又道:“那是你的车,爬坡差抓地力不足,还有开到坑里的技术,你觉得能相提并论吗?” 苏离顿时觉得自己愚蠢,不是蠢在不会开车,而是跟着他的贼车上了山,还被人里外吐槽。 但她也没气馁,心底里攒着一股气势,表面维持淡笑,说:“你就别糊弄我了,这种天气也没人上山玩,巡山能巡出什么。难不成你在山洞里养了女人,准备给人雪中送炭投食去?” 凌曜直视她的脸,抿了抿唇没说话。 苏离又是轻轻一笑,别过头去,底气上来,走开一步说:“敢不敢打个赌?” 他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赌什么?” “要是我能猜中你出门的目的……” 凌曜眉头倏然一皱。 她回过头来看他,继续说完:“你就得带我一块出门。” 她一边沉浸在对夜宿条件的想象中,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地慢慢朝那辆越野车走近。 小刀早已殷勤地到那等着,跟救援队几个人围在后备箱门下,正两眼放光盯着什么东西看。 33.第三十三章 苏离双腿一抖, 原地懵了半刻。  4 凌曜站在屋前室外,招呼小刀一起将装鱼的水箱搬下来, 后者热情地跑来帮忙,嘴里一声声哥叫得亲热。 凌曜瞅他一副毛没长齐的样, 随口问了句:“你跟着你老板多久了?” 小刀一听, 很坦白地说:“我今年刚毕业,一直到现在, 也就半年吧。” 凌曜低应, 扭头看一眼已经进屋的人。 厨房在北面,从正门虽也能穿堂而过,但省不了渗出水渍还要打扫。通过屋侧一扇小门也能进入,四个男人一路将水箱搬去后厨,放在地上后往一边池里注水, 开始分拣水养。 小刀满足地看着这一池子的鱼,问:“哥, 这都打算吃多久啊?” 凌曜拿手在几条鱼中挑拣晚餐:“十来天吧,也不能顿顿吃鱼,会腻得慌,要是快死就杀了腌晒。” “那不吃鱼的时候吃啥?” “后院种着菜地,萝卜青菜什么都有,厨房里也有不少存货, 不够了就下一次山, 反正饿不死你。” 说完他抓了条极其活跃的鱼, 站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 鱼落到地上瞬间翻身扑腾几下。 小刀跟着站起来,有点羡慕地说:“那敢情好啊,在这屋子里过冬,哪儿也不去,挺舒服的。” 凌曜瞥他眼里的不谙世事,说:“你是来舒服的,我们还得时常出去。” “出去干嘛呀?”小刀不解,“现在也没人进山,应该不需要营救吧?” 凌曜吓唬他:“得把这山头路面的雪扫了,不然你这一星期都别想下山。” 小刀摸着后脑勺失笑:“这雪没这么夸张吧?” 凌曜继续冷冰冰的事实:“刚才气象来了新通报,山区降雪快接近红色预警。你要是在院子里躺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可以直接把你埋了。” 小刀:“……” 凌曜见他傻愣,转了话题问:“你是怎么跟着她做事的?” 小刀没反应过来:“啊?” 凌曜补充:“我说你老板。” “缘分呗。”说起这个小刀就不由感慨,“我毕业那会找不着工作,穷得只剩下最后一顿饭钱,刚好在小面馆遇上离姐,当时她手上的相机坏了,我又正好专业是拍这个,于是就帮她弄好了,完了她说要招跟拍,问我要不要做,我自然就答应了,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好,其实我那顿饭钱原来是准备买彩票的……” 小刀话匣子一开停不下来,跟着凌曜一路从厨房经过储物间快走到前厅,只见苏离站在一堵墙边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小刀爱热闹,刚想上前拉他老板一块过来聊天,被凌曜看出意图及时打住:“行了,闭嘴别说了。” 闭了嘴的人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回到后厨继续看鱼去了。 苏离一进屋子,里面暖气扑面,浑身就回了热。 这间木质结构搭建的房子设计得很有格调,上台阶进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能清晰地看见院子里的风景,天花板及墙色散发着古朴韵味,室内左侧放置着简易沙发座,对面墙上挂着一台宽屏网络电视。右侧角落归置为小型吧台,边上立着一口书柜,收集各种书籍杂志报纸等。 从这儿经过可直接去后院,旁边有通往楼上的木梯,一串风铃从吊顶高高垂下,但不到的地方,有一面贴满各种花里胡哨纸面的墙。 苏离就在这儿停住,发现不少新鲜东西。 有云空救援队的合照,似乎是刚成立的时候,苏离在里面没看见今天这几个,估计先前的走了后面又来人加入,边上附着一张救援队的介绍及龙灵山地形图。她草草看过,瞥向一张民宿房间分布图,这才想起之前在外面没看清的两个字是什么,照这样想来这房子这么大也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从进来到现在,她压根没看见这房子里出来过什么陌生面孔。 刚好见凌曜走近,她顺便问道:“这里没客人?” 凌曜走到吧台里面,随便翻着什么看,淡淡地回:“冬天不营业。” 苏离听过淡季休业的,没听过在山沟沟里还这么不差钱的,她坐上台前的凳子,打探外行生意经:“是不是其他季节一口气赚多了?” 他抬头乜她一眼,手头整理的动作顿了顿:“想听原因?” 苏离玩着吧台上的笔,心想一个原因还至于绕弯子费口舌,讲出来少块肉吗? 腹诽完她还是点了点头。 凌曜:“因为懒得营业。” 这原因就够懒。 苏离顿时觉得额头一痛,同样是老板,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说这句话。 当她暗暗估量着要搭建打理这一个民宿所花费的资金跟精力时,从旁边小门出来一个面相淳朴的老妇,看见苏离不由停脚打量。 苏离迎面站起来,如一个不速之客。 凌曜见她俩互瞧,朝那老妇介绍:“周婶,她就是我们刚才从山下带上来的,车坏了回不去。” 周婶点了点头,看这姑娘长得很合眼缘,上前拍拍苏离的手劝说:“那就在这儿住下吧,现在外面雪大得很,出去很危险的。” 苏离脸上笑笑应着,心头转念困惑:我这不上来还有机会走出去,一上来不是更下不去了? 但她看这里条件还行,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劲,再说自己车还困在底下,也就既来之则安之。 凌曜还没说完,这回向苏离介绍老妇:“她是这儿的屋主,也是民宿老板。” 苏离嘴角微抽,原来任性到懒得营业的是眼前这位老人家。 她回握住对方的手说:“周婶,那就麻烦你了。” 周婶摇头笑笑:“不麻烦不麻烦。” 她看人姑娘脚边有行李袋,遂热情地上楼引路:“跟我上来吧,我给你找个房间住。” 苏离应一声,刚拎起袋子准备抬脚,低头看见自己手上一直捏着一样东西,这才想起来,回身询问吧台里的人:“诶,凌曜是你吧?” 凌曜听闻她叫自己,抬头看去,只见她手中扬着一封信,上面写的收信人正是他自己。 他盯着那封信,准备伸手去接,苏离已快速放在台上,解释说:“刚才地上捡的。” 凌曜忙活一通在找这封信,没想一直在她手上,却也没说什么,回她一句:“我知道你叫苏离。” 苏离顿脚,回头警觉看他:“你怎么知道?” 凌曜随口一说:“你猜。” 苏离想也没想:“……小刀说的?” 凌曜不再绕弯子:“在山下,警察问你时你自己回答的。” 苏离点点头,回头蹬蹬蹬踩着木板上楼。 刚上了半层楼梯,她又慢下来,觉得哪儿不对,警察问她问题那会,这个人不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吗?她记得当时还回头看过他,难道是她记错了? 楼下吧台边。 凌曜瞥见苏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低头看了眼信封正反面,还没有被拆封过。 他环顾一圈,找了一把手工刀,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看了一会儿,他又放回信封,随手叠成一半大小,塞进贴身裤兜,往后院走去。 苏离被周婶带到三楼,对方解释说:“二楼都是给客人住的,你们就住三楼,风景好。” 苏离心里讶异:这是拿她当自己人? 她没想对方这么客气,随即打消先前那些不好的顾虑跟质疑,也拿出礼数说:“住宿费我还是会给您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婶听状连连摆手:“你这是跟我客气,不瞒你说,每年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营业,以往也有几个被困在山里的,我们都让他们住这儿,等安全通路了再下山,不收任何费用。” 苏离想,还能混个白吃白住,她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但在陌生地方,她也没让自己太放松,走到哪都四处张望。 三楼已经到顶,相比二楼走廊要短一些,通向西边有一个宽阔的露天平台,外面雪地已经加厚。 上楼往左,走廊两边都是房门,上面标着门牌号。 周婶将苏离带到走廊尽头,这边有个小阳台,落地门关着,外面正飘着大雪,远处山林黑影看不真切。 周婶掏305号房门钥匙的时候,指着隔壁303号房,说:“凌曜也就是救援队长,他就住这个房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他。” 苏离又看向另外几间房,问:“那您睡哪儿?” 周婶开了门,打开壁灯:“我睡一楼。” 苏离一顿,这不刚说楼上风景好的么。 “您不睡楼上吗?” “以前是住楼上,后来上上下下太麻烦,身体也不太行了,反而一楼睡着更方便舒坦。” 苏离听着她这话,突然想到什么:“家里人不住这儿吗?” 周婶这时回头看她,那眼神让苏离预感不对劲,还没等她想通透,对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儿子跟我老伴两年前出意外走了。” 苏离顿时哑然,明白问了个不该问的事。 她说了声抱歉,周婶说没事,让她进来看看。 苏离进了门四处瞧,房间不是很大,但胜在摆设精致,靠窗而置的床铺柔软舒适,看着让人很有睡意。稍有不足的是,里面没有卫生间。 周婶及时做了解释:“这是后来分间改装过的,卫生间在上来的楼梯口附近,那儿有浴室,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共用,可以去二楼。” 苏离没有那么挑剔,这儿的条件实在比她之前想得好太多。 她挺喜欢这个房间,虽然灯光看起来暗了些,她抬头瞧上方,木质天花板朝南倾斜而下,这原来应该算是阁楼,正方形的顶窗上已经被白雪覆盖,在微暗的房间地板上投映出明亮的一块。 照这么推测,这间房跟隔壁那间原来应该是整体,后来才被拆分成一半。 苏离想象那人那样的个头,会不会一觉起来顶到脑袋。 她满意地瞧着,跟周婶找话说:“救援队的人只有他们三个吗?” 34.第三十四章 下一刻, 两人不约而同松了手。  她抬手在头顶拍了拍雪,掌心一片湿冷。 凌曜就着刚才接住的雪球搓了搓手,直接捏成一团散冰, 最后在他手中滴成了水。 他手上那支烟不知什么时候给踩灭了, 伸一只手过来捞她, 问:“现在能上来了?” 苏离不跟他打对阵了,递上去握住他。 他的手很冰, 却宽厚有力, 苏离根本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被人拉上去一截。 单手过于吃力, 他又将另一只手递过来。 苏离没想太多, 两只手都拽牢他, 脚下蹬着凸起的土面,使劲上了两步,中间过程滑了脚差点往下摔,被他眼疾手快地勾住腋下,贴着身停滞在半空。 凌曜看着自己胸前低伏的脑袋,有一瞬想起昨晚上的画面,撇开杂绪说:“抓紧了。” 苏离十指扣紧了他的臂膀外侧, 又怕将他一块带入坑底, 不敢再用力蹬土坡,最后倒是他臂肌内蕴藏的巨大支撑力将她给慢慢提了上去。 整个过程, 苏离一直低着头, 他的双脚未动分毫, 像是被钉在了那里,重心很稳。 终于等到腿脚着地,苏离才有精力站稳,抬头的瞬间跟面前的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她意识到彼此半搂半抱的姿势有些暧昧。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松了手。 苏离头朝一边撇,双手不自然地扯着褶皱的衣角,想找点什么话说,被他抢先:“还不走?” 她瞥他一眼,不准备说话了,转身先往前。 凌曜注视她的背影,特意迟了两三步跟上去,但没走多远又追到人右肩上了。 苏离以为他要超前,人往左边偏过去,却被人拽住了右腕,提醒道:“还往那儿去?没看到脚下是一条小沟。” 苏离刚才踩的那一脚,质地确实有些松垮,她听他的又靠了过来,忽略掉近身接触的异样,问他:“你怎么这么清楚?” 他却反嘲一句:“我要是连这都看不透,在这山中都出不了一公里。” 这话虽然是打比方,但苏离却从他语气中听出了残酷,就像是为了待在山里不得不学会的生存技能。 苏离不由借着时机问他:“你为什么来山里啊?” 对方给了个懒得回答的回视眼神。 苏离心里冷哼,也不指望立刻对他有所深入了解,这人一天接触下来话不多也不简单,她不能拿一般目标去看待他。 两人肩并肩走了没几步,各自若有所思。 下达山路边,他突然笃定出声:“下回别冒然跟踪人。” 苏离敛眉看地,虽然这是事实,但她也不会直接承认。 还没想好怎么反驳,对方又堵她道:“想知道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以后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他兀自前行而去,独留苏离在他背后放冷箭。 姜进已经将车妥善完毕,斜倚在车边望对面崖壁下的风景。 小黑乖巧地蹲在一旁,戒备地视听周遭一切,见凌曜回来了,摇摇尾巴凑上去亲热。 姜进回头看见凌曜,又去看跟在身后的苏离,道:“我说怎么转眼不见你人,跟着干嘛去了呀?” 凌曜替她回了句:“挖地洞去了。” 苏离隔空瞪他一眼,走到一米高厚厚的防护墩旁边靠着,轻轻揉着手腕,那儿还有刚才掉下去被扯伤的酸痛。 姜进眼尖地注意到,含着暧昧的猜想开玩笑道:“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你俩还活动上了?” 苏离听出点被想歪的意思,她悄悄瞥向第三者,那人像个局外人似的望着前方空气,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 她突然间起了恶作心思,故意引人遐思,回姜进说:“是啊,没想到他劲还挺大。” 姜进顿时瞪直了眼:“……我操!” 他随即拉直身子去看凌曜,也没第一时间求证,脸上丰富的表情堪比用一句话形容: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苏离这次换做正大光明瞧过去,也切身体验了一回幸灾乐祸,然而对方比她想的还要沉着冷静,丝毫不受她这头的流言影响,反而朝姜进一挑眉,冷冷道:“还杵着干嘛?上车!” 姜进抬脚往副驾走去,错身的时候给了凌曜胸前一拳:“你还挺禽兽的啊……什么时候下山一块逍遥去……” 凌曜看似不想理会,回他一句:“你先管好你的正事吧。” 苏离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瞄,突然觉得男人也就那么回事。 对他们来说,新鲜的永远不过时。 她不过扯了句谎,就把男人的通性给赤/裸裸地暴露了。 凌曜走到车门边的时候,接收到一旁冷冷的注视,侧眸迎视过去,眼底一片坦荡。 他没管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催了句:“还不上车,打算今晚在这露宿?” 苏离收起目光转向一边,扶着墙墩面向峭壁,故意无视了会,然后随意扫了眼崖下密密麻麻被雪覆盖的树丛,最后等人上车之后再开门进去。 关上车门坐好,凌曜正准备发动车子,苏离凝神思索,突然想到什么,询问道:“这个季节这儿有红枫叶吗?” “没有。”凌曜否决,又感到奇怪,“你问这干嘛?” 苏离随即皱起眉头,拍拍前方椅背,说:“你先等一下。” 凌曜用脚刹住车子,不明白她出什么幺蛾子。 姜进回头去瞧,只见苏离二话不说开门下车。 他疑惑张望:“干什么去呀?” 凌曜侧头从车窗望出去,见人重复刚才车外的姿势往底下探了几眼,不出五秒重新趴回车上,神色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快下来看看。” “看什么?”姜进一边好奇一边解安全带。 凌曜果断将车停住,快速打开一边车门,走到苏离边上,从她的角度眯起眼往下望,很快将目光定在一圈盘根错节的老树枝间,空中白烟散去,树缝底下一小片耀眼的红,与周围雪地对比鲜明又突兀。 苏离小心翼翼地看他,求证:“你发现了什么?” 凌曜移开注视点,又望了望底下周遭,眉间慢慢拧起,低喃道:“不正常。” 姜进也跟着趴过来看,得出让人惶恐的初步论断:“那不会是血吧?” 凌曜没下定论,转身走向车边。 苏离回头去瞧,见他折回时手上多了个望远镜,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望下去。 姜进在一边焦急,问他:“怎么样?” 凌曜只看了一会就拿下望远镜,递给姜进时已沉下脸说:“有个人躺着,失血过多。” 苏离原本只有个模糊的猜想,经他确认不由全身冒寒意,她下意识掏出手机问:“那现在报警吗?” 凌曜阻止她:“搜寻队应该也在附近,我来通知他们。” 说着他拿出自个手机去一边。 苏离不由吸了口凉气,去看姜进的脸色,同样也显沉重。 姜进放下望远镜,惋惜地叹,递给她说:“看吗?” 苏离摇摇头:“不看了。” 姜进瞅她:“是怕了吧?” 苏离没吭声。 姜进又说:“在山里挺常见,就这底下的位置,死过不少冤魂。” 苏离捏着双手回温:“这样的还能救吗?” 姜进看外面一眼,摇头:“看血都淌干了,雪地里还冻着,估计没命。” 苏离攥着拳探身去望崖边地形,除了他们所在山路到对面的延伸路段,其余多为奇险无比并不成面的陡壁。 她巡视片刻后,问道:“人会是从哪儿摔下去的?” “应该不是摔下去造成的意外。”凌曜已打完电话走回来,分析说,“自由落体不可能在掉在正中的树下。” 姜进很有经验地答:“明显是被害。” 苏离问:“那要是被人推下去呢?” “也不太有这个可能。”凌曜继续判断说:“从染血的成色看,时间应该在不久前,再看周围附近,应该没人来过。” 苏离没想到这一路情况变得复杂起来,问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追人吗?” 凌曜侧眸看过来,不知为什么,对视的那一眼,苏离隐约得出一个答案,来得如此浅显又巧合,却暂时得不到依据。 她相信他应该也猜到了。 凌曜并未明说,只道:“还不确定这人死没死,有希望就要救。警方的人会马上赶来,我们现在也下去。时间紧迫,立即上车。” 他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头,脸上温情一笑:“它捡的。” 小黑回两声哈以示亲切,忠心耿耿。 苏离瞧见人狗情深,有一霎被感动。 但她的恐高心理急剧作祟,即便这车开得再稳,也见不得一望下去就是空荡虚渺的深渊。 苏离认为自己会无形中给车带来侧重力,便往右边坐过去,紧靠到车门边上。 坐正后刚一抬头,就准确对上了后视镜中的一双眼睛,含着锐利的眸光穿透镜子笔直注视她。 苏离一瞬间心跳加快,不知道该给出什么表情。 “你不是带相机了吗?”他像是特意找话说,“难得出来一趟,不顺便拍点风景?” 苏离扭头看挂壁上杂乱无章的刻画,说:“我不是旅游摄影师。” 她的相机只用来工作,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来的路会如此险峻。 对方似乎一笑了之。 挂壁公路嵌在峭壁内,雪积得并没有外边厚,车子开起来比较顺利,行过之路便留下两道深深的轮胎印。 但因具有一定海拔高度,山间雾气弥漫,苏离又觉车子似在空中漂浮。 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压根没看到别的车影,他们就像是深山冒险的三剑客。 姜进时不时给苏离做着解说:“这路以前是没有的,后来村民为了方便在山中通车,花了五年时间凿出来,在这项工程中,坠崖丧命的可不少。” 苏离问:“那以前走路下山得多久?” 35.第三十五章 窗外大雪肆意, 房间里暖气充斥。  小刀一听,很坦白地说:“我今年刚毕业, 一直到现在, 也就半年吧。” 凌曜低应, 扭头看一眼已经进屋的人。 厨房在北面, 从正门虽也能穿堂而过, 但省不了渗出水渍还要打扫。通过屋侧一扇小门也能进入,四个男人一路将水箱搬去后厨,放在地上后往一边池里注水,开始分拣水养。 小刀满足地看着这一池子的鱼, 问:“哥, 这都打算吃多久啊?” 凌曜拿手在几条鱼中挑拣晚餐:“十来天吧,也不能顿顿吃鱼, 会腻得慌,要是快死就杀了腌晒。” “那不吃鱼的时候吃啥?” “后院种着菜地, 萝卜青菜什么都有, 厨房里也有不少存货,不够了就下一次山, 反正饿不死你。” 说完他抓了条极其活跃的鱼,站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 鱼落到地上瞬间翻身扑腾几下。 小刀跟着站起来, 有点羡慕地说:“那敢情好啊, 在这屋子里过冬, 哪儿也不去, 挺舒服的。” 凌曜瞥他眼里的不谙世事,说:“你是来舒服的,我们还得时常出去。” “出去干嘛呀?”小刀不解,“现在也没人进山,应该不需要营救吧?” 凌曜吓唬他:“得把这山头路面的雪扫了,不然你这一星期都别想下山。” 小刀摸着后脑勺失笑:“这雪没这么夸张吧?” 凌曜继续冷冰冰的事实:“刚才气象来了新通报,山区降雪快接近红色预警。你要是在院子里躺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可以直接把你埋了。” 小刀:“……” 凌曜见他傻愣,转了话题问:“你是怎么跟着她做事的?” 小刀没反应过来:“啊?” 凌曜补充:“我说你老板。” “缘分呗。”说起这个小刀就不由感慨,“我毕业那会找不着工作,穷得只剩下最后一顿饭钱,刚好在小面馆遇上离姐,当时她手上的相机坏了,我又正好专业是拍这个,于是就帮她弄好了,完了她说要招跟拍,问我要不要做,我自然就答应了,你说我是不是运气特好,其实我那顿饭钱原来是准备买彩票的……” 小刀话匣子一开停不下来,跟着凌曜一路从厨房经过储物间快走到前厅,只见苏离站在一堵墙边正专注地看着什么。 小刀爱热闹,刚想上前拉他老板一块过来聊天,被凌曜看出意图及时打住:“行了,闭嘴别说了。” 闭了嘴的人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回到后厨继续看鱼去了。 苏离一进屋子,里面暖气扑面,浑身就回了热。 这间木质结构搭建的房子设计得很有格调,上台阶进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能清晰地看见院子里的风景,天花板及墙色散发着古朴韵味,室内左侧放置着简易沙发座,对面墙上挂着一台宽屏网络电视。右侧角落归置为小型吧台,边上立着一口书柜,收集各种书籍杂志报纸等。 从这儿经过可直接去后院,旁边有通往楼上的木梯,一串风铃从吊顶高高垂下,但不到的地方,有一面贴满各种花里胡哨纸面的墙。 苏离就在这儿停住,发现不少新鲜东西。 有云空救援队的合照,似乎是刚成立的时候,苏离在里面没看见今天这几个,估计先前的走了后面又来人加入,边上附着一张救援队的介绍及龙灵山地形图。她草草看过,瞥向一张民宿房间分布图,这才想起之前在外面没看清的两个字是什么,照这样想来这房子这么大也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从进来到现在,她压根没看见这房子里出来过什么陌生面孔。 刚好见凌曜走近,她顺便问道:“这里没客人?” 凌曜走到吧台里面,随便翻着什么看,淡淡地回:“冬天不营业。” 苏离听过淡季休业的,没听过在山沟沟里还这么不差钱的,她坐上台前的凳子,打探外行生意经:“是不是其他季节一口气赚多了?” 他抬头乜她一眼,手头整理的动作顿了顿:“想听原因?” 苏离玩着吧台上的笔,心想一个原因还至于绕弯子费口舌,讲出来少块肉吗? 腹诽完她还是点了点头。 凌曜:“因为懒得营业。” 这原因就够懒。 苏离顿时觉得额头一痛,同样是老板,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说这句话。 当她暗暗估量着要搭建打理这一个民宿所花费的资金跟精力时,从旁边小门出来一个面相淳朴的老妇,看见苏离不由停脚打量。 苏离迎面站起来,如一个不速之客。 凌曜见她俩互瞧,朝那老妇介绍:“周婶,她就是我们刚才从山下带上来的,车坏了回不去。” 周婶点了点头,看这姑娘长得很合眼缘,上前拍拍苏离的手劝说:“那就在这儿住下吧,现在外面雪大得很,出去很危险的。” 苏离脸上笑笑应着,心头转念困惑:我这不上来还有机会走出去,一上来不是更下不去了? 但她看这里条件还行,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劲,再说自己车还困在底下,也就既来之则安之。 凌曜还没说完,这回向苏离介绍老妇:“她是这儿的屋主,也是民宿老板。” 苏离嘴角微抽,原来任性到懒得营业的是眼前这位老人家。 她回握住对方的手说:“周婶,那就麻烦你了。” 周婶摇头笑笑:“不麻烦不麻烦。” 她看人姑娘脚边有行李袋,遂热情地上楼引路:“跟我上来吧,我给你找个房间住。” 苏离应一声,刚拎起袋子准备抬脚,低头看见自己手上一直捏着一样东西,这才想起来,回身询问吧台里的人:“诶,凌曜是你吧?” 凌曜听闻她叫自己,抬头看去,只见她手中扬着一封信,上面写的收信人正是他自己。 他盯着那封信,准备伸手去接,苏离已快速放在台上,解释说:“刚才地上捡的。” 凌曜忙活一通在找这封信,没想一直在她手上,却也没说什么,回她一句:“我知道你叫苏离。” 苏离顿脚,回头警觉看他:“你怎么知道?” 凌曜随口一说:“你猜。” 苏离想也没想:“……小刀说的?” 凌曜不再绕弯子:“在山下,警察问你时你自己回答的。” 苏离点点头,回头蹬蹬蹬踩着木板上楼。 刚上了半层楼梯,她又慢下来,觉得哪儿不对,警察问她问题那会,这个人不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吗?她记得当时还回头看过他,难道是她记错了? 楼下吧台边。 凌曜瞥见苏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低头看了眼信封正反面,还没有被拆封过。 他环顾一圈,找了一把手工刀,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看了一会儿,他又放回信封,随手叠成一半大小,塞进贴身裤兜,往后院走去。 苏离被周婶带到三楼,对方解释说:“二楼都是给客人住的,你们就住三楼,风景好。” 苏离心里讶异:这是拿她当自己人? 她没想对方这么客气,随即打消先前那些不好的顾虑跟质疑,也拿出礼数说:“住宿费我还是会给您的,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婶听状连连摆手:“你这是跟我客气,不瞒你说,每年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营业,以往也有几个被困在山里的,我们都让他们住这儿,等安全通路了再下山,不收任何费用。” 苏离想,还能混个白吃白住,她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但在陌生地方,她也没让自己太放松,走到哪都四处张望。 三楼已经到顶,相比二楼走廊要短一些,通向西边有一个宽阔的露天平台,外面雪地已经加厚。 上楼往左,走廊两边都是房门,上面标着门牌号。 周婶将苏离带到走廊尽头,这边有个小阳台,落地门关着,外面正飘着大雪,远处山林黑影看不真切。 周婶掏305号房门钥匙的时候,指着隔壁303号房,说:“凌曜也就是救援队长,他就住这个房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他。” 苏离又看向另外几间房,问:“那您睡哪儿?” 周婶开了门,打开壁灯:“我睡一楼。” 苏离一顿,这不刚说楼上风景好的么。 “您不睡楼上吗?” “以前是住楼上,后来上上下下太麻烦,身体也不太行了,反而一楼睡着更方便舒坦。” 苏离听着她这话,突然想到什么:“家里人不住这儿吗?” 周婶这时回头看她,那眼神让苏离预感不对劲,还没等她想通透,对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儿子跟我老伴两年前出意外走了。” 苏离顿时哑然,明白问了个不该问的事。 她说了声抱歉,周婶说没事,让她进来看看。 苏离进了门四处瞧,房间不是很大,但胜在摆设精致,靠窗而置的床铺柔软舒适,看着让人很有睡意。稍有不足的是,里面没有卫生间。 周婶及时做了解释:“这是后来分间改装过的,卫生间在上来的楼梯口附近,那儿有浴室,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共用,可以去二楼。” 苏离没有那么挑剔,这儿的条件实在比她之前想得好太多。 她挺喜欢这个房间,虽然灯光看起来暗了些,她抬头瞧上方,木质天花板朝南倾斜而下,这原来应该算是阁楼,正方形的顶窗上已经被白雪覆盖,在微暗的房间地板上投映出明亮的一块。 照这么推测,这间房跟隔壁那间原来应该是整体,后来才被拆分成一半。 苏离想象那人那样的个头,会不会一觉起来顶到脑袋。 她满意地瞧着,跟周婶找话说:“救援队的人只有他们三个吗?” “平日里也有几个,但是最近都下山回家了,那些人在外还忙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反正过年也基本没事。” 苏离点点头,想到刚才楼下看到的那张照片,便说:“我看过照片,救援队以前人挺多的,后来是都走了吗?” 问到这话,周婶又是叹气:“我老伴跟儿子就在那张照片里面。” 苏离怔住,自己这张嘴啊。 察觉气氛调节不了,苏离索性小心翼翼靠近她问个明白:“那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周婶虽表露伤感痛楚,仍平静地讲述:“照片里的人以前都是山里的猎/枪手,一般警察接到失踪报案不熟悉地形的,总要找猎人带路,久而久之大家就自发成立了民间救援队。不管山里出什么事,他们都带头冲上去解决。前年冬天,也是这段时间,他们接到救援电话,说是吊桥上有人被困,就叫上附近救援队的人一起赶过去,救人的途中桥上的承重绳索突然断了,跌下去十有八九丧命,有五个没救回来。” 苏离听得心头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默哀。 “从那以后,救援队就开始散了,有些年纪大了也退出了,走的走留的留,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关键时刻还搭命。”周婶说到这儿顿了顿,语气才开始明朗起来,“好在后头有这几个小伙,打猎的本事不错,头脑还聪明,做了点旅游宣传,平时假期不少人上山来玩。” 苏离点了点头,想到凌曜说的那句冬天不营业,或许还掺了这么个缘故。 她安慰周婶:“他们几个在这的话,您一个人也不会孤单。” “现在是不孤单。”周婶说到这有些惆怅,“这几个小伙也都没家人,大家凑一块互帮互助。” 苏离收起淡笑,泛起一股酸涩。 周婶坐得久了,说要下楼活动活动,临出门前问苏离:“姑娘,看你不像阳林人,是哪儿的?” 苏离:“哦,我从北奉来的。” 周婶笑笑:“巧了诶,凌曜也是北奉人。” 她在想周婶走之前的那句话,凌曜也是北奉人,而他来这儿顶多不超两年,那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是因为没了家人,准备隐居山林?可看上去也不像个吃素的。 36.第三十六章 凌曜回过头看苏离一眼。  苏离立在原地不敢挪步, 黑暗中头脑发胀, 问:“什么时候好?” 凌曜停顿了会说:“我下去看看,会尽快弄好。” 苏离自我安慰地点了点头:“嗯。” 下去之前, 他又提醒她:“出来的时候小心点, 扶着墙走。” 山里的夜晚,木屋三楼黑暗寂静, 能隐约听见楼下户外有说话声。 苏离猜测他们在商讨着抢修,又听门外脚步声下楼, 她以最快速度冲了下身子, 抓起毛巾胡乱一擦,然后飞速套了件衣服, 慢慢将门打开。 走廊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还是窗外的雪折射的。 苏离抱着衣服往房间走,尽头乌漆墨黑,连个门影都看不到。 她凭借着走过的记忆, 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间, 抓到门把手推了进去。 凌曜熟门熟路快步下了楼, 走到吧台里边, 抽了几根蜡烛放台上,又从裤兜内掏出打火机挨个点了起来。 他拿了其中一根,正准备转身, 从烛火中看见一张人脸, 没防备地退了一步。 待看清是谁, 他低骂一句, 问:“你站这干嘛?” 小刀正愁着手机没电,又刚巧赶上房子停电了,在偌大的客厅内举步维艰,只能在不知道什么方向的位置不知所措地杵着。 “哥……”他激动地喊,“好端端的怎么停电了,吓得我酒劲都没了。” 凌曜嗤笑一声:“既然没酒劲了,路总走得稳吧?” 小刀连连点头:“能。” 凌曜拿了两根烛火递给他,吩咐说:“你老板在三楼卫生间,给她放门口就行。” 说完也不拿蜡烛,在昏暗的环境中直接走向屋外。 小刀原地嘀咕了句:“这是长了夜视眼吗?” 夜色已深,残月挂枝头,与雪光相映。 户外不比屋内暖和,天寒地冻。 凌曜走到屋侧,见姜进跟小剑已经搬了梯子在那查修。 小剑看他来了,说:“总闸已经关了,问题是电线老化外加被大雪压断。” 凌曜舔了舔被寒风冻干的嘴唇,仰头看着一排线路,自言自语:“早该注意了的。” 他接过小剑手中的电筒,照着爬在上头的姜进,问:“怎么样了?” 姜进戴着绝缘手套,除雪后忙活一通,暂时歇了歇说:“还在检查,有一条线看不明白,不知道怎么搞。” 凌曜示意他下来:“我看看。” 他将手电放回到小剑手上,等姜进爬下来后,几步顺着梯子跨了上去。 小剑手中的光束差点没跟上人影,“哥,你小心慢点。” 凌曜在上方伸手问姜进要手套,待对方递上去后他又指示:“把蓝箱里面的电缆刀拿过来。” 姜进弯腰去拿,给人递上去。 将近三十分钟,凌曜站在梯子上一动不动,头顶几乎覆满了雪花,他也来不及拍。 将内线用力绞完一通,又给电线做了防护措施,他才停下来甩了甩头。 “小剑,去试试。” 小剑明白,赶紧跑去开闸,整间屋子瞬间恢复灯火通明。 “来电了。”姜进跟小剑异口同声道。 凌曜从梯子上跳下来,将手头的工具扔进箱子,说:“收拾进屋。” 姜进看他腿脚灵活地扎进雪地,拍了下他的肩损:“也不怕摔死你。” 凌曜进屋前顺便铲了檐下的雪,经过客厅时发现小刀坐在那看电视,问了句:“上去过了?” 小刀沉迷在体育赛事里:“嗯,我放门口了。” 凌曜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厨房,找了瓶没人要喝的牛奶,倒入杯中,再放入盛水的锅里,开始烧。 姜进跟着过来看了眼,不禁奇道:“你什么时候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了?” 凌曜站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给酒量差的人喝。” 姜进心里顿时明了,勾起嘴笑:“你不会是想……” 凌曜冷冷瞥他一眼:“想干嘛?” 姜进没说下去,走之前拿手点他:“一开始没看出来啊。” 凌曜不搭理他的半边话,回身去试水温。 过了会,牛奶加热完毕。 他拿出来擦干杯边,准备拿个碟子垫底,想了想还是徒手送了上去。 刚上三楼,就看见卫生间门口的地上放着根蜡烛,点的时间久了已经往下滴油。 凌曜皱眉,过去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将门打开里面也没人。 他松了口气,转身往另一边尽头走。 到了305房门边,他停住脚,吸了口气才敲两下门。 等了会,没反应,他继而又敲三下。 还是没有回应,他喊了声:“苏离!” 等过了足足一分钟,凌曜确信这房间里的人已经睡死过去,低头瞥了眼手上的牛奶,也不能搁在门口,索性回隔壁房间先放着。 刚打开自己房门,他立在那儿,感觉到房内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还没按开壁灯,借着门外的廊灯光照,他瞧见自己的床似乎不太对劲,抬脚慢慢朝里走近。 在走的过程中,凌曜脚步放得很轻,或许是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靠近只是为了验证。 走到床头,他触碰台灯开关,等柔光照清床上人的脸,才明白隔壁房久喊不应的家伙去了哪儿。 她哪儿也没在,就睡在他的床上,还睡得很沉,呼吸很稳。 凌曜进来一分钟,什么也没做,就站在床边看着她。 苏离身上穿着一套自己的衣裤,长发披散着落在脑后枕边,整个身体侧躺着,估计是睡热了,四肢缠卷着被子压在上方,也不知道滚了几圈才睡成这样。 凌曜正琢磨着怎么对付这家伙,楼梯间传来上楼脚步声,他赶紧过去掩上门。 站在门边,他摸了摸鼻子,闻见自己手上还沾着铁锈味,以及身上隐约散着的烤鱼味。 他就地脱掉线衣,想了想又去找了换洗的,到门口时回头瞧了一眼睡梦中的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刚好碰上小剑跟小刀,凌曜立在门口,手藏在背后悄悄锁了房门。 小剑打了声招呼:“哥,洗澡去啊?” 凌曜点了点头。 小刀也搭话问了句:“哥,看见离姐没有?喝了酒都没下来过。” 凌曜正想问他呢,合着人自己撞枪口上来了,他板起面孔质问:“我让你拿蜡烛上来,你还真放在门口就走了?” 小刀被问的不知所以:“怎么了,我放错地方了吗?不是你让我放卫生间门口的吗?” 凌曜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摆摆手:“没事,你回你房间吧。” 小刀转身,指着隔壁305房间问:“离姐是睡这屋吧?” 凌曜眼见他要朝那走,赶紧叫住:“那个……她已经睡了,刚才叫了几声没应。” 小刀没疑惑,咕哝了句:“睡这么早。”说完回对面自己房间。 凌曜一颗紧悬的心稍稍落下,回头不自然地瞅了眼小剑,大步离开。 凌曜冲澡冲得心不在焉,期间总怕苏离睁眼醒来,警觉不是自己房间后,赐给整层楼的人一声尖叫,那他不知今晚还有没有的睡。 草草洗完,他顺手拿了顶上的浴巾,擦到一半觉得不对,拿在手里一看,是先前的人遗忘留下的,上头还有微湿的痕迹。 放到鼻间嗅了嗅,有股淡淡薰衣草香,已不知是谁身上的味道了。 他无所谓地继续擦拭,感觉上却多了几分异样,只觉得这浴巾像是女人的肌肤,比先前摸上去更柔软了。 走出浴室前,凌曜仔细检查里面的角角落落,确信没有东西落下了,才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依旧是那个姿势,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凌曜在背心外穿好衬衣,刚准备过去捞人,注意到自己被子被人双腿夹着,于是伸手去抽。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截,对方的手臂微微一动,他顿住等待,过了会儿,只见人有翻身的迹象,他揪住空当趁机将被子扯了出来。 苏离翻了个身,整个人脱离了被褥,斜歪地躺睡,占了整个床头。 凌曜将被子扭成一团丢到角落,两臂撑着床靠近,在上方盯了人足足五秒。 她脸色酣红,许是口渴了,忽而抿了几下嘴,然后是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凌曜深知不能拖下去了,看她这样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索性大胆地伸手穿到她身下,一把将人腾空捞起。 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这女人大概只有九十斤。 苏离在睡梦中有点不稳,下意识地依附上凌曜的胸膛,一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慢伸进了他的背心内,摸到锁骨那处位置,停下来贴住了。 凌曜被人抓着半边脖子,那只手还热乎得很,估计拿他散热了。 他暂时不跟她计较,将房门慢慢打开,静候了会见外边没人,迅速闪身出去,到了隔壁房间再闪身进入。 他没在苏离房内开灯,把人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又悄悄回到隔壁拿回她落下的衣物,将一切弄好之后,拿出备份的钥匙伪装成从里面反锁的状态。 做完一切他回到自己房间,注意到柜台上放着的那杯牛奶,摸着已经没温度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晚上,苏离睡得很舒坦,她感觉有一段时间自己飘在空中,看着下方的城市街道,说不出的放空向往。仰头遥望云中深处,有一个朦胧飘渺的身影,像是一直跟着她,却又不知道是谁。 相比之下,隔壁间的男人却整夜辗转反侧。 虽然将走错房间的人送走了,但她留下的味道却挥之不去。 枕间,被褥,胸前,手上……似乎哪儿都能回忆起那股指尖柔软。 凌曜闭上眼,还能想象有人躺在他身侧的样子,这种感觉猛然间来得很强烈,以至于他在某种时刻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事实。 她在想周婶走之前的那句话,凌曜也是北奉人,而他来这儿顶多不超两年,那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是因为没了家人,准备隐居山林?可看上去也不像个吃素的。 不过,人家有打猎经验。 37.第三十七章 苏离难以想象。 救援队?这附近有救援队。 苏离一路提心吊胆, 到此刻才觉得终于能喘口气。 她睁大眼睛又看了一遍,深刻体会到绝处逢生的欣喜。 苏离来不及顾虑后果, 揣着侥幸的心理悄悄提速, 将车子往荒草堆里钻, 逐渐靠近那辆救援车。 开出去二十多米, 后头的平头男才发觉异样,他一边探头一边急躁地警告苏离:“往右边去!听到没有?!” 他吼完, 手中的枪管重重抵向苏离的后腰。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又继续将车开了十多米, 最后车身一晃, 成功因为熄火而停下。 前方五十米处, 救援车停在那儿,旁边有几个穿防寒服的男人出没,其中有个人听到动静声张望了过来。 苏离一颗心紧悬猛跳,心底念着出门在外,做人都得善良些,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 平头男看见救援队这三个字心底发慌, 不由冲她冒火低吼:“快开出去!不然我崩了你!” 苏离手心的汗水不知渗了几层, 连续两次点火都熄了。 车子顿时陷入困境,但对她来说, 却是个好结果。 山口地带荒僻,加上天气变恶, 外来车停滞不前果然引起了救援队的注意, 那边有人员似乎在商量, 然后就见到两个男人朝这走了过来。 平头男见事态不妙,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小刀腰间,一手举着枪恶狠狠地对准苏离:“告诉他们你没有事。” 救援队的人很快到了跟前,用手扣了扣车窗。 苏离按下,冲他们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熄火了。” 男人们戴着帽子,皆低头一瞧,站在后头的那个人对为首的人说:“看来是车技不好掉坑里了。” 苏离伸头往外一瞧,嘴里说:“还真是。” 然后她坐回来,感觉腰后被重物用力一抵。 “下雪天路不好开。”为首的男人提议,“要不你下来,我帮你开出去。” “你太客气了。”苏离抬起右手贴着脖子笑笑,然后她将手掌摊平,手心朝外缓缓放下来,“我还是自己多试几次,应该可以的。” 她话说完,车外俩男人面色皆是一怔,目光死盯在她掌心那一抹鲜红记号——“sos”。 苏离交了暗号放下手,同时朝自己左后方悄悄使了下眼色,然后语气平稳地添了句:“我自己可以的,你们忙吧。” 说完,她装淡定地升窗户,心底期盼。 “等等——” 为首的男人终于叫住她,他抬手敲敲后车窗,问:“后面坐着人?” 这话虽然是问苏离,但他人已经站到后方。 苏离故作诧异:“嗯,怎么了?” 男人说:“这坑太深,人都下来吧,一起把车推出去。” 就在这时,苏离明显感到腰间那股异样没了,她抬眼注视车内后视镜,平头男正一脸决然警惕地看着窗外,像是暗中下了什么决定。 下一刹,后车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整个车身剧烈一晃。 苏离吓得一惊,回过头去瞧,平头男已夺路而逃。 危险份子跑了,她也赶紧下车,正想招呼人去追,却发现刚才站在车外的俩男人已经不见了。 车后几十米远处,平头男才疾跑没几步路,脚踩雪地里一打滑,就被人从后面追上并用力扑倒,他迅速翻身准备举枪,来人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速度握住他手腕向外折,两人相互缠打挣扭。 突然“砰”一声,枪口冒出硝烟,子弹打在苏离的车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紧接着,又是两声,变沉闷了,不知道进了哪里。 平头男连续几发都把不住方向,没多久枪柄就脱了手,被对方反压制住,整个身子被迫贴着杂草地至挣动不了。 苏离听到枪声吓得脸都没了血色,蹲在原地抱头,等动静声止了才快速跑来,见到平头男已被制服在地一动不动,第一件事就是抬脚往他身上狠踹。 她忍了很久,一开口就爆粗:“之前叫你哥还挺嘚瑟,他妈的老娘招你惹你,一天的事都让你给搅了,坐牢去吧……” 平头男将脸埋在草堆里一身狼狈,心知逃脱不了,哀声受着。 苏离连踹几脚没停下来,直到身后小刀过来拉她:“离姐,你踢累了吧,歇一下让我来。”说完他自个替换上去又加了几脚。 苏离这才收回力道起身退开。 她稍稍平静抬头看去,又赶来一个救援队的人,了解情况后问为首的:“凌队,这人怎么处理?” 苏离看向先前在车外跟她搭话的男人,原来他是队长。 凌曜手头刚打完电话,收起手机看着地上的人说:“等会警察会过来,你们先用绳子把他绑了,这些是物证,到时候一块上交。” 他将搜出来的枪和刀装进塑料袋递给手下,然后握着两支手机朝苏离他们走来,问:“这是你们的?” 苏离接过,按了按手机,还能用。 她抬头看他,说了声谢谢。 先前形势紧张,苏离在车内跟他对话,并未怎么记住他的脸,如今这人挺着腰杆往她身前一站,倒让人不由多看两眼。 他个子很高,拿目光丈量着冲破一米八五,五官长得很精神,鼻梁直挺眉骨微突,身躯硬朗挺拔,外表肤色偏黑,留了点淡淡的胡渣,外加一双带有粗茧的手,看似是常在外活动的人。 苏离在生活中跟不少男性打过交道,各种气质都有,这种类型的倒是少见,她说不上来具体感觉,就觉得这人挺适合待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偶尔举个枪打打猎,生存能力还特顽强。 她不露声色地冒出这个想法,心底也感觉奇怪,然后她只能归结于自己电影看得多,刚好符合以往哪个深入人心的形象而已。 当苏离低着头琢磨这人时,凌曜的目光也在他俩之间打量,但并没未多做停留,他询问小刀:“这男的怎么上你们车的,两个人都制服不了?” 小刀站在苏离边上,想起刚才在车上被要挟了一路,到现在他的腿都还有些发软,等缓过劲来一五一十地跟人交代清楚,最后又摆手叹气说:“你没被人用枪抵过脑门,是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 凌曜听着这话,嘴角一撇,没做回应。 他站了一会,又通知他俩说:“你们是当事人,警察来之前在这先留着。” 另一边,持枪犯已经被人用麻绳绑了四肢,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雪势一直未停,或许是因为在山区,落在地上很快积起了厚度。 天色暗得也快,转眼就进暮色。 苏离担忧地望了会天,然后转身往回走,她必须先把车从坑里开出去。 才走到车尾边上,她突然发觉哪儿不对劲,猫着腰往后轮胎底瞧,顿时瞪大了眼。 原本应该鼓胀饱满的轮胎居然缩小了一圈,某个地方正在细声漏气。 到这儿她才突然想起,先前另外那两发子弹并未射空,估计是不偏不倚地打进了轮胎。 这枪法,该说自己命大还是倒霉,她杵在原地都不知如何计较了。 小刀见苏离愁眉发愣,跑过来看了眼情况,也被怔住。 “这轮胎怎么瘪了,姐,咱们要怎么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自己的车也跟她作对,简直不给活路。 苏离吸了口冷气,心中暗嘲今日出门不利,一边又快速翻看手机,想着有什么能够尽快解决的办法。 正当她沉迷于搜索周边地形时,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有备胎吗?” 苏离回头,见是救援队长,他个子高离得近,她差点以为撞着墙了。 她推开一步,很失落地答:“没有。” 对方重复:“没有?” 苏离不知道这么回答蠢不蠢:“我取下来了。” 他果然露出诧异的眼神:“应急用的东西,你给拿掉了?” 苏离搬出理由:“我开车这么久,从来没用过那东西,嫌重占空间。” 凌曜有些无语,似乎想说句话吐槽,瞥了她一眼道:“等你需要的时候就不这么觉得了。” 说完他蹲下身来,拿手捏了几下轮胎边,似在研究材质纹理。 苏离仍是不这么认为,她叉腰发泄着丧气:“今天是例外,我是被逼无奈才开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凌曜听这话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那我们这个鸟不拉屎村的村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是让你朋友给你送备胎过来,第二是……” 苏离一听眼睛亮了,凑近问:“第二是什么?” “趁雪还没把你这双脚给埋了……”凌曜伸手朝远空一指,“自己走回去。” 苏离低头看了看自个鞋子,已经沾了不少和着稀泥的雪水,脏乱不堪。 她心知这两个建议都是放屁,问:“就算我走回去了,那我车怎么办?” 雪越下越收不住,凌曜拿起一边的伞撑开,说:“出来之前没看过天气吧,接下去几天连续暴雪,山区雪天封路,你这车就算充气勉强能开也是个扭扭车,提不上路。” 苏离心里暗骂:你才扭扭车。 她转过身深深吐气,现在横竖看着自己这车就是一累赘,再这样下去,连她自己都要被困在这里。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拉下面子求人时,一旁的小刀已经先一步朝凌曜套近乎:“哥,今天真是谢谢你们,幸亏有你们及时出现,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在不在,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在这儿,待会儿上哪儿去啊?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捎我们一程,就送到有车能开的地方就行……” 小刀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还没等到凌曜回答,另一个救援队的人倒是先否决了:“不行,你没看这里是哪儿,已经是阳林了,周围都是山,要道口早就封路了。” 小刀疑惑:“这儿也没多少路程吧?” 对方像是牟足了劲要断了他的念想:“不管是山口还是哪,看你这么惜命的,也不想把自己成心送野狼进食吧?” 小刀原还满腹狐疑,被这话成功吓得失了血色,不说话了。 苏离觑了几眼周围黑黢黢的山影,突然感觉心底瘆得慌。 凌曜从侧面揣度她两眼,拦住队里的人,斥了一声:“姜进,别胡说。” 38.第三十八章 苏离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在有意回避。  卫生间门口。 凌曜走到边上, 敲了敲门上的玻璃, 问:“还好吗?” 苏离正洗着澡, 灯突然灭了, 水倒是还在流,不由让她感到陌生心慌。 她发现自到了这儿后严重的水土不服,怕高、怕狗、怕黑…… “停电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凌曜在门外答:“应该是大雪压到电线了,以前也有这状况。” 苏离立在原地不敢挪步, 黑暗中头脑发胀, 问:“什么时候好?” 凌曜停顿了会说:“我下去看看, 会尽快弄好。” 苏离自我安慰地点了点头:“嗯。” 下去之前,他又提醒她:“出来的时候小心点, 扶着墙走。” 山里的夜晚, 木屋三楼黑暗寂静,能隐约听见楼下户外有说话声。 苏离猜测他们在商讨着抢修,又听门外脚步声下楼, 她以最快速度冲了下身子, 抓起毛巾胡乱一擦, 然后飞速套了件衣服, 慢慢将门打开。 走廊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还是窗外的雪折射的。 苏离抱着衣服往房间走, 尽头乌漆墨黑, 连个门影都看不到。 她凭借着走过的记忆, 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间, 抓到门把手推了进去。 凌曜熟门熟路快步下了楼,走到吧台里边,抽了几根蜡烛放台上,又从裤兜内掏出打火机挨个点了起来。 他拿了其中一根,正准备转身,从烛火中看见一张人脸,没防备地退了一步。 待看清是谁,他低骂一句,问:“你站这干嘛?” 小刀正愁着手机没电,又刚巧赶上房子停电了,在偌大的客厅内举步维艰,只能在不知道什么方向的位置不知所措地杵着。 “哥……”他激动地喊,“好端端的怎么停电了,吓得我酒劲都没了。” 凌曜嗤笑一声:“既然没酒劲了,路总走得稳吧?” 小刀连连点头:“能。” 凌曜拿了两根烛火递给他,吩咐说:“你老板在三楼卫生间,给她放门口就行。” 说完也不拿蜡烛,在昏暗的环境中直接走向屋外。 小刀原地嘀咕了句:“这是长了夜视眼吗?” 夜色已深,残月挂枝头,与雪光相映。 户外不比屋内暖和,天寒地冻。 凌曜走到屋侧,见姜进跟小剑已经搬了梯子在那查修。 小剑看他来了,说:“总闸已经关了,问题是电线老化外加被大雪压断。” 凌曜舔了舔被寒风冻干的嘴唇,仰头看着一排线路,自言自语:“早该注意了的。” 他接过小剑手中的电筒,照着爬在上头的姜进,问:“怎么样了?” 姜进戴着绝缘手套,除雪后忙活一通,暂时歇了歇说:“还在检查,有一条线看不明白,不知道怎么搞。” 凌曜示意他下来:“我看看。” 他将手电放回到小剑手上,等姜进爬下来后,几步顺着梯子跨了上去。 小剑手中的光束差点没跟上人影,“哥,你小心慢点。” 凌曜在上方伸手问姜进要手套,待对方递上去后他又指示:“把蓝箱里面的电缆刀拿过来。” 姜进弯腰去拿,给人递上去。 将近三十分钟,凌曜站在梯子上一动不动,头顶几乎覆满了雪花,他也来不及拍。 将内线用力绞完一通,又给电线做了防护措施,他才停下来甩了甩头。 “小剑,去试试。” 小剑明白,赶紧跑去开闸,整间屋子瞬间恢复灯火通明。 “来电了。”姜进跟小剑异口同声道。 凌曜从梯子上跳下来,将手头的工具扔进箱子,说:“收拾进屋。” 姜进看他腿脚灵活地扎进雪地,拍了下他的肩损:“也不怕摔死你。” 凌曜进屋前顺便铲了檐下的雪,经过客厅时发现小刀坐在那看电视,问了句:“上去过了?” 小刀沉迷在体育赛事里:“嗯,我放门口了。” 凌曜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厨房,找了瓶没人要喝的牛奶,倒入杯中,再放入盛水的锅里,开始烧。 姜进跟着过来看了眼,不禁奇道:“你什么时候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了?” 凌曜站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说:“给酒量差的人喝。” 姜进心里顿时明了,勾起嘴笑:“你不会是想……” 凌曜冷冷瞥他一眼:“想干嘛?” 姜进没说下去,走之前拿手点他:“一开始没看出来啊。” 凌曜不搭理他的半边话,回身去试水温。 过了会,牛奶加热完毕。 他拿出来擦干杯边,准备拿个碟子垫底,想了想还是徒手送了上去。 刚上三楼,就看见卫生间门口的地上放着根蜡烛,点的时间久了已经往下滴油。 凌曜皱眉,过去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将门打开里面也没人。 他松了口气,转身往另一边尽头走。 到了305房门边,他停住脚,吸了口气才敲两下门。 等了会,没反应,他继而又敲三下。 还是没有回应,他喊了声:“苏离!” 等过了足足一分钟,凌曜确信这房间里的人已经睡死过去,低头瞥了眼手上的牛奶,也不能搁在门口,索性回隔壁房间先放着。 刚打开自己房门,他立在那儿,感觉到房内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还没按开壁灯,借着门外的廊灯光照,他瞧见自己的床似乎不太对劲,抬脚慢慢朝里走近。 在走的过程中,凌曜脚步放得很轻,或许是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靠近只是为了验证。 走到床头,他触碰台灯开关,等柔光照清床上人的脸,才明白隔壁房久喊不应的家伙去了哪儿。 她哪儿也没在,就睡在他的床上,还睡得很沉,呼吸很稳。 凌曜进来一分钟,什么也没做,就站在床边看着她。 苏离身上穿着一套自己的衣裤,长发披散着落在脑后枕边,整个身体侧躺着,估计是睡热了,四肢缠卷着被子压在上方,也不知道滚了几圈才睡成这样。 凌曜正琢磨着怎么对付这家伙,楼梯间传来上楼脚步声,他赶紧过去掩上门。 站在门边,他摸了摸鼻子,闻见自己手上还沾着铁锈味,以及身上隐约散着的烤鱼味。 他就地脱掉线衣,想了想又去找了换洗的,到门口时回头瞧了一眼睡梦中的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刚好碰上小剑跟小刀,凌曜立在门口,手藏在背后悄悄锁了房门。 小剑打了声招呼:“哥,洗澡去啊?” 凌曜点了点头。 小刀也搭话问了句:“哥,看见离姐没有?喝了酒都没下来过。” 凌曜正想问他呢,合着人自己撞枪口上来了,他板起面孔质问:“我让你拿蜡烛上来,你还真放在门口就走了?” 小刀被问的不知所以:“怎么了,我放错地方了吗?不是你让我放卫生间门口的吗?” 凌曜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沟通,摆摆手:“没事,你回你房间吧。” 小刀转身,指着隔壁305房间问:“离姐是睡这屋吧?” 凌曜眼见他要朝那走,赶紧叫住:“那个……她已经睡了,刚才叫了几声没应。” 小刀没疑惑,咕哝了句:“睡这么早。”说完回对面自己房间。 凌曜一颗紧悬的心稍稍落下,回头不自然地瞅了眼小剑,大步离开。 凌曜冲澡冲得心不在焉,期间总怕苏离睁眼醒来,警觉不是自己房间后,赐给整层楼的人一声尖叫,那他不知今晚还有没有的睡。 草草洗完,他顺手拿了顶上的浴巾,擦到一半觉得不对,拿在手里一看,是先前的人遗忘留下的,上头还有微湿的痕迹。 放到鼻间嗅了嗅,有股淡淡薰衣草香,已不知是谁身上的味道了。 他无所谓地继续擦拭,感觉上却多了几分异样,只觉得这浴巾像是女人的肌肤,比先前摸上去更柔软了。 走出浴室前,凌曜仔细检查里面的角角落落,确信没有东西落下了,才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依旧是那个姿势,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凌曜在背心外穿好衬衣,刚准备过去捞人,注意到自己被子被人双腿夹着,于是伸手去抽。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截,对方的手臂微微一动,他顿住等待,过了会儿,只见人有翻身的迹象,他揪住空当趁机将被子扯了出来。 苏离翻了个身,整个人脱离了被褥,斜歪地躺睡,占了整个床头。 凌曜将被子扭成一团丢到角落,两臂撑着床靠近,在上方盯了人足足五秒。 她脸色酣红,许是口渴了,忽而抿了几下嘴,然后是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凌曜深知不能拖下去了,看她这样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索性大胆地伸手穿到她身下,一把将人腾空捞起。 结果跟他预想的一样,这女人大概只有九十斤。 苏离在睡梦中有点不稳,下意识地依附上凌曜的胸膛,一只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慢伸进了他的背心内,摸到锁骨那处位置,停下来贴住了。 凌曜被人抓着半边脖子,那只手还热乎得很,估计拿他散热了。 他暂时不跟她计较,将房门慢慢打开,静候了会见外边没人,迅速闪身出去,到了隔壁房间再闪身进入。 他没在苏离房内开灯,把人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又悄悄回到隔壁拿回她落下的衣物,将一切弄好之后,拿出备份的钥匙伪装成从里面反锁的状态。 做完一切他回到自己房间,注意到柜台上放着的那杯牛奶,摸着已经没温度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晚上,苏离睡得很舒坦,她感觉有一段时间自己飘在空中,看着下方的城市街道,说不出的放空向往。仰头遥望云中深处,有一个朦胧飘渺的身影,像是一直跟着她,却又不知道是谁。 相比之下,隔壁间的男人却整夜辗转反侧。 虽然将走错房间的人送走了,但她留下的味道却挥之不去。 39.第三十九章 楼下, 前台外边。 凌曜在拐角远处就听见一串动静声, 他心里有底地走近瞧清, 目光首先落在被一群男人围着跟随的女人身上。 她抬着一只脚, 双臂张开, 身子不稳地晃着,像个孩子似的正准备跃到一块大石头上。 苏离不解他怎么回来了, 想等人走近了找话问, 一旁的徐警官已快步上前, 拉着人谈起正事来。 苏离暂时作罢, 默不作声跟在后头, 一边听他们讲目前追捕的形势,一边低头无意识地循着前人踩过的脚印走。 他步子间距不是很大, 她很容易跟上,印在那个坑里一对比,跟被包住了似的。 到了现场,技术人员立即展开搜证工作, 对沿途过来的痕迹及案发现场留下的线索联系起来调查。 苏离为不妨碍他们查案, 走到一片高处空地, 仰头望去, 两边岩崖迎面矗立, 天空被山体顶峰环绕成圈, 山间的公路盘桓在上方峭壁间, 往周边无限延伸。 壮阔瑰丽的山峰下, 人显得极其渺小, 如世间的一粒微尘。 姜进从人堆里走出,到近前打量她一身说:“你怎么过来了?” 苏离跺鞋抖落雪渍,双手揣衣兜里说:“人身有保障,当然要来了。” 姜进啧一声:“看来有个人多心了。” 苏离没去深度解读这话,昂首指着前方那块,问道:“怎么死的?” “脑部有击伤,胸口有血窟,血已经流干了。” 她吃惊:“被人捅死的?” 姜进摇头:“被击倒后还挨了个枪子,是那三个逃犯的其中一个。” 苏离闻言瞪直了眼,心中即刻了然,又朝那片望了望,上方枯树残叶间停飞着几只留鸟,尸体就躺在下面,看着苍凉凄惶。 徐警官和凌曜围站在边上交耳窃语,后者看似格外专注。 她瞧着那人侧脸问姜进:“你们还经常协助破案吗?” “偶尔。”姜进也望过去,补充了句,“只不过这家伙对山里发生的事情都上心得很。” 苏离诧异:“这么多山,哪管得过来?” 姜进闲得没事做,低头摸了支烟,边点边说:“他倒是哪儿都想管。” 苏离忍着浓呛的烟味,没有走开,继续道:“总有个大致范围吧?” “大致范围……”姜进吸了口烟思索,而后徐徐吐出,“我们一块出门的时候就东南片,这边很少来,但他一个人就说不定了,哪都能跑。” 苏离探听:“一个人跑?有什么事吗?” 姜进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估计是跟女人的事吧。” 苏离不禁多心:“他有女人?” 姜进瞧她反应笑道:“不跟女人,难不成跟山里的野熊?” 苏离没由来地认为这话不可信。 姜进见她面色黯下去,以为人家心底失落,又安慰道:“不过你也别丧气,他还没带女人回来睡过呢,你算是第一个。” 这话说的明显让人误会,苏离愣了愣,咬牙僵笑:“谢谢告知。” “不谢。”姜进说到这儿调侃一句,“昨晚上的牛奶还好喝吗?” 苏离奇怪地瞥他一眼:“什么牛奶?” 姜进一副看透的样子:“别装了,他热好后端上去的,我都看到了。” 苏离对这句话寻思了会,又问:“什么时候?” 姜进摇头道:“看来你昨晚是真喝高了,停电了都不知道吧?” 苏离心中存疑,打住没再问。 她转而看向他右肩背起的猎/枪,换了话题:“冬天能打到猎物吗?” 姜进看出她对此好奇,将猎/枪拿下来放平,说:“看有什么呗。受保护的不让打,就拿小短腿练个手,运气好能烤只野兔吃。” 苏离连野兔都没亲眼见过,不能想象那种滋味。 “吃过兔肉吗?”姜进问她。 “没吃过。”苏离摇头过后又严正拒绝,“我不吃野货。” “你那是没得吃。”姜进提起来一脸回味,“要是有机会,跟着我们打牙祭,保准你念到忘不了。” 苏离笑笑,不以为然。 另一边,警方已证实死者就是正在逃亡的强盗犯之一,此外经过现场及周边的痕迹信息检索,嫌疑犯极大可能是他的同伙,那两串慌乱逃离的脚印是最充分的证据。 时间已过去一天,犯人没抓到,却死了一个。 追踪案出现这种转折,在场的人都不禁抹一把汗。 凌曜跟徐警官聊了一阵,抽身往苏离这边的高坡地走来。 苏离视线一直瞅着那方,不禁挺直腰,直觉他有话要跟自己说。 但还未等凌曜走近,姜进不知怎么,突然靠近苏离拿手弹了下她的帽子顶。 苏离侧头不解:“怎么了?” 姜进一脸平静:“没事,看你头上有落叶。” 苏离无事般回过头去,凌曜已到了跟前,目光刚从她头顶上移回来。 苏离下意识抬手重新抚了一下,忽然间悟到什么,转头去看姜进,果真见人嘴角有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坡地边压根没树,哪来的叶子。 不过是逢场给某人看的,苏离看出了这小把戏,嘴角一弯,居然没感到排斥。 凌曜像是目睹了场空气似的,神色自若地问她:“你刚跟老徐都说了什么?” 苏离反问:“我说什么?” 凌曜直接挑明:“他让你待会跟着一块去。” “那好呀。”苏离冲他浅笑,“凌队长,上头都要求了,你不会拒绝吧?” 他此话并非明知故问,反而像是有意前来怼她:“以为在别人那儿耍了通嘴皮子,在我这就没后顾之忧了?” 苏离听出他话里意思,挑好听的保证道:“我既然跟你的车来,在这座山里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凌曜哼笑:“那我现在让你往东,有人送你回去。” 苏离:“……” 这人,真是软硬不吃。 转念一想,兴许别人看自己也有一面,是不知死活。 苏离并未退步,又听他提刚才的事:“说的是比唱的还好听,我让你待在车里,那现在站我面前的人是谁?” “一个叫苏离的美女。”她很正经地答。 凌曜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一旁的姜进禁不住笑起来,拍了下前者的肩膀,说:“行了,不就多一双腿吗?”他说完又朝苏离道,“可记着别乱跑啊。” 苏离像是被反复叮嘱的小孩,点了点头。 姜进指给凌曜看,当和事佬的样子:“瞧瞧,好好说话就行,你就是表现得太严肃了,好歹昨天还挺热情地送了牛奶,记得对外来妹子要温柔点……” 姜进没意识到,他话才说一半,其余两人间的气氛就有些不太寻常,尤其是他队长那副不自然的脸色,但等他客套完,那股子尴尬劲又奇妙地消失了。 苏离联系起姜进前后说过的话,大致凑出点想法来,盯着面前的男人直白地看。 凌曜则将莫名的情绪撒到姜进身上:“没吃的堵不上你嘴是吧?” 姜进不怕死地回:“是啊,我还想在这山里抓点野货吃呢。” 凌曜说着扭转话题:“办完事先。” 苏离眼看两男人不约而同走开去了,她自己却还没落实完,赶紧跟上那人高大的背影,叫唤道:“哎……你究竟让不让我跟着你们啊?” 他回头反问:“我不让,你会安分吗?” 苏离立刻笑了:“不会。”赶紧又改口,“会,如果你答应。” 凌曜手头正摸着姜进递给他的那把猎/枪,很慎重地拿在手上端倪,嘴里道:“说过什么话自己心里要记得。” 苏离一边看着他摆弄,一边试探道:“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凌曜侧过头认真看她。 她想好了才郑重问:“今天早上那杯牛奶,不会是昨晚上那杯吧?” 周围人力繁忙,这边两人间的气氛却停顿了下。 凌曜收回视线:“……不是。” 她的目光跟随他游走:“那你昨天为什么……” “没为什么。”他没听她讲完就打断,面不改色地答,“牛奶解醉鬼,怕你吐一床不好收拾。” 这男人,不仅软硬不吃,还挺不解风情。 苏离插兜侧过身去,眉头微挑:“那我的两件衣服,也是你收拾过的?” 她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实在可疑。 他微抬眼:“哪件衣服?” “线衫和……”苏离咬唇,不知该不该说那两个字,干脆直接指出要害,“你昨晚上一定进我房间过了吧?” 凌曜似是被她点醒,突然勾唇一笑,眯着眼看她说:“想起来了,你是指那件包容性很大的防弹半身衣?” 一阵风吹来,苏离也顿悟过来,突然感觉胸口一凉,跟没穿似的。 她揉了揉额头,脑中闪过几个片段,忆起昨晚喝了点酒不太舒服,后来被人搀扶上来又去洗了澡,中途停了电,然后她因为怕黑就直接回房睡觉了,之后似乎也没醒来过。 苏离满足地伸展四肢,难得不用急着赶早高峰去事务所,她舒服地赖了会床,直到听见敲门声响起。 苏离第一反应是凌曜,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想到他。 但实际上站在门口的是小刀。 小刀又叩了几下,问:“离姐,你起了吗?” 苏离打了声哈欠坐起身,回应:“起来了。” 小刀似乎起得很早,声音里充满精神气,说:“早餐给你放门口了,你记得赶紧吃啊。” 苏离听这话,穿衣的动作迅速加快,走到门边问:“你们都吃过了吗?” 小刀:“啊,一小时前就吃了。” 苏离穿了件外套开门,不由皱眉:“那你怎么不早叫我?” 小刀抓抓脑袋,迎面感受到一股被所有人抛弃的不满,笑笑:“这不你还在睡嘛,又没什么事,不忍心叫醒你。” 苏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眼早餐,一杯牛奶加一盘手工饺,正冒着热乎的香味,顿时郁闷扫空。 她将早餐端起来,问:“起这么早帮忙做早饭了?” 小刀摇头:“早饭都是周婶准备的,我跟着哥几个去院子铲雪了,刚忙活完上来呢。” 苏离看了眼边上阳台外,雪似乎已经停了,却也不见阳光出来。 她想起昨晚的事,随口问了句:“昨天什么时候来电的?” 小刀想了想说:“你不知道吗?也就三十分钟差不多吧。” 三十分钟,那自己应该早就睡了。 “后来呢?我睡了以后你们又做什么了?” 小刀摸摸脖子:“也没什么,就曜哥把电线给修好了,然后大家都上楼休息睡觉了。” 苏离点点头,听着这声曜哥不禁失笑,她的跟班什么时候拜了别人做小弟。 苏离转身准备回屋,又听小刀想起什么说:“对了,好像昨天曜哥有什么事要找你,但是你已经睡了,说叫你没反应。” 40.第四十章 苏离回身, 看见他脸上的红唇。 他伸手摸了摸小黑的头, 脸上温情一笑:“它捡的。” 小黑回两声哈以示亲切,忠心耿耿。 苏离瞧见人狗情深, 有一霎被感动。 但她的恐高心理急剧作祟, 即便这车开得再稳,也见不得一望下去就是空荡虚渺的深渊。 苏离认为自己会无形中给车带来侧重力,便往右边坐过去,紧靠到车门边上。 坐正后刚一抬头,就准确对上了后视镜中的一双眼睛, 含着锐利的眸光穿透镜子笔直注视她。 苏离一瞬间心跳加快, 不知道该给出什么表情。 “你不是带相机了吗?”他像是特意找话说, “难得出来一趟, 不顺便拍点风景?” 苏离扭头看挂壁上杂乱无章的刻画,说:“我不是旅游摄影师。” 她的相机只用来工作,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出来的路会如此险峻。 对方似乎一笑了之。 挂壁公路嵌在峭壁内, 雪积得并没有外边厚,车子开起来比较顺利, 行过之路便留下两道深深的轮胎印。 但因具有一定海拔高度, 山间雾气弥漫, 苏离又觉车子似在空中漂浮。 更不用说,这一路上压根没看到别的车影, 他们就像是深山冒险的三剑客。 姜进时不时给苏离做着解说:“这路以前是没有的, 后来村民为了方便在山中通车, 花了五年时间凿出来, 在这项工程中,坠崖丧命的可不少。” 苏离问:“那以前走路下山得多久?” 姜进说:“费时的来回五个小时。” 苏离难以想象。 她以前看过一则新闻,说的是山中一老人耗时半辈为老伴凿出下山的天梯,情深意切旷世难寻。 这世间还有更多受自然条件阻碍的,需要人们用生命来交换,才给了后人更便利的生活途径。 等回头再去看行过的后路,苏离由衷感叹凿山路者的伟大与智慧。 这段山路起先笔直,而后转了一个弯弧缓坡,开进了连接的另一座山,紧接着路边的安全防护又开始全面了起来。 但没持续多久,凌曜将车停了,需要给车做维护。 他找了个靠山的角落,这儿积雪少,附近压了一片高树丛林,隐蔽性很好。 姜进下去就去翻后备箱,准备给车子加点防冻液,顺便拿工具清理轮胎上嵌进去的碎石。 凌曜没帮忙搭手,下车后跟姜进说了句话,然后拿着只手机往一边走去,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苏离坐在车里,一路上没少被陡路颠得腰酸,忍不住也开门下车,刚踩上地面,就见凌曜步履匆匆往前边林中方向走。 苏离当下对他有种鬼鬼祟祟的直觉,好奇地跟了几步上去,奈何他人高腿长,加之树丛茂密繁多,才一会就闪得没影了。 她断定有猫腻,料他也不会走多远,抖着胆子紧随而上,悄悄择进一条小路,四周张望,果真见人站定在一棵树下,背着身低着头,双手垂在身前不知忙什么。 苏离在后方站定,眯起眼看,不由起了窥视之心。 下一秒,他突然张开双腿,整个人放松着身姿仰头做纾解状,紧接着面前的雪地上浇下一注…… 一切进行地既快速又理所当然。 苏离完全始料未及,瞪大双眼自骂一声,反应过来准备择路而逃,却不知脚底踩到什么枝桠条子发出断裂的声音,引得前头正在方便的人猛地一回头。 似乎察觉到被冒犯了,那人的目光紧盯着她。 苏离顿时面红耳赤,下意识扭过头去看附近树丛,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摸着脖子自言自语:“呃……我走错路了。” 声音很小,也不知对方听不听得见。 但即便没听见也不重要,眼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尽快撤退。 苏离没再看过去,保持着昂首望天的困难姿势,她笨拙地转了个身,脚下刚大力跨出一步,却不慎踩了个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伴随着短叫声猛烈地栽倒下去。 一阵落空的坠感后,苏离跌进了一个深坑,手中什么都没抓住,还落得满身的细雪飘扬,不知从哪来的杂草线笼缠满了她的双腿,以狗啃泥的姿势倒趴着。 苏离没控住吃了口冰雪,连连吐出擦了擦嘴,羽绒衣角有点湿。待她解放双腿拍身堪堪站起,才发觉这坑竟有两米多深,哪怕踮足了脚都够不到地面,外加坑底泥雪滑脚,凭一己之力很难上去。 她望了一圈整个坑底内部,似是为了抓捕猎物而特意挖的,边角长出不少枯草荆棘,估计荒废已久。路过不仔细看的确会掉入陷阱,更何况刚才全被雪覆盖着瞧不出一丝破绽。 既然没指望能上去,苏离只能绝望地等待某人的营救。 但她想到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又觉得没颜面去求人,只好祈求对方有点良知,不会将她晾在坑底走人。 苏离自我安慰了会,暂时忍住情绪静静地等,过了足足一分钟还没见人,焦躁之下试跳几次却什么也看不到,正郁闷地拔草发泄时,上方砸下一道声音。 “嘴里面在嘀咕什么呢?” 苏离闻声抬头,对方站在坑外一米远,只露出一个头,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正悠闲懒散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 这表情给苏离的感觉很不怀好意,她心底咯噔,早该猜到了的。 且看他这模样神态,像是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 苏离矢口否认:“我什么也没说。” 凌曜穿着胶鞋,抬脚往前走几步,到了坑边上站定,忽然悠闲地叉起腰来,似乎对这个深坑观摩了一圈,才摇头惋惜道:“知道你这两天少做了一件什么事情吗?” 他原本就身姿挺拔,突然间往坑边一立,对苏离来说就像头顶压着根重锤,连看他鞋子都有点费劲,更不用说仰头去对视。 苏离觉得脖子都快断了,也没心思去猜,撇过头说:“不知道。” 凌曜收了两截长腿蹲下来,对着她头顶好心提醒说:“出门没看黄历。” 苏离咬着唇闭了闭眼,瞎子也明白对方话中的用意,就是在拿刚才不小心偷窥的事用言语报复,明显的小人之心。 苏离脖子一仰,微笑回视说:“这个我看了呀,但黄历上面没跟我提你的名字呀。” 对方倒是从容一笑,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然后倒也没多余废话,向她递下来一只手。 苏离抬眼看了看那手掌,再移上去看他,对方冲她抬下巴。 “接啊。” 她试着伸出了手,到半空突然缩回,眉头一皱显得有点犹豫。 见她迟迟不接,他又晃了下自己的手,催了句:“什么时候了还矫情?” 苏离目光悠悠地盯着那只手,吞了口水道:“你刚才解手了,没洗过手。” 说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对方并没什么表情变化,同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将手慢慢收了回去。 苏离以为他下一步要起身,不禁有些后悔这话说的不合时宜,但见人依旧蹲在原地没动静,又觉得这人摸不透。 倒是他下一句问的直接:“你刚才还看见什么了?” 苏离果真仔细回想了下,当时他听到动静侧过身的刹那映在她脑海,脑子一热居然说出了口:“我看见……你扶了……” 凌曜含着嘴暗暗滚动两下,瞧着她竟也没生气,一只手伸进衣领内,准备掏什么东西。 苏离看他阴晴不定,有些惧意地盯着他胸口:“你干什么?” 下一秒,他手上多出了烟跟打火机。 苏离心一松,还是不敢猜测他下一步的用意。 凌曜就地悠闲地点起了烟,盯着苏离的目光久了,连第一口烟味都迎着她的面长吐。 苏离被浓烟猛烈呛住,拿手扇了想走开,但这坑就这么大,到哪都甩不了这味道。 很快,坑边烟雾集散,令人窒息。 苏离待在坑底,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抓捕之后待人宰割的小猎物,而猎人就悠哉地在上头看着,间或呼出口烟充斥着她的感官,让她无所遁形。 “你刚才跟着我过来做什么?”猎人烟吸到一半,起身站直单手插兜,像一座巨型雕塑般俯瞰着她,“还是说你职业病犯了,专门喜欢偷窥别人啊。” 苏离一脸坦然:“不瞒你说,我也想解个手来着,只是不巧撞见而已。” 他轻笑一声,借机准备走开:“既然这样,这坑借给你,我现在避个嫌?” 苏离忙叫住他:“哎……你站住,我早没感觉了,快拉我上去。” 凌曜挪着虚步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重新回身半蹲下来,举起自己的手掌摊在苏离眼前翻了翻,故作疑惑地说:“这上面好像沾了点东西,你眼力这么好,给看看是什么?” 苏离一张脸急速憋红,瞪着他说不出话来,目光接触到周围白色的东西,情急之下随手揉了团大雪球,直接朝人脸上甩过去,咬牙道:“用这个洗!” 那人在她扔上去的时候已站起身,脸上扬着幸灾乐祸的笑容,雪球拍在胸前只碎了点雪渣又坠落下来,眼看就快要打在苏离的头上。 最后一刻,有只手在上方托住了雪球。 她睁开眼,那距离只有五公分。 苏离来不及顾虑后果,揣着侥幸的心理悄悄提速,将车子往荒草堆里钻,逐渐靠近那辆救援车。 开出去二十多米,后头的平头男才发觉异样,他一边探头一边急躁地警告苏离:“往右边去!听到没有?!” 他吼完,手中的枪管重重抵向苏离的后腰。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又继续将车开了十多米,最后车身一晃,成功因为熄火而停下。 前方五十米处,救援车停在那儿,旁边有几个穿防寒服的男人出没,其中有个人听到动静声张望了过来。 苏离一颗心紧悬猛跳,心底念着出门在外,做人都得善良些,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 平头男看见救援队这三个字心底发慌,不由冲她冒火低吼:“快开出去!不然我崩了你!” 苏离手心的汗水不知渗了几层,连续两次点火都熄了。 车子顿时陷入困境,但对她来说,却是个好结果。 山口地带荒僻,加上天气变恶,外来车停滞不前果然引起了救援队的注意,那边有人员似乎在商量,然后就见到两个男人朝这走了过来。 平头男见事态不妙,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小刀腰间,一手举着枪恶狠狠地对准苏离:“告诉他们你没有事。” 救援队的人很快到了跟前,用手扣了扣车窗。 苏离按下,冲他们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熄火了。” 男人们戴着帽子,皆低头一瞧,站在后头的那个人对为首的人说:“看来是车技不好掉坑里了。” 苏离伸头往外一瞧,嘴里说:“还真是。” 然后她坐回来,感觉腰后被重物用力一抵。 “下雪天路不好开。”为首的男人提议,“要不你下来,我帮你开出去。” “你太客气了。”苏离抬起右手贴着脖子笑笑,然后她将手掌摊平,手心朝外缓缓放下来,“我还是自己多试几次,应该可以的。” 她话说完,车外俩男人面色皆是一怔,目光死盯在她掌心那一抹鲜红记号——“sos”。 苏离交了暗号放下手,同时朝自己左后方悄悄使了下眼色,然后语气平稳地添了句:“我自己可以的,你们忙吧。” 说完,她装淡定地升窗户,心底期盼。 “等等——” 为首的男人终于叫住她,他抬手敲敲后车窗,问:“后面坐着人?” 这话虽然是问苏离,但他人已经站到后方。 苏离故作诧异:“嗯,怎么了?” 男人说:“这坑太深,人都下来吧,一起把车推出去。” 就在这时,苏离明显感到腰间那股异样没了,她抬眼注视车内后视镜,平头男正一脸决然警惕地看着窗外,像是暗中下了什么决定。 下一刹,后车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不知撞到什么东西,整个车身剧烈一晃。 苏离吓得一惊,回过头去瞧,平头男已夺路而逃。 危险份子跑了,她也赶紧下车,正想招呼人去追,却发现刚才站在车外的俩男人已经不见了。 车后几十米远处,平头男才疾跑没几步路,脚踩雪地里一打滑,就被人从后面追上并用力扑倒,他迅速翻身准备举枪,来人反应却比他更快一步,速度握住他手腕向外折,两人相互缠打挣扭。 突然“砰”一声,枪口冒出硝烟,子弹打在苏离的车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紧接着,又是两声,变沉闷了,不知道进了哪里。 41.第四十一章 41 安和会所,地址在七宁路162号。 老板不是别人, 正是文森。 苏离看到这条新闻时, 在外面会见一个客户。 对方跟她洽谈着,见人不出声了, 还以为哪儿出差错, 连唤几声:“苏小姐?” 苏离魂不守舍地抬起头,这才收了手机, 继续刚才的话题聊下去。 等谈完事情, 她出来后快速上了自己的车, 再次翻手机查看。 此刻距刚才那条消息爆出过去十多分钟。 短短时间内,消息下面的评论已增近三千多条。 由于该演员是当红大腕,即便低调出行也难逃民众视点,因此被人发现疑在安和会所吸毒并举报, 警察随即赶到现场将其抓获,目前已经控制住一干人等。 苏离眼皮骤然间狂跳, 浑身焦虑不安, 想到他们的任务就在今天, 如此一来, 形势必然变得愈加复杂。 她干等坐不住,索性驱车在大街上晃。 快到前方十字路口,转弯即是横穿东西的七宁路。 苏离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心头总不自在, 看着身边一辆辆车超过去, 索性心一横, 也提速开了上去,变道后转了方向往西。 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到了距安和会所五十米远处。 苏离找了家酒店门口停了,然后下车步行过去。 同时,她打电话找以前行内的同事,问了相关新闻。 对方百忙之中回信,说也正在取证,因为消息劲爆,多家媒体正在联系警局跟当事人的工作室。 苏离挂掉,又去翻找禁毒队的电话,打算询问最新进展。 还没翻到,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苏离!” 声音很熟悉,苏离回头,却见是蒋蔚。 “真是你啊!”蒋蔚几步过来,上下打量她问,“怎么在这儿?” 苏离看着他身后,也有随行的几个同事,遂猜到大概,开门见山地问:“会所那事也是你们管的吗?” 蒋蔚不意外,点头:“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刚处理着呢,舆论太大,已经押回总局了,剩下的还在里面查。” 苏离“哦”了声,想到凌曜的事情低头没说下去。 蒋蔚却开口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说:“刚才看到他了,就在里面。” 苏离猛然抬头:“他——” 蒋蔚点头。 苏离想明白后微松口气,有些不知怎么解释:“蒋蔚,其实……” “他都跟我说了。”蒋蔚打断,已没了上回分别时迟疑不决的神色,反而含笑看她说,“上大学那会,我就知道他有个喜欢的人,哪想到却是你。” 苏离面色微赧,也淡淡一笑:“以前有些事,我也不太清楚。” 蒋蔚点头:“这些年,我对他一无所知,没想到……”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两人没聊多久,蒋蔚转开话题,问:“你是准备去找他?” 苏离自己也不知道,说:“心里面不踏实,于是就过来了。” 蒋蔚点头了解,还想说什么,身后有同事叫他,他回头招了招手。 苏离说:“你先忙吧。” 蒋蔚侧身准备离开,走前劝告一句:“别进去,里面正一团乱呢。” 苏离听了他的话,却又不想离开,在会所隔壁找了家咖啡馆,在二楼靠窗处坐了下来。 …… 彼时,凌曜正在会所内的一间储藏室,跟马哥一群人等站在墙角聚众抽烟。 大伙儿都不说话,一个个沉默无声。 外面走廊,有警察依次在每个房间进进出出,仔细检查会所各个角落,目光犀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带走了会所的几个负责人。 风波过去,一半客人被吓退了。 待上头办事的人一走,有人过去摔上门,回头说:“赶紧,给森哥打个电话,问怎么办。” 马哥提前拨了,剩下的人屏息静听。 文森这会儿不在别处,就在楼上的办公间。 手下的几个兄弟都知道,文森办公间有个密室,当初专门找人按了面墙,摸着看着都没异样,但撤掉那些虚假的表象,就能发现墙角有一丝缝隙,质料也不一样,挪开墙面后可专门藏人藏东西。由于空间狭窄,里外对比没多大区别。 这也是凌曜从他们平时说漏的言语中得来的消息。 而此时,在接货的重要日子,突然来了这么一茬,大伙儿都慌得手忙脚乱,一时间也不再避嫌,当面将话抖了出来。 一人说:“幸亏我及时打电话给森哥,那面墙应该封闭得很,不然他这会儿准被带走。” 另一人说:“现在还有人在外面盯着呢,他们可能也不太相信,赶紧让森哥上顶楼先避避风头吧。” 凌曜插了句嘴:“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批货怎么办,看时间应该快到了,这个节骨眼警察盯得紧。” 对方谨慎点头:“货是重要,人是森哥联系的,看他安排吧。” 几个人轻声三言两语,一旁沉默着听电话的马哥匆匆将电话挂了。 大伙儿着急问道:“怎么说?” 马哥神色严肃,说话前先瞥了凌曜一眼,后者当即心中有了数。 果然,马哥下一句就点名说:“幺仔,待会儿你上去森哥办公室。” 凌曜装不明白:“我不是接货吗?” 马哥没回,抬下巴指示其余几个:“你们去接货。” 那几人面面相觑,明白这是森哥的意思,没有异议。 紧接着,马哥给了他们碰头人的联系方式,地点临时换了,在城郊另一处仓库。 仓库地址是手机上传送的,凌曜没听他们说出来。 等那几人赶着时间出去,储藏室就只剩下俩人。 马哥回头招呼凌曜,两人慢慢走近。 他先递了支烟,凌曜顺手拿住,静听安排。 随后,马哥拍了下他的肩,语气委以重任:“你上去,先护森哥走。” 凌曜面露困惑,斜睨着他:“这个时间,哪走得了?” 他只说:“你上去就知道了。” 凌曜于是没再问,点了点头,然后出门。 会所内部仍在营业,不同的是气氛没了以往的活跃沸腾,在临时扫荡之后笼罩着一股沉寂的阴霾。 他从储藏室出去,目不斜视地绕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到了角落拐弯上楼,还能听见背后有几个人在议论刚才的大事件。 手抄在兜内,他指尖轻摁,报送此刻的方位。 文森的办公室在二楼一角,就一块小地方,只专门腾了个单独的空间隔离出来。 二楼隔壁的地盘不属于安和会所,而是一家格调优雅的咖啡厅,两者格局刚好一分为二。 凌曜到了文森办公室门口,先是敲了两下门,没有任何回应。 等了会儿,他拧下门把,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他手摸上墙壁,刚要按,有只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别开灯。”黑暗中有人说话。 凌曜放下了手,“森哥?” 文森站在门后面,仅一只手露出来,他重申了下:“开灯的话,外面有人能看见。” 凌曜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 文森没多讲:“进来吧。” 凌曜探身进去,入目之处一片陌生,印象中的房间窗户此刻被窗帘严实合上,而廊外照进来的最后一丝光也被身后的门随之堵上。 视野内更暗了,寸步难行。 很快,地上出现一圈光影。 是手电筒照射出来的光,应该一直被文森拿在手上,此刻按亮了。 “先跟我来。”文森说着,自己走向办公桌边的角落。 凌曜借这个时机望了四周一圈,期间又在文森的腿间扫了一眼,然后跟着看向手电照过去的那个点。 窗前的角落本应该是墙壁,此刻被光照着却是空荡荡的,仔细辨认发觉这就是一个漆黑的洞口。 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除了文森与手下的没多少人知道。 “刚才你就在这里面?”凌曜问。 文森弯身,将暗板一样的半米高门往边上移开,然后回身朝凌曜做了个手势:“你进去看看就知道。” 凌曜讪笑:“森哥,你不怕我撬你存量?” 文森毫不在意:“也没多少存量,你先进去再说,只要你帮我了,剩下的给你也成。” 凌曜好奇:“帮你什么?” 文森说:“帮我离开这儿。” 凌曜不解:“这儿怎么逃?” 文森突然笑:“你不进去怎么知道。” 凌曜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前方一切未知,今天的情况也完全不在计划之中。 他若是踏进一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出来。 但……他没时间犹豫,身子已经半蹲,弯腰挪身进去。 文森随后跟上,将那扇隐匿的暗门合上,外面该是恢复到完全吻合的状态。 空间瞬间变得逼仄,几乎没有回身的余地。 手电光随之照亮这一方小空间,凌曜的目光扫视地上一圈,发现一只小箱子,露出里面白色的包装袋,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文森见他被吸引,笑了声说:“拿一些。” 凌曜没客气,单手拿了双份,塞进裤兜内。 下一秒,文森的手电转了个方向,往前上方照去,这儿什么都没有,只立着一架人字梯。 而人字梯的上方…… 凌曜不由抬头望去,一眼就瞧出破绽,那儿是严密的天花板,正中央有一块方形通风板,是可以拿下来的。 文森见他瞧出异样,侧头问:“现在知道怎么出去了吧?” 凌曜缓缓点头:“你的意思是往隔壁走?” 文森笑笑:“用爬的会吗?” 凌曜没说,撸了两下手臂,几步蹬上人字梯,然后举臂奋力往上一顶,那块通风板瞬间被破除分离。 他托着板往斜边一搁,两手撑着其余板边,矮身往上轻跃,半个身子瞬间钻入通风管道。 一上去,他就立刻收起双脚,整个人完全隐在了通风道里。 文森随后上来,动作很熟练,几下工夫就蹬腿一扑,与凌曜平行了。 通风管道空间低窄,完全没有伸展空间,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行动。 凌曜原是先上来的,但他身型比较灵活,在文森上来的那一刻,及时扭转了方位,挤身退到了后方,导致文森成了先行者。 没等对方发话,凌曜先说:“森哥,你路熟,你先走。” 文森没回,手持电筒,趴着身匍匐前行,凌曜紧随其后。 通风道内结构复杂,但经由光照辨认,去向笔直明确,可见文森不是第一次上来,而且还对这儿与隔壁弄过通行改造。 挪身而过的地方,能闻到刺鼻腐烂的臭味,凌曜双手抵着板面,偶尔抓到一些僵硬的毛玩意,知道是什么随手丢开了。 文森头也不回:“这儿老鼠很多。” 凌曜竖耳倾听,前方有排气扇的运作声,轻轻作响,他问:“从哪儿下去?” 文森一刻不停地往前,“快到了。” 凌曜举目望去,没见到任何可下的通风口,倒是几处排气扇下有丝丝亮光照泄进来,顺带着暖烘烘的热气,还能隐隐听见下方厅间传出的音乐声。 他下颌绷紧了起来,收回目光死盯着文森左腿某处。 过了会,到一处排气扇附近,文森停下来。 这儿看似是个拐弯口,通道比之前要稍微宽敞些,凌曜迅速撑了几下跟上去,与文森差不多齐肩,下身避无可避地压在了他的腿上。 文森刚要收脚,被这么一困,无法动弹。 他曲腿没力,轻喝:“你上来干嘛?” 凌曜有意不让分毫,低头张望:“我看到下面有人。” 文森被他分心一带,目光同样从排气扇望下去。 只见排气扇下方是镂空的,盖了一个网罩,能隐约见到底下紧排的卡座,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在悠闲地喝咖啡聊天,舒缓的音乐声衬得氛围静谧美好。 可谁能知道,此刻的天花板上方,有两个人在趴着看。 他们从这个角度看出去的视野,囊括大半个厅间,包括客人脸上细微的表情,甚至还能依稀听见服务员的传唤声。 凌曜迅速扫视完内部走向,琢磨着咖啡厅的大致构造,以及接下去可能通行的线路。 然而在他沉思停滞的一刻,文森的目光比他精锐,他看见了坐在窗边角落的一张面孔,眉头骤然一紧。 “巧了,看看那是谁?”文森出声道。 凌曜正凝肃猜测,随他指向望去,先前忽视的一个方向,此刻一眼瞥见,一个女人坐在窗边的座位上,面带愁容,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低头看手机。 凌曜似乎被人狠狠戳了下背脊,但他很快收拢情绪,好奇道:“她怎么在这儿?” 文森顿了会儿,回:“谁知道。” 两人静静地看了会儿,都没有说话,小小的通道内,涌动着微妙的气氛,略带压抑的沉寂。 紧接着,文森先动了,他往右撑去,手脚并行。 凌曜自然又落在了后面,但这一回比先前更加谨慎,一瞬不眨地跟着行进。 很快拐了弯,到了靠北位置,似乎正在一间隔离房的上方。 凌曜看见外边隐约有电缆通过,猜测这是控电室。 果然,文森在这儿突然停下。 他徒手去掀通风板,拿掉之后探首往底下望。 由于没开灯,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隐约几个红绿亮点持续闪烁。 里面安静得很,看似一时半会没人进来。 文森先拿手电往下照了一圈,然后曲起身子,将双腿先放下去,等半个身落进去了,双手一松,瞬间从天花板上跳入控电室内。 凌曜等他下去的那几秒,手伸进口袋,再一次发送了方位。 然后,他也将腿脚放下去,再是整个人落地。 刚站稳,外面突然有警车鸣笛而过,声音越来越近频率越来越快,最后似在附近停下了。 两人皆是一惊,原地怔住。 文森掏出手机,当即给马哥拨了过去。 电话通了,那边却没有人声,隐隐传递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文森没敢先出声,等过了足足十秒,对方还未讲话,似乎有意僵持着。 他拿下手机狠狠一摁,骂了声“操”。 凌曜在一旁看着他:“森哥……” 文森没回应,整个人心胸起伏,目光落地顿了几秒,突然间弯腰摸向自己腿间,他的鞋帮里面,有一处藏匿的凸起。 然而在那一刻,凌曜的反应同样迅速,他飞快地弯身扑向文森的腿间,两人顺势一同栽倒。 文森始料不及,在凌曜扑过来的刹那已然悟到了什么,双脚狠厉往他身上踢踹。 凌曜死死抱住文森不放,压住他的双腿不让动,手掌快速去捏他的手腕。 但还是慢了一步,文森及时脱了手,换成另一只手去摸索。 短短几秒,凌曜就感觉额上被一管枪口抵住。 他顿时停滞手上的动作,松缓了下来,静静地喘气。 文森有了防身工具,撑地站起,咬牙狠声:“给我蹲着别动!” 凌曜在黑暗中抬眸,原地没有动作。 文森退开几步,往门口方向站去,枪口仍然指着凌曜,他先是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没想到啊……在上面我就应该崩了你!” 凌曜并不怀疑,这是文森最初的计划。 他若是要逃,并没有这个必要叫上自己。 他不过是想引自己上去,顺便在上面办了,接下来哪怕过个一年半载,也没人会发现。 只不过他在临时改了主意,念头不善。 凌曜知他对自己的信任已经消失殆尽,也就没再伪装,冷静问道:“你准备怎么出去?现在外面都是警察。” “我出得去。”文森阴沉道,“在我出去前,背叛我的人必须死!” 凌曜纹丝不动。 两人在黑暗中相视对峙半刻,门外人来人往伴随说话声笑声,丝毫不知里面的动静。 突然间,凌曜低吼一声:“有人!” 文森微微侧耳聆听,疏忽了几秒,被猛然站起的人影锁住双手,枪口猛力往外斜指。 文森双手握紧枪柄,丝毫不予放松,凌曜掰不开他的手,只能大力扣住手腕往下。 两个男人握臂争斗,从门边到了房间中央,紧接着又转上一处电箱门,未上锁的铁门松垮地被撞开,又轻轻合上。 凌曜咬紧下颌,死命将文森往墙边抵,终于到了某处角落,他揪住空档,腾出一只手迅速拉下了近在咫尺的总电闸。 文森起先没看透他在干嘛,房间本就是黑暗的,因此那一拉根本瞧不出什么。 但与此同时,门外却炸开了。 原本静谧和谐的咖啡厅突然响起各种喧闹哗然声,继而有人相撞有人尖叫,也有人大声询问情况,更有一部分脚步声在这一刻朝这边跑来,越来越近…… 文森瞬时反应过来,整个人愈加焦躁阴狠,他暴怒地吼道:“我看你是找死!” 因凌曜拉电闸回手那刻被退了几步,控制的局势立时互换,文森借机将他反控在了墙上。 庆幸的是,手中的枪口仍是指向外侧,方向是门口。 而就在这一刻,门外有脚步声走近,随之有人从外面打开,一束手电光同时照了进来。 文森手指一颤,突然间“砰”地一声,后座猛地一震,当即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气氛死寂一秒,随即惊叫声一片,原本站在门口的人四下逃窜。 子弹并未射中任何人,刚好擦过门梁,留下的声音却是划破黑暗的咖啡厅。 厅间喊叫声尖叫声不止,一时乱了套,所有人都在往门口撤离。 文森发了狠,知道局势已控制不住,拼命将枪口往凌曜胸口指。 两人自对峙起,已经耗力僵持了近五分钟。 凌曜死撑住最后一丝力,猛地将文森推开,两人重心不稳,又栽回到房间中央的地上,滚了半圈猛地撞到柜门,文森处在外边,双脚踩住柜门的暗格,立刻将凌曜锁在死角,短短时间他又占了上风,毫不费力地将凌曜的一只手给拧下来死死踩在脚下。 凌曜右手被文森控压,完全使不上劲,单单左手还在捏着枪管抵抗。 如若他松了手,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果再僵持哪怕一分钟,就有可能等到同伴的到来。 他下颌已经咬得麻木,像是脱了臼,也想着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 思绪快要消沉迷失时,他忽然听到门外厅间传来一声口哨,使劲晃了晃头。 一声,两声…… 由远及近,伴随着踏地的阵阵脚步声。 口哨声清脆又嘹亮,犹如天籁,震颤着他仍在持续的心跳,久久未平。 直到某一刻,他听见自己胸膛被炸开的声音,同时有人破门而入,口哨声近在耳边。 闭眼之前,他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 尾声 三天后。 城北郊外的陵园,新春未过,已经有了不少提前扫墓的人。 在西区某处中排中位,墓碑前立着一个年轻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外套,正举杯往碑前洒酒。 将酒水擦满碑身,她撑着站起了身,又深深看了碑上照片里的人几眼,最后起身平静地说:“我下次再来看您。” 转身走出排区,刚下一个台阶,口袋中有电话响起。 苏离低头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 她犹豫接起:“喂?” 回应她的不是人声,而是一串轻吹的口哨,顿一下,吹一下。 苏离愣了两秒,眼中渐渐涌上泪。 她伸手拿起胸前的口哨,朝电话那端的人回吹一声。 那边再是一声,她也仍是一声。 渐渐,那边不吹了,有人说话:“在哪,我想你了。” 她松掉口哨,几步跑下高高的阶梯:“等我,马上回来。” 那边笑了一声:“慢一点。” 奔跑的时候,苏离抬头看天,晴天碧云,当空有群鸟飞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她忽然间又想到了他,想到那晚,她冲进那间房,看到他昏迷之前死死握着的手势。 尽管如此,她仍是没有任何怨言,只对他说: 你去走你的路,不用犹豫不用回头,我就在岔口等你。 往后余生,日出有曜,夜尽归离。 —正文完— 42.番外一 番外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是这几天来, 他听到的最多的祝福。 的确, 后来听他们讲起,他昏迷了近三天, 刚被送进医院时的状态很不乐观, 子弹射进的位置距心脏仅仅几毫米,头一天晚上达到重度休克, 在生死边关徘徊。 好在第二天, 情况明朗了起来。 但撇开这些已经度过的难, 对他来说,什么才算福呢? 待他意识清醒了些,想起那天他在昏迷合眼之前,感受到的一丝遗憾。 他害怕就这么走了, 留下她一个人,她一定会很难受。 他甚至还没实现答应说给她听的, 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什么场景, 她在做什么。 这些事情, 除了他没人知道,也只有自己能够告诉她。 那一天,他到如今都仍记忆犹新,哪怕是后来上大学, 在学校封闭的那段日子, 又或者是去到边境, 午夜轮回他也没有忘记。 只要拿起她的照片,就幻想她在眼前,哪怕仅仅一个路人的眼神,他都能回味很久。 遇见她之前,他已经从苏叔口中听过不少次她的名字。 那时,他只觉得,相比自己,她是幸福的。 他对幸福的定义很简单,奢望也不大,一家人能和和睦睦吃顿饭就很好。但他记忆中的童年,是充满暴力与争吵,哭泣与痛苦的。 父亲嗜酒好赌,母亲软弱多病,两人一旦有口舌之争,较真的结果往往高下立现,他太习惯一顿饭吃着吃着就不欢而散,伴随着摔碗掠夺导致殴打成瘾。而他自己,不过是这个家庭的累赘,又或者说是他们懒得离婚的借口。 他不敢说自己不幸,否则,怎么会在之后碰见她呢。 如果要度过很多不幸,才能遇来大幸,那他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于他经历过的人生来说,并非完美就是向往,他对身边的一切已经看淡,执着的不过是简单平淡的人跟事。 而恰好在那段迷茫无望的岁月里,遇到了一个让他可以觊觎窥视的人。 那天,他照常跟一帮朋友无所事事地打球,地点在市一初附近无人的篮球场。 打到尽兴之后散场,他捞起衣服跟球准备离开,抬眼随意往场外望了一眼,见有一个女孩隔着铁丝网慢慢走过。 女孩扎着一束马尾,背着书包吃零食,嘴里念念有词地往前。 他从侧面瞄了两眼,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发丝直软,瞧见身上穿的校服时,知道那是市一初的。 他之前在这儿打过无数次篮球,第一回这么注意一个女生。 那天是星期六中午,想必她是在学校补课或是上兴趣班。 他没有再多看了,走到球场出口,然后转弯准备去前方路口。 巧合的是,他接下去走的一段路跟她相同,而她慢吞吞的走在他前面,从他的角度看去,像是抓耳挠腮地在背诵什么。 他加紧脚步,准备超过她,顺便有意思地看一眼。 但在追上她的过程中,身后有人在喊名字,叫的很大声,随后是一串疾跑上来的脚步声。 同时,他见到她在前方转过头来,朝他这个方向灿烂地笑了一脸,然后高举手臂招了招手。 那一瞬,他有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 他知道她不是在朝自己招手,更不是在对自己笑,或许她目光压根没看见自己,却让他不由盯紧了她,接着短短一瞬,他想到宿命这个词。 当时他觉得可笑,但可笑背后他却是故意放慢了脚步,假装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碌,然后保持着一定距离,直到跟着她到了路口。 跟她打招呼的应该是她同学,两人走了一段路后就分手了。 他看见她站在站台上等公交,想到之后也没什么重要事,干脆就心血来潮跟着她坐同一班车。 一切小算盘都打得很精,但在上车的刹那他却尴尬了,全程只注意她去哪儿,完全忘了自己口袋里压根没有零钱。 他家就在附近,出来时候身上的钱已经花完了。 司机冷漠地看着他,身后的人也在催促,他手掏口袋正不知所措时,刚刷完卡的她回过身来,了解情况后瞥了他一眼,轻声说:“我帮你刷吧。” 那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少女轻软又乖巧的声音,落入耳中格外动听。 他记得当时刷卡机发出“滴”的一声,顿时化解了他踟蹰不前的为难境地。 他一时有些无地自容,他也不能说我就是跟着你才上来的,但就在内心纠结的那几秒,还没来得及对她点头一笑,她已经上车到了后排找位置坐下了。 那辆车上基本都是些回家的学生,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坐,索性就在前面随便找了处扶手拉着。 期间,他目光似有若无地往后瞟去,好几次见到她无聊地鼓嘴放气,或者是发呆看窗外,又或者是托腮想事情。 后面几站有个男生上来,跟她似乎是同学,两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顺其自然地坐到了一起,那一刻他居然觉得羡慕,羡慕有人能那么轻易又自然地接近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笑容吗,他的确很久没有看到纯粹又令人动心的笑了。但除了想见到她笑以外,他甚至还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比如,她家住在哪里,她读几年级,全名叫什么,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一系列因为好奇产生的疑问,在等他跟着她下车走了一段距离后,就不言而喻。 他知道这家事务所,虽然不曾拜访,但一直记得,是苏叔开的那家。 起先他还怀疑是否是巧合,或者只是熟识,但随后当他在楼下听见她喊了一声爸爸时,就明白了。 对比他们俩父女的长相,的确很相像,也是那一刹,他想起先前别人喊她名字时,其中带了一个“离”字,想必就是苏叔口中的那个小离。 吻合了这些信息,他忽然就心满意足了,好像离她更近了一步,又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从那以后,他并不是经常想起她,也没再有经常巧遇的机会,只不过突然间想去见她的时候,总会让他找着她。 有时候仍旧是篮球场,也还是那个位置;有时候是在校门口,他跟了她一路,直到看着她上公交车;有时候是在一家小超市里,他隔着货架暗暗观察许久;更有的是在毫不相干的地方,是完完全全的巧合,足以让他惊喜跟激动…… 但唯一让他失落的是,她完全不记得他,哪怕当初有过那么一眼的交汇,她也只当是陌生人一样匆匆一瞥,然后专注地想着自己的事。 对此他倒并没有不甘心,他只是想着这样暗暗追踪挺好玩,甚至他还在这门功课上花了心思,以至于在她每回不经间的回头,他都能提前转身装出毫不关心的状态。 他一直以为自己演得很好,直到有一天,他连续逃课一星期,知道她下课的时间点,提前守在校门口,还没准备跟上去呢,却被一个人拍肩拦住,他好奇回头,却当即怔住。 苏叔是做什么的他知道,自己被他逮住并不意外,当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否连日来自己的行径已经被她看透? 他开始顾虑她还没认识自己,已经产生出不好的印象,可这又是事实他无法反驳辩解,更不用说是在她父亲面前,这个近来一直在资助自己、无私奉献不求回报的人。 面对质疑,他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错了。 但对方作为一个父亲,却并没有过多责怪自己,反而关心他的学习状态,甚至在最后跟他透露了关于他女儿的一些私事。 从她父亲的口中,他知道了她喜欢正义,崇拜警察这类职业,更向往以后找这行业的对象。 尽管他知道这些话极大可能是带有鼓励性的,但他却完全当真受听了,当即有了想要回去好好学习的动力,同时为这段时间的行为所不齿。 他重新正视了自己,明白他应该正大光明,有一个体面的身份或职业,再去找机会好好跟她认识。 有了这个念头,他重拾课本专心投入学习,不再有意无意地去接近她,虽然还是能在偶尔远远看到,也只把这种巧合当成动力。 直到他终于考上大学,拿到警校通知书的那刻,他才有了一种新的感观。 他有了自己的规划,自己的人生,并不是为了别人活,他逐渐有了责任,需要为将来拼搏的精神感。 入了警校,他认识了更多朋友,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读书,在各种考核中都让自己名列前茅。 彼时,他也在盼着毕业之后,怎么在这个城市中立足。 但却没想到,自己最后选择了离开这儿,去遥远的边境。 禁毒队的人各个精英,挑选他的上部也说过,他的考核完全通过,并且调查过他的背景,认为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 他知道更适合是什么意思,同被筛选进去的人最终被遣退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他们的家人反对,理由是独生子不舍等等,而他无人做主了无牵挂,丝毫没有牵绊,是最适合的不二人选。 不过他倒也并不是没人可以商量,回头他就找了苏叔,打电话征求了意见。当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很密切,尽管这份关系,苏离这些年完全不知情。 苏林俭说了一大段话,没有给他下多大意见,只说危险与力量并存,真正的考量他心中应该有数。 的确,虽然考警校的最初念头是因她而起,但如今的职业选择却是他自己的。 她给了他渺渺希望的开始,他就想给她功成名就的未来。 她比他小四岁,才上大学的年纪,他却已经满腔热血,需要去拼一回,或许等到热血洒尽,他就能挺胸傲骨地站她面前,平静地述说过去的事情了。 于是他走了,走之前苏林俭给了他一张照片,是她的一寸照。 上面的她面容姣好,略显拘谨羞涩的笑容,让他当时看了一眼就不想挪开。 最后,他将之放在自己的钱夹内,像是保存着年少时的执着与动力。 一同往昔,他默默守护。 可谁知,前途险恶,他这一去,就是几年。 每当他有回去的念头,旁人会说,你回去干什么呢,又没家人了,去哪待着不都一样么。 不一样,对他来说不一样。有她的地方,心才是满的。 所以后来,他终于有机会回来了。 却没想到,回来之后跟苏叔合作不久,对方就遭遇了变故,被人设计陷害。 他是局中人,更要为他讨回公道。 可尽管他回来了,还是有一件事情无能为力。 他不能当面接近她,跟过去不同,却仍然没机会说上话。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在他之后去山中埋伏卧底,不巧遇上了她。 那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她就坐在车内,一如当初那样陌生的眼神,得知她处于危机时刻,他顺手将她解救了下来。 而后,他心情久久处于不能平静缓和的状态,以至于在跟歹徒搏斗的时候,下意识就将子弹射进了她的车轮胎里。 他算准当时雪天路滑,又故意跟她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为了让她能有留下来的机会。 因为他不知道她一旦离开,下一回再巧遇会是什么时候,她又是否仍是轻易地再次忘记他。 好在过了这么多年,彼此都已不是年少,打量对方都带了种成年人的思考,她比他记忆中更成熟了,举手投足透着勾人的妩媚,甚至在当晚上错他床的时候,让他彻底失眠了半夜,内心有种疯狂的因子在叫嚣呐喊。 那时候,他就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将她留下来。 接下去的两天,他更没想到,很多情况来得措手不及,一方面他小心翼翼地跟接货的人接触着,另一方面又被她从好奇接近到怀疑解惑,直到最后彼此快速确认了亲密无间的关系。 在他冲进她身体的刹那,他忽然觉得心底残缺的那块位置完整了,兜兜转转了十二年的那份情感归位了,灵魂也饱受冲击,直至将自己送至她体内深处,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那会儿想着,不管以前遭遇到什么,都不重要了,也没必要跟她讲。 当下这一刻,已经满足。 不管未来在哪里,他们又身处何方,他只记着,他已经拥有,哪怕曾经拥有。 …… 然而这种拥有此刻却让他清晰地体会到了,比如他说着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而她则静静地坐在病床边,一边听着他说,一边帮他削苹果,偶尔脸上划过一抹后知后觉的笑。 他伤口还没好,说一会就喘口气。 她让他先别说,听自己说:“刚才陆申跟我说,队里放你假了,等你好了出院暂时休养一阵。” 他苦笑说:“休养一阵,我这个人就废了。” “那么……”她想了想说,“我们去旅游吧,走一走总不错吧。” 他点了点头,觉得可行:“去哪?” 她暂时没想到,反问:“你觉得去哪里好?” “我没去过多少地方。”他说,“按你喜欢的来。” “那就去你家乡吧,我还没去过那儿呢。” “想去那儿?” “嗯。”她抬头,“怎么了,不能去?” 他摇头:“不是,是因为……我在那儿可没房产,没地方供你住。” 她握住他的手,头靠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说:“没关系,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立刻计划起来:“那我得联系一下那边的人了。” “嗯?”她看着他煞有介事,问,“联系后做什么?” “让他们准备张床。”他说着补充道,“不能太硬的。” 坐在他床边的人随即笑了起来。 43.番外二 番外二 新年伊始,北奉市掀起一阵反毒潮, 源于那天爆出的明星吸毒新闻, 而后跟进的会所老板暗中贩毒,以及一并牵扯出志坤集团长期进行毒品交易的内幕。 安和会所的老板文森原名袁石峰, 从前例贩毒人员名单中假死脱逃, 并改名换姓重蹈覆辙,目前已经被控制监押。 从他后续交代的口供以及禁毒队搜集到的各种交易单据指证, 志坤集团以黑吃黑的行径曝光, 检察院已介入调查, 集团内部领导人也被带走立案。 此外,有一则消息未经曝光,但也有不少网友在传,说是当晚有一个警察中弹受伤, 流了很多血,曾送到市一院进行抢救, 但后续无人知晓。 事后苏离看到这条小道消息时, 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她托父亲业界的熟人, 提前将这条见闻封锁, 才没让外面的人知晓,否则消息不胫而走只会导致他没法安心休养。 如今虽然仍有人传,但少数人抱有好奇心,更多的是一些对禁毒方面的唏嘘发言。 就如他听后所说的, 这只是职责范围内的事, 并没什么好宣扬的。 这就是他, 除了这个身份,也是她此生的伴侣。 …… 凌曜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苏离每天相伴左右,直至他身体日渐好转。 在那几天,苏离同时处理着事务所的事情,经过慎重考虑她终于想好,决定将它关闭。 除了志坤集团被查处同时还了父亲清白这个主要原因外,最直接导致的还是市场的不认可,归结原因是妨碍了一些公安事务,被强制停业,却也正好让她有了休业的借口。 凌曜听到这个消息时,倒是喜闻乐见。 苏离在他一旁敲着电脑键盘,愁叹道:“我现在是失业人口,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试图舒展自己的肩臂:“不会。” 她撇嘴不信,又说:“让我想想,我现在适合找什么工作。” 他插嘴道:“有份工,让你做要不要?” 苏离快速猜想了下,直接问:“在家帮你带小孩?” 他微笑不语。 她放下电脑,凑近他问:“你喜欢小孩吗?” 他很干脆答:“喜欢。” 见她不回,他问:“你不喜欢?” 她摇头:“不是,我也喜欢,就是不知道你喜欢男还是女?” “男女都好。”他说着慎重起来,“关键得找个好点的时机,我需要戒烟。” “还挺上道的。”她笑笑,手指轻戳他胸口,“你这身体刚好,吃得消吗?” 这话说完,他眸色危险的眯了起来,斜睨她:“过几天试试?” 苏离立刻识趣地坐回去,装作若无其事:“我刚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你身体向来很棒的,这一点只有我知道。” 他笑了起来,拿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看来挺有经验了。” …… 凌曜出院那天做了全身检查,确认无恙了,苏离开心地去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就出发旅行。 汪美怡在一边帮着她,问道:“打算待几天?” “半个月差不多吧。” 她妈提醒:“可注意点别让他做力气活,既然休养就先安心住着,你多帮衬着点。” “知道。” 汪美怡又看着自己女儿,说:“到底是嫁人了,以后少任性些。” 苏离皱眉:“我哪儿任性了?” 汪美怡道出:“几个小护士早都传开了,说见你有一次坐他腿上不走,还让人定点查房的别进去,不是妨碍是什么?” 说起这个,苏离立刻想起来,那天的情况是——她靠他太近惹得他无端起身理反应,最终无奈只能用手给他纾解,中途恰巧有护士来查房,她只能大声喝止对方别进来。 苏离面红耳赤没做声,权当吃了哑巴亏,同时心里暗暗记着这笔账,准备届时等他身体好了讨回来。 次日,两人按照行程出发北上了。 因为是自驾游,租的一辆实用型越野,起先苏离开车,到了中途换做凌曜驾驶,而小黑趴在后座惬意眯眼。 起初凌曜并不打算带上小黑,但苏离却执意要带上它,说是在外面方便照看,万一还能帮上点忙带点路。 凌曜看她:“有我你还怕迷路?” 苏离笑:“我怕你被人勾走了,它帮我盯着你。” 他也笑:“会被人勾走,那个人就是你。” 一路上轻松愉快地过着二人世界,开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北国边塞阿尔山境内。 这边在下雪,满目都是白色,车少雪厚,只能开得慢而稳。 苏离去看提前买好的旅游图,一边及时给凌曜招呼方向,他却握着方向盘从容淡定地开着,好似对这儿很熟悉。 苏离问:“你多久没来了?” 凌曜说:“快二十年了。” “这么久你还记得这儿的路吗?” “之后来过一次。” 她仍是佩服他的记忆力,但转念一想,自接触以来,他各方面能力都出类拔萃,早该见怪不怪。 车子在旅游境内行了约半小时,苏离无聊时看窗外,被一路上绝美的景色吸引。 海蓝色的湖泊,澄澈无波;金黄色的森林,绵延不绝;纯白色的雪山,洁净反光…… 这边的建筑因为历史遗留问题,几乎皆成异域风格,仿佛身处欧洲某个小镇。放眼望去,满是浪漫斑驳的色彩。 车最终停在一处小旅馆门外,风雪在视野内弥漫,正猛力刮着。 旅馆老板正是提前联系好的朋友,他及时出来迎接,见到凌曜就用力给了一个拥抱,甚至还往他胸前锤了一拳,刚好命中他伤口处,痛得脸色一变。 苏离看见赶紧过来,问他怎么样,他微笑摇头。 朋友忙问什么情况,凌曜摆摆手,牵着苏离让他给带路。 几人进去,没忘记牵上小黑,带上行李。 房间是提前安排好的,一切都弄妥当了。 朋友一边给他们引路,一边跟凌曜寒暄,话语中尽是阔别多年的思念。 凌曜含笑回应,也交代了前段时间受伤的事,所以顺便带了媳妇来这儿度假休养。 那朋友见着苏离就暗暗推测了,却没想到是已经成了的,顿时伸出手客气道:“嫂子好,你叫我老孟就行。” 苏离大方握了上去:“孟哥,谢谢招待了。” 孟哥热情笑道:“不客气。” 后来得知,孟哥也成家了,两夫妻就经营着这家小旅馆,带着一个五岁的儿子,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富足又美满。 晚上俩夫妻弄了桌丰盛的招待老朋友,孟哥要倒酒,问凌曜:“还喝白的吗?” 苏离没等他回答,忙阻止:“他不喝。” 孟哥媳妇见了,推他老公一把:“不是说都有伤嘛,你怎么不长记性。” 孟哥了然,哈哈一笑:“还是嫂子看得紧,想当初这小子霸道得很,尽是欺负女孩子呢。” 苏离来了好奇心:“他怎么欺负的?” 凌曜将苏离伸过去的脖子给揪回来,收在自己的臂弯内,说:“好好吃饭,别打听些不着调的事情。” 苏离回头狐疑看他:“看样子你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曜一只手仍是勾着她,另一手用来吃饭,无所谓道:“都一起了,就算有,你还想怎么着?” 苏离听他口气大了,挑衅道:“你伤好了吗?” 凌曜但笑不语。 对桌的两夫妻看了也会意一笑,倒是他们的儿子好奇心重,认真问:“妈妈,他们为什么要勾着脖子吃饭?是在学山里的长脖子鸟吗?” 此话一出,四个大人皆是一愣,再是不约而同笑出来。 孟哥媳妇憋着笑解释说:“他说的长脖子鸟,就是看到书上的鸵鸟交.配,自己理解出来的。” 苏离一听,脸色红到滴血,赶紧甩了肩上某人的手臂,一顿饭快速又安静地吃完。 由于雪势盛大,吃完饭后两人就在附近牵着手走了走,苏离看什么都陌生新奇,他就耐心地解释介绍着周边一切。 当晚时间还早着,回去以后凌曜找孟哥聊话,苏离突然收到孟哥媳妇的邀请,说是请她去隔壁的温泉馆体验一把。 苏离求之不得,早就听说这儿有地热温泉,既然来了自然不能错过,于是抛下各自的男人去那待了两个小时。 整整两个小时,俩女人循环着泡在水里将什么话题都聊遍了,外加当地人性情大方,立刻熟络得跟自家亲嫂一样。 等完事后说笑出去,却见自家男人站在门口干等着。 孟哥见到他媳妇后一顿低声埋怨:“你怎么回事?带上人出去了也不说一声,手机又不接,我兄弟都急眼了。” 他媳妇一听:“呀,我可忘了说了。”接着小心翼翼地看向凌曜,“他没事吧?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一家家问的。”孟哥说,“我就跟他说肯定跟你出去了,他不理也坐不住,就非要出来找。” 孟哥媳妇一听点头:“你这哥们够有情的啊,你什么时候跟人家学学?” 孟哥:“……” 另一边,苏离刚走近就被凌曜拽住手了,摸到暖融融的手心,问:“泡多久了?” 苏离回:“两小时。” “泡长了不好。”他也不问为什么没接电话,手臂从背后搭上去,手掌包住了她的肩骨,轻柔地问,“可以回去了?” 苏离靠着他的肩,点点头。 他笑笑,将她头按在胸前,拿大衣护着她往回走。 苏离贴了会,忽然轻嗅了下,抬头问:“你吸烟了?” 他低头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说:“不是我,是孟哥。” 苏离拧眉一想,事情不简单。 果然,回到房间后,才关上门,苏离就被他拦腰抱住身,然后直接摔上床。 “现在就来?”苏离惊吓地抵他胸,“孟哥他们住隔壁呢。” “那得你注意点了。”他一覆上去就亲她的眼睛,“叫得轻一点。” 吻到刚泡过的肌肤上,他又迷恋地磨了很久,那感觉软滑地不可思议。 苏离被他弄得痒,恶作剧地反咬他下巴:“你身体真没事?” 他笑着:“看来我应该身体力行证明下。” 苏离还是有所顾虑,推推他说:“这别人的地盘呢,要不我们去浴室。” 他顿了顿,好不容易喘起的粗气平息下来,只得听她的去了浴室。 两人一进去,就跟进了封闭空间般,当即没忍住,直接抵在门上做了起来。 她扣紧他的肩膀,却又谨慎地避开他伤口处,而他却似养精蓄锐已久,将连日来的所有力气都往她身上使了,疼得她一口咬上了他的肩,留下怎么都消除不了的牙印。 他见了,无可奈何地笑:“又是这个地方,别的地方不服了。” 苏离掌心贴着他胸膛,媚眼如波地看着他:“哪儿不服?” 他刚刚退出来,绷紧下颌狠狠一撞:“这儿。” 苏离痛吸一声,连续厮磨了几十分钟,也不见有所收敛,心里边琢磨了一道,说:“你出来,我帮你。” 他渐渐停了下来,挺着硬杵绷起筋条,等了大概半刻,而后被一股不一样的温热包含,才终于满足地释放。 ……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各自的怀中醒来,从帘子缝隙的玻璃窗望出去,外面雪色一片。 苏离动了动睡姿,被身后的人抱住:“想起来了?” 她闭眼,摇头:“不想,还想睡。” 他拍了下她的臀,下巴搁在她头顶:“再陪你睡一会。” 结果睡着睡到了中午,两餐并一餐吃过,凌曜提出带她到森林里逛一圈。 “山里这会儿准有野兔呢。”孟哥媳妇说。 苏离惊喜:“能打到野兔?” 孟哥说道:“曜哥从小就是个枪把子,还自装过快排枪,什么玩意都会,打得也是一发准,你待会儿跟他去了就知道了。” 苏离一听更加期待,迅速做好保暖措施,帮着凌曜带上工具,一块儿出发进山。 他照旧戴了顶曾经的猎鹿帽,盖住了头顶,脸色被雪映得发白,嘴边呼着冷气。 半路上,苏离被风雪吹开了脑袋上包裹的围巾,他停下来重新替她系好。 小黑在身后步步紧跟,像雪橇犬一样扛着冻,看着主人跟他的另一半一路白头。 到了森林深处的捕猎区,有一片空旷无树的雪地,凌曜带着苏离走到某处树下,自己拿出防潮垫,扑上绵软的毛毯,让她在这儿坐下待着。 苏离听他的没去别处,就看着他在附近静静走动,鹰一样的眼神紧盯着周边,凝神聆听各种动静,稍有声响侧耳一动,眼神一凛,便瞄准速击,结果准能捞到一只正在逃脱的小野兔。 很快几声下来,猎物筐里就集了四只。 凌曜收了枪柄,在她身边坐下说:“不打了。” 苏离不忍心看那几只血淋淋的动物,侧身问他:“那不走了?” 他没要走的意思,低头看了下时间,说:“还早,在这儿做点事情。” 苏离靠近他:“做什么事?烤野兔?” 他低头笑了笑,过了会侧过头来,眼神亮着戏谑的光说:“我们还没在外面试过吧?” “试?”她秒懂,“在哪儿?树干上?” 他将她拉坐过来一点,顺势再将她扑倒在防潮垫上,“那儿太硬了,这儿舒服一点。” 苏离这才明白,他出门时带着这些是做什么用了,也不怕问人家要的时候被看出来。 “你昨天是不是没要够?”她问的直接。 他倒是理由十足:“我都戒烟了,不该集中点精力做好一件事情吗?” 说话间,他已经快速伸进她的裙子,这也是他起床时特意要求的,为的就是此刻办起事来不受凉。 苏离算是看透了,索性也就着了他的道,跟着他在漫无边际的雪山中行着不为人知的亲肤之事。 他已经成了她的魔,这方面的生死都由他掌控。 防潮垫下的雪地原还完好无缺,渐渐地被挪移挤压成一块块的,又像是被两人擦起的温度给烫着了,慢慢化成了冰水,融入到地底下,隐没不见。 最后一刻,两人紧紧拥住双方,她直接将他给死死绞住,直到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视线内一片白茫茫,有蓝蓝的天空,以及周围高高的树叶尖,林间有几只鸟儿,被惊吓地飞走。 她觉得自己在那瞬死去,而她身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呢。 …… 回旅馆的路上,凌曜一直在看手机,像是在关心什么事情。 苏离好奇地去瞧,他恰巧收起,然后摸摸她头顶说:“饿了没,晚上给你烤兔肉吃。” 苏离身体有些虚弱地站不稳,全靠他支撑着自己,气若游丝地说:“随便。” “累了?”他笑笑,“先别累,到了再说。” 苏离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将这股子疑惑憋着回到旅馆。 一进门,孟哥孟嫂都不在,连打扫阿姨的身影也没见着。 凌曜放下野兔筐,将工具搁在门口,对她说:“上楼看看吧。” 苏离正好疲累想休息了,于是就跟着他上楼,一踏上台阶她立刻觉得不对劲,怎么这楼梯间这么多花色气球绑着,抬头一看,五彩缤纷一路延续到了二楼,甚至楼梯间的上方还垂下来几条亮色的彩带,墙上也粘贴着不少花结。 到了二楼,更是惊喜。 去往房间的路上,铺满整个走廊的红地毯,左右两边皆是紧闭的房门,却在她跟凌曜走过的瞬间,依次开门冒出喜气的陌生面孔,朝空打出礼炮,彩色的丝条瞬间漫天飞舞,落满他们的肩头,直至飘到地上。 原本寂静无人的旅馆,在一瞬间出来那么多人,不约而同地从身前身后围上来,拍掌起哄欢笑齐聚,一同对他们祝福:“新婚快乐!” 苏离懵了好久,才反应过她是被祝福的主角,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他脸上也是跟周围人一样的喜色笑容,才知这一切是他早已找人安排好的。 孟哥孟嫂作为东道主,早在短短时间内将他们临时的房间装扮成新婚洞房,所见之处皆是红色喜字,温馨满满,美不胜收。 周围的人搞热气氛欢腾了许久,终于等到孟哥打了个手势安静下来,在场准备举行简单仪式。 孟哥洪亮着嗓门问:“凌曜先生,你愿意娶苏离小姐为妻,一生照顾她呵护她迁就她吗?” 众人屏息。 凌曜与苏离对视,微微一笑:“我愿意。” “苏离小姐,你愿意让凌曜先生做你丈夫,不管生老病死,一生不离不弃吗?” 苏离先是笑了笑,等平息完后,深吸一口:“我愿意。” 话落,众人再次欢呼,鼓掌庆贺。 紧接着,是他执起她的手,将一枚银色的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当众将她揽入怀中拥吻。 祝福声中,有歌声响起。 “蓝色的秋天,静静的河边 恋人的呢喃,投入的双眼 相爱的危险,刀割在眉间 血流在胸间,无味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