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二十二》 1.第 1 章 《我的爷爷二十二》by一枚铜钱 第一章 盛夏傍晚,叫了一天的知了终于稍微停了停。 开了一天水渠的何大进扛着锄头赤着一双泥腿往家里走,他身材精瘦,个头其实挺高,但大概是常年操持农活和果园,以至于背有些佝偻,看着不高又不太精神。 他哼着小调走回家,在门口的小水沟洗锄头洗脚。到了晚上八点,大儿媳煮好饭叫他吃饭。 何大进有两子一女,女儿嫁去了城里,他跟大儿子一块住。 几年前他和老伴跟镇里租了三座小山头种植果树,树苗刚栽下,老伴就过世了。大儿子在工地干活,大儿媳也不屑这个果园,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大儿媳炒了一大盘的青菜,焖了一锅肉。何大进坐下拿筷子时,儿子儿媳已经快吃了一半。 何大进扒拉了半碗饭后,已经吃完饭的大儿媳说:“最近村里又来了俩年轻人,问人租房子呢,爸,我们也把后头那个破屋子租了吧,一年好歹能租个三百,换点盐钱呗。” 何大进皱眉问:“村里怎么总来这些人?” “说是什么学道家的‘辟谷’。”略听过一些的大儿子解释说,“合理的断食,吸收自然的精华,寻求山林的安宁,心灵的平静……” “放屁。”何大进嘲讽说,“就是一群闲着没事做的小年轻,断食?能吃饱就乐着吧。” 不忘盐钱的大儿媳说:“干嘛不租啊,反正是间土屋,再过几年就塌了。” 大儿子也劝道:“对啊爸,而且都说房子得有人住才能活,没人住就成老鼠窝了。” “租个屁,那是我跟你妈以前住的,给外人住算怎么回事。”何大进又说,“你们有空想着赚这点钱,还不如跟我去倒腾果园,我年纪大了,快爬不动山了,迟早要交给你们打理。” 一提果园大儿媳就不乐意了,说:“爸,这果园靠天吃饭,还不如我们去工地干活来钱快。” “工地上是给别人打工,果园是自己的,好歹是个老板。” 大儿媳轻笑,说:“去年天气不好,果子成熟前来一场暴雨,果园里的李子荔枝全张嘴裂了,老天爷不赏饭,干多久都白费力气啊。” 何大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依旧不愿放弃他的果园,他说:“吃饭吧,等会我还要给你舅送桃子去。” 大儿子看看墙上的老挂钟,说:“这个点进市区?” “你舅爱吃桃子,趁着新鲜,明早送就蔫了。” “哦。”大儿子又添了一碗饭,也没想着替他爸送桃子。 小孙子问:“可是晚上出门爷爷你不怕吗?妈妈说晚上外面有鬼,不许我出去玩。” 何大进“嘿嘿”一笑,说:“你爷爷当年进山做木工,大半夜扛树出来,走夜路都不怕。” 大儿媳嗤笑一声:“当年是哪年?五十年前了吧,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提以前。” 日常被堵话的何大进没继续提当年勇,但又不太想在孙儿面前丢了面子,补来一句说:“更何况我还有一辆小三轮。” 何大进的小三轮不是充电的,而是人力三轮车。吃完晚饭后他把一筐新摘的桃子放车上,准备去市区。 临走前大儿子想起事来,说:“爸,听说最近大河那边闹鬼,你经过那的时候可千万别过去,别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我怕啥,又没做亏心事。”何大进坐上车,踩在脚踏上,瞧着在工地上做了一天工,满身土灰的儿子摆手,“快进去烧水洗澡,把我的水也热上,送完桃子我就回来。” “哦。”大儿子淡淡应了一句,不等他走远,就已经回屋去了。 &&&&&& 市区车如流水,无数的车轮在地面滚动着热气,将热量翻腾在热闹的市区中。 宋金自小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养尊处优。后来家里被点名批丨斗,吃了几年的苦,好不容易全家熬出头了,他又自己跑出来创业,结果被亲爹气得断了粮。那时做什么都不容易,什么钱都不敢多花。 后来生意做大,有钱了,也不再省钱,反而有些奢侈。 但今晚他让佣人把空调关了。 于是全家人都要在这三伏天里陪着他热,吃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加上今天保姆炖了热汤,喝了几口更是催得人热气蒸腾,不断拿帕子擦汗。 宋金虽然现在上了年纪,但是年轻时就是个剑眉星目的帅哥,年老后不如年轻时俊气,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很优雅。哪怕现在满额汗珠,坐姿也依旧端正,没有老态龙钟之感。 但一起吃饭的人已经快坐不住了。 “妈妈我热。” 宋金的小孙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宋金没理会。那小孙子一会又叫了起来:“妈妈我热。” 孩子妈还没出声,宋金已经瞪了小孙子一眼,说:“忍着。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规矩都忘了?” 小孙子不过九岁大,一听呵责,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可又不敢哭出声,只是拿着筷子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小儿子见儿子被骂,禁不住说:“爸,我们也热,但能忍,孩子就没必要忍了吧。”他对保姆说,“去把空调开了。” “不准去。”宋金说,“怎么,你能忍,孩子就不能忍了?” “我也不想在这蒸虾似的,更别说孩子。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得受苦?” “人就是得吃苦,才有出息!” “苦是得吃,但不必要的苦就不必吃了吧。”小儿子见他还在吃饭,又说,“那您出门别住五星酒店,住小旅馆。也别吃肉,吃素好了。这些苦您怎么不受着?” “老子爱用自己的钱就用自己的钱。” “什么都是您有理。”小儿子说着说着,发现满桌人没一个帮腔,暗暗叹了一口气。 ——魔王说话,就他不怕死。 宋金果然怒了,猛地一拍桌子,说:“翅膀硬了,刚给你们点股份,就敢跟我叫板了!” 三个儿子一顿,齐齐放了筷子,说:“爸,这话说得难听了。” “难听?拿股份的时候怎么不说我话说得难听?” 三人没再吭声,气氛明显僵持了。二儿媳看着气氛太过尴尬,笑笑说:“爸,过几天小七生日,不如在家里办个生日宴吧。” 宋金一听,说:“生日宴?一个小孩子过什么生日,你妈都没好好过过一个生日。” 二儿媳不高兴了,三个儿子也终于没了耐心,将筷子一放,就各自带着老婆孩子走,不一会硕大的餐桌上就没了人,只剩下宋金一个人坐着。 他看着空荡荡的饭厅,空荡荡的餐桌,顿觉不痛快,把筷子一扔,暴躁如雷。 “不孝!” 站在远处的保姆欲言又止,这脾气专丨制得像秦始皇,三位少爷谁受得了。 宋金也没胃口吃饭了,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出来。 等司机开了车过来,宋金就让他下车,司机顿了顿,问:“老爷您要自己开车?这大晚上的……” 宋金气急败坏说:“我七十二就不能开了吗,能开!我不老!” 司机一个哆嗦,急忙把位置让给他,眼睁睁看着宋金开车走了。一会保姆闻声出来,着急了,说:“最近老爷的手有点不灵光啊。” “可老爷要开,我有什么办法,老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保姆说:“刚跟少爷们吵架了,今晚脾气特别坏,顶奢侈的一个人,今晚却特别抠,还不讲道理地老挑少爷们的刺。” “脾气特坏?挑刺?”给宋金开了二十年车的司机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啊。” 保姆恍然大悟。 老太太的忌日,可是儿子们却没一个记起来的。 难怪宋老爷要发火,要挑事,一提办生日宴的事就暴躁如雷。 可就算是全家人都觉得今晚的他不对劲,也没人去细究其中的原因。 宋老爷真是可怜啊。 车子已经开远了,黑色的车身没入灯光璀璨的夜晚中,宋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沉着一张脸看见前方马路有岔路口,左边是通往高速路口的,右边是通往郊外的。 他想了想,往右边拐弯。去郊区吧,至少安静。 听听蟋蟀的声音也好啊,至少它们不会跟他吵架。 &&&&& 在医院里呆坐了半天才有力气从医院里出来的唐三胖看着医院外头灿烂的灯火,眼里却一片灰暗。 他又看了一遍医院的诊断书,不,催命符。 “晚期啊……”庞大的身躯低声感慨着这三个字,没有一点力量。 72岁的唐三胖倒不怎么害怕,就是有些事这一生都没做,有些遗憾。但也不算什么大遗憾了,毕竟那是五十年前的事。 没老、没小、没房、没车。四没人员的唐三胖觉得了无牵挂,他把诊断书往兜里一塞——决定去死一死。 死的法子有很多,唐三胖怕疼,不敢割腕,也不考虑烧炭,怕给房东添麻烦。跳楼嘛,他也没有勇气,更怕血脏一地,死得太难看上了新闻,被人看见。 于是他挑了一个应该不错又不容易被人找到的死法——跳河。 他查了下市里哪条河又深又急,最后选好了,名字却叫长生河。 略有点讽刺。 长生河距离市区有点远,在郊外,打车过去也要半个小时。但大半夜去那,估计司机要多问,碰到好心的司机,搞不好要把他重新载回来,那多不好意思。唐三胖决定骑自己的小电驴去,刚走到小电驴边解锁,他就闻到不知道哪里传来阵阵菜香味。 肉香和辣香远远飘来,资深吃货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脚已经往右边转弯。 死之前,他得好好吃一顿,可不能做个三百多斤的饿死鬼! &&&&&& 夏夜悠悠,离开市区,地表温度都骤然下降了不少。唐三胖骑着他的小电瓶车慢悠悠晃出市区,进入了郊区。 远处有流水声响,哗啦啦流淌着。他放眼往哪看,看见一条宽敞大河。 那就是长生河,马上要接收他身体的大河。 他停下了车,特地把车挪到边上,免得碍了别人的车通行。他从青草坡上缓慢地走下去,走到河边,看看立在一旁的告示牌,提示水深危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拨了下河水。在酷热夏夜里,凉快得很,莫名减少了他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感。 …… “咿呀咿呀呀呀哼……”蹬着三轮车准备去给城里的小舅子送桃子的何大进哼着小曲,从河道上的马路上经过。忽然看见有辆小电瓶车停在路边,他下意识往河流看去,只看见河面上站着半截人影,吓得他心头咯噔一声。 不会是儿媳说的水鬼吧。 何大进急忙踩车,车才刚滑出两个轮子宽的距离,他就猛地停了下来。 不对啊,水鬼还会开小电驴?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再往河里瞧,那人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这人是要跳河啊! “喂!喂!!!”何大进大喊,但距离太远,那人根本听不见。何大进立刻下车,往河里跑。 …… 夜里没有知了声,倒是有很多蟋蟀声。打开车窗听着自然奏乐的宋金开着车,心情刚平复了下,就看见前头路上堵了辆铁皮三轮车。 心情立刻坏掉了。 他下了车,骂道:“谁的车啊,太缺德了吧,停马路中间!” 他骂了好几句,声音也足够大了,但就是没人出现。他恼怒地要将车子挪开,但没想到这车脚刹没拉,这一挪,轮子登时往旁边陡坡一歪,装桃子的竹筐也跟着歪,全车的重量都往那边倒去。宋金没控制好力气,眼睁睁看着车往陡坡下滚,桃子也跟着滚了下去。 “桃子!”宋金急忙追了上去,差点跟着桃子一起滚下河道。 桃子已经全都散在青草地上了,滚烂了不少。宋金皱眉,真是倒霉。他正要给车主留个电话,突然听见河边有人喊救命。 他往那边看,就瞧见两个人影在河里晃来晃去。他赶紧扔掉手里的桃子,朝那边跑。 何大进个高但瘦如竹竿,根本拖不动胖得跟磨盘似的唐三胖。唐三胖被水呛了一下,就开始拼命挣扎,差点把何大进给拖进水里。 正当何大进考虑要不要丢下他时,忽然有个穿着西装的老头跑了过来,朝他们伸手:“快抓住,我拉你们上来!” 何大进立马抓住他的手,谁想唐三胖又被呛了一口水,身体宛如硕大鲤鱼,一个转身,扑腾起巨大水花,宋金没把人拽上来,反而被他一扯,噗通掉进了水里。 宋金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不会游泳,吓得大叫:“救命啊!救、救命啊——” 三个加起来足足有两百岁的人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水越喝越多,渐渐没了力气,渐渐失去了意识。 晦暗的天穹,突然闪过一道雷,闪电瞬间照亮整个夜空。犹如火蛇劈裂天空,劈出一片蔚蓝景象。 意识模糊的三人看着,似乎看见了盛夏最灿烂的光景。 远处有人呼喊,有人打电话,有人往这里冲来。 三人缓缓闭上眼睛,失去了全部意识。 2.第 2 章 第二章 “血压?” “正常。” “心率?” “正常。” “……” 唐三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救护车的鸣笛声,耳边不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像是被送到了医院。 他应该再跑远一点,否则就不会被人发现,还跑来救自己。 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可千万不要有事,不然他就真的要后悔死了。 他微微睁开眼,想去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也在医院,这一睁眼,就听见护士的声音:“医生,病人醒了!” 不一会,他的眼皮就被一只手拨开,刺眼的光芒照来,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伙子动动手指,动动脚。” 嗯?小伙子?唐三胖看着这个医生,也不过五十吧,竟然叫他小伙子,他有这么不显老吗。 唐三胖很配合地动动手动动脚。 医生看看他又看看仪器上的数值,松了一口气,说:“你先躺着,呛了那么多的水,醒过来不容易啊。” “医生……”唐三胖一说话耳朵就嗡嗡直叫,叫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真像是个年轻小伙,“那两个人呢……” “他们也被送来了医院,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一会我去看看。” 唐三胖稍微安心了点,自己先溺水的,他们应该不会比他的情况严重。 被送进普通病房观察的唐三胖等了会,就有护士进来收拾隔壁两张床,片刻有人被推了进来,不过是两个年轻人,不是救他的那两个人。 “护士,我没事,你瞧我说话这么大声,像是有事的人吗?你让我回去,晚了桃子就不新鲜了。”何大进记挂着被他撇在半路的桃子,根本不愿意待。 护士一脸严肃说:“你现在情况刚稳定下来,哪都不许去,就在这待着,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才能走。” 何大进急了,说:“桃子要不新鲜了!” 护士见他总说着桃子桃子,被逗乐了,说:“那也不许。”她见何大进穿的衣服破旧,转念一想,安慰说,“你是见义勇为,在医院不用自己出钱,别着急。” “什么?”何大进懵了神,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羞红了脸,“我有钱!” “是是是。”护士不好再跟他争执下去,吊上点滴叮嘱他们换上病人衣服,就出去了。 宽敞的病房只有他们三个人,没人换衣服,也没人说话,大半夜的病房里安静极了。 不一会打算睡一觉的唐三胖见三号病床的人要拔针管,急忙说:“小伙子,不就是桃子吗,明天再送吧,身体要紧,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啊。不要像我,七老八十了一身病。” 卧在中间病床的宋金竖起耳朵直瞧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胖子,顿觉好笑:“你也没比他大几岁吧,喊他小伙子?还七老八十?你这人真奇怪。” 唐三胖说:“为什么不能?我都七十二了,你也得喊我爷爷的。” 宋金轻笑一声:“我今年也七十二,正月出生,你能比我大?” 何大进一会瞧瞧这个,一会瞧瞧那个,分明都是小年轻,说什么七十二岁。真正七十二岁的人是他才对。 唐三胖刚刚苏醒,耳朵还在叫,心里闹得慌。他穿上鞋子拿着吊瓶去厕所,等他上了厕所就去问问护士刚救他的那俩人怎么样了。 他走进厕所,裤子还没脱,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一样。 他皱了皱眉,倒退一步偏头一瞧,镜子里赫然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咚——” 吊瓶猛地从手里滚落。 “啊——” 唐三胖大声叫了起来,这根本不是他!不是他!不对,是他,但却是五十年前风华正茂的他! 不变的依旧是胖,他认得出来! 唐三胖的惊叫声把宋金和何大进惊动了,两人以为那胖子出了事,连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人还没扶起来,他们倒是看见了镜子里的人。 “啊——” 三人尖声惊叫,腿一软,瘫在了一块,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子里的人。 见鬼了! 见鬼了!! 镜子里的人,全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没一个老头! 什么七十二,顶多二十二!他们变成了年轻人! 何大进哆哆嗦嗦站起身擦擦镜子,依旧是一张年轻的脸。宋金也站了起来,装了一勺水看了看,往何大进脸上泼。 何大进愣了愣,恼怒道:“你泼我干什么!” “这是真的?”宋金愕然回神,“我变年轻了。” 还瘫在地上的唐三胖说:“我也是。” “我也是。”何大进捋了一把脑袋,竟然还有头发,不秃了,心里莫名得到了一点安慰。 不对,呸,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等会。”宋金盯着唐三胖浑圆的大肚子,问,“你就是今晚跳河的那个人?” “是……你是救我的人?” 宋金怒道:“我是被你这死胖子拖进河里的!” 何大进已经不想去理会这些了,他蹲在地上抱头说:“完了,这可怎么回家,我的园子……” 唐三胖也一脸无可依恋,说:“我想死啊……” 宋金冷笑一声:“回什么家,死什么死,你们这些蠢货,我们重回青春时代,这是老天在嘉奖我们。我们应该把握好机会,利用自己对未来世界的把握,趁机赚大钱才是。走走走,赶紧去买彩票,买房产!” 他的一番宏伟计划还没说完,突然听见熟悉的手机闹铃声响起。他愣了愣,探头一瞧,就见自己的手机在桌上屏幕大亮。他愣了愣,再仔细瞧这病房。 led灯、现代仪器,还有墙上的液晶电视。 “不——”宋金一脚踹门,也蹲地抱头,“这他妈的是2018年啊!” 他以为是回到了五十年前,成为了先知,可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何大进说:“2018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宋金骂道,“你身份证能用?户口本能用?银行卡能刷?” 何大进立刻摇头三连发,唐三胖意识到情况不妙,脸色大变,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跑啊,要是警察来调查见义勇为的事,搞不好我们就从英雄变黑户了。” 唐三胖正色说:“我们可以说我们失忆了。” 宋金差点没踹他一脚,骂道:“狗血的电视剧少看点!” &&&&& 三人鬼鬼祟祟地从医院里逃了出来,狼狈至极,连手机都不敢拿,宋金心里很不痛快。 何大进和唐三胖跟着他,问:“我们现在去哪?” “先回河边吧,我的银行卡在车上,至少有钱才能活下去。”宋金一会又说,“我刚才分析了一下,我们突然变成年轻人,一定有什么偶然的因素。” 唐三胖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那条河有神力?要不我们再去淹一次?” “……你闭嘴。”宋金一点都不想带上这两个队友,根本带不动! 何大进说:“我赞同先回河边。” 做了几十年老总,习惯别人跟随自己的宋金欣然说:“支持我是正确的。” 话落,何大进就说:“我桃子还在那,得想办法给我小舅子送去,做人不能不讲信用。” 宋金一顿,这都什么破队友,净想些不靠谱的事,对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等回到河边,他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医院离河边太远,三人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回长生河,到了河边都快凌晨了。唐三胖累得够呛,但宋金和何大进一点都不觉得累。 ——年轻真好啊。 两人暗暗感慨。 要不是会变黑户,他们倒乐意留在这个时候。 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纪,腰不酸腿不疼,吃嘛嘛香,多好。 可惜现实太残酷,就算原来的他们老得看不清,拿筷子还手抖,可还是得赶紧找到回到正常生活轨道的办法,不然家里要乱成一锅粥了。 河边空空如也,别说宋金的车,就连何大进的小三轮,唐三胖的小电瓶,都不见了踪影。 唯一还算留下踪迹的,就是依稀滚落在半坡上的桃子,正散发隐隐果香。 “坏了。”宋金说,“车估计是给警察拉走了。” 唐三胖忙问:“那我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宋金大声说,“我又不是神仙!” 何大进已经去捡桃子了,没捡着几个,大多都摔烂了。他抱了一怀的烂果子回来,问:“吃桃子吗?烂成这样送不成了。” 宋金嫌弃说:“还有心情吃。” 唐三胖笑嘻嘻伸手去拿桃子,边拿边说:“有啊有啊。” 宋金还在想着法子,何大进和唐三胖坐在地上吃桃子。吃了几个后何大进说:“也没啥办法了,回不了家,又住不了旅馆,我知道我们那有个山洞,就是潮湿点,但还能住住。” “住山洞?你就不怕我们被当做间谍被人举报抓起来。” “那能怎么办?” 唐三胖也点头说:“对啊,没有身份证,不能去酒店。” 宋金拧眉一想,说:“快掏掏口袋,看看有多少钱。” 何大进就一个放钱的兜,另一个早就穿洞了,一摸就摸着了钱袋。这是个很老旧的钱袋,上头本来是有花的,放身上太多年,洗了太多次,把花都洗没了,变成了一个又破又薄的白色钱袋。 他从里头倒出一把褶皱得像酸菜的钱币,数了数说:“一百二十三块钱。” 宋金嗤笑:“穷鬼。”他又问唐三胖,“你呢?” “四百零七块。” 宋金叫了起来:“也太穷了你们!” “现在都是无现金时代,谁还往身上带那么多零钱呀。”唐三胖问,“那你呢?” “没有。” “嗯?” 宋金说:“我平时都是刷卡的,怎么会带钱。” 何大进立刻讥讽说:“你这人真不要脸,一个硬币都没还敢说我们是穷鬼。” 宋金哼了一声,把钱整合了一下,说:“五百三十块钱,连一顿的饭钱都不够。” 何大进瞪直了眼,说:“能用两个月了!” 宋金也瞪大了眼,问:“两个月?在哪能用两个月?” “在我们村里啊,米自家种,菜自家种,偶尔吃肉,一个月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可你现在有米吗?有菜吗?” 何大进一顿,嘀咕说:“那也不至于不够一顿饭钱。” “轰隆隆——” 天空雷电狰狞,露出欲要下雨的獠牙,轰得三人没了心思拌嘴。 唐三胖实在是很不喜欢在盛夏里弄得一身湿漉漉,那种湿热感对胖子来说真的太不友好了。他问:“要不我们先不要想着解决吃的,先想想住的问题吧。” 宋金说:“五百住一晚酒店都不够,关键是没身份证根本住不了,这年头,去哪都要身份证。” 这话似乎提醒了何大进什么,他说:“等会,我知道有个地方不用。” 他家背后废弃的土屋子就是最好的选择啊!大儿媳不是说要租吗,租金只要三百,合适。 他乐得一拍手,说:“走,老伙伴,我们‘辟谷’去!” “嗯?”唐三胖的耳朵还在嗡嗡叫,没听清楚,问,“屁股?什么屁股?” 宋金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挪挪你的大屁股吧!” 没文化! 3.第 3 章 第三章 长生河离何大进住的何家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唐三胖一听要走十公里,腿就发麻,急忙跑到陡坡下把其余的桃子也捡了,以便随时补充体力,这才前往何家村。 宋金心里已经算了一遍,如果用三百块钱租了房子,那还剩下两百多,也不顶事,还是得赶紧找活做才行。他问:“你那村里有什么可以赚钱的活干吗?” 何大进说:“哪有什么赚钱的活,青壮年都跑外头干活了,进厂子的,去工地的。留在村里的都是老头老太太,还有毛没长齐的小孩。” “那我们怎么活下去。” 宋金皱起了眉头,这会才看见何大进佝着背走路,整个人看起来沧桑极了,他一巴掌拍在那弯得像拱桥的背。何大进吃痛,骂道:“你打我?” “你现在是20岁的年轻人,别跟个老头似的走路。”宋金又看向那个胖子,正要一起教训,发现那正啃着桃子的胖子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他胖得连脖子和腰都不见了。 圆得跟个田螺似的。 何大进摸摸自己的腰,慢慢挺直,一点一点,总觉得有些神奇。弯了二十年的腰,竟然直了。 他本来就高,腰一挺直,世界都矮了。 他轻轻叹息,又摸摸自己的脑袋,发质坚硬,浓密无比。 年轻真好啊。 宋金见他挺直了腰,也不拍了。倒是何大进瞧见他一直昂首挺胸,雄赳赳的模样,问:“你七十岁的时候腰背也这么直?” “当然,含胸驼背最影响一个人的气质。” 何大进见他一个老头还谈气质,笑了一声:“牙都没了还气质。” 宋金下意识摸自己的牙,齐的,不是两排假牙。他舍不得这真实的质感,摸了一路。 年轻真好啊。 三人一路顶着轰隆隆的雷声,总算是在天亮的时候走到了何家村。 再年轻力壮,走这么久的路腿也酸了。唐三胖走得大汗淋漓,瞧见村口有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这屁股还没完全沉下去,就被何大进给拽开了,连声责怪说:“这是我们的镇村宝石。” 宋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堆封建糟粕的。” “有些事得信。”何大进无比珍惜地用袖子擦了擦石头,奉若神明。 宋金这才想起一件事来,说:“忘了自报家门啊,我叫宋金,宋朝的宋,金子的金。” “何大进,单人何,大人的大,进步的进。” “我叫唐三胖。”唐三胖说,“我刚出生就九斤六,我爷爷就给我取了这名字。”他说着忽然想起宋金的自我介绍来,说,“你跟大宋集团董事长同名同姓啊。” “你也知道大宋集团?” “嘿,我以前是他们集团的员工。” 宋金哼哼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何大进就插话说:“同名不同命!” “……你这老头,怎么老挤兑我?” “你也挤兑我,你还踹三胖,脾气不好的糟老头!” “你脾气顶呱呱的好!” 唐三胖见两个人又吵了起来,低头摸了摸他的肝,挺好的,不疼。 好像又能活很久了。 那是不是不用想着寻死了,能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 “好了好了,进村去。”何大进一甩手,不跟他吵了,糟老头! 宋金哼了一声,理了理他的白衬衫,腰背挺直,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朗小伙子。他又说:“记得不能用真名了,得用假名字,不然一查一个准。”他想了想,说,“我孙女跟我说过我长得像一个明星,我要用他的名字。” 唐三胖问:“叫什么?” “元彬。” 唐三胖打量了他一眼,还真有几分像,他点头:“是像。” 宋金说:“哟,你也知道元彬,你孙子告诉你的?” “我独居,没有娶媳妇也没有孩子。”唐三胖没继续说,转了话题,“那我叫……贾胖好了。” 何大进说:“我想不来,你们替我取个。” 宋金立刻说:“金大河金大河,好记通俗。” “还成。” 三人取好名字,才继续往何大进的家走。 何大进的家在山脚下,三人走进村里,一路都被狗盯着狂吠。 但也只是在屋门口对着他们叫,没有冲出来咬人,大多都只是带着警告和驱逐的意味。 宋金怕狗,吓得眼都不敢乱看,害怕跟狗对上眼,就被追个十万八千里。他紧紧跟在唐三胖身边,哪边有狗就往唐三胖另一边躲。 何大进回头瞧了他一眼,说:“胆小如鼠的老头。” 宋金怒:“就你话多。” “唉。” 两人听见唐三胖重重叹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唐三胖有些失落,说:“桃子吃完了。” “……” “……” …… 三人终于走到了何大进的家门口,天还早,但正是农历六月,农活很多,要割稻,要拔花生,都赶在一块了,大伙都起得很早。 苗大翠一早就起来喂猪喂鸡了,等她忙活完,才去喊她男人起床。何五流边找鞋边问:“爸回来了没?” “没,估摸是被你舅留下来喝小酒,在他那过夜了。” 何五流打了个哈欠,没继续问,以前也发生过这事。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收拾着床的苗大翠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说:“三个年轻小伙子。” 何五流说:“又是来找房子的吧,跟他们说没地儿租他们。” 苗大翠“啧”了一声:“有啊,背后那间土屋子,能换盐钱。” “爸不让。” “所以要先斩后奏,趁着爸不在,先把鸭子煮熟了。而且自从这房子盖好后,那屋子都十年没住人了,再不住人,老鼠能把它给搬了。”苗大翠心里乐着,急忙跑到外头,开了门就问,“有事吗?” 何大进见是大儿媳,说:“我们要租房子,你家后头那个破土屋子。” 他话音刚落,苗大翠就说:“行啊!” 何大进不高兴了,问:“你有权租啊?” “当然有。” 何大进更不高兴了,问:“你当家的?” 苗大翠见他就问些奇怪的话,也不提租房细节,满脸的不痛快,说:“你们是来租房子的还是来查我家户口本的啊?不租拉倒,滚边去。” 宋金赶紧拦住她要关上的门,不忘瞪何大进一眼,说:“小姑娘,我说……” “嗯?小姑娘?”换做是别人苗大翠就要拿扫帚赶人了,但偏说这话的是个唇红齿白的俊小伙,没法生气啊。倒是胖脸一红,乐呵说,“瞧你叫的,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宋金也尴尬得要撞墙,他急忙说:“我说大姐,我们是诚心来租房的,月租好说。” 唐三胖插话说:“价格要合理,条款要公道。” 苗大翠想了想,说:“行吧,我看你们也是读书人,不会乱拆房子,喏,这个数,一年。” 何大进见她伸出三根手指头,一拍腿,说:“好,三百,成交!” 苗大翠脸一拉,说:“什么三百,三千!” 何大进眼都直了,嚷道:“你昨天还说三百就租,今天就变三千了!做人不能这样啊,大翠!” “我昨天见过你?我说了三百?”苗大翠以为自己脑子糊涂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话跟他说过。她眉头一拧,说,“你咋知道我叫大翠?” 宋金正色解释说:“刚跟村里人打听房子,他们说的。” “哦……”苗大翠为难了好一会,说,“那就两千吧。” 何大进一口说:“三百!”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大儿媳有奸商的潜质? 一会何五流下来,听见几人在讨价还价,也懒得费口水,说:“五百五百,不能再低了。” 苗大翠气得直瞅他,说:“你闭嘴。” 何五流说:“你再说,等会爸回来,一包盐钱都别想得。” 这话就像是高手过招,点了命穴。苗大翠不讲价了,转眼变得直爽,问:“五百要不要?” 何大进生气了,头顶都要冒出烟来,不乐意,他不在这,大儿子和大儿媳这是造反啊。 唐三胖觉得这价钱可以了,毕竟租一年,五百一点也不贵。他看看宋金,宋金点点头,说:“成交。” 苗大翠以前也没租过房子,不知道租房的惯例是押一付一,又或者是押一付三,直接收了三人的五百块钱就美滋滋地领他们去了后头的土屋。 这间土屋是南方很常见的灰瓦泥墙屋子,中间一道大门,左右半米外有两面窗户,走进里面,还有个四方天井,左右又各有四间房。这间土屋左右是对称的,房屋构造也一样。 房子构造简约舒适,光线充足,但就是太破了。 三人推开门就迎来一波灰尘袭击,像女人的粉底扑哧扑哧往脸上拍了三层。脚踏地面,尘飞三尺,还有虫子大军迅速爬过。 抬头看去,瓦片有无数小裂缝小破洞,蜘蛛结网,虫蛹高挂。 恍若一间废弃已久的鬼屋。 何大进重回这里,瞬间想起跟媳妇白手起家,一砖一瓦盖房子的过往,感慨说:“真怀念啊。” 资深租房者唐三胖看看这坐北朝南的方位,还有瓦片泥墙,说:“这房子住起来一定冬暖夏凉。” 宋金板着脸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往外面走。 唐三胖问:“金哥你去哪?” “我要找那个胖女人退钱!这房子能他妈住人吗!” 骗子,都是骗子,房子卖他五十他都不要,那女人还好意思收他五百! 唐三胖说:“快要下雨了。” “吱——”宋金猛地停了下来。 ——往前一步落汤鸡,往后一步有瓦遮头。 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蹬着光亮的皮鞋回去了。 可恶啊! 4.第 4 章 第四章 要收拾近十年没人住的房子,是个大工程。 电线已经全被老鼠啃坏了,也没有自来水管,要清洗屋子,还得去屋外头的那口水井打水。 宋金不想惹得一身尘,就提了还能用的木桶去外头打水。等何大进和唐三胖把一间房的杂物收拾出来,宋金还没回来。 何大进跑到水井那一瞧,只见宋金蹲在井口旁,手里拿着拴木桶的绳子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他生气说:“我和三胖在里面累死累活的,你竟然在这玩水。” 宋金偏头瞧他,说:“什么叫玩水?这桶轻飘飘的,老浮在水面上,根本下不去,打不来水。” 何大进嘲讽一笑,快步走了过去,抓了绳子提起桶,用力往下一放。那桶口边沿渗了水进去,片刻就沉入井中。 宋金咋舌:“它欺负人啊。” “明明是你笨啊!”何大进问,“你到底是干啥的,这种事都不会。” 宋金捋了捋衬衫领角,说:“大土豪啊,所以我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 “大土豪?钱一定很多吧,儿女也一定很多吧,那你家里人怎么不报警找你?” 宋金吃瘪了,何大进不提还好,一提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对啊,他三个儿子,就没一个人来找他?对他的失踪完全不在意? 没良心的崽子。 他不服气说:“那你儿子也没报警啊,还有心情租房子给外人。” 何大进得意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在他舅家,以前我干过这事。” 宋金不信,他轻笑说:“那三天后再看。”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房子还得收拾。 井多年不用,岩壁长满了绿色苔藓,水暂时喝不了,得清洗干净井壁才能喝,但这水拿来洗房子擦拭家具足够干净了。 何大进对这个房子的构造和放置的东西了如指掌,先将能用的桌椅翻了出来,又在别的屋里找到一张木质大床。 杉树做的床虽然大,但材质轻柔,并不太沉。何大进四处拍拍,结实得很。唐三胖觉得新奇,问:“这都落这几年了?” “十年了。” “十年了还这么结实,以前的东西真好啊。” “亏得我把这房间封得好,不然早被老鼠抬走了。” 唐三胖不顾尘多,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经过他的体重认证后,称赞说:“挺好的,我们三个大男人睡也很结实。” “等等。”宋金说,“我要单独睡一张,我习惯了。” 何大进说:“你睡外头去,事多。习惯?你没媳妇啊。” “我媳妇早走了。”宋金不耐烦说,“有多的床没?没我自己去拼一张,不就是几块木板。” “你去呗。”何大进懒得伺候这个土豪,继续和唐三胖收拾床。 床虽然是木板拼的,但也用了十几枚钉子。何大进查看了一遍,说:“这钉子难拆,怕断在里头,但门小,这么搬搬不出去。” 唐三胖笑说:“那就把这收拾下,在这睡。” “那刚才收拾的屋子就没用了。” “有啊,不是放了桌椅吗,改天可以在那喝茶聊天。” “改天……”何大进说,“你打算长住啊?” “无所谓啊,就算我变回老头了,也能继续住的,到时候你不要涨租金就好,我穷。” 何大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了,唐三胖大概是个孤寡老人,所以才什么都能放得下,去跳河。他拍拍他宽厚的肩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寻死。” 唐三胖没说自己当时身患绝症的事,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大进哥。” 收拾了半天,扫出的尘都在外头堆了半天高。宋金去倒一桶碎瓦片灰尘时,瞧着门口被杂草侵占的院子,叹了一口气,这还得收拾多久才能收拾出个模样来。 这些杂草个个长得比人高,都能吃人了。 他回头对屋里喊:“何大进,你能不能去借两头羊或者牛来,把院子里的草给啃了啊?” 何大进边拍鸡毛掸子边出来,尘土飞扬,卷上了半空。他说:“你傻啊,吃了还得长,得连根拔起才行。 唐三胖说:“用除草剂可以吧?” “你有钱?” 唐三胖摇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那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宋金不吭声了,手头只有三十块钱的他们,怎么样才能解决三个大汉的胃? 难。 何大进下意识想抽烟,摸了摸腰,烟杆子不见了。他在衣角那擦擦手,有些窘迫,最后说:“去跟村里人买点米,然后我再去山上挖点野菜吧。” 宋金瞪直了眼,说:“吃野菜?这么惨?” “可不就是这么惨。”何大进掏了掏口袋,好在他抽烟,烟没了,但打火机还在,不然只能像牛那样生啃野菜了。 宋金抬头看向土屋背后的山,一眼就瞧见郁郁葱葱的竹林,漫山遍野,他说:“不能挖竹笋?” “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笋都老得不能吃了。”何大进又说,“我去找几根线,看看能不能套点什么小野鸡。” 唐三胖讶然:“这里还有野鸡?看来环境不错呀。” 何大进略有些自豪,说:“当然有,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有人见过野猪。不过我们没枪,见到野猪赶紧跑就对了。” 宋金皱眉,说:“为什么跑,野猪的獠牙也不可怕吧。” “可是它蛮横啊,跟野牛似的顶你,你怕不怕?”何大进不想再解释了,说,“你这人连一点常识都没!” “……我可是个博士!” “那禾苗什么时候插,稻子什么时候收?李子什么时候开花?桃子什么时候要剪枝?” 宋金被难住了。 何大进冷哼一笑:“死读书。” 说完他就拍着鸡毛掸子回屋里去了,回过神来的宋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又不是农业博士!” 他话音落下,何大进没搭话,倒是后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哇,新来的道友原来是个博士?” 唐三胖朝院子外看,只见是四五个青壮年,三男两女,怀里还各自抱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看样子确实是来找他们的。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快一步,微微笑着朝他们伸手,说:“我叫戴长青,我们都是从城里来何家村生活的外来客,俗称修仙。听说村里来了新道友,按照惯例,过来温居,以后互相照应。” 宋金看看跟在他后头的四个人,都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看起来确实像是从城里来的。唐三胖说:“你们好啊。我们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全是灰尘,不方便请你们进去喝茶,实在不好意思。” 戴长青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家既然来了这,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你们刚住进来肯定很忙,我们来打个招呼就走,改天再来好好做客。” 唐三胖乐呵说:“欢迎欢迎。” 旁人说:“那东西我们放这?” “东西?”宋金的眼亮了。 “对,都是一些吃的,温居嘛。” “吃的?”唐三胖的眼也亮了。 戴长青挑了个青草葱郁的地方,让大伙把东西放下,说:“我们也不多待了,等你们忙完,再好好聚聚,喝点小酒。” 唐三胖乐呵说:“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戴长青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事来,说,“在这村里像我们这样的,加上我一共有六个。还有一个没来,叫颜久,年纪还小,特怕人,也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们别见怪。” 宋金见他特地提起,倒觉得戴长青太懂人情世故,看似面面俱到,但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戴长青说完该说的,就领着众人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们要是有事就去哪哪找他们。 宋金和唐三胖客气礼貌地送远了他们,等瞧不见他们了,赶紧回来去看道友们带来的礼物。 东西共有五件,唐三胖打开一个,闻到了甜甜的米酒香味,一瞧是醪糟。再打开一个,是条新鲜的鱼。 茶叶、李子、葱油饼。 饼还是热的,估计是刚做好。唐三胖分成三份,自己叼了一份,拿了一份去给何大进。 宋金蹲在食物一旁翻了翻,没有米。吃惯了米饭的他只想要米,不过至少第一顿勉强算解决了。他想着,吃起了葱油饼。 咦,倒挺香。 在清理房间死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何大进听说有人来温居,一听是那些城里的小年轻们,说:“他们在村里不怎么出门,也不干活,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现在网络时代,有很多足不出户就能赚钱的活。”唐三胖说,“刚才有人送了条鱼给我们,大进哥,这里是不是有钓鱼的地方,我可以去钓鱼当菜。” “有啊,你沿着山脚往右边走,有个湖。”何大进不放心说,“你可千万别又跳河。” “不会的,你放心吧。”唐三胖说,“我可以去跟道友们借根鱼竿,要是钓了很多鱼,我就拿市场去卖,嘿嘿。” 何大进笑了一声:“城里集市到处都是鱼,谁要。” “这可不对,现在的人讲究天然食品,要是听说是乡下湖泊纯天然无污染的鱼,立马能高价卖掉。” 何大进吃惊了:“真的?” “对啊。” “那今晚我们去捞鱼,明天卖鱼去。” 这时宋金走了进来,听见他们要去卖鱼,说:“先声明,我可不去。” 何大进问:“那你要吃饭吗?” “吃啊。” “那你今晚老老实实跟我们去捕鱼,明天一起去卖鱼,否则别想吃饭。” 宋金顿了顿,想到自己一个堂堂集团大佬,却即将满手鱼腥味,不由一抖。 这日子没法过了! 5.第 5 章 第五章 到了中午电闪雷鸣,终于下起了大雨来。村里没有修水泥路,雨一下,路就变得泥泞,坑坑洼洼。 宋金连门都不想出了。 但房屋多年没人住,瓦片碎的碎,破的破,也没几块好的,坐哪身旁都漏雨。他挤在大门屋檐下的小石墩上,前后左右都在滴雨,湿漉漉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何大进已经跑上头去修屋顶了,修到他那块,噼里啪啦得响,宋金更烦了。 他抬头喊:“你就不能等天晴了再修啊。” 一会传来何大进轻蔑的回话:“屋顶就是得下雨天修,才知道哪儿漏水。你不帮忙还瞎嚷嚷,你这叫什么来着……四什么五什么来着……” 宋金皱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怒了:“我就从来没干过这个!你个泥腿子。” 农民干活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常卷起裤腿在泥地里干活,久而久之就有了泥腿子这个喊法。但多带着蔑称的意思,宋金这等于是骂人了。 唐三胖说:“金哥,我们中国人,祖上十八代谁不是乡下人呢,这是骂祖宗了。” 宋金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但理智告诉他除了这不用查身份证,去哪都容易变黑户。就算是买假丨身份证也得要钱。他长叹一口气,“寄人篱下啊——” 不等他感慨完,何大进已经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浑身都淋成了落汤鸡。 宋金见他浑身湿透,动了动嘴没再跟他吵了。 何大进比他能干他知道,也吃苦耐劳,但说的话也难听。 没法有好感,却也没法理直气壮讨厌他。 “好饿。”唐三胖中午吃了点鱼,但没吃米饭,不耐饿。本来说要去换米的,结果下起了大雨,农户都忙着收谷子收花生去了,没人得空。他问,“大进哥,现在我们干嘛去?” 何大进说:“晚上去捕鱼,可没网,别人也不会借我们。那鱼竿你也别借了,万一断了没法赔。我们织几个鱼篓去放着,我去砍竹子。” “我去帮忙。”唐三胖问,“金哥你去吗?” 何大进说:“把‘吗’字去掉,不去也得去。” 宋金没吭声,他可不想吃白食。 山上全都是竹子,郁郁葱葱长满一山。盛夏时节,被雨水一浇灌,叶子不是翠绿色,而是变成了墨绿色。 风一刮,刮落叶子上的雨珠,哗啦洒了三人满头。 三人中,何大进个头最高,也瘦,五官说不上俊气,但十分端正爽朗。 唐三胖面相敦厚,身材更敦实,耳鼻眼看着倒不油腻,反而有种弥勒佛般让人觉得亲近的感觉。 宋金是三人中的颜值担当,一米八的个头,匀称的身材,俊朗的脸庞,开口声音好听,闭口时气质沉稳可靠。 然而现在三人都成了落汤鸡,毫无颜值可言。 宋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一寸高的泥地,光亮的皮鞋早就被糊成了泥墙,每一步都要忍受脚底泥泞的纠缠。 唐三胖走得也不轻松,他本身就胖,三百多斤的体重让鞋子深陷泥坑,仿佛走的是沼泽地。 等两人气喘吁吁走了十几步,一抬头,健步如飞的何大进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听见竹林中,有竹子被砍得簌簌发抖的声响。 宋金抹掉满脸雨珠,说:“这人属牛的吧。” 唐三胖想了想,说:“我们都是七十二,属狗。” “……我去你妈的。”宋金抬腿就要踹他,谁想鞋底被糊糊吸住了,脚抬起来了,鞋还陷在泥坑里。 什么破地方! 宋金和唐三胖千辛万苦来到竹林,何大进已经伐了两根竹子,把枝叶全削干净了,一见他们就说:“扛回去吧。” “我想歇会。”唐三胖坐在厚实的竹叶堆上,也不知道身上的是汗还是雨,抹了又抹。 何大进说:“三胖,你就该多动动,跟我去果园,准能瘦……”他说着突然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种的一片果山,目光远眺,还能看见他的果山。 农历六月正是李子、桃子丰收的季节,这雨一下,李子桃子都要“开口笑”了——裂出一道道口子来。 品相不好的水果就算再好吃,也卖不出高价。 何大进重重叹了一口气,想起大儿媳说的话来,辛苦一年,一场雨就能让你白费劲,进城打工多省心。 宋金自从碰见何大进,就没见他丧气过,总是精力无限,像无限充电的电池。这都一晚没睡,还能收拾屋子、做午饭、修屋顶、砍竹子。 见他叹气,一点都不习惯,还有点不自在。 他问:“叹什么气呢?” 何大进想摸自己的烟杆子,没有,烟瘾犯了。他说:“没啥。” 说了也没用,说了难道这雨还能停吗? “走,扛竹子,回去还得削成竹篾,编成竹篓,没时间了。” 宋金这次没抗议了,这不都是为了活下去,更何况肚子饿,没力气再跟何大进拌嘴了。两人难得握手言和,正想着唐三胖怎么没出声,一瞧,不知什么时候唐三胖已经躺在竹叶上,以雨为被,睡着了。 宋金和何大进咋舌。 这也太随遇而安了吧。 宋金和何大进扛了两根竹子回去,唐三胖也没醒。何大进怕他睡死过去,把他叫醒了。唐三胖揉揉眼,起身问:“你砍好竹子了?那走吧。” “……” &&&&& 削竹篾是个技术活,何大进在屋里的废弃物里找到一把柴刀,磨亮了后依然锋利,伐竹很快,削竹篾也很快。 他手起刀落,“嘶啦嘶啦”地划过竹子,劈出一段段竹子,再削成一片片竹篾。 宋金和唐三胖边在旁边烤衣服边瞧,动作太干净利落,隐约有种侠气,不由得就看得入神了。等宋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看人削竹子削了半天,顿觉自己奇怪得很。 他咳了一声问:“今晚晚饭怎么办?” “我想吃米饭。”唐三胖说,“等会烤干衣服,我去换点米吧。” “成。”宋金说着就往裤兜里掏钱,摸了好一会,手都没抽出来。 何大进见他手在兜里放了半天也不掏出来,问:“钱呢?” “没……” “没什么?泡烂了?”何大进差点跳了起来,“钱!” 宋金终于抽出了手,但是手里空荡荡,根本没有。他说:“大概是……掉了。” 何大进瞪直了眼,气得跳了起来:“宋金!你个蠢蛋!” 宋金心里尴尬,可又拉不下面子,说:“不就是三十块钱。” 何大进举着柴刀冲他嚷:“三十块钱是我们全部的钱!可以换15斤米,三斤猪肉,两斤油!你这人到底会干啥,什么都不会!活了72年,会干啥,会干啥?” 宋金被他手里的刀晃得眼都直了,真怕他一个冲动把刀扔过来。他躲躲闪闪说:“我只会赚钱,花钱,哪像老哥您,十八般武艺都会。” “那你倒是去赚钱啊。” “我……”宋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赚钱的办法,这穷乡僻壤的,要不是亲身来,他还真不知道在市区几十里地外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何大进怒火没消,又质问了一遍:“你倒是去赚钱啊!” 宋金生气了,“嚯”地站起身,把还没完全烤干的衬衫迅速穿好,说:“你太欺负人了,散伙!” “散就散,做你的大土豪去吧。” 宋金咬牙,这一咬察觉是真牙不是假牙,瞬间出戏。 ——老天让他变成年轻小伙,到底意义何在呀。这么作孽的话,还不如让他维持72岁的身体。 宋金暗暗叹气,朝唐三胖说:“保重,我走了。” 唐三胖懵了神:“金哥别走啊,我们三个不是一伙的吗?” 宋金说:“三个和尚没水喝。” 他留下来也没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他最擅长赚钱的事都没法做,还把钱弄丢了,他还能做什么?宛如废物,有什么脸留下来。 唐三胖留不住宋金,追到门口了宋金也没停步。见他还要跟,拍拍他的肩膀说:“三胖,别再寻死了,好好跟着何大进,他不会让你饿死的。” “别走了金哥,你说的,没银行卡没身份证没户口本,能去哪?” 宋金摇摇头,还是走入雨中,离开了这间灰瓦土屋。 唐三胖瞧了许久,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伙伴。他回到屋里,何大进还在削竹子,见他一个人进来,哼唧说:“走了更好,你伤心什么?” 唐三胖坐回小矮凳上,好一会才说:“金哥心眼不坏。” “我晓得,但嘴贱,还怕吃苦。”何大进“嘶啦”地削下一片竹子,往屋外头看,大雨磅礴,雨雾绵绵,这都快天黑了,雨也不见停。 他时而瞧看,雨不停,还是不停。 宋金还是没回来。 该不会真是被他骂走了吧。 可是他能去哪? 何大进边削边想,锋利的柴刀又一次“嘶啦”往下划。突然手指吃痛,低头一看,食指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往外涌,瞬间染红了整个手掌。 正扒拉着竹篾的唐三胖抬头看去,差点跳了起来。 “大进哥!” 6.第 6 章 第六章 要是何大进的手再歪点,手指都可能被柴刀给削下来,但现在受的伤也不轻,鲜血直淌,把手掌都染红了。 何大进见唐三胖慌张,说:“没啥事,就是削了点皮。” “都流这么多血了还说没事。” “你去外头拔点艾草回来,捣烂了给我敷上。”何大进紧紧掐着受伤的手指,说,“快去。” 唐三胖急忙跑外头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长得最茂盛,但夏天里也有,作为一种药用野草,在农村随处可见。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当一件东西你要用时,就会发现它会隐身一样,怎么都找不着了。 冲进大雨里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都没瞧见艾草,倒是看见坐在路边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树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还以为唐三胖是来追自己的,身体一偏,斗气说:“我可不回去,再被何大进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大进哥受伤了。”唐三胖比划了一下,“削竹篾子,手被柴刀划伤,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顿:“伤得那么重?那怎么不去医……”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别说现在黑户的他们去不成,也没钱去。 “大进哥让我来找艾草,先把血给止了。” “那你还站这干嘛?走啊,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见宋金已经钻草堆里找,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讨厌总是爱发号施令不干活的宋金,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的,他对谁都一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不过这会对一向爱护形象却一头钻进草里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实宋金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而且说要走,也只是斗气,不是真的生气,肚量还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弯腰找草药,顺嘴问:“金哥你不是说走吗?怎么坐在路边发呆?” 宋金迟疑了会,才说:“村里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门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给唐三胖,说:“我不进去,我不要被何大进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进去。”唐三胖拿了艾草进去,用路上捡的干净石头砸烂艾草,给何大进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药,不一会何大进的手就不会冒血了。唐三胖还没把剩余的草药放好,就见何大进又拿起了柴刀,他赶紧制止,说:“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么,还有一堆活要干。”何大进挪开他阻拦的手,说,“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农忙收割,手背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去卫生站包扎下,就继续干农活。我们可没你们城里人这么矫情。” 唐三胖说:“也不是矫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呗。” 何大进没听,执意拿起柴刀要继续削竹篾。大门背后有人悠悠说:“手起刀落,伤口再撕裂一次,那血又哗啦啦往外流。再敷药,止血,然后再撕开……啧,你这是要急死三胖。” 何大进探头往大门瞧,骂道:“你是老鼠吧,不敢见人。” 唐三胖悄声说:“刚才金哥一块跟我去给你采药来着,听见你受伤二话不说就去找药。” 何大进微顿,没再嘲讽外头,大声说:“没走就进来生火!” 一会宋金出现了,已经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但在唐三胖看来,就算是湿身,也是个肉眼可见肌肉的大帅哥。他默默看了自己一眼,只看见紧贴的湿衣服把他浑圆的大肚子弧度全都勾勒了出来。 像一个大冬瓜,跟宋金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呀。 宋金慢慢坐回刚才自己的凳子上,瞧了一眼何大进的伤口,说:“不用打破伤风?” “不用。” 唐三胖问:“要不去医院缝一针吧。” 何大进没好气说:“你俩烦不烦。” 两人没吭声了。 唐三胖把艾草拾掇到一旁,瞧瞧已经堆了半腿高的竹篾,说:“大进哥教我们编鱼篓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何大进也有这个意思,他看着宋金问:“你学不学?” “学啊,我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宋金又说,“我学的一定比三胖快。” 何大进不屑一笑,这人自大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编鱼篓不用太大的力气,但需要技巧和耐心。 先挑几片竹篾做底,再一根一根地缠,等缠出底部来,慢慢往上收,缩小空间。 竹篾编的篓子不用特地留缝,水也能自己流个干净,要不怎么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金信心满满地织鱼篓,以为能比唐三胖快,毕竟胖子给大众的第一印象就是笨拙。然而他不知道织这篓子更需要耐心和细心,他手快,和竹篾擦了几次,手背都被擦出四五条小红痕来了,看着不疼,但一碰还挺疼。 缠了五六根竹篾后,他就不耐烦了,暴脾气又上来,再一瞧唐三胖,只见他才编了四根,但竹篓织得齐整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哇,妖怪。 宋金压下急躁的脾气,放慢了速度慢慢编织。 费了两个小时,两人才快把竹篓织完,这个时候何大进才接手,给它们收了口子。 两个并不算太漂亮但好歹看得出是篓子的鱼篓出炉了,宋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的,他问:“要不多练练拿集市卖?” 何大进说:“城里不稀罕这些,一没有用处,二又土。” 宋金想了想,倒也是,他家也不在墙上挂这些,都是放置一些古董名画,谁要放个鱼篓。 他又问:“没有能靠手工赚钱的活?” 何大进说:“有啊,电视里那些宣传传统手艺的节目不是说了,烧瓷器、雕核桃都是手艺活,能赚钱,赚大钱。但是——我不会。” “……” “那你除了编这些还会干什么?” 这话问到何大进的心坎里了,对啊,活了七十多年,除了会下地干活,编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篮子,他还会做什么?何大进说:“种果园吧。” 宋金意外了:“哟,你还有果园。” “盘了三座山头,种一些李子桃子,可是老了,干不动了,儿子又不肯接。”何大进说着叹了口气,有种白费心血的不痛快感。 唐三胖一想,问:“那你消失了,果园谁打理?” “没人。” “那可惜了。”肚子很饿的唐三胖舔了舔嘴唇,说,“你家桃子很甜啊,浪费了。” 宋金也叹气:“浪费了。” 身为果园主人却不能踏进自己的果园,想想就没法开心。 何大进没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他起身说:“我去湖里放鱼篓,运气好说不定明早能喝到鲜鱼汤。” 唐三胖说:“那我继续织。” 宋金无法,说:“我也来。” 两个人其实都想问——今晚吃什么? 道友们送来的茶叶和醪糟总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空腹吃。李子已经在刚才织篓子时吃掉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何大进也饿,他爬到山脚另一边的湖泊时,胃有点抽。 虽然是年轻人的身体但灵魂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一天没吃米饭,心理上总觉得什么都没吃,饿得慌。 他拿了棍子在泥地里挖出几条蚯蚓,放进鱼篓里,往里头放了块石头,用藤条缠住鱼篓口子,就扔湖泊里。 “就赏两条鱼吧。”何大进念叨完,又补了一句,“最好三条。” 他往回走时,见有野菜,一路采回来,还摘了不少。毕竟这年头没什么人吃野菜了,山上多得很。 他走着走着,就瞧见远处也有人个人蹲在地上,像是在跟他做一样的事。 那人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生,但皮肤白净,不像是村里常年晒太阳的娃。 那少年也发现了何大进,猛地抬头看见他,顿了三秒,猛地转身就跑。怀里的野菜边跑边掉,他也不停下来捡。 何大进摸摸自己的脸,生气了:“我长得有这么丑吗?” 何大进长得当然不丑,要不是肤色太黑,还算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不过刚才那个小伙子是谁? 为什么跟他一样凄凄惨惨地摘野菜? 回到土屋,唐三胖见何大进摘了一怀的野菜回来,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接了过来就去井水那洗。 何大进找了个破锅,只能放一点水,但好歹能把菜给烫了。 没油,没盐,没佐料,就这么吃了一顿水烫菜。 宋金已经不觉得自己惨了,没东西吃才叫惨! 天色渐晚,雨也停了,只有一套衣服的三人干脆去把衣服洗了,光着身子继续待火堆旁,把衣服给烤干。 何大进想到刚才路上碰见的小年轻,说:“我去摘野菜的时候看见有个小伙子也在摘野菜,不是村里人,一瞧见我就跑,像见了鬼。” 宋金听后直瞧他,瞧着他大黑炭一样的脸,学着他的语气说:“把‘像’字去掉。” 何大进一听,脸更黑了:“你可闭嘴吧。” 唐三胖说:“不是村里人?” “不是,大概是那些‘辟谷’的人吧。” “上回那位戴先生领着四个道友来过,好像没有小年轻……”唐三胖突然想起戴长青特地提起的那个小伙子来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那小伙子叫颜久,听说特怕人。” 何大进说:“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不是该念书的年龄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宋金淡淡说:“厌世、逃避嘛,如果是家里人支持的,还用得着吃野菜吗?”他突然舒坦了一口气,说,“听见有人比我还惨,心情好多了。” 何大进说:“你这人心眼不好。” “嘿嘿,谁在乎。”宋金将底裤翻了个面,继续烘烤。 “咚咚。”木门被敲响,门外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道友你们在吗?我们今晚开茶会,你们也一起来吧。” 三人一顿,互相瞧了眼对方精光的身体。 白的黑的胖的。 顿时一片混乱。 “姑娘你等会!千万别进来!!!” 7.第 7 章 第七章 三人乱作一锅粥,可衣服还没烤干,总不能穿一条底裤就跑去跟人家小姑娘说话,这不是耍流氓吗? 但衣服湿漉漉的搭在身上,也没法去茶会。 “屁事多。”何大进骂了一句那些隐士,“饭都吃不饱还喝茶,这搁五十年前,早被人拉去学习教育了。” “这叫陶冶情操。”宋金说,“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那你去参加茶会,我不去。”何大进放弃穿湿衣服了,他把衣服往凳子一搁,不干了。 唐三胖想了想也说:“我也觉得没法去,一来以后联络感情的机会还有,不用非得现在;二来我们没第二套衣服了;三来穿着湿衣服去,容易得风湿。” 一说风湿宋金和何大进就觉得腰酸背痛。 宋金也不想就这么穿着去,他的可是白衬衫,全贴肉上了,耍流氓,耍流氓。 他细想一下,说:“那就拒了门口那小姑娘,免得她一直等。” “那你去吧。” “为什么我去?” 何大进想说因为你话多,话没说出口,隐约察觉到他要怼人的唐三胖立刻插了一句:“因为你是我们当中长得最帅的。” 宋金不由抬眼,帅了那么多年,听过很多赞美的话,临老了也有人夸他是帅老头,但帅老头和帅小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欣然接受了称赞,愉悦说:“行,我去。” 宋金走到大门那,打开一条缝,稍稍偏头,从门缝里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的确是白天跟戴长青一块来的道友。他说:“姑娘,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在外头淋了雨,正在里面烤衣服,不能让你进来了。” 那姑娘瞧了门缝里的人一眼,只露了半张脸,但棱角分明,眉峰峻冷,眼神幽深,根本就是个霸总形象。再一看,还能看见他光洁裸丨露的肩头,宽厚,充满了力量。 不等她再多看两眼,就被旁人挤了一下,把她挤出了宋金的门缝视线外,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也是何家村六大道友之一。 “道友,那你们赶紧换衣服去茶会呀,我们一周开一次茶会,也没什么特殊的,就大家聚一聚,错过这次可就要等下周了。” 宋金笑了笑,客气说:“我们出来的急,行李忘带了,就这一套衣服。这次茶会实在不好意思,去不了了。” 道友恍然,说:“那确实没办法了。” “可惜。”宋金叹气。 姑娘临走前特意慢步路过门缝,往里头瞟了一眼。在背后火光的映照下,肩膀似乎显得更加结实,孔武有力。 但转眼门就关上了,像是连多看她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漂亮姑娘深受打击。 对小姑娘毫无念想的宋金回到火堆旁,大夏天烤火热得慌。唐三胖问:“打发走了?” “嗯。”宋金问,“明天我们做什么?” 始终以填饱胃为第一任务的唐三胖说:“我早起,去摘野菜。” 宋金略一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说完就看何大进,何大进下意识避开两人眼神,说:“我自己安排。” 宋金和唐三胖看看他受伤的手,以为他要么是想休息要么是要留家里织鱼篓,就没说什么。 等衣服烤干,三人就去睡觉了。 木板床又硬又扎人,何大进睡得香甜,唐三胖勉强能睡,宋金是完全睡不着。 这破床,还不如睡地板! 没有多余的床,也没有松软的垫子,只能将就。 但大概是两天都没怎么休息的缘故,在满心不忿中,宋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屋外雨水渐停,月亮从乌云背后露了脸,到了下半夜,月色皎洁,映得地面一个个小水坑一片银白。 安静的村子悄无声息,人睡了,畜类也睡了,连虫鸣声,都渐渐平息。 幽静祥和,夜色正好。 &&&&& 一早起来,唐三胖神清气爽,果然吃了东西再睡觉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宋金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 脖子也要断了。 他坐在床边揉了半天脖子和腰,像身体又变回了70岁。他说:“我要疼死了,今晚打死也不睡这床,疼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三胖,有药油吗?” 唐三胖立刻摇头,说:“要不问问大进哥有没有什么草药能缓缓?咦,大进哥呢?” 何大进不在破屋里,天不亮他就起床了,踩着月色去了他一直惦记的果园。 下那么大的雨,正值丰收的桃子要么掉在地上,要么在树上直接裂开了嘴,看得何大进眼睛都湿了。 今年天气好,收成也顶好,没想到临丰收下了这么一场太阳雨,一会大雨一会暴晒,再好的果子也撑不住这么折磨啊。 何大进蹲在还滴着雨滴的桃树下,心情沉重地看着满地的桃子。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原来的身体,回到原来的生活,那样才能继续回来照顾他的果园。 这里的果树,是当年他和老伴一块种下的。 一起开的山,一起挖的坑,一起栽的苗。 苗刚栽下,老伴就得病过世了。临死前她让他别种果园了,一个人种累。 可何大进想,老伴没了,果园没了,那好像老伴就真没了——虽然人死了就等于没了,然而他还是舍不得那片两人一起栽种树苗的地方。 现在看着满地掉落的果子,何大进心里难受得很。 他站起身,检查着桃树李树剩下的果子,还是有很多顽强挂在树上的。 可如果他十天半个月都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那这果园也废了。他的儿子儿媳可是一个都不会来干这苦活的。 想到这,何大进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难受。 …… 唐三胖和宋金不怎么认识野菜,采的也是昨天何大进摘的那些。这一片山脚摘下来,倒也勉强够他们吃一顿,至少不会饿死。 山脚的村庄隐约传来鸡鸭鹅叫声,听得唐三胖舔了舔唇,想起了烧鸡烧鸭烧鹅,酱鸡酱鸭酱鹅,炒鸡炒鸭炒鹅……焖……蒸……炖…… 饿…… “三胖,这是什么?” 唐三胖听见召唤,回过神走到宋金一旁,跟他一块蹲下,瞧着眼前粗细不过手指,高有半个手臂那么长的褐色小东西,左看右看,说:“像竹笋。” “我看也像。”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嫩的竹笋?” “管它呢,先挖回去再说,何大进说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也不重,你瞧这半坡上都是。” 唐三胖一眼看去,确实很多。他说:“那就拔吧。” 两人不知道这能不能吃,折了一小把就没继续费力气了,他们怕不能吃白费功夫,要是能吃,这玩意也不会跑。 等两人摘了野菜回到小破屋,何大进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敞亮的大堂织鱼篓。 唐三胖刚跨进门槛,就停了步子,鼻子一动,眼都亮了,说:“桃子。” 他往左右一瞧,在门的右侧发现了满满一筐的桃子,差点跳了起来。 “大进哥你去哪摘的?这么多!” 专心织篓子的何大进没抬头,说:“去我果园里捡的,下了大雨,掉了一地熟桃子,还有开了嘴的桃,我捡了一些。” 唐三胖把手里的野菜竹笋放下,抱了一堆桃子去水井那洗。洗的时候忍不住吃了一个,贼甜,甜得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宋金拿了根竹笋拍了拍何大进的腿,问:“这东西叫什么,能吃吗?” 何大进瞧了一眼,说:“这是苦笋,能吃,不过苦得很,比黄连还要苦。你要能吃苦,放点肉去炒还成。” “也就是说能吃对吧?”宋金不屑说,“能有多苦,苦得过广东凉茶吗?” ——广东凉茶的苦可以让他记一辈子,他就没喝过那么可怕的凉茶,那根本不是苦,那是一种让你怀疑自己味觉的神奇味道。 唐三胖洗了桃子回来,三人一口气吃了十几个,肚子填了满满一肚子甜味。等吃了桃子,何大进说:“昨晚放的鱼篓应该有鱼,我去瞧瞧。” “等等大进哥。”唐三胖把嘴里的桃子咽下,说,“你手还没好,不能下水,你告诉我位置,我去瞅瞅。” 何大进也想多织几个鱼篓,就把地点指了给他。 宋金更喜欢跟唐三胖待一块,也没留下,跟他一起去湖那边看鱼。 临近山脚的湖泊很好找,绕过山脚,就能看见湖了。 两人走到湖边,看见树上缠着两根藤条,藤条另一头沉入湖泊,估摸就是何大进放置的鱼篓位置。 两人各拿一根,将鱼篓缓缓收回。 他们满心以为能有鱼,至少有一条吧。可没想到,鱼篓里除了原先放的石头,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根手指大的鱼都没有。 “中午没鱼吃了。”唐三胖有些失望,那么大的一个湖泊,怎么就没鱼呢。 “何大进一点都不靠谱。” 宋金把鱼篓一扔,唐三胖将它捡起,说:“大进哥说了,得挖几条蚯蚓放进去,走吧,我们去挖蚯蚓。” 宋金想到蚯蚓那油腻湿滑扭来扭去的身体就觉得一阵恶寒,说:“我可不会碰那玩意。” 说完他就走了,生怕唐三胖一个期盼的眼神他就心软回头。 唐三胖没喊他回来,自己拿了棍子去挖蚯蚓,边挖边祈求:“要有鱼啊要有鱼啊,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不远处,在树丛里蹲了老半天的少年一直盯着湖泊那边,等着那个胖子离开。 少年的怀里,抱了一条鱼,正张着嘴,无力地摆着尾巴。 那是刚从鱼篓里偷来的鱼。 肥美无比。 中午有肉吃了。 8.第 8 章 第八章 唐三胖把放了蚯蚓的鱼篓重新放回湖泊里,满怀希望地回到了小破屋。 早他一步回来的宋金已经去把苦笋洗干净,剥了外衣,正下锅水煮。剥掉黑褐色笋衣的竹笋跟一般剥掉外衣的笋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因为细,显得嫩,无形中更让人增添了食欲。 宋金怎么都不相信这竹笋会难吃。 唐三胖见了笋,也坐在一旁,边给何大进顺竹篾,边盯着锅里。 何大进说:“你俩也太馋了吧,不是说早上吃了野菜吗,刚又吃了那么多桃子。” 宋金的注意力都在锅里,没有跟他开怼,说:“不开荤,饿得快。” “我十天半月不吃肉也没啥。”何大进瞧了两人一眼,他俩看起来比他有钱,肯定顿顿吃肉,这胃已经习惯了有油水。他又多瞧了唐三胖一眼,说,“三胖,你要少吃点,减肥,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唐三胖笑笑,说:“我天生有胖子的基因,喝水都胖,瘦不了。” 何大进说:“人怎么可能瘦不了,你跟我去下地干活,不出一个月,准瘦。” 唐三胖光这么一听,就觉得脊背冒虚汗,讪笑说:“我觉得再这么过下去,我也准瘦。” 这话有道理,何大进没说什么了。以他们这种伙食,想胖都难,吃再多顿,也都是素的,没油水,胖不了。 “笋好了笋好了。”宋金用小树枝劈成的筷子夹了几根起来,一一放在香蕉叶子上晾凉。 用水焯过的竹笋变软了些,不变的依旧是白嫩的外形,十分诱人。 唐三胖用手拿起一根,吹了吹热气就放嘴里,牙齿一嚼,竹笋的汁液就浸了半根舌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瞬间席卷整条舌头,整个嘴巴。唐三胖的胃猛地一收,差点吐了出来。他急忙偏头,把嘴里的笋“呸呸”了几口吐掉。 “苦啊——” 宋金不信,“有这么苦?”他说着也夹起一根,狐疑地放进嘴里,一咬,苦水卷舌。 “呸呸呸!太他妈苦了吧!!” 织着鱼篓的何大进嗤笑:“要不怎么叫苦笋。不过这笋啊,苦中带甘,等你们‘呸’完了,再回味下。” 宋金一点都不信,这苦了吧唧的东西还会甘甜?骗鬼啊。没等他骂出口,忽然觉得口味略有点甜。 他呷巴了一口,咦,竟然真的有点甘。 不过他不会再吃第二口苦笋了。 唐三胖也不想吃了,他问:“跟肉一块炒好吃吗?” 何大进摇头:“也苦,但带点香气。” “算了。”唐三胖无力说,“我不爱吃苦味,我连苦瓜都不爱吃。” 何大进说:“苦瓜焖肉,好吃。” 唐三胖摇头,酸甜辣都行,唯有苦不行。 何大进这才想起他们刚才是去拿鱼了,问:“没有鱼?” 宋金骂道:“有个屁。” “怪了,平时我们想吃鱼,随便放个鱼篓就有了。而且现在农忙,村里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没人去那边放鱼篓,就我们两个篓子,竟然没鱼……” 宋金已经不相信他了,也不信他们能免费吃上鱼,他说:“别织了,两个篓子都没鱼,还妄想有剩余的鱼拿去卖。” 何大进没听,说:“傍晚再去,一定有。” 唐三胖说:“那我傍晚再去看。” 宋金幽幽说:“还不如吃桃子呢。” 说着他就去框里拿了几个桃子,准备去井边洗洗。人刚出门,就瞧见苗大翠往这边走。苗大翠一见他,原本走着大阔步的她立刻收了收步子,一小步一小步走到门前,问:“我来瞧瞧你们住的习惯不习惯,这里很久没人住了,老鼠多。家里有多的几包老鼠药,我给你拿来。” 宋金一手接过老鼠药,说:“谢了。” 苗大翠还没多问,就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桃子,也没多想这是自家的,还乐呵说:“你们倒厉害,能摘着野桃子,这是从哪摘的?” 宋金这才想起这桃子就是她家的,大有做贼的感觉,僵了僵,说:“就山上那。” 反正桃子都长一样,难道她家桃子还有特殊标记不成。而且桃子是何大进的,他做贼心虚做什么。 宋金送走苗大翠,连桃子都忘了洗就回去了,说:“刚才你大儿媳来了,送了三包老鼠药来,她还问桃子是在哪摘的。” 唐三胖紧张问:“没露馅吧?” “没,这桃子又不是只有他家才有。”宋金坐下说,“不过得小心点,我看你大儿媳不是善茬。” 何大进抬头说:“她这么抠,竟然给你拿东西,稀奇。” 唐三胖笑了两声说:“金哥这张脸,比得过当红明星。” 宋金当即挑眉说:“那是当然,当年我走在街上,还有人问我想不想做电影明星。” 宋金遥想当年,总觉得现在虽然脸年轻了,但心已经老了,对那个花里胡哨的世界不感兴趣。现在他想最多的,是怎么填饱肚子,其他的都懒得去想。他叹道,“还是得赚钱啊。” 唐三胖说:“难,没有本金,也没有门路,没有身份证,让我去街上多晃两圈我都慌。” 何大进揶揄宋金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那嘴巴能说会道吧,倒是靠嘴巴赚点钱回来。” “我倒是想,不对……让我想想。”被人这么一刺激,宋金倒真想出了个办法来,他用脚踢踢何大进正织的篓子,让他抬眼看自己,说,“你不是说你走了后果园就没人打理了吗?那我们可以去接手啊。” 何大进一顿,问:“怎么接?” “找你儿子谈呀,反正园子在那荒着,我们去接过来,给他们打理,然后卖的水果钱二八分,我们八。” 唐三胖来精神了,说:“金哥这个提议可以。” 何大进没想着可不可以,第一反应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他的果园了。一会他回过神来,才说:“这果园不赚钱。” “怎么会不赚钱?” “这两年地方扶贫,栽种果树,我们这几个村庄的人都去种果树了。附近水果市场泛滥,价格不高。卖不了好价钱,就请不起工人摘果,没工人摘果,果子就烂在树上,电视上说着叫什么环来着?” 宋金说:“恶性循环。” 唐三胖说:“不碍事,我们走网商。” 何大进问:“什么网商?” “网商售卖呀,现在在小年轻那特流行这个。”唐三胖孤家寡人一个,要是不与时俱进,出门都不知道东南西北,每次一有什么新鲜词新鲜事,他总要努力跟随潮流,这才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何大进的身和心都被禁锢在了这村庄里,年纪也大了,目前的认知用来过日子足够用,所以不爱吸收新鲜事物。 宋金虽然是个商人,但身为董事长,早就不怎么管事,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在潮流方面,懂的不比唐三胖多。 唐三胖如数家珍,说:“好比你种的桃子,不是软的,是硬的,更好去网上卖,快递颠三四天也没事。” “啥?”何大进有点懵,“谁会去网上买桃子?桃子这东西全中国都有吧。” “可物价不同呀,有些地方的桃子要卖十块一斤,有些七八块钱,我们的便宜些。而且要是跟快递大量合作,有优惠。”唐三胖说着,见两人一脸茫然,根本不懂这些的样子,他继续耐心说,“网商的好处就是利用网络,可以把货发往全国。就算地方价格低,也可以销售到外地。钱赚的不多,但至少不会滞销。” “可以啊三胖。”宋金听得津津有味,隐约想起儿子好像跟自己提过公司的结构和运作太过老化,需要注入新的活力。 但当时他一口就拒绝了,还骂了他一顿,骂他急功近利。 公司的业绩年年高涨,怎么可能老化。 可现在唐三胖说的东西,他都不懂,他竟然不懂。 隐隐的让他心里慌了一下,像要在儿子面前低头了。 何大进还是茫然,问:“我还是不懂,这要怎么做?” “慢慢来不急,我……”唐三胖突然没了精神,耷拉着脑袋说,“别说没网络,我们连手机都没啊,开不了网店,没法挂物品信息上去。” 说了老半天的网络世界,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网络。 仿佛纸上谈兵,一点用处都没。 横竖都不懂的何大进说:“但果园也可以接过来,就算不为了二八分,也可以拿果子来充饥,我们三个人,总能摘一点去市区卖的。” 何大进还是有私心的,想动员他们接过果园,那他就能去照顾他的园子了。 赚钱什么的,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有多想。 他放不下他跟老伴一起栽种下果苗的园子,因为放不下过世的老伴。 没有察觉到他的私心的宋金依然觉得果园是个商机,至少手里有点资本,能翻身的资本。 被网络世界打了一拳的唐三胖很快恢复了精神,虽然做不成网商,但把园子接过手,就有果子吃啦! 三人各有想法,但结果不谋而合。 ——接果园! 不等三人说出这个决定,外头突然传来奋力的敲门声。门还没完全打开,何大进就听见大儿媳苗大翠的大嗓门了。 “你们三个贼!敢偷我家的果子,滚出来!!” 9.第 9 章 第九章 三人打开门,不单单是苗大翠,连何五流也来了。两人一个手拿铁耙,一个手拿锄头,气势汹汹盯着他们。 唐三胖吓了一跳,自觉偷桃子的事暴丨露,一阵心虚。 宋金倒还好,反正是打算来个顺水推舟接果园的,现在他们提前来了,还省了他们的事。 何大进是最不高兴的那一个,他两天没回来了,没听见儿子儿媳去找他的消息。桃子刚少了几个,他们就过来了。 所以他还比不上一堆桃子重要。 何大进的心很凉。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自己早年拼命赚钱,一毛钱都舍不得多花,全用在孩子身上。大儿子结婚、生娃,都是他拿的钱,平时家里的花销也都是他拿钱,地里的农活他都抢着做,生怕他们过得累。 他以为自己是个慈父,家人都敬着自己。 没想到他失踪了这么久,大儿子一点都不紧张。 何大进的心里很气,也很凉,不知道自己身为父亲有哪里做得不对。 之所以苗大翠会过来是因为刚回去碰见邻居,就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邻居就说:“大翠你就算大方,也得盯着你家新来的那三个年轻人,不能让他们胡来的。一大早在你家果园里摘了一大筐的桃子走,这吃不完吧,给你浪费完了。” 苗大翠吃了一惊,说:“我可没让他们去我家果园。” 邻居诧异:“不会吧,我去地里干活,亲眼看见其中一个年轻人进了你家果园,背了一筐的桃子出来。” “我家看果园的狗就没叫?” “没啊,还一直跟在他身边。” 苗大翠怒了:“吃里扒外的阿财!” 然后她把这事告诉她男人,何五流一听,就带着铁耙过来追桃子了。 苗大翠一手叉腰一手拄锄头,骂道:“我租给你们房子,你们却摸到我的园里偷桃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要脸吗?” 宋金客客气气说:“大姐,这不是偷,是捡,不信你看看我们摘的桃子,全是裂了缝的。我们也是看掉在地上可惜,就捡了,可不知道这就是你们家的。” 唐三胖忙跑进去把筐搬了出来,苗大翠抬眼一瞧,里头的桃子果然都是烂的,没一个好桃。她挑眉说:“不问过主人,这也是偷。” “这确实是。”宋金点头说,“但我们也没有钱还。” 苗大翠瞪眼,就算这人长得再好看但没钱也是万万不能的,好看有个屁用,看久了也要吐的,钱才是百看不厌的好东西。她说:“那你们是想做土匪了?” 宋金说:“当然不是,我们是斯文人。大哥大姐,不如这样,反正你们果园也没人打理,不如交给我们吧,也就是俗称的外包。你们把果园交给我们了,无论收入怎么样,都是二八分,怎么样?” 苗大翠问:“我们八?” 宋金的嘴角微僵,说:“我们八。” 苗大翠又瞪圆了眼,说:“抢劫啊你们!我们辛辛苦苦种了好几年的果园,你们开口就要走八成的钱,我还没计较你们偷果子,你们还……” 她话没说完,终于忍不住的何大进破口大骂:“你们的园子?你们的园子?树苗是你们种的?浇过水吗?松过土吗?修过枝吗?王八羔子!你爹死哪去了你不问,桃子不见了立马上门谈生意,你们这两个……” 宋金一把捂住他的嘴,就连平时反应慢半拍的唐三胖也赶紧捂住他的嘴。 再说就要出大事了! 苗大翠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没回神。何五流满目疑惑,说:“你咋知道果园是我爸在打理?你又咋知道我爸没回来?不是,你这人说话怎么……怎么……” 怎么像他爸的口气? 语气语调还有神态,根本就是他爸。不过比他爸年轻了五十来岁,要是他闭上眼去听,真要以为这是他爸了。 “王八羔子……王八羔子……”何大进含糊不清地骂着,他还没骂完,要不是被两人捂住嘴,他还要继续骂,就算暴丨露身份他也不在乎。 宋金见局势有点控制不住,交易也没法谈了,连忙对何五流和苗大翠说:“果园的事我们改天再谈,他有点不舒服,羊癫疯发作,我们先进去。” 苗大翠一听是羊癜疯,也不谈了,急忙拉着何五流走。 何五流人被拉走了,但心思还在那边。他边走边说:“大翠,咱爸多久没回来了?” “两天了。” “不对劲。”何五流放眼看去,还能看见自家果山,还有山脚下自家一片稻子,说,“以前农忙的时候,爸可是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连觉都舍不得多睡,怎么可能在舅舅家安心待上两天。” 苗大翠说:“舒服呗。” “不对。”身为儿子,何五流还是有点不安的,他说,“我给舅舅打个电话。” 他摸出手机,拨了那边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问了好后就问他爸在不在那。结果那头答话:“你爸?你爸不在我这啊。” “嗯?他给您送桃去了。” “没啊,上回他过来还是一个月前了。” 何五流的心一沉,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对媳妇说:“完了,爸真的失踪了。” 苗大翠的脸也变了,这可不是小事! “快,快去镇上报案。” &&&&& 被宋金和唐三胖强行送进屋里的何大进刚被松开嘴,就又骂道:“王八羔子!!!良心被狗吃了!你爹还没死呢,就想分钱!!!” 宋金摸了摸嗡嗡直叫的耳朵,说:“别骂了,不就是儿子不孝儿媳不孝吗,我们一把年纪了,谁还会记着我们。老了,不中用,连蚊子都嫌我们褶子多,叮不动。” 唐三胖没有儿女,不懂这些,不过孤家寡人的他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挺羡慕有儿有女的家庭。 “老宋你儿女也不孝吗?” 宋金微顿,没对唐三胖发火,他倚着不结实的破椅子说:“是,个个都忙着赚钱,从来不爱搭理我这个老头子。” 唐三胖轻轻叹息,难怪他们两个都消失两天了,也没人来找。要是有人报案,警察早来村子调查了吧,那他们离得那么近,肯定能看得见,听得见。 然而没有。 所以不怪何大进要那样生气。 唐三胖一瞬有种不能说出口的开心——无儿无女也挺好的。 何大进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去摸腰间的烟杆,依旧摸了个空。他恼怒说:“烟都没得抽!” 宋金拍拍他的肩头,儿女债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难得劝了他一句:“没就没,反正抽烟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话,宋金又想起现实来,说:“只是果园是暂时接不了了,得等他们确定你失踪了才行。” 唐三胖说:“说起来还好你儿子长得不像你,不然一准穿帮。” 何大进顿了顿,没说什么,一会他说:“我去织鱼篓,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这话说的,怎么,嫌我篓子织的不好看就嫌弃啊?”宋金爱较劲,偏不乐意被他这么打发走。 唐三胖也没什么事可做,再去摘野菜做午饭的话,早早摘回来会蔫的,不新鲜,还不如寄希望于鱼篓呢。 到了中午,三人又织好了四个篓子,何大进和两人一块去湖泊那,不信没鱼进篓里。 走到湖泊那,何大进拽起一个鱼篓,拔掉头宽尾窄镂空的塞子,一瞧里头,除了石头真的什么都没。他讶然,宋金在一旁差点没抖腿笑话他,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没鱼!” “不能够啊……”何大进嘀咕着,又拿起另外一个,也是空的。 他拿着湿漉漉的篓子,水滴溅到地上,还有鱼腥味。他皱眉将篓子往外倒,只倒出几个石头来,还有几只小小的虾米,奋力在地上跳跃着。 宋金蹲地问:“怎么,虾也算鱼吗?” 何大进还是不信,又抖了抖篓子,真没鱼。他皱眉说:“怪了怪了,这湖真有鱼的。” “可明摆着没……慢着。”宋金拿起地上的几片白色东西,指甲盖大小,在光照下闪闪发光。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是鱼鳞。” 何大进忙说:“是刚刚从鱼篓里倒出来的。” “我知道。”宋金接过鱼篓,又抖了抖,又抖出几片鱼鳞。他冷声一笑,“这鱼篓真的有过鱼,但不知道被谁给偷走了。” “有人偷鱼?” 他一说,唐三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记起来了,早上我抛鱼篓的地方不是刚才那,石头这么重,这湖水又静,不可能挪那么远。” 何大进骂道:“王八蛋!连鱼都偷,不会自己织篓子啊!” 宋金没跟着骂人,蹲在地上的他很清楚地看见泥地上有脚印。下过雨的泥土很松软,何大进又说最近村里人农忙,没空来捯饬湖泊里的鱼,所以脚印也确实很少。 他细看后发现有一双脚印是往山上走的,而不是走平地。 雨天山滑,还走山路?不是傻就是贼。 宋金投一票是贼。 他起身跟上脚印,说:“有脚印,我跟上去看看。” 唐三胖和何大进也立刻跟上他,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偷他们的鱼,还让不让人活了! 脚印上了山,走到半坡上,就没再往上了,而是往村子的方向走。 三人慢慢查看,慢慢追踪,追出山路,就见脚印往下走,走进了村里的泥泞大道,断了线索。 何大进说:“没法追了。” 宋金说:“那就不追了。” 唐三胖“啊?”了一声,问:“就这么算了?” 宋金冷笑:“怎么可能。我想昨晚也有鱼,但被贼给偷了。既然这样,那他还会来偷第三次,我们把鱼篓放回去,不要声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来个守株待兔。” 唐三胖想了想,说:“要是是孩子的话就算了吧。” “嗯,是孩子就算了。” 何大进意外说:“宋金原来你还有点人情味。” “屁话。”宋金愤然说,“孩子身上有钱吗?当然得放。得抓大人,抓了大人我们就能让他掏钱买鱼了,一条一百!” 何大进顿时说不出话来,唐三胖再一次领略了他商人的奸丨诈,不,是——魄力。 不过——他赞同。 唐三胖对天长叹一口气,他好像变坏了呀。 宋金抬手指挥说:“走走走,去摘野菜,等快傍晚了去湖泊埋伏。一定要抓到那个兔崽子,竟然敢偷我们的鱼!” 对三个穷得叮当响的人下手,比他还要没良心! 10.第 10 章 第十章 天还没到傍晚,村子外头就传来警笛声。声音刺耳,震得正埋头织篓子的三人立刻抬头往外瞧。 这里的地势略高,从这能看见村口的情况,只是离得远,看不太清,但警笛声还是听得很清楚。 唐三胖想了想,对何大进说:“估摸是来找你的吧。” 何大进眼睛一动,但身没动,他的心在中午被儿子给泼凉了——他还没死呢,就在打主意把他的果园给“卖”给三个陌生人。要真死了,那父子感情是不是就跟一阵炊烟似的,风一吹就没了。 唐三胖多少也能理解何大进的想法,他站起身想去给他探探风,却被宋金拦住了。 “我看这村子没多少胖子,你过去太惹眼了,万一被警察问话怎么办?”宋金说着又摸摸自己的脸,嘀咕说,“我这张脸也是不能去的,太惹眼。”他瞧向又黑又瘦的何大进,说,“你去准不会被发现。” 何大进身一背,扯了一片新竹篾,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宋金一想,说:“算了,要真是找你的,你不去等会警察也会来前头那屋子问你儿子话。而且你这脸……容易让村里的老人家以为你是何大进的私生子,记性好的总该记得年轻时的你吧。” 何大进默了默,没有吭声,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何五流住的那三层高的房子门前果然来了一堆人,除了警察还有看热闹的村民,声音叽叽喳喳,像一堆麻雀。 宋金和唐三胖已经趴在屋背后听那边说话,何大进没有过去,但心思早就飞到那去了。 “那晚我爸说要去给我舅送桃子,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你们就没找人?” “我们以为他是因为晚了就住我舅家。” “你做儿子的也太不警惕了。”一身警服的警察二十五六的年纪,但没有稚气,说话也很沉稳,略微带着教训的意思,何五流也不敢说什么。 他记录完询问的话,又说:“你说的那辆小三轮,我们在7号那晚河边附近发现了一辆,等会你跟我们去所里认认,是不是你爸的那辆。” 何五流有些惊吓,苗大翠也腿软了,惊问:“我爸让水鬼拖走了?” 警察小哥眉头一皱,说:“什么水鬼?” 苗大翠挥手比划说:“长生河里最近有水鬼,拖走了好几个人。” 警察小哥一顿,脸色更不好了,说:“迷信。每年暑假私自下水的孩子多……” 每次暑假,都会有孩童溺水的事故发生,哪怕在深水岸边立了警示牌也没有用。这是侯小左的心病,但事故每年都在发生。 侯小左板着脸说:“不许再传这些,何五流,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何五流连忙点头“好好”。 宋金和唐三胖在警察走了后没立刻回去,在村里晃了一圈。 大概是村里人的日子过得平淡,没什么新鲜事,何大进失踪的消息在村里炸锅了,两人走到哪都能听见村人在闲聊这事。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大进就是被他儿子儿媳逼走的。” “也不怪他们吧,小儿子不回家,女儿又跟他断绝了关系,让大儿子一个人养着,换我也不乐意,能有好脸色吗?” “可惜了大进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到头来却被气跑了。”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狗都嫌弃。” “……” 话里话间,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息,大概什么都不是,只是平淡生活里突然出现的调味剂,宋金在他们的话里连人间冷暖都感觉不到。 唐三胖一路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说:“我以为大进哥只有一个儿子,没想到还有一个儿子和女儿。女儿为什么跟他断绝关系?小儿子为什么不回来?” “我哪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金对一大家子的糟心事深有体会,如果那晚不是因为儿子们太不孝,连他们亲妈的忌日都忘了,那他怎么会大晚上开车出来,看见跳河的唐三胖,还被他拖下水,变成了个年轻人。 虽然身上没钱,还老吃野菜,但不用操心家里的事,不用操持公司的事,甚至将过往的人脉都切了个一干二净,却有种无比轻松的感觉。 像重生了。 既然老天爷安排他重生了,那他应该珍惜,好好肆意地再过一回青春年华的人生。 宋金的心结,忽然就解开了一大半,对在这小破村庄的未来生活充满了期望。顿时一扫之前的颓靡,找到了新的目标,振作起来了。 唐三胖见他往回走的步子迈得又阔又稳,意气风发的模样,以为跟何大进不对眼的他幸灾乐祸中,生怕他又嘲讽何大进,说:“金哥,等会你可千万别刺激大进哥。” “我不刺激他,我想教他做人。” “啊?” 宋金回到土屋,何大进还在织篓子,姿势像没变过。他坐在他一旁拍拍他的肩头,说:“何大进,我看出来了,你儿子不要你了。” 唐三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何大进手势一僵,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他老了,不中用了,每年过生日,真心祝福自己的只有他的孙儿。但在儿子儿媳的眼里,他只看见了敷衍。 意识到自己的老,就等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没用。 宋金大声说:“所以重回大好年华的我们,就别再为这些兔崽子操心了,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吧!” 宋金的语气充满了力量和魄力,让唐三胖都重新看他,好像并不是要嘲讽何大进,反而……满载希望。 “我们为儿女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老天爷让我们重获新生,可他娘的不是让我们继续为那些兔崽子操心的,让他们滚蛋!我们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要浪费大好年华。” 何大进满眼茫然,他都那样过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问:“可是我们能干什么?” “我也没想好,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想那些崽子的事,不想就等于没有了任何烦心事。”宋金在路上把自己跟家人的关系切断后,发现世界变得清静了,美好了,没有了任何束缚。 人生简直是得到了升华。 这种感觉让人无比舒心。 何大进远没有宋金的果断,而且儿子一家人就住在这屋前头,三层高的水泥屋子犹如一座大山横在那,他怎么可以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宋金已经下定决心,不跟那帮孽子扯上关系,以至于他都忘了,何大进的儿子已经报警找人,他的儿子还毫无动作。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的他,比何大进要乐观多了。 宋金好好规划了下三人的未来,不一会就说:“我想好了,先把偷鱼的贼抓了,然后设法赚点资金,再慢慢把生意做大。” 唐三胖好奇问:“我们要怎么赚资金?” “除了鱼和水果,还有一个——山货,这些都是不需要本金的,卖出去就是赚了。” “这倒是。”唐三胖见宋金振作,满身的精神气,跟他待在一块,人都会阳光些。 没等宋金详细说,他瞧见外头太阳渐沉,已经快要傍晚,收起宏伟计划,起身招手说,“快快,准备去湖边埋伏了。先得把偷鱼的人抓了,才能立威名啊。” 一声不吭的何大进不忘捎上织的七个鱼篓,一起往那带,等抓了贼,还能往湖里抛。 三人特地走的偏僻小路,这条路被半人高的杂草掩盖得十分隐蔽,不是本村的人估计都发现不了这路。 快到湖边,何大进和鱼篓留在草丛堆里,宋金和唐三胖去了湖泊另一面,来了个三角形包围圈。 潜伏半晌,湖面除了有几条鱼跃起,划拉出点动静来,周围就静悄悄的了,没有人过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太阳完全沉落,已经是晚上近八点,依旧没人出现。 唐三胖选的位置草很多,趴在那半天,眼皮越来越沉,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过去。睡得正酣,突然听见岸边有吵闹声,吓得他清醒过来,往那一瞧,只见几条人影纠缠在一起,像是打起来了。 打人的是宋金还有何大进,被打是个少年。 少年没有想到他刚拿起鱼篓,草丛里就冲出两个大汉,吓得他扔掉篓子就要跑。 但何大进手长腿快,转眼就追上了他,一个飞身扑来,就将他扑倒在地。没等他挣脱,又跳出个长腿男人,一脚踩在他的肩头上,痛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双腿朝那人踢。 宋金的手被他踢了一脚,差点脱臼,骂道:“他娘的你挺横啊!” 偷人东西还敢踹人,宋金怒了。 他俯身一个大巴掌朝少年脸上甩,估计是太用力,少年被甩蒙了。宋金见他老实了点,这才拿了藤条给他捆上,见何大进没动作,嫌弃说:“绑啊。” 何大进一边绑一边说:“这村里的人都是认识的,你要把他打伤了,他爸妈准比你还凶。” “这么不讲理?” “就是这么不讲理,护犊子。” 宋金呸了一口,说:“这是害了孩子。” 等两人快绑完了,唐三胖气喘吁吁跑过来,说:“金哥,大进哥,我睡着了。” 宋金看他一眼,说:“你怎么不继续睡?” 唐三胖没在意他的毒舌,他笑笑:“不好意思啊。” 宋金骂不下口了,唐三胖这张笑脸有毒。 何大进这才借着点月色瞧这少年的脸,被宋金扇了掌的脸还红得厉害,估计明天得肿。他细瞧这张脸,仔细回想一遍说:“不是我们村里的人。” 唐三胖低头瞧着这眉目清秀却有些营养不良的少年,说:“是那天采野菜的人?” 何大进细瞧,点点头。 宋金说:“是戴长青说的那个少年吗,六大道友之一,颜……什么来着?对,颜久?”他见少年不答话,抬手又往他头上敲了一记,“答话!” “是。”少年的声音很轻,估计是处于变声期,嗓子很沉很沙哑,跟样貌完全不符。 宋金笑吟吟看他,说:“你偷东西了知道吗?你要是赔钱,并且答应以后都不再偷东西,我就放了你,也不计较什么。” 挨了揍的颜久有点怕他,他一笑,他就更怕了,声音都有些抖:“我没钱。” 宋金脸色一变,揪了他的领子说:“你没钱?” 唐三胖说:“金哥,他要有钱也不会跟我们一样吃野菜,还来偷鱼,你看看他的小身板,一看就是家里揭不开锅的那种。” “那我们白费功夫了?”宋金骂着,发现何大进早就不见了踪影,找了一圈才发现他蹲在地上挖蚯蚓,“何大进!” 何大进不耐烦说:“你审就行了,我放几个鱼篓去,给你做宵夜,鱼汤。” “……”宋金一肚子气没法出,转眼一想,想到一个或许会帮他赔钱的人,拎了他就往村里走,说,“走,去找戴长青,找你们的道友小队长讨说法。” 颜久的脸色更白了,挣扎着说:“不要去那,求你了哥。” 宋金见他害怕,更乐意把他往那送了。 “偏不,既然选了当贼,就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承担一切后果。” 颜久满眼祈求,但显然没有用。唐三胖看着于心不忍,说:“金哥,还是个孩子,就放了他吧。” “你滚蛋。”宋金说,“我在我爸眼里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不见我去做贼。” 论嘴刀没人是宋金的对手,唐三胖只好跟他一块走,去找戴长青,看看他怎么解决何家村修仙党偷鱼的问题。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宋金和唐三胖押着颜久过来的时候,戴长青还没有吃晚饭。 他严格执行辟谷的规则,轻断食,为养生,晚饭是不吃的。开始饿得不行,还得喝些清汤寡水,后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饿了。 他租的屋子也是在村子僻静的角落,这屋子本来被废弃了,周围连路都没有。没路等于没有人路过,恰好是他需要的安静,于是选中了这,一口气租了十年。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虫鸣激烈,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但太假了,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连日来又下雨,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脸上、胳膊,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唐三胖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说:“真贱。” ——人呐,就是这么贱贱地活下去的。 “对了。”何大进中止了这个话题,说,“你们去打劫的时候,我收了鱼篓,有两条鱼一条泥鳅。” 宋金和唐三胖立刻来了精神,“呼”地站起来,说:“今晚喝鱼汤!” “那你俩去杀鱼吧,我手还伤着,不能沾鱼腥。” 宋金当即推了唐三胖一把,说:“去吧。” “……我不会杀鱼,我连鸡都不会杀。” “我也不会,我像是那种要自己杀鸡杀鱼的人吗?” 何大进瞧着他们两个,懒得管了,他还想早点养好手去偷偷料理他的果园,不乐意为了一顿鱼汤废了手。他悠悠说:“再不去鱼就要翻肚子了,鱼一死,汤就不鲜了。” 这话对吃货来说深有魔力,等宋金眨个眼,唐三胖已经不见了踪影。 何大进又说:“三胖去井边杀鱼,一不小心没抓牢,鱼就滑进井里去了。” 完全不想尝试杀鱼的宋金咬牙,觉得这个假设有80%的可能性,一个转身,也往井边跑去。 可恨啊,被一个大老粗牵着走。 何大进一笑,瞧着满地竹篾,鱼篓已经足够了,他得想想下一步做点什么。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杀鱼实在是个很考验胆量和力气的活。 唐三胖提着桶过来,两条鱼还是鲜活的,拍得水花四溅,蹲在桶边的唐三胖未杀先怂,只能默默看着它们,等它们安静下来。 宋金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三胖,你这么看,你能把它瞅死啊。” “我倒真希望能瞅死它们。”唐三胖长叹,“金哥,我是真下不去手,我害怕这种滑不溜丢的东西。” 宋金倒不怕,就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恶心这种感觉,忍忍就过去了。他捋起袖子,问:“怎么杀?我来。” 唐三胖急忙让出“主厨”位置,说:“杀鱼很简单的,抓住鱼,开肚,把内脏和鱼鳃拔干净就行了。我去买菜,鱼行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行。”宋金接过刀,朝桶里看了一眼,尾巴摆得真精神。他伸手抓住那条稍微小点的,刚抓住,忽然桶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滑过,他吓得蹦了起来,嘶声,“桶里有蛇!!!” 唐三胖差点没被他吓死,回过神来说:“是泥鳅,泥鳅,大进哥说了里头有条泥鳅。” “他妈的何大进,不早说。” “大进哥一早就说了。”唐三胖看着被吓蠢三秒的宋金,于心不忍,说,“要不花点钱找村民帮我们杀鱼吧,估计五块钱就够了。” “滚蛋,五块钱也是钱。”深知第一桶金来之不易的宋金又一次探手,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鱼,迅速捞出往地上甩。 鱼被重摔,有点晕,蹦跶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宋金抓住鱼头,比划了一下,说:“要不先一刀把头砍下来?” “……金哥你下得去手就下吧。” 宋金又拿刀比划了半天,鱼眼还瞪着,鱼嘴巴还在呼吸,不行,他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下手。 唐三胖在旁边怂恿说:“金哥你加油啊,一刀,就一刀。” 宋金盯着这鱼,狠下心来,手起刀落。谁想刀钝,位置也歪了,一刀下去鱼头没断,只劈了三分之一。鱼眼瞪得更大,鱼嘴巴也张得更大,这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直视。 刀“咣当”落下,宋金一脸丧气,说:“我败了。” 高手跟鱼过招,败给一条鱼。 奇耻大辱。 “噗嗤。” 背后传来清脆笑声,两人朝后面看去,看见了一个姑娘。宋金认了认那人,是个姑娘,昨晚来这里叫他们去参加茶会的姑娘。 周兰本来是想给他们送点包子,没想到刚到这就听见宋金在跟人说话,严肃无比,立刻收住了腿,打算等等。没想到一会才听见他们是在讨论杀鱼的事,这才过来。一靠近就听见宋金说“我败了”,不由被逗乐。 周兰今年25岁,她也跟戴长青一样,属于那种背着电脑就能去世界各地赚钱的人。她毕业后的这三年,每年夏天都会抽空来何家村住三个月避暑,顺便找找灵感。 她的年华正当好,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性格也好,又能自己赚钱,追求她的人可以排两条街。但周兰没有心动过,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没眼缘”。 宋金身材匀称,高有一米八,面庞白净双眼有神,谈吐绅士,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这人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也不张扬,气质十分沉稳。但杀鱼时却有一股反差萌,让人忍俊不禁。 被鱼打败了的宋金立刻恢复了良好状态,站起身跟她打了招呼。周兰小步走过来,笑问:“你们不会杀鱼呀?” 两人摇头,宋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会?” 周兰笑笑点头。 宋金简直像是找到了救兵,说:“能帮忙杀个鱼吗?” “能呀。” 周兰做得一手好菜,杀鱼这种根本就是小事。她摁住鱼,先刮了鱼鳞,随后刀身划过鱼肚,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收拾干净了,转眼又去收拾第二条鱼。 唐三胖看了一会小声对宋金说:“等会别让她留下来吃饭,我们连碗都没有。” 宋金想到三人用的小破铁锅,就算失了礼数,也不能留她下来吃饭,说:“你进去挑一些好看的桃子,等会让她带回去。” 唐三胖也觉得这样才说得过去,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白沾鱼腥。 周兰杀了两条鱼,发现还有一条泥鳅,抬头说:“我不会杀泥鳅,一般都是让老板直接杀干净。嗯?胖哥呢?” “他进屋了。”宋金蹲身打了一桶水提上来,说,“先把手洗干净,剩下的我来收拾。如果不是你,今晚我们连鱼都吃不上了。” 周兰笑了笑,说:“你们男的一般都不做菜,不会杀鱼很正常。” “有个会的,但他手受伤了。” “伤得重吗?我那有药。” “已经敷了药,没什么事。”宋金倒水给她洗干净手,就去收拾鱼,把鱼鳞和内脏都冲进沟里,一会就弄干净了。 周兰见他做事井井有条,比一般同龄人都要老道。她顺口问:“你们三个感情一定很好吧,能放下大城市的生活结伴来这里,也是我们道友里的头一回了。” 宋金皱眉问:“头一回?难道戴长青和颜久不是结伴来的?” “当然不是,长青哥跟他不是朋友,说起来,甚至连十句话都没说过吧,阿久跟谁都没说过十句话。” 这倒让宋金意外了,他问:“那颜久偷东西,为什么戴长青要跟他大哥似的赔钱?” 周兰顿了顿,说:“阿久偷你们东西了?” “偷了我们的鱼。” 周兰细眉一拧,说:“长青哥又做这种事,他不该帮他的,不然怎么能把他逼回家里去。”她见宋金看着自己,明显是对自己说的事感兴趣,就继续说,“阿久今年才十八岁,高考失利后就没再念书了,在社会晃荡。好像是打工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受了很大打击,就跑到了何家村来。开始身上还有点钱,但没有收入,钱很快就用完了。” 宋金恍然大悟,难怪采野菜能看见他,还来偷鱼。他说:“你说得对,戴长青是不该帮他,这种孩子就是仗着有人帮他,才肆无忌惮挥霍别人的好意。他的家人不管吗?” “家里人来过的,但阿久一听见他们来了就躲。”周兰说,“他这是心理疾病,得治,但他爸坚持认为就是矫情,让他吃点苦就没事了,以后想通了会重新回到社会。” 宋金也听过什么一堆心理疾病的事,但他不信,心又不是生物,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心病都是能治的,有病就是闲的。 如果这个时候宋金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兰对他的印象只怕会立刻发生变化。 三观不合,是不能做朋友的。 但作为生意人的宋金习惯了不将心里话说出来,周兰也没想他会那样想,继续闲聊了其他的事,感觉十分轻快。 周兰说:“你们会做饭吗?” 宋金听出言外之意,这是要一条龙服务,把晚饭也给做了。他立刻说:“会,三胖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周兰有些意外,说:“他不会杀鱼,做菜却好吃?” “他讨厌滑不溜丢的东西。”宋金也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逻辑,不会杀鱼做菜就不能好吃了?杀鱼也是厨艺的一种表现?他没多想,听见三胖的脚步声正往这过来,说,“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周兰也没打算留下来吃饭,她已经吃过饭了,饭后散步,才往这边走。不过作为一种礼节,他没留自己,反而有种赶人的意思,也让周兰意外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懂礼数的人,怎么会暗暗赶人走? 周兰多看他几眼,发现他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又没有换衣服。一个打算隐居的人,却不带衣服。是真忘记了行李,还是……根本没有? 穷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不敢留她吃饭? 女孩子心思细腻,不到十秒,她的脑子已经转过了好几个猜测。 宋金送她到长满杂草的院子就收住了腿,唐三胖这时候过来了,还在门槛那就叫她名字,用叶子包了一包的桃子小跑过来,笑说:“我们早上摘了点桃子,卖相不好,但挺甜的,你拿回去吃吧。” 周兰客气道谢,要接过来,但唐三胖瞧见夜色已黑,村里又没路灯,她的手电光火太弱,路都照不清,就说:“我来拿着桃子吧,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的手电筒也该充电了,夏天蛇多,路上还可能跳出几只青蛙来,万一踩到它们,你怕它们也怕。” “胖哥你想得真周到。”连青蛙都想到了,还怕她踩了它们。周兰抬眉看他,是个大胖墩,长得像尊弥勒佛,面相很慈善,有一张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人是好人的脸。 她这才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唐三胖张口就要说,又赶紧改口,说:“我叫贾胖,又高又瘦的那个叫金大河,刚跟我一块杀鱼的叫元彬。” 骗人真累。 周兰笑笑:“他长得倒真像元彬,挺帅的。”她还想说他的名字也很有趣,但怕伤了他的自尊,就没吭声,毕竟他是真胖,不是“假”胖。 唐三胖送周兰回去了,宋金不等两人身影完全,就跑回屋里去,熬他的鱼汤。 何大进已经生好了柴火,水是去后山接的山泉水,路不好走,桶又破,只接了半桶。他见宋金进来,说:“今晚没云,有月亮,估计明天是个好天气,你下井把井给洗了吧,就不用去接泉水了。” “我去?”宋金说,“你比我还高半个拳头。” 何大进什么也没说,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 宋金闭上了抗议的嘴,一会又说:“我想进城买衣服。” “行啊,等天快亮的时候去看看有没有鱼,有的话就去农贸市场卖鱼,顺便买衣服。” “成!” “咚咚。” 门外敲门声刚起,宋金就说:“三胖这家伙敲什么门啊……” 他起身去开门,门缝还没完全打开,就看见门口站的不是三胖,而是房东苗大翠和何五流。 苗大翠见门缝一开,就伸手推门,一见宋金就扯开了大嗓门,说:“白天偷桃子的事还没算呢。” 宋金下意识掐了掐裤兜里的三百块钱,总觉得这钱转眼又要被别人打劫走——果然来路不正的钱拿着心虚。 何五流说:“白天来警察的事你们也知道吧?我爸确实是失踪了。”说完他就听见屋里头有人冷哼一声,竟然十分像他爸。他急忙探头,没瞧见他爸,只看见了个年轻男人,他记得这人叫金大河。 脾气好像很怪。 他没理会这冷哼,继续说:“我家有个果园,平时都是我爸在打理,那是我爸的宝贝疙瘩,要是哪天他回来看见果园没人打理,估计要气出病来。所以我们商量了下,我们要找人看果园,你们想拿承包果园,要不这样,就按照白天说的那样,果园交给你们,收入二八分。” 宋金说:“我们八。” 苗大翠瞪眼说:“你们也太黑了,我们八!” 宋金想也没想,伸手就要关门,说:“晚安。” “……”何五流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连谈也不谈,急了,把门拦住,说,“三七分行吧?” “我们八。” “你这小伙子不要这么贪心!” 宋金轻笑:“果园可不赚钱,又累,三座山头的果树,我还不乐意去伺候。” 何五流也知道打理果园很辛苦,否则他早就自己上了。他继续拦门,说:“三七分,最高的了!” “晚安。” 何五流跺脚骂道:“你这人不厚道!!!” 宋金可不理会,何五流急于找人接手,就算是只拿两成利润,那对他而言也是捡的。所以二八分足够让他点头,宋金有这个自信。当年他谈下第一笔生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跟他谈判,他要不是有良心,一早就喊一九分了。 何五流见门都要夹自己的手了,终于撑不住,说:“行行行,二八分,你们八,我们二。” 苗大翠急得往他胳膊拍了一巴掌,何五流吃痛偏头说:“反正都是捡的,没人接这么大的果园啊。” 苗大翠不甘心,但事实摆在眼前,只好忍了这一肚子窝囊气。 这个人长得好看,心却是黑的,真黑,呸! 何五流捂着胳膊要领着媳妇走,一会想起事来,说:“我是个有良心的人,不像你。我爸以前去果园的小三轮我从警局领回来了,你们拿去用。不过我先说好了,要是哪用坏了,我爸追究起来,你们可要赔钱。” 宋金要拒绝,谁想何大进冲了出来,说:“行!” 小三轮已经在那杂草丛中静静待着,何大进一眼就瞧见了它。陪了他多年的小三轮近在眼前,宛如见到了他的亲儿子。 何大进的眼神太过深情,让宋金打了个冷战,不就是一辆小破车,至于吗!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何大进拿回了自己的车,又接回了自己的果园,总觉得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只是年纪不一样,日子却一样过。 他满足了。 宋金想要的远比他要的更多,他甚至有雄心壮志,将自己的生意帝国做得比以前更大,已经有了七十年经验的他却不能超越过往的自己,那有什么意思。 唐三胖只想吃饱,这是他一辈子的追求。何大进对原本生活的依恋和宋金的宏图霸业都不是他想的,只要能吃饱,不干坏事的前提下,什么都尝试尝试,都是可以的。 晚饭是鱼汤,唐三胖拿了一百去跟村民换了米油盐。鱼下锅前用盐腌制了半个小时,然后下锅煎,煎到两面金黄,立刻放入泉水,汤水立刻变色。炖煮二十分钟揭盖,满屋飘香。 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味扑鼻,令人心情愉悦。 宋金拿着刚用竹子削好的勺子舀了一勺,尝了一口说:“真鲜。” “野生的鱼加山泉水,当然鲜。”唐三胖把竹碗竹筷子分给他们,舀了饭就开始吃晚饭了。 何大进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当做一顿普通的饭默默吃了起来。他吃饭速度很快,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略有点狼吞虎咽。他没有怎么吃肉,吃了两条鱼尾巴,其余的就留给他们吃了。 吃完后他说:“宋金,跟你商量个事,剩下的钱归我管吧。” 宋金自知上回的事让何大进对自己掌管钱财的能力失去了信任,一时也不好拒绝,就把钱给了他。 何大进仔细收好钱,说:“我先去睡,等到了凌晨我去看看有没有鱼,多的话我就喊你们一块运鱼去集市卖,换了钱就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宋金说:“一定要买牙刷。” 这两天他用砸烂的柳条枝刷牙都快刷出血来了,再刷牙都要没了。 等吃完鱼,宋金和唐三胖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去睡了。 今晚的床依旧硬邦邦,宋金还是睡不习惯,又是半夜才入睡。 等到凌晨,他依稀听见旁人起床,估摸是去看鱼的。他想起来跟何大进一块去,但实在太困,想着眯一会眼,结果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何大进就快步跑了进来晃他们两个,说:“有鱼!有七八条,快起床,我们进城去。” 唐三胖勉强睁开眼,问:“要这么早吗?” “这里离市场有四五十里地,我们没车,得走出去,远着呢。趁着鱼还没清醒,赶紧进城,否则太阳一出来,容易死。” 唐三胖缓缓坐起身,准备去洗脸了。何大进见宋金还没醒,探头附耳说:“宋金,有鱼了,可以换很多钱。” 沉睡的宋金猛地睁开眼——醒了。 …… 凌晨的月亮还没有完全沉落,斜斜挂在天边,像一盏泛着微弱火光的油灯,为三人照亮着路。 何大进把自己的小三轮骑来了,在小小的车箱上放了一堆的香蕉叶子,盛了一半水,暂时做成了小鱼池,八条鱼在里头没怎么游动,晚上的鱼估计也跟唐三胖一样,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的。 宋金看着这些鱼,仿佛看见了钱,他问:“这鱼能卖多少钱?” 唐三胖说:“不同的鱼价钱不同,不过也差不了几块钱,这草鱼也太小了,不值钱。要是大点,一条十几二十斤的话,年底的时候最好卖。” 何大进说:“三胖真懂。” “毕竟要自己买菜做饭嘛。”唐三胖说,“不过我没有买过十几斤的鱼,都是看别人买。” 过年买大鱼,都是一家团聚时吃的。唐三胖自从陆续送走双亲后,就再也没有买过那么大的鱼。 买了,一个人吃不完。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他说:“金哥,大进哥,要是下回捞了十几斤的草鱼,我们留着吃吧。” 宋金说:“留个屁,赶紧卖了才对。” 何大进也点头说:“三个人吃十几斤的鱼,也太浪费了,卖钱吧。” 唐三胖心里一阵失落,但没有说明原因,哪怕他知道如果他说了,他们会一口答应。他应声说:“嗯。” 凭脚力进城,还运着东西,宋金只在电视里看过。何大进知道他是个“地主”大老爷,把车给他骑,总比走路好。谁想宋金距离上一次骑自行车,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根本不会骑,连方向都打不好,差点晃进沟里去,被何大进好一顿嫌弃。 唐三胖跃跃欲试,被何大进拦住了,说:“三胖,我的小三轮承受不起你的重量,买的时候就说了,承重三百斤,你几斤?” “三百二十一。” “……三胖你真该减肥了,这么胖容易得病。” “减不下来。”唐三胖说,“高血压高血脂高蛋白,脂肪肝……胖子容易得的病我基本都得过,但就是管不住嘴。” 何大进说:“管不住嘴是因为对自己的命看得不够重。” 宋金说:“行啊何大进,这话说得有水准。” 唐三胖知道自己的不足,但如果那么容易改的话,他早就成高富帅了,哦不,“富”字去掉,“高”好像也要去掉…… 离开小村庄,又走了很远一段路,天才渐渐泛了白。远处白光从山峦这边抹到那边,衔接着山顶与天边。 黎明之下,三个青年走成一个“品”字,正往城里走去。 日光渐出,虫鸣声也开始消失了。清晨甘露混了青草的气味,混杂出泥土的清新气息。 三人路过长生河时,不由都往那看。 不知道那是他们的起点,还是终点。 三人没有多看,眼下解决民生大计要紧,没那个闲工夫去管之前的事了。 推车走到农贸市场,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正好是市场最热闹的时间段。 宋金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一路走过来,觉得什么都新奇。进去的门口两旁一排都是卖青菜的,往里头走,也是满框满框的新鲜蔬菜,再往里面走,就开始有干货了。菜干、鸡蛋、干果,核桃瓜子,猪肉牛肉,鸡鸭鹅,摆满两道。 每个摊子前都有人,问价的,交易的,十分热闹。 何大进推着车子找到卖鱼的地方,就等着顾客上门。宋金去鱼行晃了一圈打听鱼的价格,打听完回来,就看见有个妇人来问价。 宋金见她问的是鲫鱼,说:“13块钱一斤。” 那妇人一听,说:“比别家贵两块钱啊。” 宋金说:““我们这是刚从天然湖里捞上来的鱼,不是喂饲料的。” 妇人打量他一眼,突然嘲讽一笑:“别瞎扯了,我看你这样,就是个搞批发的。这是从别人那买的鱼,再来卖的吧?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去捞鱼的模样,就是个做老板的。” 宋金没料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一身高雅气质给出卖了,说他是穷光蛋也没人信呀。 何大进无比嫌弃地说:“你快走,别在这晃。”他对妇人说,“11块钱,跟别家一样。” 妇人一脸大战告捷的得意感,说:“这就对了,装什么农村汉,卖什么天然食品。” 等她买了鱼走了,宋金感慨:“看来我不适合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何大进说:“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就可以了,等把鱼卖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 小三轮没有活水供应,何大进怕鱼死了,为了能把鱼快点卖出去,价钱要比旁边摊子便宜些,鱼迅速地卖完了。 何大进数了钱,说:“卖了一百八十七块钱。” 宋金说:“真少,要是除掉路费和人工费,这笔买卖有点亏。” 何大进说:“有钱就不错了,至少吃野菜能配上白米饭。不过抓鱼卖不是个好办法,今天也是运气好,能有八条鱼,个头还大,平时野生的鱼能有一半重量就不错了。” 唐三胖说:“没事,我们还有果园呢。” “果园一年也就收获一两次,不是常年都有,赚的也是辛苦钱。能是能活下去,但我看宋金你不会满足的。” 宋金说:“废话,你把钱给我,我给你一变二,二变三。” 何大进才不听他忽悠,等手头宽裕了,家里的东西都买齐了,才能给他钱去试试。他说:“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去。” 唐三胖说:“我买不着衣服,得订做。一会你买块布给我,我去找裁缝。我现在去买生活用品,你们去买衣服,然后早点去吃早饭,我要饿死了。” “也行。” 何大进给了他一百,自己和宋金上了二楼。 宋金第一次来农贸市场的二楼,刚一露眼,就看见无数花花绿绿形形色丨色的衣服挂在几乎罩上天花板的粗网上。那些衣服的样式和款式无比老旧,土气得让宋金仿佛回到了九十年代。 但这里同样热闹,热闹得不亚于大型商场。 二楼没有门面,衣服全都堆在地上,周围挂着网,网上挂着衣服,就跟隔壁家形成了一堵墙。卖货的老板脱了鞋坐在一堆衣服中间,手里拿着一根长有两米的竿子,你要哪件就给你勾哪件,连腿都不用挪。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坐着收钱。 宋金上下左右细看,满眼新奇,再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何大进领着宋金走到一个摊位前,指着挂网上的两身衣服,说:“左边那件适合我,右边那件适合你。” 宋金一瞧,左边那件土黄色衬衫黑色布裤,右边那件灰色衬衫墨绿色布裤。 差点没把他丑瞎。 “你什么眼神!” “那你挑,反正我要左边那套。” 宋金扫了一遍这不下百件的衣服,愣是没找出一身比何大进看见的那身好看的。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得一身灰黑的模样,就觉得没精神气。 “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一直在衣服堆里葛优躺的老板娘听见,瞥了他一眼说:“你第一次来这买东西吧?这儿的衣服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别家衣服也都一样。” “批量生产?” “不然呢,还给你定制啊。”老板娘语气十分嘲讽,毫不热情,一脸懒得招呼人的神情。 要是换做是宋金底下的百货商场,他一定当场把这个人给辞退了,这什么态度! 他现在年轻着,骂人可有力气了,可别惹他。 何大进说:“好了,就这两身衣服吧。” 宋金无力反抗,这衣服丑,别的更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瞧见藏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衣服,说:“我要那件白色上衣,还有那条灰色裤子。” “你一个要干活的人买什么白色衣服。” “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屁事真多。”何大进骂了一句,又挑了一块灰色的布,问,“多少钱。” 老板娘说:“四十一身,一共120块钱。” 宋金侧耳,问:“嗯?多少钱一件?” “四十啊。” 宋金惊呼:“这么便宜!” 何大进差点没瞪他一眼,老板娘也是头一回见来这买衣服的人喊便宜的,怕别是个傻子吧。她说:“对,四十,买呗。” 宋金说:“四十一件,太便宜了,何大进,快买快买。” 何大进说:“四十块钱一身啊!” “……太他妈便宜了!” “你闭嘴!”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土豪,都快把物价抬高了。何大进恨不得堵上他的嘴,“你还让不让我讲价了?” 宋金错愕,被这低廉到难以置信的物价冲击了他对过往价格的刻板印象,“竟然还有讲价的余地。” “……”何大进伸手就把他往旁边推,“滚蛋!” 宋金没被推得发火,反而乖乖走开,驻足在一旁围观何大进会怎么讲价。 何大进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和布料,说:“这块布又不是衣服,怎么值四十,不二价,一百卖不卖?” 老板娘瞧了瞧宋金,怎么可能放过这条肥鱼,说:“不行,120,最低的了。” “一百三身卖不卖?你别看他,他没钱,就是个傻子,瞎说话。” “傻子?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傻子?” “你别管他是不是傻子,一百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老板娘略一顿,说:“115。” “最多一百。”何大进说完,放下衣服就走,把宋金也一块捎走。 宋金低声:“真走?” 何大进瞪眼:“假的。” 老板娘冲他喊道:“大家各退一步,110啊,最低了,再低就不卖了。” “我只有一百块钱,不卖我去别家买。” “好了!一百!”老板娘大声招呼,等何大进转身,她已经迅速地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塞他怀里说,“一个大男人真抠。” 何大进边拿钱边说:“这叫会过日子。” 老板娘收下一百,对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确定真伪,说:“是啊,谁嫁了你,一定能过好日子。” 话里半夸半讽刺,何大进没听进心里,拿着衣服就走。 目睹讲价过程的宋金简直对何大进顶礼膜拜,大为改观。他说:“何大进你真能耐。” “哪能耐了,不就是讲了个价。” “那也能耐。” 何大进完全不懂宋金突然夸自己干什么,讲价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省了几块是几块。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要脸皮做什么。 苦日子他过了三四十年,节省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苦宋金不会懂的。 他就是个败家爷们,钱一定不能让他管。 两人买完衣服下去,唐三胖已经买好了油盐、牙刷、牙膏、刮胡刀、洗衣粉、梳子、镜子……还有一口锅在等他们。他没有买碗筷,因为何大进裁了竹子当碗,暂时不急着用。他知道钱不多,所以先把需要的先买了。 不得不说,这儿的东西还挺便宜,一百块钱还剩余三块钱,路过早餐店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买两个包子。 他饿极了,见他们下来,快步走过去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附近的早餐店在这个时段很热闹,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宋金点了个云吞,何大进觉得米饭实惠又耐饿,就点了个汤饭。唐三胖一眼看下来,什么都想吃,半天没拿定主意。 宋金看不下去了,说:“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唐三胖的眉头顿时舒展,抬手招老板过来,说:“我要一笼蒸饺、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碗汤面,铺个蛋。还有……” “打住!”宋金和何大进不约而同制止他,“够了三胖!” “哦……”唐三胖依依不舍地交出菜单,要是继续点,他还能点上五样。 何大进看着坐在桌对面,一个人却占据了三个人位置的唐三胖,轻轻叹息:“三胖,人不能太胖呀……” 宋金说:“人也不能太瘦,像我这样就刚刚好。” 何大进说:“你就不能不夸自己?” “我这哪是夸自己,我是陈述事实。” “脸还要不要?” 两人拌着嘴,老板已经陆续上了早餐。唐三胖不管他们两个,自己吃了起来。他先吃汤面,否则一会面吸走了汁水,面要坨,又没汤,会十分难吃。 他夹起一筷子面,呼呼吹凉,随后吸溜吸溜地吸进嘴里,嚼几口咽下,动作娴熟快速。 一碗汤面很快被他吃完了,他立刻吃蒸饺。一笼蒸饺不过九个,九口吃完。这个时候滚烫的豆浆已经不烫嘴了,配上油条吃刚刚好。他吃得快,但并不是狼吞虎咽,而且吃了几种早餐,桌面还干干净净,是一种让人看了非常舒服的吃法。 宋金的云吞烫嘴,何大进的汤饭也烫人,于是两个人就看着唐三胖从头吃到尾。唐三胖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宋金才开口说:“三胖,你真能吃,吃得可真香,我怎么觉得看你吃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充满了食欲。” 唐三胖嘿嘿一笑,看了看他们还没开动的早点,差点就说给他吃了。宋金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将碗推出去一半,就被何大进给劫住了,还被他瞪了一眼。 “自己吃,三胖吃得够多了。” “哦。” 唐三胖好不失望,他擦了擦嘴,纸巾没有扔在桌上。等一会他们吃完了,才将纸巾放桌上。 早餐足足吃了三十块钱,唐三胖一个人就吃了16块。结账的时候何大进心疼极了,跟在后头的唐三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赚的钱,大部分都用在了吃的上面,因为没有来自养老和育儿的压力,又有退休金,吃喝都很自由,每个月存点小钱,其余的都买吃的,很自在。 现在花钱有罪恶感了,因为钱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三个人的。 他突然想,要是他有儿女要养,是不是也要过得这么束缚,不能那么自在。 那……他又要庆幸一次自己没有儿女了。 三人是走回何家村的,太阳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头上没有遮挡的宋金和唐三胖热得大汗淋漓,何大进像个没事人。 唐三胖热得实在受不了了,拿了垫在车箱的香蕉叶遮挡。宋金向来讲究,又矜持,不肯拿这还沾着鱼腥的香蕉叶子挡头,宁可晒着。 近中午时三人终于回到了何家村,村里的狗也晒蔫了,冲他们吠了几声就消停了。 倒是树上的知了吵人,从村头吱吱叫到村尾巴。 唐三胖抬头巡视树上的知了,说:“你们吃过知了猴吗?” “啥玩意?”何大进说,“知了能吃?” 宋金说:“当然能,破土而出的金蝉是桌上的名菜。” 唐三胖也点头:“可好吃了,尤其是油炸的,又酥脆又有营养。要不我们今晚出来抓知了?” 何大进摇头:“那玩意哪能吃。” “真不懂吃,还顽固不接受新事物。”宋金拍拍唐三胖厚实的肩头,说,“晚上我跟你出来。” 何大进说:“等会回去先把井给洗了。” 回到土屋,唐三胖把东西都放好,这才略有点家的感觉,心都跟着踏实了。不一会宋金就探头说:“三胖,我们去洗井,把你新买的桶带上。” 唐三胖说:“我没买刷子。” 这土屋的墙壁都是泥墙,只刷了一层薄薄的白浆,四处剥落,刷子一刷,估计屋子就见泥墙了。地板也只是铺了一层粗制的水泥,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根本用不着刷子。 “何大进在做刷子呢,快出来。” 等他们出来,何大进已经做好了“刷子”。一捆用半人高野草捆成的束子,虽然粗糙,但刷滑溜溜的苔藓很好用。 下水的是宋金,他想到已经有新衣服替换,脱掉上衣就下水,不管裤子了。井水一年四季基本常温,在盛夏下水,比游泳池的水还要冰凉,无比舒服。 要不是四面绿油油的苔藓有点让人瘆得慌,宋金都想把这当做“温泉”泡着了。 没等他享受个三秒,天降一大捆草,何大进在上头说:“快刷井壁。” 绿色井水加一把草,再加个人,唐三胖看乐了,说:“金哥,你现在就像是锅里的汤,刚被大进哥洒了一把葱花。” 宋金顿觉好笑:“去去去,一会换你下来,变肉汤。” 他用桶舀了水让唐三胖提走倒掉,这井约莫两米高,地下渗水慢,舀了一半,宋金已经能站在井底而不用在井壁的石头缝里站着了,也更好使劲。 他抓着这捆草开始刷井壁,等上面的刷完了,继续舀水,把井水舀完,再刷下面部分,连地下踩脚的沙子都清走一些,也省了功夫去清扫。 宋金边洗井,底下边渗水进来。他又把四面壁都刷了一遍,这才上去。等过了三个小时后再回来,井水已经干净了很多。他又下了一次井,把水都清走。 又过三个小时,宋金揭了井盖看,干干净净的井,盛满了干干净净的水。 井水见底,底部的沙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傍晚的日光倾斜,落入井中,晃得井水如镜,折射着明媚日光。 唐三胖喝了一口,真甜。 以后打水不用去远处接山泉了,他们家的井就很好。 有了水,日子好像能一天天好过起来了。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有了可以直接食用的井水,做什么都方便了些。洗干净水井后,宋金就提了水进去洗澡。 井水清冽,洗完后宋金神清气爽,换上下午就晾干了的新衣服,更是清爽。他在这土屋附近巡视了一遍,把地形摸清楚,脑子里已经构建了个蓝图。 首先还是得把前院收拾一下,杂草长得都能吃人了。然后逐步把后院、左右两翼清理规划,种上菜。如果种上花肯定很有情调,但宋金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先有温饱才能讲究情调。 “金哥——吃晚饭了。” 晚饭有肉,但依旧是鱼肉,不过唐三胖买了铁锅,终于不是单纯的熬鱼汤。鱼肉被唐三胖片了出来,骨肉分离,骨头先拿去熬汤。肉被切成片再切成细条,下锅爆炒,只是加上简单的葱姜蒜,就满屋飘香。等肉条炒熟,唐三胖立刻把骨头熬的汤汁倒进里头,再勾芡点淀粉。 鱼肉嫩滑,汤汁浓稠,单单是闻着,就觉清甜。就连吃惯了大酒店菜肴的宋金都称赞说:“三胖你手艺不赖啊,你应该去做个厨子。” 唐三胖说:“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去做厨子,但后来听说做了厨子的人会对美食失去兴趣,我就放弃了。” 何大进说:“你要真做了厨子,厨房还不得给你吃空了。” 宋金了然点头,说:“也对,还好你没做厨子。” 唐三胖笑笑,夹了那根没有切断的鱼脊骨。宋金以为他要扔,没想到唐三胖夹到碗里,张嘴就咬,将骨头咬出两节,随后吸了吸,似在吸骨头里的骨髓。一会他将鱼骨拽出,这才放桌上。 宋金讶然:“鱼刺不扎嘴吗?” 唐三胖说:“扎不了。” 宋金诚心感慨说:“厉害。” 唐三胖笑了笑,继续咬断鱼脊骨,吸骨髓,长有小半臂的鱼骨很快就被他吃完了。 宋金和何大进都对已经熬过一遍汤汁的鱼骨没兴趣,专心吃炒鱼肉。唐三胖对鱼骨髓情有独钟,这一盘鱼尾鱼头和骨头都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如果不是何大进又拦着他,他还能再吃两碗。 吃过晚饭后,生物钟一直是早睡早起的何大进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宋金和唐三胖准备去抓金蝉,抓得多可以去卖钱,抓得少可以做菜,总之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唐三胖提木桶,宋金拿手电筒在前面走。 要找金蝉不难,盛夏时节,只要是棵半米高的灌木或者树,都能找到从土里钻出来的蝉。 对宋金来说,蝉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化成幼虫的蝉会钻进土壤里,以吸食植物根部汁液为生,在土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再钻出地面,褪去蝉壳,化成夏天吱吱叫的蝉。 虽然它是害虫,但宋金喜欢它隐忍的生长周期。不过再隐忍的生物,只要能吃,在美食大国都不会太好过。 蝉蜕可入药,蝉身可做菜,还被叫做“唐僧肉”,这可就难逃中国人的餐桌了。 但凡被冠上能强身健体的东西,都会成为美味佳肴。 两人走的是后山的路,那里特别多树。正是蝉出土的时候,他们很快就看见蝉了。 有正往上爬的,也有在树上正蜕壳的。 唐三胖说:“把蝉衣也拿了,能卖药钱,一斤估摸能卖一百来块。” 宋金掂量了下手上一个不足三克的蝉衣,这得好几百个才有一斤吧。不过他做事踏实,一步一个脚印,积少成多,捡一个夏天,他就不信没有一斤。 只要是能赚钱的法子,他都不会放过。 刚出土的蝉爬得很慢,比蜗牛还慢。等爬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它们就开始褪去蝉衣,动作更加缓慢。宋金无暇观看,倒是唐三胖看了老半天。 “金哥,这蝉埋在地下好几年,刚出来就被人吃了,有点可怜啊。” 话落,唐三胖就见宋金伸来他的大白手,转眼就把趴树上的蝉给“摘”了,顺便抛下一句嘲讽:“你什么时候也成吃牛肉的小姑娘了,你要是可怜它们,等会别吃。” ——看着牛犊被宰说可怜,转眼吃得贼香。 唐三胖说:“感慨归感慨,吃还是要吃的。” 在可怜金蝉还是可怜胃的问题上,唐三胖坚定选择了后者。 后山树木繁多,虽然蝉爬得慢,但两人从头到尾搜刮一遍,刮到尾巴时,脑袋那的树已经有蝉爬了上去,等他们回来,手就够不着了。宋金想爬树,奈何人生根本没有点亮这个技能。换做唐三胖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看着金蝉化翼,扑哧扑哧飞走。 在宋金眼里,那就好像钱长了翅膀飞了。 在唐三胖眼里,就是一只只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管怎么样,都看着肉疼。 到了下半夜,唐三胖困得撑不住了,拉着宋金回家。 奋战六个小时,收获了满满一大桶的蝉,少说也有十五六斤。 唐三胖瞧了一眼,伸手扒拉了下,说:“明天早饭就做炸金蝉吧。” 宋金把他的手掸开,说:“吃什么,拿去卖钱。” “……多少留一点吧?” “不行,要卖钱。” “哦……”唐三胖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它们几眼,说,“那明天继续吃鱼了。” 宋金的胃不由地抽了抽,但还是坚持说:“好,吃鱼,金蝉要拿去卖钱。” 唐三胖叹气,跟着商人在一起,一点肉汤都喝不到。他还是喜欢纯粹的吃吃喝喝,不想赚那么多钱。何大进说了,明天就去果园摘桃子卖,那就说明有正式的收入了,何必还要在乎几个金蝉的钱,满足下自己的胃口多好。 然而在宋金心里,一块钱加一块钱可以凑成一百,所以一块钱都不能少。白手起家,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他们三点回到家,发现何大进不在床上。原本在大堂里放着的竹筐也不见了,两人相视一眼,明白了——何大进怕是去果园摘桃子了。 半夜摘,能在凌晨赶到市场卖。 两人已经困了,直接倒下就睡。没睡三个小时,就被归来的何大进叫醒了。 宋金和唐三胖困得要死,但还是起床刷牙洗脸,到了路上一瞧,何大进摘了六框桃子,整整齐齐摆在小三轮的车箱上,车轮都快被压扁了。 宋金立刻精神了,说:“何大进你真牛气,这么多桃子你怎么扛下山的?” 给竹筐系着草藤的何大进哼笑一声说:“多吗?平时更多。” ——这话是假的,年过70的何大进根本没这个力气。今天上山摘了一筐桃子,下山的时候竟然健步如飞。年轻的他力气很大,底盘稳健,以前背着竹筐走一步歇一步,现在连气都不带喘的。 一个得意,就摘了六筐,要不是看见轮子快要被压爆,他还会继续摘。 总而言之一句话,年轻真好! 他瞧见唐三胖颠着浑身肥肉抱着个篮子过来拿桃,问:“三胖你干嘛呢?” 唐三胖乐呵说:“留一篮子桃子吃啊。” “去去去,你懂不懂规矩。”何大进说,“卖水果的人怎么会有新鲜果子吃?放心,桃子卖不完的,总会有剩下,我们吃剩下的,足够了。” 唐三胖再一次深深叹气,一点都不快乐。他失落完,又换了个想法。没事,等东西都卖了钱,就能去吃其他好吃的了,比如烧鸡烧鸭烧鹅,焖鸡焖鸭焖鹅,烤……炖……蒸……煎……炸…… 啊,好饿。 宋金和何大进知道唐三胖来回走路辛苦,商量了下就让唐三胖在家里收拾,割门前的草,再整理出个房间来。他和何大进推着桃子和带着一桶金蝉进城去了,开启捞金模式。 但这车还没从前头的屋子过去,就被正在门口刷牙的苗大翠高声拦住了。 苗大翠的牙还没刷干净就放下牙刷随便漱了下口,进屋拿了把秤米粮的大秤百米冲刺地跑了过来,说:“想偷偷去卖桃子?让我秤秤桃子有多重。” 何大进顿时生气,说:“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这桃子有多重,卖了多少钱,我不会骗你。” 苗大翠轻笑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何大进大声问:“找你爸就没见你这么积极!!” 苗大翠瞪眼:“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扯我爸的事,他是你亲爹啊?”她说完忽然心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讶异看着他,还真从他脸上看出三分她公公的模样来,吓得秤差点从手里掉了,“你该不会真是我爸的私生子吧?我爸这么风流?我可跟你说好了,就算你是他的亲儿子,也没有资格分我们大房的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是你……” 宋金抓了个桃子就塞进何大进的嘴里,救场说:“他又发疯了。” 苗大翠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每次谈生意谈价码的时候他就发疯?我算是看透你们两个小伙子了,想吓走我,不让秤秤桃子有多少斤是不是?呵,这回可吓不走我。快点,把桃子搬上来,上秤,一斤都别想漏!” 宋金松了一口气,好在苗大翠钻钱眼里了,否则何大进就闯大祸了,这个人做事怎么就这么冲动,跟头蛮牛似的。 何大进不想理这事了,等苗大翠秤完,他就嚷道:“好了没?快滚。” 苗大翠没好气说:“你这人脾气真坏,我看啊,十里八方都不会有姑娘嫁你,做一辈子的单身汉吧!” 她说着也怕被他揍,边说边撤退,进屋前还不忘高声提醒:“我知道斤两也知道价格的,别想蒙我。” 宋金摇头说:“你这儿媳妇,真是个人才啊。” 何大进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冷笑,最后呸了满嘴的桃毛,说:“走。” 他重新坐上车,刚踩两脚,就看见有辆车朝这边开来,还是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他的腰立刻佝偻,心虚得发慌。 在背后推车的宋金一瞧,沉声:“不要弯腰,不要像个贼。” 何大进急忙把腰背挺直,随后就看见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 侯小左看见他们两个,没有太在意,还在他们路过身边时打了声招呼,笑问:“老乡,出去啊?” 何大进开口要答,嗓子竟然哑了。宋金在后头笑着接话,说:“是啊,警官这么早啊。” “是啊。”侯小左看看他们出来的位置,后头也就这一间屋子了,刚好跟何大进的房子相邻,问,“你们就住这后头?那一定认识何大进吧。” 宋金说:“不认识,我们才刚来两天,这房子是我们租的。” 侯小左略有些意外,一会又明白了,上回他来调查就听说这村子有几个城里来的人,在这修仙。 他顺口想问他们名字,苗大翠刚好开门,见了他就直招呼:“侯警官您来啦,快进来喝茶。” 侯小左跟她客套了下,再回头,已经不见那两个人了。他略一顿,耳边又传来苗大翠能刺破耳膜的声音,迫使他放弃了对那两个人的好奇心。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侯小左是来办案的,何大进失踪的案子。他想问清楚何大进的情况,再加以判断他是真的失踪了,还是藏起来了,因为他听村民说了,何大进跟他大儿媳的关系很不好,常听他们吵架。 他也办过老人家因为对家人不满然后离家出走的案子,因此不排除何大进是自己躲起来了。 但何五流去工地做短工去了,不在家,只有苗大翠在。苗大翠一听他问何大进跟自己争吵的事,就说:“我对他可是很孝顺的,警官您别怀疑我啊。” 侯小左说:“不是怀疑,只是惯例问问。” 苗大翠生怕他怀疑自己,急忙举例自己平时对他有多好,瞎编了一堆,奈何演技有限,听得侯小左都尴尬了起来。 开了闸的河就难关起来了,侯小左耐心听了很久,实在听不下去,就说:“你家后头的房子租给别人了?” 苗大翠打住辩解的话,说:“租给三个闲着没事干的年轻人了。” 侯小左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苗大翠想了想,说:“我爸失踪的第二天,几号来着……” “8号。” “警官您记性真好。” 侯小左想说是她太不用心记了,但忍着没说。他见苗大翠又要开闸,立刻起身说:“我去后头看看。” 三层高的水泥房子后面,是一间大土屋。土屋前面的院子全都是草,不知是有人还是有野鸡,有一处草丛动得特别厉害。 职业习惯让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等走过一片草丛,就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地上,费力地割着草。 这人身体十分庞大,目测有三百斤,蹲在地上的他仿佛一张摊开的饼,青青绿草就是一把青葱。 “你好。” 正努力割草的唐三胖偏头往那边看,入眼就是一身警服。心虚无比的他下意识吓得跌在地上,震得一身肥肉涌动。 侯小左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笑笑说:“我叫侯小左,是调查何大进案子的警官。何大进你应该认识,就是你房东的父亲。” 唐三胖本来还挺害怕,可一想他要是继续害怕那肯定要被警察怀疑,万一查他的身份证,就完蛋了,等宋金他们回来,可是要被一锅端的。他迅速压下心头不安,说:“不认识,但听过,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 侯小左点点头,环视一圈附近,就像是片荒野,他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好,要是有消息保准第一个告诉您。” 侯小左说:“那我留个电话给你。” “好的。” 侯小左报了号码,却没见他拿手机来记。唐三胖反应过来,镇定说:“手机落屋里了,您再报一遍,我记着呢。” “我写给你吧。”侯小左拿出便签本和笔,写了个号码给他,边收笔边说,“谢谢你的配合,那我先走了。” “警官您慢走。”唐三胖目送走侯小左,直到看着他的车离开村子,才一屁股坐回地上,有惊无险,还有—— 演戏真累! &&&&& 侯小左回到警局,发现警局有些热闹。他抓了个同事问:“我出门的时候有案子?” 同事无奈说:“又是失踪案,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家。你说他们做儿子的离不离谱,7号失踪的,到现在才来报案,什么人呐,这不是增加我们找人的难度吗?” 侯小左拍拍他的肩,说:“快去找吧,别抱怨。” “都找了两个小时了,监控也看了,看得我眼疼。”同事继续说,“对了,失踪的那个人是个大老板,叫宋金,大宋集团的董事长。” 侯小左奇怪问:“既然是董事长,怎么失踪了公司不知道?” “大宋集团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宋金也在半隐退状态,公司的事自有各个总经理去办,一般的事不会去惊动董事的,而且宋金刚把公司交给他的儿子,万事都由他们打理。” “那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因为宋金有很多处房产,也喜欢住酒店,偶尔会到处去住住。而且他跟家人的关系并不太好,从不会跟他们说自己的行踪。这次也是因为宋金的司机觉得不对劲,提醒了宋金的长子,他们这才过来报案。” 侯小左听后默了默,说:“虽然平时关系不融洽,但宋金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做儿女的心也未免太大。”他隐约想起何大进的情况,似乎跟宋金的情况一样。 如果不是儿女那么晚报案,或许他们不会失踪。 侯小左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说,宋金是7号晚上失踪的?” “对。” 侯小左急忙去翻何大进的报告,也是7号晚上失踪。他立刻问:“那晚在长生河河边拖走的黑色轿车是宋金的对吧?” 同事看了看报告资料,说:“查过车牌号,是宋金的。”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何大进的小三轮也是在长生河附近,跟宋金的小车挨着边。” 侯小左又说:“而且当时还有一辆电动车,那车是谁的?” 同事摇摇头:“我们市还没对电瓶车进行管制呢,这电瓶车没有车牌号。不过我查过市区的监控录像了,也是一个老头的,那个老头特别胖,胖得很有特点。但我去问过路上的人,没有认识这老头的,目前也没有人来为这老头报案,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侯小左眉头紧拧,要是长生河那边有监控,那就能知道宋金和何大进的去向了,可惜没有。他对电瓶车的主人也很在意,胖老头跟他们的失踪有没有联系?他家住哪里? 长生河失踪案谜题太多,侯小左连早餐都没吃,整合了下资料,又前往长生河,想找到蛛丝马迹。 &&&&& 宋金和唐三胖第一次抓金蝉,没有存放的经验,导致挤在桶里的金蝉死伤大半。 就算是“唐僧肉”,死了也不新鲜了。宋金想贱卖都没人买,只好把活着的赶紧抛售,一共到手四十一块钱。 他照了照水坑,看见自己的大黑眼圈,叹气说:“得不偿失,亏大了。” 何大进说:“早知道你给三胖吃还划算。” 宋金问:“死的能不能吃?这可是我和三胖的劳动成果。” 何大进不知道,但这玩意死了还是别吃了,吃出毛病来坏事。他没答,提了装了死金蝉的桶就走到垃圾车那,把宋金的劳动成果全倒了,给了他无声的回答。 宋金继续摇头,肉痛啊。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来农贸市场的人少,坐了三个小时,桃子也没卖几斤。 一会城管晃了过去,指挥着市场的秩序。宋金看见他们身穿的制服,脑子里闪过早上那个警察。他略一想,说:“何大进,跟你说个事。” “说。” “你去打听下这附近哪里有卖假丨身份证的,我们得赶紧给自己弄个身份。”宋金猎豹般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不弄个身份,迟早会出事,哪怕躲在穷乡僻壤都没用。 而且就算是以后做生意,也是用得上的。 何大进说:“我听说那东西可贵了,我们在村里不需要那东西,还不如把钱攒着。” 宋金嘲讽说:“你懂不懂什么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光放长远点,这是保命的事,你真想被当做间谍抓起来啊。” “间谍不至于吧,你见过说了一口流利中国话的间谍吗?” “没见过,但耳闻过。”宋金说,“听说有些外国间谍说的中国话都能过一级甲等了,尤其是小日本和棒子,跟中国人长得又像,真假难辨。” 何大进一想,说:“那更不能办了。人家间谍的假丨身份证是他们国家级别的人弄的,这都被人识破了。那我们在地摊找人做的,还不得被人一眼看穿。” 这个逻辑简直让宋金无可反驳,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何大进是个诡辩型人才呢? 何大进瞧着他面前空荡荡的桶,说:“你和三胖昨晚抓了六个小时的蝉,就只有这么点?” 宋金说:“那蝉爬得快,转眼就上树了,我不会爬树,抓不着。” “三胖也不会?” “嘁,你让他撞树还差不多。” 何大进想了想说:“等今晚回去,我去给你们做个工具,爬再高的蝉都抓得住。” 宋金拍他肩头:“我就知道老哥你法子多。” 两人难得不吵了,但生意实在不好,到了中午桃子也没卖出两筐。何大进眼见桃子越来越蔫,等到了傍晚这桃子就废了,于是又挂了牌子,以低价销售。 在市场上,只要是价格低廉品相又还行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各路家庭主妇嗅到气味,然后迅速被搜刮一空。 大半天下来,六筐两百多斤的桃子只卖了六百多块钱,足足比正常的市场价少了一半。 两人把钱整合了下,今天收入六百六十一块钱,剩余七八个又丑又干的桃子。 走回何家村,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们人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唐三胖小心探头,见了他们两个立刻说:“金哥,大进哥,你们早上出门碰见那个叫侯小左的警察了吗?他来了我们这,问了我大进哥的情况,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把号码留给我,让我有情况就给他打电话。” 何大进急忙问:“他问你身份证没?” “没有。” 宋金说:“哟,现在知道怕了?中午谁在那说不急不急的?” 何大进说:“这不是没问。” “等问了就迟了。” 何大进还是舍不得把钱拿去买假丨证,钱来之不易,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那警察总不能天天来,他来的时候他们努力躲着不就好了。他说:“反正现在情况还好,以后再说吧。” 宋金悠悠感慨说:“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呀。” 何大进认真想了想,说:“听不懂。” 宋金:“……”对牛弹琴,想有文化地嘲讽他一下都不行。 可恶啊!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何大进没忘记要给今晚继续上山捉蝉的两人做个工具的事。 那工具很简单,也不用费什么力气。他到后山那砍了根直径不过五六厘米却长有两米多的竹子,削去枝叶,在尖端钻了两个孔,再将一根细枝扎进孔里,折成个圈。孔比竹枝小些,使劲穿过后,连系住圈的东西都不用,也能紧紧扎在竹竿尖端上。 何大进拿着竹竿回到土屋,去了还没打扫的屋里,用尖端的竹圈扫过挂在屋里的蜘蛛网。蜘蛛网被拨进圈里,一层一层,等他刮完两个屋子,那圈已经满挂蜘蛛丝,没有一点缝隙。 他这才出来,将工具交给在削桃子的宋金,说:“给你。” 宋金瞅着这东西,说:“这是什么?” “捕蝉用的。” “这怎么用来捕蝉?” “蜘蛛网啊。” 答复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宋金还是再次细瞧,这才恍然大悟。蜘蛛网的附着性可不差,大量层叠,要捕捉小昆虫毫不费力。他很快领悟到了使用方法,举起竹竿用那个蜘蛛网圈点了点趴在墙壁上的蚊子。蚊子立刻被网粘住,根本飞不走。 他朝何大进竖了个大拇指,说:“老哥高。” 何大进盘腿坐在地上撩火炉上的火,说:“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玩具,哪比得上你们,玩具都是现买的。” 宋金说:“我儿子也没买过玩具,等我有钱给他们买玩具的时候,他们已经长大了。” 何大进问:“你家不穷吧?” 宋金说:“何止不穷,简直是小资生活。可是啊,我二十岁的时候刚好是1966年,你懂,小资是大罪。家里被批丨斗了,穷得吃泥啊。后来平反了,家产回来一部分,日子刚开始好过,我又南下创业去了,气得我爸断了我的粮,得,我又开始吃泥。” 何大进以为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到七十岁为止都没有吃过苦。但从这听来,宋金也是吃过苦的人。也对,他干活虽然嫌累,但还是咬牙做完,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是跟得上的。 宋金说起这些,还是很悠然的,一会继续说:“创业的时候我碰见了我老婆,那年我都三十三了,她才二十出头。” 何大进说:“当年换做在我们这,男的大女的四五岁,都要被人嘲笑说嫁了个爹。” 宋金笑笑:“对啊,所以一穷二白年纪又大的我没敢对我老婆下手,谁想有一天我回去的路上,她把我给堵了,问我能不能处对象。” 一直没吭声听他俩说话的唐三胖笑了,说:“嫂子真直爽。” “可不是,又豪爽又倔强。她领我回去见她爸的时候,我差点没被她爸打死,以为我骗他闺女。真冤,我明明是被你女儿这个山大王抢回家的好不好。”宋金叫着冤,想起往事,心却堵了起来。他默了默才说,“她走了十年了,这十年里,孩子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连他们母亲的忌日都忘了。那个家,我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去。” 何大进说:“跟孩子有什么隔夜仇的,夫妻才是扶持到老的,孩子有自己的家。” 宋金说:“那何大进你是什么情况?小儿子和小女儿去哪了?” 一听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何大进就说:“去去去,别想勾引我的话,做饭去。” “喂,何大进你这就不厚道了,听完我的事你总该说说你的事吧?” 何大进说:“你啊,就是有这个坏毛病,自己付出了一分,也想别人对你付出一分。你对家人也是这样吧,他们达不到你的要求,久了你就嫌弃他们。” 唐三胖插话说:“我早就说了,看得出来金哥不是个好爸爸。” 宋金被何大进堵了一口,又被唐三胖插了一刀,站起身就踹了唐三胖一脚。这一脚没用力,踹的地方软绵绵的,唐三胖岿然不动,还朝他“嘿嘿”直笑,得意洋洋。 宋金收了脚,朝何大进喊道:“那我说个不要交易条件的,何大进,我教你认字啊。” 已经出门去捞鱼的何大进回话说:“没空。” “嘿,目不识丁你好意思啊,做个文明人好不好?” 唐三胖好奇问:“金哥为什么要教大进哥认字?” 宋金说:“教他点文化我好骂人,免得总是对牛弹琴,我总不能老是‘他妈的他妈的’地骂吧,多粗俗。” “……”唐三胖长见识了,还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惹宋金这种文化人。 “何大进,跟我学文化!” “没空——” …… 晚饭依旧是鱼。 唐三胖知道清淡的做法容易让人腻,而且今晚的饭煮多了点,他必须得煮一味比较下饭的菜。 他想做酸菜鱼,但没酸菜也没豆芽这些辅料。他想做鲜甜的鱼丸,有汤好送饭,也没有淀粉。想炸个鱼条,被何大进拦住了,说浪费油。 想来想去,他决定做个红烧鱼。 多汁又美味,是属于鱼的做法中比较重口的一种,还省油。 宋金在旁边烧柴火,见他往鱼身上抹盐,问:“腌制?” 唐三胖说:“红烧鱼得先下锅煎,抹点盐鱼皮不容易破,品相好,而且入味,去腥。” 宋金了然。 抹完盐,唐三胖就往锅里下油,等油烧开后,放了姜丝葱段蒜末炝锅,随即将鱼放入锅里煎,煎得两面金黄。宋金一瞧,鱼皮果然完好无损,卖相极佳。 鱼刚煎好,唐三胖就把调和的酱油、白糖、料酒汁水放进锅里,盖上锅盖。等大火煮得汁水沸腾,就抽走大部分柴火改成小火慢炖。炖得汁水变成浓稠汤汁,就出锅了。 红烧鱼的味道香浓,隐约带着爆香后葱蒜的香气,不腻人,令人食欲大开。 鱼肉入味,饭里再淋上汤汁,十分下饭。 唐三胖说:“要是加点豆瓣酱,会更好吃。” 宋金说:“买买买。” 何大进说:“这就挺好吃了,别买,先买其他紧要的。” 唐三胖说:“要是有酸菜,我们可以做酸菜鱼。” 何大进说:“这还不容易,明天我去别人地里捡点剩下的青菜叶子,我来腌。我们这常年都腌酸菜,没菜没胃口的时候就炒一盘,开胃。” “那还缺黄豆芽。” “简单啊,我会发豆芽。” “所以最后还是差豆瓣酱。” 何大进语塞,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下套了,说:“三胖你学坏了啊。” 唐三胖笑了笑:“为了吃的,没办法嘛。” 宋金说:“就给他买一瓶吧,看三胖馋的。” 何大进对唐三胖不如对宋金那么苛刻,心一软,说:“行,明天还得去集市卖桃子,那明天给你买。”说起这个,他才想起来,“忘记给大翠桃子钱了。” 说完,宋金侧了侧耳朵,感受到一股杀气腾腾的怒火正往这边扑来。他赶紧扒拉碗里的饭,说:“曹操来了,快吃。” 不等他吃完,门外就传来用力的敲门声,苗大翠在外头大声说:“现在的小年轻这么不讲信用了吗?说好二八分,回家就躲着了。开门!给钱!想躲没门!” 宋金说:“你儿子怎么就娶了个这么剽悍的媳妇。” 何大进说:“命。” 宋金说:“胡说,明明是他瞎。” 何大进不高兴了,说:“不许骂我儿子。” “开!门!!” 唐三胖跑去开门,才刚打开个缝就被苗大翠的大力金刚掌轰开了,她盯着三人,说:“你们这几个骗子,不讲信用,果园我不租了!” 何大进急忙说:“我们也是刚回来,打算吃完饭就把钱给你送过去的。” 苗大翠打量了他们好几眼,说:“那给钱。” 何大进还没算,宋金就在旁边说:“124。” 苗大翠瞪直了眼,说:“两百一十二斤的桃子你们就卖了这么点钱?我可是知道的,桃子市场价六块钱,就算是便宜的,也有五块钱!” 宋金说:“大姐,今天不是集市,没什么人,到了中午都没卖出去几斤,我们看桃子要蔫了,就贱卖了,一共卖了620块钱,两成就是124。” “你们真当我傻啊?”苗大翠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分明是骗子!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何大进见她咄咄逼人不讲理,还要报警,气得骂了起来:“好啊,你去报警啊,让警察查查我们有没有说谎!” 唐三胖听见他怂恿儿媳叫警察,吓得脸都白了。他一拽何大进的胳膊,说:“哥!” 还要骂人的何大进猛地回过神来,自己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时杵在那,都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 宋金将站在旁边的两人一拨,拨到身后,冷静地对苗大翠说:“那你快去报警。” 唐三胖和何大进差点没动手打晕他,瞎说什么! “好好,你说的。”苗大翠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扬了扬手说,“我要报警了。” 宋金眉峰冷淡,说:“你快点报警,报警抓我们,果园就能还给你,你自己去摘桃子,自己去卖,自己赚钱去。以后不会有二八分了,你能拿走十成收益。总比坐在家里吃吃喝喝一天却有一百多块钱进账得好,对吧,大翠姐。” 苗大翠的手机举了半天也没拨那三位数,她想了又想,越想越恨,但细想这124块钱可以说是白得的。她才不要爬三座山头去给果园浇水松土摘果子,瞧她爹都晒成包青天了。 她咬了咬牙,伸手一把夺过何大进手上的钱,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说:“都说城里人精得跟贼似的,我瞧着也像!” 说完她抓着钱怒气冲冲地走了。 唐三胖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说:“还好她没报警,不然我们就完了。金哥,你以后别激怒她了,我怕她真去报警。” “她不会去报警的,就算只有一百,她也舍不得。”宋金毫不畏惧苗大翠,因为苗大翠这人实在太容易被人看穿了。 苗大翠满身怒气地回到家,进了门就把钱怒拍在桌子上,震得圆桌都猛地一抖。 正在吃饭的何五流问:“干嘛呢,谁又惹你了,这么生气。” 苗大翠大声说:“那三个王八蛋!骗子!下次再骗人,我就让侯警官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什么租房子的钱,什么果园的钱,她都不要了,她咽不下这口恶气!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晚上吃完饭,宋金和唐三胖就带着圈了蜘蛛网的竹竿去后山了,何大进洗完澡给伤口换药,看着伤口也没怎么好,早上搬了那么多斤桃子,伤口又裂开了。 他把药换好,缠上买来的纱布,琢磨着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也只有是继续织点什么了。 他削着新伐回来的竹子,耐心地削成大小均匀的竹篾。 如果这是楠竹就好了,用楠竹织成的篾具结实牢固,不惹虫咬,价格也能相对卖得高一些。但这附近没有楠竹,得深一些的山才有。 如果要在这里待到冬天,那他就带着宋金和唐三胖进深山去挖楠竹的竹笋,顺便伐些竹子。 何大进计划着短期的事,不知怎的想起宋金说的那句什么人无什么虑就有什么忧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但心里头有些想认字。 他家世代都是农民,村子偏僻,连个私塾都没有,他们那一辈,全是不认字的。重回年轻力壮的时候,眼睛不花了,手也不抖了,他是不是也该试试改变下自己? 何大进越想越入迷,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等宋金回来就跟他说。 宋金得了何大进给的“神器”,爬得再高的蝉他都不慌了,一沾一个准,就是蝉有些重,腿又多,稍微缠一下,就把蜘蛛网勾破了。等沾了二十几个,就彻底报废了。 “明天我去多做几个圈,这个坏了就换上别的。”宋金把竹竿插在地上,不拿了,用手去捉。他又说,“三胖,这一批给你留一些油炸。” 唐三胖的两眼顿时发亮,说:“好啊好啊。” 宋金继续说:“今晚我们早点回去,早上跟何大进一块起床去果园。你瞧瞧他的手,纱布上有血,肯定是搬桃子搬的,他也不吭声。” 唐三胖倒是没留意到,他也意外宋金会发现这点,他说:“金哥,其实你人挺好的,就是太毒舌了。” 宋金皱眉回头:“什么?你说我毒蛇?我怎么毒得像条蛇了?” 唐三胖笑说:“是舌头的舌。” 宋金不懂这个词,但字面意思他琢磨懂了,说:“三胖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个老人家,肚子里藏着一堆新鲜词。” 唐三胖难得被人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环境逼的。” 他不像他们两个,虽然儿女不孝,但至少都在身边,能听见他们聊天,听见潮流词汇。 但他不行。 他是孤家寡人。 这样一想,这也是没有儿女的弊端之一。 他其实并不怕孤独,只是怕一不小心死了没人知道,到时候会给房东添麻烦。看来他要是变回老头得改改遗嘱,把捐给福利院的钱拿出一些给房东做补偿才行,毕竟出租屋里死人了并不吉利。 不到零点两人就回了土屋,上床睡觉去了。 宋金依旧不习惯这木板床,也不习惯三个人一块睡,但至少能入睡了,凌晨四点醒来时,骨头也没前两天那么酸痛。 人呐,欠的就是习惯。 习惯就好。 凌晨还不到四点,何大进就起床了。他刚下地,宋金也跟着醒了。何大进以为他是去厕所,但没想到他跟自己到了井边刷牙洗脸。 他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宋金说:“跟你一起去摘桃子,你不是说今天有李子熟么,又是桃子又是李子,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何大进说:“那你昨晚那么晚才回来,现在又早起,非得累死你。” “我创业的时候一天就睡四小时,现在跟创业差不多。这里近山,空气好,氧气足,只要能把眼睛睁开,脑子就能很清醒。”宋金唰唰地刷着牙,又说,“别叫三胖了,昨晚他说一起来的,但他比我们能睡。” “行。” 两人刷牙洗脸出门,唐三胖也不知道。 刚刚四点,两人已经快走到果山下了。夏天太阳出来得早,这会天已经蒙蒙亮,能稍微看见远处的景色。 各家的稻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田里只剩下一捆一捆被收去了谷子的稻草。这些稻草可以拿来喂牛,日后也可以烧了做天然的化肥,晒干了还能拿来铺蒜苗和姜苗,总之是一根都不会浪费。 到了山脚下,何大进还没打开栅栏的门,宋金就听见了狗叫声,吓了他一跳,急忙往何大进背后挪了挪。 何大进边开锁边说:“我家阿财不会随便咬人的。” “谁家养狗的都这么说。” 打开门,一条大黄狗就朝何大进晃尾巴。一会它也看见了宋金,但因为有何大进在,所以没有吠他。 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忠诚度在世界犬类中排第二。在宋金眼里它们的模样其实跟日本柴犬没有太大区别,但前者常为桌上肉,后者却被当成宠物养。 虽然宋金怕狗,但他对土狗还是很欣赏的,忠诚又聪明。 他见何大进把抓了一路的叶子松开,里头全是鱼骨头。阿财一见就低头去吃,宋金又惊又怕,说:“何大进你疯了,喂它吃鱼骨头,就不怕鱼刺扎它喉咙吗?” 何大进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说:“土狗才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宠物狗,它们不挑食,吃剩菜剩饭是常有的事,也不怎么生病,病了也会自己去找草药吃,比人强多了。而且这鱼骨头我用水过了两遍,不咸。而且阿财是大狗了,不怕,小狗倒是真不能吃。” 宋金长见识了,他没养过狗,但见过别人家的宠物狗,养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和精致,都赶得上养一个奶娃子了。 上了果山,何大进提了两个筐上去,教宋金怎么摘桃子。哪些是熟了的,哪些还不能摘。裂口的和完好的要分开放,否则回去还得分类,浪费时间。 摘桃子不苦,就是摘满了一筐往下抬比较痛苦。人站在陡坡上,脚是不能平放的,斜得厉害,站久了宋金的脚底板酸得很。 等太阳出来,宋金就觉得热气犹如一股杀气袭来,热得头上像蒸锅。 “大进哥——金哥——” 两人远远听见唐三胖的声音,朝围起的栅栏那看去,只见唐三胖颠着他肥硕的身体正往山上艰难地走。走了老久才走到他们身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宋金说:“你比我预计得要早醒。” “你怎么不叫我?”唐三胖想找个地方坐坐,但地上都是山泥,没有可以坐的,可把他累坏了。 “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了。” “明天一定要叫醒我。”唐三胖不想拖他们的后腿,虽然已经拖了,但他想尽力把事情做好。他倚着桃子树,终于把气给喘顺了。他抹了汗要跟他们一起摘桃子,目光却被树干上一团团褐色的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这是桃胶对吧?” 何大进往那一瞅,说:“啥桃胶,就是桃树的汁。” “嘿嘿。”唐三胖兴奋说,“那就是桃胶啊,品相好的卖得老贵了。” 何大进瞪直了眼,不信他说的话,说:“这东西我尝过,一点味道也没有,吃起来像嚼蜡,凭什么卖得贵?” 唐三胖立刻说:“凭它的宣传词是女士养颜圣品啊,真实功效谁知道呢。就好比核桃,像人的大脑,就说是补脑子的东西,可谁又知道呢。不过这不妨碍它价格高,所以也不妨碍别人对桃胶的喜欢。”唐三胖拔了一团放嘴里吃着,说,“要是晒干后修剪一下,修得漂漂亮亮的,至少可以卖100块钱一斤。不过啊,我们没销路,别人估计不信这是天然的,价格自然就差很多。” 何大进又是吃惊又隐约不忿,这鬼东西竟然能卖一百块钱一斤,他桃子价好的时候都只能卖12块钱一斤。 宋金再一次夸道:“三胖你知道的真多。”当初他还嘲笑他不知道“辟谷”,原以为是个没文化的,没想到是个大文化人。 唐三胖说:“得与时俱进啊,毕竟我是独居,不像你们,虽然儿女不孝,但至少身边有人给你们讲讲新鲜事,不用自己刻意去打听。” “可公园不是很多老头老太太吗,他们也会跟你聊天吧。” “聊啊,我有很多朋友。但是他们说的,要不就是家里的事,要不就是养生的事,也没人聊新潮的东西。他们牙口不好,我偏偏能吃能喝,一口白牙都在,吃不到一块,聊不到一块,我只能自己上网去,自学成才。我啊,知道的可不比那些小年轻知道得少,时下流行什么,我都知道。” 宋金说:“瞧你得意的,那我问你,现在年轻人流行玩什么?”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鸡。” 何大进眨眨眼,问:“啥?吃鸡?去哪吃?” 唐三胖嘿嘿笑道:“不是真的吃鸡,是一款野外射击游戏。” 何大进疑惑问:“那为什么叫吃鸡?” “因为如果你的队伍在游戏里得到第一名的话,屏幕左上角就会出现一句话——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原话是英文,winner winner,chicken dinner,最早来自拉斯维加斯赌场。” 宋金恍然大悟,笑了笑说:“真是神之翻译。” 唐三胖又说:“而且游戏还衍生出了一种流行的职业,叫游戏主播。也就是游戏高手在网上直播游戏给观众看,观众喜欢的话会关注,送礼物,算是一种新潮的工作。” 何大进听得直摇头,无比费解地说:“竟然有人会喜欢在电视上看别人玩游戏。” 宋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就跟你喜欢去看村口的人下棋一样。对弈也是游戏的一种,看的人从来都不少。只是看的形式不一样,但概念是一样的。” 唐三胖点点头,说:“对,除了直播游戏,还有另外一种类似的,叫吃播。” 何大进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问:“吃播又是什么?” “就是主播在网上吃东西,让观众看。”唐三胖想了想,说,“一般做吃播的都是大胃王,比如一口气吃掉一百个包子,一口气吃掉十几斤的食物,一口气吃掉二十斤的蜂蜜。” 何大进讶然:“二十斤蜂蜜?那不得腻死。” “可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唐三胖说,“我也能一口气吃掉十几斤美食。” 宋金听得也直瞪眼,这些年轻人太疯狂了。他问:“再怎么大胃王,也就只有一个胃,这么吃不难受?” 唐三胖说:“听说有的会催吐,也就是直播时吃了,下播就去吐出来。传言很多,但我看不见,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何大进听得又生气又反胃,说:“浪费粮食!为了那么点钱就这么不要命了吗?” 唐三胖说:“当红的大胃王每个月百万入账不是问题。” 被打脸的何大进瞪大了眼:“百、百万?” “对啊,除掉观众打赏,还有接广告这些。” 过过苦日子,深知粮食来之不易的何大进愤然说:“可食物都被糟蹋了。” “倒也不是做美食的都会糟蹋美食。”唐三胖继续科普说,“有一些食量正常的美食博主,他们通常会做一些好看的食物,以感官和味觉取胜。我看现在红火的那几个美食博主基本都带着田园风……” 何大进问:“什么田园风?” “也就是很清雅舒服的农村风格。”唐三胖说,“大城市的人工作压力大,很多都向往农村生活,但又没有办法丢下工作不管。所以他们,包括我,也很喜欢看田园风的美食视频。但一般这种需要剪辑视频,所以很少见直播,没有打赏。” 宋金问:“那他们怎么赚钱?” “跟平台合作,在有了名气之后,就可以接广告啦。打个比方,如果广告商是某种饮料,那在吃饭的时候旁边放那种饮料喝那种饮料,或者专门围绕产品出一个视频。而且时下网商厉害,自己也可以做点产品放网商那卖。我见过一个红火的美食博主做了牛肉酱去卖,一个月的销量吓死人。还有卖农产品,观众觉得你做的萝卜干腊肉不错,会私下跟你购买。”唐三胖总结说,“总之赚钱的法子有千千万,就看你脑子活不活。” 何大进听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听不懂,像是听天书。” 他隐隐叹息,虽然他不爱接受新事物,但看到跟自己一样年纪的三胖侃侃而谈,自己却什么都听不懂时,心里有些堵得慌。 都是同龄人,三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紧跟着时代的步伐走,他却像活在古代。 心里难免有了落差。 他见宋金久久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问:“你也被三胖打击了?” “啪!”宋金以拳击掌,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直接对两人说,“我们也能做美食博主啊!我们这小破院子,明显是原汁原味的田园风。还有三胖,你喜欢吃喝又能吃能喝,吃相也好看,让人看着舒服有食欲,你也能做个吃播!” 唐三胖急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胆小,会脸红,在大众面前一口水都咽不下去,更别说做吃播了。” 宋金说:“那我们先做美食视频,等你适应了,再做吃播。” 唐三胖还是摆手,但宋金主意已定,根本不容他拒绝。唐三胖只好说:“我们没拍摄器材,也没有电脑做剪辑!” ——这总该放弃了吧? 但宋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说:“没关系,我们开始攒钱,朝买电脑、买摄像器材的方向努力吧!” 唐三胖:“……” 他只爱看别人吃,一点都不想自己做吃播呀,抛头露面这种活,一点都不适合他。 何大进见宋金全然没有被打击,反而发现了商机,顿时觉得自己更加没用了。 突然宋金一拍他的肩膀,说:“何大进,你赶紧用竹篾做一些小巧玲珑的东西,比如菜篮子,菜篓子,小一些,精致一些,这样盛东西好看。” 唐三胖对宋金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能力钦佩不已,说:“金哥,你真是个厉害的商人,商业嗅觉真灵敏。” 不知道的还以为宋金已经观摩完了一堆的田园风美食视频,知道了怎么抓住观众的眼球。 宋金哼笑一声:“那当然,我是谁啊。” ——大宋集团的创始人。 ——业界有名的商业奇才呀。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侃侃而谈的唐三胖却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很快就要跟社会脱节了。” 宋金问:“为什么?” “因为现在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甚至连电视都没有,与世隔绝啊。流行的东西一般过了三个月就不流行了。” 这话又戳在宋金的心窝子上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公司的构造和运作方式进行审查了,他懒了,只看大数据。公司每年的大数据都可以,除了在08年金融危机时,被海外子公司拖累了总盈利,数据跌了些,这十年来,都是盈利的。 但盈利的趋势越发不明显,在大环境没有改变的情况下,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公司的运作模式开始老化,跟不上时代变化了? 宋金不得不将它们联系起来,想找到公司盈利太过持平的问题。 去卖桃子的是何大进,宋金和唐三胖留在家里继续收拾。宋金把用大桶装的金蝉交给他,说:“小心点,别换小桶,上回就是用小桶,闷死了一桶蝉。这回换大桶,氧气多,空间大,想死都难。” 何大进问:“给三胖留了没?” “留了。”宋金说,“你不吃了早饭再走?” “吃了就晚了。” 何大进踩着车准备去市场卖桃子,宋金和唐三胖回了家里。唐三胖坐门槛的石头墩上说:“一会我去湖里捞鱼篓。” 宋金的胃下意识抽了抽,说:“能换换别的吗?这两天我吃鱼都快吃出阴影来了,而且还从一个连鱼都不碰的人,变成了杀鱼高手。” 唐三胖笑了起来,说:“那不是挺好,以后回去杀鱼给你儿子们吃。” 宋金嗤笑一声:“他们乐意陪我吃顿饭就不错了。”他说,“我跟你去捞鱼,回来的路上摘点野菜。” 唐三胖说:“前两次来回的路上,我看见有蕨菜,不知道老不老,摘了试试。” “蕨菜我知道。”宋金为自己终于知道一种野生植物而感到欣慰,“绿色食品,酒店的菜谱上常见。” “大进哥没提蕨菜的事,他一定想不到这东西可以吃。” 城里人讲究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比如蕨菜、金蝉,都是乡下人不吃的。世事常颠倒,乡下人不屑的东西,城里人趋之若鹜;城里人习以为常的东西,乡下人又觉得遥不可及。 两人到了湖边拉鱼篓,提了八个,全是空的,只有几只米粒点大的虾在蹦蹦跳跳。 宋金一想,回想鱼篓的位置,知道又被人动了手脚,当即骂道:“他奶奶的,又是颜久那小子来偷鱼了吧。” 他提步就往颜久的家走,唐三胖怕他又揍人,赶紧跟了上去。 唐三胖以为颜久的胆子没那么大,但没想到才走到他租的屋子附近,他就闻到了鱼腥味。 宋金也闻到了,人到门前,一脚踹开这破烂不堪的门。 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正站在灶台前等鱼熟,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妙,拔腿就往后门跑。 但宋金身手矫健,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死死拽住,说:“你这小青年胆子挺大的啊,竟然还敢来我这偷鱼,上回挨的揍还不够是不是!” 头昏眼花的颜久这才发现这是上次给了他一耳光子的人,顿时更加惊吓,腿都瘫软在了地上,瞬间冒了哭腔:“我饿……” 要不是唐三胖提前抱住了宋金的腿,宋金真想踹颜久一脚,说:“饿你不会去干活啊,回去找你爹妈啊。有手有脚的躲在这里吃野菜偷别人东西,你觉得这有出息?有尊严?一年365天,你打算天天偷鱼?打算每天都这么挨饿?冬天来了怎么办?下一步是打算偷衣服吗?” 颜久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质问,每个问号都像一把刀,戳在他的心上,难受得几乎吐出来。他“哇”地一声痛哭,转眼就哭成了个泪人。 宋金都被他的的哭声哭懵了。 他最怕别人哭,也最恨别人哭。 “你他妈的……” 倒像是他在欺负一个少年! 颜久的哭声带着很深的绝望,像是世界都辜负了他,却又像是,他自己抛弃了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回去。 手无足措,站在世界面前,仰望它,充满了绝望。 唐三胖叹气,蹲身拍拍他的脑袋,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来来来,去我们家吃桃子,我给你做早饭。” 宋金生气了,说:“唐三胖,你是慈善家啊。” 唐三胖说:“金哥不要生气,我也会做早饭给你吃的。”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唐三胖见他还生气,又说:“我的那份给他吃,不许他吃你一口饭。” “……”重点依然不是这个!宋金冷笑,“随你的便,唐、三、藏。” 宋金的嘲讽技能唐三胖深有体会,知道他怒火难消,但他总不能看着这个孩子饿死在这。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锅里,清水加鱼,什么姜葱蒜都没有,腥得呛鼻。 这得是多饿,才会胡乱煮一锅,这鱼肚子都没扒干净吧。 可就算是这样都不回家去,也不去工作,那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唐三胖领了颜久回去,就去洗米,颜久都饿成这个样子了,估计单单是米饭他也会吃得很香。 宋金双手环胸,坐在大厅上挑着眉眼盯着一直低头的颜久,半晌开口:“为什么不回家?” 颜久怕他,张了张嘴连话都说不出来。稍稍抬眼,对上宋金如猎豹的视线,吓得又低下了头,连气都不敢大喘。 宋金拧眉瞧他,拿了一个昨天剩下的桃子,削起皮来。 一会削完皮,他朝颜久伸手,“嗯”了一声,没叫他吃,却明显是给他吃。 颜久颤颤抬手接过,动作开始还缓慢,等到了嘴边,似一个病恹恹的人突然似虎,只用了三口就把桃子吃了,要不是桃核太大,宋金估计他连核都要一起吞下去。 等唐三胖洗米回来,就看见宋金正削着桃子,但他面前只有皮,没有核,反而是颜久的面前全是核。他笑了笑,他就知道宋金嘴硬心软。刚才质问颜久的那些话,不也是都为他着想。 “金哥,你生下火。” “哦。” 原本厨房的灶台已经坍塌,他们又没有造灶台,所以就在宽敞的大堂里随便用石头叠了个炉子,平时做饭都在这。三张凳子一围,吃饭省事,连盛菜的盘子都不用。 唐三胖把铁锅架好后,就去洗蝉,回来用盐腌着,随后切姜片。 被盐腌制了会的蝉渗出水来,他把水倒掉,放竹篮里挂着晾干。 等饭好了,他把饭盛出来,洗干净锅,准备做菜。锅只有一个,做饭是它,做菜也是它。这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间。宋金说:“过两天再去买个煮饭的锅吧。” “好啊好啊。”唐三胖对购置厨房用具毫不吝啬,就算把手头的钱都用来买吃的和餐具,他都乐意。 宋金问:“这蝉最好吃的做法是油炸吧。” 唐三胖摇头:“我们得省点油钱,煸炒就挺好吃的,不用非得油炸。” 煸炒金蝉的做法很简单,将控干水分的蝉冷油下锅,等炒热了就放姜片,八成熟了放盐,再翻炒几下,就可以直接出锅了。 宋金见做法简单,但出锅的蝉颜色金黄,带着姜片的香气还有自身的肉香,看起来还不错。他夹了一筷子吃,虽然油少,但唐三胖翻炒得勤快,就连知了细小的腿都不焦,反而像吃饼干那样,很酥脆,又带着点焦香。 炒蝉时蝉的腹部会膨起,到了后面又会回缩,一口咬下去,不老,不烂,像吃嫩鸡腿肉那样的口感,十分舒服,配上丝丝姜味,一点也不腻人。 宋金说:“完了,我又能吃下三碗饭了,我的肚子啊。” 唐三胖笑笑,先盛了一碗饭给颜久。颜久接过饭就扒拉起来,等唐三胖找到筷子给他,他已经狼吞虎咽了半碗白米饭。他略一顿,说:“别吃这么快,饭还有很多,你也吃点菜吧。” 颜久没敢夹菜,还在吃白米饭。宋金意识到了什么,说:“你夹菜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吃菜!” 犹如无法抗拒的命令,颜久抖着手一夹,夹了蝉就呼啦呼啦吃饭,一只知了三口饭。 他吃完一碗饭,唐三胖又盛了一碗给他,吃到第三碗,他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此时宋金才刚吃完一碗,他见唐三胖没动筷子,问:“你不吃?” 唐三胖笑说:“我说了,我的那份给他吃。” 宋金盯着他,金蝉诱人,米饭诱人,那么爱吃爱喝的胖子,却能为了个陌生人忍住食欲。 他想起了跟颜久无亲无故却二话不说为他赔钱的戴长青了。 世界那么大,傻子可真多。 宋金哼了一声,不理他,继续吃饭。等他吃完,颜久还在吃,但速度已经慢如蜗牛。他说:“别吃了,你想撑死自己吗?” 颜久几乎每天都在挨饿,难得吃一顿饱饭,就想把胃的每个角落都塞满,这样又能抗好几天了吧。他一听见宋金开口,就赶紧放下碗筷,他实在很怕他。 宋金说:“说吧,你家住哪,爸妈去哪了,你怎么不回去?” 颜久欲言又止,胆怯地看了他好几眼,正打算当个哑巴,早就没有耐心的宋金突然大声:“说!” 颜久猛地一震,撑得太饱的胃也受了惊吓,差点吐了出来。 “我叫颜久。” 沉默寡言的少年,在豹子头宋金的面前,终于开始交代了。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我叫颜久, 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家里没钱, 没上大学,去了一个玩具厂做普通工人。” 少年的脸色苍白,因为营养不良很瘦,眼窝深陷,无精打采,没有一点少年人的阳光气息。 “那个玩具厂分两个班次,白天和晚上,厂里的工人轮着上, 上了半个月白班, 就上半个月晚班,一天工作十小时。工作不辛苦,但很乏味,枯燥,每天都在重复几百遍一样的动作。” 颜久忽然说:“但我不累。” 唐三胖温声问:“那为什么不干了?” “被人欺负了。”颜久说, “一个宿舍住十个人,有些上夜班,有些上白班。那天我上夜班回来,发现我的牙刷牙膏不见了,要洗澡的时候, 发现毛巾被人泼了脏水。” “再后来, 我的拖鞋被人剪烂、枕头被人泼水、杯子被人扔在地上……” 颜久想起之前的事, 痛苦得抱头, 说:“我真的待不下去了,可我明明没有得罪他们……” 宋金皱眉,说:“你不会找到那个人、那些人,揍他们啊!” “我知道是谁,但我打不过。” “打不过也打,就是因为你总是忍气吞声,所以他们才肆意妄为,你要是敢跟他们干一架,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惹你。背地里干这些事的人,本身就是个软骨头的龌龊玩意。” 颜久也想过,但他不敢,如果找人算账,他一定会被打得浑身都是伤。 唐三胖说:“金哥,要是他敢这么做,一开始也不会被人欺负,柿子挑软的捏。”他说,“颜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你?” 颜久说:“我知道的,我家里穷,我只想好好赚钱,所以他们去做什么,唱歌、吃饭、喝酒,我都不去。我……还想念书,总想着到了第二年再去考试上大学。” “你平时在宿舍是不是还看书?学习?” 颜久意外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宋金也问:“对啊,你怎么知道?” 唐三胖说:“猜的。你不跟宿舍的人去唱歌喝酒已经是犯了职场大忌,但这也没什么。可是啊,你在他们虚度光阴做咸鱼的时候,非要做一条励志跃龙门的鲤鱼,就碍了他们的眼了。” 宋金略一想,也明白了,说:“有道理,他们欺负你,实际上是瞧你不顺眼,也是他们骨子里的自卑感在作祟。你呀,让对生活没有了期盼、按部就班的他们不痛快了。你要鹤立鸡群是吧,那我就把你这只鹤给拽下来。除非你跟我们一样变成了鸡,我才会接纳你,不欺负你。” “嗯。”唐三胖轻轻点头,说,“你走了,他们一定很开心吧,因为再也不用看你在那里用工,他们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过他们没有盼头的生活了。” 颜久头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些,他怔了半晌,回想过去,似乎痛苦减轻了不少——不是因为他不合群,而是他刺痛了他们的眼。 他还记得辞工回家后,长辈对他一通骂,说他这点苦都吃不了,念书也是个书呆子。 没出息,没出息。 这是他在那半个月里,天天听见的话。 后来再去找工作,心里总是很自卑胆怯,不敢跟人对视,总是挨骂,头都抬不起来。 慢慢的,他不敢跟人对视了,也不知道要回答对方的问题。 做餐厅服务员被辞。 做酒店客房人员被辞。 就算是到了后厨做个洗碗工,老板都把他辞了。 不断被人嫌弃,不断被人驱赶,回到家里,不断听见“你没用没出息没前途”的嘲讽。 人生有什么意义呢?仿佛他是多余的。 于是他不再去找工作,可是家里也待不下去了。他无意中知道了偏远的何家村,于是他来了,租了个破屋子。 然后他发现这里很好,因为没有人会念叨他了。 一切都很好,哪怕要忍受挨饿,他也无所谓。 可饿得太久了,他也想念家里的白米饭,还有妈妈做的菜。但要他选择回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他选择后者。 废物是没有资格回家的。 可现在他们告诉自己,他是因为太上进,所以才被舍友排挤,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废物。 少年想着,眼泪从脸上滚落。 如果当初有人跟他说这些话,该多好。 可惜没有。 唐三胖见他又哭了起来,轻轻拍他的肩头,说:“你听我的劝,回去找个不需要跟同事一块住的工作,自己租个房子,半工半读。下班回到家大门一关,你爱学习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等神不知鬼不觉,把该学的学了,该考的证考了,要么换工作,要么回学校。” 宋金好奇问:“你怎么像是一脸深有体会的模样?” 唐三胖笑笑,说:“我因为太胖,从小就被人欺负,工作了也不例外,常被人嘲笑。这倒没什么,不过人往高处走,我发现当我买了一堆工具书想学习后,他们的言辞就变得更加锋利,每天都冷嘲热讽。后来我就一个人去租房子,生活上自由自在,工作上勤勤恳恳,人都开朗了。我常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可能会变得更自卑,整个人都毁在了那些冷暴力下吧。” 从小就家境优渥,天赋又高,学习什么都很容易的宋金没有被人嘲讽过,他甚至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很难体会到底要怎么样的嘲讽,才会将一个人嘲讽到心里崩溃。 虽然不理解,但他不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和开涮。 不然就太混蛋了。 “咚咚。” 门没有关,但屋外的人没有从缝隙窥探,而是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宋金的直觉告诉他门外的是戴长青,那个十分客气的中年人。他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戴长青。 戴长青微微朝他点头,说:“我听说阿久又犯事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给他道歉?”宋金说,“看上次你赔钱的态度,我以为你就算不是颜久的亲戚,也至少是他的朋友,但没想到周兰说,你跟我们一样,只是住在同一个村子的道友。所以你为什么给他道歉?” 戴长青没想到道歉也会惹他不满,这年轻人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像是个老大哥,没有一点谦逊感,甚至毫不给人面子。 这样傲气的年轻人到社会上,是要吃大亏的。 但戴长青没有说出口,他不喜欢反驳别人,反驳别人等于得罪别人。他说:“同为道友,当然要互相照应。这次他偷了几条鱼,我来赔。” “行啊,偷了一条,你赔一千吧。” 戴长青微微睁大了的眼,很快又恢复常态,说:“行,给你一千,放了那孩子吧。” 宋金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蠢的人,他的心就算是黑的,也不会要个陌生人赔这么多。他当即嗤笑一声:“戴长青,你这人惹人讨厌知道吗?” 戴长青这回真瞪大了眼,直勾勾盯着他,说:“我都答应给他赔一千块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金说:“除了给钱,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样解决问题?钱钱钱,就知道用钱来进行所谓的‘解决’,你这是治标不治本,枉你自诩道友们的小队长。我看你在工作上,也是常常用妥协来迎合合作方吧。” 在后头站着的唐三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没想到宋金会这么当面呵斥一个人。但看戴长青憋红了的脸来看,宋金的话怕是一针见血。 他暗自感慨,宋金阅人无数,不但嘴巴毒,眼光也毒辣得很。 戴长青脸上的一片红半晌才消失,再开口,声音因为太大声而有些抖,中气不足:“我一个搞美工设计的,能不妥协吗!” 改稿改稿改稿,就算在他眼里满意度是百分百的作品,合作方总要挑毛病。 上色不行啊,设计不行啊,能不能做得生动点,能不能把它做得酷炫些。 从最开始的抗争到妥协,也就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行行行,老大您说了算,我给您改改改。 钱赚到了,但人也快废了。 不妥协即饿死,清高有个鬼用——这已经是他认为的人生真理。 “噢——”身为中层管理人员的唐三胖恍然大悟,对宋金说,“我理解他。” 宋金对设计人员的事并不了解,每次他拿到手的资料和设计,都已经是完美的了,根本不知道底下的流程。但这不能说服他,他说:“工作妥协不代表生活也要妥协,你帮颜久还了债,那以后呢,你要负责他一辈子?一旦你离开了,他依旧还是那个颜久,没有任何改变。” 唐三胖立刻点头,说:“这话说得对。” “哥你们别吵了。”颜久从里面走了出来,吃饱饭的他比平时看着精神了很多,“是我的错,我再也不偷东西了,我会回家,好好打工,好好念书,重新做人。” 宋金对他这番言论大为满意,唐三胖也觉欣慰。 戴长青没有出声,等颜久自己回家后,他才对两人说:“重新做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元彬,你一定很有钱,不是领工资的人,也不用向谁妥协吧?贾胖,你一定是个很乐观的人吧。” 宋金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颜久就跟你们不同,他现在充满了力量,但很快又会被社会的负能量给消磨掉。他只是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少年,他需要去的,是看心理医生,他的家人,也需要看心理医生。” 戴长青说完这些,就走了。 唐三胖发现宋金没有骂戴长青,这说明宋金也认可了戴长青的话。他小声问:“颜久真的还会再次被打击回来?” 宋金良久才说:“我看会。” “那你为什么那样骂戴长青,这件事他并没有做错。” “这是两回事,戴长青像只鸵鸟,老把头埋在土里,我瞧着他就恼火。” “……” “至于颜久,不把他推出去,他就没有改变的机会。推出去试一试,至少会有改变的机会。”宋金耸了耸肩,说,“戴长青又说错了一句话,他说我没有向谁妥协过,放屁。” 在当年社会大清洗的时候,他去求过无数人,放了他的双亲,但没有任何用。 到了而立之年他去创业,没有任何背景可以倚靠的他,为了一个小小的项目,也要求遍无数人。 他不是没有妥协过,正因为过往的事太过刻骨铭心,所以他才讨厌妥协,才要往高处爬,让别人妥协他。 而戴长青却觉得妥协才能保住饭碗,所以任由脚步停留在原处。 他不是不喜欢戴长青,而是不喜欢他的不上进,不拼搏。 不是人人都能因为上进而得到更好的生活,但总该努力挣扎下。 至少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他可以说—— 老子当年可不是一条咸鱼! …… 到了中午,颜久就过来跟宋金和唐三胖道谢以及告别,他要回家了,找新的工作,过新的人生。 唐三胖挑了一袋好看的桃子给他,让他路上吃,还送他到了村口。 宋金没有去,颜久在他心里,已经是过去式了,他这个人,习惯展望未来。 唐三胖回来后见他在门前的杂草堆旁站着,颠着一身的肉快步走了过去,说:“金哥,这草碍眼是吧,上回我被那小警察吓傻了,忘了割草,我这就进去拿镰刀。” “等等,别割。”宋金说,“这些可是做田园风视频原汁原味的风景,等有了摄影机,你割草,我来拍,不就是一个不错的视频了?” 唐三胖问:“可是要攒到摄影机的钱可不容易吧?这得等到什么时候,草多蚊子就多,这几晚我的血都被吸走了不少。血少了没关系,可是痒啊,还总在耳边嗡嗡嗡地转圈。” 他最不明白的就是世上为什么会有蚊子的存在,除了骚扰人和作为青蛙的口粮,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宋金叹气:“要是能回家就好了,我家可有不少这些设备,都是我儿子儿媳们买来拍孩子的,可是不能回去,否则会被当成贼。”他说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说,“不对啊三胖,我和何大进不能回家,但你可以啊,你不是一个人住吗?又没人报警找你,你不算是失踪人员,那拿钥匙回家,什么都可以拿啊。” 唐三胖突然打了个“嗝”,一会说:“饿了。”他挠挠头,说,“不行,没有钥匙,好像是跳河的时候掉河里了。” “你个牛犊子,没事跳什么河!”宋金骂道,“你要是有钥匙,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也够我创业了啊。” 唐三胖“嘻嘻”一笑,说:“金哥不要生气嘛,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去去去,滚蛋。” “好的,我这就滚。”唐三胖知道他的脾气,该让他滚蛋时就滚蛋,所谓眼不见为净嘛。 将近天黑,何大进才踩着车回来。乡村道路不宽敞,都是泥路,晴了一天,路上的泥就不烂了。但只要见一点雨,人畜一走,路就会变得坑坑洼洼。 不过何大进听说今年上头要拨款修路,把何家村的两条主道给修成水泥路。如果真的落实,那他以后就不用每次一下雨,就洗车轮了。 回到门外,他就闻到香气了,是饭香。饭香竟然也能飘那么远,何大进有些奇怪。 宋金听见车子拉手刹的“咯吱”声,立刻开门出来,见了他就问:“今天卖了多少钱?” 何大进就知道他是个财迷,边把车箱上的竹筐和桶拿下来边说:“桃子410,蝉89。早饭午饭一共吃了十二块钱。” “两顿12块钱?你就不能吃好点。”宋金又轻叹,“这点钱连一台好点的智能机都买不起。” 何大进问:“啥鸡?啥智能?” “……不是鸡肉的鸡,你怎么总想着鸡,嘴馋啊。是手机,拍摄用的手机。” “哦。”何大进想起来了,“村里的小年轻跟我说过来着。” 宋金问:“你不用手机?” “不用。” “没手机多不方便。” “也还好,反正没人找。” 宋金还想说他活得跟个原始人似的,这话一出,莫名让人无法去嘲讽了。他收了话,把空竹筐提起带进屋里去,说:“吃饭了。” 进了里头,正在抽竹筒的唐三胖说:“大进哥,明天你还要进城卖桃子是吧,那买个电饭锅吧,只有一个铁锅,又要熬饭又要炒菜,太麻烦了。” “行。”何大进坐下身发现没饭也没菜,问,“饭菜呢?我明明闻到饭香了。” “今晚不炒菜,我们吃竹筒饭。”唐三胖指了指地上的八根竹筒,说,“都是你昨晚不要的小的竹节。” 他拿起一根在地上滚了滚晾凉,一会不那么烫手了,才用特意洗干净的柴刀摁在竹节上,轻轻一压,竹子就裂开了一条缝。他一拧柴刀,竹子的缝隙更大,一股微焦的饭香溢出,竹子里头也淌出了汤水来。 竹子被小心分成两截,米饭已经完全熟了,一筒米饭上面放着几片腊肉。腊肉是五花肉,蒸得油都渗进了饭里。 “我让金哥拿鱼去跟人换了半条腊肉,两条大鱼换半根腊肉,刚才还觉得不值,现在觉得值了。”唐三胖早就想换口味了,鱼的做法千千万,但顿顿吃鱼,他怕他们要吃吐。 “香。”宋金每日最期盼的除了何大进赚钱回来,就是三胖做的三餐。他拿起一根竹筒,用竹勺子舀里头的饭吃。他先尝了一口米饭,米被塞进竹筒前,用盐水浸泡过,这会微微烧焦的饭里带着腊肉的油香,因为有点盐,又有竹子的清香,吃起来完全不腻。 唐三胖从一堆竹筒里找了找,找到一根稍微大些的,递给何大进,说:“中午炒了金蝉,还剩点,我放里头了,趁热吃。” 何大进狐疑问:“这东西能吃吗?我进城后刚下货,就有人问我蝉怎么卖,比桃子卖得还好。” “养生产品,比一般的水果好卖太正常了。”唐三胖说,“下午我把早上摘的桃胶筛了一遍,团团金黄剔透,明天起来肯定比蝉还好卖。剩下的一些我泡起来了,等会煮了做宵夜。” 何大进瞧了一眼他旁边破桶里泡的那堆有点黑的东西,说:“能吃吗?看起来不干净啊。” “这得挑,跟燕窝似的吃之前那样挑挑。市场上卖的桃胶都是经过处理的,泡发后碎屑少,这些都是我挑剩下的,品相当然比不上市场货,但胜在天然。泡多几次洗多几次就好了。”唐三胖说着,忽然想起来了,说,“我们没有买糖吧?” “没有。” “那桃胶怎么吃,这东西可是没什么味道的。”唐三胖略有些发愁,想了想才说,“我去问问村里人吧……不,问问周兰,她肯定有糖,毕竟是个小姑娘。” 宋金一听,说:“等煮好了再去,上回她帮我们杀鱼还欠着人情呢。你去的时候给她捎碗桃胶,当还人情。” 何大进说:“哟,宋大老爷也是个讲良心的人啊。” 宋金哼笑一声,说:“你不懂,直接去借糖的成功率或许只有50%,但如果带着糖水去,成功率至少有80%,小姑娘,抹不开面子,带上礼物,就不同了。” 唐三胖听得直摇头,何大进也说:“商人啊。” “商人怎么了,没有我,你们保不准要饿死。” “哇,金哥你说话也太不要脸了。” “他哪有脸。” “你们两个揶揄我干嘛?” 三人吵吵闹闹着吃晚饭,吃得嘴巴都被烧焦的竹筒染黑了,又一起去井边洗脸。 到了八点,唐三胖就去洗桃胶,洗了足足五次,才把桃胶沾着的黑色碎屑给洗干净。 宋金过来瞧了瞧,发现原本又干又硬还小如指甲的桃胶泡发后,变得又软又有弹性,而且体积膨胀了足足有三四倍。 “洗得真干净,跟我吃的差不多了,不过我没见过泡发前的桃胶,原来是这个模样的。”宋金伸手戳了戳,弹性十足。 “很q吧。”唐三胖说,“要是跟莲子花生百合银耳红枣一起熬,冰镇后加糖,是夏日解暑利器啊。” “你一个老人家喝那么多冷饮干什么,腰不疼啊?”宋金想了想又说,“现在不是老人家了,可是没冰箱,也没莲子花生百合。” 唐三胖把桃胶放进锅里,加了井水慢炖。炖了半个小时才将柴火抽掉,等烟彻底灭了,才揭盖。 宋金中途想瞧瞧,被唐三胖拦住了,说:“煮着清淡的东西中途揭盖,柴火味会飘进里头的。” “哦——”宋金说,“还有这讲究,难怪这两天我喝水会有股柴火味,我没等火灭就揭盖了。” 炖煮过的桃胶泡发得更大了,开锅就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何大进尝了一口,没有糖的汁水很淡,他又舀了一团桃胶吃,这一吃倒觉得新奇,说:“像我孙子给我吃的果冻。” “嘿嘿。”唐三胖憨厚地笑道,“就是像果冻,我去跟周兰讨点糖,你们打桶水,把锅放里头,凉得快。” 唐三胖用何大进从屋里翻出的无比老式的大公鸡碗盛了一碗桃胶,给周兰送去。 周兰跟别的道友不同,她住在村落腹地,一天里有时候外头会闹腾,但她喜欢那种偶尔的热闹,所以选在了村子中央。 而且她也不是纯粹来“修仙”的,一日三餐都会变着法子做吃的,偶尔还会吃宵夜。唐三胖敲门的时候,她正在蒸大米糕。开门一瞧是唐三胖,不由笑笑:“胖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唐三胖说:“我们熬了桃胶糖水,来给你送一碗。” 周兰不客气地接过,说:“正好,我蒸了大米糕,蒸多了些,给你们拿点。” “别。”唐三胖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是我们忘记买糖了,想跟你借点。” 周兰扑哧一笑:“所以这碗桃胶是来换糖的?” 唐三胖更不好意思了,说:“是啊。” “你等会,我去给你拿糖,但别说借。”周兰捧着一大碗桃胶水进去,不一会就拿了半罐糖和一袋米糕出来递给他,说,“给你。” 唐三胖晚饭没吃饱,接过米糕就闻到它的米香味了,他说:“你蒸米糕时加的是泡打粉不是酵母吧。” 周兰顿时意外,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加的是酵母,会带点微酸,加泡打粉就不会。你这袋米糕明显没有酸味。” 周兰笑笑:“胖哥真会吃。” 唐三胖坦然地一捏自己的肚子,说:“当然,要不这一身肥肉哪里来的。”他提了提袋子,说,“谢了。” “胖哥客气了。”周兰又说,“我听道长说了你们跟阿久的事,其实我也骂过阿久,但没骂醒,还是你们厉害。” “是金哥的功劳,金哥是个厉害人。” 他对宋金好一顿夸,周兰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唐三胖提着糖和米糕凯旋,进了家门就拿了块米糕叼着,然后给桃胶加糖。等糖加完米糕也吞进了肚子,他又拿了一块吃,一手把糖给搅拌融化。 等这块米糕吃完,糖也融化了。舀了一碗开吃,简直是无缝衔接。 单纯桃胶熬的糖水也就只是一份带着普通清香味的糖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何大进喜欢吃,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孙子给自己吃的桃子味的果冻。 说起孙子,这两天他早出晚归,都没看见他了,怪想的。 “三胖,把桃子加在桃胶里熬怎么样?” 何大进刚问完,唐三胖就直点头:“可以啊可以啊,挑些熟透的桃子切成丁,跟桃胶一起熬,想想应该能增加香甜味。” 因为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宋金喝了一碗,何大进也只是喝了一碗,唐三胖见他们不吃了,把剩下的全都喝完,又把米糕全吃完,不然明早就真的要发酸了,天太热,没冰箱这些东西也没办法过夜。 所以他只能勉强吃掉。 吃饱喝足的唐三胖想洗澡睡觉,等看见宋金提起桶,才想起今晚要去捕蝉。他倒没想着辛苦捉蝉是为了赚钱,但明天可以拿来做菜,继续开荤,又从床上下来,准备跟他一块去。 去跟自己的大儿媳分了钱回来的何大进刚回来就见宋金要出门,顿了顿说:“宋金。” “什么?” “你教我认字呗。” 宋金一听,立即转身,说:“行啊,求之不得。” 完全不知道他乐意教自己认字是想在日后骂人更舒坦的何大进疑惑了会,但没有细问,他说:“但我先说好了,我没上过一天学,没认过一个字,干了一辈子农活,学认字估计会……会挺笨,你可不许骂人,我知道你骂人厉害。” 宋金笑吟吟说:“我不骂你不骂你,保证不骂。” 何大进瞧着他两眼弯弯的模样,简直充满了阴谋。他说:“那成,明天开始你教我认字。” “行。”宋金爽快答应,脑子里暗藏的一堆骂人的古话已经按捺不住了。 羊入虎口啊何大进,看老子以后怎么骂死你! 天不亮何大进三人就起床了,今天有一批李子也熟透了,得赶早,才能在太阳出来前摘好桃子和李子。 到了差不多七点,三人才摘完。依旧是何大进进城卖,今天要卖的有桃子、李子、蝉和桃胶,鱼是没地方放了,太阳出来一晒也容易死,三人就没给鱼腾地方,改天再卖。 昨天摘的桃胶晒了一天,成色金黄,可以拿去卖了。 唐三胖把桃胶的价格跟何大进交代清楚,就和宋金回去补觉。 睡到九点,唐三胖饿醒了,见宋金还没醒,就自己跑去湖里那捞鱼。 这次的收获颇丰,除了四条鱼还有六只淡水虾。淡水虾最大也不过小手指大,也就是吃两口的事,但是起码算是改善口味了。 他把鱼和虾放好,就往回走。从山脚下回来时,目光投向远处,将村子的风光尽收眼底。 之前他太饿,都没有仔细看这村子,现在才好好看看。 村子并不太大,房屋基本聚在一起,周围都是农田。他看见了几个池塘,再往远一点看,还有一条河,那河很长,但不大,从他这个位置往那看,河都变成了一条小溪流。 他想了想,忽然想到或许可以找到新的菜。 想到吃的,连脚步都加快了许多。他跑回家里,宋金正蹲在井边刷牙。 “金哥金哥,你早餐想吃鱼吗?” “不想!” “中午呢?” “不想!” 唐三胖两眼一弯,说:“那我们去摸田螺吧。” “田螺?”宋金略一想,问,“是不是跟海螺的味道差不多?” 唐三胖说:“海螺是大海的味道,田螺是河流的味道。” 宋金想了想河流的味道,嗯?有味道吗?他问:“那是什么味道?” 唐三胖说:“没处理好带点泥腥味,处理好了就没了。” 只要不是鱼,宋金就没有意见,赶紧刷干净牙,说:“走,去摸田螺。”他见他提着的桶有动静,探头一瞧,有四条鱼,看得他头皮发麻,“这鱼怎么办?” 唐三胖说:“简单啊,腌着。等会抓了田螺,也能一块吃。” 宋金不解,鱼和田螺还能一块做菜?不过他对唐三胖有信心,也不问这么多。 唐三胖几乎没有怎么去想菜肴,说:“你杀鱼,我去拿盐和找个罐子,腌三条吧,留一条养着。” 已然成为杀鱼高手的宋金没有拒绝,接过桶就去找他的刀。 刮鳞开肚,拔腮去内脏,用水一冲,就干净了。 唐三胖从屋里找了个瓦罐,用盐把鱼全都抹遍,又加了一把碎辣椒。他本来想放个柠檬,但没有。左右看看,看见几个早上摘错了的脆生李子,咬了一口,差点没把他的牙给酸掉。他将李子拍碎,和鱼一起放进瓦罐里,用泥封好罐口,就抱进屋里的阴凉处放着了。 等忙完腌鱼的事,两人提着桶去河里摸田螺。想到可以换新菜色,没有吃早饭的两个人都不觉得饿了。 河在村子外面,宽有四五米,深不过半臂,是一条非常清浅的河流。 宋金拎着桶走到河边,只见水流清澈,水底的石头清晰可见。身体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十分的舒服。 “我们市竟然还有这么干净的河,难得。”宋金说,“以后我要来这里盖个别墅,夏天来避暑。” 唐三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卷着裤腿说:“你可千万别来盖别墅,万一你的朋友们闻风过来,这里就要变成新的开发区了,这河也别想再有了。” “也对。”宋金脱了鞋卷裤腿,问,“不过三胖,要是这里成了开发区,那村民也就富有了。你是想要钱,还是要环境?” 唐三胖想了会,才说:“五十岁以前会要钱,五十岁以后要环境。” “真现实,不过我欣赏你这种会变通的性格,不死板。”宋金喜欢唐三胖的乐观积极和灵活变通的想法,相比之下,他的思维远比不上唐三胖。 但从现在起他会试着做出改变的。 人要与时俱进,否则会被时代淘汰。这是他多年来一直坚信的理念,然而这几年居于高位,渐渐就忘了。 如今重回青春年华,大概就是要让他重新明白这个道理。 夏日早晨的河水微凉,河水没过脚踝,舒服得让唐三胖情不自禁感慨了声“舒坦”。他偏头说:“金哥,水里青苔多,你走慢点,别摔跤。” 宋金不耐烦了,说:“我又不是三岁小毛孩,你怎么老是用家长的语气叮嘱我。” 唐三胖轻轻叹息:“谁让我没有做过谁的爹呢,让我过过瘾。” 宋金转念一想,觉得这话不对,抓了一块石头就往他旁边扔,水花溅得半天高。 “我可去你妈的。” “嘿嘿。”唐三胖抹掉脸上的水,手里已经多了个黑褐色的东西,说,“这就是田螺啊,螺纹比这个长好几圈的是石螺,都是能吃的,太小的就扔了,没肉。” “好好好。”宋金照着他的样子俯身找,一会就找到田螺。河里的螺比海螺小不少,但大概是河水干净,这螺也没海螺的海腥味,倒是不觉得手腥。 宋金估摸是村里没人吃这个,所以没走多远,就已经摸了不少。 唐三胖身体太胖,本身弯下腰肚子就难受,一团团的肉在阻挡他的视线,没摸多久,肚子勒得疼。 “三胖,这是……”宋金朝他举起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半圆壳子,常识告诉他,这东西他是认识的,“河蚌?” “是河蚌!”唐三胖努力弯身朝水里摸,不一会就摸到一个巴掌大的蚌壳了,他欢喜地说,“这河清澈,长在这的河蚌泥腥味少。要是在池塘里捞的河蚌,养两天都养不干净,河里的最好,养半天就能吃了。” “那快捡快捡。” 两人加快了速度,但唐三胖的体质实在是太差,过了十分钟,他觉得自己肚子要炸了,腰也要断了,脸上全冒出了虚汗,就连衣服都湿了大半。 他挺着自己的腰往岸边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气说:“金哥,我累,你先捡,我歇会。” 宋金看看他,说:“三胖,你真的得减肥了。” 唐三胖一听,觉得自己更累了。他干脆往河水里一躺,被清凉的河水一浇,就凉快了下来。他看着白云朵朵湛蓝的天,有些着迷。蓝色的天穹,软绵的云朵,最常见的景致,却漂亮极了。 可他的人生却好像并不漂亮。 从小就被人嘲讽肥胖,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管不住嘴。长大后他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该吃吃,该喝喝,日子可舒服了。 但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比如跟同事们的户外活动,比如各种出差,比如做了一辈子单身狗。 宋金知道他难受,也不喊他起来,自己继续摸田螺捡河蚌。一会他突然听唐三胖开口了:“金哥,你说我要是瘦个一百斤,是不是人就不会这么油腻了?”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听见他这么说, 宋金说:“那肯定。你下决心减肥了?” 唐三胖又想了很久很久, 才说:“不。” “……你拿我寻开心啊。” 唐三胖好奇问:“为什么我想减肥你这么开心?” “毕竟减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唐三胖突然明白了,宋金这是把自己的开心建立在了他痛苦减肥的基础上, 他说:“金哥你这人心眼坏啊。” 宋金把眼一弯,说:“你才知道。” 唐三胖叹气,坐起身又歇了半晌,才再次动身去捞河蚌,摸田螺。 不过一个小时,两人都已经把桶装满了。 木桶里都是螺和蚌,沉甸甸的。提回家后,唐三胖就把它们全都倒进水井一旁的用水泥修成的四方小水池里,放了水后就滴食用油。 宋金问:“为什么放油进里头?” “好让它们吐沙子, 养干净了吃才不会带上泥沙, 不然一口一个嘎嘣脆。”唐三胖说, “我去跟村里人买点辣椒,看看谁家有紫苏, 摘点叶子。” “紫苏?”宋金一想, 说,“我知道这是一种药。” “对, 拿来做炒田螺的配料是绝妙啊。”唐三胖说,“夏天必不可少的除了小龙虾,就是炒田螺。坐在大排档里点一盘辣椒紫苏爆炒田螺, 再配上一瓶冰啤酒, 一口吸一个, 妙啊……” 他光是回想,就要被溢出脑海的香气给馋得流口水了。 “我去讨辣椒了!” 唐三胖对食物有着异常的坚忍执着,为了吃的可以做任何事,甚至会觉得难度降低了一半。 他拿着何大进给自己的钱,去跟村民买辣椒。村民听见他要几根辣椒,就直接给他了,一毛钱都不肯收。 辣椒讨到了,但紫苏叶却没有人栽种,他想着紫苏也算是杂草,说不定会有野生的,于是跑去长草的地方走了一圈,还真给他发现了两棵。 这两株紫苏长得有一条腿那么高,叶子已经染上紫色,紫中带绿,在一片野草中十分好认。 唐三胖闻了闻气味,带着丝丝辛味,有着它独特的气味。他忙各自摘了一半叶子,没敢摘完,怕它们来不及长给自己吃。 现在配料齐全了,就是差冰镇啤酒啊。 没有冰啤酒的炒田螺,等于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不过就算只有一半,那也至少可以满足现在一穷二白的自己。 唐三胖满足一笑,带着配料回家去了。 回到家他就把紫苏叶过了一遍水,放在没有太阳的地方,准备等何大进回来就炒田螺。河蚌到了中午可以收拾干净炒了做菜。 谁想没到中午,他们刚洗米下锅,就听见门外有拉手刹的“咯吱”声,两人闻讯出来,竟然是何大进回来了。 车箱空空如也,就连竹筐都没有。唐三胖大喜,问:“有人把竹筐都一起买了?那今天可发财了。” 宋金见何大进脸色不对,把兴奋的唐三胖拉了回来,说:“东西丢了吧?” 何大进的脸本来就黑,这会更是黑沉沉的,眼睛都没了神采,他说:“城管突然赶街,把我们这些没有摊位的追得到处跑。要不是我跑得快,连小三轮都要被没收了。” 唐三胖顿觉可惜,但还是说:“没事,你也不想的。” 宋金也不关城管的事,也不嘲讽何大进,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更关心的是结果,他问:“那些东西一点都没卖?” “卖了点。”何大进从兜里掏钱,交给了唐三胖,说,“蝉和桃胶都卖了,早上去得早,新鲜,那些妇女跟抢金子似的。就是桃子和李子,才卖了五六斤。城管一来,我都来不及搬走,全没了……” 他说着叹了一大口气,手往腰边摸,又摸了个空。一烦就想抽烟,但他舍不得拿钱去买烟,就算是土烟那也得好几块钱一斤。 唐三胖数了数手里的钱,说:“一共两百四十七。” “桃胶少,但卖得好,三斤卖了一百。”何大进说,“等会我去给我大儿媳分钱,桃子李子和桃胶总价的两成是……” “等等。”宋金立刻打断他的话,说,“凭什么桃胶要给她分成?” 何大进说:“桃胶也是果园的东西。” 宋金说:“可是她不知道桃胶能卖钱,所以不分给她也没关系。” “这不行,这是骗人。” “什么骗人?” 唐三胖左右衡量,说:“金哥,羊毛出在羊身上,桃胶也是果园的产物,按理说是得分钱的。”他知道宋金会生气,急忙说,“但是像蝉这种外来物就不用分钱,你看我和大进哥就没让你分过蝉的钱……” “闭嘴!”宋金还是忍不住开骂了,“你们两个老实人!老实人,没饭吃!分什么分,那是果园的额外产物,她不知道,你们还主动去暴丨露自己的收入,醒醒好吗,小兔崽子们。” 何大进皱起了眉头,说:“宋金,生意人得讲信用不是吗?” 宋金几乎跳了起来,说:“讲个屁,老子是奸商!” 他真想一脚踹飞这两个老实人,让他们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残酷。 “不管怎么样,这钱我是不会分的,要分的话,我们也分道扬镳!” 何大进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啊?什么羊?什么膘?羊长膘了?夏天不大长的吧,你咋这么没文化。” 宋金:“……” 妈的,竟然被一个没文化的人嘲讽没文化,何大进这个王八羔子简直要把他气死。 唐三胖立刻出来打圆场,说:“这件事很好解决啊,你们不要吵,听我说。” 宋金没好气问:“什么办法?” 唐三胖说:“桃胶卖了一百,那我们分成三等份。金哥参与了摘、修剪、晾晒的流程,一条龙下来,就分40块钱吧,我和大进哥各自得30。大家自由分配,要分成就分成,不分成就自己留着。” 宋金一想,说:“这还行,不过摘和修剪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我不贪这个小便宜,这十块钱,充公买盐。还有,至今为止赚的钱,全都分三等份。买公用的东西就凑钱,私底下怎么花,谁都不许管。” 何大进说:“我没意见。” 事情算是完美解决,不过宋金算是明白了,他跟这两个人在某些事情上的观点是完全不同的。现在还只是件小事,但万一碰到什么大事,估计他们没有人会跟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上。 那以后肯定要被束缚,因为投票投不过他俩。 深谋远虑的宋金已经开始细想以后的事情,他是要拉拢一个人过来,还是尽早有自己的打算,离开何家村? 拉拢不易,何大进和唐三胖都是姓“善”名“傻”的。 那只有选后者了。 唐三胖没有宋金的花花心思,解决完这事,他就去看养在浅水池里的河蚌了。被浇了油的河蚌吐了不少沙子,唐三胖随手开了一个,里面的肉质肥美干净,沙子都吐干净了。 他拿了盆来,将一水池的河蚌都开了。宋金不一会也来帮忙,连续开了二十几个,蚌壳堆了半腿高,但一瞧盆里的肉,也就一巴掌的事。他讶然说:“就这么点?” “是啊,瞧着大,但肉不多。待会一炒更少,这一池子估计也就是一碟菜。” 宋金说:“亏老子捞得这么辛苦,不划算。” 唐三胖说:“免费换口味,划算呀。” 宋金还是摇头,捞了半天才这么点,他宁可吃鱼。他又想起田螺来,拿起一瞧,那肉都缩在里头看不见,但就算里面全是肉,也还比不上小指甲盖大。他轻轻叹了口气,说:“这可怎么吃?” “简单啊,把它的屁股剪掉,炒熟了用嘴一嘬,‘滋溜’一声就出来了。”唐三胖说,“刚大进哥没找到剪刀,等会我用柴刀砍。” “……这么多得砍到什么时候?” “很快的。” “你当我瞎。”宋金骂了他一声,但没走,继续开河蚌。他越发明白,要想熬出头,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还是得通过团队合作来获取资金,等资金到手,才能从小团队里走出来。 等河蚌处理洗干净后,唐三胖就去炒河蚌做菜,准备吃午饭了。宋金坐在井边砍田螺石螺的屁股,每一个都砍得小心翼翼,生怕把手给砍了。 何大进又去了一趟湖边,中午没鱼进来,倒是看见几只虾。加上早上那四只,一共九只虾。 唐三胖先下油,大火爆炒河蚌,随后下盐酱油辣椒,等快好的时候,把虾也扔了进去,最后勾芡了点汁水。一般来说,爆炒的菜肴再加上辣椒,很难把菜做得不好吃。 河蚌肉质肥美,而且生长在干净的河流里,没有什么土腥味,加上辣椒足以掩盖它那点土味。 何大进以前也吃过河蚌,村里的人都吃过,毕竟都过过苦日子。不过日子好过以后,倒是很少人去捡来吃。就算是捡一麻袋,也就炒一碟肉,倒不如不吃。 这会吃起来,他隐约想起过往的日子,这菜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宋金头一回吃河蚌,瞧着模样还好,白白嫩嫩的,在锅里热油里滚了一圈后,变成了金黄色。他吃了一片,微硬,但这样充满了嚼劲。辣味适中,汤汁浓稠,十分下饭。他又吃起了虾,小小一只,不过胜在肉质鲜美,比河蚌好吃。 可惜只吃了三只,牙缝都没塞完。 三人吃完午饭,唐三胖又去捣鼓田螺。 炒田螺的工序也跟炒河蚌差不多,但配料多了不少。 宋金瞧着那一个个小朋友,吃一口才一点点肉吧,那得吃多少才能嚼一口。还不如去多捞几个河蚌,一个河蚌能顶十个田螺肉了。 等唐三胖炒好,他心里还十分嫌弃这小东西。他拿起一个学唐三胖那样吸了吸,一口吸进辣椒水,呛了他半天。 唐三胖说:“别吸太急,控制好呼吸,肉出来了用舌头把肠子切断,别把肠子也吃了。” 刚吸了一口的宋金急忙把田螺连肉带肠吐掉,还呸了好几口,差点没揍他一顿,怒骂:“你早说!老子差点一口吞了。” “嘿嘿,我哪知道你没吃过田螺。螺蛳粉没吃过吗?” 正一口嘬一个的何大进停了嘴,问:“什么是螺蛳粉?” “广西的一种特色小吃米粉,最重要的佐料就是螺蛳,跟田螺长得差不多,都属于田螺科。”唐三胖想起里头的酸笋花生米和浓浓的螺蛳汤,就流口水,“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何大进说:“是不是就跟臭豆腐似的?” 宋金也略有领悟,说:“就跟吃榴莲似的。” “对!”唐三胖说完,又吸了一块田螺肉。 田螺本身没什么大味,但肉感紧致有嚼劲,爆炒时渗入里面的汁水又香又辣,带着紫苏叶独特的微微辛辣风味,一起被吸了出来,在牙齿间来回试探,香辣过瘾。 宋金学会了怎么嘬田螺后,就吃得津津有味了,而且一口嘬一个,颇有成就感。 虽然肉不多,但那种满足感,却无可取代。 吃完田螺,何大进才说:“我打听过了,这几天城管都会管得很严,暂时是不能去街上卖了。但是总要找点事来做,所以我想,明天一早我们进山去摘点木耳吧。” 宋金问:“去哪摘?不要钱?” 何大进说:“当然不用,去深一点的山,那里老树多,又潮湿,木耳喜欢长在那些地方。” 唐三胖问:“有蘑菇摘吗?” 何大进说:“有,但我不大认得蘑菇,怕有毒,我们村里人一般不吃。” 唐三胖嘿嘿一笑,说:“我认得,明天去山里瞅瞅呗。” 刚摘的蘑菇拿来炖汤,那叫一个鲜。就算不炒,做道小鸡炖蘑菇,也香。唐三胖想着蘑菇的十八般做法,又要流口水了。 …… 22.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中午三人补了个觉, 下午何大进就去村民的菜地里捡菜叶,捡了满满一筐菜叶回来,一片片洗净后就放太阳底下晾晒。等天快黑了,菜叶上的水也晾干了。 他将菜叶收回,切成碎, 用手搓, 搓得菜都半熟了, 才塞瓦罐里, 压满瓦罐, 也不放水,直接封紧了口子。 唐三胖在一旁瞧着, 说:“不用加米汤吗?” “这种是干酸菜的做法,不用。我们这边都是这么腌的, 腌上一个月,想吃多少挖多少, 不会烂。” “挺好的,省事。”唐三胖想了想又说, “就是酸菜鱼得等一个月后才能做了。” 何大进指了指他身后,说:“你刚才睡觉的时候, 我留了几片嫩的焯水后用米汤腌着呢, 过三天就能开了。集市上卖的那些, 都是用硫磺腌过的, 过一晚就能吃。我们没硫磺, 就等三天吧。不过就算有也不加, 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唐三胖立刻欢喜起来,跑去瞧那个小瓦罐。他还没看见它的样子,就已经想到了它被做成酸菜鱼的模样。 何大进见他只是看见吃的就这么高兴,有些无法理解。 一日三餐,都要吃腻了,有什么可期盼的? 何大进不懂,他把瓦罐搬进里屋,这还没洗手,就见宋金像个大将军走路带风地刮到他面前,朝他伸手,递来一本作业本。 “学吧。” 何大进见这作业本正是早上他进城时买的,买的时候纸张干净没字,这会上面写了几个字了。他问:“这是什么字?” “何大进,你名字。” 何大进看得眼睛疼:“我名字这么难写?” 宋金挑眉说:“你的名字简单得很啊,多少小学生考试没一百分是因为写错自己的名字,那些个家长,专挑生僻字取,生怕别人喊出来。我就不同了,我儿子和孙子孙女的名字,可都是往简单的方向取。” “瞧瞧你,说一句你就能说十句,五句还是自夸的。”何大进看着这天书,皱眉说,“咋写的啊,你得一笔一划教我。” “没问题没问题。” 宋金的两眼又笑弯了,何大进总觉得他这种笑容充满了阴谋! 何大进说:“我现在没空,还得去竹林那伐两个竹子,做个水壶什么的。” 宋金立刻对唐三胖说:“去,三胖,你去挑根大竹子砍,好好运动,别耽误你大进哥学习。” 唐三胖欲言又止,为了能顺利骂何大进,他真是费尽心思啊,说什么让他好好运动。但最后他还是拿了柴刀去砍竹子,让宋金好好教何大进认字。 何大进还没把字认一遍,就见宋金俯身拾起一根比手臂还长的竹篾,在手上折了折,像是在试软硬度。他刚要问他拿竹篾做什么,宋金一个转身,竹篾“啪”地在他面前拍响—— “你要是不好好学,我就打你手板!” “……”这场景怎么就跟他教孙子时一模一样?何大进“噌”地站了起来,不乐意了,“宋金,你在占我便宜!”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宋金这是把他当孙子! 宋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连做爷爷的瘾都没过完就只好忍痛扔了竹篾,摊手:“我干嘛了,看把你急的。” “呵。”何大进这才重新坐下,龟孙,想占他便宜。 嫩着呢! 第二天一大早,何大进就把两人叫醒,准备进山。 唐三胖问:“早饭吃什么?” 何大进整理着竹篓竹筐说:“不吃了,去山里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唐三胖可不想饿着肚子进山,去随缘碰见野味来填肚子。他在放东西的房间里走了一圈,瞧见上回戴长青带众道友来温居时送的醪糟了。 他想了想,拿了六个鸡蛋和那一小瓶醪糟出去,烧水放了些醪糟,一会直接敲了鸡蛋放进里头。等烧开了,才加上周兰给的冰糖,抽柴灭火。 “吃早饭啦——” 酒酿蛋起锅的时间精准,一口咬开,里面还是糖心的,配上一勺清冽的甜汁,开胃解暑,而且酒甜汤甜,又管饱。 唐三胖吃了两个宛若没吃,可是鸡蛋只买了十个,他这一下就煮了六个,已经负罪感满满,不敢贪吃。 宋金的早饭一向吃得精致,两个鸡蛋刚刚好。何大进对吃的没有要求也没有追求,吃了就吃了,你要是回头问他吃了什么早饭,他也得想好一会。 何大进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竹篓,又怕山里东西多,就又加了个竹筐。宋金在乎形象,觉得竹篓背着不好看,就和竹筐一叠,拎在手上。 唐三胖的手臂脂肪多,根本没法把手拐到后背放东西。何大进一瞧,就给他找了根藤子,扣了竹篓两边,给他做成了姑娘家那种斜跨式包包,放东西毫不费劲,两只手也能腾出来。 三人要去的山离何家村很远,十几年前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牛,后山的草不够吃,就往远了放,路上一根杂草都没有。 现在村里没什么人养牛了,别说后山田间的草,就连路都被杂草堵住,到处都是野草,通往深山的路更是深不可见,跟十几年前的景象全然不同。 何大进在前头用柴刀开路,唐三胖在中间,基本两人走过的地方已经没有什么阻碍。 但宋金还是嫌弃从两边刮过的草,把他的白衣服都给刮绿了,天然染色啊这是。 “还要走多久啊何大进?” “快了快了。” 过了半个小时。 “还要走多久啊何大进?” “快了快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 宋金怒了:“还要走多久啊何大进!” 何大进不耐烦说:“快了快了!” 夹在中间的唐三胖笑了起来,宋金听见笑声,问:“三胖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唐三胖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总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开心。他退休已经很多年了,独居的日子每天都要想——今天要做什么。 可自从跟他们两个到了何家村,就不用想了。 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又多又有趣。 就是常常挨饿,如果能把饿肚子的事解决了,那他一定会更开心。 “金哥,大进哥,要是以后我们变回原来那样,也继续这么一起过吧。” 两人异口同声:“我拒绝!!!” “哦……” 路还在走,但宋金觉得没个尽头。那山看着近,可怎么走都好像走不到它的山脚下。 直到又过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走到那巍巍高山下,抬头往上看,丛林茂密,就算是灌木都跟别的地方长得不一样,茂盛又高大,都堪比一棵树了。 唐三胖心中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他问:“这样的地方,一定有山神吧。” 宋金说:“有个屁,世上没有鬼神。” “嘘。”何大进猛地转身瞪宋金,说,“进山前不能说这些话,这是我们当地的规矩。” 何大进的眼神太过严厉,一时把宋金都震住了,不是惊怕,而是惊讶,惊讶他会这么严肃认真。 历经两个小时,三人终于进山了。 深山林木繁盛,叶子层层交叠,连一点阳光碎片都穿不下来,地面的叶子和枯木铺了一层又一层,以至于透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脚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深陷三寸,总让唐三胖觉得这腐烂的地下会冒出点什么东西来,把他的脚给抓住,然后一把拖到地下…… “三胖?三胖!” 受到惊吓的唐三胖猛地回神:“啊?” “啊什么?”宋金说,“你又肚子饿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他真觉得饿了。唐三胖摸摸自己的大肚子,问闷声在前头走的人,说:“大进哥,这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何大进抬头看看,又往左右看看,说:“要是再过一个半月,山里的野柿子,还有桃金娘的果子都可以吃了,现在没什么可吃的。” 唐三胖只好往筐里摸,摸出三个桃子,朝一人递了一个,说:“我带了小半筐。” “我不饿,你吃吧。” 宋金也把桃子给推了,三胖的胃口有多大他清楚,体力不好他也知道,带了那么多的桃子负重比他们多,这一路该有多累,但还是默默带来了,还把他们那份给带了来,让他们两个怎么好意思吃。 宋金岔开话题说:“这里阴气森森的,能有木耳吗?” 何大进说:“就是得在这么湿气重又没什么太阳的地方,才能摘到漂亮的木耳。” 宋金明白了,说:“菌类,喜潮湿,喜阴暗。” “对。”何大进说完没多久,就见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长着一簇簇黑色的东西,急忙跑过去,一会就朝他们招手,“木耳。” 宋金心里好奇,也快一步跑到跟前。这木耳跟他见过的不一样,并不是黑褐色,而是暗红色,在树林微弱的光照下,甚至带了点嫩黄色。 “何大进,这是木耳吗?” “是。” “怎么跟我吃的不一样。”宋金摘了一朵,说,“小就不说了,毕竟是野生的,但怎么这么薄。” “你也晓得说是野生的。”何大进一句话解释了人工培养和野生的区别,他快速摘下这些木耳,说,“快摘吧,瞧见哪棵树死了就过去看看,一般都有。” 宋金听见这话往后退了退,仰头看刚才被摘了木耳的树,树干仍旧壮实,但顶上的树叶已经枯黄,看来死了一段时间了。 明明还那样壮硕的树,却死了。 他想起自己一幢别墅花园里,有一棵树去年还枝繁叶茂,春天还开了花。结果就在一夜间死了,树叶哗啦啦地落,没有了任何生机。 大概树也跟人一样,看似健康,可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没了。 宋金不想那样死,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2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唐三胖热衷于一切可以做为食物的东西, 摘得十分勤奋。途中他瞧见一些蘑菇, 也一并采了些。三个人一起采摘木耳,收集的速度很快。等再次聚在一起, 每个人都摘了半框。 唐三胖左捏捏右捏捏它们,说:“我上回去市场,看见有人卖干木耳,价格可贵了。” 何大进说:“别想了, 十几斤的鲜木耳才能晒成一斤啊。” “哦……那是没什么可以想的了。”唐三胖说,“所以我们自己做菜?” “对。” 唐三胖顿时更开心了,啃了个桃子就继续去摘木耳, 异常积极。 他身形浑圆, 三百多斤的体重全压在脚上,踩得松软的地面一步一个坑, 似有大熊奔过。 宋金瞧了好一会, 说:“何大进,要不我们督促三胖减肥吧, 这么胖,对身体不好。” 何大进这次没反驳他了,说:“我也觉得减点好。不过你怎么突然想他减肥了?” 宋金诚恳地看着他,说:“减肥是件痛苦的事吧?” 从来都是一根瘦竹竿的何大进说:“应该吧。” 宋金的两眼弯弯,说:“所以我才想要督促他减肥啊。” 耿直的何大进一时没明白过来, 可看着他两眼笑成了十八弯, 突然觉得眼熟。嗯?这不是跟教他认字时的表情一样? 他猛地反应过来, “嚯”地站起身就把鞋取下来朝宋金指, 骂道:“你他娘的果然没安好心!我就说你怎么乐意教我认字!你个王八羔子!” 宋金拔腿就跑,说:“我怎么了?你们也不吃亏啊。” “看我们痛苦,你开心哟!!!王八羔子!” 何大进手长脚长,宋金也是个高个子,追了大半天,何大进也没追上去成功地揍宋金一顿。最后要不是宋金快要笑岔气没力气跑了,何大进别想追上他。 早就去采蘑菇的唐三胖听见声音往那看,笑了笑。他是真的不想回到以前了,不是贪恋这年轻的身体,而是贪恋这有伴的时光。 “叮咚——” 一声信息声忽然在林中响起,唐三胖整个人都震了震,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急忙背身,借助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背后人的视线,从兜里摸了个东西出来。 赫然是一部手机。 他解开密码锁,是一条来自通讯商的扣费短信。 怎么会有声音?明明他早就关成静音了。他想了想,一定是昨晚上厕所刷新闻看短视频的时候忘记关声音了。 他忙把手机关机,重新放回兜里。 “三胖——走了,回家了。” 唐三胖站起身,朝那边招手:“好——” 他若无其事地系好竹篓,朝他们走去。 兜里只有一部手机的他觉得很轻松,毕竟离开医院那天,他的兜里放满了东西——手机、钱包、出租屋的钥匙。 但宋金和何大进只知道他的钱包。 其他的东西,他都没有拿出来。 光阴重来,有了那些东西,就又回归原点了。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吃不饱,他也不想再回去。 如果宋金知道,一定会揍他隐瞒这些。但唐三胖不在乎,也不会后悔。 这一次,他想自私一回。 …… 摘完木耳和蘑菇,已经快傍晚。等他们回到村里,都九点了。今晚没有月亮,夜色迷乱,地上的路看得有些不清。 何大进打着手电筒在前面走,宋金紧跟在后,就是唐三胖饿得快走不动了,拖着步子远远跟着。 村子一到晚上就特别安静,正是农忙时节,村民也是等到太阳下山才回家洗澡做饭,这会还有不少人坐在门口端着大碗吃饭闲聊。 何大进怕有上下年纪的老人家认得年轻时的自己,把手电筒压低了些,让他们看不清自己的脸。平时白天他除了在果园忙,就很少在村里露面,以为这样不会惹人怀疑。 谁想他们刚从一条乡路过去,就有老人家低声说:“瞧瞧那个走在前头的小伙子,长得跟当年的何大进真像。” 八卦者急忙问:“真是私生子啊?” “八成是了。” “那到底是何大进知道有私生子来找他才躲起来的,还是何大进的失踪跟私生子有关?” “谁晓得啊。” 众邻里的晚饭就在闲聊中吃完了,八卦就像是一道小菜,既开胃,又下饭,还让人回味无穷。 殊不知自己早就被人议论的何大进还以为没人察觉,走过最热闹的乡路,就哼起了歌儿。 “手拿开山斧一张,肩驮扁担上山岗。砍担柴儿长街卖,卖柴买米度时光。庄稼之人不得闲,面朝黄土背朝天。但愿五谷收成好,家家户户庆丰年……” 宋金听着耳熟,想了会问:“这是哪年的《天仙配》啊?” “我也记不清了。” 唐三胖在后头探头说:“我听着像55年的。” 何大进回头说:“真的?三胖你记性真好。” 唐三胖笑笑,说:“也不是我记性好,是公园里的老头老太太们有唱过,我好奇问了问。” 宋金说:“我想起来了,我在小时候听过,不过后来全是样板戏,这些没人唱了。亏我是神童,记性好,几十年了还能知道这是《天仙配》的唱词。” 何大进“啧啧”几声,说:“三胖你看看,他总爱夸自己,从来不带脸红的。” “这不是脸皮厚嘛。”宋金摸摸自己的帅脸说,“这是我多年经商积累下来的优点。” “……还优点,奸商。” “要不是我奸商,谁给你把桃园给接过来?是我是我。” “奸商奸商。” 两人吵吵闹闹,快饿死了的唐三胖笑听着,没敢费力气插话,怕强撑的最后一口仙气破功,那可能就没力气走回家了。 走着走着,他忽然闻到一股肉香味,那是一种很普通的炒肉味。肉仿佛刚下锅不久,似乎是被酱油腌制过,所以还带着一丝酱油的香气。 他瞬间挪不开腿了,垫脚深深吸了一口肉香,仿佛春日灿烂盛开的花散发让人难以抗拒的香气,只想把整个身体都没入花海中,一直吸、一直吸…… “胖哥?” 姑娘的声音瞬间唤醒了沉醉在肉香里的唐三胖,他立马回神,发现何大进和宋金早就不见了踪影,天知道他站在这里吸了多久的肉香。 周兰站在门口笑看他,说:“胖哥还没吃饭吧,我和朋友正准备吃饭呢。刚把盘子端出来,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我放好碗筷还以为你们都走了,没想到你还在这。” 唐三胖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啊。他笑着挠挠头,说:“我们今天进山采木耳去了,还采了点蘑菇,吃了一天的桃子,是饿了,不过一会回去我们就做饭,你和你朋友吃吧。” 他说着就从竹篓里给她抓了一把木耳,周兰没带东西出来,直接用衣服来装。她见他还要拿,急忙说:“够了够了。” 唐三胖这才收了手,说:“吃鲜木耳不要急哈,有毒的。你先用水洗洗,然后焯水,水一定要煮开。焯完水多洗几遍,炒的时候也一定要炒久一些。” 这些周兰都知道,但还是认真听他说完。她说:“胖哥你真细心。那你快回去做饭吧,一定饿了。”她说完眼睛一转,又说,“我那个朋友也是村里的道友,上回跟我一起去给你们温居的,另一个女孩子。” 唐三胖点点头,说:“我就不进去跟她问好了,你替我说一声吧,下次的茶会有空我一定去。” “好啊。记得叫上金大河和元彬。” “行。”唐三胖抱着竹篓回家去了,他要快点做饭,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周兰见他走了,这才怀揣着一堆木耳回去。女道友见她将木耳撒了一桌,问:“门口的谁呀?” “贾胖,新来的那三个道友里的一个。” 女道友恍然。 周兰见桌上炒了三个菜,分量很足,想到刚才贾胖站在门口时嘴馋的模样,想了想准备等会去给他们送点菜。不过朋友在这,这样也不好。她想着,起身去蒸大米糕,一会她吃快些,吃完饭米糕也好了,正好拿去给他们垫垫肚子。 …… 宋金和何大进回到家发现唐三胖不见了,吓了一跳,以为他饿晕在了半路上。 “都怪你跟我斗嘴,啥都要跟我斗嘴。” “谁让你骂我奸商了。” 两人吵着出门,人还在半坡上,就见唐三胖喘着微弱的气出现了,正往这走。 唐三胖看见他们,抬手说:“好饿啊……” 宋金哑然失笑:“行行行,让你大进哥给你做饭。” 何大进直瞧他,说:“你不去?” “你就不怕我把厨房烧了?我屈尊给你打下手。” “这倒可以。” 好在家里还有几个蔫了的桃子,唐三胖洗了几个三下五除二吃完,可算是脱离了饿死的边缘。 过了会,宋金把洗干净的蘑菇拿了过来,先下锅煮,准备熬一锅汤喝着先。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他也饿,不过不至于像三胖这样饿得人都没了精神。 “该死的何大进,还说进山找野味,结果就让我们嚼野茶叶,还有酸掉牙的野果子。”宋金补了一句,“不靠谱。” 唐三胖说:“如果不是饿肚子,那野果子还挺好吃的。我摘了好多茶叶,等会晾干,明天暴晒一天,泡茶喝一定好喝。” 宋金瞧着那三篓鲜木耳,略有遗憾:“要是明天卖就不新鲜了吧。” “城管赶街呢,想卖也没地方卖。” “今天进山其实可以做成视频的,多原始,多天然,三胖你说的那个粉什么来着?” “吸粉。” “对。可惜没有摄像机,就连手机都没。” 唐三胖眨眨眼,下意识抓了抓他裤兜里的手机,心虚极了。 宋金正倚在椅子上歇着,眼睛看着瓦片,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小举动。他又说:“要是能去你的出租屋搜刮一遍,那该多好,可惜你钥匙丢了。” “嗝——”唐三胖猛地打了个嗝。 宋金一笑,拍拍他的肩头,说:“饿了吧,再等等,一会就能吃蘑菇了。” “哦哦。”唐三胖说,“水开了,蘑菇呢?” 他找了一圈,看见脚下篮子里的蘑菇了。刚洗过水的蘑菇水灵灵的,一点都不蔫了。褐色的黄色的红色的,他一股脑都下进锅里,掩盖着他的心虚。 等蘑菇煮开了,他加了点盐,尝了一口,心虚不见了,饥饿感也不见了,两只眼睛亮得更瞬间通了电的灯泡,说:“好鲜。” 宋金也尝了尝,灯泡点亮至四盏——“真鲜。”他朝里头喊道,“何大进,出来喝汤了。” “大进哥去哪了?” “洗澡,真是假斯文,非说要洗了澡吃东西才香。” 两人饿得不行,留了一大碗给何大进,就把剩下的一锅蘑菇汤给分刮完了。 “鲜啊——” 蘑菇本来就鲜,更何况是长在大山里的新鲜蘑菇。这汤是宋金喝过最简单味道却数一数二的汤,让人回味无穷。 唐三胖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摸着摸着他才回过神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猛地朝篮子里看,蘑菇都已经下锅,但里面还残留一些碎屑。 红色的,黄色的,看着鲜艳无比的蘑菇。他又看留给何大进的蘑菇汤,飘着各色各样的蘑菇,看着……突然像是一群小夜叉扬着戟耀武扬威。 “完了。”唐三胖的额头冒出颗颗豆大冷汗,“忘了让老乡看看这些菇有没有毒。” 宋金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说:“你难道不会辨认?我以为你懂……嗯?你他妈的竟然不懂?” “我……我懂一些,不过刚才……忘、忘了看。”他当然知道吃蘑菇前要让当地人看看蘑菇有没有毒,但刚才太心虚了,只顾着把它们扔锅里。喝的时候又太好喝,一时给忘了。 宋金差点要揍他,端了碗就去找何大进,一路叫他的名:“何大进!!!” 刚从洗澡房出来的何大进见他气势汹汹,还以为他要找自己打架,连姿势都摆好了,谁想他递来一碗汤,说:“这蘑菇有没有毒!” 这里太暗,何大进看不清,接了碗回点了等的大厅瞧,这一看,脸色都变了:“黄蘑菇有毒的啊!谁让你们采的,找死!!!” 等他再抬头看两人,发现宋金和唐三胖的脸都绿了,像菜地里飘摇的小青葱。 “快打120!!!” …… 如果不是刚好周兰送米糕过来,何大进都不知道找谁借手机。周兰瞧见地上绿油油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急忙叫了救护车。 何大进只顾着救人,根本没想着他们没身份证。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在医院的半个小时后。 他此刻才意识到没有身份证的严重性。 虽然他觉得宋金这人贱贱的,也不可靠,但他说的一些话倒在理,是个有远见的人。 不像自己,目光短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给他们洗胃抢救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估计这几天积攒的钱都要花光。那哪有钱去□□…… 钱……是个好东西…… 一直陪在一旁的周兰见他一分钟叹了三次气,安慰说:“你不要担心,医生说蘑菇毒性不厉害,不会危及生命的。” “嗯。”何大进又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费用是周兰去交的,押的也是周兰的身份证。可要是他俩醒了,那就棘手了。 这次总不能又像上次一样,半夜从医院逃走吧,虽然是不同的医院。 何大进心里乱得很,要是中毒的是他,不是宋金就好了。 宋金还清醒的话,一定有法子,不像他,只会干死活。 周兰见他还是没精神,想着他应该还没吃饭,起身说:“我去外头给你买点宵夜。” 何大进急忙给她掏钱,周兰说:“别,用不了几个钱。”她看见他手上的钱袋薄得像纸片,似乎稍微用力钱袋就要被扯碎。 像是用了几十年了。 但这金大河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吧。 她走了几步回头瞧,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他弯着腰,手肘抵着膝盖,整个人都弯着,削瘦的身影十分憔悴,甚至带着沧桑感。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个古稀老人。 她略一惊,再往那看,分明是年轻的金大河,哪有什么老人。 她摇摇头,收回视线,下楼去买吃的了。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等周兰回到, 听说元彬和贾胖已经转到普通病房, 观察一晚要是没事,明天就能出院了。 周兰拿了一份宵夜给金大河, 另外两份放桌上。一会护士过来,提醒说:“病人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周兰应了声, 又拎了一份给金大河。她没有走,回到了贾胖的病床前。 唐三胖还没有醒,洗过胃的他虚弱极了。他梦见了很多人, 想起了很多事。记忆最深的是那晚盛夏,有个姑娘穿着小碎花的连衣裙翩翩起舞, 在手风琴的声音里,像一个仙女。榕树下全都是人,所有人都很安静。他也坐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她跳舞。哪怕是晚上, 也觉得她明亮动人。 市里的歌舞团来县里表演, 表演了十个节目,大概有两百多人。 但他只记住了她。 “秀秀……” 周兰蓦然抬头,听见他喊的那个名字了。她轻声:“胖哥?胖哥?” 唐三胖没有醒,他还在梦里看那个姑娘跳舞。 那晚的月色, 让他记了大半生。 再也没有比那晚更漂亮的夜色了。 “秀秀……” 他低声呢喃,却不敢靠近, 只是远远看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庞大身躯带来的自卑, 但在那一刻, 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底根本还是自卑的。 不敢靠近, 一辈子都这么远远看着她。 …… 清晨的何家村早早驶来一辆警车,已经见了两回的村民没有像之前那样出来围看,因为都知道那警车是往哪去的。 警车穿过村子,直接到了何五流的家里。 苗大翠听见家里的狗叫,出来瞧看,见车上下来个便衣,展颜说:“侯警官早啊。”一会她才想起他是来做什么的,又问,“找着我爸了吗?” “还没有消息。”侯小左也觉得费解,按理说市区布下的“天眼”无数,只要何大进进城,就能追踪到他的身影,但查过监控录像后,明显没有进城。可是他们去打捞过长生河,也没有发现何大进的尸体,可又不在何家村里。 既没有往前,也没有往后,左右又都是河流。 这就好比一个人身处孤岛,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 同样情况的还有在同一天消失的宋金。 还有那位胖大爷。 三个案子一起查,在侯小左看来,案件的情况、疑点、线索全都是一样的,像是在查同一件事。但他们三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们还不能完全肯定。 “我们这边也没消息,我们两口子已经把亲戚的电话都打遍了,喏,就连这两年都没什么联系的远方亲戚我们都问过了,谁也没有我爸的消息。”苗大翠小心翼翼地说,“我爸估计是出什么事了……” 侯小左问:“为什么这么说?” 苗大翠说:“我爸那人勤快得很,包了座果园,当命根子似的。平时就算是生病,只要能下地,都要去果园转一圈,宝贝着呢。别人说我爸躲起来了,我看不像,就算放得下我老公,我儿子,但至少他放不下果园。” 侯小左想了想问:“为什么他这么宝贝这个果园?” “大概是因为是跟我过世的妈一块种的苗吧,我妈临死前让他把那山头给镇里退了,但我爸不肯。我妈走后,我爸整天就待在园子里。” “那现在园子是你们管着?” 苗大翠摆手:“我们哪有那个空闲啊,这不新来的租客找活干,就给他们打理了。” “新来的租客……”侯小左问,“住你家后头的那三个年轻人?” “对啊。”苗大翠数了数念叨他们的名字,“元彬、金大河、贾胖。那个元彬啊,可坏了,是个人精!” 提起元彬她就生气,连带着数落了好几句。 侯小左说:“我去后屋看看。” 苗大翠说:“别去,他们不在那,昨晚吃了毒蘑菇,救护车都来了,直接送去医院洗胃,这会还躺在医院里呢。” 侯小左了然,又问:“在哪个医院?” “大康。” 侯小左点点头,说:“要是大爷有什么消息,你就打我们电话。” “行行行。” 侯小左开车从村里出来,进了大路,方向盘转了个方向,往大康医院去了。吃了毒蘑菇不是件小事,而且他总觉得这三个年轻人有些怪。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心里就是有个疙瘩。 不行,他得去医院看看。 …… 睡了一晚,最先从医院里苏醒过来的是宋金。 他睁眼看见这白花花的天花板和熟悉的病床架子,心就一惊。坐起身往旁边看,唐三胖正躺在隔壁病床,哪怕是平躺,肚子也拱得跟座山似的。 他急忙摸自己的脸,没有褶子,还很光滑。 仍旧是个年轻人。 宋金轻轻松了一口气,他还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就这样被打回原形。 “三胖,三胖?” 唐三胖岿然不动,睡得死沉。倒是把在病房里搭了个折叠床的何大进给叫醒了,他坐起身往宋金那瞧,问:“你还有事没?” “没,挺好的。” “那你赶紧想办法。” “啊?” “啊个屁啊。”何大进快步朝他走,说,“快点想办法逃啊,我们没身份证,昨晚还好周兰来了,可今天出院结账,准会穿帮!” 宋金轻笑一声,说:“这会知道急了?叫你□□的时候你不是挺牛的吗?” 何大进顿了顿,没跟他吵,说:“我知道了,我理亏,我目光短浅,行了吧?” “知道错了就好。”宋金慢悠悠在地上找鞋,一点也不慌,“你慌什么,我有身份证,等会用我的。” 何大进瞪大了眼,问:“你什么时候有身份证的?” “找人办的啊,钱不是分成了三等分吗,我就把全部家当拿来□□了。”宋金得意得只差没吹个口哨好好嘲讽下他,“那贩子还问我要不要办个重点本科毕业证,可便宜了。” 何大进说:“你那点钱哪够□□啊,不是都得几百起步吗?” “那是你们这些冤大头,不是我。我货比三家,再逐一砍价。最后贩子给了我这个数……” 何大进瞧着他竖起的七根手指,说:“七百?” “七十啊。” “……不可能!这么便宜!一准会被查出来!” “倒也不至于这么差,外表足以以假乱真。而且就算是花五百五千做的,有心要查,还是能查出这是假的。”宋金说,“你赶紧叫醒三胖,让他快点跑。反正只要我这边给他交了钱,医院就不会计较他跑路的事,不会报警的。” 何大进见他不慌不忙,似乎运筹帷幄,早知道他有办法,他就不用焦虑一晚了! …… 侯小左来到医院才九点多,他到了住院部的护士站,说:“护士您好,我想探病,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元彬的患者?” 护士看了看记录,说:“刚办了出院手续。” 侯小左没想到这么不凑巧,不过听见他们出院了,是不是意味着病好了?他道了谢,想着还有事要做,没有折回何家村,回局里去了。 …… 重新回到何家村的三个人又变成了穷光蛋。 身上一毛钱都没,还倒欠周兰两百块钱。他们跟周兰说只带了一点现金,殊不知那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唐三胖很懊恼,如果不是他,也不至于把钱全都搭进去。他看着两人,说:“对不起,金哥,大进哥。钱都没了……如果不是我……” 宋金瞧着他说:“有什么对不起的,钱没了就再赚。不过洗胃是真他妈的难受……” 何大进说:“明天去摘桃子卖吧,城管来了我就跑。现在也只有桃子来钱快了。” 宋金点点头,说:“为了我的直播大计,我也要努力赚钱才行,摄像机真贵啊。” 说到这个,唐三胖欲言又止。突然前头的屋子传来惨叫声,瞬间把三人都给惊得一个激灵。 何大进耳朵尖,一听那惨叫声就拍大腿:“我儿子!” 他急忙往那边跑,宋金眼疾手快,抓了他就往回拽:“你又冲动了何大进,跑什么,一脸当爹的着急样。” “啊——啊——我不敢了——不敢了——” 何五流叫声震天,还带着哭腔。何大进就没听他这么哭过,急得不行。 宋金和唐三胖已经过去了,蹲在半人高的草地上往那边瞧。只见有个老汉拿着扫把追着何五流满院跑,边跑边骂。何五流边躲边痛叫,但完全不敢还手。就连平时跋扈泼辣的苗大翠都直愣愣站在一旁瞧着,直咽口水,不敢动弹。 何大进蹲身往那一瞧,说:“哎!那是我小舅子。” 宋金看着惨兮兮的何五流还有吓得大气不敢出的苗大翠,差点没笑出声来,说:“总算是有个人能治你儿子儿媳了,打,打得好,不孝子。” “我儿子你瞎掺和着教训什么?”何大进不痛快地说。 “因为你慈父不教训啊。”宋金说,“你小舅子很凶猛嘛。” 何大进的小舅子叫庞古道,年纪比何大进小一轮,正好六十岁。 他从小家境就好,工作无忧,生性又乐观,年过甲子,可身体好得不行。拿着扫把追了何五流揍了半个小时,连气都不带喘的。 他一手撑在扫帚上,骂骂咧咧说:“何五流你个孽子,你爹不见了两天你才发现。你怎么不等两年后再报警啊?” 何五流喘气说:“我以为他去您那了啊!” “去你妈的。”庞古道骂完又呸了一口,一不小心把他姐给骂了,他说,“孽子!孽子!你房子谁给你盖的?你媳妇谁给你娶的?现在嫌你爹老了,就不乐意养着了是吧?” 何五流说:“冤枉啊舅舅,我没动过这心思!” 苗大翠见缝插话说:“你可要讲良心啊舅舅,我们可是好好养着爸的,爸可是有三个孩子的!我们比那两个家伙好多了,他们连家都不回!” “呵!”庞古道不由冷笑,“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你还比出良心来了是吧?别以为我住在市里就听不见你怎么对我那蠢姐夫的,他傻我可不傻。苗大翠,我今天连你一块打了!” 苗大翠还要辩解几句,谁想就见他拎了扫把来,直接打在她的腿上,疼得她不敢动嘴,拔腿就跑。 “别以为我怕你!我娘家也是有人的,我是、我是不跟你计较!” 庞古道追了老远,吓得苗大翠直接跑出了村子。 一会庞古道回来,何五流也趁机跑了。 他坐在院子里拿了烟插了烟嘴里,点燃后抽了一根又一根,连连叹气。 叹得蹲在草丛的三人组都感慨了。 唐三胖说:“你小舅子是真关心你。” “嗯。”何大进一会又说,“不过他说我蠢,皮痒了。” 宋金没吭声,一会才说:“你小舅子生活不错啊,那个玉烟嘴光泽不错,戴的手表起码值好几千,还有大拇指上的那个扳指,上面的红宝石真亮。”要是离得再近两米,他准能看出那扳指值多少钱。 何大进说:“他家生活一向很好。” 宋金说:“这就怪了,那你老婆怎么会嫁给你这个穷小子,长得又不帅,脾气还大。” 何大进给了他个冷眼:“就是嫁我了怎么着。” 宋金忽然明白了什么,说:“弟妹长得是不是……” 何大进差点没跟他拼命:“我老伴漂亮得很!!!” 他的声音太大,在院子里抽烟的庞古道抬头往那看。可抬头看去,只见草丛哗啦乱晃,却没瞧见一个人。 烟还在嘴边,但他却没抽了,有些恍惚。 刚才那声音……怎么那么像他姐夫? 就是年轻了点。 不对,是像年轻时的姐夫。 庞古道站起身,朝那边直勾勾地看,眉头微微拢起,心有疑惑。 25.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积攒多日的钱没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还欠周兰的钱。在医院还能说没带钱, 但回到家了也没吗? 这事不能拖。 三人本来打算明天再去摘桃子, 但一合计, 要还钱,还得□□, 不能再拖了。于是打算去摘桃子, 赶下午的集市,便宜卖了,几百斤桃子总能卖个几百块钱吧。 周兰下午过来时, 屋里没人,她看看手里的手机,这是医生抢救贾胖他们时掉落的手机钥匙。她不知道是谁的, 就先放包里了。一来二去给忘了, 这会送过来他们又不在。 周兰耳闻过何五流一家的事,知道他们夫妻俩的为人, 不敢把手机钥匙交给他们再转交。 算了,晚点再过来吧。 她转身要走,忽然看见背后站了个老汉,吓了一跳。 庞古道瞅瞅她, 问:“你住这?这不是住了三个年轻人吗?” 周兰忙摆手:“我住前头,不住这。” “哦……”庞古道说, “何五流是我外甥, 他说这房子租给别人了, 我过来看看。这个小王八蛋, 要是他爸没失踪,这房子是绝对不可能租给外人的。这一砖一瓦,可都是我姐夫和我姐姐一块弄的,连房梁木头都是我姐夫从山里扛回来的,就这么给外人糟蹋了……” 周兰说:“胖哥他们人很好,不会乱拆屋子的,您放心吧。” 庞古道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也对,房子还是得有人住的,不然迟早要被老鼠给搬走。”他又问,“你怎么不进去?我正好也要去找他们。” “我敲过门了,他们不在,估计是去果园了吧。” 庞古道朝果园的方向看,离这有点远,但他实在是很想看看那几个年轻人。刚才从村子里走过,他还听见了闲话,说那个叫金大河的年轻人跟他姐夫年轻时长得很像。 但他姐夫绝对不会有私生子的。 可如果有私生子,也……挺好的。 何大进对他姐姐,对他们庞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有个私生子,他们庞家倒能安心些。 中午热浪逼人,就算是站在桃树底下,也热得三人热汗直流。但这一次没人叫苦,也没人多说一句话,专心摘着桃子李子,动作比平时快了很多。 多摘一点就少一点暴丨露身份的危险。 桃子李子摘了一筐又一筐,在园子栅栏那堆着,等着他们放上车去集市卖。 庞古道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有个年轻人拎着竹筐下来。那人个头很高,力气也很大,皮肤黝黑,跟块竖起的炭似的。只是五官倒还好,眼睛不小,鼻梁略高,就是太黑了。 只是庞古道总觉得他脸熟,越看,就越有个几十年前的人影从脑海里闪过。 闪来闪去闪来闪去。 “啊!”庞古道叫了一声,这年轻人长得跟他年轻时的姐夫一模一样!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私生子,他的姐夫竟然真的有私生子。 庞古道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何大进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探头去瞧,什么也没有。倒是看见个老汉健步如飞,在田埂上飞快跑了。这背影…… 可不就是他的小舅子庞古道。 何大进一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而且还鬼鬼祟祟的。 难道他发现他的存在了? 要不然怎么会跑这么快。 宋金搬着一筐桃子下来,见他发呆,说:“何大进,你发什么呆呢?” “完了。”何大进转身看他,说,“刚才我那个小舅子来过,见了我就跑,估计是认出我了。” 宋金嗤笑说:“认个屁,顶多就是觉得你长得像何大进,不会真把你当成何大进。” “可长得也太像了。”何大进懊恼说,“是我没想清楚,总想着回何家村,村里的年轻人不认识我,可老人认识啊,大伙都是一块长大的。”他又说,“你这么能耐,你当初怎么就没想这个问题?” 宋金把竹筐放下,说:“我当然想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给你取个叫金大河的名字,你把它倒过来念念。” “金大河,河大……何大进?”何大进瞪大了的眼,“你什么意思?” 宋金一笑:“可不就是要让村里人把你当成何大进的私生子。” 何大进讶然:“宋金,你这人精得跟鬼似的。” “去去去,会不会夸人?”宋金说,“当时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只有来何家村才有活路。可是你这张脸太惹眼,与其躲躲闪闪,还不如光明正大让他们去猜。” “可是你这样也太坏我名声了。” “要饿死的人还在乎名声?”宋金说,“你最穷的时候,最在乎的是什么?”他生怕何大进乱拆台,戳了戳他的肚子,说,“填饱肚子啊。” 何大进似乎明白了什么,对啊,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名声。 宋金问:“想明白了?” “嗯。” “那还不赶紧去摘桃子,卖钱去。” 何大进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说:“可我小舅子人贼精,万一发现我真是何大进怎么办?” 宋金略一想,说:“那我就找到了一个可以敲诈的人了。” “什么意思?” “敲诈你的小舅子啊。” 他看得出来,那个小舅子对何大进是真的关心,等他找机会接触下,如果人品信得过,那就等于是找到了一座现成的金山。 毕竟小舅子是个有钱人! …… 三人摘完桃子李子,就马不停蹄去市场。进了市场就找商贩以最低的价格批发给他们,连一刻都没多逗留,但至少东西瞬间就卖完了,得了三百块钱,按照市场正常价,起码亏损了三分之二。 不过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也不算是亏本生意。 何大进反复把钱数了好几遍,心里并不是很开心,又叹起气来。宋金说:“放眼未来啊老兄。走吧,一会被城管发现就完了。” 何大进说:“车上没货,城管不会过来的。” “哦……”宋金又说,“明天继续摘果子吧,就算是贱卖也得卖,至少要再赚个一百四,好给你们□□。证件办好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做人了。” 何大进这次没反驳了,直觉告诉他宋金说的话是对的。 唐三胖说:“我们回去吧,把钱还给周兰。” “走,回家。” 回到何家村,三人就去找周兰,先把钱还了。 周兰闻声出来,见是他们三个,略松了一口气,说:“我中午去找你们,可你们不在。我一直留意外头的动静,可你们都没回来。不是刚出院吗,还是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宋金的胃就有些翻滚了,昨晚洗胃真是太痛苦了。他捂了捂自己的胃,将两百块钱递给她,说:“我们去取钱了,昨天还好有你,谢谢周姑娘。” “客气了。”周兰接过钱,倒觉得奇怪,如今基本都是无现金时代了,手机给她转个账不就好,怎么还千里迢迢去外头取钱。她忽然想起来,说,“你们等会,昨晚你们被送上救护车,落东西了。” 宋金摸摸口袋,落啥了?哦不,他口袋里本来就没东西。 何大进也赶紧掏兜里,唯一的钱袋还在。 唐三胖慢了半拍,一会才赶紧摸口袋,脸色瞬间发白。 他的手机呢?他的钥匙呢? 他立刻慌神,差点紧张得直接晕过去。此时他已经听见周兰出来的声音了,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两眼一闭,“砰”地倒在地上。 身旁似有个庞然大物倒下,宋金和何大进一瞧,唐三胖已经晕倒在地,两人吓了一跳。 “三胖!” 周兰闻讯出来,手里还拿着一部要归还的手机,谁想出来就看见这情形,也吓着了:“胖哥怎么了?” “我……没事……”唐三胖微微睁眼,一眼就瞧见了她手上的手机,可不就是自己,他更不敢起身了,虚弱说,“扶我回去,我还能走……” 周兰担心说:“要不叫救护车吧。” “我没事。”唐三胖害怕又被送医院,本来晕倒就是做戏,去医院太危险,也费钱。他“努力”挣扎坐了起来,宋金和何大进忙搀住他。 “你真没事?” “没,回去吧,回去躺躺就好,我好饿……” 一说饿宋金和何大进就明白了,敢情是饿晕的,这就容易办了。 周兰看着他们扶唐三胖回去,眼里都是担忧,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来这里过苦日子。看起来既不像是来修仙的,也不是来辟谷的,反而像是放下一切来这里受苦。 一无所有,从头来过? 真是需要很大勇气啊。 她感慨完,才想起东西又没还。 …… 成功闯关的唐三胖觉得自己可算是没白摔,不过好在自己肉厚,没摔疼。养了多年的脂肪总算是派上了用场,没白养。 宋金和何大进把唐三胖扶到床上后,就去找吃的。 何大进把晒的菜叶子取了回来,直接下锅熬汤,等快好了,再敲了两个鸡蛋,全盛给了唐三胖,他和宋金就喝点菜叶汤。 唐三胖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他能把真相说出来,说他有出租屋的钥匙,根本没丢,屋里有足够的钱买他们需要的东西,那他们就不用这样过苦日子了。 但他还在犹豫,他还是不敢,他害怕这种自由自在又有伴的生活被打破。 他喜欢这种生活,喜欢跟老大哥宋金何大进一起。 公园里的伴再好,到了饭点他们还是得回家,去跟儿子孙子一块吃饭。只有他,留下也是一个人,回去也是一个人。 宋金喝着只有一点青菜味的汤水,那菜叶嚼都嚼不烂,他说:“何大进,这菜叶都老得啃不动了。” 何大进说:“不老的叶子谁摘了扔啊,换做以前家家户户还养牛喂猪的时候,地上连菜叶都捡不到,你知足吧。” 宋金只好自我安慰说:“会瘦、会瘦。”他一会瞧向唐三胖,好奇问,“三胖你怎么不吃了?” 唐三胖抱着碗低着头,心里矛盾极了。他鼻子一酸,难受得落泪。 宋金一惊,急忙把碗里的菜汤都倒他碗里,说:“给你给你,不就是饿了两顿,哭什么。” 何大进也把汤水给了他,说:“你哭啥啊,一个大老爷们。” 越是被关心,唐三胖就越难受。 他几次要说出真相,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宋金和何大进面面相觑,暗想——三胖饿坏了。 宋金踹了何大进一脚,说:“锅有空了,你快去洗米。” 何大进站起身去洗米,不忘问他一句:“你咋不去?” “你会安慰人?” “……不会。”何大进瞧着宋金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不过留下他来看唐三胖哭,他怕他会慌慌张张。 何大进去淘米了,唐三胖还抱着菜汤在哭。宋金瞧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跌进汤里,忍不住说:“喂喂,三胖,你再往汤里加料,这汤可就咸了啊。” 唐三胖也不想哭,但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眼泪刚被抹掉,又涌了出来。他哽咽说:“我没事。” “哇,哭成这样还说没事。”宋金说,“你该不会还在为蘑菇的事自责吧?有什么可自责的,你明天开始少吃点,努力干活抵债吧。” 唐三胖摇摇头,继续给汤水加盐。 宋金没耐心了,怒道:“哭有个屁用!” 他一脚踢翻铁锅,气呼呼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一屁股坐下身,又回来陪他了,说:“哭吧哭吧。” 从他们变回年轻人开始,就过着饱一餐饿两餐的日子,对他和何大进来说还好,毕竟他们对吃的要求不高。但委屈了三胖啊,那么爱吃的一个人,却饿成这样。 日子刚好过起来,起码保证三餐有米有菜,又天降人灾,家底全给折腾完了。 不怪他要自责,要难过。 宋金耐心听他哭,没想到这小胖子还挺能哭,没完没了了。他正有点坐不住,忽然察觉似乎有人在扒门缝,偷窥这里头。 他微微皱眉,猛地起身去开门。 那人反应也很迅速,几乎就在他开门的瞬间,转身就跑。 可宋金是什么人,那人反应再快,也没有宋金快。更何况宋金还是个大长腿,那人个头不过一米六,跑几步就被宋金给揪住了领子,一把被拽回来。 “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小王八蛋?”宋金偏头瞧他正脸,微微意外,“哟,小舅子。” 庞古道抬头看着这个比他姐夫还要高的年轻人,骂道:“你叫谁小王八蛋?” 宋金回过神来,自己可不是个老头,是个年华大好的好青年! “还有,你瞎喊什么小舅子。” 宋金笑笑,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手,说:“何五流是我们的房东,今天不是您老大显身手,打得何五流满地找牙吗,我们隔得老远都听见了,知道是何大进的小舅子来了。” 庞古道满眼困惑地盯他,这人说话一会尊称一会蔑称的,叫他您老,叫他姐夫又直呼姓名,不知道是从哪学的规矩。他见他也算是个斯文人,理了理衣服说:“今天蹲半坡草丛那的果然是你们三个?” “对对对,我们怕出去被何五流看见,让他丢了脸,涨房租,就蹲那了。” 庞古道总觉得这年轻人说话腻得很,总之就是让人不舒服,像个用惯了油滑手段的人。他问:“我打听过了,你……你就是那个叫元彬的人吧。” 听村里人说元彬是长得最帅的那个,胖的叫贾胖,那个长得像他姐夫私生子的叫金大河。 这个不胖,长得也不像他姐夫,那肯定就是元彬了。 “小舅子您眼光真好。” “什么小舅子啊,喊得跟我姐夫同辈分似的,你爸没六十吧?没我大,要喊我伯父。” “是是是,伯父伯父。” 何大进听见动静出来,见宋金和谁正说着话,边用瓢淘米边出来,探头一瞧,手狠狠一抖,瓢带米一起摔在了地上,米洒遍地。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跟他打照面的庞古道见了他,也惊讶得说不了话。 这个年轻人,跟他姐夫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姐夫,你真背着我姐整了个私生子?? 26.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何大进下意识害怕被认出,连瓢都不要了, 转身就要走。庞古道一个箭步上前, 抓了他的手就叫:“你别走啊!” 何大进不得已回身, 先瞪了宋金一眼,明知道他不乐意跟他的小舅子照面, 竟然不提醒他。 宋金另有主意, 根本就不想让他们错过这个碰面的机会。 既然卖山货容易血亏,那他总要找别的生财之道。 庞古道在快要黑的天色下仔细盯看这个叫金大河的人,差点老泪纵横, 这是他姐夫的私生子,长得那叫一个像。 “你多大啊?你是听见你爸失踪的消息了才过来的是不是?”庞古道两眼有泪,说, “你妈在哪?你好歹肤色要像你妈啊, 黑得跟炭似的。” 宋金怎么听着话不大对,庞古道是何大进老婆的亲弟弟吗?他怎么觉得庞古道很高兴何大进有个私生子? 何大进的心里没有半点激动, 只想揍宋金一顿,这个混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说:“我不是……” “他就是何大进的私生子!”宋金突然插话,抓了庞古道的手先瞅了一眼他手上的扳指, 两眼闪过“值钱!有钱人!”几个大字,更下定了决心, 紧抓着小舅子的手, 说, “我是大河的好朋友, 我们听说何爸爸失踪了,所以特地来了村里,想找到他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何大进气得要揍他,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警告:“你、闭、嘴。” 宋金只差没跟庞古道一样挤出热泪来,说:“舅舅你一定要救救大河,我们为了来这,手机和钱,还有银行卡,都被人偷走了!” “啊!”庞古道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们会穿得这么破旧了,原来是没钱。可就算没钱,还是来这里找他爸,甚至为了等他爸回来,宁可住这破屋,“你比起何五流那小子来,有良心多了!果然血脉相连,才有父子情。” 宋金心头微顿,这话……他出口就问:“什么叫血脉相连才有父子情?何五流不是亲儿子?小儿子和女儿呢?不会也不是吧……” 那何大进的头上顶的简直就是呼伦贝尔大草原,一片绿啊。 何大进一顿,甩开庞古道的手怒喝:“你什么都不许说,快滚蛋!” 语气太过像何大进,庞古道一瞬还以为这人就是他的姐夫。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金大河推攘着走了,一直推到半坡上,还作势要捡石头丢他。 他只好离开那,却不知道金大河生什么气。 何大进见宋金颠着步子要去找庞古道问八卦,他回身举着石头面向宋金,黑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宋金顿住步子,看看他手里的石头,眨眨眼转身,回土屋去了。 何大进凶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何大进见他走了,小舅子也没回来,扬了半天的手终于缓缓放下。 石头咚咚落地,从半坡里咕噜咕噜滚了下去,余音传了很远……很远…… …… 第二天一早,何大进就去了果园,也没喊宋金和唐三胖。不过宋金知道他起床了,睁了一只眼要看他,却看见唐三胖也睁了一只眼打量。 等何大进走了,宋金戳戳旁人,说:“你怎么这么早醒?” 唐三胖不是早醒,而是一晚都没怎么睡,负罪感太重,又没办法说服自己,就失眠了。他说:“被大进哥吵醒的。” “哟,你什么时候这么浅眠了。”宋金坐起身,准备起床。 唐三胖问:“你去哪?” “我不去哪,去门口。我跟你打赌,门口有人在等着我出去。” “谁呀?我们在这有认识的人吗?周兰?戴长青?” “小舅子。”宋金下地穿了鞋,边扣衬衫的扣子边往外走。 走出门口,他伸伸懒腰,唤声:“小舅子?” “叫舅舅!没大没小。”庞古道从草堆里蹿了出来,低声说,“我瞧见金大河走了。” 宋金问:“舅舅在等我?” “是。”庞古道说,“我想了解了解我这外甥。” 宋金好奇问:“不对啊舅舅,金大河是私生子,背着你姐姐生的,可你这么关心他,你就不怕你姐泉下有知骂你?” 庞古道说:“我姐夫就什么都没告诉大河?” “没有。”宋金倒不是很想刻意去打听别人的隐私,但是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庞古道一脸想告诉他何大进隐私的样子。 这其中或许有蹊跷,那个“蹊跷”,或许跟小儿子和女儿不愿回家有关系。 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去理会这些家长里短。但既然他跟何大进结伴了,何大进又那么在乎家庭,却是个鹌鹑,什么都不说,整天缩成一团。他就很想踹他一脚,事情不摊开说,怎么解决? “唉。说起来……”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昏黑的凌晨下跳出一个瘦高个来,举着手里的扁担就朝他打来—— “庞古道,我就知道你没走!” 庞古道被吓了一跳,知道来者不善,撒丫子就跑了。 宋金以为何大进也要揍自己,就要跑,突然何大进喝声:“你站住!” 宋金无法,回头看他,说:“不关我的事,我刚出门他就叫我了,看来是蹲了一晚上。” 何大进冷笑:“你也等了一晚上。”他手里拿着扁担,盯了他半晌才说,“是,何五流不是我亲生的。” 宋金讶然。 “可大儿子确实是我老婆生的。”何大进冷冷问,“满意了吗?” 宋金顿住,他一时没理清这里头的关系,莫名说:“何五流是你老婆生的,可你又不是何五流的亲爹……嗯?弟妹她是带着孩子嫁你的?” “是,肚子里带着孩子嫁的。我知道这事,你别乱想她是个坏女人。”何大进不过半会又补了三个字,“她很好。” 他说这话的力气不重,但是说得很清楚,字字都清楚。 宋金听出了里面有很多故事。 甚至因为这三个字,对何大进大为改观。 他以为何大进是个老古董,老顽固,只会埋头苦干的农村汉。 没想到凌晨下的这几句话,让他彻底改观了。 何大进这人,倒是挺让人喜欢的。 何大进已经去果园了,只剩下宋金站在渐渐笼罩大地的晨曦,看着远去的那个又高又瘦的汉子,神情凛然。 唐三胖站在门后,听见了刚才的那些话,百感交集。 虽然同住了一段时间,但其实他们三个谁也不了解谁,谁也不知道谁背后的故事,有多长。 七十二年的路,没有谁是白白走过的。 …… 被赶走的庞古道认定金大河就是何大进的儿子,多像啊,那鼻子,那嘴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但既然是来找他失踪的爸爸的,为什么对他恶意满满? 难道何大进就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他和他姐姐庞月仙的事? 怕他这个做舅舅的偏帮亲外甥何五流? 呸,这个何五流,没良心的,他见一次骂一次,还帮,帮个屁。想着,正在吃早饭的他突然抬眼盯着在桌对面努力扒饭的外甥。 何五流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一震,手有点抖。 庞古道一见他就烦,皱眉说:“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还做什么工,快满世界找你爸去啊。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 何五流嘀咕说:“他又不是我亲爸……” 庞古道眼一瞪,直接把筷子朝他脸上扔,气得拍桌:“那你找你亲爸去!!你怎么不去找!” 被筷子打了脸的何五流摸摸脸,说:“我又不晓得我亲爸在哪。” “所以你要是知道了,就立马跑过去叫爹?”庞古道狠狠地冷笑起来,“你可以啊,我的亲外甥,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你爸丢下你妈和你,要不是何大进,你妈早被你外公打死了。你还想出生?还想娶媳妇,生孩子?讲点良心吧。你这房子是何大进盖的,你娶媳妇的钱是何大进出的,连孙子上学用的铅笔作业本,都是何大进给的钱。你还想着找你亲爹,你咋这么能耐呢?” 何五流顿了顿,说:“舅舅,您能不提以前的事吗?” “那提以后的事,你找不找你爸?” “找找找。”何五流如母鸡啄米,默了好一会才说,“我老有一种感觉,我爸没失踪,还在这村子里。” 庞古道没来两天,倒没这个感觉。他试着说:“要是你多了个兄弟,你开心吗?” 一直忍着没吭声的苗大翠猛地高声:“想分家产门都没有!” 庞古道一听,脸都黑了,筷子扔没了,他直接将碗扔了过去。苗大翠一早就料到这脾气火爆的舅舅要揍人,边抱着碗边躲,成功躲过了攻击。她说:“舅舅,五流才是您的亲外甥啊,就算我爸有别的儿子,您也不能偏袒他。” “呵。”庞古道讨厌这个外甥,不知感恩,也讨厌苗大翠,什么狗东西。 何五流和苗大翠怕他再发火把桌子都掀了,夹了菜就去外头吃了。 小孙子夹了根青菜给庞古道,说:“舅公不要生气,爷爷他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说暑假带我去玩的,现在我放暑假了,他却自己先跑去玩了,不带上我。” 庞古道默了默,摸摸他的小脑袋,说:“你爷爷很快就回来了。过两天舅公回城里,你也跟我一块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 庞古道一会又说:“你小叔和姑姑知不道你爷爷……去玩了?” 小孙子想了想,说:“昨晚我爸给叔叔和姑姑打电话了。” 庞古道掐算了下时间,何八流在国外,何九姑远嫁几省外,最快的话,也得明天才回来,现在是暑假时间,一堆学生满世界跑,能不能立刻买到票也是个问题。 但如果他们后天还不回来,他就打电话骂他们。 虽然他不是他们的亲舅舅,但也是他们的舅舅,要是敢跟他们的大哥一样不管他们的爸,他就跟他们断绝关系! 不过金大河的事,该怎么跟他们说? 还是等何大进回来再说?现在说,他怕控制不住场面。 何八流和何九姑本来就对他们的爸误会很深,要是这件事没处理好,估计误会要更深。 庞古道不由叹了一口气,何大进啊何大进,你到底去哪了,就这么扔下一堆破事不管了吗? 简直王八蛋了这是。 “阿嚏阿嚏!” 果园山上,何大进无端打了两个喷嚏。他摸摸鼻子,俯身提起装满一筐的桃子,下山去了。 …… 周兰来还手机时,唐三胖他们又已经运桃子去了市场,不在家。她昨晚看见手机电量低,还特地给它充满了电。 只是唐三胖没有设置隐藏消息,虽然锁屏,但还是有信息冒出来。 她没有特意去看,听见手机铃声下意识一看,就看见一条信息—— “唐叔叔,真的不好意思又来打搅您,我妈……” 锁屏后信息只能显示这么多,后面的看不见了。周兰不看还好,看了就好奇后头说了什么。不过良好的教育让她打住了试图去解锁的想法,摁了按键,将手机摁黑屏,任由那绿色的信息灯闪烁。 她回到家里,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将近傍晚,何大进他们才卖了桃子回来。桃子卖了,除了给苗大翠的钱,其余的钱又拿去置办东西了。 比如何大进和唐三胖的身份证,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本来何大进还想要办户口本,被宋金拦住了,说:“那玩意谁整天带身上啊,不怕查,有身份证就好。” 何大进问:“那个侯小左侯警官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村里,我怕他查我们。” 虽然身上有证件了,但宋金也担心那个小年轻太警觉,查起他们来。他说:“以后看见他,尽量避开。要是避不开,你们也别慌,一慌就完了。也别让他看身份证,都机灵点。” 唐三胖说:“金哥,你说这话就像港片里的古惑仔头子,不过办假丨证真的不好。” “这不是没办法吗,要是社会接受,我还想光明正大用原来的身份证呢。”宋金说,“我也不想教坏小朋友。” ——办假丨证是不好的,千万不要学!好好做人,努力念书。 唐三胖笑了笑,等到了村口,瞧见那块“镇村宝石”后,他才猛地一震,想起一会要经过周兰家。以周兰的性格,一定早就守在那,等着还他们手机。 想到这,他的心差点跳了出来,急忙说:“我要减肥。” 宋金和何大进齐齐回头看他,不解问:“啊?” 好好的怎么说要减肥了,不等他们细问,唐三胖已经开始跑了。 他要抢先一步到周兰家里,拿到手机! 27.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很久没有跑步的唐三胖跑着跑着,就觉得心口疼, 但他心底的恐慌胜过这种疼痛, 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往周兰家跑。 远在后头的宋金微微皱眉, 说:“三胖不对劲,很不对劲。” 何大进说:“有啥不对劲的,难得他想减肥了,我们应该鼓励他。” “废话, 他要真想减肥我当然支持,可三胖是那种人吗?” 何大进一想, 没办法反驳这话。 宋金说:“我跟上去看看。” 说完,他也往唐三胖跑远的方向跑。 唐三胖跑到最后一段路时, 已经跑不动了。他挪着乌龟般的脚步慢吞吞走到周兰家门口, 几乎昏厥过去。他抬手敲敲门,发现开口无声, 嗓子都被堵住了。喘了好一会气,才能叫出声:“周兰?周兰?” 唐三胖的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怕手机的事败露, 气的是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争气。 看看何大进,扛个一百斤东西岿然不动,看看宋金, 抓人打架完全不带喘气的。唯有他,哪怕重回大好年华, 却也跟个老头的身体没区别。 唐三胖第一次觉得, 放任自己发胖并不是件好事。 周兰听见敲门声出来, 只见唐三胖满头虚汗,就连衣服都湿了个透。她吓了一跳,问:“胖给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大的汗?” “我没事,那个……我的手机。” 周兰恍然,说了声“你等会”就进去拿手机了。 唐三胖更焦急了,度秒如年,还警惕地回头瞧看。已经跟上来的宋金潜伏在了他的盲区地段,但刚到,没听见他找周兰做什么,还笑了笑,哟,看来三胖是在找自己的春天啊,所以才跑这么急。 他笑笑准备出来,假装不经意路过。此时周兰出来了,说:“胖哥,你的手机,我帮你充满电了。还有钥匙,也是你的?” “是是,都是我的。” 正踏出脚步的宋金愣住了,脚悬在半空,忘了踏出,忘了收回,整个人都僵了。 手机?钥匙? 唐三胖的手机?唐三胖的钥匙? 他不是说钥匙丢了吗? 宋金忽然喘不顺气了。 一股怒火猛地蹿上脑袋,一步踏出,盯着刚接过手机钥匙,如释重负的唐三胖,字字说:“手机?钥匙?” 听见质问声音的唐三胖一愣,缓缓偏头,就看见宋金正站在不远处,何大进也正缓缓骑着车过来。 手机怦然落地,掉进了泥泞中。 他只想到了两个字——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再也不会有大进哥和金哥了。 &&&&& 好好的天不知道为什么下起雨来,雨水滴滴答答,土屋又有几处漏水了,屋里就没一块干的地方,湿加热,让宋金更加烦躁。 他坐在东边漏雨,坐在西边也漏雨,躲角落了又惹了一身蜘蛛网。他气急败坏朝头顶大喊:“何大进你堵好眼了没!到处都在漏雨!!” 在屋顶修瓦片漏眼的何大进根本听不见他的大喊,耳边全是哗啦雨声。宋金白喊了一通,见何大进没应声,心里更恼怒了。 他走到外头爬梯子上了屋顶,大喊:“何大进!” 何大进摸掉脸上的水,问:“啥?” 站在梯子上的宋金说:“你什么时候能修好!” “不知道,你又不搭把手。还是三胖在的时候好,虽然不能上来,但好歹会给我看看哪漏水。”何大进说着说着一顿,“你对三胖发那么大的火干嘛啊,都吓得他不敢回来了,还跟我说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他该!”宋金每说一句都怒气冲冲,语气里飘满了重重的感叹号,宣泄着他心中的不满,“他明明有出租屋的钥匙,却说没有。他撒谎啊何大进,你竟然不生气,亏我们对他那么好,我以为我终于交到朋友了,气死我了。” “你气什么。”何大进说,“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气。” 宋金直瞅他,说:“对啊,你为什么不气?” 何大进说:“因为三胖本来可以过很好的日子,反正就算他回到原本住的地方,也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要钱有钱要吃肉就吃肉,可是他还是留在这跟我们过苦日子,天天挨饿,还要干活,还要住在这能被蚊虫抬走的鬼地方,你说他图啥?三胖肯定有苦衷,所以我不气。” 宋金微顿,这话还真的把他给说服气了。对啊,他只顾着生三胖撒谎的气,却没想过他为什么要撒谎。 比比他之前的生活,这里简直是地狱吧。 哪怕是地狱,三胖还是留下来了。 三人一开始是没有感情的,还饿得一天不见白米饭。 所以三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宋金想到刚才对他发大火的样子,隐隐后悔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他越想越气,气的是自己劈头盖脸对唐三胖一顿臭骂和冷嘲热讽。他怒道:“别修了!去找人!” 何大进皱眉说:“你这人脾气咋这么坏呢?” “快点快点,我在村子周边找找,你熟悉村子,就在村里找吧。” 宋金催促完何大进,自己先下了梯子去找人,希望唐三胖没走太远。 唐三胖是没走太远,因为根本不想走。 他坐在树下,看着村子发呆,从树叶上拍下的雨水将他整个人都淋湿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哪怕年轻了五十年,似乎也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如果还是跟宋金何大进住一起的话,是有不同的。可惜不是了,那就再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唐三胖又动了轻生的念头。 日子一直这么重复,那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辈子吃吃喝喝的日子已经过够了,国内的景点他基本都去过了,也去了几个国家。实在没有什么贪恋的了,所以让他再重复五十年这种生活的话,他觉得太无聊了。 宁可回到年老时,也不想再这么过了。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加上夏暑蒸腾的热气,让他整个人都热得似乎要晕过去。 衣服是何大进找裁缝做给他的呢。 那个裁缝的手艺似乎不太好,衣服穿在身上有点歪歪扭扭。但他还是很喜欢,一点都不嫌弃地穿在身上。 “咚。” 快熟了的桃子炸裂,砸在他的肩头上,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几圈。 唐三胖看着,探手捡起桃子,就着雨水洗干净,啃了起来。 何大进果园里的桃子真的很甜啊,只是以后都吃不上了。 雨下得很大,园子里的桃子不断掉落。唐三胖一边捡一边吃,见天色快看不见了,忙捡了一堆用衣服装着,回到树下吃。 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就是越吃越撑,越吃越困,最后困得都没力气嚼东西了。 一时鼾声震天,沉睡过去。 宋金找到村子五里外的地方,依旧没有看到唐三胖的踪影。他想着以唐三胖的体力不可能走远,就没继续往前找,而是折回,希望何大进那边有消息。 何大进在村里也没发现唐三胖的踪迹,倒是在路上找人的时候被戴长青瞧见了。戴长青见他浑身淋湿,也不打个伞,进屋给他拿伞,知道他是在找人后,又拿了一把伞出来,说要跟他一块找。 找了半个小时不见人,戴长青就打了个电话。片刻村里的几个道友都聚在了一起,朝四面八方找人去了。 庞古道闻讯出来,知道这事后,揪了何五流一起找人。要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小,他非得把苗大翠也揪出来。 村里人陆续听闻后,打伞的打伞,穿雨衣的穿雨衣,都一起帮忙找人了。 虽说人多力量大,但没人想到唐三胖会去果园那,毕竟那是山,去那做什么。大伙在附近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没看见人。 宋金回来后发现满村子的人都在找唐三胖,倒有些意外。一会他又想起一个问题来,拉了何大进到一旁说:“要真找到人,你拿什么谢人?” 要不是人多,何大进真想骂他,说:“能找到三胖就好,还管这些。可现在那么多人找,都不见三胖,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我去外头找也不见他。”村里的人都找不到,那三胖到底去哪了……宋金的心一沉,“他该不会又去沉湖了吧。” 何大进也吓了一大跳:“别瞎说啊!!” “应该不会……”宋金略一想,忽然想起一个地方来,问,“你们去了果园没?” “没有。”何大进回过了神,说,“在果园那?” 两人急忙往果园跑,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要是在果园也没有找到唐三胖,那估计他真的是去投湖了。 宋金更后悔了,三胖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两人都是大长腿,跑起来似风,很快就到了果园那。 被塑料袋包裹住的手电筒电量不足,发出微弱光芒,又下着大雨,能见度很低,也照射不远。 两人瞪大了眼查看走过的路,生怕看漏了。 但唐三胖体型庞大,想要看漏根本不可能。 两人快走到半山,就瞧见前头树下有团巨大的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何大进细细一想,说:“这段路没那么大的石头!” “三胖!”宋金立刻往那跑,还没跑到树下,就听见了打呼噜的声音,走近一瞧,果然是唐三胖。 唐三胖浑然不知有人正在找自己,睡得香甜,大雨也不能阻挠他的美梦。他坐在餐馆里,拿着筷子等厨师上菜。 今天的菜是麻辣香锅,有肉有菜,配着辣椒的香辣,还有画龙点睛般的葱油,香得他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等了很久很久,厨师终于端着干锅过来了。 肉眼可见那肉、那莲藕、那土豆、那红火火的辣椒。 香啊—— 唐三胖舔了舔唇,突然屁股被人用力踹了一脚,幻想瞬间消失,麻辣香锅也不见了。 耳边怒声震天:“唐三胖!还睡,挪挪你的大屁股吧!” …… 被踹醒的唐三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睁眼一看,眼睛就被雨水打了眼,模糊不已。他揉揉眼里的雨水,在宋金看来就像是在擦眼泪。 宋金想起上回他大哭的模样,心一慌,说:“我也没骂多狠啊,你哭什么。” 何大进说:“你骂的还不够狠啊?” “你别说话何大进!” “嘿。”唐三胖突然笑了笑,“我没哭,是水。” 宋金问:“你笑什么?” “看你们斗嘴,好玩。” 宋金真想踹他,怎么就这么憨。他说:“快起来,回去了。” 唐三胖抬头看着他,犹豫了会,问:“金哥你不生我气了?” 宋金说:“生气啊。但何大进说得对,你大概有什么苦衷,我……我可以听听,要是确实是苦衷,我就不气了。” 唐三胖摇摇头,说:“没有,没有苦衷。” 难得宋金说服自己给他一个机会,结果他竟然说没有。宋金差点气炸,但还是忍住暴躁的心,说:“你说吧,我保证不骂你。” 何大进也急忙说:“对啊三胖,你快说吧。” “没有。”唐三胖知道自己要是瞎编个理由,他们也会信的,但是他再也不想骗他们了,看着他们坦然说,“真的没有。” 宋金瞪眼说:“那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过苦日子?你是傻还是蠢啊。” 唐三胖想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我喜欢这么过日子,充实。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就算吃不饱,没电视,没网络,可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如果我交出钥匙,有了钱,一切都会变吧。我一点都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不开心,除了吃,就是睡,退休后我都是这么过的,过了很久很久了,不想回去,不想回去……” 他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三个老伙伴每天为了生活而奋斗,前路永远都在,走一步,路不会缩短,而是能走出更远的路。 不是像以前的他,前面哪里有路,都堵死了。 日复一日,他腻了,也怕了。 宋金听着这些话,看着似乎总是很乐观的他,才知道原来三胖心里藏了那么多的事。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苦衷,却远比那些苦衷要更容易理解和接受。 雨水淅沥,好像今晚都不会停了。没有月色的夜晚,一片漆黑,何大进手上的手电筒光芒微弱,也撑不了多久了。他说:“先回去吧,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宋金说:“对,明天再说。你带三胖回去,我去跟戴长青他们和村里人说找到人了。” 唐三胖愣住:“他们也来找我了?” “是啊,大家都担心你出事。” 唐三胖顿觉内疚,说:“让我去说吧,跟他们当面道谢。” 宋金本想让他回去休息,转念一想,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坐在家里也不安心,于是改口说:“我们三个一块去吧。” 他们三个是一起来的,那以后都是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28.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翌日放晴, 唐三胖一早就起来了。他刚坐起身,就见宋金和何大进也坐了起来。等他去刷牙洗脸,他们也来了井边刷牙洗脸。 等他进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才察觉过来,说:“你们是不是又怕我跑了?” 两人摇头:“没有。” 分明就是。唐三胖说:“我不瞎跑,真去别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先跟你们说的。” 宋金这才说:“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按照平时他的作息,那么晚才睡, 还不得睡到日晒三竿。 唐三胖说:“回出租屋, 取钱, 你们要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金立刻想起他要干嘛来着,昨晚只顾着找他, 完全忘了这事——他竟然忘了赚大钱的事! 何大进皱眉说:“这可是你的养老钱,万一以后你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不是没可能, 你还是留着吧, 老了,毛病多,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去了。” “别啊。”宋金说,“我借钱不是为了花钱, 而是为了赚钱。三胖, 你把钱借给我,我三倍奉还。” 何大进说:“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 你可千万不要糟蹋三胖的钱, 踏踏实实做事吧, 钱是来得慢, 但只要勤快点,钱会有的。” “去去去,我借我还,你别操心。我要买摄影器材,走走时代潮流,用新法子赚钱。”宋金本来还想跟庞古道借钱,现在不想了,还是三胖靠谱,还不用特地去演戏。 他充满了冒险精神,跟安于一隅的何大进截然不同。 唐三胖说:“不碍事,我平时没什么爱好,上班到退休,到现在,攒了一点积蓄,拿出零头来也足够金哥买摄影器材和道具了。不过金哥,你懂摄影机吗?” 宋金不爱拍照,但家里人多,儿女们为了给孙子们拍照,买了不少这些东西,他略知道一些,也不算完全不懂。他说:“等会取了钱,就去店里看看。” “不用取钱。”唐三胖说,“我手机里的一个app关联了银行卡,刷一下就行了,快捷支付。” 只用信用卡的宋金讶然:“比信用卡还方便?” “当然啊。” 何大进又听不明白他们说的话了,他继续暗暗感慨自己的落后,但也没太受伤。只是他坚决不借钱,他要专心打理好自己的果园。 知道有充足的资金支持,宋金已经遥想到了未来五年的事了,再给他半天的时间,他能遥想到十年! “走走,三胖,去买东西。” 唐三胖问:“大进哥你不去吗?” “我不去,我要去果园清理一下烂桃子。” 唐三胖又问:“我想谢谢昨晚来找我的人,买点礼物,大进哥你说买什么好?” 何大进奇怪说:“昨晚不是嘴上谢了吗,还要什么谢礼?以前村里有人走丢了,家家户户出去找,可没谁要过东西的。” 宋金说:“何大进说不要就不要,他可是村里的老人了,比我们懂规矩。你要是开了个头,以后再有人走丢,那找回来后是要给谢礼呢,还是不要给呢,可别给人出难题。” 唐三胖想着也在理,就打消了主意。但仅仅是口头道谢他觉得不够,以后要是哪家收稻子花生这些,他就过去帮忙吧。 何大进去了果园,宋金和唐三胖去市区买摄影器材,唐三胖也打算回出租屋一趟,把能用的东西带上,比如锅碗瓢盆,被子风扇除湿器。 “金哥,我们那屋子还是找人通电吧,有电方便些。” “行啊。”生活三级废柴宋金一会才想起来,问,“要怎么通?” 唐三胖说:“我看过了,那土屋没有电表,等回去了问问大进哥要去哪个供电局报备,报备了就有人来装了。” “装电表要钱吗?” “不用,免费的。” “那就成。”虽然唐三胖有钱了,但他也不能瞎用,把钱用在该用的地方上,一分钱他都不会乱用。 这是他白手起家时就定下的宗旨,现在的感觉隐隐让他找回了当年创业时的激情。 ——那才是他的青春。 宋金觉得自己越来越年轻了,他喜欢这种感觉! 唐三胖带宋金来了数码家电城,里面的电器琳琅满目,他们所能想到的电器,都能在这里买到。 宋金久不见这些东西,也久不来这些光鲜亮丽的地方,到处都是华丽灯光,将他笼罩在其中。他看着看着,竟然有莫名的亲切感。 他是属于这种华丽灯光下的人,万众瞩目。 哪怕一身廉价的衣服,都不能掩盖他内心的光芒。 有了一座移动的金山刷刷刷,宋金很快就买到了摄影器材,甚至还买了可以下水的摄影机。何家村的水质干净,拍起来一定很漂亮,能吸引人。 买完这些,唐三胖就说:“金哥,去买衣服吧,我送你们。” “别。”宋金立刻拒绝,说,“明天去市场买,就何大进带我们去的那。” 唐三胖很意外,问:“为什么?” “我们要拍什么?环境优美的穷乡僻壤啊,穿那么好看做什么,当然得穿得朴素一些,否则太假了,惹人嫌。哦不,你要是个小美女就算了,可我们是三个大汉,把脸收拾干净让人看着舒服就好了。” 唐三胖讶然:“金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过那些田园视频了?” 宋金莫名说:“我在哪看?我才知道这个词。” “……”唐三胖对他服气了,他身为一个观众,也讨厌那些造作的田园视频。可至少他看过,宋金却压根不知道这些,可凭着直觉,还是很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些观众不乐意看的点。 买完东西唐三胖就打了车,带宋金去自己的出租屋。 他租的是一个公寓,没有保安看守,直接刷卡进大门。坐电梯到9楼,往左走十几步,再往右走几步就到了。 又一次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唐三胖有点恍惚。 钥匙入孔,轻轻一转,锁开了。 打开门,迎面窗台日光直照,满屋阳光,一片光明。 有些刺眼,有些紧张。 仿佛从今天开始,一切又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宋金看着这最多不过三十个平方的出租屋,深深惊讶了。一眼就能看见半米宽阳台、迷你洗手间、迷你小客厅、迷你……全是迷你的,只有一个房间。他探头一瞧,房间也就是放了一张床,就没什么多余的空间了。 唐三胖找了个行李箱出来,开始收拾东西。他说:“金哥你要是看上了什么就带走。” “三胖,你挤得进去这洗手间吗?还有这阳台。” “挤挤就行。” 宋金以前创业的时候也没住过这种小房间,那时候租了个大间,但塞了八个人,只有一个房间,放的全是上下铺的铁架床,有一个厕所,一个阳台。后来要结婚了,他计划着去租个房子,但他媳妇不让他费钱,问他愿不愿意暂时住在岳父家。 那时候要是这么结婚就去丈人那住,就跟倒插门似的。但宋金没多想,他向来不喜欢扎进那奇奇怪怪的流言中,喜欢干实事。而且岳父不介意,媳妇不介意,那他有什么可介意的。 于是他住进了岳父家,过了一年,公司有生意了,赚了一小笔钱,他立刻跑去买房子,在结婚纪念日那天,把钥匙交给了他最爱的人。 现在想想,敢一口气把存粮用光,是因为当时并不担心以后,也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更是因为不想让妻子总是被邻里“关心”。 “金哥?金哥?”唐三胖见他走神,把他唤回神,说,“你去看看有什么要带的。” “哦。”宋金收回思绪,说,“我都能随便进去随便看随便拿?” “能啊,随便看,要赶快,我怕房东来。” “好。”得到主人允许,宋金首先进了他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了电脑还有台灯。他站着床边收电脑线时,看见床头柜子上有个相框,俯身去看,是一张黑白照片。 虽然是团体照,有三四十个人,但宋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唐三胖,他的体型实在是很容易让人看见。那时候的唐三胖估计也就二十出头,笑得灿烂,隐约还有点腼腆。 也不知道这照片有什么意义,他会放置在床头那么多年。 一会唐三胖过来,将相框拿走,准备放行李箱里一块带回去。 宋金没问这照片有什么特殊含义,比起八卦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比如——搜刮三胖的家。 唐三胖的行李箱已经塞满了,还用袋子把电饭锅电磁炉这些都装了起来,还有厨房里的油瓶调味罐,能带的都带走。 两人收拾出了一个行李箱三大袋东西,加上刚才在电器城买的,两人简直跟“闯空门”似的,把东西都搬空了。 好在今天是工作日,公寓没什么人,又是早上,动作也轻,房东也没有出现。 两人顺利下楼打了车,前往何家村。 司机听见他们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说:“那里很远,车费不便宜。” 唐三胖急着走,说:“没事,你打表吧。” “好嘞。” 车子启动,驶离唐三胖住了近五年的地方。他抬头从窗户往外头望,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心中好不留恋。 他要回何家村,继续跟他的老伙伴住一起。 想想就觉得开心。 到了何家村,两人就搬东西进去,好在年轻的他们力气大,东西虽重但问题不大。 恰好戴长青出来散步,见两人大包小包拎东西,了然说:“你们总算去搬行李了,我都以为你们是从家里逃出来避难的呢。” 宋金笑笑,说:“我们本来以为可以自给自足,可是隐居的生活没有想象中好过,还是得借助外力啊。” 戴长青说:“现在这世道,哪里离得开钱,又哪里有什么自耕自足,简朴寡欲。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陶瓮的诗句优美,可要做到却不容易。至少我是缺不了电,缺不了网,也不想在田里辛苦耕耘,既辛苦,又没有多少收成。三块钱一斤的米,却要我去操持一亩水田,我做不来,所以还是钱好。” 宋金没有反驳这话,戴长青这人是文绉绉又客气过度了些,但至少是坦荡的,没有因为要做一个隐士而“像”一个隐士。 吃好喝好,居住在喜欢的环境中,乐悠悠过日子,这才是真的隐士,因为他隐的是心,不是流于表面的东西。 回到土屋,何大进还在果园,两人先把东西都堆大厅,准备去清扫厨房,首先要把吃饭的事解决。 宋金见唐三胖拿塑料刷子要去干活,一手拦住,肃色说:“现在开始就可以拍视频了,你这刷子收起来,去门口砍些草当刷子。” 唐三胖说:“为啥?这刷子很好用的。” “要拍视频啊,塑料刷子跟这屋子的气质不符你懂不懂,要用最原始的东西,观众才喜欢。”宋金说,“你快去,我捣鼓下这摄像机,我想想我儿子怎么弄的……” 唐三胖只好去做草刷子,等他捆了一束回来,宋金竟然已经拼好了摄像机,连架子都架好了。他好奇问:“金哥你鼓捣好了?” “好了。”宋金架好摄像机,又问,“这要是拍了很长时间,观众会烦吧?” “可以用软件剪辑,就是把长视频切出几个重要的点来,再拼接在一起,还挺简单的,我会做。” 宋金一笑:“靠谱。好了,你去刷墙吧。” 唐三胖立刻摆手:“不不,我不要出镜,一切后勤工作我来做,但不要让我出镜啊。而且我这么胖,别人看了也没兴趣。金哥你就挺好的,要模样有模样,有气质有气质,一定很吸粉。” 宋金说:“我来的话没人信啊,长得太有气质了你知道吗?而且我有个孙子特别……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潮流。要是让他看见,一定能认出我来,家里墙上可挂了不少我年轻时的照片。” 可无论说什么唐三胖都不想出镜,他太胖了,胖得自卑,胖得觉得羞耻。 宋金见劝不动,说:“你这都不敢上镜,那以后做吃播怎么办?” 唐三胖吓了一跳:“金哥你怎么还没放弃这个想法?我不做吃播,我不露面,金哥你让我去做牛做马吧,求你了。” “……三胖你有点底气好不好,看你吃东西可香了,完全能勾起别人的食欲。” “别,金哥,你还是让我做牛做马吧。” “没出息。”打小就自信心爆棚的宋金完全不懂他的自卑点,他不能出镜,三胖不想出镜,那谁去? 到了中午还没清理完桃子的何大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一是饿了,没力气,干活的速度太慢,还不如吃饱了再回来;二是他估摸着宋金他们快回来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 谁想一回来就听见唐三胖说什么做牛做马,他扛着锄头踩着泥步子进来就说:“宋金你又欺负三胖了?” “我哪有。”宋金皱眉往门外看,刚从果山回来的何大进卷起裤腿子,脚上还沾着泥,鞋子也没穿,就打着赤脚。肩上扛着锄头,洗过的锄头滴着水。 “何大进!” 突然被宋金吼了一声的何大进下意识一震,气道:“喊什么!我耳朵又没聋!” “就你了。”宋金一转摄像机,看着里头的何大进,无论是穿着还是一举一动,甚至连气质都完全符合他的设想,他说,“就你了何大进,你长得不突出但也不丑,看着舒服,重点是这一身泥巴巴的气质,好极了。” 何大进无比嫌弃说:“什么叫泥巴巴的气质,泥巴就泥巴。”他见宋金一直拿着摄像机拍自己,脸更黑了,抬手去拦,说,“别拍我啊,我就料理果园,不跟你们弄这个。” “别啊何大进。”宋金难得找到合适的人选,何大进要是不来就没人来了,他说,“能赚钱。” “不稀罕。” “……”宋金赶紧给唐三胖一个眼神——你要是不把你大进哥劝进来,我就把你推出去。 完全意会的唐三胖急忙说:“大进哥你做最合适,能赚钱,能锻炼……一个人的信心。” 何大进边放锄头边说:“不稀罕。” 说完他就进屋去洗米准备做饭,丝毫不理睬他们。 宋金真想揍他一顿,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大活人。他转身要再劝劝唐三胖,谁想这次唐三胖机灵无比,人竟然跑了。他顿时生气,被他俩气成了一只河豚! 今天午饭很快就做好了,不用铁锅做饭加做菜,时间节省了很多。等唐三胖把菜做好,电饭锅的饭也好了,可以直接开吃。 他吃着吃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自己,抬头往角落那一瞧,摄像机还开着。他顿了顿说:“金哥……” “录日常呢,以后给你们留个纪念。”宋金说,“吃吧,我不勉强你们做不乐意做的事,我又不是财迷。” 唐三胖顿觉感动:“金哥你终于想明白了。” 录个日常留做纪念,唐三胖完全赞同。 何大进倒没什么,只要不对着他的脸也不是单独拍他一个人就成。 宋金吃着菜,不经意一弯——哼,两头小牛犊,他宋金要做的事,就算用卑鄙下流的手段,也是要做的。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赚钱。 29.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吃完饭, 唐三胖就进了屋,拿出两部手机给他们,说:“金哥, 大进哥, 这是送你们的礼物。” 宋金一看, 乐呵了,接过来前后翻看, 说:“你要教我玩。” “当然。这两年办卡要身份证, 好在一张身份证能办五张卡, 我当时一部手机不够用,既要玩游戏又要刷视频,为了省事,当时就多办了两张,手机也是当时买的, 你们不要嫌弃款式老。我怕用你们的身份证去买, 会被查出是假的。” “能用就行。”宋金夸赞说,“三胖你做事还是让人放心的。” 虽然不出彩, 但意外细心。 何大进瞧着这又薄又大的手机, 说:“这么薄,很容易压碎啊。而且太大, 我没口袋可以放。” “这已经算小的了, 智能机现在基本都是4.5寸起步了, 甚至连4.5寸的都少。” “可我要电话干嘛, 又没人打给我。”何大进以前有那么多亲戚都用不上, 更何况现在。他正想着,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铃声作响,机身在手上微微震动,瞬间震进他的心里。 何大进微微愣神,低头看着屏幕的来电。刚拨号给他的唐三胖笑说:“看,这不是有人打给你了吗?” 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收起手机说:“那我就收下了。” 宋金说:“你会用吗何大进,这么快就收起来了。” 何大进瞧他,说:“那你会用吗?” “……好像不会。”宋金以前都是用老人机的,孙子要教他智能机被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学,孙子说“爷爷你要跟随时代潮流,不然会被淘汰的”。 当时他哼笑,他都过了古稀之年了,还有被淘汰的机会? 事实证明人不能瞎说。 哪知有朝一日他竟然回到了青春时代。 得,皮囊再年轻,内心也是个老古董。 所以无论多大岁数,只要有机会学习,还是得学习的,指不定哪天就用得上了。 唐三胖说:“等我去把碗洗了,我就来教你们怎么用。” 何大进说:“你去外面散步吧,我来洗,你那个大肚子怎么蹲的下,剪脚指甲都难吧。” 唐三胖憨笑两声,这倒是个事实。他说:“要不明天我们在水井那搭个台子吧,也方便我洗菜,老蹲着太痛苦了。” “成,等会我就给你做个。” 宋金转了转眼,在干净的井边搭个小木桌洗菜?多美好的画面,多棒的摄影题材啊。 洗完碗,何大进就去找合适的木头了。他刚拿了柴刀出门,就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回头一瞧,宋金架着摄影器材跟在后头。他当即板起脸说:“我不拍,你滚蛋。” 宋金说:“何大进,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团体荣耀。” 何大进说:“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 宋金真是嫌弃极了这两个人,犟,跟驴似的。要不他去物色物色别人?就是合作起来稍微麻烦了些,但这种新颖的商业模式,他是一定要试一试的。 但他起码还有十种劝人的办法还没用,等他用完再说。 这还没出声,两人倒是听见前头何五流的家里传来争执声,苗大翠尖锐的嗓音在别人听来十分刺耳。 何大进立刻往那边走,想看看儿子在跟谁吵架。 何五流确实在跟人吵架,来者是镇上的工作人员,为了果山的事来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何五流,就算你爸不见了,这租果山的钱做儿子的还,也是应该的。三座果山,每年六月交一次租金,这钱也是给我们的是,是国家的。要是私人的东西,我哪能落井下石,这个时候来跟你要钱。” 何五流说:“可这山确实是我爸跟政府租的,关我们什么事啊。” 苗大翠也帮腔说:“对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父债子偿那一套。你去问问十里八方的乡亲,这果山我们管过没?没啊,都是我爸在弄。” 那人惊诧了,问:“三座山都你爸一个人弄?你爸都七十了吧,你们……”他说着想起自己不该管别人的家事,就不提了,继续说,“我们知道你爸失踪了,特意拖了几天才过来,这不是没办法了,到了八月要对账,账目得对上啊,不然就成我们犯法了。” 苗大翠还是摆手,说:“当初谁租的果园谁交钱,白纸黑字在那,是我爸签的,不是何五流,也不是我苗大翠。” 那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会才有人说:“租赁山林的合同可说好了,如果不能按时交维护山林的钱,我们有权收回果园。” 苗大翠顿了顿,一想那三个年轻人每天还能有钱分给自己,回收就没了。不过比起缴纳的钱来,简直是牛毛,没什么可想的。她说:“那就收回去。” 在草堆里听见这话的何大进差点跳出来打她一个耳光,好在宋金预想到他要爆丨炸,早早压住他的肩头,说:“按照你儿子儿媳的脾气,肯定不会交这笔钱的,果园真要被收回去了?” 合同是何大进签的,他不认字,就摁了个指印。他记得当初妻子念合同给他听的时候,上面确实提过,若逾期不缴纳钱,果山会被收回。 何大进心情不痛快,那些人怒气冲冲离开前,说“三天后如果不交钱,我们只能按合同办事了”。 所以他要在三天内,把钱交上去。 可儿子不能指望了。 何大进拧眉想了想,决定去找三胖借钱。 此时唐三胖刚泡了个茶,准备喝个茶就去找点事做,何大进做桌子需要的锤子钉子已经拿了出来,就等他伐木回来了。 他见手机的闪烁灯一直亮,想起白天去买东西急着付款,手指一划,把信息给划了下去,这会才想起还有短信没看。 他点开信息,有三条信息,名字都是葛兰兰。 “唐叔叔,真的不好意思又来打搅您,我妈……” 看完短信,唐三胖猛地站了起来,心咯噔咯噔直跳。 …… 何大进回到屋里却没有看到唐三胖,厅堂下还用柴火煮着一壶水,揭开盖子一看,水都快煮没了。 “三胖?三胖?”何大进叫了几声,没人应声。他心里急,这会不见人更急。 宋金提醒说:“手机啊。” “哦哦。”何大进摸出手机,左右看看,说,“咋用?” 宋金接过来看看,摁了摁屏幕,没有任何东西,连按键都没有,跟他的老人机完全不一样,老人机多好用啊,小小的屏幕配上大大的按键。他骂道:“什么破玩意。” 他翻了一圈手机,看见一侧有按钮,正要按,何大进急忙说:“别瞎摁,坏了怎么办?” “不瞎摁你正经摁能摁出号码来啊?”宋金不管,一摁,屏幕亮了。他看着屏幕上的图片,也不知道是哪里草长莺飞的地方,说,“这地方真漂亮。” 何大进说:“瞧什么啊,快打电话。” 宋金点点屏幕,依旧是风景图,不过屏幕上倒是出现了几个字——滑屏解锁。 滑屏?怎么滑? 宋金努力回想孙子们玩手机的模样,在屏幕上瞎戳,屏幕依旧提醒——滑屏解锁。 ——一般人的手机要么上指纹锁要么图案解锁要么密码解锁,像这种滑屏解锁的,孙子们绝对不会用。 然而宋金不知道。 他顿时恼怒,他就不信打不了电话。他戳戳戳,滑滑……嗯?解开了。 出现的是一个个小方框图标,方框下面是各种奇怪的名字,就是没看见电话簿这三个字。 何大进指了指右下角那个图标,说:“这是电话本吧。” 虽然图标没名字,但是何大进一眼就认出这是电话的模样。宋金试着一点,看见最上头有个未接来电,署名是三胖一号。 估计就是刚才唐三胖打何大进电话时的号码了。 他一点,页面跳转,进入了拨号界面。 听见那“嘟”声响起,宋金和何大进长长松了一口气,不容易啊。 何大进更加嫌弃说:“太难了,还不如我们村里老头用的小砖头呢,可好用了。” 宋金也喜欢老人机啊,被打劫还能当砖头使呢。 “喂?大进哥?” 电话那头传来唐三胖的声音,何大进叫了声“三胖”,还没提钱的事,唐三胖就焦急说:“我现在有急事要办,办完就回去,不用等我。”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何大进听着“嘟嘟”声,也不好意思再给他打,三胖说要办急事,他还找他借钱,这不好。等他回来再说吧。 宋金微微眯眼,说:“何大进,要不你来拍视频赚钱吧。” “走开走开,我去给三胖做桌子。” “倔驴。”宋金继续捣鼓自己的摄像机,不过三胖有什么急事出去了? …… 唐三胖很晚才回来,何大进都把桌子做好了。 回来后的唐三胖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进门就去了屋里,躺下休息。宋金抱着自己的摄像机进来,问:“你去哪了三胖?” “去了一趟市区。” “走路来回?” “是啊。” 宋金问:“为什么不坐车?” 唐三胖说:“这里偏远,我怕次数多了惹人注意,毕竟我这么惹眼。” 一会何大进进来,问:“去哪了?什么急事,要你大进哥帮忙吗?” 唐三胖笑笑:“不用,都办好了。”他一会想起来,问,“大进哥你打我电话干嘛?” 何大进搓搓衣角,他家里是穷,但从小到大就没跟人借过钱,再苦再难,都是自己硬抗下来的。他说:“我……我想跟你借点钱……” 唐三胖一顿,问:“多少?” “六千。” 唐三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窘迫无比,说:“我……我手上只有六百了……” 宋金吃了一惊,说:“你钱呢?你该不会是被人诈骗了吧?报警啊!” “不是,金哥你别激动。”唐三胖说,“我有个朋友得了病,需要动手术,大手术,我就把钱都汇过去了……” 宋金问:“那什么时候还?” 唐三胖挠挠头:“不用她还。” 宋金吃了一惊,跳起来:“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六百多……” 宋金差点没给他一拳头:“你汇了多少?” “三十万……” “……” 宋金想吐血,何大进一直没说什么,只是心里难受得很。 唐三胖没钱借给自己,那还能找谁借?果园要交回去了……他的果园……要没了。 唐三胖又说:“没事啊,我有退休金的,虽然不多,但我们不会饿死的。” 宋金说:“你大进哥的果园要交租赁金,不交的话……” “宋金。”何大进打断他的话,对唐三胖说,“没事,你朋友得了重病吧,需要那么多钱。” “嗯。”唐三胖没再继续说他这朋友的病情,但刚才他打断宋金的话,明显是有什么不愿意让他知道。 何大进出门想法子去赚钱了,唯一能快速有收入的就是桃子,可是城管最近查得严,太危险了,弄不好血本无归。偏市场的摊位都租满了,否则弄个摊位也好啊。 他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一筹莫展,伸手摸烟,又想起没有烟杆子。 “唉。” “叹什么气呢。” 声音耳熟,何大进偏头看,正是他的小舅子。 资深抽烟人庞古道一看就知道他犯烟瘾了,从口袋里拿了烟出来递给他,说:“你烟瘾大吗?可别像你爸那样,他烟瘾可大了。” 何大进接过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他突然想到可以跟他借钱,说:“小舅……舅舅,我……我爸……”他说得都要咬舌头了,这什么破关系,“我不想让我爸的果园被收走,但我身上没钱,能不能……跟你……跟您借点。我会还的!” 庞古道很意外地看着他,说:“这果园值不了几个钱啊,还那么辛苦。等这一茬的桃子李子过去了,得好久果园才有果子打,不划算。” “没有什么划算不划算的,我想要这个果园。” 庞古道把一支烟吸完了,才说:“我就说你们是亲生父子,要不怎么连脾气都一样。当年我姐拉着我的手,让我劝劝你爸,把果山还给镇上。你爸不肯,说上面每一个树坑都是他跟我姐一块刨的。” 他说的这些,何大进当然最清楚。 只是庞古道不知道,当年他早就知道月仙得了重病,但她不知道。医生建议放弃治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 他记得月仙说过,想要自己种片园子,每个季节都有新鲜的果子吃。 但那时他忙着打长工、打短工、做零活、要种地,没有那样的闲情。 可再不做,就没有时间了。 所以他毅然去盘了三座果山,去挖土,捡石头,刨树坑。他让她在家里歇着,她却非要过来,哪怕是铲一勺土,捡一个石头,也要和他一起。 后来,她病发了。 没能等果树长大,她就走了。 “唉。”庞古道说,“说起来你爸也傻,我姐得病那么多年,他却不知道。要不是那次我堵车晚了你爸一步去医院拿报告,你爸最后也不会知道。” 何大进猛地愣神。 他所知道的“早就得病”,其实并不早? 他忽然想起来,那几年她的桌上总放着几瓶药,他问那是什么,她说是保健品。他不认字,以为真是保健品,毕竟村里常来一些人,给老头老太卖这些。 不知是因为他太过信她,还是因为他不关心她,所以直到最后,他还以为那真的是保健品。 多年后得知真相的何大进,眼睛已经赤红。 如果他认字,哪怕认识几个,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她怎么能瞒得了他。 烟已经快烧没了,何大进就这么拿着烟,让它一点一点地燃烧。那火的灼热渐渐熏手,也灼烧着他的心。 难以言喻的痛,还有无法改变的真相。 都像锐利刀锋,割着他的心。 30.第 30 章 第三十章 唐三胖知道何大进是什么样性格的人, 倔强又坚强, 不会轻易跟人开口拜托事情的那种。他见他黯然出门, 就问宋金:“大进哥的果园怎么了?” 宋金看看外头,何大进还坐在那石头上, 庞古道也来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进来。他说:“何大进的果山不是租的吗,每年得交钱,要六千。可是现在的‘何大进’失踪,刚好到了交钱的时候, 找不到人交租, 按照约定, 山得交还的。” “难怪大进哥这么急。”唐三胖懊恼说,“我当时应该好好听大进哥说话的, 留下六千块钱, 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对不住大进哥。” “这种事谁也不欠谁,你别总是动不动就自责。”宋金说, “钱呢, 我看庞古道会借给他的, 只要他开口。” “这就好, 那果园可是大进哥的命根子。” 宋金又说:“但这样一来他就欠了庞古道的钱,他心里也不会好受, 只想着尽快把钱还给庞古道。” 他悠悠说着, 也躺了下来, 心里有点美。 ——何大进缺钱好啊,缺钱他就会想着还钱。可是要怎么还呢? ——当然是答应他拍短视频。 天助我也啊。 “金哥。”唐三胖说,“我、我想做吃播。” 正美着的宋金睁大了眼,立刻坐了起来,问:“真的?” “真的。” “为什么?你不慌了?” 唐三胖摇摇头:“我想要赚钱。” 哪怕豁出去面子,也没关系了,反正他抱着“没人认识我”的决心做,就没有问题……了吧。 除了这个法子有几率来快钱,其他的办法都不太适合他,像他一个没什么技术的小员工,就算能去公司上班,领的工资也不多。而且重点是,他依旧怕身份败露,被抓起来,到时候就更没办法赚钱了。 回来的路上他想,唯有做吃播这个办法,才是赚钱的捷径。 一旦成功,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宋金。” 本来就摇摇摆摆的破门被何大进一脚踹开,吓了两个人一跳。 “我答应你,拍视频。” 宋金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他就知道他的运气从来都不会差。 他终于可以在这穷乡僻壤里,找到一点创业的乐趣了。 美极了。 …… 剪辑视频不难,唐三胖用电脑展示了几个自己做的剪辑视频,看得宋金眼花缭乱,连声惊叹。 “但是做视频难。”唐三胖说,“金哥你看电视吗?” “不常看。” “那你看电视也能感觉得到一种叫‘构图’的东西吧?电视画面给你的感觉是舒服还是不舒服,有留意过吗?” “有。”宋金一点即通,说,“你挑几个构图好点的给我看看,我琢磨琢磨。” 唐三胖说:“估计明天供电局就来人装电表,给我们通电了。我手提没什么电了,也没网络。明天我去请教下周兰,看她是怎么用网络的,这村里好像还没通网啊。” “真落后啊。”宋金说,“不过也不碍事,我们一步一步来。” “嗯。” 宋金见何大进拿了把剪刀在剪头发,走过去蹲一旁瞅镜子,说:“何大进你头发不长吧。” “得修一修,不然多难看。”何大进说,“我可是要上电视的人了。” 宋金“嗤”地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爱美,小姑娘哟。” 何大进把剪刀一扔,说:“不拍了。” 宋金赶紧捡回来,恭恭敬敬递他手上,说:“您老不要生气,玩笑话嘛。这叫什么来着……三胖,我忘了那词,叫什么来着?” 唐三胖说:“吐槽。” “对,吐槽,我是在吐槽你,不是笑话,不是揶揄。” 何大进冷哼一声接回剪刀,继续修剪头上的杂毛。他说:“你别忘了今天你还要教我认字,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这么快?” “是。” 宋金说:“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教吧。” “嗯。” 宋金觉得何大进有点不妥,竟然主动要求认字了,上次不是还满脸嫌弃嘛。他百思不得其解,见今晚月色不错,于是拿着摄影机准备出门去拍点夜景做……对,叫做“素材”,合适的话给三胖剪辑进视频里。 他走出大门,就见前头的沙堆塌了一片在地上,他走过去要把沙子拨好,却见那浅浅铺了一层的沙子上写满了字。 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 “何大进。” 宋金若有所思,回头看看那点着蜡烛的土屋,昏黄的烛火中,映照出两个人影。 一个削瘦,一个浑圆。 他笑了笑,架起器材拍月色。 月色明亮,皎洁无暇,今晚的月亮,确实很美。 …… 第二天供电局果然来了人,帮他们接电线,通电。来了两个人,一个人年轻些,看着这里里外外破烂不堪的屋子,说:“你们住这最好养只猫,老鼠多,怕咬了电线。” 这个建议宋金立刻接受了,说:“行,等会就去领只猫回来。” 何大进直瞧他,说:“你不是真考虑到要抓老鼠才养猫吧?” 唐三胖思量半会也说:“也不像是喜欢猫的人,我记得金哥连狗都没养过。” 宋金说:“当然不是。身处田园的人,怎么可能不养点小动物。”他看看那两个还在忙活的人,改口说,“金大河,一会你去村里看看有没小猫,一定要挑一只特别特别丑的,丑得有特点的。” “为啥?” “博取市民的关注啊。现在漂亮的猫到处都是,我们拼不过人家,那就弄只奇丑无比的猫来。” 唐三胖补充说:“潮流叫法叫做‘噱头,吸引眼球’。” 何大进哼声:“生意人眼里只有生意,什么都能拿来利用利用。” 宋金笑笑,又说:“你家阿财也能上镜。” “我去你爷爷的,我家阿财好看得很。”何大进可不许别人说他的阿财,这狗子是他半路捡回来的,当时瘸了一条腿,不知道是自己摔的还是被人打的,他抱回家养了三年,在他眼里可宝贝着。 一早出去取钱的庞古道回来了,手里拿了块用报纸包得像砖头的东西,朝何大进走来。清早阳光好,何大进的脸被映得白了些,五官也更加清楚了。 像,像极了他爸。 庞古道走到何大进跟前,将薄薄的“砖头”交给他。六千块钱一点也不厚,连人都拍不疼,但交出去的时候,他莫名觉得沉重。 大概是因为他把钱交给了何大进的儿子,但何大进却不知道在哪里。 “这是六千块钱,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镇上的人开车往这来,你一会就交给他们吧。”庞古道又说,“别告诉何五流我给你钱了,否则他们小两口非得闹腾你。” 何大进接过钱,说:“谢谢,我会尽快还你的。” “嘿,你叫我一声舅舅,我怎么能叫你还。”庞古道说,“等你爸回来,就认祖归宗吧。” 何大进干笑两声,这种既当爸又当儿子的感觉,真让人讨厌啊。 一会庞古道又把另一个袋子交给……旁边的宋金,说:“小伙子好好干。” 宋金笑笑接过,说:“谢谢舅舅的大力支持。” 何大进眨巴眨巴眼,问:“这是什么?” 宋金说:“项目启动资金啊,不多,就两千五。” 何大进朝他直瞪眼,但宋金可不怕。等庞古道走了,他都想跟宋金干架了,说:“你跟我小舅子借什么钱?你俩什么时候要好到能借钱的地步了?” 借钱可是个谨慎事,不借要翻脸,借了更容易翻脸。 这话是他的小舅子说的。 可宋金跟他的小舅子不过见过两回,小舅子就心甘情愿借钱给他了。 宋金这人倒是有本事。 宋金说:“就是跟你小舅子聊了聊以后,还有我们要拍视频的想法,他就答应借我钱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 这钱不是何大进的,何大进不好说什么,最后朝他竖了竖手指,说:“你真能耐。” “客气客气。”宋金说,“别急,等以后你变回老头了,这钱就是你的了。” “什么意思?” “因为这两千五是续约租金。”宋金说,“这房子我还要续五年。” 这话连唐三胖都意外了,问:“为什么?你不打算‘回去’了?”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但未雨绸缪。我们既然开始做短视频了,那就得做好会红会发财的准备。我想,以苗大翠的性格,只要我们刚要有红的苗头,她一定会涨租金,而且是狮子大开口,那样我可不开心。所以宁可用两千五百块钱来做赌注,我们如果不红,那也可以住五年,不亏。如果红了,那就避免了被剥削。” 一旦闯出名堂,那房子肯定不能丢的。 唐三胖好奇问:“那为什么是五年?” 宋金说:“你不是说网络时代变化得很快,谁知道五年后会怎么样,而且五年了,我们视频做得再慢,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总该要想点别的出路。等观众的新鲜感一过,就要开始走下坡路。这个时候就得抛售资本,再去发现别的商机赚钱。” 何大进听得跟天书似的,唐三胖也被说服了,差点没推他一把:“金哥快去,续租吧。” “我不适合,苗大翠认定我是个人精,她也有点小聪明,我去的话她一定会察觉到什么然后坐地起价。” “那谁去?” 宋金拍拍唐三胖的肩膀,微笑说:“去吧。” 长了一张善人脸的唐三胖去再适合不过。 让人没有防备,更容易让人卸下警惕。 唐三胖没有拒绝,因为宋金句句在理,而且这种远虑没有伤害到谁,可如果不做,伤害的就是自己,于是他这次很痛快地答应了,拿了钱就去找苗大翠续租。 何大进看着往前面走的唐三胖,轻轻叹息,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小舅子乐意借钱给宋金了。 宋金这张嘴啊,太能说了,偏偏还说得很有道理。 果不其然,唐三胖出马,苗大翠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很迅速地续租了,还暗暗欢喜自己得了一笔钱。等何五流从楼上下来,苗大翠正要拿钱上去锁着,见了他就欢喜地甩甩手里的票子,说:“那三个傻子来续租呢,一口气续了五年。” 五年,可能房子都要塌了,不是傻子是什么。 何五流倒是皱了皱眉,心有疑虑,但是没有多说什么。他说:“我出个门,你在家看着孩子,中午米放多点。” 苗大翠问:“你要去干活?” “不是。” “找侯警官?” “不是。”何五流说,“八流和九姑回来了,我去接他们。” 苗大翠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就不自在,说:“这一大早的,你要接到中午?你跨省啊。” “他俩说要先去一趟公安局,问问爸的情况,我还能拦着啊。”何五流说,“我也想去一趟,这一直没消息我心里也不舒服。” 苗大翠冷笑:“他俩常年不回家,这会倒学二十四孝了,笑话哟。” 何五流直盯她:“你咋说话的,那好歹是我弟弟妹妹。” 苗大翠轻轻啐了一口:“又不是亲的。” “嘘。以后这种话不许说,要不是你当年多事,九姑能知道她是捡的啊,能哭着跑出去啊。” 苗大翠也怕他凶自己,当年她也确实不该多嘴,自觉理亏,就没吭声了。 何五流出门后,她也带着孩子去地里干活。等镇上的人来了,家里没人,敲了敲门,倒是那半坡上有个白净的帅小伙跑了过来,见面就说:“您好啊,是来收果山租金的吧?” 何大进不方便过来,里头有熟人,怕又被当做私生子,那可就麻烦了。于是就让宋金过去交租金,这点他相信宋金能办好。 那几人见宋金面善,紧拧的眉头略松了些,说:“是啊。” 宋金说:“现在果园呢,何五流已经交给我来打理了,所以按理说钱也该由我来交。这里是六千,我们坚决不让国家为难!” 那几人本来还好奇怎么突然冒出个俊小伙,听见这话,又看见他手里的钱,这才恍然,眉头彻底松展了,笑说:“租金能交上来就好,这钱也不是我们的,不交的话确实很为难。” 他们点了钱,一毛不少,就交了个字据给他,双方签字。 宋金送走他们,回头就将字据交给何大进。何大进小心折好,放进兜里,说:“总算是解决了。” “可不是,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还债了。” “嗯?” “嗯什么,拍视频呀。” 何大进和唐三胖齐齐叹了一口气,跟事业心太强的人在一起,可真累啊。 31.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大家好, 我是金大河,今天……” “不行!”宋金探头说,“何大进你能不能笑得灿烂一点?自在一点?” 已经被重来十遍的何大进没空揍他, 他看着那黑乎乎的镜头对着自己,就觉得紧张,脊背还冒着细细冷汗。他戴着草帽,紧握柴刀, 说:“大家好, 我是金大河,今天我要进山砍竹子……” 宋金扶住额头,说:“何大进你能不能放松点?” 何大进终于怒了, 说:“你来啊!我说了我不行, 我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只要一参加集团活动就被灯光闪来闪去的宋金完全理解不了他紧张的点, 他说, “你快点,三胖一会还得做吃播呢。” 在一旁待着的唐三胖一点都不期待,做吃播啊……要上网络了, 羞啊。 可为了赚钱, 还是得硬着头皮做。 何大进忍下暴脾气, 深深吐纳几口气,终于放松了点。 “大家好,我是……” 开头总算是录制好了, 要不是有摄影架子, 宋金的手都要废了。他扛着摄像机跟在何大进背后, 录制他进后山砍竹子的模样。 不说话光干活还好,何大进干活麻溜得很,谁想刚伐好竹子,宋金就说:“出声啊,说你要砍竹子做什么。” 何大进一顿,看向那黑乎乎的镜头,脸又紧绷起来,心也悬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张了张口,竟然哑了。 “继续说,回头让三胖把这段掐了不要。” 何大进一听可以掐,立刻问:“不费胶卷吧?” 唐三胖说:“不费,不是以前的胶卷相机了。” “哦哦。”何大进看向镜头,说,“我……这竹子是要……嗯?你让我砍竹子干嘛?” 宋金想把相机朝他脸上砸了,他怒道:“编鱼篓竹篓都行啊。” “可是家里够了。” “我知道,但我们是要展示我们的农村生活,还有你的手艺活。” 何大进不干了,说:“明明够了还做,这不是骗人吗?” “谁知道你骗人了?不就是拍个短片,怎么骗人了?” “不是说要展示农村生活吗?这不是添乱吗?我还有果园要打理,你可以跟我去果园啊。” 宋金更怒了:“跟你去果园看你捡一天的烂桃子啊!” 何大进是理解不了为什么家里已经够多竹制品了还非得特地做。宋金知道他是一根筋,死心眼,光靠骂是不行的了,他转念一想,说:“你之前做的那些没人拍,观众不知道过程,想学都学不了。我这次把过程都拍出来,让观众好好看看,学习传统手艺。” 这个理由让何大进无法拒绝,尤其是“学习传统手艺”让他热血沸腾并有了深深的责任感,终于不跟他杠了,说:“这倒行。” 宋金一笑,跟犟驴说话就得有技巧,否则争执到天黑也没下文。 拍摄视频远没有宋金想得那么简单,考虑构图倒还不难,难的是怎么走位构图,偏又是何大进这个不配合的犟驴,多说一句就暴躁,只能辛苦他来移动摄像机。 一天下来,宋金都没力气发火了,晚上还多吃了一碗饭,弥补他消耗掉的体力和精力。 何大进一向睡得早,等他睡了,宋金就找了唐三胖来剪辑视频。 素材太多,唐三胖要一点一点整理剪辑,不过宋金了然于心,什么片段有用,什么片段没用他都记得时间,直接让唐三胖跳过那段,截取有用的。 唐三胖惊叹说:“金哥你记性真好。” 宋金说:“不就是几个小时的事。” “那也厉害。” “别走神,这段掐掉。” 唐三胖一瞧,说:“这不是大进哥编竹篓的过程吗?” “所以得掐掉啊,谁要看这个,你直接从开头一分钟掐到最后一分钟。” “可是你跟大进哥说要弘扬传统手艺。” “我骗他的,不然他怎么会做。”宋金说,“谁爱看这个,你当纪录频道呢。你说的,那什么快餐文化,就是得快。真把这半个小时放上去,观众还不如去看电视的纪录片。” 虽然说得有理,但唐三胖还是觉得不安,说:“大进哥知道要难过的。” “不让他瞧见不就好了。”心中唯有商业蓝图的宋金毫不愧疚,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对不起何大进的。 在没有吃饱饭的前提下讲究精神粮食,还是算了吧。 宋金看着唐三胖手指迅速操作,将键盘鼠标摁得噼啪作响,看得新奇。 电脑这玩意,很有趣嘛。 “今天被何大进给耽误了功夫,没空给你做吃的,明天我和何大进拍视频,你就在家里做饭,做多点,回头我给你架相机。” 该来的总是要来。 唐三胖暗暗叹了一口气,说:“好,我想想明天吃什么。” “吃素。”宋金说,“你给我看的那几个视频,全都是肉食动物,我们不做那种。一来是没钱,二来是没噱头。所以我们全吃素,而且只要一个菜。比如一顿野菜,比如一顿木耳,比如一顿桃子,全都要大分量。” 唐三胖说:“我能一口气吃十斤食物。” “别了,就五斤吧。”宋金灵机一动,说,“你的外号叫‘五斤哥’好了。” 唐三胖心里有些小感动,问:“金哥怕我吃坏了?” 宋金坦然说:“不是,是因为没空去采十斤的野菜。” “……”他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酣睡中的何大进根本不知道,他白天兴致勃勃录制的视频,已经被宋金掐得只剩下一分钟开头,一分钟结尾。 梦里的他还有点小欢喜,自己终于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甚至能教人。 …… 土屋有了电,但没有网,视频还是没办法上传。唐三胖一大早就去找周兰,想问问她平时怎么上网。 隐居是隐居,但网络是一定要有的。 周兰听他问网络的事,说:“这里还没接网线,我们要上网都是用手机的流量包,你会用热点共享吧?” 唐三胖点点头:“所以我得用手机开个优惠点的流量包,再把网络分享给电脑,才能上网?” “对。”周兰说,“等会我发你一个流量套餐介绍,不限流量,每个月也不贵。” “行,谢谢啊。” “客气了。”周兰笑了笑说,“不过等你们在平台开通了账号,上传好视频,可要给我发个链接,我去给你们送花啊。” 唐三胖一顿,问:“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拍这个?” “元彬来找过我了,说了这事。” 唐三胖满心窘迫,都忘了问宋金来这干嘛。他本来就怕别人瞧,这多一个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看,更发窘了。他干笑两声,硬着头皮说好。 他还没回到家,周兰就发了信息来。他按照上面的步骤开了个流量包,这下总算是有网了。 宋金已经在琢磨第二个视频了,昨天做了鱼篓,那今天用来抓鱼,对,就拍个抓鱼的视频。他召来何大进,让他去湖边放篓子。 何大进今天稍微习惯了点,拿着鱼篓去湖边,挖了蚯蚓放篓里,抛了老远。何大进说:“今天的视频拍好了吧?那我去果园了。” “等等。”宋金说,“太短了,你去把鱼篓捞起来,把别的鱼篓收一下,看看有没有鱼。” 何大进耐着性子去收鱼篓,放下的几个鱼篓中,倒出共七八条鱼。他正要放在一起带回去,就听宋金说:“好了,你换件衣服。” “干嘛?” “你别管这么多。” 说完宋金就把一早就准备的衣服丢给他,说:“换上。” “干嘛呢……”何大进嘀咕着把衣服换上,问,“下一步?” 宋金说:“去收刚才那个鱼篓。” 何大进懒得问了,拽了藤条把篓子收回来。宋金蹲身把刚才捞上来的鱼放进那新鱼篓里,说:“说台词,就说‘我们来看看有没有鱼’。” 何大进总算是明白了,说:“你这是假装第二天了?你又骗人!我不玩了。” 宋金冷笑说:“你还想不想还钱给你小舅子了?何大进,这可不是骗人,是为了提高拍摄进度和质量,反正这鱼篓是能捉到鱼的,就不要非执着是哪个篓子了。” 何大进说:“你这是造假,我们再等个半天,就有鱼了。” “可以走捷径为什么要等?而且也不是说这鱼篓抓不着鱼,只是我们把时间提早了半天。”宋金说,“就好比你织鱼篓,难道非要指定是织哪个才能教人?当然不是,只要是鱼篓,你织的过程被人看见,都能让人学的。” 何大进乍听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细想好像也没错——都是一样的,只是时间提前了。 宋金见他犹豫,趁热打铁说:“难道你对自己织的鱼篓没信心?觉得它抓不到鱼?” “当然不是。”何大进皱眉想了好一会,说,“那就拍吧。” “这就对了。” 何大进拿起鱼篓时,心里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可又说不上来。 宋金拍完他提着鱼回家的视频,就把摄像机关了,扛回去找三胖。他已经计划好了,上午拍何大进“逍遥客”的视频,下午拍三胖“五斤哥”的吃播视频,晚上就把两个剪辑一下,再上传。 唐三胖见何大进拎着鱼回来,宋金也关了摄像机扛回家,就知道终于轮到自己了。 宋金进门就说:“三胖快去做饭,今天先打个成名战,吃五斤白米饭。” 何大进瞪大了眼:“纯白米饭?” “对。” “没菜?还不得噎死腻死。” 宋金说:“蠢啊,反正视频是剪辑的,吃不下了就吃两口鱼。先出名,再做直播,到时候就不需要吃米饭来博名气了。” 何大进叹气:“人精,骗子。” “这叫营销。”宋金说,“三胖快去做菜,做你最喜欢的菜,好下饭。” 唐三胖也叹气,接了鱼准备去井边宰杀。隔三差五都吃鱼的他们,个个都是杀鱼好手了,五分钟三条不在话下。 如果做多几次吃播,他是不是也能习惯?最好能习惯,不然就太虐了。 唐三胖又问:“如果吃播不是直播的话,很容易遭人质疑是不是真吃了那么多东西。” 宋金笑笑:“我就是要人质疑,就往假的方向剪。等舆论够了,就开直播,这叫什么来着……” “反转。”唐三胖也确定了宋金是个人精,深谙营销手段。 他拿着鱼去了井边,把鱼杀好做菜,回来饭已经煮好了。热腾腾的米饭盛进巨大的……木盆里,视觉效果惊人。 五斤的米饭在盆里堆得像小山似的,唐三胖抱住木盆,问:“在哪吃?” 宋金说:“我都布置好了。” “布置?” 唐三胖跟着他进了一个房间,进去就看见对面墙上挂了张漂亮的帘子,清新淡雅,非常符合他们要做的吃播主题。面前放了张桌子,桌脚的木头已经被啃了些,但桌面是看不见的,因为也盖了张布,布料一样淡雅,真是……人靠衣装啊。 他有些意外,问:“你跟我出去没买这些吧?” “没,我跟周兰要的。”宋金对自己的审美颇为满意,说,“不错吧,做吃播总不能太邋遢,这块布就挺好。” 唐三胖可算是明白宋金找周兰干嘛去了,原来是借“道具”。 “桌子先用着这张,等何大进有空了,我让他做张竹制的桌子,更好看些。” “为什么今天不让大进哥做?”唐三胖说,“我的意思是,大进哥做的鱼篓也没用,为什么不做桌子?这样就不用特地做了,你又有了视频。” 宋金说:“不行,万一有眼尖的,一看就知道你这‘五斤哥’是‘逍遥客’做的,我可不想让你们有什么联系。” 唐三胖不懂了,问:“为什么不捆绑?互相提高人气不是挺好的吗?” “别捆绑,万一何大进那失败了,知道你俩是一起的,也得跟着讨厌你,同理你也一样,不被喜欢的话何大进也要被连累。先看预期效果怎么样,要是反响都不错,那再隐约透露你俩的关系,就可以互相扶持人气了。” 唐三胖恍然,忽然想起来了,说:“就好比我们日常用的很多品牌,实际上背后老板都是一个,但普通百姓一般不关注也不知道。” “可不是嘛。前两年有个很出名的集团惹怒了众人,结果大众细究起来,发现很多品牌都是他们家的,不但经营了超市,还覆盖了旅游、石化、金融、食品这些,让想避开它的你防不胜防。” “我略听过一些。” 宋金说:“按照我们的经营方针,就是让你出了这头门,却又乖乖从另一头门进来。但如果一早就挑明你们的关系,发展不好的话,就两个都完蛋了。” 唐三胖说:“潮流语叫‘跪了’。” “跪了跪了。”宋金重复了两遍,记下他说的话,“我发现这些潮流语还挺形象的。” “是啊。” “那你多教我一些。” 宋金学习的兴致很高,唐三胖发现虽然宋金毒舌,但是做学生的时候实在是很谦虚,谦虚得让他惊讶。 仿佛判若两人,根本不是那个犀利又毒舌的宋金。 他隐约明白为什么宋金会成功了,做事果断,可学什么东西时却谦虚无比。 其实他早就该发现宋金是这样的人——在当时何大进第一次教他们织竹篓的时候。 当时宋金织了个妖怪,现在的宋金,织的篮子已经很漂亮。但他志不在此,否则或许可以出师了,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像宋金这样性格的人,在什么领域都会有一番作为的。 “好了,你坐那,开吃吧。” 一句话就把沉思的唐三胖拽回现实,他看着宋金,心里充满了绝望——羞耻啊! 32.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对唐三胖来说, 有素有肉吃五斤白米饭完全不在话下,但是纯粹吃五斤, 确实难受。他吃了三斤白米饭后,就开始腻了, 嘴巴太淡了。于是准备捞点汤汁喝,手还没往那探,宋金就说:“换勺子, 别让你吃米饭的勺子沾了汁。” 唐三胖说:“金哥明天我们吃别的吧。” “行啊,你想吃什么?” “别米饭就行了。” “那要不吃五斤苦笋, 准能一战成名。” 唐三胖吓得都要摔倒地上去了,惊愕摆手:“别,金哥你放过我吧, 我不爱吃苦的东西。” 宋金说:“我骗你的。” 唐三胖:“……”吓死个人! “好了好了,把嘴巴擦干净,继续吃饭。” “哦……” 好在宋金给了他吃菜的机会, 否则唐三胖可能会吃吐。 不过到了晚上,唐三胖依旧吃很多饭菜, 中午的五斤米饭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胃口。 何大进见他吃这么多, 皱眉说:“三胖,开始你跟我们一块, 别说五斤食物, 就连五两都吃不着, 这突然吃这么多, 胃没事吧?” “没事, 我平时得吃这么多东西,前几天不是没条件嘛,饿就饿了。” “不是说要减肥的吗?”何大进说,“你早上跟我去果园,除草施肥,修树杈。” “好勒。” “我说的是我去打理果园,你就在那三个山头来回跑吧。” “……大进哥,饶了我吧。” 宋金终于开口了:“何大进你明天早上得去前院除草,三胖去摘桃子,中午的吃播自给自足。不过五斤桃子也太少了……算了,谁让你是‘五斤哥’呢。” 摘桃子总比爬山好,唐三胖一口答应了。 何大进不满说:“敢情这草就是留给我来收拾的,我们都住进多久了,门前还没清理干净,宋金你也得帮忙。” “行行行,等摄像机一关,我就去跟你一起弄。” “这还差不多。” 计划好第二天的安排,何大进就去睡觉了,唐三胖也准备去睡,宋金说:“三胖,你电脑我能用吧?” “能啊,金哥你随便用。” 宋金说:“那我去剪视频。” 唐三胖一顿:“金哥你会?你什么时候学的?” “昨天啊,你不是剪了一段视频。” 唐三胖讶然了,就看一遍就会了?这可是他之前都不乐意碰的东西,看看就会了?他有些不信,跟着宋金一起进去。 宋金开了机,把素材拷贝进电脑,顺利找到剪辑软件,就开始做剪辑。 他做视频的手法跟唐三胖一模一样,昨天唐三胖没有操作过的功能键宋金也不会用,但他操作过的,宋金都会,没有一点失误。唐三胖看得惊奇,说:“金哥你真是个天才。” 他知道宋金聪明,可是没想到他这么聪明。 “倒也不是,我就是觉得这东西好得很,所以仔细学了下,要是不感兴趣的,你让我学一年都学不会。”宋金说这话时右手还在鼠标上点着,左手在摁键盘。一会他皱眉说,“就是这键盘太大,手指不知往哪放。” 唐三胖说:“每根手指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的,一会我找个视频放给你瞧,一看就知道了,金哥你记性好,把键盘上的字母记熟就成。” “行。你说的视频平台账号注册好没?” “下午注册好了,已经把大进哥的第一段视频放了上去,刚开始没曝光率,点击不多,点赞也不多,评论倒是有几个。” “不急,那么多的田园博主,初期要出彩很难。”宋金说,“让我看看评论。” 唐三胖点开视频,戳了下面的评论给他看。 “模仿xxx的吧。” “没新意。” “这人好高,也太黑了吧。” “风景真好,想住,鱼一定很好吃。” “哪里啊,这么惬意。” “博主你说话真别扭,别开口了,难听。” “……” 宋金扫完寥寥无几的评论,说:“□□更多。” 唐三胖说:“这几年网络发展迅速,给我的感觉就是网络上脾气大的人多,暴躁了些,不对胃口的恨容易被差评。但是一旦圈粉,再有人骂,粉丝会出面替你骂回去,维护偶像,但也容易被人说成是水军,五毛党。” 宋金听得云里雾里的,说:“三胖你这一段话我至少有四个词没听明白。” 圈粉?粉丝?水军?五毛党? 跟天书似的,现在的小年轻也太有活力了吧,制造这么多新鲜词。 唐三胖慢慢跟他解释了一遍,宋金全记了下来,跟三胖在一起,他迟早也会变成一个潮人吧。 那回家之后,跟孙子们聊天都毫无阻碍了。 宋金心头微微咯噔了一下,为什么还会想家里的人? 潜意识里,他还是想回去那个家吗? 宋金不愿承认,很快就把这个“潜意识”给掐灭。 此时宋金的家里,来了两个警察。侯小左晚上造访是听闻有了宋金的线索,但来了这后,发现几个做儿子的面面相觑,并没有人给他通过电话,说自己的爸爸有什么消息了。 正当侯小左以为是有人捣乱时,楼上就传来“噔噔噔”的下楼上,侯小左抬头一看,就看见个脸上画得一片白,却顶着两只巨大黑眼圈,一身……忍者装扮,背后还背个大葫芦的人蹦了下来,边走边说:“是我是我,我找的你。” 同事赵勇一瞧,认了认问:“我爱罗?” “哎哟,警察小哥认识啊?” 还差三步下楼梯,宋飞就直接跳了下来,看得当妈的李薇心惊胆战:“你就不能好好走吗?” “我可是个忍者,忍者怎么会好好走路的。” 宋飞是宋金二儿子最小的孩子,第六个孙子,今年刚大学毕业,酷爱cosy(角色扮演)。但并不是瞎玩。他多才多艺,善于为社团创造利益,颜值又颇高,是个十分白俊帅气开朗的男生,无论是在社团还是在外面,都有名气,交流平台粉丝三百六十万,是个业内大咖。 只是他爸不乐意他干这个,这不是瞎胡闹吗,宋家的孩子整天画得跟鬼似的,长得好好的人,一天到晚都看不见他的真面目。 他这个当爸的都要忘了自己儿子长什么样了! “你还能不能好好洗把脸了?脸跟糊墙似的。” 当爸的怒,当妈的愁,说:“小飞啊,这是侯警官,你怎么能这么出来见人呢?” “能说话就成,我这不是要出门,没空吗。” “你这样出门就不怕把人吓死??” 宋飞没理他爸,他走到侯小左面前,伸手跟他握了握手,说:“侯警官你好,是我打的电话,我有情况要跟你反馈。” 侯小左说:“请说。” “我举报我的伯父叔叔,还有我爸,我伯母婶婶,还有我妈。” 客厅里的众人吓了一跳:“小飞你瞎说什么?举报我们什么?” 宋飞用自己画成炭似的熊猫眼扫视一眼众人,说:“我举报他们孤立我爷爷。” 侯小左一顿:“具体是什么情况?” 宋飞说:“我爸他们什么事都不跟我爸说,话也不多说,就连那天去祭拜了我奶奶,他们回来也一字不提。从司机和保姆的证词来看,我推测我爷爷是被我爸他们气跑的,以为我爸他们连我奶奶的忌日都忘了。” 众人听后没说话,一会李薇说:“小飞,你爷爷的脾气你也知道,从来都不许别人多说一句话,不是我们不理他,是他不乐意理我们,总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 侯小左和赵勇听明白了,这一家子人关系早就僵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矛盾早就有,只是缺了一个导丨火丨索。而宋老太太忌日的事,就成了这个导丨火丨索。 宋金以为儿女没有去祭拜,于是气得离开了家。 不排除有跳河的可能性,但也不排除是真的失踪了。 不过这至少是一条线索,侯小左说:“这点我们会记录,尽快找到宋老先生。”他又问,“请问你们知不知道宋老先生的朋友里,有没有一位叫何大进的人?也是一位老者。” 几人顿了顿,终于还是有人说:“我们没有听过,只是我爸这人没有朋友,他太独断专行,从不为人考虑,利益至上,有很多生意伙伴,却没有一个朋友。” 侯小左了然,又说:“如果有其他线索,请告知我们。” 他还有其他事要办,临走前路过柜子,上面摆满了各种东西,有画,有古玩,有工艺品,还有宋家的照片。 有几张黑白照摆放的位置特别显眼,基本都是二人照。 宋飞见他留意那几张照片,说:“这是我爷爷和奶奶年轻的时候。” 女的笑得明朗,是个很美丽的姑娘。旁边的男人眉目俊秀,个头也很高,这就是年轻时的宋金? 侯小左微微皱眉,他这么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在哪里呢…… 每天见的人太多,一时倒想不起来,只是侯小左确定自己有在哪里见过。 如果不是在别的照片里,那一定是见过跟他长得很像的人。 侯小左收回视线,又一次叮嘱宋家人,这才走。 侯小左一走,宋飞也打算出门,人还没出去就被他爸给拎了耳朵。宋二气得想揍他,拧了耳朵呵斥说:“平时你不务正业就算了,现在还跟警察告状,家事就得关起门来说,谁让你往外张扬了?你在外国就学了这种东西回来?” “疼疼疼。”宋飞说,“平时就是你们老把事情关起来说,所以才跟爷爷闹得跟两家人似的。” 他都后悔当年就不该去国外,这么晚才回来,否则爷爷就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身为跟爷爷最亲近的孙子,宋飞才不相信爷爷像传闻中的投河了,他的爷爷可是顶天立地的人,怎么可能会自丨杀。 但他也不相信爷爷是遇害了。 虽然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个可能性实在很大,然而他不相信。 爷爷一定是还在生气,不知道去了哪个地方度假。 宋飞的大伯说:“别跟小孩子生气了,这件事我们确实有错。只是小飞,下次不许再这样叫警察来了。” “是,伯父。”宋飞朝他们敬了个礼,就出门去了。 到了社团,众人早就在等他,约莫三十来人,个个都已经化好妆,穿上各自扮演的角色衣服。今晚的主题是“夜行”,众人的打扮都偏向暗色调,在晚上看来逼真又惹人关注。 宋飞穿梭在屋里,一直走到最尽头,找到一个撑伞穿着萝莉服的妹子,问:“喂,有我爷爷的消息没?” 那妹子答话说:“在找,我可是用尽我的人脉了,你爷爷藏得可真好,要是在战争年代,侦察营都别想找着他。” 宋飞知道她有张强大的人脉网,可没想到找了一周,一点消息也没,这倒让他意外。他想了想说:“听侯警官说,我爷爷没出国,也没在酒店用过身份证,甚至卡都没刷。但以我爷爷的性格,他不花钱就浑身难受。所以我想,他大概是住在什么乡下地方,不刷卡不住房,只用现金交易。” 妹子说:“成,我让人往市区四周的乡下找找。” “对了,侯警官问我爷爷有没有一个叫何大进的朋友,你也查查何大进是什么人,住在哪。” “没问题。”妹子说,“事成之后……” 宋飞一笑,说:“我给社团添一套新的摄影器材。” 妹子抱拳:“副社长豪气。” 宋飞也抱拳:“社长辛苦了。” …… 早上不到七点,唐三胖就醒了。在这总是早睡,自然就早醒,而且村里临山,空气比城里好多了,睡得时间即使少,醒来也不会头晕。 他醒了后习惯拿手机刷刷,刷了“逍遥客”的视频,评论点击都没动了。没有持续的曝光率,很容易就淹没在人海里。等稍微有点人气了,跟平台签约,就能得到推荐。 有了曝光率,人气才会飞速涨起来。 唐三胖再一刷,看见头像下面有个关注量。他揉揉眼,嗯? 关注人:1 他几乎蹦了起来,推推还在睡觉的宋金,说:“金哥金哥,大进哥的视频有人关注了!” 被晃醒的宋金问:“几个人?” “一个!” “……”宋金抬手拍拍他厚实的身体,说,“看在你教我电脑的份上,我不打你。” 说完他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唐三胖笑笑,又重新躺了下来,继续刷手机。他忽然想起昨晚还传了个他的视频,刚才的欢喜瞬间不见了,心跳得厉害。他几次试图点开自己的视频,都没下得去手。 他害怕底下的评论不友好,甚至攻击人。 何大进的形象比他好那么多,还有人吐槽他太黑。 那他这么胖…… 唐三胖放下手机,不打算看了。他翻了几个身,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戳开了视频。 吃饭的视频只有三分钟,剪辑+快进,全是在吃白米饭。 评论显示有36条,远比他想象得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开评论。 “一口气吃这么多白米饭不腻吗?你好歹配个菜啊。” “吃吃吃,吃死你,死肥猪。” “天啊,你也太胖了,减肥吧。” “你这么胖会得很多病的,减减吧。” “……” 评论就像一片乌云,在唐三胖的心头上盖了一层又一层,压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叹气,怕宋金听见。 评论已经刷到下面了,几乎都在骂人。 唐三胖看到最后一条,只有几个字—— “看你吃饭真香,加油!” 他愣了愣,把这句话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实没有骂人,甚至在鼓励他,还说他吃饭很香。 唐三胖看着看着,心又暖了起来,乌云尽散。 他想好好做下去,哪怕前面99条都是恶评,他也不忌惮。 因为——世上还有一个人在支持他。 这就足够了。 33.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何大进不知道自己的视频接连被剪, 他是不信任宋金, 但他绝对信任三胖。那视频既是三胖做的,也是他往网上放的,那肯定靠谱。 这几天他拍视频自然多了, 虽然还是被宋金嫌弃, 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放轻松了许多, 偶尔还能多说几句教学的话——虽然依旧被宋金嫌弃。 这天上午拍完视频,他就去了果园, 等下午回来, 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条狗。 那狗一只耳朵是黑的,黑得还不彻底,像被人用黑手抓了一把。它一只眼睛周围的毛也是黑的, 仍旧黑得东一块西一块, 眼睛大如牛,嘴巴特别短,丑得不行。 他边放锄头边问正在门前用石子划地的宋金, 问:“这狗哪来的?” 正规划前院花园的宋金说:“刚才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东西, 他家小狗刚好满月, 我瞧着丑, 就买了一只回来。” “你还真打算养只丑狗,不过这也太丑了吧。” “嘿,就得这么丑才吸引人, 我连名字都给它取好了, 就叫阿丑。” 何大进摇摇头, 瞧瞧那精力旺盛正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的小丑狗,说:“那你可得好好养,以后回城了,也得带着。” 宋金抬头,说:“哇,这么丑的狗怎么带回去?城里全是漂亮的狗,它住那压力多大啊。” 何大进呸了他一口,说:“借口,连狗都利用,你真他妈不是人。” 宋金哼了一声,他朝阿丑招了招手,准备训练训练它。本来他以为阿丑刚抱回来不会理人,谁想阿丑朝他看了看,就蹦着步子过来了,一脑袋撞在他的腿上,差点没把他推翻。 宋金既意外又有些高兴,他摸摸这小丑八怪,说:“这么快就认人了。” 有良心,是条好狗。 &&&&& 唐三胖知道家里养了狗,连米饭都煮多了点,就是年纪还小,不能给它吃鱼,不然拿鱼来养,肯定“蹭蹭蹭”地就长大了。 一连几日的吃播,关注量渐渐涨了,一天十来个。评论也多了些,从最开始一片倒的□□,到现在中立的评价多了很多。 比如大多人会问“五斤哥你每顿吃五斤一样的菜,腻不腻啊”“五斤哥你往桌上放个小花瓶,一定更好看”“菜真的是野菜?不是自己种的”“明天吃什么啊?” 偶尔也会看见好评,唐三胖就指望着这些好评活下去了。 “呵,视频也太假了,剪辑的,吃一口吐一口吧!” 这条评论跳进唐三胖的眼里,吓了他一跳。他急忙抬头对正在捣鼓电脑的宋金说:“金哥,有人说我视频作假!” 宋金接过手机往评论一瞧,立刻笑了笑:“果然有眼尖的注意到了,别怕,我就是要这个效果。” 唐三胖隐约想起刚开始做视频的时候宋金就说过,要做得稍微假一点,但不能太明显,就是要造成舆论,借舆论来造势,等舆论达到顶峰时,再去直播,一锤敲碎舆论,得到更高的人气效果。 不过这意味着他要受到很多质疑,挨很多的骂。 即便后期红了,也是黑红黑红的。 唐三胖不爱这种走红的方法,但目前看来,是最快的走红办法。 无可奈何中,竟然透着隐隐的期待——毕竟红了就意味着有钱了。 他想起今天是葛兰兰妈妈做手术的日子,得给兰兰电话,问问情况。 希望手术顺利。 …… 何大进放好锄头,就准备去湖泊那收鱼篓,酸菜已经腌得很入味了,去捞两条给三胖做酸菜鱼吧。 他走上小山坡时往自家院子瞧,瞧见了自己的小孙子正在门口转悠,他不由停下脚步细瞧。 小孙子手里拽着一根绳子,似乎在拖着什么东西走。仔细一看,发现那根绳子系在一条花花绿绿长有四五十厘米的绿色塑料毛毛虫玩具上。他每走一步,那“毛毛虫”就闪烁着彩色光芒跟上,还唱着什么儿歌,看着有趣好玩。 他这玩具哪里来的,总不会是他儿子儿媳买的,而且他也没在镇子上见过这玩意。 小孙子走得太快,又总在绕圈圈,走着走着,绳子就缠成了一团。 他蹲身解绳子,但越解越难缠,最后缠得更厉害了。 “哎呀哎呀。”他挠挠头,有些急了,但就是解不开。 不等他抱了毛毛虫进去求救,忽然有人蹲在了他的面前,说:“我给你解。” 他抬头看去,认了认脸,说:“我认得你,你是住我家房子的黑脸叔叔。” 何大进问:“谁让你叫我黑脸叔叔的?” “我妈说的。” “没礼貌,你妈怎么又乱教人。”何大进耐心解着绳子,问,“这是谁给你买的?” “我叔给我买的。” 何大进怔了怔,他小儿子回来了? 小孙子刚说完,里屋就有人走了出来,他闻声看去,一看那人,就愣住了,解绳子的手不由一拽,反而把绳子打成了死结。 出来的是何九姑,何大进的小女儿,今年三十四岁。 她的五官立体,齐耳短发,一身小西服,肤色并不太白皙,是很健康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干练清爽。 何九姑也确实是个女强人,远嫁他省的她并不常回来,说起来,何大进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她了。 这一见,都有些愣了。 何九姑出来就瞧见他了,因为脸色太黑,一时只看见黑炭,过了会才看清他的五官,心头不禁咯噔一声。她朝他礼貌地点点头,就对她的小侄子说:“你爸找你呢,快进去。” 小孙子应了声,带着自己的毛毛虫回屋里去了。 何大进已经反应过来,也要走,刚转身就听女儿说:“你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何大进顿住,回头瞧她,心里忐忑极了。 何九姑将他打量几眼,说:“你的事我听我舅舅说了,本来我还不信我爸会做那种事,但现在看来,是真的,你是我爸的孩子,那也是我的弟弟。” 何大进暗暗叹气,还是没有吭声。 何九姑忽然一笑,有些嘲讽:“脾气果然也像,木讷,什么事都不关心,也不说,就连辩解也是不会的。” 怕露馅的何大进终于开口:“还有别的事吗?” 何九姑默了好一会,才说:“谢谢。” 何大进意外地看着她。 何九姑说:“谢谢你来找爸。” 何大进不懂,这有什么可谢的,他最后“哦”了一声,就回土屋去了,连去湖泊的事都给忘了。 何九姑站了半晌,这才回屋,回到里面,就有个四十出头穿得干练的男人问她:“刚谁在外面?” “金大河。” “爸的私生子?” “是。”何九姑坐了下来,说,“他跟爸很像,无论是长相还是动作,还有语气……” 根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何九姑略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几十年前的父亲。 他挑着担,走在回村的路上。担子一头是稻谷,另一头是她。她窝在巨大的谷筐里,看着父亲高大清瘦的背影,夕阳斜下,映得父亲的背影似一座大山。 长大后的她,早就不需要这座大山了。可是现在大山不见了,她才发现,就算父亲再也不能庇护她什么,这座大山依旧深深伫立在她的心上,无法挪去。 何五流见她失神,说:“九姑,爸这事也不是你回来就能解决的,我就说不该告诉你,这不是回来瞎着急。” 何九姑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冷,说:“如果你在爸失踪的第一天就告诉我,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苗大翠听这话不对劲,不满说:“你一年没几个电话回来,这会还怪你哥不孝了是吧。” 何九姑皱眉说:“我每个月的月初都会给爸寄钱,通一次电话,明明在月初时通话他还好好的……” “等等。”苗大翠赶紧打住她的话,问,“你每个月都给爸寄钱?” “对,自从我离家后,一直都有寄。” “爸从来没提过!”苗大翠愕然,继而有些怒,“爸竟然从来不提,还老说自己穷,没钱。” 一直没开口的何八流放下手里的电脑,说:“我也有给爸寄钱来着,倒不是每个月,几个月寄一次。” 苗大翠更诧异了,说:“这事爸也没说,你们一个月寄多少?” “有多有少,算下来一年十万约莫有。” “我也差不多。” 何五流摆手说:“爸没提过。” 苗大翠听着公公年入二十万,眼都瞪直了,她大声说:“爸从来没提过!还老说自己穷,盖房子说钱不够,东欠一点西欠一点,慢慢才还完。我还以为爸真的没钱,敢情是装穷,自己留棺材本呢。” 何八流蓦地抬头盯她,说:“大嫂,就算爸真的把钱存起来,那也是我们给他的钱,跟你完全没有关系。爸就算是把钱当柴烧了,也是他的钱,轮不到你来生气。” 何九姑也说:“而且我每年给大哥你们的钱,也不少,凭什么盯着爸的钱。” 何五流皱眉说:“你俩也别攻击你大嫂,你们从另一个方面想想,爸隐瞒了这些钱,是不是跟他在外头的私生子有关,养母子两个,可要不少钱吧。” 这话一说,倒是让几人都沉默了,苗大翠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不好说,怕得罪这两个金主。 默然半天,何九姑才说:“就算是,也无可厚非,毕竟他才是爸亲生的。” ——亲生的。 这三个字似有魔力,阻断了他们一切的猜测。 何五流问:“那金大河的事要怎么解决?” 何八流说:“听舅舅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他愿意,我会帮助他。” 何九姑也点头:“我也是。” 一旁的苗大翠瞪了瞪眼,这两个傻子哟,真是菩萨心肠,呵。 …… 今晚月色不错,宋金打算让何大进去捕蝉,可今天的何大进见了女儿,始终没有办法集中精神,视频效果奇差,差得宋金都想把何大进踹地上揍一顿了。 何大进实在没心情,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拍了。” 宋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没职业道德。” “明天我给你拍两条成不?” 宋金听出端倪来了,问:“碰上烦心事了?” 何大进好一会才说:“我儿子女儿回来了。” 宋金有些明白为什么何大进没心思拍视频了,他多少是了解何大进这人的,特别容易被外界影响,尤其是他的三个儿女。 这种人重感情。 用别的话来说,就是成不了大事。 宋金暂时不逼着他了,在一个人没有状态的时候还强行逼迫他干活,只会适得其反,浪费彼此精力。他放下摄影机,坐在一旁说:“你也别总发愁,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未必能变回老头。所以放眼未来才是最重要的,发愁没用。” 何大进叹气:“难道变不回原来的模样,就要一辈子遮遮掩掩了吗?” “是,但那是另一条路。总之不要愁已经发生的事,和未发生的事,既然已经发生,那就接受吧,往前走,愁是没有用的。” 何大进瞅了瞅他,说:“这话有道理,但你从来不去想已经发生的事,好像太无情了啊,想想那些事,或许能得到什么……什么启发?” 宋金微顿,他做事一向都是向前看,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跟家人相处也是如此,那是不是他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出点不一样的事来? 专丨制,独丨裁,这是儿子怒气冲冲时对他说的话。 这种呵斥的话,他每次都是冷笑,认为他们无理取闹,不懂感恩。 感情不合,好像也不是一个人的事。 宋金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反省,急忙打消这个念头,该死的何大进,他竟然被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动摇了!他怒而起身,说:“明天拍三条视频!” “……不是两条?” “三条!” “不是,我做错啥了?你这人咋这样?喂?喂?” 宋金已经扛着摄像机走远了,留下一脸莫名的何大进。他摇摇头,真难伺候。 第二天何大进一早就被宋金拽起来去拍视频,睡了一晚,状态倒是恢复了。谁想他正搬着门口石头,按照宋金的计划堆个石头围墙时,突然就看见大儿子家有声音,何八流和何九姑出来。 这一看,他就失魂落魄了。 “卡!”宋金恼怒说,“你干嘛呢!还要不要拍了?” “嘘。”何大进让他闭嘴,但两家离得近,何八流和何九姑已经听见了。 两人抬头朝后面的小山坡看去,就看见了摄像机,还有那个金大河。 何八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模样……真的太像他爸了。 何九姑低声说:“二哥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像爸?我昨天也被他吓了一跳。” “像得连亲子鉴定都不用做了。”何八流抬腿就往上面走,说,“我去见见我这个弟弟。” 何九姑说:“你别刁难他,你看他瘦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吧,没有爸爸陪在身边。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知道爸失踪才露面,也很不容易了。” 何八流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突然冒出这么个私生子,总得给他一个适应的时间。 宋金见两人往这走,对何大进说:“等会你可别慌,尽量少说话。” “我不能走?” “不能。” 何大进叹气,看着两个往这走的儿女,心慌得不行。 远处有车驶来,一共两辆。一辆何大进认得,是他小舅子庞古道的,估摸是听见外甥外甥女回来了,大清早就开车来了。 这就算了,不紧张不紧张。可跟在后面的那辆车,却让何大进彻底慌了。 那是一辆警车。 车上的人,似乎就是那个隐约对他们十分感兴趣的警官侯小左。 “完了。”何大进额上渗出冷汗,啪嗒滚落。 这回真要完了。 34.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宋金也觉不妙, 但听见何大进这么说, 呸了他一口:“紧张个屁, 三胖去哪了?” “还在里头睡觉。” “这就好。”要是让三胖看见这架势,一定比何大进更紧张。宋金站如松柏笔直, 淡定地等他们过来。 过了小半会, 何八流和何九姑往这越走越近, 宋金的目光猛地落在何八流的脸上。 嗯?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他看着看着, 突然想起他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集团研发新产品时, 这家伙作为德国技术人员来过他们集团,甚至跟他打过照面! 宋金顿觉不妙,按理说他和之前的他相差五十岁,样貌不至于太明显, 然而不巧的是,他们研发的新产品是人脸模拟器, 戴上面部仪器后,电脑可以展示你未来的样貌, 还有过往的样貌, 从而进行一系列有价值的产品开发。 宋金前所未有地感到了晕眩, 三年前的事他一个老人家还记得, 那何八流身为一个专攻人脸的博士, 还能不记得? 他赶紧走,说:“这里就交给你了, 你儿子以前见过我, 我得避难去了。” 何大进本来就紧张, 但好歹有镇定的宋金在,连带着他也减轻了不少负担。没想到宋金把烂摊子交给了他,这下紧张就彻底变成了慌张。 “喂!” 任他怎么叫,宋金就是不回头。他抹掉额头的汗,再往前面看,儿子和女儿都已经上来了。 没有了依靠,他反而不慌了。 电视剧里说的没错,一个人不到死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瞧,他都淡定得能分心去想电视台词了。 殊不知自己满头大汗,却自觉镇定的何大进朝两人打招呼,还自以为自然。 何八流和何九姑听着他声音的声音,也没有在意,问:“刚才你的同伴呢?怎么突然进去了?” 何大进僵硬着嗓子说:“他进去倒茶了。” 何九姑急忙说:“不用客气,我们就是想过来找你聊聊。” “我很忙。”何大进指了一圈这几天略收拾了一下但还是残破的院子,说,“得收拾收拾。” 何九姑明了,说:“我们就说几句,说几句关于爸爸的事。” 何八流说:“看得出来,你和爸爸最亲近,否则不会在爸失踪的第二天就察觉到不对,赶来村里找他。你们是不是天天通电话?如果有什么线索,最好告诉警察,有助于他们破案。” 何大进说:“我跟他也不常联系……只是刚好就那天……” 不对,不该这么说。 他改口说:“他说第二天想见见我,结果我等了很久都没看见他,我感觉不妙,就来了何家村。” 何八流微微皱眉,问:“爸不用电话,那你和爸平时是怎么联系的?只是没见面,你就觉得不妙?” “借……借别人的电话联系的。” “嗯?你借?”他听着这话怎么像是金大河在借,但按理说不该说是他爸? 何大进又慌张了,这种慌张在何九姑看来很憨直,说:“二哥,你吓着他了。” 何八流因为职业缘故,常常一脸严肃追问对方,这会他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凶了些,稍稍收敛了些,说:“我不是在逼问你,你不要在意。” 何大进久没见他们,倒是很挂念,没觉得语气逼人。 宛若看着亲人的目光令何八流和何九姑思绪复杂,这是他们的手足,但突然冒出来的手足让他们也难以接受。 “你们聊得挺好的嘛。” 背后有人欢喜出声,三人看去,正是庞古道。 庞古道还以为他们刚才认亲愉快,心底还挺高兴,笑盈盈看着他们,说:“我还怕你们打起来,还好大家都是斯文人。” “舅舅。” “舅舅。” 何八流和何九姑是敬重这个舅舅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庞古道对他们从来都很好,上学念书,也多亏他支持。 庞古道说:“聊得怎么样?” 何九姑说:“正聊着。” 何大进苦不堪言,只想变身鸵鸟,快点回家里去,那土屋充满了安全感,在这好似赤丨裸丨裸地站在太阳底下,就怕被看透。 宋金啊宋金,看看你做的好事! “各位早,很热闹啊。” 不等何大进愁完,又有人过来了。 一身警服,一脸正气的侯小左。 何大进面如死灰,这都凑一块了! 庞古道认得侯小左,昨天已经去过警局的何八流和何九姑也认得,打了招呼后就问:“侯警官怎么来了?我爸的事有进展了?” 侯小左摇摇头,说:“抱歉,还没有。我是来找金大河的。” 失踪案拖得越久,失踪者遇难的可能性就越大。然而任凭他调了所有监控日夜监看,也没有发现何大进的一丝踪迹。 正愁眉不展时,何家人又提供了私生子一事。 或许问问何大进的私生子,可以知道一点有用的线索,于是他就过来了。 “咳咳咳……”何大进弯身弓背,剧烈地咳嗽起来,艰难说,“喉咙突然呛了小虫子,难受……” 趴在窗户往外瞧的宋金差点没把窗门给趴碎,何大进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蠢驴! 奈何何八流在那,他没办法出去救场。只能看演技极烂的何大进演戏,看得他两眼都要绿了。 侯小左也略意外,看出他是在做戏,但总不能拆穿他,说:“那你快进去喝水吧。” 何大进如得大赦,急忙边咳边往里头跑,逃得跟兔子似的。 侯小左眉头拧起,细想一会,觉得大概金大河不想面对他父亲失踪的问题,所以故意躲避。唯有何八流看着奇怪,就算是被询问几句,也不至于这样窘迫吧。 他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一个不好的猜测来,一个大概没有人想过的问题。 ——爸积攒了那么多的钱,是不是给金大河了? ——那金大河为了顺利吞掉这笔钱,是不是会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比如……杀了亲生父亲? 何八流顿觉脊背有冷汗滚落,这个揣测一瞬闪过脑子,让人窒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没有可能金大河杀了父亲,然后假装来寻亲,甚至租住在了他们的老房子里? 毕竟他那大嫂说了,金大河三人来这里的时候,可穷了。 但最近却突然购置了很多东西,比如上万元的摄影器材,还有电视、电脑,家具,一夜之间全都买回来了。 假设似乎可以成立了。 如果成立,这就成了一桩凶杀案。 意味着他爸很有可能已经遇害。 何九姑见兄长脸色不对,问:“二哥怎么了?” 何八流看看那侯警官,低声说:“回去说。” 但愿他的猜测都不是真的。 落荒而逃的何大进刚进屋,就挨了宋金的一巴掌,胳膊被拍得都麻了。他怒道:“你怎么打人?” 宋金说:“猪啊你,你好好说话一点事都没,你鬼鬼祟祟欲盖弥彰的,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了。” 何大进当然知道,但不愿被他说成是猪,恼怒说:“都发生了,能怎么样,我就是演技不好,我就是紧张,我就是逃了,能咋样?” “哟哟,比我还凶啊你。”宋金懒得骂他了,换做以前,他非得骂到他哭!他说,“是,都已经发生了,只能补救。我倒是不怕你的儿子,但就是怕侯小左,这个小年轻,眼神厉害着呢。” 何大进也不恼了,有些慌:“那怎么办?” 宋金拧眉细想,说:“侯小左这人看着精明,要真查起我们的身份证来,一查一个假。” 何大进继续紧张问:“那怎么办?” “但也不碍事,我们还有终极法宝。”宋金说,“如果他真的拆穿我们用的是假丨身份证,那我们就只有拿出杀手锏了。” “啥?” “假装失忆吧。” “……”何大进替唐三胖不忿说,“当初三胖说假装失忆,你还踹他。” “今时不同往日啊。”宋金说,“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们硬扛到底,就说醒来后失忆了,为了方便走动,迫不得已给自己做了假丨证。顶多拘留几日,不碍事。但如果我们的说辞含糊不清,问题就严重了。” 何大进细细一想,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靠谱。他说:“要不我们赶紧搬走吧。” “那就更要被警察盯上了。而且你有钱吗?就算去再穷乡僻壤的地方,从天而降三个大汉,村民还不得报警啊,更惨。” 何大进叹气,没办法了。他听着听着又说:“你今天说的话我咋听得懂又听得迷糊,跟三胖说话似的。” 宋金略得意:“我正跟三胖学习流行语呢。” “这有啥好得意的。” “你不懂。” “我二儿子估计要在前头屋里住一段时间,你咋办?” 宋金说:“我刚才已经想好了,我决定留个胡子。我这脸型,留点胡子就大不同了。然后戴顶草帽,就跟整容似的,别慌。” 何大进想了想,说:“但我这儿子心细,脑子可聪明了,我怕你瞒不过。” “做贼心虚才会觉得瞒不过。”宋金说,“你儿子是科学家,不会相信什么返老还童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放心吧,越是脑子正经的人,越是不会接受奇奇怪怪的事。” 何大进见他都不怕了,自己也更不用担心了吧。 此时唐三胖终于醒了,听他们叽叽咕咕了好一会,他坐起身揉揉脸,说:“刚才外面是不是很多人?” 宋金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正色说:“三胖,当初我不该骂你少看点狗血剧,也不该踹你,我跟你的屁股倒个歉。” 唐三胖:“……” 天塌了吧!他的屁股可受不起! ………… 白薇社团,今天没有活动,二十余人也没闲下来,给社团的道具擦擦洗洗,缝缝补补,为下次的活动做准备。 一身白执事装扮的宋飞坐在桌子上,在用手机查阅着各种信息。 何大进……何大进……查遍搜索网站,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这到底是谁,怎么就能一点信息都没有。 “嘿!小飞飞。” 宋飞偏头一瞧,见是自家社长,急忙问:“有我爷爷的消息了?” “没有,不过我查到何大进这人住哪了。”白薇个头比他矮一大截,就算宋飞是坐在桌子上,也就是平头,她没有卸妆,脸抹得很白,衣服也是白裙。 “快说。” “何大进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住在何家村,有三个儿女。只是最近啊,他也失踪了,跟你爷爷同一天失踪。而且我还查到一个很奇怪的线索,他失踪的路线,跟你爷爷失踪的路线,是一样的,而且都是在长生河附近发现了他们的小轿车和小三轮车。” 宋飞问:“还有其他线索吗?” 白薇说:“有,他们失踪的车辆旁边,还有一辆小电驴。但是那电驴没有牌照,所以不知道是谁的,也没有人来认领。” “那有没有人去报失踪案?” 白薇晃晃自己同样涂得雪白的手指,说:“没有。” 宋飞皱了皱眉:“难道我爷爷跟何大进真的是朋友,一起去了何家村……那何家村是什么地方?” “一个通水电却不通网,有点偏僻的小乡村。” 宋飞心里有底了,他忽然觉得他可以去一趟何家村,或许能找到爷爷的踪迹。他立刻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说:“我去找我爷爷。” 白薇抱拳:“副社长一路顺风,万事小心,祝你找到爷爷。” 宋飞抱拳:“社长有心了。”一会他问,“你今天cos谁呢?白衣白脸的,连手都抹白了。” “雪女啊,鬼魅吧。”说完她还大方地转了个圈,白裙飘飞,仙飘飘的。 她整个人都是白色的,宋飞只能看见她一对黑眸,亮如葡萄。 好看。 但现在不是沉迷于美色的时候,他得去找爷爷。 从社团离开的时候,宋飞突然觉得自己像葫芦娃。 葫芦娃找爷爷??? 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一点都不帅! 35.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宋金早上起来看了看唐三胖的吃播视频, 人气涨得还好, 毕竟没有吃播是顿顿吃素的,评论里全是觉得他惨兮兮的评论, 反而有种意外萌感。 这种效果他还算满意。 等看何大进的,简直是恶评如潮, 人气涨得也慢, 评论也多恶评, 甚至还有侦探家出来指出各种非第二天拍摄,乃是当天拍摄的bug。 比如收鱼篓的视频,侦探家说是当天放当天收的,因为挂树上的藤条颜色都没变。 比如捕蝉的, 说抓了一桶,实际上他往桶里放了沙子, 表面铺了一层金蝉而已。侦探家眼尖, 说蝉的腿上有细沙, 肯定是桶里有沙。 …… 诸如这种bug数不胜数, 一人挑刺, 下面的人也循迹去看, 发现果然是这样, 恶评就更多了, 完全没有什么人气可涨, 想黑红都做不到, 全是“毫无诚意的作品”“快滚吧”这样的评价。 这种评价实在太影响人气, 好比一件新产品上市, 差评太多,会直接影响顾客的购买欲。 宋金拧眉盯看,通常这种时候就该找人来演戏,压下这些不好的评价了。他偏头问正在做早饭的三胖,说:“我要是一口气注册二十个账号给自己好的评价,会不会被封杀?” 唐三胖说:“你人气不高的话,刷了评论也没人知道,但评论一定要真实点,别让人一眼就看出你是水军、五毛党。” 宋金又学了两个新词,说:“放心吧,我可不傻,不会封就行。” 唐三胖说:“你还不会注册账号吧,我来教你。” “我会,挺简单的,填填手机号码,发个验证码就行了,多简单。要不就去快捷注册,瞎编个邮箱就好。” “噢……金哥你真是个天才。” 宋金嗤笑:“这就是天才了?你对天才的定义可真简单。” 这当然是天才。唐三胖想,毕竟他以前很少接触网络,算起来也就这几天才深入了解,可宋金进步的速度犹如光速,让他惊叹。他想,再过一个星期吧,他就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唐三胖往锅里下了水煮面,盖上盖子就去看宋金注册账号。转眼间他已经注册了五个,每注册一个,都会在电脑文档里放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文档最底部的那个账号很眼熟。 【香香125】。 嗯?他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账号。 想了半会的唐三胖蓦地想起来了。 “看你吃饭真香,加油!” 第一个视频里,唯一让他加油的评论。 唐三胖犹如当头棒喝,心中滋味千回百转,如今的他每天都能有好几十条好评了,不会再因为一条好评而心胸澎湃,但第一条好评竟然是宋金披的马甲,他简直不知道是哭还是气还是笑,最后化作无声苦笑——金哥这只狐狸啊! “咚咚。” 半开的门被人礼貌地敲响,唐三胖往外看,笑了笑:“周兰,你怎么一早就来了。” 周兰提着个篮子,打了招呼进来,说:“我早上去了一趟市场,买了点草莓,给你们送过来。” 红艳艳的草莓卧在篮子里,既新鲜又漂亮,让人食欲大动。不过唐三胖看出问题来了,说:“这少说也得有五六斤吧。” 周兰有些提不动了,放在小木桌上才说:“是啊,其实我是……老看你吃米饭野菜,也不见你吃点水果,所以给你拿了点草莓。草莓好吃,又甜,不热气不寒凉,吃点这个吧。” 唐三胖恍然大悟,周兰这是看了他的吃播节目,所以才特地去买了草莓给他改善伙食的。他又羞又感动,说:“太破费了。” 周兰笑笑,让他好好吃,就走了。 注册好账号正努力压差评的宋金连头都没抬,说:“我打赌草莓一定不止五斤,起码有七斤。” 唐三胖好奇问:“为什么这么猜?她看了我的吃播,肯定知道我只吃五斤。” “因为周兰这小姑娘心细呀,她是给你买的草莓,但我和何大进也一块住,所以她绝对不会只买五斤,让我俩眼睁睁看着。”宋金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草莓,说,“而且这草莓个头大,一斤也没几个,所以至少也有七斤,不信你去秤秤。” 唐三胖轻轻叹息,说:“不用,我信。” 他提起篮子准备去洗洗,对食物的敏锐让他更加确信宋金的话——这草莓真的少说也有七斤。 宋金这人,有时候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他拎着篮子到了井边,打了水把草莓放桶里,撒了一把盐,准备泡泡。他坐在竹椅上等草莓泡好——这是何大进特地给他编的特大号椅子,专门给他在井边洗东西时坐的。 他正等着,忽然听见远处草丛有窸窣声响。他抬头往那边看,想了想唤声:“阿丑?阿丑你是不是又跑草丛里玩了?” 那边没有了动静,也不是阿丑。唐三胖没有多想,这里近山、多草,常有一些小动物出没,而且天气炎热,怕是蛇吧…… 唐三胖打了个冷噤,等洗好草莓,就立刻回屋里去了。 等他走了,草丛那才有人站起来,开始对着房屋拍照,不错过一个细节。 相机背后的双眼目光冷峻,是何八流平时做正事时惯有的目光。等将细节都拍好,他才收起相机。 他昨晚推敲了一晚,也没有判定出他们三个年轻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有一件事他很在意,这个唐三胖,胖得跟侯小左给他看监控录像时,出现的那个体型硕大的老人家太像了,无论是身形还是脸,都太像。还有一点就是,那老人家的小电驴,跟宋金的轿车和他爸的小三轮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 那是不是可以断定,三个人是一起消失的? 三个人…… 体型肥胖的贾胖,跟他爸长得一模一样的金大河,还有……元彬……似乎隐约有点像……宋金? 他的心头一颤,似乎又往奇怪的方向想了。 昨晚想的是他爸被人杀了,凶手是这三个年轻人。 今天他却觉得这三个年轻人像极了三个老人家。 他竟然疯了。 他竟然觉得——三个年轻人凑一块找爸爸\\爷爷! 事情真复杂,他还得再好好想想才行。 浑然不知已经被人监视的宋金终于把恶评给刷了下去,他伸伸懒腰,说:“做水军可真累啊。”他拿了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感慨,“真甜。” 最近他除了吃桃子就是吃沙梨李子,何大进果园里成熟的也就这三种水果,再好吃吃多了也腻。这会终于来了新鲜水果,吃得愉快极了。 唐三胖已经匀开了五斤,准备下午做吃播用。 宋金看看时间,估摸着何大进快要去开水渠引水了,这才放下电脑,抓了一把草莓扛着摄像机去果园拍素材。他从坡上走下来时,发现何五流的家门口有个鬼祟的人影往墙后躲。 他微微顿了顿,没有特意往那看,还哼起了小曲,等肩与房门平齐,他才用眼角瞥了那边一眼。 屋子前面没人。 可刚才明明有人。 如果现在有人,反而说明对方只是不经意一闪而过;但没有人却侧面说明那人是故意偷窥的。 证据不够,假设不能成立。但宋金心中警惕,还是留了个心思,如果下次再发现这种事,那就可以断定有人在偷窥他们了。 是何八流,还是何九姑? 目的是什么? 难道已经对他们有了什么怀疑? 宋金眉头微拧,脚步没有一分快也没有一分慢,让窥伺他的人完全察觉不到他已经心生警惕,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果园,宋金找到何大进,见他还在收拾杂草,说:“快去引水,晒死了啊。” 何大进瞧他一眼,说:“这么白,还是个男人吗,晒黑点吧,阳刚点。”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喜欢做包青天。”宋金走到树荫底下,想了会说,“刚才我好像发现有人在偷看我,这几天你也多留个心眼,观察观察有没人偷看你,要是有,我们可就要进入三级戒备了。” 何大进问:“谁要偷看我们?” “估计是你的小儿子或者是女儿。” “是八流吧,他从小就心细。”何大进瞧着他的胡子,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配上松松垮垮的乡下衣服,像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跟之前帅小伙的形象完全不同。 宋金说:“你什么时候去引水啊?” “等我忙完这块地先。” “多久?” “两个小时吧。” 宋金闻言就怒了:“何大进你个王八羔子!你……”他似乎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收住了嘴,说,“以后不能直接骂名字,万一真被人偷听了,就完蛋。” 何大进讥讽说:“那你可真要难受了,不能指名道姓骂人。” 宋金冷笑一声:“金大河你个王八羔子!” “……” 他有一万种骂人的办法,还差这一个名字?呵,年轻人,嫩得很。 …… 正午时分,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公安局的大门口,充满了正气。 局里也在忙,侯小左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又看起了监控录像。再一次调了监控录像看的他,还是没有太大的发现,宋金和何大进的失踪案过了半个月,案件已经可以宣告进入了死胡同。 局里的老前辈说了,这种像人间蒸发,没有一点线索的失踪案,十分罕见。 但他相信人绝对不会凭空消失,一定还有什么细节他没有留意到。 “一定是贼了,要是租客回来,我就难交代了。” “那怎么现在才来报警?” “昨天是交房租的日子,跟407房同楼层的租客过来交租金,顺嘴提的,说那天他生病在家,听见隔壁有动静,以为是邻居回来了,可从门缝里一瞧,根本不是那位姓唐的老大爷,是两个年轻人。他开始没在意,后来觉得不对劲,就跟我说了这事。” 报案的人就在隔壁,声音又大,侯小左偏头往那看,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房东继续说:“我去看了监控,搬东西走的确实是两个年轻人,但是他们两个来去从容,不带一点慌张的,我就以为是唐老大爷的亲戚,托他们拿东西。后来一想不对,唐老大爷没有亲戚啊,这么多年我都没见有谁来找过他。而且老大爷十几天没回来了,不对劲,不对劲。” 赵勇问:“这是闯空门了?” 侯小左挪了挪椅子凑近了些,问:“录像有带过来吗?” 房东连忙点头,说:“带来了。” “我们这边先备案,您把您知道的事情详细说一下。” 房东想了想又说:“我这算是报警了?要是唐老先生回来了,不是盗窃什么的,能不能别说是我报的警啊?我怕惹麻烦。”他迟疑了会才说,“因为从录像看,有个年轻人跟唐老先生长得还有点像,我怕真是他亲戚。” “您放心吧,报案人的信息我们会保密的。” “这就好。” 送走报案人,赵勇记录好了,就拿录像去看。 侯小左继续看案件信息,不等他看个五分钟,赵勇就跑了出来,一拍他的肩头,说:“老弟,有情况!” 被猛拍一巴掌的侯小左肩头都被拍疼了,他问:“什么情况?” “你猜去搬东西的那两个年轻人是谁?元彬和贾胖!” 侯小左一顿,他们?不知怎的,他猛地想起那天去宋家,看见的一排照片来,可算是让他想起元彬像谁了,像年轻时的宋金啊! 金大河像何大进,贾胖像唐三胖,元彬像宋金。 嗯?什么情况? 无论是宋家人还是何家人,都没有提过金大河和元彬的存在,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偏偏跟几位老人家又长得那样相像。 他问:“有唐三胖的资料吗?” “还没,不过房东给了证件号,我现在去查查。”赵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进入后台查询信息,这一查,倒吸一口冷气,“这巧合的!” 侯小左一看,也愣了愣。 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河边小电驴的主人,那位体型十分庞大的老大爷。 原来他就是唐三胖。 宋金、何大进和唐三胖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个人,怎么突然就凑在一块了?在他们查询的线索里,这三人过往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 侯小左皱眉想了想,说:“我去查查唐三胖的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那元彬和贾胖搬东西的事怎么办?”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去唐三胖的出租屋看看,等我回来,再去何家村。你把监控里宋金三人消失的时间线再整理一下。” “好嘞。” 侯小左戴上警帽和证件,赶往出租屋。 他总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就差一个突破点,希望能在唐三胖这条线索下找到答案,解开他们三人失踪的谜底,还有,解开何家村那三个年轻人的来历。 36.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周兰看了唐三胖的新视频, 见他一口气把草莓吃完, 既喜又忧。喜的是他终于能换口味了, 看起来吃得很开心;忧的是他实在是吃得太多, 恐怕又要胖好几斤。 但她想, 唐三胖的体型大概限制了他的工作能力, 如果不做吃播的话, 恐怕没有更合适的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钱。 没有钱,还谈什么生活,谈什么梦想。 周兰再三纠结下, 还是提了一篮子猕猴桃带去,再一次登门。 今天只有唐三胖在家, 宋金抓着何大进去拍摘野果的视频去了。唐三胖见了周兰很开心, 给她泡了壶茶, 想着还是第一次邀她进来坐, 倒有些不好意思, 说:“我们三个大男人, 住了那么久也没收拾好这屋子,连间喝茶的房间都没收拾出来,吃饭泡茶都在这大厅里。” 周兰不在意, 环视一圈大厅, 说:“挺好的, 又高又宽敞, 还通风。这天井蛮好的, 光照明亮。” “你这么夸,让金哥听见,他肯定更不乐意去整个新房间了。” 周兰笑笑,又将猕猴桃给他,说:“放了好几天,可算是软熟了,买的时候硬得跟石头子似的。” 唐三胖摆手说:“你怎么又破费了,草莓和猕猴桃贵着呢。” “不贵,水果对身体好。”周兰欲言又止,还是说,“其实一口气吃那么多对身体不好……胖哥没有其他法子赚钱了么?” 唐三胖说:“没有。” 如果是以前能有,现在身份不方便,就没了。 周兰轻轻叹息,阻人钱财,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不好再提这个,说:“那天在医院的时候,我听见你叫一个人的名字了……秀秀?” 唐三胖顿觉尴尬:“啊……我怎么叫出名字来了……” 周兰略不经意地问:“秀秀是谁?” 唐三胖更窘迫了,周兰已经明了,笑笑说:“是胖哥喜欢的人吧。”她说,“不问了不问了,看你尴尬的。” “她是我喜欢的姑娘。”唐三胖默了一会,神情十分平静,“只是她已经嫁人了,还有了女儿。” 周兰心头微顿,平静的神情却很温柔,贾胖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低声:“胖哥是在她结婚前喜欢她的吧?” 看起来他是一个道德感十分强烈的人,如果对方已经结婚生女,他大概不会这样喜欢。那应该是在这之前喜欢的,才那样强烈。 唐三胖点头说:“嗯。” “那胖哥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喜欢她?” 唐三胖一笑,说:“她可漂亮了,人好看又是个文化人,我这么胖……怎么可能。” 周兰明了,贾胖这是自卑,所以没能将自己的喜欢说出口,她又问:“那秀秀知道你喜欢她吗?” 唐三胖摇头:“不知道,她大概连我这个人都不知道吧……我从来没跟她说过话。” 只是远远地看着,奉若女神,宛如月光,一辈子就这么远远看着。 周兰轻轻叹息,连话都没有说过,默默喜欢了那么久,就连在昏迷中,叫的都是她的名字,始终记挂在心底,不曾忘记。 他真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周兰说:“胖哥,你很好,比很多人都要好。” 无需自卑,因为他真的很好,又体贴又温柔。 唐三胖只当这是客气的场面话,挠头笑笑:“你也挺好的,周兰妹子。” 周兰微微低了低眉眼,起身说:“我该回去了。” 唐三胖送她出去,送到小山坡才停步。回来的时候他瞧着路两旁有淡紫色的小雏菊,就摘了几支,回到家找了个瓶子插上,放到饭桌上。 他没有忘记,有观众说让他在桌上放点花花草草,增加仪式感,也增添了点景色,不至于在他吃饭时看着那样单调。 他始终记得别人对他的好。 甚至还记得五十年前,秀秀在的歌舞团下乡表演,结束时大家拍合影。他看着那么多的人,知道自己挤不进去,就默默坐在一旁。 忽然那个姑娘看见了自己,说:“你也一起呀。” 他愣了神。 平生第一次有了勇气,不惧肥硕的自己出现在镜头下,挤进人堆里,拍下了那张大合影。 秀秀在前面,他在最后头,遥不可及的距离,但他知道这是自己离她最近的一次。 他始终留意着她的消息,歌舞团去了哪里,他就跟过去,默默看着在台上的她。 过了几年,她结婚了。 然而她过得并不好,命苦,丈夫没几年就过世了,自己带着孩子生活。哪怕再辛苦,她也从来不求人。他知道有人给她说媒,但不能带上孩子,于是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媒人。 好不容易孩子长大了,上了高中,却在一次踏浪中,去救溺水的孩子死了。 唐三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月后。他赶到秀秀在的城市,远远看着她,想过去,又不敢。 失孤的秀秀苍老憔悴,哪怕过了一个月,眼里依然常有泪水。 那时候的他,多想走过去,让她坚强起来,让她不要哭。 可是他不敢。 当年她那一声“你也一起呀”,让他心里充满了勇气,自那天以后,他就不再去顾及别人嘲讽的眼光,学习、上进,在工作上付出的努力渐渐覆盖了嘲讽的声音。 那年的他,得到了新生。给予他新生的人,是秀秀。 但在秀秀面前,他始终是自卑的。那样好的姑娘,他配不上她。 又过了一个月,秀秀活过来了。 因为她捡到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叫葛兰兰。 手机来了讯息,将唐三胖从遥远的记忆中拽了出来。他低头看手机,是葛兰兰来的信息。 “唐叔叔,我妈现在恢复得很好,钱我会尽快还给您,大概……需要很久,但钱我一定会还的,再一次感谢您!” 唐三胖看见“恢复得很好”这话,就已经很开心。开心得都不知道窗外,有人正往这窥探,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人在何八流看来,怎么看都是个简单的人,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何八流这样想着,收回视线,但还是没有放松对他们三人的警惕和观察。 …… 晚上吃饭,宋金又把何大进的视频看了一遍,这几天他注册了二十多个小号给何大进刷好评,之前没小号刷好评还好,也就寥寥几个质疑的声音,结果好评一出来,突然就多了更多恶评了,简直是成了一个打假小团队。 能黑红倒还好,关键是只剩“黑”,不见“红”。 “废了。”宋金不痛快说,“‘逍遥客’这个账号彻底废了。” 何大进说:“咋废了?” 宋金不耐烦地给他甩手机,说:“你自己看。” 何大进只管被拍,还没看过自己拍的视频,他总觉得羞耻,就没敢看。这会听他说废了,以为自己教编织竹具、教上树摘果、教桃园除草教的不好,立刻接过来看。 这一看,却发现自己展示的教学被掐得只剩下几十秒,镜头基本一闪而过,根本看不清任何教程。 他愣住了,试着滑动屏幕,翻看前后视频,都是只有几十秒的教程,有些甚至才几秒。他叨叨仔细的过程,被掐得一干二净。 宋金见他脸都僵了,说:“看,是废了吧,差评也太多了,一定是因为你长得……” “宋金。”何大进咬牙盯他,“你这个王八蛋。” 宋金瞪眼:“你怎么骂人?还有,说好了不许骂真名的,你想暴丨露身份啊?” 何大进把手机朝他砸去,好在宋金身手了得,竟然接住了。现在手机在宋金眼里可是宝贝疙瘩,人机一体了,被他这么一扔,差点没揍他,说:“看着点!” “呵!你还有脸大声说话,当初拍视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说这视频能教人,传承文化什么的,结果呢?你看看你拍的什么东西,你就不能不骗人?” 宋金这才知道他在意什么,冷哼说:“谁要看你的手艺,谁要看你教这些?你想教人,去电视台拍纪录片啊。” 何大进气得胸口都疼了,“好啊,原来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骗我,根本没有诚心做这些。” 亏他每晚都很紧张地想一遍,明天拍的视频要说些什么,才能够不误导观众。每晚都想,都想得有些失眠了。 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宋金根本没有录下这些,只是为了骗他拍视频。 何大进又急又气,连午饭都不吃了,要不是他还有点良心,真想踹翻这铁锅,大家一拍两散。他说:“视频我不会再拍了,这屋子我也不会再住了!散伙吧。” 宋金一顿,终于说:“不就是剪了你的那段视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何大进怒声说:“对!只有你会为了大局着想,但是你在布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没有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你哪来的大局?宋金,我以为我们三个也算是兄弟了,没想到你根本没当我们是兄弟,只是过路人,踏脚石,一个棋子。我去你妈的大局,自私自利的王八犊子!” “……”宋金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等何大进走了,他才反应过来他还没骂回去。他怒踹一脚柴火,“我是为了自己吗,我是为了大家的生计!” 始终没有说话的唐三胖觉得刚才何大进的话也是在骂自己,毕竟宋金说要剪辑的时候,是他先动的手,却也一起隐瞒了何大进。他说:“金哥,这事我们做错了。” 宋金瞪眼,说:“哪里做错了?” “我们不该瞒着大进哥,他有权知道这些。大进哥这人实在,如果不是为了教授传统工艺,他不会露面的。” “那我们不骗他,他怎么会拍?” “那就不拍了,总会有其他办法赚钱的。而且金哥你说了,你有法子赚钱,不一定是要通过拍视频。但你觉得新奇好玩,所以走了这条路。你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自己想做,所以做了。”唐三胖默了片刻又说,“金哥是个自私的人,这点我和大进哥一直都知道,但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自私。因为觉得自己做得对,所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但我们三个人是一起的,不是吗?” 宋金没想到唐三胖也来教训自己,他愤然起身,说:“我没有错!” 他是为了大局,为了大家,要赚钱就必然要付出些什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何大进这么在意视频被剪,他剪掉的都是没有用的东西,谁要看你织篮子,爬树,杀鱼?这些都是虚的,不被如今的快餐文化所接受的。 那要了来做什么? 没有用的东西,就该扔掉啊。取其精华,做更好的视频不是很好吗? 坐在半坡草堆里的宋金越想越不明白。 自私?他自私?他做的事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大家…… 像是突然踢到了一块石头,宋金的思绪也停了下来。 为了大家,大家却并不开心。那到底是不是对的……似乎不是。 钱赚到了,人心也散了。 宋金蓦然想到了亲人。 虽然宋家有钱,但人心是不齐的,这点他知道。然而他没有想过为什么不齐,为什么他对儿子那么好,什么都为他们铺路,他们却不领情,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像耗子见了猫,能躲就躲。 他以为是自己太过威严,如今一想,好像并不是。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 宋金叹了一口气,他重回年轻时代,可不是来为了这些事操心反省的吧。 “咝咝……” 草丛有声,像是有人。宋金回过神来,一个箭步往那走,但那人速度极快,转眼就跑远了。 宋金冷笑一声,身手倒是好,到底是哪家的狗崽子,又来窥视。 “阿嚏!”宋金鼻子突然一痒,打了个喷嚏。大夏天的,哪里刮来的一阵阴风,算了,回去吧,反正以何大进的脾气,肯定是去果园待了,今晚肯定不会回来。 他揉揉鼻子进了屋,不一会那藏起来的身影就出现了。宋飞探出个脑袋,瞧着那走远的背影,对比资料来看,那么高的个头,不是金大河就是元彬。不过金大河很瘦,这人并不瘦,那看起来就是元彬了。就是离得远,没看见脸,不知道长得帅不帅,敢取名叫元彬。 元彬……哼,这人倒是自恋,他长得能有元彬那么帅吗?真自大,熊爸妈给取的名字吧。 “阿嚏!” 嗯?哪里刮来的妖风,这么冷! 37.第 37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宋金倒不怕, 就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恶心这种感觉, 忍忍就过去了。他捋起袖子,问:“怎么杀?我来。” 唐三胖急忙让出“主厨”位置, 说:“杀鱼很简单的,抓住鱼, 开肚,把内脏和鱼鳃拔干净就行了。我去买菜,鱼行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行。”宋金接过刀,朝桶里看了一眼,尾巴摆得真精神。他伸手抓住那条稍微小点的, 刚抓住, 忽然桶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滑过,他吓得蹦了起来,嘶声, “桶里有蛇!!!” 唐三胖差点没被他吓死,回过神来说:“是泥鳅,泥鳅,大进哥说了里头有条泥鳅。” “他妈的何大进, 不早说。” “大进哥一早就说了。”唐三胖看着被吓蠢三秒的宋金, 于心不忍, 说, “要不花点钱找村民帮我们杀鱼吧, 估计五块钱就够了。” “滚蛋,五块钱也是钱。”深知第一桶金来之不易的宋金又一次探手,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鱼,迅速捞出往地上甩。 鱼被重摔,有点晕,蹦跶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宋金抓住鱼头,比划了一下,说:“要不先一刀把头砍下来?” “……金哥你下得去手就下吧。” 宋金又拿刀比划了半天,鱼眼还瞪着,鱼嘴巴还在呼吸,不行,他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下手。 唐三胖在旁边怂恿说:“金哥你加油啊,一刀,就一刀。” 宋金盯着这鱼,狠下心来,手起刀落。谁想刀钝,位置也歪了,一刀下去鱼头没断,只劈了三分之一。鱼眼瞪得更大,鱼嘴巴也张得更大,这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直视。 刀“咣当”落下,宋金一脸丧气,说:“我败了。” 高手跟鱼过招,败给一条鱼。 奇耻大辱。 “噗嗤。” 背后传来清脆笑声,两人朝后面看去,看见了一个姑娘。宋金认了认那人,是个姑娘,昨晚来这里叫他们去参加茶会的姑娘。 周兰本来是想给他们送点包子,没想到刚到这就听见宋金在跟人说话,严肃无比,立刻收住了腿,打算等等。没想到一会才听见他们是在讨论杀鱼的事,这才过来。一靠近就听见宋金说“我败了”,不由被逗乐。 周兰今年25岁,她也跟戴长青一样,属于那种背着电脑就能去世界各地赚钱的人。她毕业后的这三年,每年夏天都会抽空来何家村住三个月避暑,顺便找找灵感。 她的年华正当好,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性格也好,又能自己赚钱,追求她的人可以排两条街。但周兰没有心动过,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没眼缘”。 宋金身材匀称,高有一米八,面庞白净双眼有神,谈吐绅士,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这人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也不张扬,气质十分沉稳。但杀鱼时却有一股反差萌,让人忍俊不禁。 被鱼打败了的宋金立刻恢复了良好状态,站起身跟她打了招呼。周兰小步走过来,笑问:“你们不会杀鱼呀?” 两人摇头,宋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会?” 周兰笑笑点头。 宋金简直像是找到了救兵,说:“能帮忙杀个鱼吗?” “能呀。” 周兰做得一手好菜,杀鱼这种根本就是小事。她摁住鱼,先刮了鱼鳞,随后刀身划过鱼肚,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收拾干净了,转眼又去收拾第二条鱼。 唐三胖看了一会小声对宋金说:“等会别让她留下来吃饭,我们连碗都没有。” 宋金想到三人用的小破铁锅,就算失了礼数,也不能留她下来吃饭,说:“你进去挑一些好看的桃子,等会让她带回去。” 唐三胖也觉得这样才说得过去,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白沾鱼腥。 周兰杀了两条鱼,发现还有一条泥鳅,抬头说:“我不会杀泥鳅,一般都是让老板直接杀干净。嗯?胖哥呢?” “他进屋了。”宋金蹲身打了一桶水提上来,说,“先把手洗干净,剩下的我来收拾。如果不是你,今晚我们连鱼都吃不上了。” 周兰笑了笑,说:“你们男的一般都不做菜,不会杀鱼很正常。” “有个会的,但他手受伤了。” “伤得重吗?我那有药。” “已经敷了药,没什么事。”宋金倒水给她洗干净手,就去收拾鱼,把鱼鳞和内脏都冲进沟里,一会就弄干净了。 周兰见他做事井井有条,比一般同龄人都要老道。她顺口问:“你们三个感情一定很好吧,能放下大城市的生活结伴来这里,也是我们道友里的头一回了。” 宋金皱眉问:“头一回?难道戴长青和颜久不是结伴来的?” “当然不是,长青哥跟他不是朋友,说起来,甚至连十句话都没说过吧,阿久跟谁都没说过十句话。” 这倒让宋金意外了,他问:“那颜久偷东西,为什么戴长青要跟他大哥似的赔钱?” 周兰顿了顿,说:“阿久偷你们东西了?” “偷了我们的鱼。” 周兰细眉一拧,说:“长青哥又做这种事,他不该帮他的,不然怎么能把他逼回家里去。”她见宋金看着自己,明显是对自己说的事感兴趣,就继续说,“阿久今年才十八岁,高考失利后就没再念书了,在社会晃荡。好像是打工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受了很大打击,就跑到了何家村来。开始身上还有点钱,但没有收入,钱很快就用完了。” 宋金恍然大悟,难怪采野菜能看见他,还来偷鱼。他说:“你说得对,戴长青是不该帮他,这种孩子就是仗着有人帮他,才肆无忌惮挥霍别人的好意。他的家人不管吗?” “家里人来过的,但阿久一听见他们来了就躲。”周兰说,“他这是心理疾病,得治,但他爸坚持认为就是矫情,让他吃点苦就没事了,以后想通了会重新回到社会。” 宋金也听过什么一堆心理疾病的事,但他不信,心又不是生物,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心病都是能治的,有病就是闲的。 如果这个时候宋金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兰对他的印象只怕会立刻发生变化。 三观不合,是不能做朋友的。 但作为生意人的宋金习惯了不将心里话说出来,周兰也没想他会那样想,继续闲聊了其他的事,感觉十分轻快。 周兰说:“你们会做饭吗?” 宋金听出言外之意,这是要一条龙服务,把晚饭也给做了。他立刻说:“会,三胖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周兰有些意外,说:“他不会杀鱼,做菜却好吃?” “他讨厌滑不溜丢的东西。”宋金也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逻辑,不会杀鱼做菜就不能好吃了?杀鱼也是厨艺的一种表现?他没多想,听见三胖的脚步声正往这过来,说,“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周兰也没打算留下来吃饭,她已经吃过饭了,饭后散步,才往这边走。不过作为一种礼节,他没留自己,反而有种赶人的意思,也让周兰意外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懂礼数的人,怎么会暗暗赶人走? 周兰多看他几眼,发现他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又没有换衣服。一个打算隐居的人,却不带衣服。是真忘记了行李,还是……根本没有? 穷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不敢留她吃饭? 女孩子心思细腻,不到十秒,她的脑子已经转过了好几个猜测。 宋金送她到长满杂草的院子就收住了腿,唐三胖这时候过来了,还在门槛那就叫她名字,用叶子包了一包的桃子小跑过来,笑说:“我们早上摘了点桃子,卖相不好,但挺甜的,你拿回去吃吧。” 周兰客气道谢,要接过来,但唐三胖瞧见夜色已黑,村里又没路灯,她的手电光火太弱,路都照不清,就说:“我来拿着桃子吧,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的手电筒也该充电了,夏天蛇多,路上还可能跳出几只青蛙来,万一踩到它们,你怕它们也怕。” “胖哥你想得真周到。”连青蛙都想到了,还怕她踩了它们。周兰抬眉看他,是个大胖墩,长得像尊弥勒佛,面相很慈善,有一张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人是好人的脸。 她这才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唐三胖张口就要说,又赶紧改口,说:“我叫贾胖,又高又瘦的那个叫金大河,刚跟我一块杀鱼的叫元彬。” 骗人真累。 周兰笑笑:“他长得倒真像元彬,挺帅的。”她还想说他的名字也很有趣,但怕伤了他的自尊,就没吭声,毕竟他是真胖,不是“假”胖。 唐三胖送周兰回去了,宋金不等两人身影完全,就跑回屋里去,熬他的鱼汤。 何大进已经生好了柴火,水是去后山接的山泉水,路不好走,桶又破,只接了半桶。他见宋金进来,说:“今晚没云,有月亮,估计明天是个好天气,你下井把井给洗了吧,就不用去接泉水了。” “我去?”宋金说,“你比我还高半个拳头。” 何大进什么也没说,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 宋金闭上了抗议的嘴,一会又说:“我想进城买衣服。” “行啊,等天快亮的时候去看看有没有鱼,有的话就去农贸市场卖鱼,顺便买衣服。” “成!” “咚咚。” 门外敲门声刚起,宋金就说:“三胖这家伙敲什么门啊……” 他起身去开门,门缝还没完全打开,就看见门口站的不是三胖,而是房东苗大翠和何五流。 苗大翠见门缝一开,就伸手推门,一见宋金就扯开了大嗓门,说:“白天偷桃子的事还没算呢。” 宋金下意识掐了掐裤兜里的三百块钱,总觉得这钱转眼又要被别人打劫走——果然来路不正的钱拿着心虚。 何五流说:“白天来警察的事你们也知道吧?我爸确实是失踪了。”说完他就听见屋里头有人冷哼一声,竟然十分像他爸。他急忙探头,没瞧见他爸,只看见了个年轻男人,他记得这人叫金大河。 38.第 38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 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 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 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 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 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 虫鸣激烈, 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 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但太假了, 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 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 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连日来又下雨,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 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 脸上、胳膊, 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 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 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 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 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唐三胖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说:“真贱。” ——人呐,就是这么贱贱地活下去的。 39.第 39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二章 “血压?” “正常。” “心率?” “正常。” “……” 唐三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耳边不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像是被送到了医院。 他应该再跑远一点, 否则就不会被人发现, 还跑来救自己。 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可千万不要有事, 不然他就真的要后悔死了。 他微微睁开眼, 想去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也在医院, 这一睁眼, 就听见护士的声音:“医生, 病人醒了!” 不一会, 他的眼皮就被一只手拨开,刺眼的光芒照来, 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伙子动动手指, 动动脚。” 嗯?小伙子?唐三胖看着这个医生,也不过五十吧, 竟然叫他小伙子, 他有这么不显老吗。 唐三胖很配合地动动手动动脚。 医生看看他又看看仪器上的数值,松了一口气,说:“你先躺着, 呛了那么多的水,醒过来不容易啊。” “医生……”唐三胖一说话耳朵就嗡嗡直叫,叫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真像是个年轻小伙, “那两个人呢……” “他们也被送来了医院, 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 一会我去看看。” 唐三胖稍微安心了点, 自己先溺水的,他们应该不会比他的情况严重。 被送进普通病房观察的唐三胖等了会,就有护士进来收拾隔壁两张床,片刻有人被推了进来,不过是两个年轻人,不是救他的那两个人。 “护士,我没事,你瞧我说话这么大声,像是有事的人吗?你让我回去,晚了桃子就不新鲜了。”何大进记挂着被他撇在半路的桃子,根本不愿意待。 护士一脸严肃说:“你现在情况刚稳定下来,哪都不许去,就在这待着,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才能走。” 何大进急了,说:“桃子要不新鲜了!” 护士见他总说着桃子桃子,被逗乐了,说:“那也不许。”她见何大进穿的衣服破旧,转念一想,安慰说,“你是见义勇为,在医院不用自己出钱,别着急。” “什么?”何大进懵了神,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羞红了脸,“我有钱!” “是是是。”护士不好再跟他争执下去,吊上点滴叮嘱他们换上病人衣服,就出去了。 宽敞的病房只有他们三个人,没人换衣服,也没人说话,大半夜的病房里安静极了。 不一会打算睡一觉的唐三胖见三号病床的人要拔针管,急忙说:“小伙子,不就是桃子吗,明天再送吧,身体要紧,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啊。不要像我,七老八十了一身病。” 卧在中间病床的宋金竖起耳朵直瞧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胖子,顿觉好笑:“你也没比他大几岁吧,喊他小伙子?还七老八十?你这人真奇怪。” 唐三胖说:“为什么不能?我都七十二了,你也得喊我爷爷的。” 宋金轻笑一声:“我今年也七十二,正月出生,你能比我大?” 何大进一会瞧瞧这个,一会瞧瞧那个,分明都是小年轻,说什么七十二岁。真正七十二岁的人是他才对。 唐三胖刚刚苏醒,耳朵还在叫,心里闹得慌。他穿上鞋子拿着吊瓶去厕所,等他上了厕所就去问问护士刚救他的那俩人怎么样了。 他走进厕所,裤子还没脱,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一样。 他皱了皱眉,倒退一步偏头一瞧,镜子里赫然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咚——” 吊瓶猛地从手里滚落。 “啊——” 唐三胖大声叫了起来,这根本不是他!不是他!不对,是他,但却是五十年前风华正茂的他! 不变的依旧是胖,他认得出来! 唐三胖的惊叫声把宋金和何大进惊动了,两人以为那胖子出了事,连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人还没扶起来,他们倒是看见了镜子里的人。 “啊——” 三人尖声惊叫,腿一软,瘫在了一块,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子里的人。 见鬼了! 见鬼了!! 镜子里的人,全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没一个老头! 什么七十二,顶多二十二!他们变成了年轻人! 何大进哆哆嗦嗦站起身擦擦镜子,依旧是一张年轻的脸。宋金也站了起来,装了一勺水看了看,往何大进脸上泼。 何大进愣了愣,恼怒道:“你泼我干什么!” “这是真的?”宋金愕然回神,“我变年轻了。” 还瘫在地上的唐三胖说:“我也是。” “我也是。”何大进捋了一把脑袋,竟然还有头发,不秃了,心里莫名得到了一点安慰。 不对,呸,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等会。”宋金盯着唐三胖浑圆的大肚子,问,“你就是今晚跳河的那个人?” “是……你是救我的人?” 宋金怒道:“我是被你这死胖子拖进河里的!” 何大进已经不想去理会这些了,他蹲在地上抱头说:“完了,这可怎么回家,我的园子……” 唐三胖也一脸无可依恋,说:“我想死啊……” 宋金冷笑一声:“回什么家,死什么死,你们这些蠢货,我们重回青春时代,这是老天在嘉奖我们。我们应该把握好机会,利用自己对未来世界的把握,趁机赚大钱才是。走走走,赶紧去买彩票,买房产!” 他的一番宏伟计划还没说完,突然听见熟悉的手机闹铃声响起。他愣了愣,探头一瞧,就见自己的手机在桌上屏幕大亮。他愣了愣,再仔细瞧这病房。 led灯、现代仪器,还有墙上的液晶电视。 “不——”宋金一脚踹门,也蹲地抱头,“这他妈的是2018年啊!” 他以为是回到了五十年前,成为了先知,可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何大进说:“2018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宋金骂道,“你身份证能用?户口本能用?银行卡能刷?” 何大进立刻摇头三连发,唐三胖意识到情况不妙,脸色大变,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跑啊,要是警察来调查见义勇为的事,搞不好我们就从英雄变黑户了。” 唐三胖正色说:“我们可以说我们失忆了。” 宋金差点没踹他一脚,骂道:“狗血的电视剧少看点!” &&&&& 三人鬼鬼祟祟地从医院里逃了出来,狼狈至极,连手机都不敢拿,宋金心里很不痛快。 何大进和唐三胖跟着他,问:“我们现在去哪?” “先回河边吧,我的银行卡在车上,至少有钱才能活下去。”宋金一会又说,“我刚才分析了一下,我们突然变成年轻人,一定有什么偶然的因素。” 唐三胖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那条河有神力?要不我们再去淹一次?” “……你闭嘴。”宋金一点都不想带上这两个队友,根本带不动! 何大进说:“我赞同先回河边。” 做了几十年老总,习惯别人跟随自己的宋金欣然说:“支持我是正确的。” 话落,何大进就说:“我桃子还在那,得想办法给我小舅子送去,做人不能不讲信用。” 宋金一顿,这都什么破队友,净想些不靠谱的事,对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等回到河边,他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医院离河边太远,三人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回长生河,到了河边都快凌晨了。唐三胖累得够呛,但宋金和何大进一点都不觉得累。 ——年轻真好啊。 两人暗暗感慨。 要不是会变黑户,他们倒乐意留在这个时候。 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纪,腰不酸腿不疼,吃嘛嘛香,多好。 可惜现实太残酷,就算原来的他们老得看不清,拿筷子还手抖,可还是得赶紧找到回到正常生活轨道的办法,不然家里要乱成一锅粥了。 40.第 40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因为现在没有电脑没有手机, 甚至连电视都没有, 与世隔绝啊。流行的东西一般过了三个月就不流行了。” 这话又戳在宋金的心窝子上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公司的构造和运作方式进行审查了, 他懒了, 只看大数据。公司每年的大数据都可以,除了在08年金融危机时,被海外子公司拖累了总盈利, 数据跌了些,这十年来,都是盈利的。 但盈利的趋势越发不明显,在大环境没有改变的情况下, 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公司的运作模式开始老化, 跟不上时代变化了? 宋金不得不将它们联系起来, 想找到公司盈利太过持平的问题。 去卖桃子的是何大进,宋金和唐三胖留在家里继续收拾。宋金把用大桶装的金蝉交给他, 说:“小心点, 别换小桶,上回就是用小桶,闷死了一桶蝉。这回换大桶, 氧气多, 空间大, 想死都难。” 何大进问:“给三胖留了没?” “留了。”宋金说, “你不吃了早饭再走?” “吃了就晚了。” 何大进踩着车准备去市场卖桃子,宋金和唐三胖回了家里。唐三胖坐门槛的石头墩上说:“一会我去湖里捞鱼篓。” 宋金的胃下意识抽了抽,说:“能换换别的吗?这两天我吃鱼都快吃出阴影来了,而且还从一个连鱼都不碰的人,变成了杀鱼高手。” 唐三胖笑了起来,说:“那不是挺好,以后回去杀鱼给你儿子们吃。” 宋金嗤笑一声:“他们乐意陪我吃顿饭就不错了。”他说,“我跟你去捞鱼,回来的路上摘点野菜。” 唐三胖说:“前两次来回的路上,我看见有蕨菜,不知道老不老,摘了试试。” “蕨菜我知道。”宋金为自己终于知道一种野生植物而感到欣慰,“绿色食品,酒店的菜谱上常见。” “大进哥没提蕨菜的事,他一定想不到这东西可以吃。” 城里人讲究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比如蕨菜、金蝉,都是乡下人不吃的。世事常颠倒,乡下人不屑的东西,城里人趋之若鹜;城里人习以为常的东西,乡下人又觉得遥不可及。 两人到了湖边拉鱼篓,提了八个,全是空的,只有几只米粒点大的虾在蹦蹦跳跳。 宋金一想,回想鱼篓的位置,知道又被人动了手脚,当即骂道:“他奶奶的,又是颜久那小子来偷鱼了吧。” 他提步就往颜久的家走,唐三胖怕他又揍人,赶紧跟了上去。 唐三胖以为颜久的胆子没那么大,但没想到才走到他租的屋子附近,他就闻到了鱼腥味。 宋金也闻到了,人到门前,一脚踹开这破烂不堪的门。 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正站在灶台前等鱼熟,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妙,拔腿就往后门跑。 但宋金身手矫健,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死死拽住,说:“你这小青年胆子挺大的啊,竟然还敢来我这偷鱼,上回挨的揍还不够是不是!” 头昏眼花的颜久这才发现这是上次给了他一耳光子的人,顿时更加惊吓,腿都瘫软在了地上,瞬间冒了哭腔:“我饿……” 要不是唐三胖提前抱住了宋金的腿,宋金真想踹颜久一脚,说:“饿你不会去干活啊,回去找你爹妈啊。有手有脚的躲在这里吃野菜偷别人东西,你觉得这有出息?有尊严?一年365天,你打算天天偷鱼?打算每天都这么挨饿?冬天来了怎么办?下一步是打算偷衣服吗?” 颜久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质问,每个问号都像一把刀,戳在他的心上,难受得几乎吐出来。他“哇”地一声痛哭,转眼就哭成了个泪人。 宋金都被他的的哭声哭懵了。 他最怕别人哭,也最恨别人哭。 “你他妈的……” 倒像是他在欺负一个少年! 颜久的哭声带着很深的绝望,像是世界都辜负了他,却又像是,他自己抛弃了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回去。 手无足措,站在世界面前,仰望它,充满了绝望。 唐三胖叹气,蹲身拍拍他的脑袋,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来来来,去我们家吃桃子,我给你做早饭。” 宋金生气了,说:“唐三胖,你是慈善家啊。” 唐三胖说:“金哥不要生气,我也会做早饭给你吃的。”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唐三胖见他还生气,又说:“我的那份给他吃,不许他吃你一口饭。” “……”重点依然不是这个!宋金冷笑,“随你的便,唐、三、藏。” 宋金的嘲讽技能唐三胖深有体会,知道他怒火难消,但他总不能看着这个孩子饿死在这。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锅里,清水加鱼,什么姜葱蒜都没有,腥得呛鼻。 这得是多饿,才会胡乱煮一锅,这鱼肚子都没扒干净吧。 可就算是这样都不回家去,也不去工作,那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唐三胖领了颜久回去,就去洗米,颜久都饿成这个样子了,估计单单是米饭他也会吃得很香。 宋金双手环胸,坐在大厅上挑着眉眼盯着一直低头的颜久,半晌开口:“为什么不回家?” 颜久怕他,张了张嘴连话都说不出来。稍稍抬眼,对上宋金如猎豹的视线,吓得又低下了头,连气都不敢大喘。 宋金拧眉瞧他,拿了一个昨天剩下的桃子,削起皮来。 一会削完皮,他朝颜久伸手,“嗯”了一声,没叫他吃,却明显是给他吃。 颜久颤颤抬手接过,动作开始还缓慢,等到了嘴边,似一个病恹恹的人突然似虎,只用了三口就把桃子吃了,要不是桃核太大,宋金估计他连核都要一起吞下去。 等唐三胖洗米回来,就看见宋金正削着桃子,但他面前只有皮,没有核,反而是颜久的面前全是核。他笑了笑,他就知道宋金嘴硬心软。刚才质问颜久的那些话,不也是都为他着想。 “金哥,你生下火。” “哦。” 原本厨房的灶台已经坍塌,他们又没有造灶台,所以就在宽敞的大堂里随便用石头叠了个炉子,平时做饭都在这。三张凳子一围,吃饭省事,连盛菜的盘子都不用。 唐三胖把铁锅架好后,就去洗蝉,回来用盐腌着,随后切姜片。 被盐腌制了会的蝉渗出水来,他把水倒掉,放竹篮里挂着晾干。 等饭好了,他把饭盛出来,洗干净锅,准备做菜。锅只有一个,做饭是它,做菜也是它。这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间。宋金说:“过两天再去买个煮饭的锅吧。” “好啊好啊。”唐三胖对购置厨房用具毫不吝啬,就算把手头的钱都用来买吃的和餐具,他都乐意。 宋金问:“这蝉最好吃的做法是油炸吧。” 唐三胖摇头:“我们得省点油钱,煸炒就挺好吃的,不用非得油炸。” 煸炒金蝉的做法很简单,将控干水分的蝉冷油下锅,等炒热了就放姜片,八成熟了放盐,再翻炒几下,就可以直接出锅了。 宋金见做法简单,但出锅的蝉颜色金黄,带着姜片的香气还有自身的肉香,看起来还不错。他夹了一筷子吃,虽然油少,但唐三胖翻炒得勤快,就连知了细小的腿都不焦,反而像吃饼干那样,很酥脆,又带着点焦香。 炒蝉时蝉的腹部会膨起,到了后面又会回缩,一口咬下去,不老,不烂,像吃嫩鸡腿肉那样的口感,十分舒服,配上丝丝姜味,一点也不腻人。 宋金说:“完了,我又能吃下三碗饭了,我的肚子啊。” 唐三胖笑笑,先盛了一碗饭给颜久。颜久接过饭就扒拉起来,等唐三胖找到筷子给他,他已经狼吞虎咽了半碗白米饭。他略一顿,说:“别吃这么快,饭还有很多,你也吃点菜吧。” 颜久没敢夹菜,还在吃白米饭。宋金意识到了什么,说:“你夹菜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吃菜!” 犹如无法抗拒的命令,颜久抖着手一夹,夹了蝉就呼啦呼啦吃饭,一只知了三口饭。 他吃完一碗饭,唐三胖又盛了一碗给他,吃到第三碗,他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此时宋金才刚吃完一碗,他见唐三胖没动筷子,问:“你不吃?” 唐三胖笑说:“我说了,我的那份给他吃。” 宋金盯着他,金蝉诱人,米饭诱人,那么爱吃爱喝的胖子,却能为了个陌生人忍住食欲。 他想起了跟颜久无亲无故却二话不说为他赔钱的戴长青了。 世界那么大,傻子可真多。 宋金哼了一声,不理他,继续吃饭。等他吃完,颜久还在吃,但速度已经慢如蜗牛。他说:“别吃了,你想撑死自己吗?” 颜久几乎每天都在挨饿,难得吃一顿饱饭,就想把胃的每个角落都塞满,这样又能抗好几天了吧。他一听见宋金开口,就赶紧放下碗筷,他实在很怕他。 宋金说:“说吧,你家住哪,爸妈去哪了,你怎么不回去?” 颜久欲言又止,胆怯地看了他好几眼,正打算当个哑巴,早就没有耐心的宋金突然大声:“说!” 颜久猛地一震,撑得太饱的胃也受了惊吓,差点吐了出来。 “我叫颜久。” 沉默寡言的少年,在豹子头宋金的面前,终于开始交代了。 宋金倒不怕,就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恶心这种感觉,忍忍就过去了。他捋起袖子,问:“怎么杀?我来。” 唐三胖急忙让出“主厨”位置,说:“杀鱼很简单的,抓住鱼,开肚,把内脏和鱼鳃拔干净就行了。我去买菜,鱼行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行。”宋金接过刀,朝桶里看了一眼,尾巴摆得真精神。他伸手抓住那条稍微小点的,刚抓住,忽然桶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滑过,他吓得蹦了起来,嘶声,“桶里有蛇!!!” 唐三胖差点没被他吓死,回过神来说:“是泥鳅,泥鳅,大进哥说了里头有条泥鳅。” “他妈的何大进,不早说。” “大进哥一早就说了。”唐三胖看着被吓蠢三秒的宋金,于心不忍,说,“要不花点钱找村民帮我们杀鱼吧,估计五块钱就够了。” “滚蛋,五块钱也是钱。”深知第一桶金来之不易的宋金又一次探手,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鱼,迅速捞出往地上甩。 鱼被重摔,有点晕,蹦跶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宋金抓住鱼头,比划了一下,说:“要不先一刀把头砍下来?” “……金哥你下得去手就下吧。” 宋金又拿刀比划了半天,鱼眼还瞪着,鱼嘴巴还在呼吸,不行,他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下手。 唐三胖在旁边怂恿说:“金哥你加油啊,一刀,就一刀。” 宋金盯着这鱼,狠下心来,手起刀落。谁想刀钝,位置也歪了,一刀下去鱼头没断,只劈了三分之一。鱼眼瞪得更大,鱼嘴巴也张得更大,这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直视。 刀“咣当”落下,宋金一脸丧气,说:“我败了。” 高手跟鱼过招,败给一条鱼。 奇耻大辱。 “噗嗤。” 背后传来清脆笑声,两人朝后面看去,看见了一个姑娘。宋金认了认那人,是个姑娘,昨晚来这里叫他们去参加茶会的姑娘。 41.第 41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何大进跑到水井那一瞧, 只见宋金蹲在井口旁, 手里拿着拴木桶的绳子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他生气说:“我和三胖在里面累死累活的,你竟然在这玩水。” 宋金偏头瞧他,说:“什么叫玩水?这桶轻飘飘的,老浮在水面上,根本下不去, 打不来水。” 何大进嘲讽一笑, 快步走了过去,抓了绳子提起桶,用力往下一放。那桶口边沿渗了水进去, 片刻就沉入井中。 宋金咋舌:“它欺负人啊。” “明明是你笨啊!”何大进问,“你到底是干啥的,这种事都不会。” 宋金捋了捋衬衫领角, 说:“大土豪啊, 所以我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 “大土豪?钱一定很多吧, 儿女也一定很多吧, 那你家里人怎么不报警找你?” 宋金吃瘪了, 何大进不提还好, 一提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对啊, 他三个儿子,就没一个人来找他?对他的失踪完全不在意? 没良心的崽子。 他不服气说:“那你儿子也没报警啊, 还有心情租房子给外人。” 何大进得意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在他舅家, 以前我干过这事。” 宋金不信, 他轻笑说:“那三天后再看。”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房子还得收拾。 井多年不用,岩壁长满了绿色苔藓,水暂时喝不了,得清洗干净井壁才能喝,但这水拿来洗房子擦拭家具足够干净了。 何大进对这个房子的构造和放置的东西了如指掌,先将能用的桌椅翻了出来,又在别的屋里找到一张木质大床。 杉树做的床虽然大,但材质轻柔,并不太沉。何大进四处拍拍,结实得很。唐三胖觉得新奇,问:“这都落这几年了?” “十年了。” “十年了还这么结实,以前的东西真好啊。” “亏得我把这房间封得好,不然早被老鼠抬走了。” 唐三胖不顾尘多,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经过他的体重认证后,称赞说:“挺好的,我们三个大男人睡也很结实。” “等等。”宋金说,“我要单独睡一张,我习惯了。” 何大进说:“你睡外头去,事多。习惯?你没媳妇啊。” “我媳妇早走了。”宋金不耐烦说,“有多的床没?没我自己去拼一张,不就是几块木板。” “你去呗。”何大进懒得伺候这个土豪,继续和唐三胖收拾床。 床虽然是木板拼的,但也用了十几枚钉子。何大进查看了一遍,说:“这钉子难拆,怕断在里头,但门小,这么搬搬不出去。” 唐三胖笑说:“那就把这收拾下,在这睡。” “那刚才收拾的屋子就没用了。” “有啊,不是放了桌椅吗,改天可以在那喝茶聊天。” “改天……”何大进说,“你打算长住啊?” “无所谓啊,就算我变回老头了,也能继续住的,到时候你不要涨租金就好,我穷。” 何大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了,唐三胖大概是个孤寡老人,所以才什么都能放得下,去跳河。他拍拍他宽厚的肩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寻死。” 唐三胖没说自己当时身患绝症的事,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大进哥。” 收拾了半天,扫出的尘都在外头堆了半天高。宋金去倒一桶碎瓦片灰尘时,瞧着门口被杂草侵占的院子,叹了一口气,这还得收拾多久才能收拾出个模样来。 这些杂草个个长得比人高,都能吃人了。 他回头对屋里喊:“何大进,你能不能去借两头羊或者牛来,把院子里的草给啃了啊?” 何大进边拍鸡毛掸子边出来,尘土飞扬,卷上了半空。他说:“你傻啊,吃了还得长,得连根拔起才行。 唐三胖说:“用除草剂可以吧?” “你有钱?” 唐三胖摇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那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宋金不吭声了,手头只有三十块钱的他们,怎么样才能解决三个大汉的胃? 难。 何大进下意识想抽烟,摸了摸腰,烟杆子不见了。他在衣角那擦擦手,有些窘迫,最后说:“去跟村里人买点米,然后我再去山上挖点野菜吧。” 宋金瞪直了眼,说:“吃野菜?这么惨?” “可不就是这么惨。”何大进掏了掏口袋,好在他抽烟,烟没了,但打火机还在,不然只能像牛那样生啃野菜了。 宋金抬头看向土屋背后的山,一眼就瞧见郁郁葱葱的竹林,漫山遍野,他说:“不能挖竹笋?” “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笋都老得不能吃了。”何大进又说,“我去找几根线,看看能不能套点什么小野鸡。” 唐三胖讶然:“这里还有野鸡?看来环境不错呀。” 何大进略有些自豪,说:“当然有,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有人见过野猪。不过我们没枪,见到野猪赶紧跑就对了。” 宋金皱眉,说:“为什么跑,野猪的獠牙也不可怕吧。” “可是它蛮横啊,跟野牛似的顶你,你怕不怕?”何大进不想再解释了,说,“你这人连一点常识都没!” “……我可是个博士!” “那禾苗什么时候插,稻子什么时候收?李子什么时候开花?桃子什么时候要剪枝?” 宋金被难住了。 何大进冷哼一笑:“死读书。” 说完他就拍着鸡毛掸子回屋里去了,回过神来的宋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又不是农业博士!” 他话音落下,何大进没搭话,倒是后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哇,新来的道友原来是个博士?” 唐三胖朝院子外看,只见是四五个青壮年,三男两女,怀里还各自抱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看样子确实是来找他们的。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快一步,微微笑着朝他们伸手,说:“我叫戴长青,我们都是从城里来何家村生活的外来客,俗称修仙。听说村里来了新道友,按照惯例,过来温居,以后互相照应。” 宋金看看跟在他后头的四个人,都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看起来确实像是从城里来的。唐三胖说:“你们好啊。我们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全是灰尘,不方便请你们进去喝茶,实在不好意思。” 戴长青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家既然来了这,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你们刚住进来肯定很忙,我们来打个招呼就走,改天再来好好做客。” 唐三胖乐呵说:“欢迎欢迎。” 旁人说:“那东西我们放这?” “东西?”宋金的眼亮了。 “对,都是一些吃的,温居嘛。” “吃的?”唐三胖的眼也亮了。 戴长青挑了个青草葱郁的地方,让大伙把东西放下,说:“我们也不多待了,等你们忙完,再好好聚聚,喝点小酒。” 唐三胖乐呵说:“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戴长青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事来,说,“在这村里像我们这样的,加上我一共有六个。还有一个没来,叫颜久,年纪还小,特怕人,也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们别见怪。” 宋金见他特地提起,倒觉得戴长青太懂人情世故,看似面面俱到,但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戴长青说完该说的,就领着众人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们要是有事就去哪哪找他们。 宋金和唐三胖客气礼貌地送远了他们,等瞧不见他们了,赶紧回来去看道友们带来的礼物。 东西共有五件,唐三胖打开一个,闻到了甜甜的米酒香味,一瞧是醪糟。再打开一个,是条新鲜的鱼。 茶叶、李子、葱油饼。 饼还是热的,估计是刚做好。唐三胖分成三份,自己叼了一份,拿了一份去给何大进。 宋金蹲在食物一旁翻了翻,没有米。吃惯了米饭的他只想要米,不过至少第一顿勉强算解决了。他想着,吃起了葱油饼。 咦,倒挺香。 在清理房间死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何大进听说有人来温居,一听是那些城里的小年轻们,说:“他们在村里不怎么出门,也不干活,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现在网络时代,有很多足不出户就能赚钱的活。”唐三胖说,“刚才有人送了条鱼给我们,大进哥,这里是不是有钓鱼的地方,我可以去钓鱼当菜。” “有啊,你沿着山脚往右边走,有个湖。”何大进不放心说,“你可千万别又跳河。” “不会的,你放心吧。”唐三胖说,“我可以去跟道友们借根鱼竿,要是钓了很多鱼,我就拿市场去卖,嘿嘿。” 何大进笑了一声:“城里集市到处都是鱼,谁要。” “这可不对,现在的人讲究天然食品,要是听说是乡下湖泊纯天然无污染的鱼,立马能高价卖掉。” 何大进吃惊了:“真的?” “对啊。” “那今晚我们去捞鱼,明天卖鱼去。” 这时宋金走了进来,听见他们要去卖鱼,说:“先声明,我可不去。” 何大进问:“那你要吃饭吗?” “吃啊。” “那你今晚老老实实跟我们去捕鱼,明天一起去卖鱼,否则别想吃饭。” 宋金顿了顿,想到自己一个堂堂集团大佬,却即将满手鱼腥味,不由一抖。 42.第 42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宋金心里已经算了一遍, 如果用三百块钱租了房子, 那还剩下两百多, 也不顶事, 还是得赶紧找活做才行。他问:“你那村里有什么可以赚钱的活干吗?” 何大进说:“哪有什么赚钱的活, 青壮年都跑外头干活了,进厂子的, 去工地的。留在村里的都是老头老太太, 还有毛没长齐的小孩。” “那我们怎么活下去。” 宋金皱起了眉头, 这会才看见何大进佝着背走路, 整个人看起来沧桑极了,他一巴掌拍在那弯得像拱桥的背。何大进吃痛, 骂道:“你打我?” “你现在是20岁的年轻人,别跟个老头似的走路。”宋金又看向那个胖子,正要一起教训, 发现那正啃着桃子的胖子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他胖得连脖子和腰都不见了。 圆得跟个田螺似的。 何大进摸摸自己的腰, 慢慢挺直,一点一点,总觉得有些神奇。弯了二十年的腰,竟然直了。 他本来就高,腰一挺直, 世界都矮了。 他轻轻叹息, 又摸摸自己的脑袋, 发质坚硬, 浓密无比。 年轻真好啊。 宋金见他挺直了腰,也不拍了。倒是何大进瞧见他一直昂首挺胸,雄赳赳的模样,问:“你七十岁的时候腰背也这么直?” “当然,含胸驼背最影响一个人的气质。” 何大进见他一个老头还谈气质,笑了一声:“牙都没了还气质。” 宋金下意识摸自己的牙,齐的,不是两排假牙。他舍不得这真实的质感,摸了一路。 年轻真好啊。 三人一路顶着轰隆隆的雷声,总算是在天亮的时候走到了何家村。 再年轻力壮,走这么久的路腿也酸了。唐三胖走得大汗淋漓,瞧见村口有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这屁股还没完全沉下去,就被何大进给拽开了,连声责怪说:“这是我们的镇村宝石。” 宋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堆封建糟粕的。” “有些事得信。”何大进无比珍惜地用袖子擦了擦石头,奉若神明。 宋金这才想起一件事来,说:“忘了自报家门啊,我叫宋金,宋朝的宋,金子的金。” “何大进,单人何,大人的大,进步的进。” “我叫唐三胖。”唐三胖说,“我刚出生就九斤六,我爷爷就给我取了这名字。”他说着忽然想起宋金的自我介绍来,说,“你跟大宋集团董事长同名同姓啊。” “你也知道大宋集团?” “嘿,我以前是他们集团的员工。” 宋金哼哼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何大进就插话说:“同名不同命!” “……你这老头,怎么老挤兑我?” “你也挤兑我,你还踹三胖,脾气不好的糟老头!” “你脾气顶呱呱的好!” 唐三胖见两个人又吵了起来,低头摸了摸他的肝,挺好的,不疼。 好像又能活很久了。 那是不是不用想着寻死了,能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 “好了好了,进村去。”何大进一甩手,不跟他吵了,糟老头! 宋金哼了一声,理了理他的白衬衫,腰背挺直,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朗小伙子。他又说:“记得不能用真名了,得用假名字,不然一查一个准。”他想了想,说,“我孙女跟我说过我长得像一个明星,我要用他的名字。” 唐三胖问:“叫什么?” “元彬。” 唐三胖打量了他一眼,还真有几分像,他点头:“是像。” 宋金说:“哟,你也知道元彬,你孙子告诉你的?” “我独居,没有娶媳妇也没有孩子。”唐三胖没继续说,转了话题,“那我叫……贾胖好了。” 何大进说:“我想不来,你们替我取个。” 宋金立刻说:“金大河金大河,好记通俗。” “还成。” 三人取好名字,才继续往何大进的家走。 何大进的家在山脚下,三人走进村里,一路都被狗盯着狂吠。 但也只是在屋门口对着他们叫,没有冲出来咬人,大多都只是带着警告和驱逐的意味。 宋金怕狗,吓得眼都不敢乱看,害怕跟狗对上眼,就被追个十万八千里。他紧紧跟在唐三胖身边,哪边有狗就往唐三胖另一边躲。 何大进回头瞧了他一眼,说:“胆小如鼠的老头。” 宋金怒:“就你话多。” “唉。” 两人听见唐三胖重重叹了一口气,问:“怎么了?” 唐三胖有些失落,说:“桃子吃完了。” “……” “……” …… 三人终于走到了何大进的家门口,天还早,但正是农历六月,农活很多,要割稻,要拔花生,都赶在一块了,大伙都起得很早。 苗大翠一早就起来喂猪喂鸡了,等她忙活完,才去喊她男人起床。何五流边找鞋边问:“爸回来了没?” “没,估摸是被你舅留下来喝小酒,在他那过夜了。” 何五流打了个哈欠,没继续问,以前也发生过这事。 “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收拾着床的苗大翠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说:“三个年轻小伙子。” 何五流说:“又是来找房子的吧,跟他们说没地儿租他们。” 苗大翠“啧”了一声:“有啊,背后那间土屋子,能换盐钱。” “爸不让。” “所以要先斩后奏,趁着爸不在,先把鸭子煮熟了。而且自从这房子盖好后,那屋子都十年没住人了,再不住人,老鼠能把它给搬了。”苗大翠心里乐着,急忙跑到外头,开了门就问,“有事吗?” 何大进见是大儿媳,说:“我们要租房子,你家后头那个破土屋子。” 他话音刚落,苗大翠就说:“行啊!” 何大进不高兴了,问:“你有权租啊?” “当然有。” 何大进更不高兴了,问:“你当家的?” 苗大翠见他就问些奇怪的话,也不提租房细节,满脸的不痛快,说:“你们是来租房子的还是来查我家户口本的啊?不租拉倒,滚边去。” 宋金赶紧拦住她要关上的门,不忘瞪何大进一眼,说:“小姑娘,我说……” “嗯?小姑娘?”换做是别人苗大翠就要拿扫帚赶人了,但偏说这话的是个唇红齿白的俊小伙,没法生气啊。倒是胖脸一红,乐呵说,“瞧你叫的,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宋金也尴尬得要撞墙,他急忙说:“我说大姐,我们是诚心来租房的,月租好说。” 唐三胖插话说:“价格要合理,条款要公道。” 苗大翠想了想,说:“行吧,我看你们也是读书人,不会乱拆房子,喏,这个数,一年。” 何大进见她伸出三根手指头,一拍腿,说:“好,三百,成交!” 苗大翠脸一拉,说:“什么三百,三千!” 何大进眼都直了,嚷道:“你昨天还说三百就租,今天就变三千了!做人不能这样啊,大翠!” “我昨天见过你?我说了三百?”苗大翠以为自己脑子糊涂了,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话跟他说过。她眉头一拧,说,“你咋知道我叫大翠?” 宋金正色解释说:“刚跟村里人打听房子,他们说的。” “哦……”苗大翠为难了好一会,说,“那就两千吧。” 何大进一口说:“三百!”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大儿媳有奸商的潜质? 一会何五流下来,听见几人在讨价还价,也懒得费口水,说:“五百五百,不能再低了。” 苗大翠气得直瞅他,说:“你闭嘴。” 何五流说:“你再说,等会爸回来,一包盐钱都别想得。” 这话就像是高手过招,点了命穴。苗大翠不讲价了,转眼变得直爽,问:“五百要不要?” 何大进生气了,头顶都要冒出烟来,不乐意,他不在这,大儿子和大儿媳这是造反啊。 唐三胖觉得这价钱可以了,毕竟租一年,五百一点也不贵。他看看宋金,宋金点点头,说:“成交。” 苗大翠以前也没租过房子,不知道租房的惯例是押一付一,又或者是押一付三,直接收了三人的五百块钱就美滋滋地领他们去了后头的土屋。 这间土屋是南方很常见的灰瓦泥墙屋子,中间一道大门,左右半米外有两面窗户,走进里面,还有个四方天井,左右又各有四间房。这间土屋左右是对称的,房屋构造也一样。 房子构造简约舒适,光线充足,但就是太破了。 三人推开门就迎来一波灰尘袭击,像女人的粉底扑哧扑哧往脸上拍了三层。脚踏地面,尘飞三尺,还有虫子大军迅速爬过。 抬头看去,瓦片有无数小裂缝小破洞,蜘蛛结网,虫蛹高挂。 恍若一间废弃已久的鬼屋。 何大进重回这里,瞬间想起跟媳妇白手起家,一砖一瓦盖房子的过往,感慨说:“真怀念啊。” 资深租房者唐三胖看看这坐北朝南的方位,还有瓦片泥墙,说:“这房子住起来一定冬暖夏凉。” 宋金板着脸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往外面走。 唐三胖问:“金哥你去哪?” “我要找那个胖女人退钱!这房子能他妈住人吗!” 骗子,都是骗子,房子卖他五十他都不要,那女人还好意思收他五百! 唐三胖说:“快要下雨了。” “吱——”宋金猛地停了下来。 43.第 43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唐三胖急忙跑外头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长得最茂盛,但夏天里也有,作为一种药用野草,在农村随处可见。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 当一件东西你要用时,就会发现它会隐身一样,怎么都找不着了。 冲进大雨里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都没瞧见艾草, 倒是看见坐在路边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树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 还以为唐三胖是来追自己的,身体一偏, 斗气说:“我可不回去, 再被何大进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大进哥受伤了。”唐三胖比划了一下,“削竹篾子, 手被柴刀划伤, 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顿:“伤得那么重?那怎么不去医……”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别说现在黑户的他们去不成,也没钱去。 “大进哥让我来找艾草,先把血给止了。” “那你还站这干嘛?走啊,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 见宋金已经钻草堆里找, 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讨厌总是爱发号施令不干活的宋金, 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的, 他对谁都一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不过这会对一向爱护形象却一头钻进草里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实宋金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而且说要走,也只是斗气,不是真的生气,肚量还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弯腰找草药,顺嘴问:“金哥你不是说走吗?怎么坐在路边发呆?” 宋金迟疑了会,才说:“村里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门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给唐三胖,说:“我不进去,我不要被何大进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进去。”唐三胖拿了艾草进去,用路上捡的干净石头砸烂艾草,给何大进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药,不一会何大进的手就不会冒血了。唐三胖还没把剩余的草药放好,就见何大进又拿起了柴刀,他赶紧制止,说:“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么,还有一堆活要干。”何大进挪开他阻拦的手,说,“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农忙收割,手背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去卫生站包扎下,就继续干农活。我们可没你们城里人这么矫情。” 唐三胖说:“也不是矫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呗。” 何大进没听,执意拿起柴刀要继续削竹篾。大门背后有人悠悠说:“手起刀落,伤口再撕裂一次,那血又哗啦啦往外流。再敷药,止血,然后再撕开……啧,你这是要急死三胖。” 何大进探头往大门瞧,骂道:“你是老鼠吧,不敢见人。” 唐三胖悄声说:“刚才金哥一块跟我去给你采药来着,听见你受伤二话不说就去找药。” 何大进微顿,没再嘲讽外头,大声说:“没走就进来生火!” 一会宋金出现了,已经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但在唐三胖看来,就算是湿身,也是个肉眼可见肌肉的大帅哥。他默默看了自己一眼,只看见紧贴的湿衣服把他浑圆的大肚子弧度全都勾勒了出来。 像一个大冬瓜,跟宋金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呀。 宋金慢慢坐回刚才自己的凳子上,瞧了一眼何大进的伤口,说:“不用打破伤风?” “不用。” 唐三胖问:“要不去医院缝一针吧。” 何大进没好气说:“你俩烦不烦。” 两人没吭声了。 唐三胖把艾草拾掇到一旁,瞧瞧已经堆了半腿高的竹篾,说:“大进哥教我们编鱼篓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何大进也有这个意思,他看着宋金问:“你学不学?” “学啊,我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宋金又说,“我学的一定比三胖快。” 何大进不屑一笑,这人自大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编鱼篓不用太大的力气,但需要技巧和耐心。 先挑几片竹篾做底,再一根一根地缠,等缠出底部来,慢慢往上收,缩小空间。 竹篾编的篓子不用特地留缝,水也能自己流个干净,要不怎么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金信心满满地织鱼篓,以为能比唐三胖快,毕竟胖子给大众的第一印象就是笨拙。然而他不知道织这篓子更需要耐心和细心,他手快,和竹篾擦了几次,手背都被擦出四五条小红痕来了,看着不疼,但一碰还挺疼。 缠了五六根竹篾后,他就不耐烦了,暴脾气又上来,再一瞧唐三胖,只见他才编了四根,但竹篓织得齐整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哇,妖怪。 宋金压下急躁的脾气,放慢了速度慢慢编织。 费了两个小时,两人才快把竹篓织完,这个时候何大进才接手,给它们收了口子。 两个并不算太漂亮但好歹看得出是篓子的鱼篓出炉了,宋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的,他问:“要不多练练拿集市卖?” 何大进说:“城里不稀罕这些,一没有用处,二又土。” 宋金想了想,倒也是,他家也不在墙上挂这些,都是放置一些古董名画,谁要放个鱼篓。 他又问:“没有能靠手工赚钱的活?” 何大进说:“有啊,电视里那些宣传传统手艺的节目不是说了,烧瓷器、雕核桃都是手艺活,能赚钱,赚大钱。但是——我不会。” “……” “那你除了编这些还会干什么?” 这话问到何大进的心坎里了,对啊,活了七十多年,除了会下地干活,编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篮子,他还会做什么?何大进说:“种果园吧。” 宋金意外了:“哟,你还有果园。” “盘了三座山头,种一些李子桃子,可是老了,干不动了,儿子又不肯接。”何大进说着叹了口气,有种白费心血的不痛快感。 唐三胖一想,问:“那你消失了,果园谁打理?” “没人。” “那可惜了。”肚子很饿的唐三胖舔了舔嘴唇,说,“你家桃子很甜啊,浪费了。” 宋金也叹气:“浪费了。” 身为果园主人却不能踏进自己的果园,想想就没法开心。 何大进没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他起身说:“我去湖里放鱼篓,运气好说不定明早能喝到鲜鱼汤。” 唐三胖说:“那我继续织。” 宋金无法,说:“我也来。” 两个人其实都想问——今晚吃什么? 道友们送来的茶叶和醪糟总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空腹吃。李子已经在刚才织篓子时吃掉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何大进也饿,他爬到山脚另一边的湖泊时,胃有点抽。 虽然是年轻人的身体但灵魂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一天没吃米饭,心理上总觉得什么都没吃,饿得慌。 他拿了棍子在泥地里挖出几条蚯蚓,放进鱼篓里,往里头放了块石头,用藤条缠住鱼篓口子,就扔湖泊里。 “就赏两条鱼吧。”何大进念叨完,又补了一句,“最好三条。” 他往回走时,见有野菜,一路采回来,还摘了不少。毕竟这年头没什么人吃野菜了,山上多得很。 他走着走着,就瞧见远处也有人个人蹲在地上,像是在跟他做一样的事。 那人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生,但皮肤白净,不像是村里常年晒太阳的娃。 那少年也发现了何大进,猛地抬头看见他,顿了三秒,猛地转身就跑。怀里的野菜边跑边掉,他也不停下来捡。 何大进摸摸自己的脸,生气了:“我长得有这么丑吗?” 何大进长得当然不丑,要不是肤色太黑,还算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不过刚才那个小伙子是谁? 为什么跟他一样凄凄惨惨地摘野菜? 回到土屋,唐三胖见何大进摘了一怀的野菜回来,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接了过来就去井水那洗。 何大进找了个破锅,只能放一点水,但好歹能把菜给烫了。 没油,没盐,没佐料,就这么吃了一顿水烫菜。 宋金已经不觉得自己惨了,没东西吃才叫惨! 天色渐晚,雨也停了,只有一套衣服的三人干脆去把衣服洗了,光着身子继续待火堆旁,把衣服给烤干。 何大进想到刚才路上碰见的小年轻,说:“我去摘野菜的时候看见有个小伙子也在摘野菜,不是村里人,一瞧见我就跑,像见了鬼。” 宋金听后直瞧他,瞧着他大黑炭一样的脸,学着他的语气说:“把‘像’字去掉。” 何大进一听,脸更黑了:“你可闭嘴吧。” 唐三胖说:“不是村里人?” “不是,大概是那些‘辟谷’的人吧。” “上回那位戴先生领着四个道友来过,好像没有小年轻……”唐三胖突然想起戴长青特地提起的那个小伙子来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那小伙子叫颜久,听说特怕人。” 何大进说:“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不是该念书的年龄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宋金淡淡说:“厌世、逃避嘛,如果是家里人支持的,还用得着吃野菜吗?”他突然舒坦了一口气,说,“听见有人比我还惨,心情好多了。” 何大进说:“你这人心眼不好。” “嘿嘿,谁在乎。”宋金将底裤翻了个面,继续烘烤。 “咚咚。”木门被敲响,门外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道友你们在吗?我们今晚开茶会,你们也一起来吧。” 三人一顿,互相瞧了眼对方精光的身体。 白的黑的胖的。 顿时一片混乱。 “姑娘你等会!千万别进来!!!” 唐三胖想了想,对何大进说:“估摸是来找你的吧。” 何大进眼睛一动,但身没动,他的心在中午被儿子给泼凉了——他还没死呢,就在打主意把他的果园给“卖”给三个陌生人。要真死了,那父子感情是不是就跟一阵炊烟似的,风一吹就没了。 唐三胖多少也能理解何大进的想法,他站起身想去给他探探风,却被宋金拦住了。 “我看这村子没多少胖子,你过去太惹眼了,万一被警察问话怎么办?”宋金说着又摸摸自己的脸,嘀咕说,“我这张脸也是不能去的,太惹眼。”他瞧向又黑又瘦的何大进,说,“你去准不会被发现。” 何大进身一背,扯了一片新竹篾,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宋金一想,说:“算了,要真是找你的,你不去等会警察也会来前头那屋子问你儿子话。而且你这脸……容易让村里的老人家以为你是何大进的私生子,记性好的总该记得年轻时的你吧。” 44.第 44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何大进嘲讽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抓了绳子提起桶,用力往下一放。那桶口边沿渗了水进去,片刻就沉入井中。 宋金咋舌:“它欺负人啊。” “明明是你笨啊!”何大进问, “你到底是干啥的, 这种事都不会。” 宋金捋了捋衬衫领角, 说:“大土豪啊,所以我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 “大土豪?钱一定很多吧, 儿女也一定很多吧,那你家里人怎么不报警找你?” 宋金吃瘪了, 何大进不提还好,一提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对啊,他三个儿子,就没一个人来找他?对他的失踪完全不在意? 没良心的崽子。 他不服气说:“那你儿子也没报警啊, 还有心情租房子给外人。” 何大进得意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在他舅家, 以前我干过这事。” 宋金不信,他轻笑说:“那三天后再看。”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房子还得收拾。 井多年不用,岩壁长满了绿色苔藓,水暂时喝不了, 得清洗干净井壁才能喝, 但这水拿来洗房子擦拭家具足够干净了。 何大进对这个房子的构造和放置的东西了如指掌, 先将能用的桌椅翻了出来, 又在别的屋里找到一张木质大床。 杉树做的床虽然大,但材质轻柔,并不太沉。何大进四处拍拍,结实得很。唐三胖觉得新奇,问:“这都落这几年了?” “十年了。” “十年了还这么结实,以前的东西真好啊。” “亏得我把这房间封得好,不然早被老鼠抬走了。” 唐三胖不顾尘多,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经过他的体重认证后,称赞说:“挺好的,我们三个大男人睡也很结实。” “等等。”宋金说,“我要单独睡一张,我习惯了。” 何大进说:“你睡外头去,事多。习惯?你没媳妇啊。” “我媳妇早走了。”宋金不耐烦说,“有多的床没?没我自己去拼一张,不就是几块木板。” “你去呗。”何大进懒得伺候这个土豪,继续和唐三胖收拾床。 床虽然是木板拼的,但也用了十几枚钉子。何大进查看了一遍,说:“这钉子难拆,怕断在里头,但门小,这么搬搬不出去。” 唐三胖笑说:“那就把这收拾下,在这睡。” “那刚才收拾的屋子就没用了。” “有啊,不是放了桌椅吗,改天可以在那喝茶聊天。” “改天……”何大进说,“你打算长住啊?” “无所谓啊,就算我变回老头了,也能继续住的,到时候你不要涨租金就好,我穷。” 何大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了,唐三胖大概是个孤寡老人,所以才什么都能放得下,去跳河。他拍拍他宽厚的肩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寻死。” 唐三胖没说自己当时身患绝症的事,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大进哥。” 收拾了半天,扫出的尘都在外头堆了半天高。宋金去倒一桶碎瓦片灰尘时,瞧着门口被杂草侵占的院子,叹了一口气,这还得收拾多久才能收拾出个模样来。 这些杂草个个长得比人高,都能吃人了。 他回头对屋里喊:“何大进,你能不能去借两头羊或者牛来,把院子里的草给啃了啊?” 何大进边拍鸡毛掸子边出来,尘土飞扬,卷上了半空。他说:“你傻啊,吃了还得长,得连根拔起才行。 唐三胖说:“用除草剂可以吧?” “你有钱?” 唐三胖摇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那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宋金不吭声了,手头只有三十块钱的他们,怎么样才能解决三个大汉的胃? 难。 何大进下意识想抽烟,摸了摸腰,烟杆子不见了。他在衣角那擦擦手,有些窘迫,最后说:“去跟村里人买点米,然后我再去山上挖点野菜吧。” 宋金瞪直了眼,说:“吃野菜?这么惨?” “可不就是这么惨。”何大进掏了掏口袋,好在他抽烟,烟没了,但打火机还在,不然只能像牛那样生啃野菜了。 宋金抬头看向土屋背后的山,一眼就瞧见郁郁葱葱的竹林,漫山遍野,他说:“不能挖竹笋?” “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笋都老得不能吃了。”何大进又说,“我去找几根线,看看能不能套点什么小野鸡。” 唐三胖讶然:“这里还有野鸡?看来环境不错呀。” 何大进略有些自豪,说:“当然有,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有人见过野猪。不过我们没枪,见到野猪赶紧跑就对了。” 宋金皱眉,说:“为什么跑,野猪的獠牙也不可怕吧。” “可是它蛮横啊,跟野牛似的顶你,你怕不怕?”何大进不想再解释了,说,“你这人连一点常识都没!” “……我可是个博士!” “那禾苗什么时候插,稻子什么时候收?李子什么时候开花?桃子什么时候要剪枝?” 宋金被难住了。 何大进冷哼一笑:“死读书。” 说完他就拍着鸡毛掸子回屋里去了,回过神来的宋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又不是农业博士!” 他话音落下,何大进没搭话,倒是后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哇,新来的道友原来是个博士?” 唐三胖朝院子外看,只见是四五个青壮年,三男两女,怀里还各自抱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看样子确实是来找他们的。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快一步,微微笑着朝他们伸手,说:“我叫戴长青,我们都是从城里来何家村生活的外来客,俗称修仙。听说村里来了新道友,按照惯例,过来温居,以后互相照应。” 宋金看看跟在他后头的四个人,都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看起来确实像是从城里来的。唐三胖说:“你们好啊。我们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全是灰尘,不方便请你们进去喝茶,实在不好意思。” 戴长青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家既然来了这,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你们刚住进来肯定很忙,我们来打个招呼就走,改天再来好好做客。” 唐三胖乐呵说:“欢迎欢迎。” 旁人说:“那东西我们放这?” “东西?”宋金的眼亮了。 “对,都是一些吃的,温居嘛。” “吃的?”唐三胖的眼也亮了。 戴长青挑了个青草葱郁的地方,让大伙把东西放下,说:“我们也不多待了,等你们忙完,再好好聚聚,喝点小酒。” 唐三胖乐呵说:“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戴长青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事来,说,“在这村里像我们这样的,加上我一共有六个。还有一个没来,叫颜久,年纪还小,特怕人,也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们别见怪。” 宋金见他特地提起,倒觉得戴长青太懂人情世故,看似面面俱到,但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戴长青说完该说的,就领着众人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们要是有事就去哪哪找他们。 宋金和唐三胖客气礼貌地送远了他们,等瞧不见他们了,赶紧回来去看道友们带来的礼物。 东西共有五件,唐三胖打开一个,闻到了甜甜的米酒香味,一瞧是醪糟。再打开一个,是条新鲜的鱼。 茶叶、李子、葱油饼。 饼还是热的,估计是刚做好。唐三胖分成三份,自己叼了一份,拿了一份去给何大进。 宋金蹲在食物一旁翻了翻,没有米。吃惯了米饭的他只想要米,不过至少第一顿勉强算解决了。他想着,吃起了葱油饼。 咦,倒挺香。 在清理房间死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何大进听说有人来温居,一听是那些城里的小年轻们,说:“他们在村里不怎么出门,也不干活,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现在网络时代,有很多足不出户就能赚钱的活。”唐三胖说,“刚才有人送了条鱼给我们,大进哥,这里是不是有钓鱼的地方,我可以去钓鱼当菜。” “有啊,你沿着山脚往右边走,有个湖。”何大进不放心说,“你可千万别又跳河。” 45.第 45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但房屋多年没人住,瓦片碎的碎, 破的破, 也没几块好的, 坐哪身旁都漏雨。他挤在大门屋檐下的小石墩上, 前后左右都在滴雨,湿漉漉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何大进已经跑上头去修屋顶了, 修到他那块, 噼里啪啦得响,宋金更烦了。 他抬头喊:“你就不能等天晴了再修啊。” 一会传来何大进轻蔑的回话:“屋顶就是得下雨天修, 才知道哪儿漏水。你不帮忙还瞎嚷嚷, 你这叫什么来着……四什么五什么来着……” 宋金皱眉,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怒了:“我就从来没干过这个!你个泥腿子。” 农民干活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常卷起裤腿在泥地里干活,久而久之就有了泥腿子这个喊法。但多带着蔑称的意思, 宋金这等于是骂人了。 唐三胖说:“金哥, 我们中国人,祖上十八代谁不是乡下人呢, 这是骂祖宗了。” 宋金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 但理智告诉他除了这不用查身份证,去哪都容易变黑户。就算是买假丨身份证也得要钱。他长叹一口气, “寄人篱下啊——” 不等他感慨完, 何大进已经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浑身都淋成了落汤鸡。 宋金见他浑身湿透,动了动嘴没再跟他吵了。 何大进比他能干他知道,也吃苦耐劳,但说的话也难听。 没法有好感,却也没法理直气壮讨厌他。 “好饿。”唐三胖中午吃了点鱼,但没吃米饭,不耐饿。本来说要去换米的,结果下起了大雨,农户都忙着收谷子收花生去了,没人得空。他问,“大进哥,现在我们干嘛去?” 何大进说:“晚上去捕鱼,可没网,别人也不会借我们。那鱼竿你也别借了,万一断了没法赔。我们织几个鱼篓去放着,我去砍竹子。” “我去帮忙。”唐三胖问,“金哥你去吗?” 何大进说:“把‘吗’字去掉,不去也得去。” 宋金没吭声,他可不想吃白食。 山上全都是竹子,郁郁葱葱长满一山。盛夏时节,被雨水一浇灌,叶子不是翠绿色,而是变成了墨绿色。 风一刮,刮落叶子上的雨珠,哗啦洒了三人满头。 三人中,何大进个头最高,也瘦,五官说不上俊气,但十分端正爽朗。 唐三胖面相敦厚,身材更敦实,耳鼻眼看着倒不油腻,反而有种弥勒佛般让人觉得亲近的感觉。 宋金是三人中的颜值担当,一米八的个头,匀称的身材,俊朗的脸庞,开口声音好听,闭口时气质沉稳可靠。 然而现在三人都成了落汤鸡,毫无颜值可言。 宋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一寸高的泥地,光亮的皮鞋早就被糊成了泥墙,每一步都要忍受脚底泥泞的纠缠。 唐三胖走得也不轻松,他本身就胖,三百多斤的体重让鞋子深陷泥坑,仿佛走的是沼泽地。 等两人气喘吁吁走了十几步,一抬头,健步如飞的何大进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听见竹林中,有竹子被砍得簌簌发抖的声响。 宋金抹掉满脸雨珠,说:“这人属牛的吧。” 唐三胖想了想,说:“我们都是七十二,属狗。” “……我去你妈的。”宋金抬腿就要踹他,谁想鞋底被糊糊吸住了,脚抬起来了,鞋还陷在泥坑里。 什么破地方! 宋金和唐三胖千辛万苦来到竹林,何大进已经伐了两根竹子,把枝叶全削干净了,一见他们就说:“扛回去吧。” “我想歇会。”唐三胖坐在厚实的竹叶堆上,也不知道身上的是汗还是雨,抹了又抹。 何大进说:“三胖,你就该多动动,跟我去果园,准能瘦……”他说着突然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种的一片果山,目光远眺,还能看见他的果山。 农历六月正是李子、桃子丰收的季节,这雨一下,李子桃子都要“开口笑”了——裂出一道道口子来。 品相不好的水果就算再好吃,也卖不出高价。 何大进重重叹了一口气,想起大儿媳说的话来,辛苦一年,一场雨就能让你白费劲,进城打工多省心。 宋金自从碰见何大进,就没见他丧气过,总是精力无限,像无限充电的电池。这都一晚没睡,还能收拾屋子、做午饭、修屋顶、砍竹子。 见他叹气,一点都不习惯,还有点不自在。 他问:“叹什么气呢?” 何大进想摸自己的烟杆子,没有,烟瘾犯了。他说:“没啥。” 说了也没用,说了难道这雨还能停吗? “走,扛竹子,回去还得削成竹篾,编成竹篓,没时间了。” 宋金这次没抗议了,这不都是为了活下去,更何况肚子饿,没力气再跟何大进拌嘴了。两人难得握手言和,正想着唐三胖怎么没出声,一瞧,不知什么时候唐三胖已经躺在竹叶上,以雨为被,睡着了。 宋金和何大进咋舌。 这也太随遇而安了吧。 宋金和何大进扛了两根竹子回去,唐三胖也没醒。何大进怕他睡死过去,把他叫醒了。唐三胖揉揉眼,起身问:“你砍好竹子了?那走吧。” “……” &&&&& 削竹篾是个技术活,何大进在屋里的废弃物里找到一把柴刀,磨亮了后依然锋利,伐竹很快,削竹篾也很快。 他手起刀落,“嘶啦嘶啦”地划过竹子,劈出一段段竹子,再削成一片片竹篾。 宋金和唐三胖边在旁边烤衣服边瞧,动作太干净利落,隐约有种侠气,不由得就看得入神了。等宋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看人削竹子削了半天,顿觉自己奇怪得很。 他咳了一声问:“今晚晚饭怎么办?” “我想吃米饭。”唐三胖说,“等会烤干衣服,我去换点米吧。” “成。”宋金说着就往裤兜里掏钱,摸了好一会,手都没抽出来。 何大进见他手在兜里放了半天也不掏出来,问:“钱呢?” “没……” “没什么?泡烂了?”何大进差点跳了起来,“钱!” 宋金终于抽出了手,但是手里空荡荡,根本没有。他说:“大概是……掉了。” 何大进瞪直了眼,气得跳了起来:“宋金!你个蠢蛋!” 宋金心里尴尬,可又拉不下面子,说:“不就是三十块钱。” 何大进举着柴刀冲他嚷:“三十块钱是我们全部的钱!可以换15斤米,三斤猪肉,两斤油!你这人到底会干啥,什么都不会!活了72年,会干啥,会干啥?” 宋金被他手里的刀晃得眼都直了,真怕他一个冲动把刀扔过来。他躲躲闪闪说:“我只会赚钱,花钱,哪像老哥您,十八般武艺都会。” “那你倒是去赚钱啊。” “我……”宋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赚钱的办法,这穷乡僻壤的,要不是亲身来,他还真不知道在市区几十里地外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何大进怒火没消,又质问了一遍:“你倒是去赚钱啊!” 宋金生气了,“嚯”地站起身,把还没完全烤干的衬衫迅速穿好,说:“你太欺负人了,散伙!” “散就散,做你的大土豪去吧。” 宋金咬牙,这一咬察觉是真牙不是假牙,瞬间出戏。 ——老天让他变成年轻小伙,到底意义何在呀。这么作孽的话,还不如让他维持72岁的身体。 宋金暗暗叹气,朝唐三胖说:“保重,我走了。” 唐三胖懵了神:“金哥别走啊,我们三个不是一伙的吗?” 宋金说:“三个和尚没水喝。” 他留下来也没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他最擅长赚钱的事都没法做,还把钱弄丢了,他还能做什么?宛如废物,有什么脸留下来。 唐三胖留不住宋金,追到门口了宋金也没停步。见他还要跟,拍拍他的肩膀说:“三胖,别再寻死了,好好跟着何大进,他不会让你饿死的。” “别走了金哥,你说的,没银行卡没身份证没户口本,能去哪?” 宋金摇摇头,还是走入雨中,离开了这间灰瓦土屋。 唐三胖瞧了许久,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伙伴。他回到屋里,何大进还在削竹子,见他一个人进来,哼唧说:“走了更好,你伤心什么?” 46.第 46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宋金倒不怕,就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恶心这种感觉, 忍忍就过去了。他捋起袖子,问:“怎么杀?我来。” 唐三胖急忙让出“主厨”位置,说:“杀鱼很简单的,抓住鱼, 开肚,把内脏和鱼鳃拔干净就行了。我去买菜,鱼行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行。”宋金接过刀,朝桶里看了一眼,尾巴摆得真精神。他伸手抓住那条稍微小点的,刚抓住,忽然桶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滑过,他吓得蹦了起来,嘶声,“桶里有蛇!!!” 唐三胖差点没被他吓死,回过神来说:“是泥鳅, 泥鳅, 大进哥说了里头有条泥鳅。” “他妈的何大进, 不早说。” “大进哥一早就说了。”唐三胖看着被吓蠢三秒的宋金, 于心不忍, 说, “要不花点钱找村民帮我们杀鱼吧, 估计五块钱就够了。” “滚蛋,五块钱也是钱。”深知第一桶金来之不易的宋金又一次探手,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鱼,迅速捞出往地上甩。 鱼被重摔,有点晕,蹦跶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宋金抓住鱼头,比划了一下,说:“要不先一刀把头砍下来?” “……金哥你下得去手就下吧。” 宋金又拿刀比划了半天,鱼眼还瞪着,鱼嘴巴还在呼吸,不行,他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下手。 唐三胖在旁边怂恿说:“金哥你加油啊,一刀,就一刀。” 宋金盯着这鱼,狠下心来,手起刀落。谁想刀钝,位置也歪了,一刀下去鱼头没断,只劈了三分之一。鱼眼瞪得更大,鱼嘴巴也张得更大,这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直视。 刀“咣当”落下,宋金一脸丧气,说:“我败了。” 高手跟鱼过招,败给一条鱼。 奇耻大辱。 “噗嗤。” 背后传来清脆笑声,两人朝后面看去,看见了一个姑娘。宋金认了认那人,是个姑娘,昨晚来这里叫他们去参加茶会的姑娘。 周兰本来是想给他们送点包子,没想到刚到这就听见宋金在跟人说话,严肃无比,立刻收住了腿,打算等等。没想到一会才听见他们是在讨论杀鱼的事,这才过来。一靠近就听见宋金说“我败了”,不由被逗乐。 周兰今年25岁,她也跟戴长青一样,属于那种背着电脑就能去世界各地赚钱的人。她毕业后的这三年,每年夏天都会抽空来何家村住三个月避暑,顺便找找灵感。 她的年华正当好,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性格也好,又能自己赚钱,追求她的人可以排两条街。但周兰没有心动过,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没眼缘”。 宋金身材匀称,高有一米八,面庞白净双眼有神,谈吐绅士,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这人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也不张扬,气质十分沉稳。但杀鱼时却有一股反差萌,让人忍俊不禁。 被鱼打败了的宋金立刻恢复了良好状态,站起身跟她打了招呼。周兰小步走过来,笑问:“你们不会杀鱼呀?” 两人摇头,宋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会?” 周兰笑笑点头。 宋金简直像是找到了救兵,说:“能帮忙杀个鱼吗?” “能呀。” 周兰做得一手好菜,杀鱼这种根本就是小事。她摁住鱼,先刮了鱼鳞,随后刀身划过鱼肚,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收拾干净了,转眼又去收拾第二条鱼。 唐三胖看了一会小声对宋金说:“等会别让她留下来吃饭,我们连碗都没有。” 宋金想到三人用的小破铁锅,就算失了礼数,也不能留她下来吃饭,说:“你进去挑一些好看的桃子,等会让她带回去。” 唐三胖也觉得这样才说得过去,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白沾鱼腥。 周兰杀了两条鱼,发现还有一条泥鳅,抬头说:“我不会杀泥鳅,一般都是让老板直接杀干净。嗯?胖哥呢?” “他进屋了。”宋金蹲身打了一桶水提上来,说,“先把手洗干净,剩下的我来收拾。如果不是你,今晚我们连鱼都吃不上了。” 周兰笑了笑,说:“你们男的一般都不做菜,不会杀鱼很正常。” “有个会的,但他手受伤了。” “伤得重吗?我那有药。” “已经敷了药,没什么事。”宋金倒水给她洗干净手,就去收拾鱼,把鱼鳞和内脏都冲进沟里,一会就弄干净了。 周兰见他做事井井有条,比一般同龄人都要老道。她顺口问:“你们三个感情一定很好吧,能放下大城市的生活结伴来这里,也是我们道友里的头一回了。” 宋金皱眉问:“头一回?难道戴长青和颜久不是结伴来的?” “当然不是,长青哥跟他不是朋友,说起来,甚至连十句话都没说过吧,阿久跟谁都没说过十句话。” 这倒让宋金意外了,他问:“那颜久偷东西,为什么戴长青要跟他大哥似的赔钱?” 周兰顿了顿,说:“阿久偷你们东西了?” “偷了我们的鱼。” 周兰细眉一拧,说:“长青哥又做这种事,他不该帮他的,不然怎么能把他逼回家里去。”她见宋金看着自己,明显是对自己说的事感兴趣,就继续说,“阿久今年才十八岁,高考失利后就没再念书了,在社会晃荡。好像是打工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受了很大打击,就跑到了何家村来。开始身上还有点钱,但没有收入,钱很快就用完了。” 宋金恍然大悟,难怪采野菜能看见他,还来偷鱼。他说:“你说得对,戴长青是不该帮他,这种孩子就是仗着有人帮他,才肆无忌惮挥霍别人的好意。他的家人不管吗?” “家里人来过的,但阿久一听见他们来了就躲。”周兰说,“他这是心理疾病,得治,但他爸坚持认为就是矫情,让他吃点苦就没事了,以后想通了会重新回到社会。” 宋金也听过什么一堆心理疾病的事,但他不信,心又不是生物,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心病都是能治的,有病就是闲的。 如果这个时候宋金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兰对他的印象只怕会立刻发生变化。 三观不合,是不能做朋友的。 但作为生意人的宋金习惯了不将心里话说出来,周兰也没想他会那样想,继续闲聊了其他的事,感觉十分轻快。 周兰说:“你们会做饭吗?” 宋金听出言外之意,这是要一条龙服务,把晚饭也给做了。他立刻说:“会,三胖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周兰有些意外,说:“他不会杀鱼,做菜却好吃?” “他讨厌滑不溜丢的东西。”宋金也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逻辑,不会杀鱼做菜就不能好吃了?杀鱼也是厨艺的一种表现?他没多想,听见三胖的脚步声正往这过来,说,“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周兰也没打算留下来吃饭,她已经吃过饭了,饭后散步,才往这边走。不过作为一种礼节,他没留自己,反而有种赶人的意思,也让周兰意外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懂礼数的人,怎么会暗暗赶人走? 周兰多看他几眼,发现他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又没有换衣服。一个打算隐居的人,却不带衣服。是真忘记了行李,还是……根本没有? 穷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不敢留她吃饭? 女孩子心思细腻,不到十秒,她的脑子已经转过了好几个猜测。 宋金送她到长满杂草的院子就收住了腿,唐三胖这时候过来了,还在门槛那就叫她名字,用叶子包了一包的桃子小跑过来,笑说:“我们早上摘了点桃子,卖相不好,但挺甜的,你拿回去吃吧。” 周兰客气道谢,要接过来,但唐三胖瞧见夜色已黑,村里又没路灯,她的手电光火太弱,路都照不清,就说:“我来拿着桃子吧,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的手电筒也该充电了,夏天蛇多,路上还可能跳出几只青蛙来,万一踩到它们,你怕它们也怕。” “胖哥你想得真周到。”连青蛙都想到了,还怕她踩了它们。周兰抬眉看他,是个大胖墩,长得像尊弥勒佛,面相很慈善,有一张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人是好人的脸。 她这才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唐三胖张口就要说,又赶紧改口,说:“我叫贾胖,又高又瘦的那个叫金大河,刚跟我一块杀鱼的叫元彬。” 骗人真累。 周兰笑笑:“他长得倒真像元彬,挺帅的。”她还想说他的名字也很有趣,但怕伤了他的自尊,就没吭声,毕竟他是真胖,不是“假”胖。 唐三胖送周兰回去了,宋金不等两人身影完全,就跑回屋里去,熬他的鱼汤。 47.第 47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杀鱼实在是个很考验胆量和力气的活。 唐三胖提着桶过来, 两条鱼还是鲜活的, 拍得水花四溅,蹲在桶边的唐三胖未杀先怂, 只能默默看着它们,等它们安静下来。 宋金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三胖,你这么看,你能把它瞅死啊。” “我倒真希望能瞅死它们。”唐三胖长叹, “金哥, 我是真下不去手,我害怕这种滑不溜丢的东西。” 宋金倒不怕, 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但恶心这种感觉, 忍忍就过去了。他捋起袖子, 问:“怎么杀?我来。” 唐三胖急忙让出“主厨”位置,说:“杀鱼很简单的, 抓住鱼, 开肚, 把内脏和鱼鳃拔干净就行了。我去买菜, 鱼行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行。”宋金接过刀,朝桶里看了一眼, 尾巴摆得真精神。他伸手抓住那条稍微小点的, 刚抓住, 忽然桶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滑过,他吓得蹦了起来,嘶声,“桶里有蛇!!!” 唐三胖差点没被他吓死,回过神来说:“是泥鳅,泥鳅,大进哥说了里头有条泥鳅。” “他妈的何大进,不早说。” “大进哥一早就说了。”唐三胖看着被吓蠢三秒的宋金,于心不忍,说,“要不花点钱找村民帮我们杀鱼吧,估计五块钱就够了。” “滚蛋,五块钱也是钱。”深知第一桶金来之不易的宋金又一次探手,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鱼,迅速捞出往地上甩。 鱼被重摔,有点晕,蹦跶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宋金抓住鱼头,比划了一下,说:“要不先一刀把头砍下来?” “……金哥你下得去手就下吧。” 宋金又拿刀比划了半天,鱼眼还瞪着,鱼嘴巴还在呼吸,不行,他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下手。 唐三胖在旁边怂恿说:“金哥你加油啊,一刀,就一刀。” 宋金盯着这鱼,狠下心来,手起刀落。谁想刀钝,位置也歪了,一刀下去鱼头没断,只劈了三分之一。鱼眼瞪得更大,鱼嘴巴也张得更大,这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直视。 刀“咣当”落下,宋金一脸丧气,说:“我败了。” 高手跟鱼过招,败给一条鱼。 奇耻大辱。 “噗嗤。” 背后传来清脆笑声,两人朝后面看去,看见了一个姑娘。宋金认了认那人,是个姑娘,昨晚来这里叫他们去参加茶会的姑娘。 周兰本来是想给他们送点包子,没想到刚到这就听见宋金在跟人说话,严肃无比,立刻收住了腿,打算等等。没想到一会才听见他们是在讨论杀鱼的事,这才过来。一靠近就听见宋金说“我败了”,不由被逗乐。 周兰今年25岁,她也跟戴长青一样,属于那种背着电脑就能去世界各地赚钱的人。她毕业后的这三年,每年夏天都会抽空来何家村住三个月避暑,顺便找找灵感。 她的年华正当好,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性格也好,又能自己赚钱,追求她的人可以排两条街。但周兰没有心动过,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没眼缘”。 宋金身材匀称,高有一米八,面庞白净双眼有神,谈吐绅士,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这人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也不张扬,气质十分沉稳。但杀鱼时却有一股反差萌,让人忍俊不禁。 被鱼打败了的宋金立刻恢复了良好状态,站起身跟她打了招呼。周兰小步走过来,笑问:“你们不会杀鱼呀?” 两人摇头,宋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会?” 周兰笑笑点头。 宋金简直像是找到了救兵,说:“能帮忙杀个鱼吗?” “能呀。” 周兰做得一手好菜,杀鱼这种根本就是小事。她摁住鱼,先刮了鱼鳞,随后刀身划过鱼肚,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收拾干净了,转眼又去收拾第二条鱼。 唐三胖看了一会小声对宋金说:“等会别让她留下来吃饭,我们连碗都没有。” 宋金想到三人用的小破铁锅,就算失了礼数,也不能留她下来吃饭,说:“你进去挑一些好看的桃子,等会让她带回去。” 唐三胖也觉得这样才说得过去,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白沾鱼腥。 周兰杀了两条鱼,发现还有一条泥鳅,抬头说:“我不会杀泥鳅,一般都是让老板直接杀干净。嗯?胖哥呢?” “他进屋了。”宋金蹲身打了一桶水提上来,说,“先把手洗干净,剩下的我来收拾。如果不是你,今晚我们连鱼都吃不上了。” 周兰笑了笑,说:“你们男的一般都不做菜,不会杀鱼很正常。” “有个会的,但他手受伤了。” “伤得重吗?我那有药。” “已经敷了药,没什么事。”宋金倒水给她洗干净手,就去收拾鱼,把鱼鳞和内脏都冲进沟里,一会就弄干净了。 周兰见他做事井井有条,比一般同龄人都要老道。她顺口问:“你们三个感情一定很好吧,能放下大城市的生活结伴来这里,也是我们道友里的头一回了。” 宋金皱眉问:“头一回?难道戴长青和颜久不是结伴来的?” “当然不是,长青哥跟他不是朋友,说起来,甚至连十句话都没说过吧,阿久跟谁都没说过十句话。” 这倒让宋金意外了,他问:“那颜久偷东西,为什么戴长青要跟他大哥似的赔钱?” 周兰顿了顿,说:“阿久偷你们东西了?” “偷了我们的鱼。” 周兰细眉一拧,说:“长青哥又做这种事,他不该帮他的,不然怎么能把他逼回家里去。”她见宋金看着自己,明显是对自己说的事感兴趣,就继续说,“阿久今年才十八岁,高考失利后就没再念书了,在社会晃荡。好像是打工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受了很大打击,就跑到了何家村来。开始身上还有点钱,但没有收入,钱很快就用完了。” 宋金恍然大悟,难怪采野菜能看见他,还来偷鱼。他说:“你说得对,戴长青是不该帮他,这种孩子就是仗着有人帮他,才肆无忌惮挥霍别人的好意。他的家人不管吗?” “家里人来过的,但阿久一听见他们来了就躲。”周兰说,“他这是心理疾病,得治,但他爸坚持认为就是矫情,让他吃点苦就没事了,以后想通了会重新回到社会。” 宋金也听过什么一堆心理疾病的事,但他不信,心又不是生物,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心病都是能治的,有病就是闲的。 如果这个时候宋金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兰对他的印象只怕会立刻发生变化。 三观不合,是不能做朋友的。 但作为生意人的宋金习惯了不将心里话说出来,周兰也没想他会那样想,继续闲聊了其他的事,感觉十分轻快。 周兰说:“你们会做饭吗?” 宋金听出言外之意,这是要一条龙服务,把晚饭也给做了。他立刻说:“会,三胖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周兰有些意外,说:“他不会杀鱼,做菜却好吃?” “他讨厌滑不溜丢的东西。”宋金也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逻辑,不会杀鱼做菜就不能好吃了?杀鱼也是厨艺的一种表现?他没多想,听见三胖的脚步声正往这过来,说,“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周兰也没打算留下来吃饭,她已经吃过饭了,饭后散步,才往这边走。不过作为一种礼节,他没留自己,反而有种赶人的意思,也让周兰意外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懂礼数的人,怎么会暗暗赶人走? 周兰多看他几眼,发现他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又没有换衣服。一个打算隐居的人,却不带衣服。是真忘记了行李,还是……根本没有? 穷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不敢留她吃饭? 女孩子心思细腻,不到十秒,她的脑子已经转过了好几个猜测。 宋金送她到长满杂草的院子就收住了腿,唐三胖这时候过来了,还在门槛那就叫她名字,用叶子包了一包的桃子小跑过来,笑说:“我们早上摘了点桃子,卖相不好,但挺甜的,你拿回去吃吧。” 周兰客气道谢,要接过来,但唐三胖瞧见夜色已黑,村里又没路灯,她的手电光火太弱,路都照不清,就说:“我来拿着桃子吧,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的手电筒也该充电了,夏天蛇多,路上还可能跳出几只青蛙来,万一踩到它们,你怕它们也怕。” “胖哥你想得真周到。”连青蛙都想到了,还怕她踩了它们。周兰抬眉看他,是个大胖墩,长得像尊弥勒佛,面相很慈善,有一张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人是好人的脸。 她这才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唐三胖张口就要说,又赶紧改口,说:“我叫贾胖,又高又瘦的那个叫金大河,刚跟我一块杀鱼的叫元彬。” 骗人真累。 周兰笑笑:“他长得倒真像元彬,挺帅的。”她还想说他的名字也很有趣,但怕伤了他的自尊,就没吭声,毕竟他是真胖,不是“假”胖。 唐三胖送周兰回去了,宋金不等两人身影完全,就跑回屋里去,熬他的鱼汤。 何大进已经生好了柴火,水是去后山接的山泉水,路不好走,桶又破,只接了半桶。他见宋金进来,说:“今晚没云,有月亮,估计明天是个好天气,你下井把井给洗了吧,就不用去接泉水了。” “我去?”宋金说,“你比我还高半个拳头。” 何大进什么也没说,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 宋金闭上了抗议的嘴,一会又说:“我想进城买衣服。” “行啊,等天快亮的时候去看看有没有鱼,有的话就去农贸市场卖鱼,顺便买衣服。” “成!” “咚咚。” 门外敲门声刚起,宋金就说:“三胖这家伙敲什么门啊……” 他起身去开门,门缝还没完全打开,就看见门口站的不是三胖,而是房东苗大翠和何五流。 苗大翠见门缝一开,就伸手推门,一见宋金就扯开了大嗓门,说:“白天偷桃子的事还没算呢。” 宋金下意识掐了掐裤兜里的三百块钱,总觉得这钱转眼又要被别人打劫走——果然来路不正的钱拿着心虚。 何五流说:“白天来警察的事你们也知道吧?我爸确实是失踪了。”说完他就听见屋里头有人冷哼一声,竟然十分像他爸。他急忙探头,没瞧见他爸,只看见了个年轻男人,他记得这人叫金大河。 脾气好像很怪。 他没理会这冷哼,继续说:“我家有个果园,平时都是我爸在打理,那是我爸的宝贝疙瘩,要是哪天他回来看见果园没人打理,估计要气出病来。所以我们商量了下,我们要找人看果园,你们想拿承包果园,要不这样,就按照白天说的那样,果园交给你们,收入二八分。” 宋金说:“我们八。” 苗大翠瞪眼说:“你们也太黑了,我们八!” 宋金想也没想,伸手就要关门,说:“晚安。” “……”何五流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连谈也不谈,急了,把门拦住,说,“三七分行吧?” “我们八。” “你这小伙子不要这么贪心!” 宋金轻笑:“果园可不赚钱,又累,三座山头的果树,我还不乐意去伺候。” 何五流也知道打理果园很辛苦,否则他早就自己上了。他继续拦门,说:“三七分,最高的了!” “晚安。” 何五流跺脚骂道:“你这人不厚道!!!” 宋金可不理会,何五流急于找人接手,就算是只拿两成利润,那对他而言也是捡的。所以二八分足够让他点头,宋金有这个自信。当年他谈下第一笔生意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呢,跟他谈判,他要不是有良心,一早就喊一九分了。 何五流见门都要夹自己的手了,终于撑不住,说:“行行行,二八分,你们八,我们二。” 苗大翠急得往他胳膊拍了一巴掌,何五流吃痛偏头说:“反正都是捡的,没人接这么大的果园啊。” 苗大翠不甘心,但事实摆在眼前,只好忍了这一肚子窝囊气。 这个人长得好看,心却是黑的,真黑,呸! 何五流捂着胳膊要领着媳妇走,一会想起事来,说:“我是个有良心的人,不像你。我爸以前去果园的小三轮我从警局领回来了,你们拿去用。不过我先说好了,要是哪用坏了,我爸追究起来,你们可要赔钱。” 宋金要拒绝,谁想何大进冲了出来,说:“行!” 小三轮已经在那杂草丛中静静待着,何大进一眼就瞧见了它。陪了他多年的小三轮近在眼前,宛如见到了他的亲儿子。 何大进的眼神太过深情,让宋金打了个冷战,不就是一辆小破车,至于吗! 唐三胖急忙跑外头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长得最茂盛,但夏天里也有,作为一种药用野草,在农村随处可见。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当一件东西你要用时,就会发现它会隐身一样,怎么都找不着了。 冲进大雨里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都没瞧见艾草,倒是看见坐在路边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树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还以为唐三胖是来追自己的,身体一偏,斗气说:“我可不回去,再被何大进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大进哥受伤了。”唐三胖比划了一下,“削竹篾子,手被柴刀划伤,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顿:“伤得那么重?那怎么不去医……”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别说现在黑户的他们去不成,也没钱去。 “大进哥让我来找艾草,先把血给止了。” “那你还站这干嘛?走啊,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见宋金已经钻草堆里找,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讨厌总是爱发号施令不干活的宋金,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的,他对谁都一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不过这会对一向爱护形象却一头钻进草里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实宋金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而且说要走,也只是斗气,不是真的生气,肚量还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弯腰找草药,顺嘴问:“金哥你不是说走吗?怎么坐在路边发呆?” 宋金迟疑了会,才说:“村里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门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给唐三胖,说:“我不进去,我不要被何大进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进去。”唐三胖拿了艾草进去,用路上捡的干净石头砸烂艾草,给何大进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药,不一会何大进的手就不会冒血了。唐三胖还没把剩余的草药放好,就见何大进又拿起了柴刀,他赶紧制止,说:“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么,还有一堆活要干。”何大进挪开他阻拦的手,说,“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农忙收割,手背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去卫生站包扎下,就继续干农活。我们可没你们城里人这么矫情。” 唐三胖说:“也不是矫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呗。” 48.第 48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何大进说:“你俩也太馋了吧, 不是说早上吃了野菜吗,刚又吃了那么多桃子。” 宋金的注意力都在锅里, 没有跟他开怼, 说:“不开荤,饿得快。” “我十天半月不吃肉也没啥。”何大进瞧了两人一眼,他俩看起来比他有钱,肯定顿顿吃肉, 这胃已经习惯了有油水。他又多瞧了唐三胖一眼,说,“三胖,你要少吃点,减肥, 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唐三胖笑笑, 说:“我天生有胖子的基因, 喝水都胖,瘦不了。” 何大进说:“人怎么可能瘦不了,你跟我去下地干活, 不出一个月,准瘦。” 唐三胖光这么一听, 就觉得脊背冒虚汗, 讪笑说:“我觉得再这么过下去, 我也准瘦。” 这话有道理, 何大进没说什么了。以他们这种伙食, 想胖都难,吃再多顿,也都是素的,没油水,胖不了。 “笋好了笋好了。”宋金用小树枝劈成的筷子夹了几根起来,一一放在香蕉叶子上晾凉。 用水焯过的竹笋变软了些,不变的依旧是白嫩的外形,十分诱人。 唐三胖用手拿起一根,吹了吹热气就放嘴里,牙齿一嚼,竹笋的汁液就浸了半根舌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瞬间席卷整条舌头,整个嘴巴。唐三胖的胃猛地一收,差点吐了出来。他急忙偏头,把嘴里的笋“呸呸”了几口吐掉。 “苦啊——” 宋金不信,“有这么苦?”他说着也夹起一根,狐疑地放进嘴里,一咬,苦水卷舌。 “呸呸呸!太他妈苦了吧!!” 织着鱼篓的何大进嗤笑:“要不怎么叫苦笋。不过这笋啊,苦中带甘,等你们‘呸’完了,再回味下。” 宋金一点都不信,这苦了吧唧的东西还会甘甜?骗鬼啊。没等他骂出口,忽然觉得口味略有点甜。 他呷巴了一口,咦,竟然真的有点甘。 不过他不会再吃第二口苦笋了。 唐三胖也不想吃了,他问:“跟肉一块炒好吃吗?” 何大进摇头:“也苦,但带点香气。” “算了。”唐三胖无力说,“我不爱吃苦味,我连苦瓜都不爱吃。” 何大进说:“苦瓜焖肉,好吃。” 唐三胖摇头,酸甜辣都行,唯有苦不行。 何大进这才想起他们刚才是去拿鱼了,问:“没有鱼?” 宋金骂道:“有个屁。” “怪了,平时我们想吃鱼,随便放个鱼篓就有了。而且现在农忙,村里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没人去那边放鱼篓,就我们两个篓子,竟然没鱼……” 宋金已经不相信他了,也不信他们能免费吃上鱼,他说:“别织了,两个篓子都没鱼,还妄想有剩余的鱼拿去卖。” 何大进没听,说:“傍晚再去,一定有。” 唐三胖说:“那我傍晚再去看。” 宋金幽幽说:“还不如吃桃子呢。” 说着他就去框里拿了几个桃子,准备去井边洗洗。人刚出门,就瞧见苗大翠往这边走。苗大翠一见他,原本走着大阔步的她立刻收了收步子,一小步一小步走到门前,问:“我来瞧瞧你们住的习惯不习惯,这里很久没人住了,老鼠多。家里有多的几包老鼠药,我给你拿来。” 宋金一手接过老鼠药,说:“谢了。” 苗大翠还没多问,就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桃子,也没多想这是自家的,还乐呵说:“你们倒厉害,能摘着野桃子,这是从哪摘的?” 宋金这才想起这桃子就是她家的,大有做贼的感觉,僵了僵,说:“就山上那。” 反正桃子都长一样,难道她家桃子还有特殊标记不成。而且桃子是何大进的,他做贼心虚做什么。 宋金送走苗大翠,连桃子都忘了洗就回去了,说:“刚才你大儿媳来了,送了三包老鼠药来,她还问桃子是在哪摘的。” 唐三胖紧张问:“没露馅吧?” “没,这桃子又不是只有他家才有。”宋金坐下说,“不过得小心点,我看你大儿媳不是善茬。” 何大进抬头说:“她这么抠,竟然给你拿东西,稀奇。” 唐三胖笑了两声说:“金哥这张脸,比得过当红明星。” 宋金当即挑眉说:“那是当然,当年我走在街上,还有人问我想不想做电影明星。” 宋金遥想当年,总觉得现在虽然脸年轻了,但心已经老了,对那个花里胡哨的世界不感兴趣。现在他想最多的,是怎么填饱肚子,其他的都懒得去想。他叹道,“还是得赚钱啊。” 唐三胖说:“难,没有本金,也没有门路,没有身份证,让我去街上多晃两圈我都慌。” 何大进揶揄宋金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那嘴巴能说会道吧,倒是靠嘴巴赚点钱回来。” “我倒是想,不对……让我想想。”被人这么一刺激,宋金倒真想出了个办法来,他用脚踢踢何大进正织的篓子,让他抬眼看自己,说,“你不是说你走了后果园就没人打理了吗?那我们可以去接手啊。” 何大进一顿,问:“怎么接?” “找你儿子谈呀,反正园子在那荒着,我们去接过来,给他们打理,然后卖的水果钱二八分,我们八。” 唐三胖来精神了,说:“金哥这个提议可以。” 何大进没想着可不可以,第一反应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他的果园了。一会他回过神来,才说:“这果园不赚钱。” “怎么会不赚钱?” “这两年地方扶贫,栽种果树,我们这几个村庄的人都去种果树了。附近水果市场泛滥,价格不高。卖不了好价钱,就请不起工人摘果,没工人摘果,果子就烂在树上,电视上说着叫什么环来着?” 宋金说:“恶性循环。” 唐三胖说:“不碍事,我们走网商。” 何大进问:“什么网商?” “网商售卖呀,现在在小年轻那特流行这个。”唐三胖孤家寡人一个,要是不与时俱进,出门都不知道东南西北,每次一有什么新鲜词新鲜事,他总要努力跟随潮流,这才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何大进的身和心都被禁锢在了这村庄里,年纪也大了,目前的认知用来过日子足够用,所以不爱吸收新鲜事物。 宋金虽然是个商人,但身为董事长,早就不怎么管事,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在潮流方面,懂的不比唐三胖多。 唐三胖如数家珍,说:“好比你种的桃子,不是软的,是硬的,更好去网上卖,快递颠三四天也没事。” “啥?”何大进有点懵,“谁会去网上买桃子?桃子这东西全中国都有吧。” “可物价不同呀,有些地方的桃子要卖十块一斤,有些七八块钱,我们的便宜些。而且要是跟快递大量合作,有优惠。”唐三胖说着,见两人一脸茫然,根本不懂这些的样子,他继续耐心说,“网商的好处就是利用网络,可以把货发往全国。就算地方价格低,也可以销售到外地。钱赚的不多,但至少不会滞销。” “可以啊三胖。”宋金听得津津有味,隐约想起儿子好像跟自己提过公司的结构和运作太过老化,需要注入新的活力。 但当时他一口就拒绝了,还骂了他一顿,骂他急功近利。 公司的业绩年年高涨,怎么可能老化。 可现在唐三胖说的东西,他都不懂,他竟然不懂。 隐隐的让他心里慌了一下,像要在儿子面前低头了。 何大进还是茫然,问:“我还是不懂,这要怎么做?” “慢慢来不急,我……”唐三胖突然没了精神,耷拉着脑袋说,“别说没网络,我们连手机都没啊,开不了网店,没法挂物品信息上去。” 说了老半天的网络世界,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网络。 仿佛纸上谈兵,一点用处都没。 横竖都不懂的何大进说:“但果园也可以接过来,就算不为了二八分,也可以拿果子来充饥,我们三个人,总能摘一点去市区卖的。” 何大进还是有私心的,想动员他们接过果园,那他就能去照顾他的园子了。 赚钱什么的,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有多想。 他放不下他跟老伴一起栽种下果苗的园子,因为放不下过世的老伴。 没有察觉到他的私心的宋金依然觉得果园是个商机,至少手里有点资本,能翻身的资本。 49.第 49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他哼着小调走回家,在门口的小水沟洗锄头洗脚。到了晚上八点, 大儿媳煮好饭叫他吃饭。 何大进有两子一女, 女儿嫁去了城里, 他跟大儿子一块住。 几年前他和老伴跟镇里租了三座小山头种植果树, 树苗刚栽下, 老伴就过世了。大儿子在工地干活, 大儿媳也不屑这个果园, 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大儿媳炒了一大盘的青菜, 焖了一锅肉。何大进坐下拿筷子时, 儿子儿媳已经快吃了一半。 何大进扒拉了半碗饭后,已经吃完饭的大儿媳说:“最近村里又来了俩年轻人,问人租房子呢,爸, 我们也把后头那个破屋子租了吧, 一年好歹能租个三百, 换点盐钱呗。” 何大进皱眉问:“村里怎么总来这些人?” “说是什么学道家的‘辟谷’。”略听过一些的大儿子解释说, “合理的断食,吸收自然的精华,寻求山林的安宁,心灵的平静……” “放屁。”何大进嘲讽说,“就是一群闲着没事做的小年轻, 断食?能吃饱就乐着吧。” 不忘盐钱的大儿媳说:“干嘛不租啊, 反正是间土屋, 再过几年就塌了。” 大儿子也劝道:“对啊爸,而且都说房子得有人住才能活,没人住就成老鼠窝了。” “租个屁,那是我跟你妈以前住的,给外人住算怎么回事。”何大进又说,“你们有空想着赚这点钱,还不如跟我去倒腾果园,我年纪大了,快爬不动山了,迟早要交给你们打理。” 一提果园大儿媳就不乐意了,说:“爸,这果园靠天吃饭,还不如我们去工地干活来钱快。” “工地上是给别人打工,果园是自己的,好歹是个老板。” 大儿媳轻笑,说:“去年天气不好,果子成熟前来一场暴雨,果园里的李子荔枝全张嘴裂了,老天爷不赏饭,干多久都白费力气啊。” 何大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依旧不愿放弃他的果园,他说:“吃饭吧,等会我还要给你舅送桃子去。” 大儿子看看墙上的老挂钟,说:“这个点进市区?” “你舅爱吃桃子,趁着新鲜,明早送就蔫了。” “哦。”大儿子又添了一碗饭,也没想着替他爸送桃子。 小孙子问:“可是晚上出门爷爷你不怕吗?妈妈说晚上外面有鬼,不许我出去玩。” 何大进“嘿嘿”一笑,说:“你爷爷当年进山做木工,大半夜扛树出来,走夜路都不怕。” 大儿媳嗤笑一声:“当年是哪年?五十年前了吧,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提以前。” 日常被堵话的何大进没继续提当年勇,但又不太想在孙儿面前丢了面子,补来一句说:“更何况我还有一辆小三轮。” 何大进的小三轮不是充电的,而是人力三轮车。吃完晚饭后他把一筐新摘的桃子放车上,准备去市区。 临走前大儿子想起事来,说:“爸,听说最近大河那边闹鬼,你经过那的时候可千万别过去,别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我怕啥,又没做亏心事。”何大进坐上车,踩在脚踏上,瞧着在工地上做了一天工,满身土灰的儿子摆手,“快进去烧水洗澡,把我的水也热上,送完桃子我就回来。” “哦。”大儿子淡淡应了一句,不等他走远,就已经回屋去了。 &&&&&& 市区车如流水,无数的车轮在地面滚动着热气,将热量翻腾在热闹的市区中。 宋金自小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养尊处优。后来家里被点名批丨斗,吃了几年的苦,好不容易全家熬出头了,他又自己跑出来创业,结果被亲爹气得断了粮。那时做什么都不容易,什么钱都不敢多花。 后来生意做大,有钱了,也不再省钱,反而有些奢侈。 但今晚他让佣人把空调关了。 于是全家人都要在这三伏天里陪着他热,吃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加上今天保姆炖了热汤,喝了几口更是催得人热气蒸腾,不断拿帕子擦汗。 宋金虽然现在上了年纪,但是年轻时就是个剑眉星目的帅哥,年老后不如年轻时俊气,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很优雅。哪怕现在满额汗珠,坐姿也依旧端正,没有老态龙钟之感。 但一起吃饭的人已经快坐不住了。 “妈妈我热。” 宋金的小孙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宋金没理会。那小孙子一会又叫了起来:“妈妈我热。” 孩子妈还没出声,宋金已经瞪了小孙子一眼,说:“忍着。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规矩都忘了?” 小孙子不过九岁大,一听呵责,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可又不敢哭出声,只是拿着筷子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小儿子见儿子被骂,禁不住说:“爸,我们也热,但能忍,孩子就没必要忍了吧。”他对保姆说,“去把空调开了。” “不准去。”宋金说,“怎么,你能忍,孩子就不能忍了?” “我也不想在这蒸虾似的,更别说孩子。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得受苦?” “人就是得吃苦,才有出息!” “苦是得吃,但不必要的苦就不必吃了吧。”小儿子见他还在吃饭,又说,“那您出门别住五星酒店,住小旅馆。也别吃肉,吃素好了。这些苦您怎么不受着?” “老子爱用自己的钱就用自己的钱。” “什么都是您有理。”小儿子说着说着,发现满桌人没一个帮腔,暗暗叹了一口气。 ——魔王说话,就他不怕死。 宋金果然怒了,猛地一拍桌子,说:“翅膀硬了,刚给你们点股份,就敢跟我叫板了!” 三个儿子一顿,齐齐放了筷子,说:“爸,这话说得难听了。” “难听?拿股份的时候怎么不说我话说得难听?” 三人没再吭声,气氛明显僵持了。二儿媳看着气氛太过尴尬,笑笑说:“爸,过几天小七生日,不如在家里办个生日宴吧。” 宋金一听,说:“生日宴?一个小孩子过什么生日,你妈都没好好过过一个生日。” 二儿媳不高兴了,三个儿子也终于没了耐心,将筷子一放,就各自带着老婆孩子走,不一会硕大的餐桌上就没了人,只剩下宋金一个人坐着。 他看着空荡荡的饭厅,空荡荡的餐桌,顿觉不痛快,把筷子一扔,暴躁如雷。 “不孝!” 站在远处的保姆欲言又止,这脾气专丨制得像秦始皇,三位少爷谁受得了。 宋金也没胃口吃饭了,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出来。 等司机开了车过来,宋金就让他下车,司机顿了顿,问:“老爷您要自己开车?这大晚上的……” 宋金气急败坏说:“我七十二就不能开了吗,能开!我不老!” 司机一个哆嗦,急忙把位置让给他,眼睁睁看着宋金开车走了。一会保姆闻声出来,着急了,说:“最近老爷的手有点不灵光啊。” “可老爷要开,我有什么办法,老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保姆说:“刚跟少爷们吵架了,今晚脾气特别坏,顶奢侈的一个人,今晚却特别抠,还不讲道理地老挑少爷们的刺。” “脾气特坏?挑刺?”给宋金开了二十年车的司机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啊。” 保姆恍然大悟。 老太太的忌日,可是儿子们却没一个记起来的。 难怪宋老爷要发火,要挑事,一提办生日宴的事就暴躁如雷。 可就算是全家人都觉得今晚的他不对劲,也没人去细究其中的原因。 宋老爷真是可怜啊。 车子已经开远了,黑色的车身没入灯光璀璨的夜晚中,宋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沉着一张脸看见前方马路有岔路口,左边是通往高速路口的,右边是通往郊外的。 他想了想,往右边拐弯。去郊区吧,至少安静。 听听蟋蟀的声音也好啊,至少它们不会跟他吵架。 &&&&& 在医院里呆坐了半天才有力气从医院里出来的唐三胖看着医院外头灿烂的灯火,眼里却一片灰暗。 他又看了一遍医院的诊断书,不,催命符。 “晚期啊……”庞大的身躯低声感慨着这三个字,没有一点力量。 50.第 50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唐三胖吓了一跳, 自觉偷桃子的事暴丨露,一阵心虚。 宋金倒还好,反正是打算来个顺水推舟接果园的,现在他们提前来了,还省了他们的事。 何大进是最不高兴的那一个, 他两天没回来了, 没听见儿子儿媳去找他的消息。桃子刚少了几个,他们就过来了。 所以他还比不上一堆桃子重要。 何大进的心很凉。 他有两个儿子, 一个女儿。自己早年拼命赚钱, 一毛钱都舍不得多花, 全用在孩子身上。大儿子结婚、生娃, 都是他拿的钱,平时家里的花销也都是他拿钱,地里的农活他都抢着做,生怕他们过得累。 他以为自己是个慈父, 家人都敬着自己。 没想到他失踪了这么久, 大儿子一点都不紧张。 何大进的心里很气, 也很凉, 不知道自己身为父亲有哪里做得不对。 之所以苗大翠会过来是因为刚回去碰见邻居,就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邻居就说:“大翠你就算大方, 也得盯着你家新来的那三个年轻人, 不能让他们胡来的。一大早在你家果园里摘了一大筐的桃子走, 这吃不完吧,给你浪费完了。” 苗大翠吃了一惊,说:“我可没让他们去我家果园。” 邻居诧异:“不会吧,我去地里干活,亲眼看见其中一个年轻人进了你家果园,背了一筐的桃子出来。” “我家看果园的狗就没叫?” “没啊,还一直跟在他身边。” 苗大翠怒了:“吃里扒外的阿财!” 然后她把这事告诉她男人,何五流一听,就带着铁耙过来追桃子了。 苗大翠一手叉腰一手拄锄头,骂道:“我租给你们房子,你们却摸到我的园里偷桃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要脸吗?” 宋金客客气气说:“大姐,这不是偷,是捡,不信你看看我们摘的桃子,全是裂了缝的。我们也是看掉在地上可惜,就捡了,可不知道这就是你们家的。” 唐三胖忙跑进去把筐搬了出来,苗大翠抬眼一瞧,里头的桃子果然都是烂的,没一个好桃。她挑眉说:“不问过主人,这也是偷。” “这确实是。”宋金点头说,“但我们也没有钱还。” 苗大翠瞪眼,就算这人长得再好看但没钱也是万万不能的,好看有个屁用,看久了也要吐的,钱才是百看不厌的好东西。她说:“那你们是想做土匪了?” 宋金说:“当然不是,我们是斯文人。大哥大姐,不如这样,反正你们果园也没人打理,不如交给我们吧,也就是俗称的外包。你们把果园交给我们了,无论收入怎么样,都是二八分,怎么样?” 苗大翠问:“我们八?” 宋金的嘴角微僵,说:“我们八。” 苗大翠又瞪圆了眼,说:“抢劫啊你们!我们辛辛苦苦种了好几年的果园,你们开口就要走八成的钱,我还没计较你们偷果子,你们还……” 她话没说完,终于忍不住的何大进破口大骂:“你们的园子?你们的园子?树苗是你们种的?浇过水吗?松过土吗?修过枝吗?王八羔子!你爹死哪去了你不问,桃子不见了立马上门谈生意,你们这两个……” 宋金一把捂住他的嘴,就连平时反应慢半拍的唐三胖也赶紧捂住他的嘴。 再说就要出大事了! 苗大翠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没回神。何五流满目疑惑,说:“你咋知道果园是我爸在打理?你又咋知道我爸没回来?不是,你这人说话怎么……怎么……” 怎么像他爸的口气? 语气语调还有神态,根本就是他爸。不过比他爸年轻了五十来岁,要是他闭上眼去听,真要以为这是他爸了。 “王八羔子……王八羔子……”何大进含糊不清地骂着,他还没骂完,要不是被两人捂住嘴,他还要继续骂,就算暴丨露身份他也不在乎。 宋金见局势有点控制不住,交易也没法谈了,连忙对何五流和苗大翠说:“果园的事我们改天再谈,他有点不舒服,羊癫疯发作,我们先进去。” 苗大翠一听是羊癜疯,也不谈了,急忙拉着何五流走。 何五流人被拉走了,但心思还在那边。他边走边说:“大翠,咱爸多久没回来了?” “两天了。” “不对劲。”何五流放眼看去,还能看见自家果山,还有山脚下自家一片稻子,说,“以前农忙的时候,爸可是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连觉都舍不得多睡,怎么可能在舅舅家安心待上两天。” 苗大翠说:“舒服呗。” “不对。”身为儿子,何五流还是有点不安的,他说,“我给舅舅打个电话。” 他摸出手机,拨了那边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问了好后就问他爸在不在那。结果那头答话:“你爸?你爸不在我这啊。” “嗯?他给您送桃去了。” “没啊,上回他过来还是一个月前了。” 何五流的心一沉,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对媳妇说:“完了,爸真的失踪了。” 苗大翠的脸也变了,这可不是小事! “快,快去镇上报案。” &&&&& 被宋金和唐三胖强行送进屋里的何大进刚被松开嘴,就又骂道:“王八羔子!!!良心被狗吃了!你爹还没死呢,就想分钱!!!” 宋金摸了摸嗡嗡直叫的耳朵,说:“别骂了,不就是儿子不孝儿媳不孝吗,我们一把年纪了,谁还会记着我们。老了,不中用,连蚊子都嫌我们褶子多,叮不动。” 唐三胖没有儿女,不懂这些,不过孤家寡人的他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挺羡慕有儿有女的家庭。 “老宋你儿女也不孝吗?” 宋金微顿,没对唐三胖发火,他倚着不结实的破椅子说:“是,个个都忙着赚钱,从来不爱搭理我这个老头子。” 唐三胖轻轻叹息,难怪他们两个都消失两天了,也没人来找。要是有人报案,警察早来村子调查了吧,那他们离得那么近,肯定能看得见,听得见。 然而没有。 所以不怪何大进要那样生气。 唐三胖一瞬有种不能说出口的开心——无儿无女也挺好的。 何大进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去摸腰间的烟杆,依旧摸了个空。他恼怒说:“烟都没得抽!” 宋金拍拍他的肩头,儿女债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难得劝了他一句:“没就没,反正抽烟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话,宋金又想起现实来,说:“只是果园是暂时接不了了,得等他们确定你失踪了才行。” 唐三胖说:“说起来还好你儿子长得不像你,不然一准穿帮。” 何大进顿了顿,没说什么,一会他说:“我去织鱼篓,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这话说的,怎么,嫌我篓子织的不好看就嫌弃啊?”宋金爱较劲,偏不乐意被他这么打发走。 唐三胖也没什么事可做,再去摘野菜做午饭的话,早早摘回来会蔫的,不新鲜,还不如寄希望于鱼篓呢。 到了中午,三人又织好了四个篓子,何大进和两人一块去湖泊那,不信没鱼进篓里。 走到湖泊那,何大进拽起一个鱼篓,拔掉头宽尾窄镂空的塞子,一瞧里头,除了石头真的什么都没。他讶然,宋金在一旁差点没抖腿笑话他,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没鱼!” “不能够啊……”何大进嘀咕着,又拿起另外一个,也是空的。 他拿着湿漉漉的篓子,水滴溅到地上,还有鱼腥味。他皱眉将篓子往外倒,只倒出几个石头来,还有几只小小的虾米,奋力在地上跳跃着。 宋金蹲地问:“怎么,虾也算鱼吗?” 何大进还是不信,又抖了抖篓子,真没鱼。他皱眉说:“怪了怪了,这湖真有鱼的。” “可明摆着没……慢着。”宋金拿起地上的几片白色东西,指甲盖大小,在光照下闪闪发光。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是鱼鳞。” 何大进忙说:“是刚刚从鱼篓里倒出来的。” “我知道。”宋金接过鱼篓,又抖了抖,又抖出几片鱼鳞。他冷声一笑,“这鱼篓真的有过鱼,但不知道被谁给偷走了。” “有人偷鱼?” 他一说,唐三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记起来了,早上我抛鱼篓的地方不是刚才那,石头这么重,这湖水又静,不可能挪那么远。” 何大进骂道:“王八蛋!连鱼都偷,不会自己织篓子啊!” 宋金没跟着骂人,蹲在地上的他很清楚地看见泥地上有脚印。下过雨的泥土很松软,何大进又说最近村里人农忙,没空来捯饬湖泊里的鱼,所以脚印也确实很少。 他细看后发现有一双脚印是往山上走的,而不是走平地。 雨天山滑,还走山路?不是傻就是贼。 宋金投一票是贼。 他起身跟上脚印,说:“有脚印,我跟上去看看。” 唐三胖和何大进也立刻跟上他,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偷他们的鱼,还让不让人活了! 脚印上了山,走到半坡上,就没再往上了,而是往村子的方向走。 三人慢慢查看,慢慢追踪,追出山路,就见脚印往下走,走进了村里的泥泞大道,断了线索。 何大进说:“没法追了。” 51.第 51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 唐三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耳边不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像是被送到了医院。 他应该再跑远一点,否则就不会被人发现,还跑来救自己。 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可千万不要有事, 不然他就真的要后悔死了。 他微微睁开眼, 想去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也在医院,这一睁眼,就听见护士的声音:“医生,病人醒了!” 不一会,他的眼皮就被一只手拨开,刺眼的光芒照来,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伙子动动手指,动动脚。” 嗯?小伙子?唐三胖看着这个医生, 也不过五十吧, 竟然叫他小伙子,他有这么不显老吗。 唐三胖很配合地动动手动动脚。 医生看看他又看看仪器上的数值,松了一口气,说:“你先躺着,呛了那么多的水,醒过来不容易啊。” “医生……”唐三胖一说话耳朵就嗡嗡直叫,叫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真像是个年轻小伙,“那两个人呢……” “他们也被送来了医院, 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 一会我去看看。” 唐三胖稍微安心了点, 自己先溺水的,他们应该不会比他的情况严重。 被送进普通病房观察的唐三胖等了会,就有护士进来收拾隔壁两张床,片刻有人被推了进来,不过是两个年轻人,不是救他的那两个人。 “护士,我没事,你瞧我说话这么大声,像是有事的人吗?你让我回去,晚了桃子就不新鲜了。”何大进记挂着被他撇在半路的桃子,根本不愿意待。 护士一脸严肃说:“你现在情况刚稳定下来,哪都不许去,就在这待着,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才能走。” 何大进急了,说:“桃子要不新鲜了!” 护士见他总说着桃子桃子,被逗乐了,说:“那也不许。”她见何大进穿的衣服破旧,转念一想,安慰说,“你是见义勇为,在医院不用自己出钱,别着急。” “什么?”何大进懵了神,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羞红了脸,“我有钱!” “是是是。”护士不好再跟他争执下去,吊上点滴叮嘱他们换上病人衣服,就出去了。 宽敞的病房只有他们三个人,没人换衣服,也没人说话,大半夜的病房里安静极了。 不一会打算睡一觉的唐三胖见三号病床的人要拔针管,急忙说:“小伙子,不就是桃子吗,明天再送吧,身体要紧,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啊。不要像我,七老八十了一身病。” 卧在中间病床的宋金竖起耳朵直瞧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胖子,顿觉好笑:“你也没比他大几岁吧,喊他小伙子?还七老八十?你这人真奇怪。” 唐三胖说:“为什么不能?我都七十二了,你也得喊我爷爷的。” 宋金轻笑一声:“我今年也七十二,正月出生,你能比我大?” 何大进一会瞧瞧这个,一会瞧瞧那个,分明都是小年轻,说什么七十二岁。真正七十二岁的人是他才对。 唐三胖刚刚苏醒,耳朵还在叫,心里闹得慌。他穿上鞋子拿着吊瓶去厕所,等他上了厕所就去问问护士刚救他的那俩人怎么样了。 他走进厕所,裤子还没脱,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一样。 他皱了皱眉,倒退一步偏头一瞧,镜子里赫然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咚——” 吊瓶猛地从手里滚落。 “啊——” 唐三胖大声叫了起来,这根本不是他!不是他!不对,是他,但却是五十年前风华正茂的他! 不变的依旧是胖,他认得出来! 唐三胖的惊叫声把宋金和何大进惊动了,两人以为那胖子出了事,连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人还没扶起来,他们倒是看见了镜子里的人。 “啊——” 三人尖声惊叫,腿一软,瘫在了一块,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子里的人。 见鬼了! 见鬼了!! 镜子里的人,全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没一个老头! 什么七十二,顶多二十二!他们变成了年轻人! 何大进哆哆嗦嗦站起身擦擦镜子,依旧是一张年轻的脸。宋金也站了起来,装了一勺水看了看,往何大进脸上泼。 何大进愣了愣,恼怒道:“你泼我干什么!” “这是真的?”宋金愕然回神,“我变年轻了。” 还瘫在地上的唐三胖说:“我也是。” “我也是。”何大进捋了一把脑袋,竟然还有头发,不秃了,心里莫名得到了一点安慰。 不对,呸,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等会。”宋金盯着唐三胖浑圆的大肚子,问,“你就是今晚跳河的那个人?” “是……你是救我的人?” 宋金怒道:“我是被你这死胖子拖进河里的!” 何大进已经不想去理会这些了,他蹲在地上抱头说:“完了,这可怎么回家,我的园子……” 唐三胖也一脸无可依恋,说:“我想死啊……” 宋金冷笑一声:“回什么家,死什么死,你们这些蠢货,我们重回青春时代,这是老天在嘉奖我们。我们应该把握好机会,利用自己对未来世界的把握,趁机赚大钱才是。走走走,赶紧去买彩票,买房产!” 他的一番宏伟计划还没说完,突然听见熟悉的手机闹铃声响起。他愣了愣,探头一瞧,就见自己的手机在桌上屏幕大亮。他愣了愣,再仔细瞧这病房。 led灯、现代仪器,还有墙上的液晶电视。 “不——”宋金一脚踹门,也蹲地抱头,“这他妈的是2018年啊!” 他以为是回到了五十年前,成为了先知,可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何大进说:“2018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宋金骂道,“你身份证能用?户口本能用?银行卡能刷?” 何大进立刻摇头三连发,唐三胖意识到情况不妙,脸色大变,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跑啊,要是警察来调查见义勇为的事,搞不好我们就从英雄变黑户了。” 唐三胖正色说:“我们可以说我们失忆了。” 宋金差点没踹他一脚,骂道:“狗血的电视剧少看点!” &&&&& 三人鬼鬼祟祟地从医院里逃了出来,狼狈至极,连手机都不敢拿,宋金心里很不痛快。 何大进和唐三胖跟着他,问:“我们现在去哪?” “先回河边吧,我的银行卡在车上,至少有钱才能活下去。”宋金一会又说,“我刚才分析了一下,我们突然变成年轻人,一定有什么偶然的因素。” 唐三胖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那条河有神力?要不我们再去淹一次?” “……你闭嘴。”宋金一点都不想带上这两个队友,根本带不动! 何大进说:“我赞同先回河边。” 做了几十年老总,习惯别人跟随自己的宋金欣然说:“支持我是正确的。” 话落,何大进就说:“我桃子还在那,得想办法给我小舅子送去,做人不能不讲信用。” 宋金一顿,这都什么破队友,净想些不靠谱的事,对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等回到河边,他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医院离河边太远,三人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回长生河,到了河边都快凌晨了。唐三胖累得够呛,但宋金和何大进一点都不觉得累。 ——年轻真好啊。 两人暗暗感慨。 要不是会变黑户,他们倒乐意留在这个时候。 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纪,腰不酸腿不疼,吃嘛嘛香,多好。 可惜现实太残酷,就算原来的他们老得看不清,拿筷子还手抖,可还是得赶紧找到回到正常生活轨道的办法,不然家里要乱成一锅粥了。 河边空空如也,别说宋金的车,就连何大进的小三轮,唐三胖的小电瓶,都不见了踪影。 唯一还算留下踪迹的,就是依稀滚落在半坡上的桃子,正散发隐隐果香。 “坏了。”宋金说,“车估计是给警察拉走了。” 唐三胖忙问:“那我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宋金大声说,“我又不是神仙!” 何大进已经去捡桃子了,没捡着几个,大多都摔烂了。他抱了一怀的烂果子回来,问:“吃桃子吗?烂成这样送不成了。” 宋金嫌弃说:“还有心情吃。” 唐三胖笑嘻嘻伸手去拿桃子,边拿边说:“有啊有啊。” 宋金还在想着法子,何大进和唐三胖坐在地上吃桃子。吃了几个后何大进说:“也没啥办法了,回不了家,又住不了旅馆,我知道我们那有个山洞,就是潮湿点,但还能住住。” “住山洞?你就不怕我们被当做间谍被人举报抓起来。” “那能怎么办?” 唐三胖也点头说:“对啊,没有身份证,不能去酒店。” 52.第 52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都流这么多血了还说没事。” “你去外头拔点艾草回来,捣烂了给我敷上。”何大进紧紧掐着受伤的手指,说,“快去。” 唐三胖急忙跑外头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长得最茂盛, 但夏天里也有,作为一种药用野草, 在农村随处可见。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当一件东西你要用时,就会发现它会隐身一样,怎么都找不着了。 冲进大雨里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 都没瞧见艾草, 倒是看见坐在路边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树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还以为唐三胖是来追自己的, 身体一偏, 斗气说:“我可不回去, 再被何大进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 大进哥受伤了。”唐三胖比划了一下,“削竹篾子,手被柴刀划伤,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顿:“伤得那么重?那怎么不去医……”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别说现在黑户的他们去不成, 也没钱去。 “大进哥让我来找艾草, 先把血给止了。” “那你还站这干嘛?走啊, 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 见宋金已经钻草堆里找,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讨厌总是爱发号施令不干活的宋金,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的,他对谁都一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不过这会对一向爱护形象却一头钻进草里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实宋金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而且说要走,也只是斗气,不是真的生气,肚量还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弯腰找草药,顺嘴问:“金哥你不是说走吗?怎么坐在路边发呆?” 宋金迟疑了会,才说:“村里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门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给唐三胖,说:“我不进去,我不要被何大进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进去。”唐三胖拿了艾草进去,用路上捡的干净石头砸烂艾草,给何大进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药,不一会何大进的手就不会冒血了。唐三胖还没把剩余的草药放好,就见何大进又拿起了柴刀,他赶紧制止,说:“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么,还有一堆活要干。”何大进挪开他阻拦的手,说,“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农忙收割,手背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去卫生站包扎下,就继续干农活。我们可没你们城里人这么矫情。” 唐三胖说:“也不是矫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呗。” 何大进没听,执意拿起柴刀要继续削竹篾。大门背后有人悠悠说:“手起刀落,伤口再撕裂一次,那血又哗啦啦往外流。再敷药,止血,然后再撕开……啧,你这是要急死三胖。” 何大进探头往大门瞧,骂道:“你是老鼠吧,不敢见人。” 唐三胖悄声说:“刚才金哥一块跟我去给你采药来着,听见你受伤二话不说就去找药。” 何大进微顿,没再嘲讽外头,大声说:“没走就进来生火!” 一会宋金出现了,已经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但在唐三胖看来,就算是湿身,也是个肉眼可见肌肉的大帅哥。他默默看了自己一眼,只看见紧贴的湿衣服把他浑圆的大肚子弧度全都勾勒了出来。 像一个大冬瓜,跟宋金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呀。 宋金慢慢坐回刚才自己的凳子上,瞧了一眼何大进的伤口,说:“不用打破伤风?” “不用。” 唐三胖问:“要不去医院缝一针吧。” 何大进没好气说:“你俩烦不烦。” 两人没吭声了。 唐三胖把艾草拾掇到一旁,瞧瞧已经堆了半腿高的竹篾,说:“大进哥教我们编鱼篓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何大进也有这个意思,他看着宋金问:“你学不学?” “学啊,我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宋金又说,“我学的一定比三胖快。” 何大进不屑一笑,这人自大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编鱼篓不用太大的力气,但需要技巧和耐心。 先挑几片竹篾做底,再一根一根地缠,等缠出底部来,慢慢往上收,缩小空间。 竹篾编的篓子不用特地留缝,水也能自己流个干净,要不怎么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金信心满满地织鱼篓,以为能比唐三胖快,毕竟胖子给大众的第一印象就是笨拙。然而他不知道织这篓子更需要耐心和细心,他手快,和竹篾擦了几次,手背都被擦出四五条小红痕来了,看着不疼,但一碰还挺疼。 缠了五六根竹篾后,他就不耐烦了,暴脾气又上来,再一瞧唐三胖,只见他才编了四根,但竹篓织得齐整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哇,妖怪。 宋金压下急躁的脾气,放慢了速度慢慢编织。 费了两个小时,两人才快把竹篓织完,这个时候何大进才接手,给它们收了口子。 两个并不算太漂亮但好歹看得出是篓子的鱼篓出炉了,宋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的,他问:“要不多练练拿集市卖?” 何大进说:“城里不稀罕这些,一没有用处,二又土。” 宋金想了想,倒也是,他家也不在墙上挂这些,都是放置一些古董名画,谁要放个鱼篓。 他又问:“没有能靠手工赚钱的活?” 何大进说:“有啊,电视里那些宣传传统手艺的节目不是说了,烧瓷器、雕核桃都是手艺活,能赚钱,赚大钱。但是——我不会。” “……” “那你除了编这些还会干什么?” 这话问到何大进的心坎里了,对啊,活了七十多年,除了会下地干活,编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篮子,他还会做什么?何大进说:“种果园吧。” 宋金意外了:“哟,你还有果园。” “盘了三座山头,种一些李子桃子,可是老了,干不动了,儿子又不肯接。”何大进说着叹了口气,有种白费心血的不痛快感。 唐三胖一想,问:“那你消失了,果园谁打理?” “没人。” “那可惜了。”肚子很饿的唐三胖舔了舔嘴唇,说,“你家桃子很甜啊,浪费了。” 宋金也叹气:“浪费了。” 身为果园主人却不能踏进自己的果园,想想就没法开心。 何大进没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他起身说:“我去湖里放鱼篓,运气好说不定明早能喝到鲜鱼汤。” 唐三胖说:“那我继续织。” 宋金无法,说:“我也来。” 两个人其实都想问——今晚吃什么? 道友们送来的茶叶和醪糟总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空腹吃。李子已经在刚才织篓子时吃掉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何大进也饿,他爬到山脚另一边的湖泊时,胃有点抽。 虽然是年轻人的身体但灵魂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一天没吃米饭,心理上总觉得什么都没吃,饿得慌。 他拿了棍子在泥地里挖出几条蚯蚓,放进鱼篓里,往里头放了块石头,用藤条缠住鱼篓口子,就扔湖泊里。 “就赏两条鱼吧。”何大进念叨完,又补了一句,“最好三条。” 他往回走时,见有野菜,一路采回来,还摘了不少。毕竟这年头没什么人吃野菜了,山上多得很。 他走着走着,就瞧见远处也有人个人蹲在地上,像是在跟他做一样的事。 那人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生,但皮肤白净,不像是村里常年晒太阳的娃。 那少年也发现了何大进,猛地抬头看见他,顿了三秒,猛地转身就跑。怀里的野菜边跑边掉,他也不停下来捡。 何大进摸摸自己的脸,生气了:“我长得有这么丑吗?” 何大进长得当然不丑,要不是肤色太黑,还算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不过刚才那个小伙子是谁? 为什么跟他一样凄凄惨惨地摘野菜? 回到土屋,唐三胖见何大进摘了一怀的野菜回来,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接了过来就去井水那洗。 何大进找了个破锅,只能放一点水,但好歹能把菜给烫了。 没油,没盐,没佐料,就这么吃了一顿水烫菜。 宋金已经不觉得自己惨了,没东西吃才叫惨! 天色渐晚,雨也停了,只有一套衣服的三人干脆去把衣服洗了,光着身子继续待火堆旁,把衣服给烤干。 何大进想到刚才路上碰见的小年轻,说:“我去摘野菜的时候看见有个小伙子也在摘野菜,不是村里人,一瞧见我就跑,像见了鬼。” 53.第 53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何大进有两子一女, 女儿嫁去了城里,他跟大儿子一块住。 几年前他和老伴跟镇里租了三座小山头种植果树,树苗刚栽下, 老伴就过世了。大儿子在工地干活, 大儿媳也不屑这个果园, 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大儿媳炒了一大盘的青菜,焖了一锅肉。何大进坐下拿筷子时,儿子儿媳已经快吃了一半。 何大进扒拉了半碗饭后, 已经吃完饭的大儿媳说:“最近村里又来了俩年轻人,问人租房子呢,爸, 我们也把后头那个破屋子租了吧,一年好歹能租个三百, 换点盐钱呗。” 何大进皱眉问:“村里怎么总来这些人?” “说是什么学道家的‘辟谷’。”略听过一些的大儿子解释说, “合理的断食, 吸收自然的精华,寻求山林的安宁, 心灵的平静……” “放屁。”何大进嘲讽说,“就是一群闲着没事做的小年轻,断食?能吃饱就乐着吧。” 不忘盐钱的大儿媳说:“干嘛不租啊, 反正是间土屋, 再过几年就塌了。” 大儿子也劝道:“对啊爸, 而且都说房子得有人住才能活, 没人住就成老鼠窝了。” “租个屁,那是我跟你妈以前住的,给外人住算怎么回事。”何大进又说,“你们有空想着赚这点钱,还不如跟我去倒腾果园,我年纪大了,快爬不动山了,迟早要交给你们打理。” 一提果园大儿媳就不乐意了,说:“爸,这果园靠天吃饭,还不如我们去工地干活来钱快。” “工地上是给别人打工,果园是自己的,好歹是个老板。” 大儿媳轻笑,说:“去年天气不好,果子成熟前来一场暴雨,果园里的李子荔枝全张嘴裂了,老天爷不赏饭,干多久都白费力气啊。” 何大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依旧不愿放弃他的果园,他说:“吃饭吧,等会我还要给你舅送桃子去。” 大儿子看看墙上的老挂钟,说:“这个点进市区?” “你舅爱吃桃子,趁着新鲜,明早送就蔫了。” “哦。”大儿子又添了一碗饭,也没想着替他爸送桃子。 小孙子问:“可是晚上出门爷爷你不怕吗?妈妈说晚上外面有鬼,不许我出去玩。” 何大进“嘿嘿”一笑,说:“你爷爷当年进山做木工,大半夜扛树出来,走夜路都不怕。” 大儿媳嗤笑一声:“当年是哪年?五十年前了吧,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提以前。” 日常被堵话的何大进没继续提当年勇,但又不太想在孙儿面前丢了面子,补来一句说:“更何况我还有一辆小三轮。” 何大进的小三轮不是充电的,而是人力三轮车。吃完晚饭后他把一筐新摘的桃子放车上,准备去市区。 临走前大儿子想起事来,说:“爸,听说最近大河那边闹鬼,你经过那的时候可千万别过去,别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我怕啥,又没做亏心事。”何大进坐上车,踩在脚踏上,瞧着在工地上做了一天工,满身土灰的儿子摆手,“快进去烧水洗澡,把我的水也热上,送完桃子我就回来。” “哦。”大儿子淡淡应了一句,不等他走远,就已经回屋去了。 &&&&&& 市区车如流水,无数的车轮在地面滚动着热气,将热量翻腾在热闹的市区中。 宋金自小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养尊处优。后来家里被点名批丨斗,吃了几年的苦,好不容易全家熬出头了,他又自己跑出来创业,结果被亲爹气得断了粮。那时做什么都不容易,什么钱都不敢多花。 后来生意做大,有钱了,也不再省钱,反而有些奢侈。 但今晚他让佣人把空调关了。 于是全家人都要在这三伏天里陪着他热,吃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加上今天保姆炖了热汤,喝了几口更是催得人热气蒸腾,不断拿帕子擦汗。 宋金虽然现在上了年纪,但是年轻时就是个剑眉星目的帅哥,年老后不如年轻时俊气,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很优雅。哪怕现在满额汗珠,坐姿也依旧端正,没有老态龙钟之感。 但一起吃饭的人已经快坐不住了。 “妈妈我热。” 宋金的小孙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宋金没理会。那小孙子一会又叫了起来:“妈妈我热。” 孩子妈还没出声,宋金已经瞪了小孙子一眼,说:“忍着。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规矩都忘了?” 小孙子不过九岁大,一听呵责,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可又不敢哭出声,只是拿着筷子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小儿子见儿子被骂,禁不住说:“爸,我们也热,但能忍,孩子就没必要忍了吧。”他对保姆说,“去把空调开了。” “不准去。”宋金说,“怎么,你能忍,孩子就不能忍了?” “我也不想在这蒸虾似的,更别说孩子。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得受苦?” “人就是得吃苦,才有出息!” “苦是得吃,但不必要的苦就不必吃了吧。”小儿子见他还在吃饭,又说,“那您出门别住五星酒店,住小旅馆。也别吃肉,吃素好了。这些苦您怎么不受着?” “老子爱用自己的钱就用自己的钱。” “什么都是您有理。”小儿子说着说着,发现满桌人没一个帮腔,暗暗叹了一口气。 ——魔王说话,就他不怕死。 宋金果然怒了,猛地一拍桌子,说:“翅膀硬了,刚给你们点股份,就敢跟我叫板了!” 三个儿子一顿,齐齐放了筷子,说:“爸,这话说得难听了。” “难听?拿股份的时候怎么不说我话说得难听?” 三人没再吭声,气氛明显僵持了。二儿媳看着气氛太过尴尬,笑笑说:“爸,过几天小七生日,不如在家里办个生日宴吧。” 宋金一听,说:“生日宴?一个小孩子过什么生日,你妈都没好好过过一个生日。” 二儿媳不高兴了,三个儿子也终于没了耐心,将筷子一放,就各自带着老婆孩子走,不一会硕大的餐桌上就没了人,只剩下宋金一个人坐着。 他看着空荡荡的饭厅,空荡荡的餐桌,顿觉不痛快,把筷子一扔,暴躁如雷。 “不孝!” 站在远处的保姆欲言又止,这脾气专丨制得像秦始皇,三位少爷谁受得了。 宋金也没胃口吃饭了,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出来。 等司机开了车过来,宋金就让他下车,司机顿了顿,问:“老爷您要自己开车?这大晚上的……” 宋金气急败坏说:“我七十二就不能开了吗,能开!我不老!” 司机一个哆嗦,急忙把位置让给他,眼睁睁看着宋金开车走了。一会保姆闻声出来,着急了,说:“最近老爷的手有点不灵光啊。” “可老爷要开,我有什么办法,老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保姆说:“刚跟少爷们吵架了,今晚脾气特别坏,顶奢侈的一个人,今晚却特别抠,还不讲道理地老挑少爷们的刺。” “脾气特坏?挑刺?”给宋金开了二十年车的司机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啊。” 保姆恍然大悟。 老太太的忌日,可是儿子们却没一个记起来的。 难怪宋老爷要发火,要挑事,一提办生日宴的事就暴躁如雷。 可就算是全家人都觉得今晚的他不对劲,也没人去细究其中的原因。 宋老爷真是可怜啊。 车子已经开远了,黑色的车身没入灯光璀璨的夜晚中,宋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沉着一张脸看见前方马路有岔路口,左边是通往高速路口的,右边是通往郊外的。 他想了想,往右边拐弯。去郊区吧,至少安静。 听听蟋蟀的声音也好啊,至少它们不会跟他吵架。 &&&&& 在医院里呆坐了半天才有力气从医院里出来的唐三胖看着医院外头灿烂的灯火,眼里却一片灰暗。 他又看了一遍医院的诊断书,不,催命符。 “晚期啊……”庞大的身躯低声感慨着这三个字,没有一点力量。 72岁的唐三胖倒不怎么害怕,就是有些事这一生都没做,有些遗憾。但也不算什么大遗憾了,毕竟那是五十年前的事。 没老、没小、没房、没车。四没人员的唐三胖觉得了无牵挂,他把诊断书往兜里一塞——决定去死一死。 死的法子有很多,唐三胖怕疼,不敢割腕,也不考虑烧炭,怕给房东添麻烦。跳楼嘛,他也没有勇气,更怕血脏一地,死得太难看上了新闻,被人看见。 54.第 54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他也办过老人家因为对家人不满然后离家出走的案子, 因此不排除何大进是自己躲起来了。 但何五流去工地做短工去了, 不在家,只有苗大翠在。苗大翠一听他问何大进跟自己争吵的事, 就说:“我对他可是很孝顺的, 警官您别怀疑我啊。” 侯小左说:“不是怀疑, 只是惯例问问。” 苗大翠生怕他怀疑自己,急忙举例自己平时对他有多好,瞎编了一堆, 奈何演技有限,听得侯小左都尴尬了起来。 开了闸的河就难关起来了, 侯小左耐心听了很久, 实在听不下去, 就说:“你家后头的房子租给别人了?” 苗大翠打住辩解的话, 说:“租给三个闲着没事干的年轻人了。” 侯小左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苗大翠想了想, 说:“我爸失踪的第二天,几号来着……” “8号。” “警官您记性真好。” 侯小左想说是她太不用心记了, 但忍着没说。他见苗大翠又要开闸,立刻起身说:“我去后头看看。” 三层高的水泥房子后面, 是一间大土屋。土屋前面的院子全都是草, 不知是有人还是有野鸡, 有一处草丛动得特别厉害。 职业习惯让他放慢脚步, 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等走过一片草丛, 就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地上, 费力地割着草。 这人身体十分庞大,目测有三百斤,蹲在地上的他仿佛一张摊开的饼,青青绿草就是一把青葱。 “你好。” 正努力割草的唐三胖偏头往那边看,入眼就是一身警服。心虚无比的他下意识吓得跌在地上,震得一身肥肉涌动。 侯小左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笑笑说:“我叫侯小左,是调查何大进案子的警官。何大进你应该认识,就是你房东的父亲。” 唐三胖本来还挺害怕,可一想他要是继续害怕那肯定要被警察怀疑,万一查他的身份证,就完蛋了,等宋金他们回来,可是要被一锅端的。他迅速压下心头不安,说:“不认识,但听过,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 侯小左点点头,环视一圈附近,就像是片荒野,他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好,要是有消息保准第一个告诉您。” 侯小左说:“那我留个电话给你。” “好的。” 侯小左报了号码,却没见他拿手机来记。唐三胖反应过来,镇定说:“手机落屋里了,您再报一遍,我记着呢。” “我写给你吧。”侯小左拿出便签本和笔,写了个号码给他,边收笔边说,“谢谢你的配合,那我先走了。” “警官您慢走。”唐三胖目送走侯小左,直到看着他的车离开村子,才一屁股坐回地上,有惊无险,还有—— 演戏真累! &&&&& 侯小左回到警局,发现警局有些热闹。他抓了个同事问:“我出门的时候有案子?” 同事无奈说:“又是失踪案,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家。你说他们做儿子的离不离谱,7号失踪的,到现在才来报案,什么人呐,这不是增加我们找人的难度吗?” 侯小左拍拍他的肩,说:“快去找吧,别抱怨。” “都找了两个小时了,监控也看了,看得我眼疼。”同事继续说,“对了,失踪的那个人是个大老板,叫宋金,大宋集团的董事长。” 侯小左奇怪问:“既然是董事长,怎么失踪了公司不知道?” “大宋集团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宋金也在半隐退状态,公司的事自有各个总经理去办,一般的事不会去惊动董事的,而且宋金刚把公司交给他的儿子,万事都由他们打理。” “那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因为宋金有很多处房产,也喜欢住酒店,偶尔会到处去住住。而且他跟家人的关系并不太好,从不会跟他们说自己的行踪。这次也是因为宋金的司机觉得不对劲,提醒了宋金的长子,他们这才过来报案。” 侯小左听后默了默,说:“虽然平时关系不融洽,但宋金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做儿女的心也未免太大。”他隐约想起何大进的情况,似乎跟宋金的情况一样。 如果不是儿女那么晚报案,或许他们不会失踪。 侯小左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说,宋金是7号晚上失踪的?” “对。” 侯小左急忙去翻何大进的报告,也是7号晚上失踪。他立刻问:“那晚在长生河河边拖走的黑色轿车是宋金的对吧?” 同事看了看报告资料,说:“查过车牌号,是宋金的。”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何大进的小三轮也是在长生河附近,跟宋金的小车挨着边。” 侯小左又说:“而且当时还有一辆电动车,那车是谁的?” 同事摇摇头:“我们市还没对电瓶车进行管制呢,这电瓶车没有车牌号。不过我查过市区的监控录像了,也是一个老头的,那个老头特别胖,胖得很有特点。但我去问过路上的人,没有认识这老头的,目前也没有人来为这老头报案,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侯小左眉头紧拧,要是长生河那边有监控,那就能知道宋金和何大进的去向了,可惜没有。他对电瓶车的主人也很在意,胖老头跟他们的失踪有没有联系?他家住哪里? 长生河失踪案谜题太多,侯小左连早餐都没吃,整合了下资料,又前往长生河,想找到蛛丝马迹。 &&&&& 宋金和唐三胖第一次抓金蝉,没有存放的经验,导致挤在桶里的金蝉死伤大半。 就算是“唐僧肉”,死了也不新鲜了。宋金想贱卖都没人买,只好把活着的赶紧抛售,一共到手四十一块钱。 他照了照水坑,看见自己的大黑眼圈,叹气说:“得不偿失,亏大了。” 何大进说:“早知道你给三胖吃还划算。” 宋金问:“死的能不能吃?这可是我和三胖的劳动成果。” 何大进不知道,但这玩意死了还是别吃了,吃出毛病来坏事。他没答,提了装了死金蝉的桶就走到垃圾车那,把宋金的劳动成果全倒了,给了他无声的回答。 宋金继续摇头,肉痛啊。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来农贸市场的人少,坐了三个小时,桃子也没卖几斤。 一会城管晃了过去,指挥着市场的秩序。宋金看见他们身穿的制服,脑子里闪过早上那个警察。他略一想,说:“何大进,跟你说个事。” “说。” “你去打听下这附近哪里有卖假丨身份证的,我们得赶紧给自己弄个身份。”宋金猎豹般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不弄个身份,迟早会出事,哪怕躲在穷乡僻壤都没用。 而且就算是以后做生意,也是用得上的。 何大进说:“我听说那东西可贵了,我们在村里不需要那东西,还不如把钱攒着。” 宋金嘲讽说:“你懂不懂什么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光放长远点,这是保命的事,你真想被当做间谍抓起来啊。” “间谍不至于吧,你见过说了一口流利中国话的间谍吗?” “没见过,但耳闻过。”宋金说,“听说有些外国间谍说的中国话都能过一级甲等了,尤其是小日本和棒子,跟中国人长得又像,真假难辨。” 何大进一想,说:“那更不能办了。人家间谍的假丨身份证是他们国家级别的人弄的,这都被人识破了。那我们在地摊找人做的,还不得被人一眼看穿。” 这个逻辑简直让宋金无可反驳,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何大进是个诡辩型人才呢? 何大进瞧着他面前空荡荡的桶,说:“你和三胖昨晚抓了六个小时的蝉,就只有这么点?” 宋金说:“那蝉爬得快,转眼就上树了,我不会爬树,抓不着。” “三胖也不会?” “嘁,你让他撞树还差不多。” 何大进想了想说:“等今晚回去,我去给你们做个工具,爬再高的蝉都抓得住。” 宋金拍他肩头:“我就知道老哥你法子多。” 两人难得不吵了,但生意实在不好,到了中午桃子也没卖出两筐。何大进眼见桃子越来越蔫,等到了傍晚这桃子就废了,于是又挂了牌子,以低价销售。 在市场上,只要是价格低廉品相又还行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各路家庭主妇嗅到气味,然后迅速被搜刮一空。 大半天下来,六筐两百多斤的桃子只卖了六百多块钱,足足比正常的市场价少了一半。 两人把钱整合了下,今天收入六百六十一块钱,剩余七八个又丑又干的桃子。 走回何家村,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们人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唐三胖小心探头,见了他们两个立刻说:“金哥,大进哥,你们早上出门碰见那个叫侯小左的警察了吗?他来了我们这,问了我大进哥的情况,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把号码留给我,让我有情况就给他打电话。” 何大进急忙问:“他问你身份证没?” “没有。” 55.第 55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十一章 宋金和唐三胖押着颜久过来的时候, 戴长青还没有吃晚饭。 他严格执行辟谷的规则, 轻断食,为养生, 晚饭是不吃的。开始饿得不行,还得喝些清汤寡水, 后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饿了。 他租的屋子也是在村子僻静的角落,这屋子本来被废弃了, 周围连路都没有。没路等于没有人路过, 恰好是他需要的安静,于是选中了这, 一口气租了十年。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 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 谁知道呢。 最后, 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 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 虫鸣激烈, 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 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 但太假了,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连日来又下雨,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脸上、胳膊,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56.第 56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有了可以直接食用的井水, 做什么都方便了些。洗干净水井后,宋金就提了水进去洗澡。 井水清冽,洗完后宋金神清气爽, 换上下午就晾干了的新衣服,更是清爽。他在这土屋附近巡视了一遍,把地形摸清楚,脑子里已经构建了个蓝图。 首先还是得把前院收拾一下,杂草长得都能吃人了。然后逐步把后院、左右两翼清理规划,种上菜。如果种上花肯定很有情调, 但宋金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先有温饱才能讲究情调。 “金哥——吃晚饭了。” 晚饭有肉,但依旧是鱼肉, 不过唐三胖买了铁锅, 终于不是单纯的熬鱼汤。鱼肉被唐三胖片了出来, 骨肉分离, 骨头先拿去熬汤。肉被切成片再切成细条, 下锅爆炒,只是加上简单的葱姜蒜,就满屋飘香。等肉条炒熟, 唐三胖立刻把骨头熬的汤汁倒进里头,再勾芡点淀粉。 鱼肉嫩滑, 汤汁浓稠, 单单是闻着, 就觉清甜。就连吃惯了大酒店菜肴的宋金都称赞说:“三胖你手艺不赖啊, 你应该去做个厨子。” 唐三胖说:“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去做厨子,但后来听说做了厨子的人会对美食失去兴趣,我就放弃了。” 何大进说:“你要真做了厨子,厨房还不得给你吃空了。” 宋金了然点头,说:“也对,还好你没做厨子。” 唐三胖笑笑,夹了那根没有切断的鱼脊骨。宋金以为他要扔,没想到唐三胖夹到碗里,张嘴就咬,将骨头咬出两节,随后吸了吸,似在吸骨头里的骨髓。一会他将鱼骨拽出,这才放桌上。 宋金讶然:“鱼刺不扎嘴吗?” 唐三胖说:“扎不了。” 宋金诚心感慨说:“厉害。” 唐三胖笑了笑,继续咬断鱼脊骨,吸骨髓,长有小半臂的鱼骨很快就被他吃完了。 宋金和何大进都对已经熬过一遍汤汁的鱼骨没兴趣,专心吃炒鱼肉。唐三胖对鱼骨髓情有独钟,这一盘鱼尾鱼头和骨头都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如果不是何大进又拦着他,他还能再吃两碗。 吃过晚饭后,生物钟一直是早睡早起的何大进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宋金和唐三胖准备去抓金蝉,抓得多可以去卖钱,抓得少可以做菜,总之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唐三胖提木桶,宋金拿手电筒在前面走。 要找金蝉不难,盛夏时节,只要是棵半米高的灌木或者树,都能找到从土里钻出来的蝉。 对宋金来说,蝉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化成幼虫的蝉会钻进土壤里,以吸食植物根部汁液为生,在土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再钻出地面,褪去蝉壳,化成夏天吱吱叫的蝉。 虽然它是害虫,但宋金喜欢它隐忍的生长周期。不过再隐忍的生物,只要能吃,在美食大国都不会太好过。 蝉蜕可入药,蝉身可做菜,还被叫做“唐僧肉”,这可就难逃中国人的餐桌了。 但凡被冠上能强身健体的东西,都会成为美味佳肴。 两人走的是后山的路,那里特别多树。正是蝉出土的时候,他们很快就看见蝉了。 有正往上爬的,也有在树上正蜕壳的。 唐三胖说:“把蝉衣也拿了,能卖药钱,一斤估摸能卖一百来块。” 宋金掂量了下手上一个不足三克的蝉衣,这得好几百个才有一斤吧。不过他做事踏实,一步一个脚印,积少成多,捡一个夏天,他就不信没有一斤。 只要是能赚钱的法子,他都不会放过。 刚出土的蝉爬得很慢,比蜗牛还慢。等爬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它们就开始褪去蝉衣,动作更加缓慢。宋金无暇观看,倒是唐三胖看了老半天。 “金哥,这蝉埋在地下好几年,刚出来就被人吃了,有点可怜啊。” 话落,唐三胖就见宋金伸来他的大白手,转眼就把趴树上的蝉给“摘”了,顺便抛下一句嘲讽:“你什么时候也成吃牛肉的小姑娘了,你要是可怜它们,等会别吃。” ——看着牛犊被宰说可怜,转眼吃得贼香。 唐三胖说:“感慨归感慨,吃还是要吃的。” 在可怜金蝉还是可怜胃的问题上,唐三胖坚定选择了后者。 后山树木繁多,虽然蝉爬得慢,但两人从头到尾搜刮一遍,刮到尾巴时,脑袋那的树已经有蝉爬了上去,等他们回来,手就够不着了。宋金想爬树,奈何人生根本没有点亮这个技能。换做唐三胖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看着金蝉化翼,扑哧扑哧飞走。 在宋金眼里,那就好像钱长了翅膀飞了。 在唐三胖眼里,就是一只只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管怎么样,都看着肉疼。 到了下半夜,唐三胖困得撑不住了,拉着宋金回家。 奋战六个小时,收获了满满一大桶的蝉,少说也有十五六斤。 唐三胖瞧了一眼,伸手扒拉了下,说:“明天早饭就做炸金蝉吧。” 宋金把他的手掸开,说:“吃什么,拿去卖钱。” “……多少留一点吧?” “不行,要卖钱。” “哦……”唐三胖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它们几眼,说,“那明天继续吃鱼了。” 宋金的胃不由地抽了抽,但还是坚持说:“好,吃鱼,金蝉要拿去卖钱。” 唐三胖叹气,跟着商人在一起,一点肉汤都喝不到。他还是喜欢纯粹的吃吃喝喝,不想赚那么多钱。何大进说了,明天就去果园摘桃子卖,那就说明有正式的收入了,何必还要在乎几个金蝉的钱,满足下自己的胃口多好。 然而在宋金心里,一块钱加一块钱可以凑成一百,所以一块钱都不能少。白手起家,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他们三点回到家,发现何大进不在床上。原本在大堂里放着的竹筐也不见了,两人相视一眼,明白了——何大进怕是去果园摘桃子了。 半夜摘,能在凌晨赶到市场卖。 两人已经困了,直接倒下就睡。没睡三个小时,就被归来的何大进叫醒了。 宋金和唐三胖困得要死,但还是起床刷牙洗脸,到了路上一瞧,何大进摘了六框桃子,整整齐齐摆在小三轮的车箱上,车轮都快被压扁了。 宋金立刻精神了,说:“何大进你真牛气,这么多桃子你怎么扛下山的?” 给竹筐系着草藤的何大进哼笑一声说:“多吗?平时更多。” ——这话是假的,年过70的何大进根本没这个力气。今天上山摘了一筐桃子,下山的时候竟然健步如飞。年轻的他力气很大,底盘稳健,以前背着竹筐走一步歇一步,现在连气都不带喘的。 一个得意,就摘了六筐,要不是看见轮子快要被压爆,他还会继续摘。 总而言之一句话,年轻真好! 他瞧见唐三胖颠着浑身肥肉抱着个篮子过来拿桃,问:“三胖你干嘛呢?” 唐三胖乐呵说:“留一篮子桃子吃啊。” “去去去,你懂不懂规矩。”何大进说,“卖水果的人怎么会有新鲜果子吃?放心,桃子卖不完的,总会有剩下,我们吃剩下的,足够了。” 唐三胖再一次深深叹气,一点都不快乐。他失落完,又换了个想法。没事,等东西都卖了钱,就能去吃其他好吃的了,比如烧鸡烧鸭烧鹅,焖鸡焖鸭焖鹅,烤……炖……蒸……煎……炸…… 啊,好饿。 宋金和何大进知道唐三胖来回走路辛苦,商量了下就让唐三胖在家里收拾,割门前的草,再整理出个房间来。他和何大进推着桃子和带着一桶金蝉进城去了,开启捞金模式。 但这车还没从前头的屋子过去,就被正在门口刷牙的苗大翠高声拦住了。 苗大翠的牙还没刷干净就放下牙刷随便漱了下口,进屋拿了把秤米粮的大秤百米冲刺地跑了过来,说:“想偷偷去卖桃子?让我秤秤桃子有多重。” 何大进顿时生气,说:“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这桃子有多重,卖了多少钱,我不会骗你。” 苗大翠轻笑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何大进大声问:“找你爸就没见你这么积极!!” 苗大翠瞪眼:“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扯我爸的事,他是你亲爹啊?”她说完忽然心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讶异看着他,还真从他脸上看出三分她公公的模样来,吓得秤差点从手里掉了,“你该不会真是我爸的私生子吧?我爸这么风流?我可跟你说好了,就算你是他的亲儿子,也没有资格分我们大房的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是你……” 宋金抓了个桃子就塞进何大进的嘴里,救场说:“他又发疯了。” 57.第 57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这叫陶冶情操。”宋金说, “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 那你去参加茶会, 我不去。”何大进放弃穿湿衣服了,他把衣服往凳子一搁,不干了。 唐三胖想了想也说:“我也觉得没法去, 一来以后联络感情的机会还有,不用非得现在;二来我们没第二套衣服了;三来穿着湿衣服去,容易得风湿。” 一说风湿宋金和何大进就觉得腰酸背痛。 宋金也不想就这么穿着去,他的可是白衬衫,全贴肉上了, 耍流氓,耍流氓。 他细想一下, 说:“那就拒了门口那小姑娘, 免得她一直等。” “那你去吧。” “为什么我去?” 何大进想说因为你话多, 话没说出口, 隐约察觉到他要怼人的唐三胖立刻插了一句:“因为你是我们当中长得最帅的。” 宋金不由抬眼, 帅了那么多年, 听过很多赞美的话, 临老了也有人夸他是帅老头, 但帅老头和帅小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欣然接受了称赞, 愉悦说:“行, 我去。” 宋金走到大门那, 打开一条缝,稍稍偏头,从门缝里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的确是白天跟戴长青一块来的道友。他说:“姑娘,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在外头淋了雨,正在里面烤衣服,不能让你进来了。” 那姑娘瞧了门缝里的人一眼,只露了半张脸,但棱角分明,眉峰峻冷,眼神幽深,根本就是个霸总形象。再一看,还能看见他光洁裸丨露的肩头,宽厚,充满了力量。 不等她再多看两眼,就被旁人挤了一下,把她挤出了宋金的门缝视线外,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也是何家村六大道友之一。 “道友,那你们赶紧换衣服去茶会呀,我们一周开一次茶会,也没什么特殊的,就大家聚一聚,错过这次可就要等下周了。” 宋金笑了笑,客气说:“我们出来的急,行李忘带了,就这一套衣服。这次茶会实在不好意思,去不了了。” 道友恍然,说:“那确实没办法了。” “可惜。”宋金叹气。 姑娘临走前特意慢步路过门缝,往里头瞟了一眼。在背后火光的映照下,肩膀似乎显得更加结实,孔武有力。 但转眼门就关上了,像是连多看她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漂亮姑娘深受打击。 对小姑娘毫无念想的宋金回到火堆旁,大夏天烤火热得慌。唐三胖问:“打发走了?” “嗯。”宋金问,“明天我们做什么?” 始终以填饱胃为第一任务的唐三胖说:“我早起,去摘野菜。” 宋金略一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说完就看何大进,何大进下意识避开两人眼神,说:“我自己安排。” 宋金和唐三胖看看他受伤的手,以为他要么是想休息要么是要留家里织鱼篓,就没说什么。 等衣服烤干,三人就去睡觉了。 木板床又硬又扎人,何大进睡得香甜,唐三胖勉强能睡,宋金是完全睡不着。 这破床,还不如睡地板! 没有多余的床,也没有松软的垫子,只能将就。 但大概是两天都没怎么休息的缘故,在满心不忿中,宋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屋外雨水渐停,月亮从乌云背后露了脸,到了下半夜,月色皎洁,映得地面一个个小水坑一片银白。 安静的村子悄无声息,人睡了,畜类也睡了,连虫鸣声,都渐渐平息。 幽静祥和,夜色正好。 &&&&& 一早起来,唐三胖神清气爽,果然吃了东西再睡觉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宋金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 脖子也要断了。 他坐在床边揉了半天脖子和腰,像身体又变回了70岁。他说:“我要疼死了,今晚打死也不睡这床,疼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三胖,有药油吗?” 唐三胖立刻摇头,说:“要不问问大进哥有没有什么草药能缓缓?咦,大进哥呢?” 何大进不在破屋里,天不亮他就起床了,踩着月色去了他一直惦记的果园。 下那么大的雨,正值丰收的桃子要么掉在地上,要么在树上直接裂开了嘴,看得何大进眼睛都湿了。 今年天气好,收成也顶好,没想到临丰收下了这么一场太阳雨,一会大雨一会暴晒,再好的果子也撑不住这么折磨啊。 何大进蹲在还滴着雨滴的桃树下,心情沉重地看着满地的桃子。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原来的身体,回到原来的生活,那样才能继续回来照顾他的果园。 这里的果树,是当年他和老伴一块种下的。 一起开的山,一起挖的坑,一起栽的苗。 苗刚栽下,老伴就得病过世了。临死前她让他别种果园了,一个人种累。 可何大进想,老伴没了,果园没了,那好像老伴就真没了——虽然人死了就等于没了,然而他还是舍不得那片两人一起栽种树苗的地方。 现在看着满地掉落的果子,何大进心里难受得很。 他站起身,检查着桃树李树剩下的果子,还是有很多顽强挂在树上的。 可如果他十天半个月都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那这果园也废了。他的儿子儿媳可是一个都不会来干这苦活的。 想到这,何大进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难受。 …… 唐三胖和宋金不怎么认识野菜,采的也是昨天何大进摘的那些。这一片山脚摘下来,倒也勉强够他们吃一顿,至少不会饿死。 山脚的村庄隐约传来鸡鸭鹅叫声,听得唐三胖舔了舔唇,想起了烧鸡烧鸭烧鹅,酱鸡酱鸭酱鹅,炒鸡炒鸭炒鹅……焖……蒸……炖…… 饿…… “三胖,这是什么?” 唐三胖听见召唤,回过神走到宋金一旁,跟他一块蹲下,瞧着眼前粗细不过手指,高有半个手臂那么长的褐色小东西,左看右看,说:“像竹笋。” “我看也像。”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嫩的竹笋?” “管它呢,先挖回去再说,何大进说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也不重,你瞧这半坡上都是。” 唐三胖一眼看去,确实很多。他说:“那就拔吧。” 两人不知道这能不能吃,折了一小把就没继续费力气了,他们怕不能吃白费功夫,要是能吃,这玩意也不会跑。 等两人摘了野菜回到小破屋,何大进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敞亮的大堂织鱼篓。 唐三胖刚跨进门槛,就停了步子,鼻子一动,眼都亮了,说:“桃子。” 他往左右一瞧,在门的右侧发现了满满一筐的桃子,差点跳了起来。 “大进哥你去哪摘的?这么多!” 专心织篓子的何大进没抬头,说:“去我果园里捡的,下了大雨,掉了一地熟桃子,还有开了嘴的桃,我捡了一些。” 唐三胖把手里的野菜竹笋放下,抱了一堆桃子去水井那洗。洗的时候忍不住吃了一个,贼甜,甜得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宋金拿了根竹笋拍了拍何大进的腿,问:“这东西叫什么,能吃吗?” 何大进瞧了一眼,说:“这是苦笋,能吃,不过苦得很,比黄连还要苦。你要能吃苦,放点肉去炒还成。” “也就是说能吃对吧?”宋金不屑说,“能有多苦,苦得过广东凉茶吗?” ——广东凉茶的苦可以让他记一辈子,他就没喝过那么可怕的凉茶,那根本不是苦,那是一种让你怀疑自己味觉的神奇味道。 唐三胖洗了桃子回来,三人一口气吃了十几个,肚子填了满满一肚子甜味。等吃了桃子,何大进说:“昨晚放的鱼篓应该有鱼,我去瞧瞧。” “等等大进哥。”唐三胖把嘴里的桃子咽下,说,“你手还没好,不能下水,你告诉我位置,我去瞅瞅。” 何大进也想多织几个鱼篓,就把地点指了给他。 宋金更喜欢跟唐三胖待一块,也没留下,跟他一起去湖那边看鱼。 临近山脚的湖泊很好找,绕过山脚,就能看见湖了。 两人走到湖边,看见树上缠着两根藤条,藤条另一头沉入湖泊,估摸就是何大进放置的鱼篓位置。 两人各拿一根,将鱼篓缓缓收回。 他们满心以为能有鱼,至少有一条吧。可没想到,鱼篓里除了原先放的石头,就什么都没有了,连根手指大的鱼都没有。 58.第 58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晚饭是鱼汤, 唐三胖拿了一百去跟村民换了米油盐。鱼下锅前用盐腌制了半个小时, 然后下锅煎, 煎到两面金黄, 立刻放入泉水, 汤水立刻变色。炖煮二十分钟揭盖,满屋飘香。 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味扑鼻,令人心情愉悦。 宋金拿着刚用竹子削好的勺子舀了一勺, 尝了一口说:“真鲜。” “野生的鱼加山泉水, 当然鲜。”唐三胖把竹碗竹筷子分给他们, 舀了饭就开始吃晚饭了。 何大进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当做一顿普通的饭默默吃了起来。他吃饭速度很快,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 略有点狼吞虎咽。他没有怎么吃肉, 吃了两条鱼尾巴, 其余的就留给他们吃了。 吃完后他说:“宋金, 跟你商量个事, 剩下的钱归我管吧。” 宋金自知上回的事让何大进对自己掌管钱财的能力失去了信任,一时也不好拒绝,就把钱给了他。 何大进仔细收好钱, 说:“我先去睡, 等到了凌晨我去看看有没有鱼, 多的话我就喊你们一块运鱼去集市卖, 换了钱就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宋金说:“一定要买牙刷。” 这两天他用砸烂的柳条枝刷牙都快刷出血来了,再刷牙都要没了。 等吃完鱼,宋金和唐三胖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去睡了。 今晚的床依旧硬邦邦,宋金还是睡不习惯,又是半夜才入睡。 等到凌晨,他依稀听见旁人起床,估摸是去看鱼的。他想起来跟何大进一块去,但实在太困,想着眯一会眼,结果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何大进就快步跑了进来晃他们两个,说:“有鱼!有七八条,快起床,我们进城去。” 唐三胖勉强睁开眼,问:“要这么早吗?” “这里离市场有四五十里地,我们没车,得走出去,远着呢。趁着鱼还没清醒,赶紧进城,否则太阳一出来,容易死。” 唐三胖缓缓坐起身,准备去洗脸了。何大进见宋金还没醒,探头附耳说:“宋金,有鱼了,可以换很多钱。” 沉睡的宋金猛地睁开眼——醒了。 …… 凌晨的月亮还没有完全沉落,斜斜挂在天边,像一盏泛着微弱火光的油灯,为三人照亮着路。 何大进把自己的小三轮骑来了,在小小的车箱上放了一堆的香蕉叶子,盛了一半水,暂时做成了小鱼池,八条鱼在里头没怎么游动,晚上的鱼估计也跟唐三胖一样,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的。 宋金看着这些鱼,仿佛看见了钱,他问:“这鱼能卖多少钱?” 唐三胖说:“不同的鱼价钱不同,不过也差不了几块钱,这草鱼也太小了,不值钱。要是大点,一条十几二十斤的话,年底的时候最好卖。” 何大进说:“三胖真懂。” “毕竟要自己买菜做饭嘛。”唐三胖说,“不过我没有买过十几斤的鱼,都是看别人买。” 过年买大鱼,都是一家团聚时吃的。唐三胖自从陆续送走双亲后,就再也没有买过那么大的鱼。 买了,一个人吃不完。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他说:“金哥,大进哥,要是下回捞了十几斤的草鱼,我们留着吃吧。” 宋金说:“留个屁,赶紧卖了才对。” 何大进也点头说:“三个人吃十几斤的鱼,也太浪费了,卖钱吧。” 唐三胖心里一阵失落,但没有说明原因,哪怕他知道如果他说了,他们会一口答应。他应声说:“嗯。” 凭脚力进城,还运着东西,宋金只在电视里看过。何大进知道他是个“地主”大老爷,把车给他骑,总比走路好。谁想宋金距离上一次骑自行车,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根本不会骑,连方向都打不好,差点晃进沟里去,被何大进好一顿嫌弃。 唐三胖跃跃欲试,被何大进拦住了,说:“三胖,我的小三轮承受不起你的重量,买的时候就说了,承重三百斤,你几斤?” “三百二十一。” “……三胖你真该减肥了,这么胖容易得病。” “减不下来。”唐三胖说,“高血压高血脂高蛋白,脂肪肝……胖子容易得的病我基本都得过,但就是管不住嘴。” 何大进说:“管不住嘴是因为对自己的命看得不够重。” 宋金说:“行啊何大进,这话说得有水准。” 唐三胖知道自己的不足,但如果那么容易改的话,他早就成高富帅了,哦不,“富”字去掉,“高”好像也要去掉…… 离开小村庄,又走了很远一段路,天才渐渐泛了白。远处白光从山峦这边抹到那边,衔接着山顶与天边。 黎明之下,三个青年走成一个“品”字,正往城里走去。 日光渐出,虫鸣声也开始消失了。清晨甘露混了青草的气味,混杂出泥土的清新气息。 三人路过长生河时,不由都往那看。 不知道那是他们的起点,还是终点。 三人没有多看,眼下解决民生大计要紧,没那个闲工夫去管之前的事了。 推车走到农贸市场,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正好是市场最热闹的时间段。 宋金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一路走过来,觉得什么都新奇。进去的门口两旁一排都是卖青菜的,往里头走,也是满框满框的新鲜蔬菜,再往里面走,就开始有干货了。菜干、鸡蛋、干果,核桃瓜子,猪肉牛肉,鸡鸭鹅,摆满两道。 每个摊子前都有人,问价的,交易的,十分热闹。 何大进推着车子找到卖鱼的地方,就等着顾客上门。宋金去鱼行晃了一圈打听鱼的价格,打听完回来,就看见有个妇人来问价。 宋金见她问的是鲫鱼,说:“13块钱一斤。” 那妇人一听,说:“比别家贵两块钱啊。” 宋金说:““我们这是刚从天然湖里捞上来的鱼,不是喂饲料的。” 妇人打量他一眼,突然嘲讽一笑:“别瞎扯了,我看你这样,就是个搞批发的。这是从别人那买的鱼,再来卖的吧?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去捞鱼的模样,就是个做老板的。” 宋金没料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一身高雅气质给出卖了,说他是穷光蛋也没人信呀。 何大进无比嫌弃地说:“你快走,别在这晃。”他对妇人说,“11块钱,跟别家一样。” 妇人一脸大战告捷的得意感,说:“这就对了,装什么农村汉,卖什么天然食品。” 等她买了鱼走了,宋金感慨:“看来我不适合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何大进说:“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就可以了,等把鱼卖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 小三轮没有活水供应,何大进怕鱼死了,为了能把鱼快点卖出去,价钱要比旁边摊子便宜些,鱼迅速地卖完了。 何大进数了钱,说:“卖了一百八十七块钱。” 宋金说:“真少,要是除掉路费和人工费,这笔买卖有点亏。” 何大进说:“有钱就不错了,至少吃野菜能配上白米饭。不过抓鱼卖不是个好办法,今天也是运气好,能有八条鱼,个头还大,平时野生的鱼能有一半重量就不错了。” 唐三胖说:“没事,我们还有果园呢。” “果园一年也就收获一两次,不是常年都有,赚的也是辛苦钱。能是能活下去,但我看宋金你不会满足的。” 宋金说:“废话,你把钱给我,我给你一变二,二变三。” 何大进才不听他忽悠,等手头宽裕了,家里的东西都买齐了,才能给他钱去试试。他说:“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去。” 唐三胖说:“我买不着衣服,得订做。一会你买块布给我,我去找裁缝。我现在去买生活用品,你们去买衣服,然后早点去吃早饭,我要饿死了。” “也行。” 何大进给了他一百,自己和宋金上了二楼。 宋金第一次来农贸市场的二楼,刚一露眼,就看见无数花花绿绿形形色丨色的衣服挂在几乎罩上天花板的粗网上。那些衣服的样式和款式无比老旧,土气得让宋金仿佛回到了九十年代。 但这里同样热闹,热闹得不亚于大型商场。 二楼没有门面,衣服全都堆在地上,周围挂着网,网上挂着衣服,就跟隔壁家形成了一堵墙。卖货的老板脱了鞋坐在一堆衣服中间,手里拿着一根长有两米的竿子,你要哪件就给你勾哪件,连腿都不用挪。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坐着收钱。 宋金上下左右细看,满眼新奇,再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削着新伐回来的竹子,耐心地削成大小均匀的竹篾。 如果这是楠竹就好了,用楠竹织成的篾具结实牢固,不惹虫咬,价格也能相对卖得高一些。但这附近没有楠竹,得深一些的山才有。 如果要在这里待到冬天,那他就带着宋金和唐三胖进深山去挖楠竹的竹笋,顺便伐些竹子。 何大进计划着短期的事,不知怎的想起宋金说的那句什么人无什么虑就有什么忧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但心里头有些想认字。 59.第 59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晚上吃完饭, 宋金和唐三胖就带着圈了蜘蛛网的竹竿去后山了,何大进洗完澡给伤口换药, 看着伤口也没怎么好, 早上搬了那么多斤桃子,伤口又裂开了。 他把药换好, 缠上买来的纱布,琢磨着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也只有是继续织点什么了。 他削着新伐回来的竹子, 耐心地削成大小均匀的竹篾。 如果这是楠竹就好了,用楠竹织成的篾具结实牢固, 不惹虫咬, 价格也能相对卖得高一些。但这附近没有楠竹, 得深一些的山才有。 如果要在这里待到冬天, 那他就带着宋金和唐三胖进深山去挖楠竹的竹笋, 顺便伐些竹子。 何大进计划着短期的事, 不知怎的想起宋金说的那句什么人无什么虑就有什么忧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但心里头有些想认字。 他家世代都是农民, 村子偏僻, 连个私塾都没有, 他们那一辈,全是不认字的。重回年轻力壮的时候, 眼睛不花了, 手也不抖了, 他是不是也该试试改变下自己? 何大进越想越入迷, 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等宋金回来就跟他说。 宋金得了何大进给的“神器”, 爬得再高的蝉他都不慌了,一沾一个准,就是蝉有些重,腿又多,稍微缠一下,就把蜘蛛网勾破了。等沾了二十几个,就彻底报废了。 “明天我去多做几个圈,这个坏了就换上别的。”宋金把竹竿插在地上,不拿了,用手去捉。他又说,“三胖,这一批给你留一些油炸。” 唐三胖的两眼顿时发亮,说:“好啊好啊。” 宋金继续说:“今晚我们早点回去,早上跟何大进一块起床去果园。你瞧瞧他的手,纱布上有血,肯定是搬桃子搬的,他也不吭声。” 唐三胖倒是没留意到,他也意外宋金会发现这点,他说:“金哥,其实你人挺好的,就是太毒舌了。” 宋金皱眉回头:“什么?你说我毒蛇?我怎么毒得像条蛇了?” 唐三胖笑说:“是舌头的舌。” 宋金不懂这个词,但字面意思他琢磨懂了,说:“三胖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个老人家,肚子里藏着一堆新鲜词。” 唐三胖难得被人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环境逼的。” 他不像他们两个,虽然儿女不孝,但至少都在身边,能听见他们聊天,听见潮流词汇。 但他不行。 他是孤家寡人。 这样一想,这也是没有儿女的弊端之一。 他其实并不怕孤独,只是怕一不小心死了没人知道,到时候会给房东添麻烦。看来他要是变回老头得改改遗嘱,把捐给福利院的钱拿出一些给房东做补偿才行,毕竟出租屋里死人了并不吉利。 不到零点两人就回了土屋,上床睡觉去了。 宋金依旧不习惯这木板床,也不习惯三个人一块睡,但至少能入睡了,凌晨四点醒来时,骨头也没前两天那么酸痛。 人呐,欠的就是习惯。 习惯就好。 凌晨还不到四点,何大进就起床了。他刚下地,宋金也跟着醒了。何大进以为他是去厕所,但没想到他跟自己到了井边刷牙洗脸。 他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宋金说:“跟你一起去摘桃子,你不是说今天有李子熟么,又是桃子又是李子,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何大进说:“那你昨晚那么晚才回来,现在又早起,非得累死你。” “我创业的时候一天就睡四小时,现在跟创业差不多。这里近山,空气好,氧气足,只要能把眼睛睁开,脑子就能很清醒。”宋金唰唰地刷着牙,又说,“别叫三胖了,昨晚他说一起来的,但他比我们能睡。” “行。” 两人刷牙洗脸出门,唐三胖也不知道。 刚刚四点,两人已经快走到果山下了。夏天太阳出来得早,这会天已经蒙蒙亮,能稍微看见远处的景色。 各家的稻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田里只剩下一捆一捆被收去了谷子的稻草。这些稻草可以拿来喂牛,日后也可以烧了做天然的化肥,晒干了还能拿来铺蒜苗和姜苗,总之是一根都不会浪费。 到了山脚下,何大进还没打开栅栏的门,宋金就听见了狗叫声,吓了他一跳,急忙往何大进背后挪了挪。 何大进边开锁边说:“我家阿财不会随便咬人的。” “谁家养狗的都这么说。” 打开门,一条大黄狗就朝何大进晃尾巴。一会它也看见了宋金,但因为有何大进在,所以没有吠他。 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忠诚度在世界犬类中排第二。在宋金眼里它们的模样其实跟日本柴犬没有太大区别,但前者常为桌上肉,后者却被当成宠物养。 虽然宋金怕狗,但他对土狗还是很欣赏的,忠诚又聪明。 他见何大进把抓了一路的叶子松开,里头全是鱼骨头。阿财一见就低头去吃,宋金又惊又怕,说:“何大进你疯了,喂它吃鱼骨头,就不怕鱼刺扎它喉咙吗?” 何大进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说:“土狗才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宠物狗,它们不挑食,吃剩菜剩饭是常有的事,也不怎么生病,病了也会自己去找草药吃,比人强多了。而且这鱼骨头我用水过了两遍,不咸。而且阿财是大狗了,不怕,小狗倒是真不能吃。” 宋金长见识了,他没养过狗,但见过别人家的宠物狗,养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和精致,都赶得上养一个奶娃子了。 上了果山,何大进提了两个筐上去,教宋金怎么摘桃子。哪些是熟了的,哪些还不能摘。裂口的和完好的要分开放,否则回去还得分类,浪费时间。 摘桃子不苦,就是摘满了一筐往下抬比较痛苦。人站在陡坡上,脚是不能平放的,斜得厉害,站久了宋金的脚底板酸得很。 等太阳出来,宋金就觉得热气犹如一股杀气袭来,热得头上像蒸锅。 “大进哥——金哥——” 两人远远听见唐三胖的声音,朝围起的栅栏那看去,只见唐三胖颠着他肥硕的身体正往山上艰难地走。走了老久才走到他们身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宋金说:“你比我预计得要早醒。” “你怎么不叫我?”唐三胖想找个地方坐坐,但地上都是山泥,没有可以坐的,可把他累坏了。 “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了。” “明天一定要叫醒我。”唐三胖不想拖他们的后腿,虽然已经拖了,但他想尽力把事情做好。他倚着桃子树,终于把气给喘顺了。他抹了汗要跟他们一起摘桃子,目光却被树干上一团团褐色的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这是桃胶对吧?” 何大进往那一瞅,说:“啥桃胶,就是桃树的汁。” “嘿嘿。”唐三胖兴奋说,“那就是桃胶啊,品相好的卖得老贵了。” 何大进瞪直了眼,不信他说的话,说:“这东西我尝过,一点味道也没有,吃起来像嚼蜡,凭什么卖得贵?” 唐三胖立刻说:“凭它的宣传词是女士养颜圣品啊,真实功效谁知道呢。就好比核桃,像人的大脑,就说是补脑子的东西,可谁又知道呢。不过这不妨碍它价格高,所以也不妨碍别人对桃胶的喜欢。”唐三胖拔了一团放嘴里吃着,说,“要是晒干后修剪一下,修得漂漂亮亮的,至少可以卖100块钱一斤。不过啊,我们没销路,别人估计不信这是天然的,价格自然就差很多。” 何大进又是吃惊又隐约不忿,这鬼东西竟然能卖一百块钱一斤,他桃子价好的时候都只能卖12块钱一斤。 宋金再一次夸道:“三胖你知道的真多。”当初他还嘲笑他不知道“辟谷”,原以为是个没文化的,没想到是个大文化人。 唐三胖说:“得与时俱进啊,毕竟我是独居,不像你们,虽然儿女不孝,但至少身边有人给你们讲讲新鲜事,不用自己刻意去打听。” “可公园不是很多老头老太太吗,他们也会跟你聊天吧。” “聊啊,我有很多朋友。但是他们说的,要不就是家里的事,要不就是养生的事,也没人聊新潮的东西。他们牙口不好,我偏偏能吃能喝,一口白牙都在,吃不到一块,聊不到一块,我只能自己上网去,自学成才。我啊,知道的可不比那些小年轻知道得少,时下流行什么,我都知道。” 宋金说:“瞧你得意的,那我问你,现在年轻人流行玩什么?”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鸡。” 60.第 60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味扑鼻,令人心情愉悦。 宋金拿着刚用竹子削好的勺子舀了一勺,尝了一口说:“真鲜。” “野生的鱼加山泉水,当然鲜。”唐三胖把竹碗竹筷子分给他们,舀了饭就开始吃晚饭了。 何大进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当做一顿普通的饭默默吃了起来。他吃饭速度很快, 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略有点狼吞虎咽。他没有怎么吃肉, 吃了两条鱼尾巴,其余的就留给他们吃了。 吃完后他说:“宋金,跟你商量个事, 剩下的钱归我管吧。” 宋金自知上回的事让何大进对自己掌管钱财的能力失去了信任,一时也不好拒绝, 就把钱给了他。 何大进仔细收好钱,说:“我先去睡,等到了凌晨我去看看有没有鱼, 多的话我就喊你们一块运鱼去集市卖, 换了钱就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宋金说:“一定要买牙刷。” 这两天他用砸烂的柳条枝刷牙都快刷出血来了, 再刷牙都要没了。 等吃完鱼, 宋金和唐三胖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去睡了。 今晚的床依旧硬邦邦, 宋金还是睡不习惯, 又是半夜才入睡。 等到凌晨, 他依稀听见旁人起床,估摸是去看鱼的。他想起来跟何大进一块去,但实在太困,想着眯一会眼,结果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何大进就快步跑了进来晃他们两个,说:“有鱼!有七八条,快起床,我们进城去。” 唐三胖勉强睁开眼,问:“要这么早吗?” “这里离市场有四五十里地,我们没车,得走出去,远着呢。趁着鱼还没清醒,赶紧进城,否则太阳一出来,容易死。” 唐三胖缓缓坐起身,准备去洗脸了。何大进见宋金还没醒,探头附耳说:“宋金,有鱼了,可以换很多钱。” 沉睡的宋金猛地睁开眼——醒了。 …… 凌晨的月亮还没有完全沉落,斜斜挂在天边,像一盏泛着微弱火光的油灯,为三人照亮着路。 何大进把自己的小三轮骑来了,在小小的车箱上放了一堆的香蕉叶子,盛了一半水,暂时做成了小鱼池,八条鱼在里头没怎么游动,晚上的鱼估计也跟唐三胖一样,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的。 宋金看着这些鱼,仿佛看见了钱,他问:“这鱼能卖多少钱?” 唐三胖说:“不同的鱼价钱不同,不过也差不了几块钱,这草鱼也太小了,不值钱。要是大点,一条十几二十斤的话,年底的时候最好卖。” 何大进说:“三胖真懂。” “毕竟要自己买菜做饭嘛。”唐三胖说,“不过我没有买过十几斤的鱼,都是看别人买。” 过年买大鱼,都是一家团聚时吃的。唐三胖自从陆续送走双亲后,就再也没有买过那么大的鱼。 买了,一个人吃不完。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他说:“金哥,大进哥,要是下回捞了十几斤的草鱼,我们留着吃吧。” 宋金说:“留个屁,赶紧卖了才对。” 何大进也点头说:“三个人吃十几斤的鱼,也太浪费了,卖钱吧。” 唐三胖心里一阵失落,但没有说明原因,哪怕他知道如果他说了,他们会一口答应。他应声说:“嗯。” 凭脚力进城,还运着东西,宋金只在电视里看过。何大进知道他是个“地主”大老爷,把车给他骑,总比走路好。谁想宋金距离上一次骑自行车,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根本不会骑,连方向都打不好,差点晃进沟里去,被何大进好一顿嫌弃。 唐三胖跃跃欲试,被何大进拦住了,说:“三胖,我的小三轮承受不起你的重量,买的时候就说了,承重三百斤,你几斤?” “三百二十一。” “……三胖你真该减肥了,这么胖容易得病。” “减不下来。”唐三胖说,“高血压高血脂高蛋白,脂肪肝……胖子容易得的病我基本都得过,但就是管不住嘴。” 何大进说:“管不住嘴是因为对自己的命看得不够重。” 宋金说:“行啊何大进,这话说得有水准。” 唐三胖知道自己的不足,但如果那么容易改的话,他早就成高富帅了,哦不,“富”字去掉,“高”好像也要去掉…… 离开小村庄,又走了很远一段路,天才渐渐泛了白。远处白光从山峦这边抹到那边,衔接着山顶与天边。 黎明之下,三个青年走成一个“品”字,正往城里走去。 日光渐出,虫鸣声也开始消失了。清晨甘露混了青草的气味,混杂出泥土的清新气息。 三人路过长生河时,不由都往那看。 不知道那是他们的起点,还是终点。 三人没有多看,眼下解决民生大计要紧,没那个闲工夫去管之前的事了。 推车走到农贸市场,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正好是市场最热闹的时间段。 宋金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一路走过来,觉得什么都新奇。进去的门口两旁一排都是卖青菜的,往里头走,也是满框满框的新鲜蔬菜,再往里面走,就开始有干货了。菜干、鸡蛋、干果,核桃瓜子,猪肉牛肉,鸡鸭鹅,摆满两道。 每个摊子前都有人,问价的,交易的,十分热闹。 何大进推着车子找到卖鱼的地方,就等着顾客上门。宋金去鱼行晃了一圈打听鱼的价格,打听完回来,就看见有个妇人来问价。 宋金见她问的是鲫鱼,说:“13块钱一斤。” 那妇人一听,说:“比别家贵两块钱啊。” 宋金说:““我们这是刚从天然湖里捞上来的鱼,不是喂饲料的。” 妇人打量他一眼,突然嘲讽一笑:“别瞎扯了,我看你这样,就是个搞批发的。这是从别人那买的鱼,再来卖的吧?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去捞鱼的模样,就是个做老板的。” 宋金没料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一身高雅气质给出卖了,说他是穷光蛋也没人信呀。 何大进无比嫌弃地说:“你快走,别在这晃。”他对妇人说,“11块钱,跟别家一样。” 妇人一脸大战告捷的得意感,说:“这就对了,装什么农村汉,卖什么天然食品。” 等她买了鱼走了,宋金感慨:“看来我不适合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何大进说:“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就可以了,等把鱼卖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 小三轮没有活水供应,何大进怕鱼死了,为了能把鱼快点卖出去,价钱要比旁边摊子便宜些,鱼迅速地卖完了。 何大进数了钱,说:“卖了一百八十七块钱。” 宋金说:“真少,要是除掉路费和人工费,这笔买卖有点亏。” 何大进说:“有钱就不错了,至少吃野菜能配上白米饭。不过抓鱼卖不是个好办法,今天也是运气好,能有八条鱼,个头还大,平时野生的鱼能有一半重量就不错了。” 唐三胖说:“没事,我们还有果园呢。” “果园一年也就收获一两次,不是常年都有,赚的也是辛苦钱。能是能活下去,但我看宋金你不会满足的。” 宋金说:“废话,你把钱给我,我给你一变二,二变三。” 何大进才不听他忽悠,等手头宽裕了,家里的东西都买齐了,才能给他钱去试试。他说:“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去。” 唐三胖说:“我买不着衣服,得订做。一会你买块布给我,我去找裁缝。我现在去买生活用品,你们去买衣服,然后早点去吃早饭,我要饿死了。” “也行。” 何大进给了他一百,自己和宋金上了二楼。 宋金第一次来农贸市场的二楼,刚一露眼,就看见无数花花绿绿形形色丨色的衣服挂在几乎罩上天花板的粗网上。那些衣服的样式和款式无比老旧,土气得让宋金仿佛回到了九十年代。 但这里同样热闹,热闹得不亚于大型商场。 二楼没有门面,衣服全都堆在地上,周围挂着网,网上挂着衣服,就跟隔壁家形成了一堵墙。卖货的老板脱了鞋坐在一堆衣服中间,手里拿着一根长有两米的竿子,你要哪件就给你勾哪件,连腿都不用挪。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坐着收钱。 宋金上下左右细看,满眼新奇,再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把药换好,缠上买来的纱布,琢磨着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也只有是继续织点什么了。 他削着新伐回来的竹子,耐心地削成大小均匀的竹篾。 如果这是楠竹就好了,用楠竹织成的篾具结实牢固,不惹虫咬,价格也能相对卖得高一些。但这附近没有楠竹,得深一些的山才有。 如果要在这里待到冬天,那他就带着宋金和唐三胖进深山去挖楠竹的竹笋,顺便伐些竹子。 何大进计划着短期的事,不知怎的想起宋金说的那句什么人无什么虑就有什么忧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但心里头有些想认字。 他家世代都是农民,村子偏僻,连个私塾都没有,他们那一辈,全是不认字的。重回年轻力壮的时候,眼睛不花了,手也不抖了,他是不是也该试试改变下自己? 61.第 61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十四章 何大进领着宋金走到一个摊位前, 指着挂网上的两身衣服,说:“左边那件适合我,右边那件适合你。” 宋金一瞧, 左边那件土黄色衬衫黑色布裤,右边那件灰色衬衫墨绿色布裤。 差点没把他丑瞎。 “你什么眼神!” “那你挑, 反正我要左边那套。” 宋金扫了一遍这不下百件的衣服,愣是没找出一身比何大进看见的那身好看的。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得一身灰黑的模样, 就觉得没精神气。 “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一直在衣服堆里葛优躺的老板娘听见, 瞥了他一眼说:“你第一次来这买东西吧?这儿的衣服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别家衣服也都一样。” “批量生产?” “不然呢,还给你定制啊。”老板娘语气十分嘲讽, 毫不热情, 一脸懒得招呼人的神情。 要是换做是宋金底下的百货商场,他一定当场把这个人给辞退了,这什么态度! 他现在年轻着, 骂人可有力气了,可别惹他。 何大进说:“好了, 就这两身衣服吧。” 宋金无力反抗, 这衣服丑, 别的更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要放弃的时候, 突然瞧见藏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衣服, 说:“我要那件白色上衣, 还有那条灰色裤子。” “你一个要干活的人买什么白色衣服。” “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屁事真多。”何大进骂了一句,又挑了一块灰色的布,问,“多少钱。” 老板娘说:“四十一身,一共120块钱。” 宋金侧耳,问:“嗯?多少钱一件?” “四十啊。” 宋金惊呼:“这么便宜!” 何大进差点没瞪他一眼,老板娘也是头一回见来这买衣服的人喊便宜的,怕别是个傻子吧。她说:“对,四十,买呗。” 宋金说:“四十一件,太便宜了,何大进,快买快买。” 何大进说:“四十块钱一身啊!” “……太他妈便宜了!” “你闭嘴!”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土豪,都快把物价抬高了。何大进恨不得堵上他的嘴,“你还让不让我讲价了?” 宋金错愕,被这低廉到难以置信的物价冲击了他对过往价格的刻板印象,“竟然还有讲价的余地。” “……”何大进伸手就把他往旁边推,“滚蛋!” 宋金没被推得发火,反而乖乖走开,驻足在一旁围观何大进会怎么讲价。 何大进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和布料,说:“这块布又不是衣服,怎么值四十,不二价,一百卖不卖?” 老板娘瞧了瞧宋金,怎么可能放过这条肥鱼,说:“不行,120,最低的了。” “一百三身卖不卖?你别看他,他没钱,就是个傻子,瞎说话。” “傻子?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傻子?” “你别管他是不是傻子,一百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老板娘略一顿,说:“115。” “最多一百。”何大进说完,放下衣服就走,把宋金也一块捎走。 宋金低声:“真走?” 何大进瞪眼:“假的。” 老板娘冲他喊道:“大家各退一步,110啊,最低了,再低就不卖了。” “我只有一百块钱,不卖我去别家买。” “好了!一百!”老板娘大声招呼,等何大进转身,她已经迅速地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塞他怀里说,“一个大男人真抠。” 何大进边拿钱边说:“这叫会过日子。” 老板娘收下一百,对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确定真伪,说:“是啊,谁嫁了你,一定能过好日子。” 话里半夸半讽刺,何大进没听进心里,拿着衣服就走。 目睹讲价过程的宋金简直对何大进顶礼膜拜,大为改观。他说:“何大进你真能耐。” “哪能耐了,不就是讲了个价。” “那也能耐。” 何大进完全不懂宋金突然夸自己干什么,讲价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省了几块是几块。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要脸皮做什么。 苦日子他过了三四十年,节省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苦宋金不会懂的。 他就是个败家爷们,钱一定不能让他管。 两人买完衣服下去,唐三胖已经买好了油盐、牙刷、牙膏、刮胡刀、洗衣粉、梳子、镜子……还有一口锅在等他们。他没有买碗筷,因为何大进裁了竹子当碗,暂时不急着用。他知道钱不多,所以先把需要的先买了。 不得不说,这儿的东西还挺便宜,一百块钱还剩余三块钱,路过早餐店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买两个包子。 他饿极了,见他们下来,快步走过去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附近的早餐店在这个时段很热闹,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宋金点了个云吞,何大进觉得米饭实惠又耐饿,就点了个汤饭。唐三胖一眼看下来,什么都想吃,半天没拿定主意。 宋金看不下去了,说:“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唐三胖的眉头顿时舒展,抬手招老板过来,说:“我要一笼蒸饺、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碗汤面,铺个蛋。还有……” “打住!”宋金和何大进不约而同制止他,“够了三胖!” “哦……”唐三胖依依不舍地交出菜单,要是继续点,他还能点上五样。 何大进看着坐在桌对面,一个人却占据了三个人位置的唐三胖,轻轻叹息:“三胖,人不能太胖呀……” 宋金说:“人也不能太瘦,像我这样就刚刚好。” 何大进说:“你就不能不夸自己?” “我这哪是夸自己,我是陈述事实。” “脸还要不要?” 两人拌着嘴,老板已经陆续上了早餐。唐三胖不管他们两个,自己吃了起来。他先吃汤面,否则一会面吸走了汁水,面要坨,又没汤,会十分难吃。 他夹起一筷子面,呼呼吹凉,随后吸溜吸溜地吸进嘴里,嚼几口咽下,动作娴熟快速。 一碗汤面很快被他吃完了,他立刻吃蒸饺。一笼蒸饺不过九个,九口吃完。这个时候滚烫的豆浆已经不烫嘴了,配上油条吃刚刚好。他吃得快,但并不是狼吞虎咽,而且吃了几种早餐,桌面还干干净净,是一种让人看了非常舒服的吃法。 宋金的云吞烫嘴,何大进的汤饭也烫人,于是两个人就看着唐三胖从头吃到尾。唐三胖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宋金才开口说:“三胖,你真能吃,吃得可真香,我怎么觉得看你吃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充满了食欲。” 唐三胖嘿嘿一笑,看了看他们还没开动的早点,差点就说给他吃了。宋金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将碗推出去一半,就被何大进给劫住了,还被他瞪了一眼。 “自己吃,三胖吃得够多了。” “哦。” 唐三胖好不失望,他擦了擦嘴,纸巾没有扔在桌上。等一会他们吃完了,才将纸巾放桌上。 早餐足足吃了三十块钱,唐三胖一个人就吃了16块。结账的时候何大进心疼极了,跟在后头的唐三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赚的钱,大部分都用在了吃的上面,因为没有来自养老和育儿的压力,又有退休金,吃喝都很自由,每个月存点小钱,其余的都买吃的,很自在。 现在花钱有罪恶感了,因为钱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三个人的。 他突然想,要是他有儿女要养,是不是也要过得这么束缚,不能那么自在。 那……他又要庆幸一次自己没有儿女了。 三人是走回何家村的,太阳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头上没有遮挡的宋金和唐三胖热得大汗淋漓,何大进像个没事人。 唐三胖热得实在受不了了,拿了垫在车箱的香蕉叶遮挡。宋金向来讲究,又矜持,不肯拿这还沾着鱼腥的香蕉叶子挡头,宁可晒着。 62.第 62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我倒真希望能瞅死它们。”唐三胖长叹,“金哥, 我是真下不去手, 我害怕这种滑不溜丢的东西。” 宋金倒不怕, 就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恶心这种感觉,忍忍就过去了。他捋起袖子,问:“怎么杀?我来。” 唐三胖急忙让出“主厨”位置,说:“杀鱼很简单的, 抓住鱼, 开肚,把内脏和鱼鳃拔干净就行了。我去买菜,鱼行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行。”宋金接过刀, 朝桶里看了一眼, 尾巴摆得真精神。他伸手抓住那条稍微小点的,刚抓住, 忽然桶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滑过, 他吓得蹦了起来, 嘶声, “桶里有蛇!!!” 唐三胖差点没被他吓死,回过神来说:“是泥鳅, 泥鳅, 大进哥说了里头有条泥鳅。” “他妈的何大进, 不早说。” “大进哥一早就说了。”唐三胖看着被吓蠢三秒的宋金, 于心不忍,说,“要不花点钱找村民帮我们杀鱼吧,估计五块钱就够了。” “滚蛋,五块钱也是钱。”深知第一桶金来之不易的宋金又一次探手,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鱼,迅速捞出往地上甩。 鱼被重摔,有点晕,蹦跶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宋金抓住鱼头,比划了一下,说:“要不先一刀把头砍下来?” “……金哥你下得去手就下吧。” 宋金又拿刀比划了半天,鱼眼还瞪着,鱼嘴巴还在呼吸,不行,他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下手。 唐三胖在旁边怂恿说:“金哥你加油啊,一刀,就一刀。” 宋金盯着这鱼,狠下心来,手起刀落。谁想刀钝,位置也歪了,一刀下去鱼头没断,只劈了三分之一。鱼眼瞪得更大,鱼嘴巴也张得更大,这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直视。 刀“咣当”落下,宋金一脸丧气,说:“我败了。” 高手跟鱼过招,败给一条鱼。 奇耻大辱。 “噗嗤。” 背后传来清脆笑声,两人朝后面看去,看见了一个姑娘。宋金认了认那人,是个姑娘,昨晚来这里叫他们去参加茶会的姑娘。 周兰本来是想给他们送点包子,没想到刚到这就听见宋金在跟人说话,严肃无比,立刻收住了腿,打算等等。没想到一会才听见他们是在讨论杀鱼的事,这才过来。一靠近就听见宋金说“我败了”,不由被逗乐。 周兰今年25岁,她也跟戴长青一样,属于那种背着电脑就能去世界各地赚钱的人。她毕业后的这三年,每年夏天都会抽空来何家村住三个月避暑,顺便找找灵感。 她的年华正当好,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性格也好,又能自己赚钱,追求她的人可以排两条街。但周兰没有心动过,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没眼缘”。 宋金身材匀称,高有一米八,面庞白净双眼有神,谈吐绅士,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这人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也不张扬,气质十分沉稳。但杀鱼时却有一股反差萌,让人忍俊不禁。 被鱼打败了的宋金立刻恢复了良好状态,站起身跟她打了招呼。周兰小步走过来,笑问:“你们不会杀鱼呀?” 两人摇头,宋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会?” 周兰笑笑点头。 宋金简直像是找到了救兵,说:“能帮忙杀个鱼吗?” “能呀。” 周兰做得一手好菜,杀鱼这种根本就是小事。她摁住鱼,先刮了鱼鳞,随后刀身划过鱼肚,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收拾干净了,转眼又去收拾第二条鱼。 唐三胖看了一会小声对宋金说:“等会别让她留下来吃饭,我们连碗都没有。” 宋金想到三人用的小破铁锅,就算失了礼数,也不能留她下来吃饭,说:“你进去挑一些好看的桃子,等会让她带回去。” 唐三胖也觉得这样才说得过去,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白沾鱼腥。 周兰杀了两条鱼,发现还有一条泥鳅,抬头说:“我不会杀泥鳅,一般都是让老板直接杀干净。嗯?胖哥呢?” “他进屋了。”宋金蹲身打了一桶水提上来,说,“先把手洗干净,剩下的我来收拾。如果不是你,今晚我们连鱼都吃不上了。” 周兰笑了笑,说:“你们男的一般都不做菜,不会杀鱼很正常。” “有个会的,但他手受伤了。” “伤得重吗?我那有药。” “已经敷了药,没什么事。”宋金倒水给她洗干净手,就去收拾鱼,把鱼鳞和内脏都冲进沟里,一会就弄干净了。 周兰见他做事井井有条,比一般同龄人都要老道。她顺口问:“你们三个感情一定很好吧,能放下大城市的生活结伴来这里,也是我们道友里的头一回了。” 宋金皱眉问:“头一回?难道戴长青和颜久不是结伴来的?” “当然不是,长青哥跟他不是朋友,说起来,甚至连十句话都没说过吧,阿久跟谁都没说过十句话。” 这倒让宋金意外了,他问:“那颜久偷东西,为什么戴长青要跟他大哥似的赔钱?” 周兰顿了顿,说:“阿久偷你们东西了?” “偷了我们的鱼。” 周兰细眉一拧,说:“长青哥又做这种事,他不该帮他的,不然怎么能把他逼回家里去。”她见宋金看着自己,明显是对自己说的事感兴趣,就继续说,“阿久今年才十八岁,高考失利后就没再念书了,在社会晃荡。好像是打工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受了很大打击,就跑到了何家村来。开始身上还有点钱,但没有收入,钱很快就用完了。” 宋金恍然大悟,难怪采野菜能看见他,还来偷鱼。他说:“你说得对,戴长青是不该帮他,这种孩子就是仗着有人帮他,才肆无忌惮挥霍别人的好意。他的家人不管吗?” “家里人来过的,但阿久一听见他们来了就躲。”周兰说,“他这是心理疾病,得治,但他爸坚持认为就是矫情,让他吃点苦就没事了,以后想通了会重新回到社会。” 宋金也听过什么一堆心理疾病的事,但他不信,心又不是生物,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心病都是能治的,有病就是闲的。 如果这个时候宋金说了自己的想法,周兰对他的印象只怕会立刻发生变化。 三观不合,是不能做朋友的。 但作为生意人的宋金习惯了不将心里话说出来,周兰也没想他会那样想,继续闲聊了其他的事,感觉十分轻快。 周兰说:“你们会做饭吗?” 宋金听出言外之意,这是要一条龙服务,把晚饭也给做了。他立刻说:“会,三胖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周兰有些意外,说:“他不会杀鱼,做菜却好吃?” “他讨厌滑不溜丢的东西。”宋金也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逻辑,不会杀鱼做菜就不能好吃了?杀鱼也是厨艺的一种表现?他没多想,听见三胖的脚步声正往这过来,说,“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 周兰也没打算留下来吃饭,她已经吃过饭了,饭后散步,才往这边走。不过作为一种礼节,他没留自己,反而有种赶人的意思,也让周兰意外了。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懂礼数的人,怎么会暗暗赶人走? 周兰多看他几眼,发现他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又没有换衣服。一个打算隐居的人,却不带衣服。是真忘记了行李,还是……根本没有? 穷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不敢留她吃饭? 女孩子心思细腻,不到十秒,她的脑子已经转过了好几个猜测。 宋金送她到长满杂草的院子就收住了腿,唐三胖这时候过来了,还在门槛那就叫她名字,用叶子包了一包的桃子小跑过来,笑说:“我们早上摘了点桃子,卖相不好,但挺甜的,你拿回去吃吧。” 周兰客气道谢,要接过来,但唐三胖瞧见夜色已黑,村里又没路灯,她的手电光火太弱,路都照不清,就说:“我来拿着桃子吧,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的手电筒也该充电了,夏天蛇多,路上还可能跳出几只青蛙来,万一踩到它们,你怕它们也怕。” “胖哥你想得真周到。”连青蛙都想到了,还怕她踩了它们。周兰抬眉看他,是个大胖墩,长得像尊弥勒佛,面相很慈善,有一张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这人是好人的脸。 她这才说:“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唐三胖张口就要说,又赶紧改口,说:“我叫贾胖,又高又瘦的那个叫金大河,刚跟我一块杀鱼的叫元彬。” 骗人真累。 周兰笑笑:“他长得倒真像元彬,挺帅的。”她还想说他的名字也很有趣,但怕伤了他的自尊,就没吭声,毕竟他是真胖,不是“假”胖。 唐三胖送周兰回去了,宋金不等两人身影完全,就跑回屋里去,熬他的鱼汤。 何大进已经生好了柴火,水是去后山接的山泉水,路不好走,桶又破,只接了半桶。他见宋金进来,说:“今晚没云,有月亮,估计明天是个好天气,你下井把井给洗了吧,就不用去接泉水了。” 63.第 63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宋金偏头瞧他,说:“什么叫玩水?这桶轻飘飘的, 老浮在水面上, 根本下不去,打不来水。” 何大进嘲讽一笑, 快步走了过去,抓了绳子提起桶, 用力往下一放。那桶口边沿渗了水进去,片刻就沉入井中。 宋金咋舌:“它欺负人啊。” “明明是你笨啊!”何大进问, “你到底是干啥的,这种事都不会。” 宋金捋了捋衬衫领角, 说:“大土豪啊,所以我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 “大土豪?钱一定很多吧, 儿女也一定很多吧,那你家里人怎么不报警找你?” 宋金吃瘪了, 何大进不提还好,一提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对啊,他三个儿子,就没一个人来找他?对他的失踪完全不在意? 没良心的崽子。 他不服气说:“那你儿子也没报警啊,还有心情租房子给外人。” 何大进得意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在他舅家,以前我干过这事。” 宋金不信, 他轻笑说:“那三天后再看。”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但房子还得收拾。 井多年不用, 岩壁长满了绿色苔藓, 水暂时喝不了,得清洗干净井壁才能喝,但这水拿来洗房子擦拭家具足够干净了。 何大进对这个房子的构造和放置的东西了如指掌,先将能用的桌椅翻了出来,又在别的屋里找到一张木质大床。 杉树做的床虽然大,但材质轻柔,并不太沉。何大进四处拍拍,结实得很。唐三胖觉得新奇,问:“这都落这几年了?” “十年了。” “十年了还这么结实,以前的东西真好啊。” “亏得我把这房间封得好,不然早被老鼠抬走了。” 唐三胖不顾尘多,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经过他的体重认证后,称赞说:“挺好的,我们三个大男人睡也很结实。” “等等。”宋金说,“我要单独睡一张,我习惯了。” 何大进说:“你睡外头去,事多。习惯?你没媳妇啊。” “我媳妇早走了。”宋金不耐烦说,“有多的床没?没我自己去拼一张,不就是几块木板。” “你去呗。”何大进懒得伺候这个土豪,继续和唐三胖收拾床。 床虽然是木板拼的,但也用了十几枚钉子。何大进查看了一遍,说:“这钉子难拆,怕断在里头,但门小,这么搬搬不出去。” 唐三胖笑说:“那就把这收拾下,在这睡。” “那刚才收拾的屋子就没用了。” “有啊,不是放了桌椅吗,改天可以在那喝茶聊天。” “改天……”何大进说,“你打算长住啊?” “无所谓啊,就算我变回老头了,也能继续住的,到时候你不要涨租金就好,我穷。” 何大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了,唐三胖大概是个孤寡老人,所以才什么都能放得下,去跳河。他拍拍他宽厚的肩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寻死。” 唐三胖没说自己当时身患绝症的事,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大进哥。” 收拾了半天,扫出的尘都在外头堆了半天高。宋金去倒一桶碎瓦片灰尘时,瞧着门口被杂草侵占的院子,叹了一口气,这还得收拾多久才能收拾出个模样来。 这些杂草个个长得比人高,都能吃人了。 他回头对屋里喊:“何大进,你能不能去借两头羊或者牛来,把院子里的草给啃了啊?” 何大进边拍鸡毛掸子边出来,尘土飞扬,卷上了半空。他说:“你傻啊,吃了还得长,得连根拔起才行。 唐三胖说:“用除草剂可以吧?” “你有钱?” 唐三胖摇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那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宋金不吭声了,手头只有三十块钱的他们,怎么样才能解决三个大汉的胃? 难。 何大进下意识想抽烟,摸了摸腰,烟杆子不见了。他在衣角那擦擦手,有些窘迫,最后说:“去跟村里人买点米,然后我再去山上挖点野菜吧。” 宋金瞪直了眼,说:“吃野菜?这么惨?” “可不就是这么惨。”何大进掏了掏口袋,好在他抽烟,烟没了,但打火机还在,不然只能像牛那样生啃野菜了。 宋金抬头看向土屋背后的山,一眼就瞧见郁郁葱葱的竹林,漫山遍野,他说:“不能挖竹笋?” “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笋都老得不能吃了。”何大进又说,“我去找几根线,看看能不能套点什么小野鸡。” 唐三胖讶然:“这里还有野鸡?看来环境不错呀。” 何大进略有些自豪,说:“当然有,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有人见过野猪。不过我们没枪,见到野猪赶紧跑就对了。” 宋金皱眉,说:“为什么跑,野猪的獠牙也不可怕吧。” “可是它蛮横啊,跟野牛似的顶你,你怕不怕?”何大进不想再解释了,说,“你这人连一点常识都没!” “……我可是个博士!” “那禾苗什么时候插,稻子什么时候收?李子什么时候开花?桃子什么时候要剪枝?” 宋金被难住了。 何大进冷哼一笑:“死读书。” 说完他就拍着鸡毛掸子回屋里去了,回过神来的宋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又不是农业博士!” 他话音落下,何大进没搭话,倒是后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哇,新来的道友原来是个博士?” 唐三胖朝院子外看,只见是四五个青壮年,三男两女,怀里还各自抱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看样子确实是来找他们的。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快一步,微微笑着朝他们伸手,说:“我叫戴长青,我们都是从城里来何家村生活的外来客,俗称修仙。听说村里来了新道友,按照惯例,过来温居,以后互相照应。” 宋金看看跟在他后头的四个人,都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看起来确实像是从城里来的。唐三胖说:“你们好啊。我们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全是灰尘,不方便请你们进去喝茶,实在不好意思。” 戴长青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家既然来了这,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你们刚住进来肯定很忙,我们来打个招呼就走,改天再来好好做客。” 唐三胖乐呵说:“欢迎欢迎。” 旁人说:“那东西我们放这?” “东西?”宋金的眼亮了。 “对,都是一些吃的,温居嘛。” “吃的?”唐三胖的眼也亮了。 戴长青挑了个青草葱郁的地方,让大伙把东西放下,说:“我们也不多待了,等你们忙完,再好好聚聚,喝点小酒。” 唐三胖乐呵说:“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戴长青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事来,说,“在这村里像我们这样的,加上我一共有六个。还有一个没来,叫颜久,年纪还小,特怕人,也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们别见怪。” 宋金见他特地提起,倒觉得戴长青太懂人情世故,看似面面俱到,但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戴长青说完该说的,就领着众人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们要是有事就去哪哪找他们。 宋金和唐三胖客气礼貌地送远了他们,等瞧不见他们了,赶紧回来去看道友们带来的礼物。 东西共有五件,唐三胖打开一个,闻到了甜甜的米酒香味,一瞧是醪糟。再打开一个,是条新鲜的鱼。 茶叶、李子、葱油饼。 饼还是热的,估计是刚做好。唐三胖分成三份,自己叼了一份,拿了一份去给何大进。 宋金蹲在食物一旁翻了翻,没有米。吃惯了米饭的他只想要米,不过至少第一顿勉强算解决了。他想着,吃起了葱油饼。 咦,倒挺香。 在清理房间死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何大进听说有人来温居,一听是那些城里的小年轻们,说:“他们在村里不怎么出门,也不干活,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现在网络时代,有很多足不出户就能赚钱的活。”唐三胖说,“刚才有人送了条鱼给我们,大进哥,这里是不是有钓鱼的地方,我可以去钓鱼当菜。” “有啊,你沿着山脚往右边走,有个湖。”何大进不放心说,“你可千万别又跳河。” “不会的,你放心吧。”唐三胖说,“我可以去跟道友们借根鱼竿,要是钓了很多鱼,我就拿市场去卖,嘿嘿。” 何大进笑了一声:“城里集市到处都是鱼,谁要。” “这可不对,现在的人讲究天然食品,要是听说是乡下湖泊纯天然无污染的鱼,立马能高价卖掉。” 何大进吃惊了:“真的?” “对啊。” “那今晚我们去捞鱼,明天卖鱼去。” 这时宋金走了进来,听见他们要去卖鱼,说:“先声明,我可不去。” 何大进问:“那你要吃饭吗?” “吃啊。” “那你今晚老老实实跟我们去捕鱼,明天一起去卖鱼,否则别想吃饭。” 宋金顿了顿,想到自己一个堂堂集团大佬,却即将满手鱼腥味,不由一抖。 这日子没法过了! 侯小左说:“不是怀疑,只是惯例问问。” 苗大翠生怕他怀疑自己,急忙举例自己平时对他有多好,瞎编了一堆,奈何演技有限,听得侯小左都尴尬了起来。 64.第 64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六章 要是何大进的手再歪点,手指都可能被柴刀给削下来, 但现在受的伤也不轻,鲜血直淌, 把手掌都染红了。 何大进见唐三胖慌张,说:“没啥事, 就是削了点皮。” “都流这么多血了还说没事。” “你去外头拔点艾草回来,捣烂了给我敷上。”何大进紧紧掐着受伤的手指, 说, “快去。” 唐三胖急忙跑外头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长得最茂盛, 但夏天里也有, 作为一种药用野草, 在农村随处可见。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 当一件东西你要用时,就会发现它会隐身一样,怎么都找不着了。 冲进大雨里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 都没瞧见艾草, 倒是看见坐在路边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树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 还以为唐三胖是来追自己的, 身体一偏, 斗气说:“我可不回去,再被何大进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 大进哥受伤了。”唐三胖比划了一下, “削竹篾子, 手被柴刀划伤,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顿:“伤得那么重?那怎么不去医……”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别说现在黑户的他们去不成,也没钱去。 “大进哥让我来找艾草,先把血给止了。” “那你还站这干嘛?走啊,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见宋金已经钻草堆里找,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讨厌总是爱发号施令不干活的宋金,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的,他对谁都一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不过这会对一向爱护形象却一头钻进草里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实宋金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而且说要走,也只是斗气,不是真的生气,肚量还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弯腰找草药,顺嘴问:“金哥你不是说走吗?怎么坐在路边发呆?” 宋金迟疑了会,才说:“村里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门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给唐三胖,说:“我不进去,我不要被何大进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进去。”唐三胖拿了艾草进去,用路上捡的干净石头砸烂艾草,给何大进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药,不一会何大进的手就不会冒血了。唐三胖还没把剩余的草药放好,就见何大进又拿起了柴刀,他赶紧制止,说:“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么,还有一堆活要干。”何大进挪开他阻拦的手,说,“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农忙收割,手背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去卫生站包扎下,就继续干农活。我们可没你们城里人这么矫情。” 唐三胖说:“也不是矫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呗。” 何大进没听,执意拿起柴刀要继续削竹篾。大门背后有人悠悠说:“手起刀落,伤口再撕裂一次,那血又哗啦啦往外流。再敷药,止血,然后再撕开……啧,你这是要急死三胖。” 何大进探头往大门瞧,骂道:“你是老鼠吧,不敢见人。” 唐三胖悄声说:“刚才金哥一块跟我去给你采药来着,听见你受伤二话不说就去找药。” 何大进微顿,没再嘲讽外头,大声说:“没走就进来生火!” 一会宋金出现了,已经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但在唐三胖看来,就算是湿身,也是个肉眼可见肌肉的大帅哥。他默默看了自己一眼,只看见紧贴的湿衣服把他浑圆的大肚子弧度全都勾勒了出来。 像一个大冬瓜,跟宋金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呀。 宋金慢慢坐回刚才自己的凳子上,瞧了一眼何大进的伤口,说:“不用打破伤风?” “不用。” 唐三胖问:“要不去医院缝一针吧。” 何大进没好气说:“你俩烦不烦。” 两人没吭声了。 唐三胖把艾草拾掇到一旁,瞧瞧已经堆了半腿高的竹篾,说:“大进哥教我们编鱼篓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何大进也有这个意思,他看着宋金问:“你学不学?” “学啊,我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宋金又说,“我学的一定比三胖快。” 何大进不屑一笑,这人自大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编鱼篓不用太大的力气,但需要技巧和耐心。 先挑几片竹篾做底,再一根一根地缠,等缠出底部来,慢慢往上收,缩小空间。 竹篾编的篓子不用特地留缝,水也能自己流个干净,要不怎么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金信心满满地织鱼篓,以为能比唐三胖快,毕竟胖子给大众的第一印象就是笨拙。然而他不知道织这篓子更需要耐心和细心,他手快,和竹篾擦了几次,手背都被擦出四五条小红痕来了,看着不疼,但一碰还挺疼。 缠了五六根竹篾后,他就不耐烦了,暴脾气又上来,再一瞧唐三胖,只见他才编了四根,但竹篓织得齐整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哇,妖怪。 宋金压下急躁的脾气,放慢了速度慢慢编织。 费了两个小时,两人才快把竹篓织完,这个时候何大进才接手,给它们收了口子。 两个并不算太漂亮但好歹看得出是篓子的鱼篓出炉了,宋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的,他问:“要不多练练拿集市卖?” 何大进说:“城里不稀罕这些,一没有用处,二又土。” 宋金想了想,倒也是,他家也不在墙上挂这些,都是放置一些古董名画,谁要放个鱼篓。 他又问:“没有能靠手工赚钱的活?” 何大进说:“有啊,电视里那些宣传传统手艺的节目不是说了,烧瓷器、雕核桃都是手艺活,能赚钱,赚大钱。但是——我不会。” “……” “那你除了编这些还会干什么?” 这话问到何大进的心坎里了,对啊,活了七十多年,除了会下地干活,编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篮子,他还会做什么?何大进说:“种果园吧。” 宋金意外了:“哟,你还有果园。” “盘了三座山头,种一些李子桃子,可是老了,干不动了,儿子又不肯接。”何大进说着叹了口气,有种白费心血的不痛快感。 唐三胖一想,问:“那你消失了,果园谁打理?” “没人。” “那可惜了。”肚子很饿的唐三胖舔了舔嘴唇,说,“你家桃子很甜啊,浪费了。” 宋金也叹气:“浪费了。” 身为果园主人却不能踏进自己的果园,想想就没法开心。 何大进没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他起身说:“我去湖里放鱼篓,运气好说不定明早能喝到鲜鱼汤。” 唐三胖说:“那我继续织。” 宋金无法,说:“我也来。” 两个人其实都想问——今晚吃什么? 道友们送来的茶叶和醪糟总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空腹吃。李子已经在刚才织篓子时吃掉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何大进也饿,他爬到山脚另一边的湖泊时,胃有点抽。 虽然是年轻人的身体但灵魂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一天没吃米饭,心理上总觉得什么都没吃,饿得慌。 他拿了棍子在泥地里挖出几条蚯蚓,放进鱼篓里,往里头放了块石头,用藤条缠住鱼篓口子,就扔湖泊里。 “就赏两条鱼吧。”何大进念叨完,又补了一句,“最好三条。” 他往回走时,见有野菜,一路采回来,还摘了不少。毕竟这年头没什么人吃野菜了,山上多得很。 他走着走着,就瞧见远处也有人个人蹲在地上,像是在跟他做一样的事。 那人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生,但皮肤白净,不像是村里常年晒太阳的娃。 那少年也发现了何大进,猛地抬头看见他,顿了三秒,猛地转身就跑。怀里的野菜边跑边掉,他也不停下来捡。 何大进摸摸自己的脸,生气了:“我长得有这么丑吗?” 何大进长得当然不丑,要不是肤色太黑,还算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不过刚才那个小伙子是谁? 为什么跟他一样凄凄惨惨地摘野菜? 回到土屋,唐三胖见何大进摘了一怀的野菜回来,差点没流下感动的泪水,接了过来就去井水那洗。 何大进找了个破锅,只能放一点水,但好歹能把菜给烫了。 没油,没盐,没佐料,就这么吃了一顿水烫菜。 宋金已经不觉得自己惨了,没东西吃才叫惨! 65.第 65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侯小左是来办案的, 何大进失踪的案子。他想问清楚何大进的情况, 再加以判断他是真的失踪了,还是藏起来了, 因为他听村民说了,何大进跟他大儿媳的关系很不好, 常听他们吵架。 他也办过老人家因为对家人不满然后离家出走的案子, 因此不排除何大进是自己躲起来了。 但何五流去工地做短工去了,不在家,只有苗大翠在。苗大翠一听他问何大进跟自己争吵的事,就说:“我对他可是很孝顺的, 警官您别怀疑我啊。” 侯小左说:“不是怀疑, 只是惯例问问。” 苗大翠生怕他怀疑自己, 急忙举例自己平时对他有多好, 瞎编了一堆,奈何演技有限, 听得侯小左都尴尬了起来。 开了闸的河就难关起来了, 侯小左耐心听了很久, 实在听不下去, 就说:“你家后头的房子租给别人了?” 苗大翠打住辩解的话, 说:“租给三个闲着没事干的年轻人了。” 侯小左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苗大翠想了想,说:“我爸失踪的第二天, 几号来着……” “8号。” “警官您记性真好。” 侯小左想说是她太不用心记了, 但忍着没说。他见苗大翠又要开闸, 立刻起身说:“我去后头看看。” 三层高的水泥房子后面,是一间大土屋。土屋前面的院子全都是草,不知是有人还是有野鸡,有一处草丛动得特别厉害。 职业习惯让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等走过一片草丛,就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地上,费力地割着草。 这人身体十分庞大,目测有三百斤,蹲在地上的他仿佛一张摊开的饼,青青绿草就是一把青葱。 “你好。” 正努力割草的唐三胖偏头往那边看,入眼就是一身警服。心虚无比的他下意识吓得跌在地上,震得一身肥肉涌动。 侯小左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笑笑说:“我叫侯小左,是调查何大进案子的警官。何大进你应该认识,就是你房东的父亲。” 唐三胖本来还挺害怕,可一想他要是继续害怕那肯定要被警察怀疑,万一查他的身份证,就完蛋了,等宋金他们回来,可是要被一锅端的。他迅速压下心头不安,说:“不认识,但听过,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 侯小左点点头,环视一圈附近,就像是片荒野,他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好,要是有消息保准第一个告诉您。” 侯小左说:“那我留个电话给你。” “好的。” 侯小左报了号码,却没见他拿手机来记。唐三胖反应过来,镇定说:“手机落屋里了,您再报一遍,我记着呢。” “我写给你吧。”侯小左拿出便签本和笔,写了个号码给他,边收笔边说,“谢谢你的配合,那我先走了。” “警官您慢走。”唐三胖目送走侯小左,直到看着他的车离开村子,才一屁股坐回地上,有惊无险,还有—— 演戏真累! &&&&& 侯小左回到警局,发现警局有些热闹。他抓了个同事问:“我出门的时候有案子?” 同事无奈说:“又是失踪案,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家。你说他们做儿子的离不离谱,7号失踪的,到现在才来报案,什么人呐,这不是增加我们找人的难度吗?” 侯小左拍拍他的肩,说:“快去找吧,别抱怨。” “都找了两个小时了,监控也看了,看得我眼疼。”同事继续说,“对了,失踪的那个人是个大老板,叫宋金,大宋集团的董事长。” 侯小左奇怪问:“既然是董事长,怎么失踪了公司不知道?” “大宋集团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宋金也在半隐退状态,公司的事自有各个总经理去办,一般的事不会去惊动董事的,而且宋金刚把公司交给他的儿子,万事都由他们打理。” “那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因为宋金有很多处房产,也喜欢住酒店,偶尔会到处去住住。而且他跟家人的关系并不太好,从不会跟他们说自己的行踪。这次也是因为宋金的司机觉得不对劲,提醒了宋金的长子,他们这才过来报案。” 侯小左听后默了默,说:“虽然平时关系不融洽,但宋金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做儿女的心也未免太大。”他隐约想起何大进的情况,似乎跟宋金的情况一样。 如果不是儿女那么晚报案,或许他们不会失踪。 侯小左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说,宋金是7号晚上失踪的?” “对。” 侯小左急忙去翻何大进的报告,也是7号晚上失踪。他立刻问:“那晚在长生河河边拖走的黑色轿车是宋金的对吧?” 同事看了看报告资料,说:“查过车牌号,是宋金的。”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何大进的小三轮也是在长生河附近,跟宋金的小车挨着边。” 侯小左又说:“而且当时还有一辆电动车,那车是谁的?” 同事摇摇头:“我们市还没对电瓶车进行管制呢,这电瓶车没有车牌号。不过我查过市区的监控录像了,也是一个老头的,那个老头特别胖,胖得很有特点。但我去问过路上的人,没有认识这老头的,目前也没有人来为这老头报案,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侯小左眉头紧拧,要是长生河那边有监控,那就能知道宋金和何大进的去向了,可惜没有。他对电瓶车的主人也很在意,胖老头跟他们的失踪有没有联系?他家住哪里? 长生河失踪案谜题太多,侯小左连早餐都没吃,整合了下资料,又前往长生河,想找到蛛丝马迹。 &&&&& 宋金和唐三胖第一次抓金蝉,没有存放的经验,导致挤在桶里的金蝉死伤大半。 就算是“唐僧肉”,死了也不新鲜了。宋金想贱卖都没人买,只好把活着的赶紧抛售,一共到手四十一块钱。 他照了照水坑,看见自己的大黑眼圈,叹气说:“得不偿失,亏大了。” 何大进说:“早知道你给三胖吃还划算。” 宋金问:“死的能不能吃?这可是我和三胖的劳动成果。” 何大进不知道,但这玩意死了还是别吃了,吃出毛病来坏事。他没答,提了装了死金蝉的桶就走到垃圾车那,把宋金的劳动成果全倒了,给了他无声的回答。 宋金继续摇头,肉痛啊。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来农贸市场的人少,坐了三个小时,桃子也没卖几斤。 一会城管晃了过去,指挥着市场的秩序。宋金看见他们身穿的制服,脑子里闪过早上那个警察。他略一想,说:“何大进,跟你说个事。” “说。” “你去打听下这附近哪里有卖假丨身份证的,我们得赶紧给自己弄个身份。”宋金猎豹般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不弄个身份,迟早会出事,哪怕躲在穷乡僻壤都没用。 而且就算是以后做生意,也是用得上的。 何大进说:“我听说那东西可贵了,我们在村里不需要那东西,还不如把钱攒着。” 宋金嘲讽说:“你懂不懂什么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光放长远点,这是保命的事,你真想被当做间谍抓起来啊。” “间谍不至于吧,你见过说了一口流利中国话的间谍吗?” “没见过,但耳闻过。”宋金说,“听说有些外国间谍说的中国话都能过一级甲等了,尤其是小日本和棒子,跟中国人长得又像,真假难辨。” 何大进一想,说:“那更不能办了。人家间谍的假丨身份证是他们国家级别的人弄的,这都被人识破了。那我们在地摊找人做的,还不得被人一眼看穿。” 这个逻辑简直让宋金无可反驳,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何大进是个诡辩型人才呢? 何大进瞧着他面前空荡荡的桶,说:“你和三胖昨晚抓了六个小时的蝉,就只有这么点?” 宋金说:“那蝉爬得快,转眼就上树了,我不会爬树,抓不着。” “三胖也不会?” “嘁,你让他撞树还差不多。” 何大进想了想说:“等今晚回去,我去给你们做个工具,爬再高的蝉都抓得住。” 66.第 66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宋金瞅着这东西,说:“这是什么?” “捕蝉用的。” “这怎么用来捕蝉?” “蜘蛛网啊。” 答复似乎牛头不对马嘴, 但宋金还是再次细瞧, 这才恍然大悟。蜘蛛网的附着性可不差, 大量层叠, 要捕捉小昆虫毫不费力。他很快领悟到了使用方法,举起竹竿用那个蜘蛛网圈点了点趴在墙壁上的蚊子。蚊子立刻被网粘住,根本飞不走。 他朝何大进竖了个大拇指, 说:“老哥高。” 何大进盘腿坐在地上撩火炉上的火,说:“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玩具, 哪比得上你们,玩具都是现买的。” 宋金说:“我儿子也没买过玩具,等我有钱给他们买玩具的时候, 他们已经长大了。” 何大进问:“你家不穷吧?” 宋金说:“何止不穷, 简直是小资生活。可是啊,我二十岁的时候刚好是1966年,你懂,小资是大罪。家里被批丨斗了,穷得吃泥啊。后来平反了, 家产回来一部分,日子刚开始好过,我又南下创业去了, 气得我爸断了我的粮, 得, 我又开始吃泥。” 何大进以为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到七十岁为止都没有吃过苦。但从这听来,宋金也是吃过苦的人。也对,他干活虽然嫌累,但还是咬牙做完,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是跟得上的。 宋金说起这些,还是很悠然的,一会继续说:“创业的时候我碰见了我老婆,那年我都三十三了,她才二十出头。” 何大进说:“当年换做在我们这,男的大女的四五岁,都要被人嘲笑说嫁了个爹。” 宋金笑笑:“对啊,所以一穷二白年纪又大的我没敢对我老婆下手,谁想有一天我回去的路上,她把我给堵了,问我能不能处对象。” 一直没吭声听他俩说话的唐三胖笑了,说:“嫂子真直爽。” “可不是,又豪爽又倔强。她领我回去见她爸的时候,我差点没被她爸打死,以为我骗他闺女。真冤,我明明是被你女儿这个山大王抢回家的好不好。”宋金叫着冤,想起往事,心却堵了起来。他默了默才说,“她走了十年了,这十年里,孩子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连他们母亲的忌日都忘了。那个家,我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去。” 何大进说:“跟孩子有什么隔夜仇的,夫妻才是扶持到老的,孩子有自己的家。” 宋金说:“那何大进你是什么情况?小儿子和小女儿去哪了?” 一听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何大进就说:“去去去,别想勾引我的话,做饭去。” “喂,何大进你这就不厚道了,听完我的事你总该说说你的事吧?” 何大进说:“你啊,就是有这个坏毛病,自己付出了一分,也想别人对你付出一分。你对家人也是这样吧,他们达不到你的要求,久了你就嫌弃他们。” 唐三胖插话说:“我早就说了,看得出来金哥不是个好爸爸。” 宋金被何大进堵了一口,又被唐三胖插了一刀,站起身就踹了唐三胖一脚。这一脚没用力,踹的地方软绵绵的,唐三胖岿然不动,还朝他“嘿嘿”直笑,得意洋洋。 宋金收了脚,朝何大进喊道:“那我说个不要交易条件的,何大进,我教你认字啊。” 已经出门去捞鱼的何大进回话说:“没空。” “嘿,目不识丁你好意思啊,做个文明人好不好?” 唐三胖好奇问:“金哥为什么要教大进哥认字?” 宋金说:“教他点文化我好骂人,免得总是对牛弹琴,我总不能老是‘他妈的他妈的’地骂吧,多粗俗。” “……”唐三胖长见识了,还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惹宋金这种文化人。 “何大进,跟我学文化!” “没空——” …… 晚饭依旧是鱼。 唐三胖知道清淡的做法容易让人腻,而且今晚的饭煮多了点,他必须得煮一味比较下饭的菜。 他想做酸菜鱼,但没酸菜也没豆芽这些辅料。他想做鲜甜的鱼丸,有汤好送饭,也没有淀粉。想炸个鱼条,被何大进拦住了,说浪费油。 想来想去,他决定做个红烧鱼。 多汁又美味,是属于鱼的做法中比较重口的一种,还省油。 宋金在旁边烧柴火,见他往鱼身上抹盐,问:“腌制?” 唐三胖说:“红烧鱼得先下锅煎,抹点盐鱼皮不容易破,品相好,而且入味,去腥。” 宋金了然。 抹完盐,唐三胖就往锅里下油,等油烧开后,放了姜丝葱段蒜末炝锅,随即将鱼放入锅里煎,煎得两面金黄。宋金一瞧,鱼皮果然完好无损,卖相极佳。 鱼刚煎好,唐三胖就把调和的酱油、白糖、料酒汁水放进锅里,盖上锅盖。等大火煮得汁水沸腾,就抽走大部分柴火改成小火慢炖。炖得汁水变成浓稠汤汁,就出锅了。 红烧鱼的味道香浓,隐约带着爆香后葱蒜的香气,不腻人,令人食欲大开。 鱼肉入味,饭里再淋上汤汁,十分下饭。 唐三胖说:“要是加点豆瓣酱,会更好吃。” 宋金说:“买买买。” 何大进说:“这就挺好吃了,别买,先买其他紧要的。” 唐三胖说:“要是有酸菜,我们可以做酸菜鱼。” 何大进说:“这还不容易,明天我去别人地里捡点剩下的青菜叶子,我来腌。我们这常年都腌酸菜,没菜没胃口的时候就炒一盘,开胃。” “那还缺黄豆芽。” “简单啊,我会发豆芽。” “所以最后还是差豆瓣酱。” 何大进语塞,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下套了,说:“三胖你学坏了啊。” 唐三胖笑了笑:“为了吃的,没办法嘛。” 宋金说:“就给他买一瓶吧,看三胖馋的。” 何大进对唐三胖不如对宋金那么苛刻,心一软,说:“行,明天还得去集市卖桃子,那明天给你买。”说起这个,他才想起来,“忘记给大翠桃子钱了。” 说完,宋金侧了侧耳朵,感受到一股杀气腾腾的怒火正往这边扑来。他赶紧扒拉碗里的饭,说:“曹操来了,快吃。” 不等他吃完,门外就传来用力的敲门声,苗大翠在外头大声说:“现在的小年轻这么不讲信用了吗?说好二八分,回家就躲着了。开门!给钱!想躲没门!” 宋金说:“你儿子怎么就娶了个这么剽悍的媳妇。” 何大进说:“命。” 宋金说:“胡说,明明是他瞎。” 何大进不高兴了,说:“不许骂我儿子。” “开!门!!” 唐三胖跑去开门,才刚打开个缝就被苗大翠的大力金刚掌轰开了,她盯着三人,说:“你们这几个骗子,不讲信用,果园我不租了!” 何大进急忙说:“我们也是刚回来,打算吃完饭就把钱给你送过去的。” 苗大翠打量了他们好几眼,说:“那给钱。” 何大进还没算,宋金就在旁边说:“124。” 苗大翠瞪直了眼,说:“两百一十二斤的桃子你们就卖了这么点钱?我可是知道的,桃子市场价六块钱,就算是便宜的,也有五块钱!” 宋金说:“大姐,今天不是集市,没什么人,到了中午都没卖出去几斤,我们看桃子要蔫了,就贱卖了,一共卖了620块钱,两成就是124。” “你们真当我傻啊?”苗大翠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分明是骗子!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何大进见她咄咄逼人不讲理,还要报警,气得骂了起来:“好啊,你去报警啊,让警察查查我们有没有说谎!” 唐三胖听见他怂恿儿媳叫警察,吓得脸都白了。他一拽何大进的胳膊,说:“哥!” 还要骂人的何大进猛地回过神来,自己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时杵在那,都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 宋金将站在旁边的两人一拨,拨到身后,冷静地对苗大翠说:“那你快去报警。” 唐三胖和何大进差点没动手打晕他,瞎说什么! “好好,你说的。”苗大翠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扬了扬手说,“我要报警了。” 67.第 67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宋金不得不将它们联系起来,想找到公司盈利太过持平的问题。 去卖桃子的是何大进, 宋金和唐三胖留在家里继续收拾。宋金把用大桶装的金蝉交给他, 说:“小心点,别换小桶, 上回就是用小桶, 闷死了一桶蝉。这回换大桶, 氧气多, 空间大,想死都难。” 何大进问:“给三胖留了没?” “留了。”宋金说, “你不吃了早饭再走?” “吃了就晚了。” 何大进踩着车准备去市场卖桃子, 宋金和唐三胖回了家里。唐三胖坐门槛的石头墩上说:“一会我去湖里捞鱼篓。” 宋金的胃下意识抽了抽,说:“能换换别的吗?这两天我吃鱼都快吃出阴影来了, 而且还从一个连鱼都不碰的人,变成了杀鱼高手。” 唐三胖笑了起来, 说:“那不是挺好, 以后回去杀鱼给你儿子们吃。” 宋金嗤笑一声:“他们乐意陪我吃顿饭就不错了。”他说,“我跟你去捞鱼,回来的路上摘点野菜。” 唐三胖说:“前两次来回的路上, 我看见有蕨菜, 不知道老不老, 摘了试试。” “蕨菜我知道。”宋金为自己终于知道一种野生植物而感到欣慰, “绿色食品, 酒店的菜谱上常见。” “大进哥没提蕨菜的事, 他一定想不到这东西可以吃。” 城里人讲究的纯天然绿色食品,比如蕨菜、金蝉,都是乡下人不吃的。世事常颠倒,乡下人不屑的东西,城里人趋之若鹜;城里人习以为常的东西,乡下人又觉得遥不可及。 两人到了湖边拉鱼篓,提了八个,全是空的,只有几只米粒点大的虾在蹦蹦跳跳。 宋金一想,回想鱼篓的位置,知道又被人动了手脚,当即骂道:“他奶奶的,又是颜久那小子来偷鱼了吧。” 他提步就往颜久的家走,唐三胖怕他又揍人,赶紧跟了上去。 唐三胖以为颜久的胆子没那么大,但没想到才走到他租的屋子附近,他就闻到了鱼腥味。 宋金也闻到了,人到门前,一脚踹开这破烂不堪的门。 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正站在灶台前等鱼熟,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知道大事不妙,拔腿就往后门跑。 但宋金身手矫健,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死死拽住,说:“你这小青年胆子挺大的啊,竟然还敢来我这偷鱼,上回挨的揍还不够是不是!” 头昏眼花的颜久这才发现这是上次给了他一耳光子的人,顿时更加惊吓,腿都瘫软在了地上,瞬间冒了哭腔:“我饿……” 要不是唐三胖提前抱住了宋金的腿,宋金真想踹颜久一脚,说:“饿你不会去干活啊,回去找你爹妈啊。有手有脚的躲在这里吃野菜偷别人东西,你觉得这有出息?有尊严?一年365天,你打算天天偷鱼?打算每天都这么挨饿?冬天来了怎么办?下一步是打算偷衣服吗?” 颜久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质问,每个问号都像一把刀,戳在他的心上,难受得几乎吐出来。他“哇”地一声痛哭,转眼就哭成了个泪人。 宋金都被他的的哭声哭懵了。 他最怕别人哭,也最恨别人哭。 “你他妈的……” 倒像是他在欺负一个少年! 颜久的哭声带着很深的绝望,像是世界都辜负了他,却又像是,他自己抛弃了这个世界再也无法回去。 手无足措,站在世界面前,仰望它,充满了绝望。 唐三胖叹气,蹲身拍拍他的脑袋,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来来来,去我们家吃桃子,我给你做早饭。” 宋金生气了,说:“唐三胖,你是慈善家啊。” 唐三胖说:“金哥不要生气,我也会做早饭给你吃的。”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唐三胖见他还生气,又说:“我的那份给他吃,不许他吃你一口饭。” “……”重点依然不是这个!宋金冷笑,“随你的便,唐、三、藏。” 宋金的嘲讽技能唐三胖深有体会,知道他怒火难消,但他总不能看着这个孩子饿死在这。临走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锅里,清水加鱼,什么姜葱蒜都没有,腥得呛鼻。 这得是多饿,才会胡乱煮一锅,这鱼肚子都没扒干净吧。 可就算是这样都不回家去,也不去工作,那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唐三胖领了颜久回去,就去洗米,颜久都饿成这个样子了,估计单单是米饭他也会吃得很香。 宋金双手环胸,坐在大厅上挑着眉眼盯着一直低头的颜久,半晌开口:“为什么不回家?” 颜久怕他,张了张嘴连话都说不出来。稍稍抬眼,对上宋金如猎豹的视线,吓得又低下了头,连气都不敢大喘。 宋金拧眉瞧他,拿了一个昨天剩下的桃子,削起皮来。 一会削完皮,他朝颜久伸手,“嗯”了一声,没叫他吃,却明显是给他吃。 颜久颤颤抬手接过,动作开始还缓慢,等到了嘴边,似一个病恹恹的人突然似虎,只用了三口就把桃子吃了,要不是桃核太大,宋金估计他连核都要一起吞下去。 等唐三胖洗米回来,就看见宋金正削着桃子,但他面前只有皮,没有核,反而是颜久的面前全是核。他笑了笑,他就知道宋金嘴硬心软。刚才质问颜久的那些话,不也是都为他着想。 “金哥,你生下火。” “哦。” 原本厨房的灶台已经坍塌,他们又没有造灶台,所以就在宽敞的大堂里随便用石头叠了个炉子,平时做饭都在这。三张凳子一围,吃饭省事,连盛菜的盘子都不用。 唐三胖把铁锅架好后,就去洗蝉,回来用盐腌着,随后切姜片。 被盐腌制了会的蝉渗出水来,他把水倒掉,放竹篮里挂着晾干。 等饭好了,他把饭盛出来,洗干净锅,准备做菜。锅只有一个,做饭是它,做菜也是它。这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间。宋金说:“过两天再去买个煮饭的锅吧。” “好啊好啊。”唐三胖对购置厨房用具毫不吝啬,就算把手头的钱都用来买吃的和餐具,他都乐意。 宋金问:“这蝉最好吃的做法是油炸吧。” 唐三胖摇头:“我们得省点油钱,煸炒就挺好吃的,不用非得油炸。” 煸炒金蝉的做法很简单,将控干水分的蝉冷油下锅,等炒热了就放姜片,八成熟了放盐,再翻炒几下,就可以直接出锅了。 宋金见做法简单,但出锅的蝉颜色金黄,带着姜片的香气还有自身的肉香,看起来还不错。他夹了一筷子吃,虽然油少,但唐三胖翻炒得勤快,就连知了细小的腿都不焦,反而像吃饼干那样,很酥脆,又带着点焦香。 炒蝉时蝉的腹部会膨起,到了后面又会回缩,一口咬下去,不老,不烂,像吃嫩鸡腿肉那样的口感,十分舒服,配上丝丝姜味,一点也不腻人。 宋金说:“完了,我又能吃下三碗饭了,我的肚子啊。” 唐三胖笑笑,先盛了一碗饭给颜久。颜久接过饭就扒拉起来,等唐三胖找到筷子给他,他已经狼吞虎咽了半碗白米饭。他略一顿,说:“别吃这么快,饭还有很多,你也吃点菜吧。” 颜久没敢夹菜,还在吃白米饭。宋金意识到了什么,说:“你夹菜老子又不会吃了你,吃菜!” 犹如无法抗拒的命令,颜久抖着手一夹,夹了蝉就呼啦呼啦吃饭,一只知了三口饭。 他吃完一碗饭,唐三胖又盛了一碗给他,吃到第三碗,他的动作才慢了下来。 此时宋金才刚吃完一碗,他见唐三胖没动筷子,问:“你不吃?” 唐三胖笑说:“我说了,我的那份给他吃。” 宋金盯着他,金蝉诱人,米饭诱人,那么爱吃爱喝的胖子,却能为了个陌生人忍住食欲。 他想起了跟颜久无亲无故却二话不说为他赔钱的戴长青了。 世界那么大,傻子可真多。 宋金哼了一声,不理他,继续吃饭。等他吃完,颜久还在吃,但速度已经慢如蜗牛。他说:“别吃了,你想撑死自己吗?” 颜久几乎每天都在挨饿,难得吃一顿饱饭,就想把胃的每个角落都塞满,这样又能抗好几天了吧。他一听见宋金开口,就赶紧放下碗筷,他实在很怕他。 宋金说:“说吧,你家住哪,爸妈去哪了,你怎么不回去?” 颜久欲言又止,胆怯地看了他好几眼,正打算当个哑巴,早就没有耐心的宋金突然大声:“说!” 颜久猛地一震,撑得太饱的胃也受了惊吓,差点吐了出来。 68.第 68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所以他还比不上一堆桃子重要。 何大进的心很凉。 他有两个儿子, 一个女儿。自己早年拼命赚钱, 一毛钱都舍不得多花, 全用在孩子身上。大儿子结婚、生娃, 都是他拿的钱,平时家里的花销也都是他拿钱, 地里的农活他都抢着做, 生怕他们过得累。 他以为自己是个慈父,家人都敬着自己。 没想到他失踪了这么久, 大儿子一点都不紧张。 何大进的心里很气, 也很凉,不知道自己身为父亲有哪里做得不对。 之所以苗大翠会过来是因为刚回去碰见邻居, 就闲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邻居就说:“大翠你就算大方,也得盯着你家新来的那三个年轻人,不能让他们胡来的。一大早在你家果园里摘了一大筐的桃子走,这吃不完吧, 给你浪费完了。” 苗大翠吃了一惊, 说:“我可没让他们去我家果园。” 邻居诧异:“不会吧,我去地里干活,亲眼看见其中一个年轻人进了你家果园,背了一筐的桃子出来。” “我家看果园的狗就没叫?” “没啊, 还一直跟在他身边。” 苗大翠怒了:“吃里扒外的阿财!” 然后她把这事告诉她男人, 何五流一听, 就带着铁耙过来追桃子了。 苗大翠一手叉腰一手拄锄头,骂道:“我租给你们房子,你们却摸到我的园里偷桃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要脸吗?” 宋金客客气气说:“大姐,这不是偷,是捡,不信你看看我们摘的桃子,全是裂了缝的。我们也是看掉在地上可惜,就捡了,可不知道这就是你们家的。” 唐三胖忙跑进去把筐搬了出来,苗大翠抬眼一瞧,里头的桃子果然都是烂的,没一个好桃。她挑眉说:“不问过主人,这也是偷。” “这确实是。”宋金点头说,“但我们也没有钱还。” 苗大翠瞪眼,就算这人长得再好看但没钱也是万万不能的,好看有个屁用,看久了也要吐的,钱才是百看不厌的好东西。她说:“那你们是想做土匪了?” 宋金说:“当然不是,我们是斯文人。大哥大姐,不如这样,反正你们果园也没人打理,不如交给我们吧,也就是俗称的外包。你们把果园交给我们了,无论收入怎么样,都是二八分,怎么样?” 苗大翠问:“我们八?” 宋金的嘴角微僵,说:“我们八。” 苗大翠又瞪圆了眼,说:“抢劫啊你们!我们辛辛苦苦种了好几年的果园,你们开口就要走八成的钱,我还没计较你们偷果子,你们还……” 她话没说完,终于忍不住的何大进破口大骂:“你们的园子?你们的园子?树苗是你们种的?浇过水吗?松过土吗?修过枝吗?王八羔子!你爹死哪去了你不问,桃子不见了立马上门谈生意,你们这两个……” 宋金一把捂住他的嘴,就连平时反应慢半拍的唐三胖也赶紧捂住他的嘴。 再说就要出大事了! 苗大翠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没回神。何五流满目疑惑,说:“你咋知道果园是我爸在打理?你又咋知道我爸没回来?不是,你这人说话怎么……怎么……” 怎么像他爸的口气? 语气语调还有神态,根本就是他爸。不过比他爸年轻了五十来岁,要是他闭上眼去听,真要以为这是他爸了。 “王八羔子……王八羔子……”何大进含糊不清地骂着,他还没骂完,要不是被两人捂住嘴,他还要继续骂,就算暴丨露身份他也不在乎。 宋金见局势有点控制不住,交易也没法谈了,连忙对何五流和苗大翠说:“果园的事我们改天再谈,他有点不舒服,羊癫疯发作,我们先进去。” 苗大翠一听是羊癜疯,也不谈了,急忙拉着何五流走。 何五流人被拉走了,但心思还在那边。他边走边说:“大翠,咱爸多久没回来了?” “两天了。” “不对劲。”何五流放眼看去,还能看见自家果山,还有山脚下自家一片稻子,说,“以前农忙的时候,爸可是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连觉都舍不得多睡,怎么可能在舅舅家安心待上两天。” 苗大翠说:“舒服呗。” “不对。”身为儿子,何五流还是有点不安的,他说,“我给舅舅打个电话。” 他摸出手机,拨了那边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问了好后就问他爸在不在那。结果那头答话:“你爸?你爸不在我这啊。” “嗯?他给您送桃去了。” “没啊,上回他过来还是一个月前了。” 何五流的心一沉,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对媳妇说:“完了,爸真的失踪了。” 苗大翠的脸也变了,这可不是小事! “快,快去镇上报案。” &&&&& 被宋金和唐三胖强行送进屋里的何大进刚被松开嘴,就又骂道:“王八羔子!!!良心被狗吃了!你爹还没死呢,就想分钱!!!” 宋金摸了摸嗡嗡直叫的耳朵,说:“别骂了,不就是儿子不孝儿媳不孝吗,我们一把年纪了,谁还会记着我们。老了,不中用,连蚊子都嫌我们褶子多,叮不动。” 唐三胖没有儿女,不懂这些,不过孤家寡人的他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挺羡慕有儿有女的家庭。 “老宋你儿女也不孝吗?” 宋金微顿,没对唐三胖发火,他倚着不结实的破椅子说:“是,个个都忙着赚钱,从来不爱搭理我这个老头子。” 唐三胖轻轻叹息,难怪他们两个都消失两天了,也没人来找。要是有人报案,警察早来村子调查了吧,那他们离得那么近,肯定能看得见,听得见。 然而没有。 所以不怪何大进要那样生气。 唐三胖一瞬有种不能说出口的开心——无儿无女也挺好的。 何大进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去摸腰间的烟杆,依旧摸了个空。他恼怒说:“烟都没得抽!” 宋金拍拍他的肩头,儿女债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难得劝了他一句:“没就没,反正抽烟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话,宋金又想起现实来,说:“只是果园是暂时接不了了,得等他们确定你失踪了才行。” 唐三胖说:“说起来还好你儿子长得不像你,不然一准穿帮。” 何大进顿了顿,没说什么,一会他说:“我去织鱼篓,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这话说的,怎么,嫌我篓子织的不好看就嫌弃啊?”宋金爱较劲,偏不乐意被他这么打发走。 唐三胖也没什么事可做,再去摘野菜做午饭的话,早早摘回来会蔫的,不新鲜,还不如寄希望于鱼篓呢。 到了中午,三人又织好了四个篓子,何大进和两人一块去湖泊那,不信没鱼进篓里。 走到湖泊那,何大进拽起一个鱼篓,拔掉头宽尾窄镂空的塞子,一瞧里头,除了石头真的什么都没。他讶然,宋金在一旁差点没抖腿笑话他,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没鱼!” “不能够啊……”何大进嘀咕着,又拿起另外一个,也是空的。 他拿着湿漉漉的篓子,水滴溅到地上,还有鱼腥味。他皱眉将篓子往外倒,只倒出几个石头来,还有几只小小的虾米,奋力在地上跳跃着。 宋金蹲地问:“怎么,虾也算鱼吗?” 何大进还是不信,又抖了抖篓子,真没鱼。他皱眉说:“怪了怪了,这湖真有鱼的。” “可明摆着没……慢着。”宋金拿起地上的几片白色东西,指甲盖大小,在光照下闪闪发光。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是鱼鳞。” 何大进忙说:“是刚刚从鱼篓里倒出来的。” “我知道。”宋金接过鱼篓,又抖了抖,又抖出几片鱼鳞。他冷声一笑,“这鱼篓真的有过鱼,但不知道被谁给偷走了。” “有人偷鱼?” 他一说,唐三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记起来了,早上我抛鱼篓的地方不是刚才那,石头这么重,这湖水又静,不可能挪那么远。” 69.第 69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差点没把他丑瞎。 “你什么眼神!” “那你挑,反正我要左边那套。” 宋金扫了一遍这不下百件的衣服, 愣是没找出一身比何大进看见的那身好看的。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得一身灰黑的模样, 就觉得没精神气。 “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一直在衣服堆里葛优躺的老板娘听见, 瞥了他一眼说:“你第一次来这买东西吧?这儿的衣服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别家衣服也都一样。” “批量生产?” “不然呢,还给你定制啊。”老板娘语气十分嘲讽,毫不热情,一脸懒得招呼人的神情。 要是换做是宋金底下的百货商场,他一定当场把这个人给辞退了, 这什么态度! 他现在年轻着, 骂人可有力气了, 可别惹他。 何大进说:“好了,就这两身衣服吧。” 宋金无力反抗,这衣服丑, 别的更丑, 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瞧见藏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衣服, 说:“我要那件白色上衣,还有那条灰色裤子。” “你一个要干活的人买什么白色衣服。” “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屁事真多。”何大进骂了一句, 又挑了一块灰色的布, 问, “多少钱。” 老板娘说:“四十一身, 一共120块钱。” 宋金侧耳,问:“嗯?多少钱一件?” “四十啊。” 宋金惊呼:“这么便宜!” 何大进差点没瞪他一眼,老板娘也是头一回见来这买衣服的人喊便宜的,怕别是个傻子吧。她说:“对,四十,买呗。” 宋金说:“四十一件,太便宜了,何大进,快买快买。” 何大进说:“四十块钱一身啊!” “……太他妈便宜了!” “你闭嘴!”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土豪,都快把物价抬高了。何大进恨不得堵上他的嘴,“你还让不让我讲价了?” 宋金错愕,被这低廉到难以置信的物价冲击了他对过往价格的刻板印象,“竟然还有讲价的余地。” “……”何大进伸手就把他往旁边推,“滚蛋!” 宋金没被推得发火,反而乖乖走开,驻足在一旁围观何大进会怎么讲价。 何大进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和布料,说:“这块布又不是衣服,怎么值四十,不二价,一百卖不卖?” 老板娘瞧了瞧宋金,怎么可能放过这条肥鱼,说:“不行,120,最低的了。” “一百三身卖不卖?你别看他,他没钱,就是个傻子,瞎说话。” “傻子?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傻子?” “你别管他是不是傻子,一百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老板娘略一顿,说:“115。” “最多一百。”何大进说完,放下衣服就走,把宋金也一块捎走。 宋金低声:“真走?” 何大进瞪眼:“假的。” 老板娘冲他喊道:“大家各退一步,110啊,最低了,再低就不卖了。” “我只有一百块钱,不卖我去别家买。” “好了!一百!”老板娘大声招呼,等何大进转身,她已经迅速地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塞他怀里说,“一个大男人真抠。” 何大进边拿钱边说:“这叫会过日子。” 老板娘收下一百,对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确定真伪,说:“是啊,谁嫁了你,一定能过好日子。” 话里半夸半讽刺,何大进没听进心里,拿着衣服就走。 目睹讲价过程的宋金简直对何大进顶礼膜拜,大为改观。他说:“何大进你真能耐。” “哪能耐了,不就是讲了个价。” “那也能耐。” 何大进完全不懂宋金突然夸自己干什么,讲价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省了几块是几块。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要脸皮做什么。 苦日子他过了三四十年,节省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苦宋金不会懂的。 他就是个败家爷们,钱一定不能让他管。 两人买完衣服下去,唐三胖已经买好了油盐、牙刷、牙膏、刮胡刀、洗衣粉、梳子、镜子……还有一口锅在等他们。他没有买碗筷,因为何大进裁了竹子当碗,暂时不急着用。他知道钱不多,所以先把需要的先买了。 不得不说,这儿的东西还挺便宜,一百块钱还剩余三块钱,路过早餐店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买两个包子。 他饿极了,见他们下来,快步走过去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附近的早餐店在这个时段很热闹,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宋金点了个云吞,何大进觉得米饭实惠又耐饿,就点了个汤饭。唐三胖一眼看下来,什么都想吃,半天没拿定主意。 宋金看不下去了,说:“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唐三胖的眉头顿时舒展,抬手招老板过来,说:“我要一笼蒸饺、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碗汤面,铺个蛋。还有……” “打住!”宋金和何大进不约而同制止他,“够了三胖!” “哦……”唐三胖依依不舍地交出菜单,要是继续点,他还能点上五样。 何大进看着坐在桌对面,一个人却占据了三个人位置的唐三胖,轻轻叹息:“三胖,人不能太胖呀……” 宋金说:“人也不能太瘦,像我这样就刚刚好。” 何大进说:“你就不能不夸自己?” “我这哪是夸自己,我是陈述事实。” “脸还要不要?” 两人拌着嘴,老板已经陆续上了早餐。唐三胖不管他们两个,自己吃了起来。他先吃汤面,否则一会面吸走了汁水,面要坨,又没汤,会十分难吃。 他夹起一筷子面,呼呼吹凉,随后吸溜吸溜地吸进嘴里,嚼几口咽下,动作娴熟快速。 一碗汤面很快被他吃完了,他立刻吃蒸饺。一笼蒸饺不过九个,九口吃完。这个时候滚烫的豆浆已经不烫嘴了,配上油条吃刚刚好。他吃得快,但并不是狼吞虎咽,而且吃了几种早餐,桌面还干干净净,是一种让人看了非常舒服的吃法。 宋金的云吞烫嘴,何大进的汤饭也烫人,于是两个人就看着唐三胖从头吃到尾。唐三胖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宋金才开口说:“三胖,你真能吃,吃得可真香,我怎么觉得看你吃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充满了食欲。” 唐三胖嘿嘿一笑,看了看他们还没开动的早点,差点就说给他吃了。宋金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将碗推出去一半,就被何大进给劫住了,还被他瞪了一眼。 “自己吃,三胖吃得够多了。” “哦。” 唐三胖好不失望,他擦了擦嘴,纸巾没有扔在桌上。等一会他们吃完了,才将纸巾放桌上。 早餐足足吃了三十块钱,唐三胖一个人就吃了16块。结账的时候何大进心疼极了,跟在后头的唐三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赚的钱,大部分都用在了吃的上面,因为没有来自养老和育儿的压力,又有退休金,吃喝都很自由,每个月存点小钱,其余的都买吃的,很自在。 现在花钱有罪恶感了,因为钱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三个人的。 他突然想,要是他有儿女要养,是不是也要过得这么束缚,不能那么自在。 那……他又要庆幸一次自己没有儿女了。 三人是走回何家村的,太阳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头上没有遮挡的宋金和唐三胖热得大汗淋漓,何大进像个没事人。 唐三胖热得实在受不了了,拿了垫在车箱的香蕉叶遮挡。宋金向来讲究,又矜持,不肯拿这还沾着鱼腥的香蕉叶子挡头,宁可晒着。 近中午时三人终于回到了何家村,村里的狗也晒蔫了,冲他们吠了几声就消停了。 倒是树上的知了吵人,从村头吱吱叫到村尾巴。 唐三胖抬头巡视树上的知了,说:“你们吃过知了猴吗?” 70.第 70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宋金不想惹得一身尘, 就提了还能用的木桶去外头打水。等何大进和唐三胖把一间房的杂物收拾出来,宋金还没回来。 何大进跑到水井那一瞧,只见宋金蹲在井口旁, 手里拿着拴木桶的绳子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他生气说:“我和三胖在里面累死累活的,你竟然在这玩水。” 宋金偏头瞧他, 说:“什么叫玩水?这桶轻飘飘的, 老浮在水面上,根本下不去,打不来水。” 何大进嘲讽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抓了绳子提起桶,用力往下一放。那桶口边沿渗了水进去,片刻就沉入井中。 宋金咋舌:“它欺负人啊。” “明明是你笨啊!”何大进问, “你到底是干啥的, 这种事都不会。” 宋金捋了捋衬衫领角,说:“大土豪啊,所以我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 “大土豪?钱一定很多吧,儿女也一定很多吧,那你家里人怎么不报警找你?” 宋金吃瘪了, 何大进不提还好,一提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对啊, 他三个儿子, 就没一个人来找他?对他的失踪完全不在意? 没良心的崽子。 他不服气说:“那你儿子也没报警啊, 还有心情租房子给外人。” 何大进得意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在他舅家,以前我干过这事。” 宋金不信,他轻笑说:“那三天后再看。”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房子还得收拾。 井多年不用,岩壁长满了绿色苔藓,水暂时喝不了,得清洗干净井壁才能喝,但这水拿来洗房子擦拭家具足够干净了。 何大进对这个房子的构造和放置的东西了如指掌,先将能用的桌椅翻了出来,又在别的屋里找到一张木质大床。 杉树做的床虽然大,但材质轻柔,并不太沉。何大进四处拍拍,结实得很。唐三胖觉得新奇,问:“这都落这几年了?” “十年了。” “十年了还这么结实,以前的东西真好啊。” “亏得我把这房间封得好,不然早被老鼠抬走了。” 唐三胖不顾尘多,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经过他的体重认证后,称赞说:“挺好的,我们三个大男人睡也很结实。” “等等。”宋金说,“我要单独睡一张,我习惯了。” 何大进说:“你睡外头去,事多。习惯?你没媳妇啊。” “我媳妇早走了。”宋金不耐烦说,“有多的床没?没我自己去拼一张,不就是几块木板。” “你去呗。”何大进懒得伺候这个土豪,继续和唐三胖收拾床。 床虽然是木板拼的,但也用了十几枚钉子。何大进查看了一遍,说:“这钉子难拆,怕断在里头,但门小,这么搬搬不出去。” 唐三胖笑说:“那就把这收拾下,在这睡。” “那刚才收拾的屋子就没用了。” “有啊,不是放了桌椅吗,改天可以在那喝茶聊天。” “改天……”何大进说,“你打算长住啊?” “无所谓啊,就算我变回老头了,也能继续住的,到时候你不要涨租金就好,我穷。” 何大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了,唐三胖大概是个孤寡老人,所以才什么都能放得下,去跳河。他拍拍他宽厚的肩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寻死。” 唐三胖没说自己当时身患绝症的事,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大进哥。” 收拾了半天,扫出的尘都在外头堆了半天高。宋金去倒一桶碎瓦片灰尘时,瞧着门口被杂草侵占的院子,叹了一口气,这还得收拾多久才能收拾出个模样来。 这些杂草个个长得比人高,都能吃人了。 他回头对屋里喊:“何大进,你能不能去借两头羊或者牛来,把院子里的草给啃了啊?” 何大进边拍鸡毛掸子边出来,尘土飞扬,卷上了半空。他说:“你傻啊,吃了还得长,得连根拔起才行。 唐三胖说:“用除草剂可以吧?” “你有钱?” 唐三胖摇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那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宋金不吭声了,手头只有三十块钱的他们,怎么样才能解决三个大汉的胃? 难。 何大进下意识想抽烟,摸了摸腰,烟杆子不见了。他在衣角那擦擦手,有些窘迫,最后说:“去跟村里人买点米,然后我再去山上挖点野菜吧。” 宋金瞪直了眼,说:“吃野菜?这么惨?” “可不就是这么惨。”何大进掏了掏口袋,好在他抽烟,烟没了,但打火机还在,不然只能像牛那样生啃野菜了。 宋金抬头看向土屋背后的山,一眼就瞧见郁郁葱葱的竹林,漫山遍野,他说:“不能挖竹笋?” “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笋都老得不能吃了。”何大进又说,“我去找几根线,看看能不能套点什么小野鸡。” 唐三胖讶然:“这里还有野鸡?看来环境不错呀。” 何大进略有些自豪,说:“当然有,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有人见过野猪。不过我们没枪,见到野猪赶紧跑就对了。” 宋金皱眉,说:“为什么跑,野猪的獠牙也不可怕吧。” “可是它蛮横啊,跟野牛似的顶你,你怕不怕?”何大进不想再解释了,说,“你这人连一点常识都没!” “……我可是个博士!” “那禾苗什么时候插,稻子什么时候收?李子什么时候开花?桃子什么时候要剪枝?” 宋金被难住了。 何大进冷哼一笑:“死读书。” 说完他就拍着鸡毛掸子回屋里去了,回过神来的宋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又不是农业博士!” 他话音落下,何大进没搭话,倒是后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哇,新来的道友原来是个博士?” 唐三胖朝院子外看,只见是四五个青壮年,三男两女,怀里还各自抱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看样子确实是来找他们的。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快一步,微微笑着朝他们伸手,说:“我叫戴长青,我们都是从城里来何家村生活的外来客,俗称修仙。听说村里来了新道友,按照惯例,过来温居,以后互相照应。” 宋金看看跟在他后头的四个人,都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看起来确实像是从城里来的。唐三胖说:“你们好啊。我们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全是灰尘,不方便请你们进去喝茶,实在不好意思。” 戴长青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家既然来了这,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你们刚住进来肯定很忙,我们来打个招呼就走,改天再来好好做客。” 唐三胖乐呵说:“欢迎欢迎。” 旁人说:“那东西我们放这?” “东西?”宋金的眼亮了。 “对,都是一些吃的,温居嘛。” “吃的?”唐三胖的眼也亮了。 戴长青挑了个青草葱郁的地方,让大伙把东西放下,说:“我们也不多待了,等你们忙完,再好好聚聚,喝点小酒。” 唐三胖乐呵说:“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戴长青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事来,说,“在这村里像我们这样的,加上我一共有六个。还有一个没来,叫颜久,年纪还小,特怕人,也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们别见怪。” 宋金见他特地提起,倒觉得戴长青太懂人情世故,看似面面俱到,但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戴长青说完该说的,就领着众人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们要是有事就去哪哪找他们。 宋金和唐三胖客气礼貌地送远了他们,等瞧不见他们了,赶紧回来去看道友们带来的礼物。 东西共有五件,唐三胖打开一个,闻到了甜甜的米酒香味,一瞧是醪糟。再打开一个,是条新鲜的鱼。 茶叶、李子、葱油饼。 饼还是热的,估计是刚做好。唐三胖分成三份,自己叼了一份,拿了一份去给何大进。 宋金蹲在食物一旁翻了翻,没有米。吃惯了米饭的他只想要米,不过至少第一顿勉强算解决了。他想着,吃起了葱油饼。 咦,倒挺香。 在清理房间死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何大进听说有人来温居,一听是那些城里的小年轻们,说:“他们在村里不怎么出门,也不干活,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现在网络时代,有很多足不出户就能赚钱的活。”唐三胖说,“刚才有人送了条鱼给我们,大进哥,这里是不是有钓鱼的地方,我可以去钓鱼当菜。” “有啊,你沿着山脚往右边走,有个湖。”何大进不放心说,“你可千万别又跳河。” 71.第 71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 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 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 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 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 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虫鸣激烈,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 但太假了,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 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连日来又下雨, 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脸上、胳膊, 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 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 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 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 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72.第 72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差点没把他丑瞎。 “你什么眼神!” “那你挑, 反正我要左边那套。” 宋金扫了一遍这不下百件的衣服, 愣是没找出一身比何大进看见的那身好看的。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得一身灰黑的模样, 就觉得没精神气。 “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一直在衣服堆里葛优躺的老板娘听见,瞥了他一眼说:“你第一次来这买东西吧?这儿的衣服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别家衣服也都一样。” “批量生产?” “不然呢,还给你定制啊。”老板娘语气十分嘲讽,毫不热情,一脸懒得招呼人的神情。 要是换做是宋金底下的百货商场, 他一定当场把这个人给辞退了, 这什么态度! 他现在年轻着,骂人可有力气了, 可别惹他。 何大进说:“好了, 就这两身衣服吧。” 宋金无力反抗,这衣服丑,别的更丑, 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要放弃的时候, 突然瞧见藏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衣服,说:“我要那件白色上衣,还有那条灰色裤子。” “你一个要干活的人买什么白色衣服。” “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屁事真多。”何大进骂了一句,又挑了一块灰色的布, 问, “多少钱。” 老板娘说:“四十一身, 一共120块钱。” 宋金侧耳,问:“嗯?多少钱一件?” “四十啊。” 宋金惊呼:“这么便宜!” 何大进差点没瞪他一眼,老板娘也是头一回见来这买衣服的人喊便宜的,怕别是个傻子吧。她说:“对,四十,买呗。” 宋金说:“四十一件,太便宜了,何大进,快买快买。” 何大进说:“四十块钱一身啊!” “……太他妈便宜了!” “你闭嘴!”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土豪,都快把物价抬高了。何大进恨不得堵上他的嘴,“你还让不让我讲价了?” 宋金错愕,被这低廉到难以置信的物价冲击了他对过往价格的刻板印象,“竟然还有讲价的余地。” “……”何大进伸手就把他往旁边推,“滚蛋!” 宋金没被推得发火,反而乖乖走开,驻足在一旁围观何大进会怎么讲价。 何大进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和布料,说:“这块布又不是衣服,怎么值四十,不二价,一百卖不卖?” 老板娘瞧了瞧宋金,怎么可能放过这条肥鱼,说:“不行,120,最低的了。” “一百三身卖不卖?你别看他,他没钱,就是个傻子,瞎说话。” “傻子?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傻子?” “你别管他是不是傻子,一百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老板娘略一顿,说:“115。” “最多一百。”何大进说完,放下衣服就走,把宋金也一块捎走。 宋金低声:“真走?” 何大进瞪眼:“假的。” 老板娘冲他喊道:“大家各退一步,110啊,最低了,再低就不卖了。” “我只有一百块钱,不卖我去别家买。” “好了!一百!”老板娘大声招呼,等何大进转身,她已经迅速地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塞他怀里说,“一个大男人真抠。” 何大进边拿钱边说:“这叫会过日子。” 老板娘收下一百,对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确定真伪,说:“是啊,谁嫁了你,一定能过好日子。” 话里半夸半讽刺,何大进没听进心里,拿着衣服就走。 目睹讲价过程的宋金简直对何大进顶礼膜拜,大为改观。他说:“何大进你真能耐。” “哪能耐了,不就是讲了个价。” “那也能耐。” 何大进完全不懂宋金突然夸自己干什么,讲价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省了几块是几块。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要脸皮做什么。 苦日子他过了三四十年,节省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苦宋金不会懂的。 他就是个败家爷们,钱一定不能让他管。 两人买完衣服下去,唐三胖已经买好了油盐、牙刷、牙膏、刮胡刀、洗衣粉、梳子、镜子……还有一口锅在等他们。他没有买碗筷,因为何大进裁了竹子当碗,暂时不急着用。他知道钱不多,所以先把需要的先买了。 不得不说,这儿的东西还挺便宜,一百块钱还剩余三块钱,路过早餐店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买两个包子。 他饿极了,见他们下来,快步走过去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附近的早餐店在这个时段很热闹,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宋金点了个云吞,何大进觉得米饭实惠又耐饿,就点了个汤饭。唐三胖一眼看下来,什么都想吃,半天没拿定主意。 宋金看不下去了,说:“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唐三胖的眉头顿时舒展,抬手招老板过来,说:“我要一笼蒸饺、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碗汤面,铺个蛋。还有……” “打住!”宋金和何大进不约而同制止他,“够了三胖!” “哦……”唐三胖依依不舍地交出菜单,要是继续点,他还能点上五样。 何大进看着坐在桌对面,一个人却占据了三个人位置的唐三胖,轻轻叹息:“三胖,人不能太胖呀……” 宋金说:“人也不能太瘦,像我这样就刚刚好。” 何大进说:“你就不能不夸自己?” “我这哪是夸自己,我是陈述事实。” “脸还要不要?” 两人拌着嘴,老板已经陆续上了早餐。唐三胖不管他们两个,自己吃了起来。他先吃汤面,否则一会面吸走了汁水,面要坨,又没汤,会十分难吃。 他夹起一筷子面,呼呼吹凉,随后吸溜吸溜地吸进嘴里,嚼几口咽下,动作娴熟快速。 一碗汤面很快被他吃完了,他立刻吃蒸饺。一笼蒸饺不过九个,九口吃完。这个时候滚烫的豆浆已经不烫嘴了,配上油条吃刚刚好。他吃得快,但并不是狼吞虎咽,而且吃了几种早餐,桌面还干干净净,是一种让人看了非常舒服的吃法。 宋金的云吞烫嘴,何大进的汤饭也烫人,于是两个人就看着唐三胖从头吃到尾。唐三胖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宋金才开口说:“三胖,你真能吃,吃得可真香,我怎么觉得看你吃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充满了食欲。” 唐三胖嘿嘿一笑,看了看他们还没开动的早点,差点就说给他吃了。宋金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将碗推出去一半,就被何大进给劫住了,还被他瞪了一眼。 “自己吃,三胖吃得够多了。” “哦。” 唐三胖好不失望,他擦了擦嘴,纸巾没有扔在桌上。等一会他们吃完了,才将纸巾放桌上。 早餐足足吃了三十块钱,唐三胖一个人就吃了16块。结账的时候何大进心疼极了,跟在后头的唐三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赚的钱,大部分都用在了吃的上面,因为没有来自养老和育儿的压力,又有退休金,吃喝都很自由,每个月存点小钱,其余的都买吃的,很自在。 现在花钱有罪恶感了,因为钱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三个人的。 他突然想,要是他有儿女要养,是不是也要过得这么束缚,不能那么自在。 那……他又要庆幸一次自己没有儿女了。 三人是走回何家村的,太阳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头上没有遮挡的宋金和唐三胖热得大汗淋漓,何大进像个没事人。 唐三胖热得实在受不了了,拿了垫在车箱的香蕉叶遮挡。宋金向来讲究,又矜持,不肯拿这还沾着鱼腥的香蕉叶子挡头,宁可晒着。 近中午时三人终于回到了何家村,村里的狗也晒蔫了,冲他们吠了几声就消停了。 倒是树上的知了吵人,从村头吱吱叫到村尾巴。 唐三胖抬头巡视树上的知了,说:“你们吃过知了猴吗?” 73.第 73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是是是, 我不懂,那你去参加茶会,我不去。”何大进放弃穿湿衣服了,他把衣服往凳子一搁, 不干了。 唐三胖想了想也说:“我也觉得没法去, 一来以后联络感情的机会还有, 不用非得现在;二来我们没第二套衣服了;三来穿着湿衣服去,容易得风湿。” 一说风湿宋金和何大进就觉得腰酸背痛。 宋金也不想就这么穿着去, 他的可是白衬衫, 全贴肉上了, 耍流氓, 耍流氓。 他细想一下,说:“那就拒了门口那小姑娘,免得她一直等。” “那你去吧。” “为什么我去?” 何大进想说因为你话多, 话没说出口,隐约察觉到他要怼人的唐三胖立刻插了一句:“因为你是我们当中长得最帅的。” 宋金不由抬眼,帅了那么多年, 听过很多赞美的话,临老了也有人夸他是帅老头, 但帅老头和帅小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欣然接受了称赞,愉悦说:“行, 我去。” 宋金走到大门那, 打开一条缝, 稍稍偏头,从门缝里看见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的确是白天跟戴长青一块来的道友。他说:“姑娘,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在外头淋了雨,正在里面烤衣服,不能让你进来了。” 那姑娘瞧了门缝里的人一眼,只露了半张脸,但棱角分明,眉峰峻冷,眼神幽深,根本就是个霸总形象。再一看,还能看见他光洁裸丨露的肩头,宽厚,充满了力量。 不等她再多看两眼,就被旁人挤了一下,把她挤出了宋金的门缝视线外,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也是何家村六大道友之一。 “道友,那你们赶紧换衣服去茶会呀,我们一周开一次茶会,也没什么特殊的,就大家聚一聚,错过这次可就要等下周了。” 宋金笑了笑,客气说:“我们出来的急,行李忘带了,就这一套衣服。这次茶会实在不好意思,去不了了。” 道友恍然,说:“那确实没办法了。” “可惜。”宋金叹气。 姑娘临走前特意慢步路过门缝,往里头瞟了一眼。在背后火光的映照下,肩膀似乎显得更加结实,孔武有力。 但转眼门就关上了,像是连多看她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一直被众星捧月的漂亮姑娘深受打击。 对小姑娘毫无念想的宋金回到火堆旁,大夏天烤火热得慌。唐三胖问:“打发走了?” “嗯。”宋金问,“明天我们做什么?” 始终以填饱胃为第一任务的唐三胖说:“我早起,去摘野菜。” 宋金略一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说完就看何大进,何大进下意识避开两人眼神,说:“我自己安排。” 宋金和唐三胖看看他受伤的手,以为他要么是想休息要么是要留家里织鱼篓,就没说什么。 等衣服烤干,三人就去睡觉了。 木板床又硬又扎人,何大进睡得香甜,唐三胖勉强能睡,宋金是完全睡不着。 这破床,还不如睡地板! 没有多余的床,也没有松软的垫子,只能将就。 但大概是两天都没怎么休息的缘故,在满心不忿中,宋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屋外雨水渐停,月亮从乌云背后露了脸,到了下半夜,月色皎洁,映得地面一个个小水坑一片银白。 安静的村子悄无声息,人睡了,畜类也睡了,连虫鸣声,都渐渐平息。 幽静祥和,夜色正好。 &&&&& 一早起来,唐三胖神清气爽,果然吃了东西再睡觉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宋金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 脖子也要断了。 他坐在床边揉了半天脖子和腰,像身体又变回了70岁。他说:“我要疼死了,今晚打死也不睡这床,疼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三胖,有药油吗?” 唐三胖立刻摇头,说:“要不问问大进哥有没有什么草药能缓缓?咦,大进哥呢?” 何大进不在破屋里,天不亮他就起床了,踩着月色去了他一直惦记的果园。 下那么大的雨,正值丰收的桃子要么掉在地上,要么在树上直接裂开了嘴,看得何大进眼睛都湿了。 今年天气好,收成也顶好,没想到临丰收下了这么一场太阳雨,一会大雨一会暴晒,再好的果子也撑不住这么折磨啊。 何大进蹲在还滴着雨滴的桃树下,心情沉重地看着满地的桃子。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原来的身体,回到原来的生活,那样才能继续回来照顾他的果园。 这里的果树,是当年他和老伴一块种下的。 一起开的山,一起挖的坑,一起栽的苗。 苗刚栽下,老伴就得病过世了。临死前她让他别种果园了,一个人种累。 可何大进想,老伴没了,果园没了,那好像老伴就真没了——虽然人死了就等于没了,然而他还是舍不得那片两人一起栽种树苗的地方。 现在看着满地掉落的果子,何大进心里难受得很。 他站起身,检查着桃树李树剩下的果子,还是有很多顽强挂在树上的。 可如果他十天半个月都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那这果园也废了。他的儿子儿媳可是一个都不会来干这苦活的。 想到这,何大进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难受。 …… 唐三胖和宋金不怎么认识野菜,采的也是昨天何大进摘的那些。这一片山脚摘下来,倒也勉强够他们吃一顿,至少不会饿死。 山脚的村庄隐约传来鸡鸭鹅叫声,听得唐三胖舔了舔唇,想起了烧鸡烧鸭烧鹅,酱鸡酱鸭酱鹅,炒鸡炒鸭炒鹅……焖……蒸……炖…… 饿…… “三胖,这是什么?” 唐三胖听见召唤,回过神走到宋金一旁,跟他一块蹲下,瞧着眼前粗细不过手指,高有半个手臂那么长的褐色小东西,左看右看,说:“像竹笋。” “我看也像。”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嫩的竹笋?” “管它呢,先挖回去再说,何大进说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扔,也不重,你瞧这半坡上都是。” 唐三胖一眼看去,确实很多。他说:“那就拔吧。” 两人不知道这能不能吃,折了一小把就没继续费力气了,他们怕不能吃白费功夫,要是能吃,这玩意也不会跑。 等两人摘了野菜回到小破屋,何大进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敞亮的大堂织鱼篓。 唐三胖刚跨进门槛,就停了步子,鼻子一动,眼都亮了,说:“桃子。” 他往左右一瞧,在门的右侧发现了满满一筐的桃子,差点跳了起来。 “大进哥你去哪摘的?这么多!” 专心织篓子的何大进没抬头,说:“去我果园里捡的,下了大雨,掉了一地熟桃子,还有开了嘴的桃,我捡了一些。” 唐三胖把手里的野菜竹笋放下,抱了一堆桃子去水井那洗。洗的时候忍不住吃了一个,贼甜,甜得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宋金拿了根竹笋拍了拍何大进的腿,问:“这东西叫什么,能吃吗?” 74.第 74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早他一步回来的宋金已经去把苦笋洗干净, 剥了外衣, 正下锅水煮。剥掉黑褐色笋衣的竹笋跟一般剥掉外衣的笋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因为细,显得嫩,无形中更让人增添了食欲。 宋金怎么都不相信这竹笋会难吃。 唐三胖见了笋,也坐在一旁, 边给何大进顺竹篾,边盯着锅里。 何大进说:“你俩也太馋了吧,不是说早上吃了野菜吗, 刚又吃了那么多桃子。” 宋金的注意力都在锅里,没有跟他开怼, 说:“不开荤, 饿得快。” “我十天半月不吃肉也没啥。”何大进瞧了两人一眼,他俩看起来比他有钱, 肯定顿顿吃肉,这胃已经习惯了有油水。他又多瞧了唐三胖一眼, 说,“三胖, 你要少吃点, 减肥, 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唐三胖笑笑, 说:“我天生有胖子的基因, 喝水都胖, 瘦不了。” 何大进说:“人怎么可能瘦不了,你跟我去下地干活,不出一个月,准瘦。” 唐三胖光这么一听,就觉得脊背冒虚汗,讪笑说:“我觉得再这么过下去,我也准瘦。” 这话有道理,何大进没说什么了。以他们这种伙食,想胖都难,吃再多顿,也都是素的,没油水,胖不了。 “笋好了笋好了。”宋金用小树枝劈成的筷子夹了几根起来,一一放在香蕉叶子上晾凉。 用水焯过的竹笋变软了些,不变的依旧是白嫩的外形,十分诱人。 唐三胖用手拿起一根,吹了吹热气就放嘴里,牙齿一嚼,竹笋的汁液就浸了半根舌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瞬间席卷整条舌头,整个嘴巴。唐三胖的胃猛地一收,差点吐了出来。他急忙偏头,把嘴里的笋“呸呸”了几口吐掉。 “苦啊——” 宋金不信,“有这么苦?”他说着也夹起一根,狐疑地放进嘴里,一咬,苦水卷舌。 “呸呸呸!太他妈苦了吧!!” 织着鱼篓的何大进嗤笑:“要不怎么叫苦笋。不过这笋啊,苦中带甘,等你们‘呸’完了,再回味下。” 宋金一点都不信,这苦了吧唧的东西还会甘甜?骗鬼啊。没等他骂出口,忽然觉得口味略有点甜。 他呷巴了一口,咦,竟然真的有点甘。 不过他不会再吃第二口苦笋了。 唐三胖也不想吃了,他问:“跟肉一块炒好吃吗?” 何大进摇头:“也苦,但带点香气。” “算了。”唐三胖无力说,“我不爱吃苦味,我连苦瓜都不爱吃。” 何大进说:“苦瓜焖肉,好吃。” 唐三胖摇头,酸甜辣都行,唯有苦不行。 何大进这才想起他们刚才是去拿鱼了,问:“没有鱼?” 宋金骂道:“有个屁。” “怪了,平时我们想吃鱼,随便放个鱼篓就有了。而且现在农忙,村里人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没人去那边放鱼篓,就我们两个篓子,竟然没鱼……” 宋金已经不相信他了,也不信他们能免费吃上鱼,他说:“别织了,两个篓子都没鱼,还妄想有剩余的鱼拿去卖。” 何大进没听,说:“傍晚再去,一定有。” 唐三胖说:“那我傍晚再去看。” 宋金幽幽说:“还不如吃桃子呢。” 说着他就去框里拿了几个桃子,准备去井边洗洗。人刚出门,就瞧见苗大翠往这边走。苗大翠一见他,原本走着大阔步的她立刻收了收步子,一小步一小步走到门前,问:“我来瞧瞧你们住的习惯不习惯,这里很久没人住了,老鼠多。家里有多的几包老鼠药,我给你拿来。” 宋金一手接过老鼠药,说:“谢了。” 苗大翠还没多问,就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桃子,也没多想这是自家的,还乐呵说:“你们倒厉害,能摘着野桃子,这是从哪摘的?” 宋金这才想起这桃子就是她家的,大有做贼的感觉,僵了僵,说:“就山上那。” 反正桃子都长一样,难道她家桃子还有特殊标记不成。而且桃子是何大进的,他做贼心虚做什么。 宋金送走苗大翠,连桃子都忘了洗就回去了,说:“刚才你大儿媳来了,送了三包老鼠药来,她还问桃子是在哪摘的。” 唐三胖紧张问:“没露馅吧?” “没,这桃子又不是只有他家才有。”宋金坐下说,“不过得小心点,我看你大儿媳不是善茬。” 何大进抬头说:“她这么抠,竟然给你拿东西,稀奇。” 唐三胖笑了两声说:“金哥这张脸,比得过当红明星。” 宋金当即挑眉说:“那是当然,当年我走在街上,还有人问我想不想做电影明星。” 宋金遥想当年,总觉得现在虽然脸年轻了,但心已经老了,对那个花里胡哨的世界不感兴趣。现在他想最多的,是怎么填饱肚子,其他的都懒得去想。他叹道,“还是得赚钱啊。” 唐三胖说:“难,没有本金,也没有门路,没有身份证,让我去街上多晃两圈我都慌。” 何大进揶揄宋金说:“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那嘴巴能说会道吧,倒是靠嘴巴赚点钱回来。” “我倒是想,不对……让我想想。”被人这么一刺激,宋金倒真想出了个办法来,他用脚踢踢何大进正织的篓子,让他抬眼看自己,说,“你不是说你走了后果园就没人打理了吗?那我们可以去接手啊。” 何大进一顿,问:“怎么接?” “找你儿子谈呀,反正园子在那荒着,我们去接过来,给他们打理,然后卖的水果钱二八分,我们八。” 唐三胖来精神了,说:“金哥这个提议可以。” 何大进没想着可不可以,第一反应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他的果园了。一会他回过神来,才说:“这果园不赚钱。” “怎么会不赚钱?” “这两年地方扶贫,栽种果树,我们这几个村庄的人都去种果树了。附近水果市场泛滥,价格不高。卖不了好价钱,就请不起工人摘果,没工人摘果,果子就烂在树上,电视上说着叫什么环来着?” 宋金说:“恶性循环。” 唐三胖说:“不碍事,我们走网商。” 何大进问:“什么网商?” “网商售卖呀,现在在小年轻那特流行这个。”唐三胖孤家寡人一个,要是不与时俱进,出门都不知道东南西北,每次一有什么新鲜词新鲜事,他总要努力跟随潮流,这才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 何大进的身和心都被禁锢在了这村庄里,年纪也大了,目前的认知用来过日子足够用,所以不爱吸收新鲜事物。 宋金虽然是个商人,但身为董事长,早就不怎么管事,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在潮流方面,懂的不比唐三胖多。 唐三胖如数家珍,说:“好比你种的桃子,不是软的,是硬的,更好去网上卖,快递颠三四天也没事。” “啥?”何大进有点懵,“谁会去网上买桃子?桃子这东西全中国都有吧。” “可物价不同呀,有些地方的桃子要卖十块一斤,有些七八块钱,我们的便宜些。而且要是跟快递大量合作,有优惠。”唐三胖说着,见两人一脸茫然,根本不懂这些的样子,他继续耐心说,“网商的好处就是利用网络,可以把货发往全国。就算地方价格低,也可以销售到外地。钱赚的不多,但至少不会滞销。” “可以啊三胖。”宋金听得津津有味,隐约想起儿子好像跟自己提过公司的结构和运作太过老化,需要注入新的活力。 但当时他一口就拒绝了,还骂了他一顿,骂他急功近利。 公司的业绩年年高涨,怎么可能老化。 可现在唐三胖说的东西,他都不懂,他竟然不懂。 隐隐的让他心里慌了一下,像要在儿子面前低头了。 何大进还是茫然,问:“我还是不懂,这要怎么做?” “慢慢来不急,我……”唐三胖突然没了精神,耷拉着脑袋说,“别说没网络,我们连手机都没啊,开不了网店,没法挂物品信息上去。” 说了老半天的网络世界,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网络。 仿佛纸上谈兵,一点用处都没。 横竖都不懂的何大进说:“但果园也可以接过来,就算不为了二八分,也可以拿果子来充饥,我们三个人,总能摘一点去市区卖的。” 何大进还是有私心的,想动员他们接过果园,那他就能去照顾他的园子了。 赚钱什么的,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有多想。 75.第 75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唐三胖多少也能理解何大进的想法,他站起身想去给他探探风, 却被宋金拦住了。 “我看这村子没多少胖子, 你过去太惹眼了,万一被警察问话怎么办?”宋金说着又摸摸自己的脸,嘀咕说,“我这张脸也是不能去的,太惹眼。”他瞧向又黑又瘦的何大进,说,“你去准不会被发现。” 何大进身一背, 扯了一片新竹篾, 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宋金一想, 说:“算了, 要真是找你的,你不去等会警察也会来前头那屋子问你儿子话。而且你这脸……容易让村里的老人家以为你是何大进的私生子,记性好的总该记得年轻时的你吧。” 何大进默了默,没有吭声,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何五流住的那三层高的房子门前果然来了一堆人, 除了警察还有看热闹的村民,声音叽叽喳喳, 像一堆麻雀。 宋金和唐三胖已经趴在屋背后听那边说话, 何大进没有过去, 但心思早就飞到那去了。 “那晚我爸说要去给我舅送桃子, 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你们就没找人?” “我们以为他是因为晚了就住我舅家。” “你做儿子的也太不警惕了。”一身警服的警察二十五六的年纪,但没有稚气,说话也很沉稳,略微带着教训的意思,何五流也不敢说什么。 他记录完询问的话,又说:“你说的那辆小三轮,我们在7号那晚河边附近发现了一辆,等会你跟我们去所里认认,是不是你爸的那辆。” 何五流有些惊吓,苗大翠也腿软了,惊问:“我爸让水鬼拖走了?” 警察小哥眉头一皱,说:“什么水鬼?” 苗大翠挥手比划说:“长生河里最近有水鬼,拖走了好几个人。” 警察小哥一顿,脸色更不好了,说:“迷信。每年暑假私自下水的孩子多……” 每次暑假,都会有孩童溺水的事故发生,哪怕在深水岸边立了警示牌也没有用。这是侯小左的心病,但事故每年都在发生。 侯小左板着脸说:“不许再传这些,何五流,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何五流连忙点头“好好”。 宋金和唐三胖在警察走了后没立刻回去,在村里晃了一圈。 大概是村里人的日子过得平淡,没什么新鲜事,何大进失踪的消息在村里炸锅了,两人走到哪都能听见村人在闲聊这事。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大进就是被他儿子儿媳逼走的。” “也不怪他们吧,小儿子不回家,女儿又跟他断绝了关系,让大儿子一个人养着,换我也不乐意,能有好脸色吗?” “可惜了大进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到头来却被气跑了。”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狗都嫌弃。” “……” 话里话间,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息,大概什么都不是,只是平淡生活里突然出现的调味剂,宋金在他们的话里连人间冷暖都感觉不到。 唐三胖一路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说:“我以为大进哥只有一个儿子,没想到还有一个儿子和女儿。女儿为什么跟他断绝关系?小儿子为什么不回来?” “我哪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金对一大家子的糟心事深有体会,如果那晚不是因为儿子们太不孝,连他们亲妈的忌日都忘了,那他怎么会大晚上开车出来,看见跳河的唐三胖,还被他拖下水,变成了个年轻人。 虽然身上没钱,还老吃野菜,但不用操心家里的事,不用操持公司的事,甚至将过往的人脉都切了个一干二净,却有种无比轻松的感觉。 像重生了。 既然老天爷安排他重生了,那他应该珍惜,好好肆意地再过一回青春年华的人生。 宋金的心结,忽然就解开了一大半,对在这小破村庄的未来生活充满了期望。顿时一扫之前的颓靡,找到了新的目标,振作起来了。 唐三胖见他往回走的步子迈得又阔又稳,意气风发的模样,以为跟何大进不对眼的他幸灾乐祸中,生怕他又嘲讽何大进,说:“金哥,等会你可千万别刺激大进哥。” “我不刺激他,我想教他做人。” “啊?” 宋金回到土屋,何大进还在织篓子,姿势像没变过。他坐在他一旁拍拍他的肩头,说:“何大进,我看出来了,你儿子不要你了。” 唐三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何大进手势一僵,说:“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他老了,不中用了,每年过生日,真心祝福自己的只有他的孙儿。但在儿子儿媳的眼里,他只看见了敷衍。 意识到自己的老,就等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没用。 宋金大声说:“所以重回大好年华的我们,就别再为这些兔崽子操心了,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吧!” 宋金的语气充满了力量和魄力,让唐三胖都重新看他,好像并不是要嘲讽何大进,反而……满载希望。 “我们为儿女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老天爷让我们重获新生,可他娘的不是让我们继续为那些兔崽子操心的,让他们滚蛋!我们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要浪费大好年华。” 何大进满眼茫然,他都那样过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问:“可是我们能干什么?” “我也没想好,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想那些崽子的事,不想就等于没有了任何烦心事。”宋金在路上把自己跟家人的关系切断后,发现世界变得清静了,美好了,没有了任何束缚。 人生简直是得到了升华。 这种感觉让人无比舒心。 何大进远没有宋金的果断,而且儿子一家人就住在这屋前头,三层高的水泥屋子犹如一座大山横在那,他怎么可以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宋金已经下定决心,不跟那帮孽子扯上关系,以至于他都忘了,何大进的儿子已经报警找人,他的儿子还毫无动作。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的他,比何大进要乐观多了。 宋金好好规划了下三人的未来,不一会就说:“我想好了,先把偷鱼的贼抓了,然后设法赚点资金,再慢慢把生意做大。” 唐三胖好奇问:“我们要怎么赚资金?” “除了鱼和水果,还有一个——山货,这些都是不需要本金的,卖出去就是赚了。” “这倒是。”唐三胖见宋金振作,满身的精神气,跟他待在一块,人都会阳光些。 没等宋金详细说,他瞧见外头太阳渐沉,已经快要傍晚,收起宏伟计划,起身招手说,“快快,准备去湖边埋伏了。先得把偷鱼的人抓了,才能立威名啊。” 一声不吭的何大进不忘捎上织的七个鱼篓,一起往那带,等抓了贼,还能往湖里抛。 三人特地走的偏僻小路,这条路被半人高的杂草掩盖得十分隐蔽,不是本村的人估计都发现不了这路。 快到湖边,何大进和鱼篓留在草丛堆里,宋金和唐三胖去了湖泊另一面,来了个三角形包围圈。 潜伏半晌,湖面除了有几条鱼跃起,划拉出点动静来,周围就静悄悄的了,没有人过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太阳完全沉落,已经是晚上近八点,依旧没人出现。 唐三胖选的位置草很多,趴在那半天,眼皮越来越沉,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过去。睡得正酣,突然听见岸边有吵闹声,吓得他清醒过来,往那一瞧,只见几条人影纠缠在一起,像是打起来了。 打人的是宋金还有何大进,被打是个少年。 少年没有想到他刚拿起鱼篓,草丛里就冲出两个大汉,吓得他扔掉篓子就要跑。 但何大进手长腿快,转眼就追上了他,一个飞身扑来,就将他扑倒在地。没等他挣脱,又跳出个长腿男人,一脚踩在他的肩头上,痛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双腿朝那人踢。 宋金的手被他踢了一脚,差点脱臼,骂道:“他娘的你挺横啊!” 偷人东西还敢踹人,宋金怒了。 他俯身一个大巴掌朝少年脸上甩,估计是太用力,少年被甩蒙了。宋金见他老实了点,这才拿了藤条给他捆上,见何大进没动作,嫌弃说:“绑啊。” 何大进一边绑一边说:“这村里的人都是认识的,你要把他打伤了,他爸妈准比你还凶。” “这么不讲理?” “就是这么不讲理,护犊子。” 宋金呸了一口,说:“这是害了孩子。” 76.第 76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唐三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耳边不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像是被送到了医院。 他应该再跑远一点, 否则就不会被人发现,还跑来救自己。 不知道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可千万不要有事, 不然他就真的要后悔死了。 他微微睁开眼, 想去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也在医院, 这一睁眼, 就听见护士的声音:“医生,病人醒了!” 不一会, 他的眼皮就被一只手拨开, 刺眼的光芒照来,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伙子动动手指,动动脚。” 嗯?小伙子?唐三胖看着这个医生,也不过五十吧, 竟然叫他小伙子, 他有这么不显老吗。 唐三胖很配合地动动手动动脚。 医生看看他又看看仪器上的数值, 松了一口气,说:“你先躺着,呛了那么多的水,醒过来不容易啊。” “医生……”唐三胖一说话耳朵就嗡嗡直叫, 叫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真像是个年轻小伙, “那两个人呢……他们下水救我, 没想到被我拖下水了……” 医生恍然:“原来是见义勇为啊, 真是好小伙。他们也被送来了医院, 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一会我去看看。” 唐三胖稍微安心了点,自己先溺水的,他们应该不会比他的情况严重。 被送进普通病房观察的唐三胖等了会,就有护士进来收拾隔壁两张床,片刻有人被推了进来,不过是两个年轻人,不是救他的那两个人。 “护士,我没事,你瞧我说话这么大声,像是有事的人吗?你让我回去,晚了桃子就不新鲜了。”何大进记挂着被他撇在半路的桃子,根本不愿意待。 护士一脸严肃说:“你现在情况刚稳定下来,哪都不许去,就在这待着,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才能走。” 何大进急了,说:“桃子要不新鲜了!” 护士见他总说着桃子桃子,被逗乐了,说:“那也不许。”她见何大进穿的衣服破旧,转念一想,安慰说,“你是见义勇为,在医院不用自己出钱,别着急。” “什么?”何大进懵了神,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羞红了脸,“我有钱!” “是是是。”护士不好再跟他争执下去,吊上点滴叮嘱他们换上病人衣服,就出去了。 宽敞的病房只有他们三个人,没人换衣服,也没人说话,大半夜的病房里安静极了。 不一会打算睡一觉的唐三胖见三号病床的人要拔针管,急忙说:“小伙子,不就是桃子吗,明天再送吧,身体要紧,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啊。不要像我,七老八十了一身病。” 卧在中间病床的宋金竖起耳朵直瞧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胖子,顿觉好笑:“你也没比他大几岁吧,喊他小伙子?还七老八十?你这人真奇怪。” 唐三胖说:“为什么不能?我都七十二了,你也得喊我爷爷的。” 宋金轻笑一声:“我今年也七十二,正月出生,你能比我大?” 何大进一会瞧瞧这个,一会瞧瞧那个,分明都是小年轻,说什么七十二岁。真正七十二岁的人是他才对。 唐三胖刚刚苏醒,耳朵还在叫,心里闹得慌。他穿上鞋子拿着吊瓶去厕所,等他上了厕所就去问问护士刚救他的那俩人怎么样了。 他走进厕所,裤子还没脱,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一样。 他皱了皱眉,倒退一步偏头一瞧,镜子里赫然映出一张年轻的脸。 “咚——” 吊瓶猛地从手里滚落。 “啊——” 唐三胖大声叫了起来,这根本不是他!不是他!不对,是他,但却是五十年前风华正茂的他! 不变的依旧是胖,他认得出来! 唐三胖的惊叫声把宋金和何大进惊动了,两人以为那胖子出了事,连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人还没扶起来,他们倒是看见了镜子里的人。 “啊——” 三人尖声惊叫,腿一软,瘫在了一块,难以置信地盯着镜子里的人。 见鬼了! 见鬼了!! 镜子里的人,全都是二十岁的小伙子,没一个老头! 什么七十二,顶多二十二!他们变成了年轻人! 何大进哆哆嗦嗦站起身擦擦镜子,依旧是一张年轻的脸。宋金也站了起来,装了一勺水看了看,往何大进脸上泼。 何大进愣了愣,恼怒道:“你泼我干什么!” “这是真的?”宋金愕然回神,“我变年轻了。” 还瘫在地上的唐三胖说:“我也是。” “我也是。”何大进捋了一把脑袋,竟然还有头发,不秃了,心里莫名得到了一点安慰。 不对,呸,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等会。”宋金盯着唐三胖浑圆的大肚子,问,“你就是今晚跳河的那个人?” “是……你是救我的人?” 宋金怒道:“我是被你这死胖子拖进河里的!” 何大进已经不想去理会这些了,他蹲在地上抱头说:“完了,这可怎么回家,我的园子……” 唐三胖也一脸无可依恋,说:“我想死啊……” 宋金冷笑一声:“回什么家,死什么死,你们这些蠢货,我们重回青春时代,这是老天在嘉奖我们。我们应该把握好机会,利用自己对未来世界的把握,趁机赚大钱才是。走走走,赶紧去买彩票,买房产!” 他的一番宏伟计划还没说完,突然听见熟悉的手机闹铃声响起。他愣了愣,探头一瞧,就见自己的手机在桌上屏幕大亮。他愣了愣,再仔细瞧这病房。 led灯、现代仪器,还有墙上的液晶电视。 “不——”宋金一脚踹门,也蹲地抱头,“这他妈的是2018年啊!” 他以为是回到了五十年前,成为了先知,可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何大进说:“2018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宋金骂道,“你身份证能用?户口本能用?银行卡能刷?” 何大进立刻摇头三连发,唐三胖意识到情况不妙,脸色大变,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跑啊,要是警察来调查见义勇为的事,搞不好我们就从英雄变黑户了。” 唐三胖正色说:“我们可以说我们失忆了。” 宋金差点没踹他一脚,骂道:“狗血的电视剧少看点!” &&&&& 三人鬼鬼祟祟地从医院里逃了出来,狼狈至极,连手机都不敢拿,宋金心里很不痛快。 何大进和唐三胖跟着他,问:“我们现在去哪?” “先回河边吧,我的银行卡在车上,至少有钱才能活下去。”宋金一会又说,“我刚才分析了一下,我们突然变成年轻人,一定有什么偶然的因素。” 唐三胖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那条河有神力?要不我们再去淹一次?” “……你闭嘴。”宋金一点都不想带上这两个队友,根本带不动! 何大进说:“我赞同先回河边。” 做了几十年老总,习惯别人跟随自己的宋金欣然说:“支持我是正确的。” 话落,何大进就说:“我桃子还在那,得想办法给我小舅子送去,做人不能不讲信用。” 宋金一顿,这都什么破队友,净想些不靠谱的事,对人生一点规划都没有。等回到河边,他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医院离河边太远,三人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才走回长生河,到了河边都快凌晨了。唐三胖累得够呛,但宋金和何大进一点都不觉得累。 ——年轻真好啊。 两人暗暗感慨。 要不是会变黑户,他们倒乐意留在这个时候。 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纪,腰不酸腿不疼,吃嘛嘛香,多好。 可惜现实太残酷,就算原来的他们老得看不清,拿筷子还手抖,可还是得赶紧找到回到正常生活轨道的办法,不然家里要乱成一锅粥了。 河边空空如也,别说宋金的车,就连何大进的小三轮,唐三胖的小电瓶,都不见了踪影。 唯一还算留下踪迹的,就是依稀滚落在半坡上的桃子,正散发隐隐果香。 “坏了。”宋金说,“车估计是给警察拉走了。” 唐三胖忙问:“那我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宋金大声说,“我又不是神仙!” 何大进已经去捡桃子了,没捡着几个,大多都摔烂了。他抱了一怀的烂果子回来,问:“吃桃子吗?烂成这样送不成了。” 宋金嫌弃说:“还有心情吃。” 唐三胖笑嘻嘻伸手去拿桃子,边拿边说:“有啊有啊。” 宋金还在想着法子,何大进和唐三胖坐在地上吃桃子。吃了几个后何大进说:“也没啥办法了,回不了家,又住不了旅馆,我知道我们那有个山洞,就是潮湿点,但还能住住。” “住山洞?你就不怕我们被当做间谍被人举报抓起来。” “那能怎么办?” 唐三胖也点头说:“对啊,没有身份证,不能去酒店。” 宋金拧眉一想,说:“快掏掏口袋,看看有多少钱。” 何大进就一个放钱的兜,另一个早就穿洞了,一摸就摸着了钱袋。这是个很老旧的钱袋,上头本来是有花的,放身上太多年,洗了太多次,把花都洗没了,变成了一个又破又薄的白色钱袋。 他从里头倒出一把褶皱得像酸菜的钱币,数了数说:“一百二十三块钱。” 宋金嗤笑:“穷鬼。”他又问唐三胖,“你呢?” “四百零七块。” 宋金叫了起来:“也太穷了你们!” 77.第 77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电线已经全被老鼠啃坏了, 也没有自来水管, 要清洗屋子, 还得去屋外头的那口水井打水。 宋金不想惹得一身尘, 就提了还能用的木桶去外头打水。等何大进和唐三胖把一间房的杂物收拾出来,宋金还没回来。 何大进跑到水井那一瞧, 只见宋金蹲在井口旁, 手里拿着拴木桶的绳子晃来晃去晃来晃去。他生气说:“我和三胖在里面累死累活的, 你竟然在这玩水。” 宋金偏头瞧他, 说:“什么叫玩水?这桶轻飘飘的, 老浮在水面上,根本下不去,打不来水。” 何大进嘲讽一笑, 快步走了过去,抓了绳子提起桶,用力往下一放。那桶口边沿渗了水进去, 片刻就沉入井中。 宋金咋舌:“它欺负人啊。” “明明是你笨啊!”何大进问,“你到底是干啥的, 这种事都不会。” 宋金捋了捋衬衫领角, 说:“大土豪啊,所以我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 “大土豪?钱一定很多吧,儿女也一定很多吧, 那你家里人怎么不报警找你?” 宋金吃瘪了, 何大进不提还好, 一提他的心里也不舒服。 对啊,他三个儿子,就没一个人来找他?对他的失踪完全不在意? 没良心的崽子。 他不服气说:“那你儿子也没报警啊,还有心情租房子给外人。” 何大进得意说:“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在他舅家,以前我干过这事。” 宋金不信,他轻笑说:“那三天后再看。”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房子还得收拾。 井多年不用,岩壁长满了绿色苔藓,水暂时喝不了,得清洗干净井壁才能喝,但这水拿来洗房子擦拭家具足够干净了。 何大进对这个房子的构造和放置的东西了如指掌,先将能用的桌椅翻了出来,又在别的屋里找到一张木质大床。 杉树做的床虽然大,但材质轻柔,并不太沉。何大进四处拍拍,结实得很。唐三胖觉得新奇,问:“这都落这几年了?” “十年了。” “十年了还这么结实,以前的东西真好啊。” “亏得我把这房间封得好,不然早被老鼠抬走了。” 唐三胖不顾尘多,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经过他的体重认证后,称赞说:“挺好的,我们三个大男人睡也很结实。” “等等。”宋金说,“我要单独睡一张,我习惯了。” 何大进说:“你睡外头去,事多。习惯?你没媳妇啊。” “我媳妇早走了。”宋金不耐烦说,“有多的床没?没我自己去拼一张,不就是几块木板。” “你去呗。”何大进懒得伺候这个土豪,继续和唐三胖收拾床。 床虽然是木板拼的,但也用了十几枚钉子。何大进查看了一遍,说:“这钉子难拆,怕断在里头,但门小,这么搬搬不出去。” 唐三胖笑说:“那就把这收拾下,在这睡。” “那刚才收拾的屋子就没用了。” “有啊,不是放了桌椅吗,改天可以在那喝茶聊天。” “改天……”何大进说,“你打算长住啊?” “无所谓啊,就算我变回老头了,也能继续住的,到时候你不要涨租金就好,我穷。” 何大进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来了,唐三胖大概是个孤寡老人,所以才什么都能放得下,去跳河。他拍拍他宽厚的肩膀,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寻死。” 唐三胖没说自己当时身患绝症的事,微笑着点点头:“好的大进哥。” 收拾了半天,扫出的尘都在外头堆了半天高。宋金去倒一桶碎瓦片灰尘时,瞧着门口被杂草侵占的院子,叹了一口气,这还得收拾多久才能收拾出个模样来。 这些杂草个个长得比人高,都能吃人了。 他回头对屋里喊:“何大进,你能不能去借两头羊或者牛来,把院子里的草给啃了啊?” 何大进边拍鸡毛掸子边出来,尘土飞扬,卷上了半空。他说:“你傻啊,吃了还得长,得连根拔起才行。 唐三胖说:“用除草剂可以吧?” “你有钱?” 唐三胖摇头,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那我们的午饭怎么办?” 宋金不吭声了,手头只有三十块钱的他们,怎么样才能解决三个大汉的胃? 难。 何大进下意识想抽烟,摸了摸腰,烟杆子不见了。他在衣角那擦擦手,有些窘迫,最后说:“去跟村里人买点米,然后我再去山上挖点野菜吧。” 宋金瞪直了眼,说:“吃野菜?这么惨?” “可不就是这么惨。”何大进掏了掏口袋,好在他抽烟,烟没了,但打火机还在,不然只能像牛那样生啃野菜了。 宋金抬头看向土屋背后的山,一眼就瞧见郁郁葱葱的竹林,漫山遍野,他说:“不能挖竹笋?” “现在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笋都老得不能吃了。”何大进又说,“我去找几根线,看看能不能套点什么小野鸡。” 唐三胖讶然:“这里还有野鸡?看来环境不错呀。” 何大进略有些自豪,说:“当然有,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有人见过野猪。不过我们没枪,见到野猪赶紧跑就对了。” 宋金皱眉,说:“为什么跑,野猪的獠牙也不可怕吧。” “可是它蛮横啊,跟野牛似的顶你,你怕不怕?”何大进不想再解释了,说,“你这人连一点常识都没!” “……我可是个博士!” “那禾苗什么时候插,稻子什么时候收?李子什么时候开花?桃子什么时候要剪枝?” 宋金被难住了。 何大进冷哼一笑:“死读书。” 说完他就拍着鸡毛掸子回屋里去了,回过神来的宋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又不是农业博士!” 他话音落下,何大进没搭话,倒是后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哇,新来的道友原来是个博士?” 唐三胖朝院子外看,只见是四五个青壮年,三男两女,怀里还各自抱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看样子确实是来找他们的。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快一步,微微笑着朝他们伸手,说:“我叫戴长青,我们都是从城里来何家村生活的外来客,俗称修仙。听说村里来了新道友,按照惯例,过来温居,以后互相照应。” 宋金看看跟在他后头的四个人,都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看起来确实像是从城里来的。唐三胖说:“你们好啊。我们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全是灰尘,不方便请你们进去喝茶,实在不好意思。” 戴长青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家既然来了这,也不是为了吃吃喝喝。你们刚住进来肯定很忙,我们来打个招呼就走,改天再来好好做客。” 唐三胖乐呵说:“欢迎欢迎。” 旁人说:“那东西我们放这?” “东西?”宋金的眼亮了。 “对,都是一些吃的,温居嘛。” “吃的?”唐三胖的眼也亮了。 戴长青挑了个青草葱郁的地方,让大伙把东西放下,说:“我们也不多待了,等你们忙完,再好好聚聚,喝点小酒。” 唐三胖乐呵说:“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戴长青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事来,说,“在这村里像我们这样的,加上我一共有六个。还有一个没来,叫颜久,年纪还小,特怕人,也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你们别见怪。” 宋金见他特地提起,倒觉得戴长青太懂人情世故,看似面面俱到,但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戴长青说完该说的,就领着众人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们要是有事就去哪哪找他们。 宋金和唐三胖客气礼貌地送远了他们,等瞧不见他们了,赶紧回来去看道友们带来的礼物。 东西共有五件,唐三胖打开一个,闻到了甜甜的米酒香味,一瞧是醪糟。再打开一个,是条新鲜的鱼。 茶叶、李子、葱油饼。 饼还是热的,估计是刚做好。唐三胖分成三份,自己叼了一份,拿了一份去给何大进。 宋金蹲在食物一旁翻了翻,没有米。吃惯了米饭的他只想要米,不过至少第一顿勉强算解决了。他想着,吃起了葱油饼。 咦,倒挺香。 在清理房间死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何大进听说有人来温居,一听是那些城里的小年轻们,说:“他们在村里不怎么出门,也不干活,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现在网络时代,有很多足不出户就能赚钱的活。”唐三胖说,“刚才有人送了条鱼给我们,大进哥,这里是不是有钓鱼的地方,我可以去钓鱼当菜。” “有啊,你沿着山脚往右边走,有个湖。”何大进不放心说,“你可千万别又跳河。” “不会的,你放心吧。”唐三胖说,“我可以去跟道友们借根鱼竿,要是钓了很多鱼,我就拿市场去卖,嘿嘿。” 何大进笑了一声:“城里集市到处都是鱼,谁要。” “这可不对,现在的人讲究天然食品,要是听说是乡下湖泊纯天然无污染的鱼,立马能高价卖掉。” 何大进吃惊了:“真的?” “对啊。” “那今晚我们去捞鱼,明天卖鱼去。” 这时宋金走了进来,听见他们要去卖鱼,说:“先声明,我可不去。” 何大进问:“那你要吃饭吗?” “吃啊。” “那你今晚老老实实跟我们去捕鱼,明天一起去卖鱼,否则别想吃饭。” 宋金顿了顿,想到自己一个堂堂集团大佬,却即将满手鱼腥味,不由一抖。 这日子没法过了! 唐三胖多少也能理解何大进的想法,他站起身想去给他探探风,却被宋金拦住了。 “我看这村子没多少胖子,你过去太惹眼了,万一被警察问话怎么办?”宋金说着又摸摸自己的脸,嘀咕说,“我这张脸也是不能去的,太惹眼。”他瞧向又黑又瘦的何大进,说,“你去准不会被发现。” 何大进身一背,扯了一片新竹篾,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宋金一想,说:“算了,要真是找你的,你不去等会警察也会来前头那屋子问你儿子话。而且你这脸……容易让村里的老人家以为你是何大进的私生子,记性好的总该记得年轻时的你吧。” 何大进默了默,没有吭声,继续干活。 过了一会何五流住的那三层高的房子门前果然来了一堆人,除了警察还有看热闹的村民,声音叽叽喳喳,像一堆麻雀。 宋金和唐三胖已经趴在屋背后听那边说话,何大进没有过去,但心思早就飞到那去了。 “那晚我爸说要去给我舅送桃子,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你们就没找人?” “我们以为他是因为晚了就住我舅家。” “你做儿子的也太不警惕了。”一身警服的警察二十五六的年纪,但没有稚气,说话也很沉稳,略微带着教训的意思,何五流也不敢说什么。 他记录完询问的话,又说:“你说的那辆小三轮,我们在7号那晚河边附近发现了一辆,等会你跟我们去所里认认,是不是你爸的那辆。” 何五流有些惊吓,苗大翠也腿软了,惊问:“我爸让水鬼拖走了?” 警察小哥眉头一皱,说:“什么水鬼?” 苗大翠挥手比划说:“长生河里最近有水鬼,拖走了好几个人。” 警察小哥一顿,脸色更不好了,说:“迷信。每年暑假私自下水的孩子多……” 每次暑假,都会有孩童溺水的事故发生,哪怕在深水岸边立了警示牌也没有用。这是侯小左的心病,但事故每年都在发生。 侯小左板着脸说:“不许再传这些,何五流,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何五流连忙点头“好好”。 宋金和唐三胖在警察走了后没立刻回去,在村里晃了一圈。 大概是村里人的日子过得平淡,没什么新鲜事,何大进失踪的消息在村里炸锅了,两人走到哪都能听见村人在闲聊这事。 “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大进就是被他儿子儿媳逼走的。” “也不怪他们吧,小儿子不回家,女儿又跟他断绝了关系,让大儿子一个人养着,换我也不乐意,能有好脸色吗?” “可惜了大进这么能干的一个人,到头来却被气跑了。”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狗都嫌弃。” “……” 话里话间,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息,大概什么都不是,只是平淡生活里突然出现的调味剂,宋金在他们的话里连人间冷暖都感觉不到。 78.第 78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晚饭有肉,但依旧是鱼肉,不过唐三胖买了铁锅, 终于不是单纯的熬鱼汤。鱼肉被唐三胖片了出来,骨肉分离, 骨头先拿去熬汤。肉被切成片再切成细条, 下锅爆炒,只是加上简单的葱姜蒜, 就满屋飘香。等肉条炒熟, 唐三胖立刻把骨头熬的汤汁倒进里头, 再勾芡点淀粉。 鱼肉嫩滑,汤汁浓稠,单单是闻着, 就觉清甜。就连吃惯了大酒店菜肴的宋金都称赞说:“三胖你手艺不赖啊, 你应该去做个厨子。” 唐三胖说:“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去做厨子, 但后来听说做了厨子的人会对美食失去兴趣, 我就放弃了。” 何大进说:“你要真做了厨子,厨房还不得给你吃空了。” 宋金了然点头,说:“也对, 还好你没做厨子。” 唐三胖笑笑,夹了那根没有切断的鱼脊骨。宋金以为他要扔,没想到唐三胖夹到碗里, 张嘴就咬, 将骨头咬出两节, 随后吸了吸,似在吸骨头里的骨髓。一会他将鱼骨拽出,这才放桌上。 宋金讶然:“鱼刺不扎嘴吗?” 唐三胖说:“扎不了。” 宋金诚心感慨说:“厉害。” 唐三胖笑了笑,继续咬断鱼脊骨,吸骨髓,长有小半臂的鱼骨很快就被他吃完了。 宋金和何大进都对已经熬过一遍汤汁的鱼骨没兴趣,专心吃炒鱼肉。唐三胖对鱼骨髓情有独钟,这一盘鱼尾鱼头和骨头都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如果不是何大进又拦着他,他还能再吃两碗。 吃过晚饭后,生物钟一直是早睡早起的何大进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宋金和唐三胖准备去抓金蝉,抓得多可以去卖钱,抓得少可以做菜,总之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唐三胖提木桶,宋金拿手电筒在前面走。 要找金蝉不难,盛夏时节,只要是棵半米高的灌木或者树,都能找到从土里钻出来的蝉。 对宋金来说,蝉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化成幼虫的蝉会钻进土壤里,以吸食植物根部汁液为生,在土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再钻出地面,褪去蝉壳,化成夏天吱吱叫的蝉。 虽然它是害虫,但宋金喜欢它隐忍的生长周期。不过再隐忍的生物,只要能吃,在美食大国都不会太好过。 蝉蜕可入药,蝉身可做菜,还被叫做“唐僧肉”,这可就难逃中国人的餐桌了。 但凡被冠上能强身健体的东西,都会成为美味佳肴。 两人走的是后山的路,那里特别多树。正是蝉出土的时候,他们很快就看见蝉了。 有正往上爬的,也有在树上正蜕壳的。 唐三胖说:“把蝉衣也拿了,能卖药钱,一斤估摸能卖一百来块。” 宋金掂量了下手上一个不足三克的蝉衣,这得好几百个才有一斤吧。不过他做事踏实,一步一个脚印,积少成多,捡一个夏天,他就不信没有一斤。 只要是能赚钱的法子,他都不会放过。 刚出土的蝉爬得很慢,比蜗牛还慢。等爬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它们就开始褪去蝉衣,动作更加缓慢。宋金无暇观看,倒是唐三胖看了老半天。 “金哥,这蝉埋在地下好几年,刚出来就被人吃了,有点可怜啊。” 话落,唐三胖就见宋金伸来他的大白手,转眼就把趴树上的蝉给“摘”了,顺便抛下一句嘲讽:“你什么时候也成吃牛肉的小姑娘了,你要是可怜它们,等会别吃。” ——看着牛犊被宰说可怜,转眼吃得贼香。 唐三胖说:“感慨归感慨,吃还是要吃的。” 在可怜金蝉还是可怜胃的问题上,唐三胖坚定选择了后者。 后山树木繁多,虽然蝉爬得慢,但两人从头到尾搜刮一遍,刮到尾巴时,脑袋那的树已经有蝉爬了上去,等他们回来,手就够不着了。宋金想爬树,奈何人生根本没有点亮这个技能。换做唐三胖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看着金蝉化翼,扑哧扑哧飞走。 在宋金眼里,那就好像钱长了翅膀飞了。 在唐三胖眼里,就是一只只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管怎么样,都看着肉疼。 到了下半夜,唐三胖困得撑不住了,拉着宋金回家。 奋战六个小时,收获了满满一大桶的蝉,少说也有十五六斤。 唐三胖瞧了一眼,伸手扒拉了下,说:“明天早饭就做炸金蝉吧。” 宋金把他的手掸开,说:“吃什么,拿去卖钱。” “……多少留一点吧?” “不行,要卖钱。” “哦……”唐三胖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它们几眼,说,“那明天继续吃鱼了。” 宋金的胃不由地抽了抽,但还是坚持说:“好,吃鱼,金蝉要拿去卖钱。” 唐三胖叹气,跟着商人在一起,一点肉汤都喝不到。他还是喜欢纯粹的吃吃喝喝,不想赚那么多钱。何大进说了,明天就去果园摘桃子卖,那就说明有正式的收入了,何必还要在乎几个金蝉的钱,满足下自己的胃口多好。 然而在宋金心里,一块钱加一块钱可以凑成一百,所以一块钱都不能少。白手起家,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他们三点回到家,发现何大进不在床上。原本在大堂里放着的竹筐也不见了,两人相视一眼,明白了——何大进怕是去果园摘桃子了。 半夜摘,能在凌晨赶到市场卖。 两人已经困了,直接倒下就睡。没睡三个小时,就被归来的何大进叫醒了。 宋金和唐三胖困得要死,但还是起床刷牙洗脸,到了路上一瞧,何大进摘了六框桃子,整整齐齐摆在小三轮的车箱上,车轮都快被压扁了。 宋金立刻精神了,说:“何大进你真牛气,这么多桃子你怎么扛下山的?” 给竹筐系着草藤的何大进哼笑一声说:“多吗?平时更多。” ——这话是假的,年过70的何大进根本没这个力气。今天上山摘了一筐桃子,下山的时候竟然健步如飞。年轻的他力气很大,底盘稳健,以前背着竹筐走一步歇一步,现在连气都不带喘的。 一个得意,就摘了六筐,要不是看见轮子快要被压爆,他还会继续摘。 总而言之一句话,年轻真好! 他瞧见唐三胖颠着浑身肥肉抱着个篮子过来拿桃,问:“三胖你干嘛呢?” 唐三胖乐呵说:“留一篮子桃子吃啊。” “去去去,你懂不懂规矩。”何大进说,“卖水果的人怎么会有新鲜果子吃?放心,桃子卖不完的,总会有剩下,我们吃剩下的,足够了。” 唐三胖再一次深深叹气,一点都不快乐。他失落完,又换了个想法。没事,等东西都卖了钱,就能去吃其他好吃的了,比如烧鸡烧鸭烧鹅,焖鸡焖鸭焖鹅,烤……炖……蒸……煎……炸…… 啊,好饿。 宋金和何大进知道唐三胖来回走路辛苦,商量了下就让唐三胖在家里收拾,割门前的草,再整理出个房间来。他和何大进推着桃子和带着一桶金蝉进城去了,开启捞金模式。 但这车还没从前头的屋子过去,就被正在门口刷牙的苗大翠高声拦住了。 苗大翠的牙还没刷干净就放下牙刷随便漱了下口,进屋拿了把秤米粮的大秤百米冲刺地跑了过来,说:“想偷偷去卖桃子?让我秤秤桃子有多重。” 何大进顿时生气,说:“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这桃子有多重,卖了多少钱,我不会骗你。” 苗大翠轻笑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何大进大声问:“找你爸就没见你这么积极!!” 苗大翠瞪眼:“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扯我爸的事,他是你亲爹啊?”她说完忽然心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讶异看着他,还真从他脸上看出三分她公公的模样来,吓得秤差点从手里掉了,“你该不会真是我爸的私生子吧?我爸这么风流?我可跟你说好了,就算你是他的亲儿子,也没有资格分我们大房的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是你……” 宋金抓了个桃子就塞进何大进的嘴里,救场说:“他又发疯了。” 苗大翠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每次谈生意谈价码的时候他就发疯?我算是看透你们两个小伙子了,想吓走我,不让秤秤桃子有多少斤是不是?呵,这回可吓不走我。快点,把桃子搬上来,上秤,一斤都别想漏!” 宋金松了一口气,好在苗大翠钻钱眼里了,否则何大进就闯大祸了,这个人做事怎么就这么冲动,跟头蛮牛似的。 何大进不想理这事了,等苗大翠秤完,他就嚷道:“好了没?快滚。” 苗大翠没好气说:“你这人脾气真坏,我看啊,十里八方都不会有姑娘嫁你,做一辈子的单身汉吧!” 她说着也怕被他揍,边说边撤退,进屋前还不忘高声提醒:“我知道斤两也知道价格的,别想蒙我。” 宋金摇头说:“你这儿媳妇,真是个人才啊。” 何大进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冷笑,最后呸了满嘴的桃毛,说:“走。” 他重新坐上车,刚踩两脚,就看见有辆车朝这边开来,还是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他的腰立刻佝偻,心虚得发慌。 在背后推车的宋金一瞧,沉声:“不要弯腰,不要像个贼。” 何大进急忙把腰背挺直,随后就看见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 侯小左看见他们两个,没有太在意,还在他们路过身边时打了声招呼,笑问:“老乡,出去啊?” 79.第 79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十八章 晚上吃完饭, 宋金和唐三胖就带着圈了蜘蛛网的竹竿去后山了,何大进洗完澡给伤口换药, 看着伤口也没怎么好,早上搬了那么多斤桃子,伤口又裂开了。 他把药换好,缠上买来的纱布,琢磨着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也只有是继续织点什么了。 他削着新伐回来的竹子, 耐心地削成大小均匀的竹篾。 如果这是楠竹就好了, 用楠竹织成的篾具结实牢固, 不惹虫咬,价格也能相对卖得高一些。但这附近没有楠竹,得深一些的山才有。 如果要在这里待到冬天,那他就带着宋金和唐三胖进深山去挖楠竹的竹笋, 顺便伐些竹子。 何大进计划着短期的事,不知怎的想起宋金说的那句什么人无什么虑就有什么忧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但心里头有些想认字。 他家世代都是农民, 村子偏僻,连个私塾都没有,他们那一辈,全是不认字的。重回年轻力壮的时候, 眼睛不花了,手也不抖了, 他是不是也该试试改变下自己? 何大进越想越入迷, 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等宋金回来就跟他说。 宋金得了何大进给的“神器”, 爬得再高的蝉他都不慌了,一沾一个准,就是蝉有些重,腿又多,稍微缠一下,就把蜘蛛网勾破了。等沾了二十几个,就彻底报废了。 “明天我去多做几个圈,这个坏了就换上别的。”宋金把竹竿插在地上,不拿了,用手去捉。他又说,“三胖,这一批给你留一些油炸。” 唐三胖的两眼顿时发亮,说:“好啊好啊。” 宋金继续说:“今晚我们早点回去,早上跟何大进一块起床去果园。你瞧瞧他的手,纱布上有血,肯定是搬桃子搬的,他也不吭声。” 唐三胖倒是没留意到,他也意外宋金会发现这点,他说:“金哥,其实你人挺好的,就是太毒舌了。” 宋金皱眉回头:“什么?你说我毒蛇?我怎么毒得像条蛇了?” 唐三胖笑说:“是舌头的舌。” 宋金不懂这个词,但字面意思他琢磨懂了,说:“三胖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个老人家,肚子里藏着一堆新鲜词。” 唐三胖难得被人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环境逼的。” 他不像他们两个,虽然儿女不孝,但至少都在身边,能听见他们聊天,听见潮流词汇。 但他不行。 他是孤家寡人。 这样一想,这也是没有儿女的弊端之一。 他其实并不怕孤独,只是怕一不小心死了没人知道,到时候会给房东添麻烦。看来他要是变回老头得改改遗嘱,把捐给福利院的钱拿出一些给房东做补偿才行,毕竟出租屋里死人了并不吉利。 不到零点两人就回了土屋,上床睡觉去了。 宋金依旧不习惯这木板床,也不习惯三个人一块睡,但至少能入睡了,凌晨四点醒来时,骨头也没前两天那么酸痛。 人呐,欠的就是习惯。 习惯就好。 凌晨还不到四点,何大进就起床了。他刚下地,宋金也跟着醒了。何大进以为他是去厕所,但没想到他跟自己到了井边刷牙洗脸。 他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宋金说:“跟你一起去摘桃子,你不是说今天有李子熟么,又是桃子又是李子,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何大进说:“那你昨晚那么晚才回来,现在又早起,非得累死你。” “我创业的时候一天就睡四小时,现在跟创业差不多。这里近山,空气好,氧气足,只要能把眼睛睁开,脑子就能很清醒。”宋金唰唰地刷着牙,又说,“别叫三胖了,昨晚他说一起来的,但他比我们能睡。” “行。” 两人刷牙洗脸出门,唐三胖也不知道。 刚刚四点,两人已经快走到果山下了。夏天太阳出来得早,这会天已经蒙蒙亮,能稍微看见远处的景色。 各家的稻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田里只剩下一捆一捆被收去了谷子的稻草。这些稻草可以拿来喂牛,日后也可以烧了做天然的化肥,晒干了还能拿来铺蒜苗和姜苗,总之是一根都不会浪费。 到了山脚下,何大进还没打开栅栏的门,宋金就听见了狗叫声,吓了他一跳,急忙往何大进背后挪了挪。 何大进边开锁边说:“我家阿财不会随便咬人的。” “谁家养狗的都这么说。” 打开门,一条大黄狗就朝何大进晃尾巴。一会它也看见了宋金,但因为有何大进在,所以没有吠他。 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忠诚度在世界犬类中排第二。在宋金眼里它们的模样其实跟日本柴犬没有太大区别,但前者常为桌上肉,后者却被当成宠物养。 虽然宋金怕狗,但他对土狗还是很欣赏的,忠诚又聪明。 他见何大进把抓了一路的叶子松开,里头全是鱼骨头。阿财一见就低头去吃,宋金又惊又怕,说:“何大进你疯了,喂它吃鱼骨头,就不怕鱼刺扎它喉咙吗?” 何大进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说:“土狗才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宠物狗,它们不挑食,吃剩菜剩饭是常有的事,也不怎么生病,病了也会自己去找草药吃,比人强多了。而且这鱼骨头我用水过了两遍,不咸。而且阿财是大狗了,不怕,小狗倒是真不能吃。” 宋金长见识了,他没养过狗,但见过别人家的宠物狗,养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和精致,都赶得上养一个奶娃子了。 上了果山,何大进提了两个筐上去,教宋金怎么摘桃子。哪些是熟了的,哪些还不能摘。裂口的和完好的要分开放,否则回去还得分类,浪费时间。 摘桃子不苦,就是摘满了一筐往下抬比较痛苦。人站在陡坡上,脚是不能平放的,斜得厉害,站久了宋金的脚底板酸得很。 等太阳出来,宋金就觉得热气犹如一股杀气袭来,热得头上像蒸锅。 “大进哥——金哥——” 两人远远听见唐三胖的声音,朝围起的栅栏那看去,只见唐三胖颠着他肥硕的身体正往山上艰难地走。走了老久才走到他们身边,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宋金说:“你比我预计得要早醒。” “你怎么不叫我?”唐三胖想找个地方坐坐,但地上都是山泥,没有可以坐的,可把他累坏了。 “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了。” “明天一定要叫醒我。”唐三胖不想拖他们的后腿,虽然已经拖了,但他想尽力把事情做好。他倚着桃子树,终于把气给喘顺了。他抹了汗要跟他们一起摘桃子,目光却被树干上一团团褐色的东西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这是桃胶对吧?” 何大进往那一瞅,说:“啥桃胶,就是桃树的汁。” “嘿嘿。”唐三胖兴奋说,“那就是桃胶啊,品相好的卖得老贵了。” 何大进瞪直了眼,不信他说的话,说:“这东西我尝过,一点味道也没有,吃起来像嚼蜡,凭什么卖得贵?” 唐三胖立刻说:“凭它的宣传词是女士养颜圣品啊,真实功效谁知道呢。就好比核桃,像人的大脑,就说是补脑子的东西,可谁又知道呢。不过这不妨碍它价格高,所以也不妨碍别人对桃胶的喜欢。”唐三胖拔了一团放嘴里吃着,说,“要是晒干后修剪一下,修得漂漂亮亮的,至少可以卖100块钱一斤。不过啊,我们没销路,别人估计不信这是天然的,价格自然就差很多。” 何大进又是吃惊又隐约不忿,这鬼东西竟然能卖一百块钱一斤,他桃子价好的时候都只能卖12块钱一斤。 宋金再一次夸道:“三胖你知道的真多。”当初他还嘲笑他不知道“辟谷”,原以为是个没文化的,没想到是个大文化人。 唐三胖说:“得与时俱进啊,毕竟我是独居,不像你们,虽然儿女不孝,但至少身边有人给你们讲讲新鲜事,不用自己刻意去打听。” “可公园不是很多老头老太太吗,他们也会跟你聊天吧。” “聊啊,我有很多朋友。但是他们说的,要不就是家里的事,要不就是养生的事,也没人聊新潮的东西。他们牙口不好,我偏偏能吃能喝,一口白牙都在,吃不到一块,聊不到一块,我只能自己上网去,自学成才。我啊,知道的可不比那些小年轻知道得少,时下流行什么,我都知道。” 宋金说:“瞧你得意的,那我问你,现在年轻人流行玩什么?”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鸡。” 何大进眨眨眼,问:“啥?吃鸡?去哪吃?” 唐三胖嘿嘿笑道:“不是真的吃鸡,是一款野外射击游戏。” 何大进疑惑问:“那为什么叫吃鸡?” “因为如果你的队伍在游戏里得到第一名的话,屏幕左上角就会出现一句话——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原话是英文,winner winner,chicken dinner,最早来自拉斯维加斯赌场。” 80.第 80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 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 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 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 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虫鸣激烈,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 但太假了, 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 连日来又下雨, 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 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 脸上、胳膊,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 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 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 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唐三胖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说:“真贱。” ——人呐,就是这么贱贱地活下去的。 “对了。”何大进中止了这个话题,说,“你们去打劫的时候,我收了鱼篓,有两条鱼一条泥鳅。” 宋金和唐三胖立刻来了精神,“呼”地站起来,说:“今晚喝鱼汤!” “那你俩去杀鱼吧,我手还伤着,不能沾鱼腥。” 宋金当即推了唐三胖一把,说:“去吧。” “……我不会杀鱼,我连鸡都不会杀。” “我也不会,我像是那种要自己杀鸡杀鱼的人吗?” 何大进瞧着他们两个,懒得管了,他还想早点养好手去偷偷料理他的果园,不乐意为了一顿鱼汤废了手。他悠悠说:“再不去鱼就要翻肚子了,鱼一死,汤就不鲜了。” 这话对吃货来说深有魔力,等宋金眨个眼,唐三胖已经不见了踪影。 何大进又说:“三胖去井边杀鱼,一不小心没抓牢,鱼就滑进井里去了。” 完全不想尝试杀鱼的宋金咬牙,觉得这个假设有80%的可能性,一个转身,也往井边跑去。 可恨啊,被一个大老粗牵着走。 何大进一笑,瞧着满地竹篾,鱼篓已经足够了,他得想想下一步做点什么。 “因为现在没有电脑没有手机,甚至连电视都没有,与世隔绝啊。流行的东西一般过了三个月就不流行了。” 这话又戳在宋金的心窝子上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公司的构造和运作方式进行审查了,他懒了,只看大数据。公司每年的大数据都可以,除了在08年金融危机时,被海外子公司拖累了总盈利,数据跌了些,这十年来,都是盈利的。 但盈利的趋势越发不明显,在大环境没有改变的情况下,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公司的运作模式开始老化,跟不上时代变化了? 81.第 81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开了一天水渠的何大进扛着锄头赤着一双泥腿往家里走,他身材精瘦,个头其实挺高, 但大概是常年操持农活和果园, 以至于背有些佝偻,看着不高又不太精神。 他哼着小调走回家,在门口的小水沟洗锄头洗脚。到了晚上八点,大儿媳煮好饭叫他吃饭。 何大进有两子一女,女儿嫁去了城里,他跟大儿子一块住。 几年前他和老伴跟镇里租了三座小山头种植果树, 树苗刚栽下, 老伴就过世了。大儿子在工地干活,大儿媳也不屑这个果园, 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大儿媳炒了一大盘的青菜, 焖了一锅肉。何大进坐下拿筷子时, 儿子儿媳已经快吃了一半。 何大进扒拉了半碗饭后,已经吃完饭的大儿媳说:“最近村里又来了俩年轻人,问人租房子呢,爸, 我们也把后头那个破屋子租了吧, 一年好歹能租个三百, 换点盐钱呗。” 何大进皱眉问:“村里怎么总来这些人?” “说是什么学道家的‘辟谷’。”略听过一些的大儿子解释说, “合理的断食, 吸收自然的精华, 寻求山林的安宁,心灵的平静……” “放屁。”何大进嘲讽说,“就是一群闲着没事做的小年轻,断食?能吃饱就乐着吧。” 不忘盐钱的大儿媳说:“干嘛不租啊,反正是间土屋,再过几年就塌了。” 大儿子也劝道:“对啊爸,而且都说房子得有人住才能活,没人住就成老鼠窝了。” “租个屁,那是我跟你妈以前住的,给外人住算怎么回事。”何大进又说,“你们有空想着赚这点钱,还不如跟我去倒腾果园,我年纪大了,快爬不动山了,迟早要交给你们打理。” 一提果园大儿媳就不乐意了,说:“爸,这果园靠天吃饭,还不如我们去工地干活来钱快。” “工地上是给别人打工,果园是自己的,好歹是个老板。” 大儿媳轻笑,说:“去年天气不好,果子成熟前来一场暴雨,果园里的李子荔枝全张嘴裂了,老天爷不赏饭,干多久都白费力气啊。” 何大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依旧不愿放弃他的果园,他说:“吃饭吧,等会我还要给你舅送桃子去。” 大儿子看看墙上的老挂钟,说:“这个点进市区?” “你舅爱吃桃子,趁着新鲜,明早送就蔫了。” “哦。”大儿子又添了一碗饭,也没想着替他爸送桃子。 小孙子问:“可是晚上出门爷爷你不怕吗?妈妈说晚上外面有鬼,不许我出去玩。” 何大进“嘿嘿”一笑,说:“你爷爷当年进山做木工,大半夜扛树出来,走夜路都不怕。” 大儿媳嗤笑一声:“当年是哪年?五十年前了吧,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提以前。” 日常被堵话的何大进没继续提当年勇,但又不太想在孙儿面前丢了面子,补来一句说:“更何况我还有一辆小三轮。” 何大进的小三轮不是充电的,而是人力三轮车。吃完晚饭后他把一筐新摘的桃子放车上,准备去市区。 临走前大儿子想起事来,说:“爸,听说最近大河那边闹鬼,你经过那的时候可千万别过去,别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我怕啥,又没做亏心事。”何大进坐上车,踩在脚踏上,瞧着在工地上做了一天工,满身土灰的儿子摆手,“快进去烧水洗澡,把我的水也热上,送完桃子我就回来。” “哦。”大儿子淡淡应了一句,不等他走远,就已经回屋去了。 &&&&&& 市区车如流水,无数的车轮在地面滚动着热气,将热量翻腾在热闹的市区中。 宋金自小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养尊处优。后来家里被点名批丨斗,吃了几年的苦,好不容易全家熬出头了,他又自己跑出来创业,结果被亲爹气得断了粮。那时做什么都不容易,什么钱都不敢多花。 后来生意做大,有钱了,也不再省钱,反而有些奢侈。 但今晚他让佣人把空调关了。 于是全家人都要在这三伏天里陪着他热,吃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加上今天保姆炖了热汤,喝了几口更是催得人热气蒸腾,不断拿帕子擦汗。 宋金虽然现在上了年纪,但是年轻时就是个剑眉星目的帅哥,年老后不如年轻时俊气,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很优雅。哪怕现在满额汗珠,坐姿也依旧端正,没有老态龙钟之感。 但一起吃饭的人已经快坐不住了。 “妈妈我热。” 宋金的小孙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宋金没理会。那小孙子一会又叫了起来:“妈妈我热。” 孩子妈还没出声,宋金已经瞪了小孙子一眼,说:“忍着。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规矩都忘了?” 小孙子不过九岁大,一听呵责,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可又不敢哭出声,只是拿着筷子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小儿子见儿子被骂,禁不住说:“爸,我们也热,但能忍,孩子就没必要忍了吧。”他对保姆说,“去把空调开了。” “不准去。”宋金说,“怎么,你能忍,孩子就不能忍了?” “我也不想在这蒸虾似的,更别说孩子。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得受苦?” “人就是得吃苦,才有出息!” “苦是得吃,但不必要的苦就不必吃了吧。”小儿子见他还在吃饭,又说,“那您出门别住五星酒店,住小旅馆。也别吃肉,吃素好了。这些苦您怎么不受着?” “老子爱用自己的钱就用自己的钱。” “什么都是您有理。”小儿子说着说着,发现满桌人没一个帮腔,暗暗叹了一口气。 ——魔王说话,就他不怕死。 宋金果然怒了,猛地一拍桌子,说:“翅膀硬了,刚给你们点股份,就敢跟我叫板了!” 三个儿子一顿,齐齐放了筷子,说:“爸,这话说得难听了。” “难听?拿股份的时候怎么不说我话说得难听?” 三人没再吭声,气氛明显僵持了。二儿媳看着气氛太过尴尬,笑笑说:“爸,过几天小七生日,不如在家里办个生日宴吧。” 宋金一听,说:“生日宴?一个小孩子过什么生日,你妈都没好好过过一个生日。” 二儿媳不高兴了,三个儿子也终于没了耐心,将筷子一放,就各自带着老婆孩子走,不一会硕大的餐桌上就没了人,只剩下宋金一个人坐着。 他看着空荡荡的饭厅,空荡荡的餐桌,顿觉不痛快,把筷子一扔,暴躁如雷。 “不孝!” 站在远处的保姆欲言又止,这脾气专丨制得像秦始皇,三位少爷谁受得了。 宋金也没胃口吃饭了,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出来。 等司机开了车过来,宋金就让他下车,司机顿了顿,问:“老爷您要自己开车?这大晚上的……” 宋金气急败坏说:“我七十二就不能开了吗,能开!我不老!” 司机一个哆嗦,急忙把位置让给他,眼睁睁看着宋金开车走了。一会保姆闻声出来,着急了,说:“最近老爷的手有点不灵光啊。” “可老爷要开,我有什么办法,老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保姆说:“刚跟少爷们吵架了,今晚脾气特别坏,顶奢侈的一个人,今晚却特别抠,还不讲道理地老挑少爷们的刺。” “脾气特坏?挑刺?”给宋金开了二十年车的司机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啊。” 保姆恍然大悟。 老太太的忌日,可是儿子们却没一个记起来的。 难怪宋老爷要发火,要挑事,一提办生日宴的事就暴躁如雷。 可就算是全家人都觉得今晚的他不对劲,也没人去细究其中的原因。 宋老爷真是可怜啊。 车子已经开远了,黑色的车身没入灯光璀璨的夜晚中,宋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沉着一张脸看见前方马路有岔路口,左边是通往高速路口的,右边是通往郊外的。 他想了想,往右边拐弯。去郊区吧,至少安静。 听听蟋蟀的声音也好啊,至少它们不会跟他吵架。 &&&&& 在医院里呆坐了半天才有力气从医院里出来的唐三胖看着医院外头灿烂的灯火,眼里却一片灰暗。 他又看了一遍医院的诊断书,不,催命符。 82.第 82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他租的屋子也是在村子僻静的角落,这屋子本来被废弃了, 周围连路都没有。没路等于没有人路过,恰好是他需要的安静, 于是选中了这, 一口气租了十年。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 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 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 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 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 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 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虫鸣激烈,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 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 但太假了,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 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 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 连日来又下雨, 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 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 脸上、胳膊,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唐三胖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说:“真贱。” ——人呐,就是这么贱贱地活下去的。 “对了。”何大进中止了这个话题,说,“你们去打劫的时候,我收了鱼篓,有两条鱼一条泥鳅。” 宋金和唐三胖立刻来了精神,“呼”地站起来,说:“今晚喝鱼汤!” “那你俩去杀鱼吧,我手还伤着,不能沾鱼腥。” 宋金当即推了唐三胖一把,说:“去吧。” 83.第 83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捕蝉用的。” “这怎么用来捕蝉?” “蜘蛛网啊。” 答复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宋金还是再次细瞧,这才恍然大悟。蜘蛛网的附着性可不差, 大量层叠, 要捕捉小昆虫毫不费力。他很快领悟到了使用方法,举起竹竿用那个蜘蛛网圈点了点趴在墙壁上的蚊子。蚊子立刻被网粘住, 根本飞不走。 他朝何大进竖了个大拇指, 说:“老哥高。” 何大进盘腿坐在地上撩火炉上的火,说:“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玩具, 哪比得上你们,玩具都是现买的。” 宋金说:“我儿子也没买过玩具,等我有钱给他们买玩具的时候,他们已经长大了。” 何大进问:“你家不穷吧?” 宋金说:“何止不穷, 简直是小资生活。可是啊, 我二十岁的时候刚好是1966年,你懂, 小资是大罪。家里被批丨斗了,穷得吃泥啊。后来平反了, 家产回来一部分, 日子刚开始好过,我又南下创业去了, 气得我爸断了我的粮, 得, 我又开始吃泥。” 何大进以为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 到七十岁为止都没有吃过苦。但从这听来,宋金也是吃过苦的人。也对,他干活虽然嫌累,但还是咬牙做完,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是跟得上的。 宋金说起这些,还是很悠然的,一会继续说:“创业的时候我碰见了我老婆,那年我都三十三了,她才二十出头。” 何大进说:“当年换做在我们这,男的大女的四五岁,都要被人嘲笑说嫁了个爹。” 宋金笑笑:“对啊,所以一穷二白年纪又大的我没敢对我老婆下手,谁想有一天我回去的路上,她把我给堵了,问我能不能处对象。” 一直没吭声听他俩说话的唐三胖笑了,说:“嫂子真直爽。” “可不是,又豪爽又倔强。她领我回去见她爸的时候,我差点没被她爸打死,以为我骗他闺女。真冤,我明明是被你女儿这个山大王抢回家的好不好。”宋金叫着冤,想起往事,心却堵了起来。他默了默才说,“她走了十年了,这十年里,孩子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连他们母亲的忌日都忘了。那个家,我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去。” 何大进说:“跟孩子有什么隔夜仇的,夫妻才是扶持到老的,孩子有自己的家。” 宋金说:“那何大进你是什么情况?小儿子和小女儿去哪了?” 一听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何大进就说:“去去去,别想勾引我的话,做饭去。” “喂,何大进你这就不厚道了,听完我的事你总该说说你的事吧?” 何大进说:“你啊,就是有这个坏毛病,自己付出了一分,也想别人对你付出一分。你对家人也是这样吧,他们达不到你的要求,久了你就嫌弃他们。” 唐三胖插话说:“我早就说了,看得出来金哥不是个好爸爸。” 宋金被何大进堵了一口,又被唐三胖插了一刀,站起身就踹了唐三胖一脚。这一脚没用力,踹的地方软绵绵的,唐三胖岿然不动,还朝他“嘿嘿”直笑,得意洋洋。 宋金收了脚,朝何大进喊道:“那我说个不要交易条件的,何大进,我教你认字啊。” 已经出门去捞鱼的何大进回话说:“没空。” “嘿,目不识丁你好意思啊,做个文明人好不好?” 唐三胖好奇问:“金哥为什么要教大进哥认字?” 宋金说:“教他点文化我好骂人,免得总是对牛弹琴,我总不能老是‘他妈的他妈的’地骂吧,多粗俗。” “……”唐三胖长见识了,还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惹宋金这种文化人。 “何大进,跟我学文化!” “没空——” …… 晚饭依旧是鱼。 唐三胖知道清淡的做法容易让人腻,而且今晚的饭煮多了点,他必须得煮一味比较下饭的菜。 他想做酸菜鱼,但没酸菜也没豆芽这些辅料。他想做鲜甜的鱼丸,有汤好送饭,也没有淀粉。想炸个鱼条,被何大进拦住了,说浪费油。 想来想去,他决定做个红烧鱼。 多汁又美味,是属于鱼的做法中比较重口的一种,还省油。 宋金在旁边烧柴火,见他往鱼身上抹盐,问:“腌制?” 唐三胖说:“红烧鱼得先下锅煎,抹点盐鱼皮不容易破,品相好,而且入味,去腥。” 宋金了然。 抹完盐,唐三胖就往锅里下油,等油烧开后,放了姜丝葱段蒜末炝锅,随即将鱼放入锅里煎,煎得两面金黄。宋金一瞧,鱼皮果然完好无损,卖相极佳。 鱼刚煎好,唐三胖就把调和的酱油、白糖、料酒汁水放进锅里,盖上锅盖。等大火煮得汁水沸腾,就抽走大部分柴火改成小火慢炖。炖得汁水变成浓稠汤汁,就出锅了。 红烧鱼的味道香浓,隐约带着爆香后葱蒜的香气,不腻人,令人食欲大开。 鱼肉入味,饭里再淋上汤汁,十分下饭。 唐三胖说:“要是加点豆瓣酱,会更好吃。” 宋金说:“买买买。” 何大进说:“这就挺好吃了,别买,先买其他紧要的。” 唐三胖说:“要是有酸菜,我们可以做酸菜鱼。” 何大进说:“这还不容易,明天我去别人地里捡点剩下的青菜叶子,我来腌。我们这常年都腌酸菜,没菜没胃口的时候就炒一盘,开胃。” “那还缺黄豆芽。” “简单啊,我会发豆芽。” “所以最后还是差豆瓣酱。” 何大进语塞,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下套了,说:“三胖你学坏了啊。” 唐三胖笑了笑:“为了吃的,没办法嘛。” 宋金说:“就给他买一瓶吧,看三胖馋的。” 何大进对唐三胖不如对宋金那么苛刻,心一软,说:“行,明天还得去集市卖桃子,那明天给你买。”说起这个,他才想起来,“忘记给大翠桃子钱了。” 说完,宋金侧了侧耳朵,感受到一股杀气腾腾的怒火正往这边扑来。他赶紧扒拉碗里的饭,说:“曹操来了,快吃。” 不等他吃完,门外就传来用力的敲门声,苗大翠在外头大声说:“现在的小年轻这么不讲信用了吗?说好二八分,回家就躲着了。开门!给钱!想躲没门!” 宋金说:“你儿子怎么就娶了个这么剽悍的媳妇。” 何大进说:“命。” 宋金说:“胡说,明明是他瞎。” 何大进不高兴了,说:“不许骂我儿子。” “开!门!!” 唐三胖跑去开门,才刚打开个缝就被苗大翠的大力金刚掌轰开了,她盯着三人,说:“你们这几个骗子,不讲信用,果园我不租了!” 何大进急忙说:“我们也是刚回来,打算吃完饭就把钱给你送过去的。” 苗大翠打量了他们好几眼,说:“那给钱。” 何大进还没算,宋金就在旁边说:“124。” 苗大翠瞪直了眼,说:“两百一十二斤的桃子你们就卖了这么点钱?我可是知道的,桃子市场价六块钱,就算是便宜的,也有五块钱!” 宋金说:“大姐,今天不是集市,没什么人,到了中午都没卖出去几斤,我们看桃子要蔫了,就贱卖了,一共卖了620块钱,两成就是124。” “你们真当我傻啊?”苗大翠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分明是骗子!你信不信我报警抓你们!” 何大进见她咄咄逼人不讲理,还要报警,气得骂了起来:“好啊,你去报警啊,让警察查查我们有没有说谎!” 唐三胖听见他怂恿儿媳叫警察,吓得脸都白了。他一拽何大进的胳膊,说:“哥!” 还要骂人的何大进猛地回过神来,自己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时杵在那,都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 宋金将站在旁边的两人一拨,拨到身后,冷静地对苗大翠说:“那你快去报警。” 唐三胖和何大进差点没动手打晕他,瞎说什么! “好好,你说的。”苗大翠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扬了扬手说,“我要报警了。” 宋金眉峰冷淡,说:“你快点报警,报警抓我们,果园就能还给你,你自己去摘桃子,自己去卖,自己赚钱去。以后不会有二八分了,你能拿走十成收益。总比坐在家里吃吃喝喝一天却有一百多块钱进账得好,对吧,大翠姐。” 苗大翠的手机举了半天也没拨那三位数,她想了又想,越想越恨,但细想这124块钱可以说是白得的。她才不要爬三座山头去给果园浇水松土摘果子,瞧她爹都晒成包青天了。 她咬了咬牙,伸手一把夺过何大进手上的钱,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说:“都说城里人精得跟贼似的,我瞧着也像!” 说完她抓着钱怒气冲冲地走了。 唐三胖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说:“还好她没报警,不然我们就完了。金哥,你以后别激怒她了,我怕她真去报警。” “她不会去报警的,就算只有一百,她也舍不得。”宋金毫不畏惧苗大翠,因为苗大翠这人实在太容易被人看穿了。 84.第 84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 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 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 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 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 虫鸣激烈, 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但太假了,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 连日来又下雨, 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脸上、胳膊,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 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 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 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 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唐三胖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说:“真贱。” ——人呐,就是这么贱贱地活下去的。 “对了。”何大进中止了这个话题,说,“你们去打劫的时候,我收了鱼篓,有两条鱼一条泥鳅。” 85.第 85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都流这么多血了还说没事。” “你去外头拔点艾草回来, 捣烂了给我敷上。”何大进紧紧掐着受伤的手指, 说, “快去。” 唐三胖急忙跑外头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长得最茂盛, 但夏天里也有,作为一种药用野草,在农村随处可见。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 当一件东西你要用时, 就会发现它会隐身一样, 怎么都找不着了。 冲进大雨里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 都没瞧见艾草,倒是看见坐在路边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树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 还以为唐三胖是来追自己的, 身体一偏,斗气说:“我可不回去,再被何大进劈头盖脸地骂。” “不是,大进哥受伤了。”唐三胖比划了一下, “削竹篾子, 手被柴刀划伤,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顿:“伤得那么重?那怎么不去医……”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别说现在黑户的他们去不成, 也没钱去。 “大进哥让我来找艾草, 先把血给止了。” “那你还站这干嘛?走啊, 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 见宋金已经钻草堆里找,有些意外。 虽然他并不讨厌总是爱发号施令不干活的宋金,但也谈不上多喜欢的,他对谁都一样,是个天生的老好人。不过这会对一向爱护形象却一头钻进草里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实宋金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而且说要走,也只是斗气,不是真的生气,肚量还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弯腰找草药,顺嘴问:“金哥你不是说走吗?怎么坐在路边发呆?” 宋金迟疑了会,才说:“村里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门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给唐三胖,说:“我不进去,我不要被何大进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进去。”唐三胖拿了艾草进去,用路上捡的干净石头砸烂艾草,给何大进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药,不一会何大进的手就不会冒血了。唐三胖还没把剩余的草药放好,就见何大进又拿起了柴刀,他赶紧制止,说:“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么,还有一堆活要干。”何大进挪开他阻拦的手,说,“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农忙收割,手背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去卫生站包扎下,就继续干农活。我们可没你们城里人这么矫情。” 唐三胖说:“也不是矫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呗。” 何大进没听,执意拿起柴刀要继续削竹篾。大门背后有人悠悠说:“手起刀落,伤口再撕裂一次,那血又哗啦啦往外流。再敷药,止血,然后再撕开……啧,你这是要急死三胖。” 何大进探头往大门瞧,骂道:“你是老鼠吧,不敢见人。” 唐三胖悄声说:“刚才金哥一块跟我去给你采药来着,听见你受伤二话不说就去找药。” 何大进微顿,没再嘲讽外头,大声说:“没走就进来生火!” 一会宋金出现了,已经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但在唐三胖看来,就算是湿身,也是个肉眼可见肌肉的大帅哥。他默默看了自己一眼,只看见紧贴的湿衣服把他浑圆的大肚子弧度全都勾勒了出来。 像一个大冬瓜,跟宋金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呀。 宋金慢慢坐回刚才自己的凳子上,瞧了一眼何大进的伤口,说:“不用打破伤风?” “不用。” 唐三胖问:“要不去医院缝一针吧。” 何大进没好气说:“你俩烦不烦。” 两人没吭声了。 唐三胖把艾草拾掇到一旁,瞧瞧已经堆了半腿高的竹篾,说:“大进哥教我们编鱼篓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何大进也有这个意思,他看着宋金问:“你学不学?” “学啊,我是那种吃白食的人吗?”宋金又说,“我学的一定比三胖快。” 何大进不屑一笑,这人自大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编鱼篓不用太大的力气,但需要技巧和耐心。 先挑几片竹篾做底,再一根一根地缠,等缠出底部来,慢慢往上收,缩小空间。 竹篾编的篓子不用特地留缝,水也能自己流个干净,要不怎么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金信心满满地织鱼篓,以为能比唐三胖快,毕竟胖子给大众的第一印象就是笨拙。然而他不知道织这篓子更需要耐心和细心,他手快,和竹篾擦了几次,手背都被擦出四五条小红痕来了,看着不疼,但一碰还挺疼。 缠了五六根竹篾后,他就不耐烦了,暴脾气又上来,再一瞧唐三胖,只见他才编了四根,但竹篓织得齐整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哇,妖怪。 宋金压下急躁的脾气,放慢了速度慢慢编织。 费了两个小时,两人才快把竹篓织完,这个时候何大进才接手,给它们收了口子。 两个并不算太漂亮但好歹看得出是篓子的鱼篓出炉了,宋金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的,他问:“要不多练练拿集市卖?” 何大进说:“城里不稀罕这些,一没有用处,二又土。” 宋金想了想,倒也是,他家也不在墙上挂这些,都是放置一些古董名画,谁要放个鱼篓。 他又问:“没有能靠手工赚钱的活?” 何大进说:“有啊,电视里那些宣传传统手艺的节目不是说了,烧瓷器、雕核桃都是手艺活,能赚钱,赚大钱。但是——我不会。” “……” “那你除了编这些还会干什么?” 这话问到何大进的心坎里了,对啊,活了七十多年,除了会下地干活,编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篮子,他还会做什么?何大进说:“种果园吧。” 宋金意外了:“哟,你还有果园。” “盘了三座山头,种一些李子桃子,可是老了,干不动了,儿子又不肯接。”何大进说着叹了口气,有种白费心血的不痛快感。 唐三胖一想,问:“那你消失了,果园谁打理?” “没人。” “那可惜了。”肚子很饿的唐三胖舔了舔嘴唇,说,“你家桃子很甜啊,浪费了。” 宋金也叹气:“浪费了。” 身为果园主人却不能踏进自己的果园,想想就没法开心。 何大进没多想,因为想了也没用。他起身说:“我去湖里放鱼篓,运气好说不定明早能喝到鲜鱼汤。” 唐三胖说:“那我继续织。” 宋金无法,说:“我也来。” 两个人其实都想问——今晚吃什么? 道友们送来的茶叶和醪糟总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空腹吃。李子已经在刚才织篓子时吃掉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 何大进也饿,他爬到山脚另一边的湖泊时,胃有点抽。 虽然是年轻人的身体但灵魂已经习惯了一日三餐,一天没吃米饭,心理上总觉得什么都没吃,饿得慌。 他拿了棍子在泥地里挖出几条蚯蚓,放进鱼篓里,往里头放了块石头,用藤条缠住鱼篓口子,就扔湖泊里。 “就赏两条鱼吧。”何大进念叨完,又补了一句,“最好三条。” 他往回走时,见有野菜,一路采回来,还摘了不少。毕竟这年头没什么人吃野菜了,山上多得很。 他走着走着,就瞧见远处也有人个人蹲在地上,像是在跟他做一样的事。 那人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生,但皮肤白净,不像是村里常年晒太阳的娃。 那少年也发现了何大进,猛地抬头看见他,顿了三秒,猛地转身就跑。怀里的野菜边跑边掉,他也不停下来捡。 86.第 86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一章 盛夏傍晚, 叫了一天的知了终于稍微停了停。 开了一天水渠的何大进扛着锄头赤着一双泥腿往家里走,他身材精瘦,个头其实挺高,但大概是常年操持农活和果园,以至于背有些佝偻, 看着不高又不太精神。 他哼着小调走回家, 在门口的小水沟洗锄头洗脚。到了晚上八点,大儿媳煮好饭叫他吃饭。 何大进有两子一女,女儿嫁去了城里,他跟大儿子一块住。 几年前他和老伴跟镇里租了三座小山头种植果树,树苗刚栽下,老伴就过世了。大儿子在工地干活, 大儿媳也不屑这个果园,所有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大儿媳炒了一大盘的青菜,焖了一锅肉。何大进坐下拿筷子时, 儿子儿媳已经快吃了一半。 何大进扒拉了半碗饭后,已经吃完饭的大儿媳说:“最近村里又来了俩年轻人,问人租房子呢,爸, 我们也把后头那个破屋子租了吧,一年好歹能租个三百, 换点盐钱呗。” 何大进皱眉问:“村里怎么总来这些人?” “说是什么学道家的‘辟谷’。”略听过一些的大儿子解释说, “合理的断食, 吸收自然的精华,寻求山林的安宁,心灵的平静……” “放屁。”何大进嘲讽说,“就是一群闲着没事做的小年轻,断食?能吃饱就乐着吧。” 不忘盐钱的大儿媳说:“干嘛不租啊,反正是间土屋,再过几年就塌了。” 大儿子也劝道:“对啊爸,而且都说房子得有人住才能活,没人住就成老鼠窝了。” “租个屁,那是我跟你妈以前住的,给外人住算怎么回事。”何大进又说,“你们有空想着赚这点钱,还不如跟我去倒腾果园,我年纪大了,快爬不动山了,迟早要交给你们打理。” 一提果园大儿媳就不乐意了,说:“爸,这果园靠天吃饭,还不如我们去工地干活来钱快。” “工地上是给别人打工,果园是自己的,好歹是个老板。” 大儿媳轻笑,说:“去年天气不好,果子成熟前来一场暴雨,果园里的李子荔枝全张嘴裂了,老天爷不赏饭,干多久都白费力气啊。” 何大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依旧不愿放弃他的果园,他说:“吃饭吧,等会我还要给你舅送桃子去。” 大儿子看看墙上的老挂钟,说:“这个点进市区?” “你舅爱吃桃子,趁着新鲜,明早送就蔫了。” “哦。”大儿子又添了一碗饭,也没想着替他爸送桃子。 小孙子问:“可是晚上出门爷爷你不怕吗?妈妈说晚上外面有鬼,不许我出去玩。” 何大进“嘿嘿”一笑,说:“你爷爷当年进山做木工,大半夜扛树出来,走夜路都不怕。” 大儿媳嗤笑一声:“当年是哪年?五十年前了吧,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提以前。” 日常被堵话的何大进没继续提当年勇,但又不太想在孙儿面前丢了面子,补来一句说:“更何况我还有一辆小三轮。” 何大进的小三轮不是充电的,而是人力三轮车。吃完晚饭后他把一筐新摘的桃子放车上,准备去市区。 临走前大儿子想起事来,说:“爸,听说最近大河那边闹鬼,你经过那的时候可千万别过去,别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我怕啥,又没做亏心事。”何大进坐上车,踩在脚踏上,瞧着在工地上做了一天工,满身土灰的儿子摆手,“快进去烧水洗澡,把我的水也热上,送完桃子我就回来。” “哦。”大儿子淡淡应了一句,不等他走远,就已经回屋去了。 &&&&&& 市区车如流水,无数的车轮在地面滚动着热气,将热量翻腾在热闹的市区中。 宋金自小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养尊处优。后来家里被点名批丨斗,吃了几年的苦,好不容易全家熬出头了,他又自己跑出来创业,结果被亲爹气得断了粮。那时做什么都不容易,什么钱都不敢多花。 后来生意做大,有钱了,也不再省钱,反而有些奢侈。 但今晚他让佣人把空调关了。 于是全家人都要在这三伏天里陪着他热,吃顿饭吃得死气沉沉。加上今天保姆炖了热汤,喝了几口更是催得人热气蒸腾,不断拿帕子擦汗。 宋金虽然现在上了年纪,但是年轻时就是个剑眉星目的帅哥,年老后不如年轻时俊气,但举手投足间,还是很优雅。哪怕现在满额汗珠,坐姿也依旧端正,没有老态龙钟之感。 但一起吃饭的人已经快坐不住了。 “妈妈我热。” 宋金的小孙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宋金没理会。那小孙子一会又叫了起来:“妈妈我热。” 孩子妈还没出声,宋金已经瞪了小孙子一眼,说:“忍着。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规矩都忘了?” 小孙子不过九岁大,一听呵责,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可又不敢哭出声,只是拿着筷子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小儿子见儿子被骂,禁不住说:“爸,我们也热,但能忍,孩子就没必要忍了吧。”他对保姆说,“去把空调开了。” “不准去。”宋金说,“怎么,你能忍,孩子就不能忍了?” “我也不想在这蒸虾似的,更别说孩子。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为什么还得受苦?” “人就是得吃苦,才有出息!” “苦是得吃,但不必要的苦就不必吃了吧。”小儿子见他还在吃饭,又说,“那您出门别住五星酒店,住小旅馆。也别吃肉,吃素好了。这些苦您怎么不受着?” “老子爱用自己的钱就用自己的钱。” “什么都是您有理。”小儿子说着说着,发现满桌人没一个帮腔,暗暗叹了一口气。 ——魔王说话,就他不怕死。 宋金果然怒了,猛地一拍桌子,说:“翅膀硬了,刚给你们点股份,就敢跟我叫板了!” 三个儿子一顿,齐齐放了筷子,说:“爸,这话说得难听了。” “难听?拿股份的时候怎么不说我话说得难听?” 三人没再吭声,气氛明显僵持了。二儿媳看着气氛太过尴尬,笑笑说:“爸,过几天小七生日,不如在家里办个生日宴吧。” 宋金一听,说:“生日宴?一个小孩子过什么生日,你妈都没好好过过一个生日。” 二儿媳不高兴了,三个儿子也终于没了耐心,将筷子一放,就各自带着老婆孩子走,不一会硕大的餐桌上就没了人,只剩下宋金一个人坐着。 他看着空荡荡的饭厅,空荡荡的餐桌,顿觉不痛快,把筷子一扔,暴躁如雷。 “不孝!” 站在远处的保姆欲言又止,这脾气专丨制得像秦始皇,三位少爷谁受得了。 宋金也没胃口吃饭了,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出来。 等司机开了车过来,宋金就让他下车,司机顿了顿,问:“老爷您要自己开车?这大晚上的……” 宋金气急败坏说:“我七十二就不能开了吗,能开!我不老!” 司机一个哆嗦,急忙把位置让给他,眼睁睁看着宋金开车走了。一会保姆闻声出来,着急了,说:“最近老爷的手有点不灵光啊。” “可老爷要开,我有什么办法,老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保姆说:“刚跟少爷们吵架了,今晚脾气特别坏,顶奢侈的一个人,今晚却特别抠,还不讲道理地老挑少爷们的刺。” “脾气特坏?挑刺?”给宋金开了二十年车的司机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忌日啊。” 保姆恍然大悟。 老太太的忌日,可是儿子们却没一个记起来的。 难怪宋老爷要发火,要挑事,一提办生日宴的事就暴躁如雷。 可就算是全家人都觉得今晚的他不对劲,也没人去细究其中的原因。 宋老爷真是可怜啊。 车子已经开远了,黑色的车身没入灯光璀璨的夜晚中,宋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他沉着一张脸看见前方马路有岔路口,左边是通往高速路口的,右边是通往郊外的。 他想了想,往右边拐弯。去郊区吧,至少安静。 听听蟋蟀的声音也好啊,至少它们不会跟他吵架。 &&&&& 87.第 87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但房屋多年没人住, 瓦片碎的碎, 破的破,也没几块好的, 坐哪身旁都漏雨。他挤在大门屋檐下的小石墩上, 前后左右都在滴雨, 湿漉漉的, 让人浑身不舒服。 何大进已经跑上头去修屋顶了, 修到他那块, 噼里啪啦得响,宋金更烦了。 他抬头喊:“你就不能等天晴了再修啊。” 一会传来何大进轻蔑的回话:“屋顶就是得下雨天修,才知道哪儿漏水。你不帮忙还瞎嚷嚷,你这叫什么来着……四什么五什么来着……” 宋金皱眉,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怒了:“我就从来没干过这个!你个泥腿子。” 农民干活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常卷起裤腿在泥地里干活, 久而久之就有了泥腿子这个喊法。但多带着蔑称的意思,宋金这等于是骂人了。 唐三胖说:“金哥,我们中国人, 祖上十八代谁不是乡下人呢,这是骂祖宗了。” 宋金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 但理智告诉他除了这不用查身份证, 去哪都容易变黑户。就算是买假丨身份证也得要钱。他长叹一口气, “寄人篱下啊——” 不等他感慨完, 何大进已经从梯子上爬了下来, 浑身都淋成了落汤鸡。 宋金见他浑身湿透,动了动嘴没再跟他吵了。 何大进比他能干他知道,也吃苦耐劳,但说的话也难听。 没法有好感,却也没法理直气壮讨厌他。 “好饿。”唐三胖中午吃了点鱼,但没吃米饭,不耐饿。本来说要去换米的,结果下起了大雨,农户都忙着收谷子收花生去了,没人得空。他问,“大进哥,现在我们干嘛去?” 何大进说:“晚上去捕鱼,可没网,别人也不会借我们。那鱼竿你也别借了,万一断了没法赔。我们织几个鱼篓去放着,我去砍竹子。” “我去帮忙。”唐三胖问,“金哥你去吗?” 何大进说:“把‘吗’字去掉,不去也得去。” 宋金没吭声,他可不想吃白食。 山上全都是竹子,郁郁葱葱长满一山。盛夏时节,被雨水一浇灌,叶子不是翠绿色,而是变成了墨绿色。 风一刮,刮落叶子上的雨珠,哗啦洒了三人满头。 三人中,何大进个头最高,也瘦,五官说不上俊气,但十分端正爽朗。 唐三胖面相敦厚,身材更敦实,耳鼻眼看着倒不油腻,反而有种弥勒佛般让人觉得亲近的感觉。 宋金是三人中的颜值担当,一米八的个头,匀称的身材,俊朗的脸庞,开口声音好听,闭口时气质沉稳可靠。 然而现在三人都成了落汤鸡,毫无颜值可言。 宋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一寸高的泥地,光亮的皮鞋早就被糊成了泥墙,每一步都要忍受脚底泥泞的纠缠。 唐三胖走得也不轻松,他本身就胖,三百多斤的体重让鞋子深陷泥坑,仿佛走的是沼泽地。 等两人气喘吁吁走了十几步,一抬头,健步如飞的何大进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听见竹林中,有竹子被砍得簌簌发抖的声响。 宋金抹掉满脸雨珠,说:“这人属牛的吧。” 唐三胖想了想,说:“我们都是七十二,属狗。” “……我去你妈的。”宋金抬腿就要踹他,谁想鞋底被糊糊吸住了,脚抬起来了,鞋还陷在泥坑里。 什么破地方! 宋金和唐三胖千辛万苦来到竹林,何大进已经伐了两根竹子,把枝叶全削干净了,一见他们就说:“扛回去吧。” “我想歇会。”唐三胖坐在厚实的竹叶堆上,也不知道身上的是汗还是雨,抹了又抹。 何大进说:“三胖,你就该多动动,跟我去果园,准能瘦……”他说着突然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种的一片果山,目光远眺,还能看见他的果山。 农历六月正是李子、桃子丰收的季节,这雨一下,李子桃子都要“开口笑”了——裂出一道道口子来。 品相不好的水果就算再好吃,也卖不出高价。 何大进重重叹了一口气,想起大儿媳说的话来,辛苦一年,一场雨就能让你白费劲,进城打工多省心。 宋金自从碰见何大进,就没见他丧气过,总是精力无限,像无限充电的电池。这都一晚没睡,还能收拾屋子、做午饭、修屋顶、砍竹子。 见他叹气,一点都不习惯,还有点不自在。 他问:“叹什么气呢?” 何大进想摸自己的烟杆子,没有,烟瘾犯了。他说:“没啥。” 说了也没用,说了难道这雨还能停吗? “走,扛竹子,回去还得削成竹篾,编成竹篓,没时间了。” 宋金这次没抗议了,这不都是为了活下去,更何况肚子饿,没力气再跟何大进拌嘴了。两人难得握手言和,正想着唐三胖怎么没出声,一瞧,不知什么时候唐三胖已经躺在竹叶上,以雨为被,睡着了。 宋金和何大进咋舌。 这也太随遇而安了吧。 宋金和何大进扛了两根竹子回去,唐三胖也没醒。何大进怕他睡死过去,把他叫醒了。唐三胖揉揉眼,起身问:“你砍好竹子了?那走吧。” “……” &&&&& 削竹篾是个技术活,何大进在屋里的废弃物里找到一把柴刀,磨亮了后依然锋利,伐竹很快,削竹篾也很快。 他手起刀落,“嘶啦嘶啦”地划过竹子,劈出一段段竹子,再削成一片片竹篾。 宋金和唐三胖边在旁边烤衣服边瞧,动作太干净利落,隐约有种侠气,不由得就看得入神了。等宋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看人削竹子削了半天,顿觉自己奇怪得很。 他咳了一声问:“今晚晚饭怎么办?” “我想吃米饭。”唐三胖说,“等会烤干衣服,我去换点米吧。” “成。”宋金说着就往裤兜里掏钱,摸了好一会,手都没抽出来。 何大进见他手在兜里放了半天也不掏出来,问:“钱呢?” “没……” “没什么?泡烂了?”何大进差点跳了起来,“钱!” 宋金终于抽出了手,但是手里空荡荡,根本没有。他说:“大概是……掉了。” 何大进瞪直了眼,气得跳了起来:“宋金!你个蠢蛋!” 宋金心里尴尬,可又拉不下面子,说:“不就是三十块钱。” 何大进举着柴刀冲他嚷:“三十块钱是我们全部的钱!可以换15斤米,三斤猪肉,两斤油!你这人到底会干啥,什么都不会!活了72年,会干啥,会干啥?” 宋金被他手里的刀晃得眼都直了,真怕他一个冲动把刀扔过来。他躲躲闪闪说:“我只会赚钱,花钱,哪像老哥您,十八般武艺都会。” “那你倒是去赚钱啊。” “我……”宋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赚钱的办法,这穷乡僻壤的,要不是亲身来,他还真不知道在市区几十里地外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何大进怒火没消,又质问了一遍:“你倒是去赚钱啊!” 宋金生气了,“嚯”地站起身,把还没完全烤干的衬衫迅速穿好,说:“你太欺负人了,散伙!” “散就散,做你的大土豪去吧。” 宋金咬牙,这一咬察觉是真牙不是假牙,瞬间出戏。 ——老天让他变成年轻小伙,到底意义何在呀。这么作孽的话,还不如让他维持72岁的身体。 宋金暗暗叹气,朝唐三胖说:“保重,我走了。” 唐三胖懵了神:“金哥别走啊,我们三个不是一伙的吗?” 宋金说:“三个和尚没水喝。” 他留下来也没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连他最擅长赚钱的事都没法做,还把钱弄丢了,他还能做什么?宛如废物,有什么脸留下来。 唐三胖留不住宋金,追到门口了宋金也没停步。见他还要跟,拍拍他的肩膀说:“三胖,别再寻死了,好好跟着何大进,他不会让你饿死的。” “别走了金哥,你说的,没银行卡没身份证没户口本,能去哪?” 宋金摇摇头,还是走入雨中,离开了这间灰瓦土屋。 唐三胖瞧了许久,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伙伴。他回到屋里,何大进还在削竹子,见他一个人进来,哼唧说:“走了更好,你伤心什么?” 唐三胖坐回小矮凳上,好一会才说:“金哥心眼不坏。” “我晓得,但嘴贱,还怕吃苦。”何大进“嘶啦”地削下一片竹子,往屋外头看,大雨磅礴,雨雾绵绵,这都快天黑了,雨也不见停。 他时而瞧看,雨不停,还是不停。 宋金还是没回来。 该不会真是被他骂走了吧。 可是他能去哪? 何大进边削边想,锋利的柴刀又一次“嘶啦”往下划。突然手指吃痛,低头一看,食指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往外涌,瞬间染红了整个手掌。 正扒拉着竹篾的唐三胖抬头看去,差点跳了起来。 “大进哥!” 唐三胖只想吃饱,这是他一辈子的追求。何大进对原本生活的依恋和宋金的宏图霸业都不是他想的,只要能吃饱,不干坏事的前提下,什么都尝试尝试,都是可以的。 晚饭是鱼汤,唐三胖拿了一百去跟村民换了米油盐。鱼下锅前用盐腌制了半个小时,然后下锅煎,煎到两面金黄,立刻放入泉水,汤水立刻变色。炖煮二十分钟揭盖,满屋飘香。 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味扑鼻,令人心情愉悦。 宋金拿着刚用竹子削好的勺子舀了一勺,尝了一口说:“真鲜。” “野生的鱼加山泉水,当然鲜。”唐三胖把竹碗竹筷子分给他们,舀了饭就开始吃晚饭了。 何大进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当做一顿普通的饭默默吃了起来。他吃饭速度很快,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略有点狼吞虎咽。他没有怎么吃肉,吃了两条鱼尾巴,其余的就留给他们吃了。 吃完后他说:“宋金,跟你商量个事,剩下的钱归我管吧。” 宋金自知上回的事让何大进对自己掌管钱财的能力失去了信任,一时也不好拒绝,就把钱给了他。 何大进仔细收好钱,说:“我先去睡,等到了凌晨我去看看有没有鱼,多的话我就喊你们一块运鱼去集市卖,换了钱就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宋金说:“一定要买牙刷。” 这两天他用砸烂的柳条枝刷牙都快刷出血来了,再刷牙都要没了。 等吃完鱼,宋金和唐三胖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去睡了。 今晚的床依旧硬邦邦,宋金还是睡不习惯,又是半夜才入睡。 等到凌晨,他依稀听见旁人起床,估摸是去看鱼的。他想起来跟何大进一块去,但实在太困,想着眯一会眼,结果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何大进就快步跑了进来晃他们两个,说:“有鱼!有七八条,快起床,我们进城去。” 唐三胖勉强睁开眼,问:“要这么早吗?” “这里离市场有四五十里地,我们没车,得走出去,远着呢。趁着鱼还没清醒,赶紧进城,否则太阳一出来,容易死。” 唐三胖缓缓坐起身,准备去洗脸了。何大进见宋金还没醒,探头附耳说:“宋金,有鱼了,可以换很多钱。” 沉睡的宋金猛地睁开眼——醒了。 …… 凌晨的月亮还没有完全沉落,斜斜挂在天边,像一盏泛着微弱火光的油灯,为三人照亮着路。 88.第 88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十五章 有了可以直接食用的井水,做什么都方便了些。洗干净水井后, 宋金就提了水进去洗澡。 井水清冽, 洗完后宋金神清气爽,换上下午就晾干了的新衣服, 更是清爽。他在这土屋附近巡视了一遍,把地形摸清楚, 脑子里已经构建了个蓝图。 首先还是得把前院收拾一下,杂草长得都能吃人了。然后逐步把后院、左右两翼清理规划,种上菜。如果种上花肯定很有情调, 但宋金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先有温饱才能讲究情调。 “金哥——吃晚饭了。” 晚饭有肉, 但依旧是鱼肉, 不过唐三胖买了铁锅,终于不是单纯的熬鱼汤。鱼肉被唐三胖片了出来,骨肉分离,骨头先拿去熬汤。肉被切成片再切成细条,下锅爆炒,只是加上简单的葱姜蒜,就满屋飘香。等肉条炒熟, 唐三胖立刻把骨头熬的汤汁倒进里头, 再勾芡点淀粉。 鱼肉嫩滑, 汤汁浓稠, 单单是闻着, 就觉清甜。就连吃惯了大酒店菜肴的宋金都称赞说:“三胖你手艺不赖啊, 你应该去做个厨子。” 唐三胖说:“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去做厨子,但后来听说做了厨子的人会对美食失去兴趣,我就放弃了。” 何大进说:“你要真做了厨子,厨房还不得给你吃空了。” 宋金了然点头,说:“也对,还好你没做厨子。” 唐三胖笑笑,夹了那根没有切断的鱼脊骨。宋金以为他要扔,没想到唐三胖夹到碗里,张嘴就咬,将骨头咬出两节,随后吸了吸,似在吸骨头里的骨髓。一会他将鱼骨拽出,这才放桌上。 宋金讶然:“鱼刺不扎嘴吗?” 唐三胖说:“扎不了。” 宋金诚心感慨说:“厉害。” 唐三胖笑了笑,继续咬断鱼脊骨,吸骨髓,长有小半臂的鱼骨很快就被他吃完了。 宋金和何大进都对已经熬过一遍汤汁的鱼骨没兴趣,专心吃炒鱼肉。唐三胖对鱼骨髓情有独钟,这一盘鱼尾鱼头和骨头都被他吃了个一干二净,足足吃了三大碗饭。 如果不是何大进又拦着他,他还能再吃两碗。 吃过晚饭后,生物钟一直是早睡早起的何大进就准备去洗澡睡觉了。宋金和唐三胖准备去抓金蝉,抓得多可以去卖钱,抓得少可以做菜,总之是不会亏本的买卖。 唐三胖提木桶,宋金拿手电筒在前面走。 要找金蝉不难,盛夏时节,只要是棵半米高的灌木或者树,都能找到从土里钻出来的蝉。 对宋金来说,蝉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化成幼虫的蝉会钻进土壤里,以吸食植物根部汁液为生,在土里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再钻出地面,褪去蝉壳,化成夏天吱吱叫的蝉。 虽然它是害虫,但宋金喜欢它隐忍的生长周期。不过再隐忍的生物,只要能吃,在美食大国都不会太好过。 蝉蜕可入药,蝉身可做菜,还被叫做“唐僧肉”,这可就难逃中国人的餐桌了。 但凡被冠上能强身健体的东西,都会成为美味佳肴。 两人走的是后山的路,那里特别多树。正是蝉出土的时候,他们很快就看见蝉了。 有正往上爬的,也有在树上正蜕壳的。 唐三胖说:“把蝉衣也拿了,能卖药钱,一斤估摸能卖一百来块。” 宋金掂量了下手上一个不足三克的蝉衣,这得好几百个才有一斤吧。不过他做事踏实,一步一个脚印,积少成多,捡一个夏天,他就不信没有一斤。 只要是能赚钱的法子,他都不会放过。 刚出土的蝉爬得很慢,比蜗牛还慢。等爬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它们就开始褪去蝉衣,动作更加缓慢。宋金无暇观看,倒是唐三胖看了老半天。 “金哥,这蝉埋在地下好几年,刚出来就被人吃了,有点可怜啊。” 话落,唐三胖就见宋金伸来他的大白手,转眼就把趴树上的蝉给“摘”了,顺便抛下一句嘲讽:“你什么时候也成吃牛肉的小姑娘了,你要是可怜它们,等会别吃。” ——看着牛犊被宰说可怜,转眼吃得贼香。 唐三胖说:“感慨归感慨,吃还是要吃的。” 在可怜金蝉还是可怜胃的问题上,唐三胖坚定选择了后者。 后山树木繁多,虽然蝉爬得慢,但两人从头到尾搜刮一遍,刮到尾巴时,脑袋那的树已经有蝉爬了上去,等他们回来,手就够不着了。宋金想爬树,奈何人生根本没有点亮这个技能。换做唐三胖就更不可能了,只能看着金蝉化翼,扑哧扑哧飞走。 在宋金眼里,那就好像钱长了翅膀飞了。 在唐三胖眼里,就是一只只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管怎么样,都看着肉疼。 到了下半夜,唐三胖困得撑不住了,拉着宋金回家。 奋战六个小时,收获了满满一大桶的蝉,少说也有十五六斤。 唐三胖瞧了一眼,伸手扒拉了下,说:“明天早饭就做炸金蝉吧。” 宋金把他的手掸开,说:“吃什么,拿去卖钱。” “……多少留一点吧?” “不行,要卖钱。” “哦……”唐三胖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它们几眼,说,“那明天继续吃鱼了。” 宋金的胃不由地抽了抽,但还是坚持说:“好,吃鱼,金蝉要拿去卖钱。” 唐三胖叹气,跟着商人在一起,一点肉汤都喝不到。他还是喜欢纯粹的吃吃喝喝,不想赚那么多钱。何大进说了,明天就去果园摘桃子卖,那就说明有正式的收入了,何必还要在乎几个金蝉的钱,满足下自己的胃口多好。 然而在宋金心里,一块钱加一块钱可以凑成一百,所以一块钱都不能少。白手起家,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他们三点回到家,发现何大进不在床上。原本在大堂里放着的竹筐也不见了,两人相视一眼,明白了——何大进怕是去果园摘桃子了。 半夜摘,能在凌晨赶到市场卖。 两人已经困了,直接倒下就睡。没睡三个小时,就被归来的何大进叫醒了。 宋金和唐三胖困得要死,但还是起床刷牙洗脸,到了路上一瞧,何大进摘了六框桃子,整整齐齐摆在小三轮的车箱上,车轮都快被压扁了。 宋金立刻精神了,说:“何大进你真牛气,这么多桃子你怎么扛下山的?” 给竹筐系着草藤的何大进哼笑一声说:“多吗?平时更多。” ——这话是假的,年过70的何大进根本没这个力气。今天上山摘了一筐桃子,下山的时候竟然健步如飞。年轻的他力气很大,底盘稳健,以前背着竹筐走一步歇一步,现在连气都不带喘的。 一个得意,就摘了六筐,要不是看见轮子快要被压爆,他还会继续摘。 总而言之一句话,年轻真好! 他瞧见唐三胖颠着浑身肥肉抱着个篮子过来拿桃,问:“三胖你干嘛呢?” 唐三胖乐呵说:“留一篮子桃子吃啊。” “去去去,你懂不懂规矩。”何大进说,“卖水果的人怎么会有新鲜果子吃?放心,桃子卖不完的,总会有剩下,我们吃剩下的,足够了。” 唐三胖再一次深深叹气,一点都不快乐。他失落完,又换了个想法。没事,等东西都卖了钱,就能去吃其他好吃的了,比如烧鸡烧鸭烧鹅,焖鸡焖鸭焖鹅,烤……炖……蒸……煎……炸…… 啊,好饿。 宋金和何大进知道唐三胖来回走路辛苦,商量了下就让唐三胖在家里收拾,割门前的草,再整理出个房间来。他和何大进推着桃子和带着一桶金蝉进城去了,开启捞金模式。 但这车还没从前头的屋子过去,就被正在门口刷牙的苗大翠高声拦住了。 苗大翠的牙还没刷干净就放下牙刷随便漱了下口,进屋拿了把秤米粮的大秤百米冲刺地跑了过来,说:“想偷偷去卖桃子?让我秤秤桃子有多重。” 何大进顿时生气,说:“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这桃子有多重,卖了多少钱,我不会骗你。” 苗大翠轻笑一声:“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何大进大声问:“找你爸就没见你这么积极!!” 苗大翠瞪眼:“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扯我爸的事,他是你亲爹啊?”她说完忽然心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讶异看着他,还真从他脸上看出三分她公公的模样来,吓得秤差点从手里掉了,“你该不会真是我爸的私生子吧?我爸这么风流?我可跟你说好了,就算你是他的亲儿子,也没有资格分我们大房的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是你……” 宋金抓了个桃子就塞进何大进的嘴里,救场说:“他又发疯了。” 苗大翠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每次谈生意谈价码的时候他就发疯?我算是看透你们两个小伙子了,想吓走我,不让秤秤桃子有多少斤是不是?呵,这回可吓不走我。快点,把桃子搬上来,上秤,一斤都别想漏!” 宋金松了一口气,好在苗大翠钻钱眼里了,否则何大进就闯大祸了,这个人做事怎么就这么冲动,跟头蛮牛似的。 何大进不想理这事了,等苗大翠秤完,他就嚷道:“好了没?快滚。” 苗大翠没好气说:“你这人脾气真坏,我看啊,十里八方都不会有姑娘嫁你,做一辈子的单身汉吧!” 她说着也怕被他揍,边说边撤退,进屋前还不忘高声提醒:“我知道斤两也知道价格的,别想蒙我。” 宋金摇头说:“你这儿媳妇,真是个人才啊。” 何大进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冷笑,最后呸了满嘴的桃毛,说:“走。” 他重新坐上车,刚踩两脚,就看见有辆车朝这边开来,还是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他的腰立刻佝偻,心虚得发慌。 在背后推车的宋金一瞧,沉声:“不要弯腰,不要像个贼。” 何大进急忙把腰背挺直,随后就看见警车上下来一个警察。 侯小左看见他们两个,没有太在意,还在他们路过身边时打了声招呼,笑问:“老乡,出去啊?” 何大进开口要答,嗓子竟然哑了。宋金在后头笑着接话,说:“是啊,警官这么早啊。” “是啊。”侯小左看看他们出来的位置,后头也就这一间屋子了,刚好跟何大进的房子相邻,问,“你们就住这后头?那一定认识何大进吧。” 宋金说:“不认识,我们才刚来两天,这房子是我们租的。” 侯小左略有些意外,一会又明白了,上回他来调查就听说这村子有几个城里来的人,在这修仙。 他顺口想问他们名字,苗大翠刚好开门,见了他就直招呼:“侯警官您来啦,快进来喝茶。” 侯小左跟她客套了下,再回头,已经不见那两个人了。他略一顿,耳边又传来苗大翠能刺破耳膜的声音,迫使他放弃了对那两个人的好奇心。 他满足了。 宋金想要的远比他要的更多,他甚至有雄心壮志,将自己的生意帝国做得比以前更大,已经有了七十年经验的他却不能超越过往的自己,那有什么意思。 唐三胖只想吃饱,这是他一辈子的追求。何大进对原本生活的依恋和宋金的宏图霸业都不是他想的,只要能吃饱,不干坏事的前提下,什么都尝试尝试,都是可以的。 晚饭是鱼汤,唐三胖拿了一百去跟村民换了米油盐。鱼下锅前用盐腌制了半个小时,然后下锅煎,煎到两面金黄,立刻放入泉水,汤水立刻变色。炖煮二十分钟揭盖,满屋飘香。 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味扑鼻,令人心情愉悦。 宋金拿着刚用竹子削好的勺子舀了一勺,尝了一口说:“真鲜。” “野生的鱼加山泉水,当然鲜。”唐三胖把竹碗竹筷子分给他们,舀了饭就开始吃晚饭了。 何大进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当做一顿普通的饭默默吃了起来。他吃饭速度很快,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略有点狼吞虎咽。他没有怎么吃肉,吃了两条鱼尾巴,其余的就留给他们吃了。 吃完后他说:“宋金,跟你商量个事,剩下的钱归我管吧。” 宋金自知上回的事让何大进对自己掌管钱财的能力失去了信任,一时也不好拒绝,就把钱给了他。 何大进仔细收好钱,说:“我先去睡,等到了凌晨我去看看有没有鱼,多的话我就喊你们一块运鱼去集市卖,换了钱就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宋金说:“一定要买牙刷。” 这两天他用砸烂的柳条枝刷牙都快刷出血来了,再刷牙都要没了。 等吃完鱼,宋金和唐三胖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去睡了。 今晚的床依旧硬邦邦,宋金还是睡不习惯,又是半夜才入睡。 等到凌晨,他依稀听见旁人起床,估摸是去看鱼的。他想起来跟何大进一块去,但实在太困,想着眯一会眼,结果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何大进就快步跑了进来晃他们两个,说:“有鱼!有七八条,快起床,我们进城去。” 唐三胖勉强睁开眼,问:“要这么早吗?” “这里离市场有四五十里地,我们没车,得走出去,远着呢。趁着鱼还没清醒,赶紧进城,否则太阳一出来,容易死。” 唐三胖缓缓坐起身,准备去洗脸了。何大进见宋金还没醒,探头附耳说:“宋金,有鱼了,可以换很多钱。” 沉睡的宋金猛地睁开眼——醒了。 …… 凌晨的月亮还没有完全沉落,斜斜挂在天边,像一盏泛着微弱火光的油灯,为三人照亮着路。 何大进把自己的小三轮骑来了,在小小的车箱上放了一堆的香蕉叶子,盛了一半水,暂时做成了小鱼池,八条鱼在里头没怎么游动,晚上的鱼估计也跟唐三胖一样,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的。 宋金看着这些鱼,仿佛看见了钱,他问:“这鱼能卖多少钱?” 唐三胖说:“不同的鱼价钱不同,不过也差不了几块钱,这草鱼也太小了,不值钱。要是大点,一条十几二十斤的话,年底的时候最好卖。” 何大进说:“三胖真懂。” “毕竟要自己买菜做饭嘛。”唐三胖说,“不过我没有买过十几斤的鱼,都是看别人买。” 过年买大鱼,都是一家团聚时吃的。唐三胖自从陆续送走双亲后,就再也没有买过那么大的鱼。 买了,一个人吃不完。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他说:“金哥,大进哥,要是下回捞了十几斤的草鱼,我们留着吃吧。” 宋金说:“留个屁,赶紧卖了才对。” 何大进也点头说:“三个人吃十几斤的鱼,也太浪费了,卖钱吧。” 唐三胖心里一阵失落,但没有说明原因,哪怕他知道如果他说了,他们会一口答应。他应声说:“嗯。” 凭脚力进城,还运着东西,宋金只在电视里看过。何大进知道他是个“地主”大老爷,把车给他骑,总比走路好。谁想宋金距离上一次骑自行车,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根本不会骑,连方向都打不好,差点晃进沟里去,被何大进好一顿嫌弃。 唐三胖跃跃欲试,被何大进拦住了,说:“三胖,我的小三轮承受不起你的重量,买的时候就说了,承重三百斤,你几斤?” “三百二十一。” “……三胖你真该减肥了,这么胖容易得病。” “减不下来。”唐三胖说,“高血压高血脂高蛋白,脂肪肝……胖子容易得的病我基本都得过,但就是管不住嘴。” 何大进说:“管不住嘴是因为对自己的命看得不够重。” 宋金说:“行啊何大进,这话说得有水准。” 唐三胖知道自己的不足,但如果那么容易改的话,他早就成高富帅了,哦不,“富”字去掉,“高”好像也要去掉…… 离开小村庄,又走了很远一段路,天才渐渐泛了白。远处白光从山峦这边抹到那边,衔接着山顶与天边。 黎明之下,三个青年走成一个“品”字,正往城里走去。 日光渐出,虫鸣声也开始消失了。清晨甘露混了青草的气味,混杂出泥土的清新气息。 三人路过长生河时,不由都往那看。 不知道那是他们的起点,还是终点。 三人没有多看,眼下解决民生大计要紧,没那个闲工夫去管之前的事了。 推车走到农贸市场,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正好是市场最热闹的时间段。 宋金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一路走过来,觉得什么都新奇。进去的门口两旁一排都是卖青菜的,往里头走,也是满框满框的新鲜蔬菜,再往里面走,就开始有干货了。菜干、鸡蛋、干果,核桃瓜子,猪肉牛肉,鸡鸭鹅,摆满两道。 89.第 89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侯小左说:“不是怀疑,只是惯例问问。” 苗大翠生怕他怀疑自己, 急忙举例自己平时对他有多好, 瞎编了一堆,奈何演技有限,听得侯小左都尴尬了起来。 开了闸的河就难关起来了, 侯小左耐心听了很久, 实在听不下去, 就说:“你家后头的房子租给别人了?” 苗大翠打住辩解的话, 说:“租给三个闲着没事干的年轻人了。” 侯小左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苗大翠想了想, 说:“我爸失踪的第二天, 几号来着……” “8号。” “警官您记性真好。” 侯小左想说是她太不用心记了,但忍着没说。他见苗大翠又要开闸, 立刻起身说:“我去后头看看。” 三层高的水泥房子后面,是一间大土屋。土屋前面的院子全都是草,不知是有人还是有野鸡,有一处草丛动得特别厉害。 职业习惯让他放慢脚步, 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等走过一片草丛,就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地上,费力地割着草。 这人身体十分庞大, 目测有三百斤,蹲在地上的他仿佛一张摊开的饼, 青青绿草就是一把青葱。 “你好。” 正努力割草的唐三胖偏头往那边看, 入眼就是一身警服。心虚无比的他下意识吓得跌在地上, 震得一身肥肉涌动。 侯小左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笑笑说:“我叫侯小左,是调查何大进案子的警官。何大进你应该认识,就是你房东的父亲。” 唐三胖本来还挺害怕,可一想他要是继续害怕那肯定要被警察怀疑,万一查他的身份证,就完蛋了,等宋金他们回来,可是要被一锅端的。他迅速压下心头不安,说:“不认识,但听过,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 侯小左点点头,环视一圈附近,就像是片荒野,他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好,要是有消息保准第一个告诉您。” 侯小左说:“那我留个电话给你。” “好的。” 侯小左报了号码,却没见他拿手机来记。唐三胖反应过来,镇定说:“手机落屋里了,您再报一遍,我记着呢。” “我写给你吧。”侯小左拿出便签本和笔,写了个号码给他,边收笔边说,“谢谢你的配合,那我先走了。” “警官您慢走。”唐三胖目送走侯小左,直到看着他的车离开村子,才一屁股坐回地上,有惊无险,还有—— 演戏真累! &&&&& 侯小左回到警局,发现警局有些热闹。他抓了个同事问:“我出门的时候有案子?” 同事无奈说:“又是失踪案,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家。你说他们做儿子的离不离谱,7号失踪的,到现在才来报案,什么人呐,这不是增加我们找人的难度吗?” 侯小左拍拍他的肩,说:“快去找吧,别抱怨。” “都找了两个小时了,监控也看了,看得我眼疼。”同事继续说,“对了,失踪的那个人是个大老板,叫宋金,大宋集团的董事长。” 侯小左奇怪问:“既然是董事长,怎么失踪了公司不知道?” “大宋集团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宋金也在半隐退状态,公司的事自有各个总经理去办,一般的事不会去惊动董事的,而且宋金刚把公司交给他的儿子,万事都由他们打理。” “那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因为宋金有很多处房产,也喜欢住酒店,偶尔会到处去住住。而且他跟家人的关系并不太好,从不会跟他们说自己的行踪。这次也是因为宋金的司机觉得不对劲,提醒了宋金的长子,他们这才过来报案。” 侯小左听后默了默,说:“虽然平时关系不融洽,但宋金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做儿女的心也未免太大。”他隐约想起何大进的情况,似乎跟宋金的情况一样。 如果不是儿女那么晚报案,或许他们不会失踪。 侯小左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说,宋金是7号晚上失踪的?” “对。” 侯小左急忙去翻何大进的报告,也是7号晚上失踪。他立刻问:“那晚在长生河河边拖走的黑色轿车是宋金的对吧?” 同事看了看报告资料,说:“查过车牌号,是宋金的。”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何大进的小三轮也是在长生河附近,跟宋金的小车挨着边。” 侯小左又说:“而且当时还有一辆电动车,那车是谁的?” 同事摇摇头:“我们市还没对电瓶车进行管制呢,这电瓶车没有车牌号。不过我查过市区的监控录像了,也是一个老头的,那个老头特别胖,胖得很有特点。但我去问过路上的人,没有认识这老头的,目前也没有人来为这老头报案,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侯小左眉头紧拧,要是长生河那边有监控,那就能知道宋金和何大进的去向了,可惜没有。他对电瓶车的主人也很在意,胖老头跟他们的失踪有没有联系?他家住哪里? 长生河失踪案谜题太多,侯小左连早餐都没吃,整合了下资料,又前往长生河,想找到蛛丝马迹。 &&&&& 宋金和唐三胖第一次抓金蝉,没有存放的经验,导致挤在桶里的金蝉死伤大半。 就算是“唐僧肉”,死了也不新鲜了。宋金想贱卖都没人买,只好把活着的赶紧抛售,一共到手四十一块钱。 他照了照水坑,看见自己的大黑眼圈,叹气说:“得不偿失,亏大了。” 何大进说:“早知道你给三胖吃还划算。” 宋金问:“死的能不能吃?这可是我和三胖的劳动成果。” 何大进不知道,但这玩意死了还是别吃了,吃出毛病来坏事。他没答,提了装了死金蝉的桶就走到垃圾车那,把宋金的劳动成果全倒了,给了他无声的回答。 宋金继续摇头,肉痛啊。 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来农贸市场的人少,坐了三个小时,桃子也没卖几斤。 一会城管晃了过去,指挥着市场的秩序。宋金看见他们身穿的制服,脑子里闪过早上那个警察。他略一想,说:“何大进,跟你说个事。” “说。” “你去打听下这附近哪里有卖假丨身份证的,我们得赶紧给自己弄个身份。”宋金猎豹般的直觉在告诉他,如果不弄个身份,迟早会出事,哪怕躲在穷乡僻壤都没用。 而且就算是以后做生意,也是用得上的。 何大进说:“我听说那东西可贵了,我们在村里不需要那东西,还不如把钱攒着。” 宋金嘲讽说:“你懂不懂什么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目光放长远点,这是保命的事,你真想被当做间谍抓起来啊。” “间谍不至于吧,你见过说了一口流利中国话的间谍吗?” “没见过,但耳闻过。”宋金说,“听说有些外国间谍说的中国话都能过一级甲等了,尤其是小日本和棒子,跟中国人长得又像,真假难辨。” 何大进一想,说:“那更不能办了。人家间谍的假丨身份证是他们国家级别的人弄的,这都被人识破了。那我们在地摊找人做的,还不得被人一眼看穿。” 这个逻辑简直让宋金无可反驳,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何大进是个诡辩型人才呢? 何大进瞧着他面前空荡荡的桶,说:“你和三胖昨晚抓了六个小时的蝉,就只有这么点?” 宋金说:“那蝉爬得快,转眼就上树了,我不会爬树,抓不着。” “三胖也不会?” “嘁,你让他撞树还差不多。” 何大进想了想说:“等今晚回去,我去给你们做个工具,爬再高的蝉都抓得住。” 宋金拍他肩头:“我就知道老哥你法子多。” 两人难得不吵了,但生意实在不好,到了中午桃子也没卖出两筐。何大进眼见桃子越来越蔫,等到了傍晚这桃子就废了,于是又挂了牌子,以低价销售。 在市场上,只要是价格低廉品相又还行的东西,很快就会被各路家庭主妇嗅到气味,然后迅速被搜刮一空。 大半天下来,六筐两百多斤的桃子只卖了六百多块钱,足足比正常的市场价少了一半。 两人把钱整合了下,今天收入六百六十一块钱,剩余七八个又丑又干的桃子。 走回何家村,已经快下午五点了。他们人还没到家门口,就见唐三胖小心探头,见了他们两个立刻说:“金哥,大进哥,你们早上出门碰见那个叫侯小左的警察了吗?他来了我们这,问了我大进哥的情况,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把号码留给我,让我有情况就给他打电话。” 何大进急忙问:“他问你身份证没?” “没有。” 宋金说:“哟,现在知道怕了?中午谁在那说不急不急的?” 何大进说:“这不是没问。” “等问了就迟了。” 何大进还是舍不得把钱拿去买假丨证,钱来之不易,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那警察总不能天天来,他来的时候他们努力躲着不就好了。他说:“反正现在情况还好,以后再说吧。” 宋金悠悠感慨说:“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呀。” 何大进认真想了想,说:“听不懂。” 宋金:“……”对牛弹琴,想有文化地嘲讽他一下都不行。 可恶啊! 宋金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说:“三胖,你这么看,你能把它瞅死啊。” “我倒真希望能瞅死它们。”唐三胖长叹,“金哥,我是真下不去手,我害怕这种滑不溜丢的东西。” 宋金倒不怕,就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恶心这种感觉,忍忍就过去了。他捋起袖子,问:“怎么杀?我来。” 唐三胖急忙让出“主厨”位置,说:“杀鱼很简单的,抓住鱼,开肚,把内脏和鱼鳃拔干净就行了。我去买菜,鱼行老板都是这么干的。” “行。”宋金接过刀,朝桶里看了一眼,尾巴摆得真精神。他伸手抓住那条稍微小点的,刚抓住,忽然桶里有什么黏黏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滑过,他吓得蹦了起来,嘶声,“桶里有蛇!!!” 唐三胖差点没被他吓死,回过神来说:“是泥鳅,泥鳅,大进哥说了里头有条泥鳅。” “他妈的何大进,不早说。” “大进哥一早就说了。”唐三胖看着被吓蠢三秒的宋金,于心不忍,说,“要不花点钱找村民帮我们杀鱼吧,估计五块钱就够了。” “滚蛋,五块钱也是钱。”深知第一桶金来之不易的宋金又一次探手,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鱼,迅速捞出往地上甩。 鱼被重摔,有点晕,蹦跶得也没那么厉害了。宋金抓住鱼头,比划了一下,说:“要不先一刀把头砍下来?” “……金哥你下得去手就下吧。” 宋金又拿刀比划了半天,鱼眼还瞪着,鱼嘴巴还在呼吸,不行,他没办法对一条鲜活的生命下手。 唐三胖在旁边怂恿说:“金哥你加油啊,一刀,就一刀。” 宋金盯着这鱼,狠下心来,手起刀落。谁想刀钝,位置也歪了,一刀下去鱼头没断,只劈了三分之一。鱼眼瞪得更大,鱼嘴巴也张得更大,这是来自地狱的死亡直视。 90.第 90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 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 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 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 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 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 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 虫鸣激烈, 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但太假了, 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 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 连日来又下雨,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 脸上、胳膊,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 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 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 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唐三胖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说:“真贱。” ——人呐,就是这么贱贱地活下去的。 “对了。”何大进中止了这个话题,说,“你们去打劫的时候,我收了鱼篓,有两条鱼一条泥鳅。” 宋金和唐三胖立刻来了精神,“呼”地站起来,说:“今晚喝鱼汤!” “那你俩去杀鱼吧,我手还伤着,不能沾鱼腥。” 宋金当即推了唐三胖一把,说:“去吧。” “……我不会杀鱼,我连鸡都不会杀。” “我也不会,我像是那种要自己杀鸡杀鱼的人吗?” 何大进瞧着他们两个,懒得管了,他还想早点养好手去偷偷料理他的果园,不乐意为了一顿鱼汤废了手。他悠悠说:“再不去鱼就要翻肚子了,鱼一死,汤就不鲜了。” 91.第 91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第十六章 侯小左是来办案的, 何大进失踪的案子。他想问清楚何大进的情况,再加以判断他是真的失踪了, 还是藏起来了,因为他听村民说了, 何大进跟他大儿媳的关系很不好,常听他们吵架。 他也办过老人家因为对家人不满然后离家出走的案子,因此不排除何大进是自己躲起来了。 但何五流去工地做短工去了, 不在家,只有苗大翠在。苗大翠一听他问何大进跟自己争吵的事,就说:“我对他可是很孝顺的, 警官您别怀疑我啊。” 侯小左说:“不是怀疑,只是惯例问问。” 苗大翠生怕他怀疑自己,急忙举例自己平时对他有多好, 瞎编了一堆,奈何演技有限,听得侯小左都尴尬了起来。 开了闸的河就难关起来了, 侯小左耐心听了很久,实在听不下去,就说:“你家后头的房子租给别人了?” 苗大翠打住辩解的话, 说:“租给三个闲着没事干的年轻人了。” 侯小左说:“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苗大翠想了想,说:“我爸失踪的第二天, 几号来着……” “8号。” “警官您记性真好。” 侯小左想说是她太不用心记了, 但忍着没说。他见苗大翠又要开闸, 立刻起身说:“我去后头看看。” 三层高的水泥房子后面,是一间大土屋。土屋前面的院子全都是草,不知是有人还是有野鸡,有一处草丛动得特别厉害。 职业习惯让他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等走过一片草丛,就看见一个人正蹲在地上,费力地割着草。 这人身体十分庞大,目测有三百斤,蹲在地上的他仿佛一张摊开的饼,青青绿草就是一把青葱。 “你好。” 正努力割草的唐三胖偏头往那边看,入眼就是一身警服。心虚无比的他下意识吓得跌在地上,震得一身肥肉涌动。 侯小左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笑笑说:“我叫侯小左,是调查何大进案子的警官。何大进你应该认识,就是你房东的父亲。” 唐三胖本来还挺害怕,可一想他要是继续害怕那肯定要被警察怀疑,万一查他的身份证,就完蛋了,等宋金他们回来,可是要被一锅端的。他迅速压下心头不安,说:“不认识,但听过,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失踪了。” 侯小左点点头,环视一圈附近,就像是片荒野,他说:“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可以来找我。” “好,要是有消息保准第一个告诉您。” 侯小左说:“那我留个电话给你。” “好的。” 侯小左报了号码,却没见他拿手机来记。唐三胖反应过来,镇定说:“手机落屋里了,您再报一遍,我记着呢。” “我写给你吧。”侯小左拿出便签本和笔,写了个号码给他,边收笔边说,“谢谢你的配合,那我先走了。” “警官您慢走。”唐三胖目送走侯小左,直到看着他的车离开村子,才一屁股坐回地上,有惊无险,还有—— 演戏真累! &&&&& 侯小左回到警局,发现警局有些热闹。他抓了个同事问:“我出门的时候有案子?” 同事无奈说:“又是失踪案,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家。你说他们做儿子的离不离谱,7号失踪的,到现在才来报案,什么人呐,这不是增加我们找人的难度吗?” 侯小左拍拍他的肩,说:“快去找吧,别抱怨。” “都找了两个小时了,监控也看了,看得我眼疼。”同事继续说,“对了,失踪的那个人是个大老板,叫宋金,大宋集团的董事长。” 侯小左奇怪问:“既然是董事长,怎么失踪了公司不知道?” “大宋集团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宋金也在半隐退状态,公司的事自有各个总经理去办,一般的事不会去惊动董事的,而且宋金刚把公司交给他的儿子,万事都由他们打理。” “那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因为宋金有很多处房产,也喜欢住酒店,偶尔会到处去住住。而且他跟家人的关系并不太好,从不会跟他们说自己的行踪。这次也是因为宋金的司机觉得不对劲,提醒了宋金的长子,他们这才过来报案。” 侯小左听后默了默,说:“虽然平时关系不融洽,但宋金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做儿女的心也未免太大。”他隐约想起何大进的情况,似乎跟宋金的情况一样。 如果不是儿女那么晚报案,或许他们不会失踪。 侯小左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说,宋金是7号晚上失踪的?” “对。” 侯小左急忙去翻何大进的报告,也是7号晚上失踪。他立刻问:“那晚在长生河河边拖走的黑色轿车是宋金的对吧?” 同事看了看报告资料,说:“查过车牌号,是宋金的。”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何大进的小三轮也是在长生河附近,跟宋金的小车挨着边。” 侯小左又说:“而且当时还有一辆电动车,那车是谁的?” 同事摇摇头:“我们市还没对电瓶车进行管制呢,这电瓶车没有车牌号。不过我查过市区的监控录像了,也是一个老头的,那个老头特别胖,胖得很有特点。但我去问过路上的人,没有认识这老头的,目前也没有人来为这老头报案,应该是回家去了吧。” 侯小左眉头紧拧,要是长生河那边有监控,那就能知道宋金和何大进的去向了,可惜没有。他对电瓶车的主人也很在意,胖老头跟他们的失踪有没有联系?他家住哪里? 长生河失踪案谜题太多,侯小左连早餐都没吃,整合了下资料,又前往长生河,想找到蛛丝马迹。 &&&&& 宋金和唐三胖第一次抓金蝉,没有存放的经验,导致挤在桶里的金蝉死伤大半。 就算是“唐僧肉”,死了也不新鲜了。宋金想贱卖都没人买,只好把活着的赶紧抛售,一共到手四十一块钱。 他照了照水坑,看见自己的大黑眼圈,叹气说:“得不偿失,亏大了。” 何大进说:“早知道你给三胖吃还划算。” 92.第 92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所以他还比不上一堆桃子重要。 何大进的心很凉。 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自己早年拼命赚钱,一毛钱都舍不得多花, 全用在孩子身上。大儿子结婚、生娃,都是他拿的钱,平时家里的花销也都是他拿钱,地里的农活他都抢着做,生怕他们过得累。 他以为自己是个慈父, 家人都敬着自己。 没想到他失踪了这么久,大儿子一点都不紧张。 何大进的心里很气,也很凉, 不知道自己身为父亲有哪里做得不对。 之所以苗大翠会过来是因为刚回去碰见邻居, 就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邻居就说:“大翠你就算大方,也得盯着你家新来的那三个年轻人,不能让他们胡来的。一大早在你家果园里摘了一大筐的桃子走,这吃不完吧, 给你浪费完了。” 苗大翠吃了一惊,说:“我可没让他们去我家果园。” 邻居诧异:“不会吧, 我去地里干活,亲眼看见其中一个年轻人进了你家果园, 背了一筐的桃子出来。” “我家看果园的狗就没叫?” “没啊, 还一直跟在他身边。” 苗大翠怒了:“吃里扒外的阿财!” 然后她把这事告诉她男人, 何五流一听, 就带着铁耙过来追桃子了。 苗大翠一手叉腰一手拄锄头,骂道:“我租给你们房子,你们却摸到我的园里偷桃子,长得人模狗样的,要脸吗?” 宋金客客气气说:“大姐,这不是偷,是捡,不信你看看我们摘的桃子,全是裂了缝的。我们也是看掉在地上可惜,就捡了,可不知道这就是你们家的。” 唐三胖忙跑进去把筐搬了出来,苗大翠抬眼一瞧,里头的桃子果然都是烂的,没一个好桃。她挑眉说:“不问过主人,这也是偷。” “这确实是。”宋金点头说,“但我们也没有钱还。” 苗大翠瞪眼,就算这人长得再好看但没钱也是万万不能的,好看有个屁用,看久了也要吐的,钱才是百看不厌的好东西。她说:“那你们是想做土匪了?” 宋金说:“当然不是,我们是斯文人。大哥大姐,不如这样,反正你们果园也没人打理,不如交给我们吧,也就是俗称的外包。你们把果园交给我们了,无论收入怎么样,都是二八分,怎么样?” 苗大翠问:“我们八?” 宋金的嘴角微僵,说:“我们八。” 苗大翠又瞪圆了眼,说:“抢劫啊你们!我们辛辛苦苦种了好几年的果园,你们开口就要走八成的钱,我还没计较你们偷果子,你们还……” 她话没说完,终于忍不住的何大进破口大骂:“你们的园子?你们的园子?树苗是你们种的?浇过水吗?松过土吗?修过枝吗?王八羔子!你爹死哪去了你不问,桃子不见了立马上门谈生意,你们这两个……” 宋金一把捂住他的嘴,就连平时反应慢半拍的唐三胖也赶紧捂住他的嘴。 再说就要出大事了! 苗大翠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没回神。何五流满目疑惑,说:“你咋知道果园是我爸在打理?你又咋知道我爸没回来?不是,你这人说话怎么……怎么……” 怎么像他爸的口气? 语气语调还有神态,根本就是他爸。不过比他爸年轻了五十来岁,要是他闭上眼去听,真要以为这是他爸了。 “王八羔子……王八羔子……”何大进含糊不清地骂着,他还没骂完,要不是被两人捂住嘴,他还要继续骂,就算暴丨露身份他也不在乎。 宋金见局势有点控制不住,交易也没法谈了,连忙对何五流和苗大翠说:“果园的事我们改天再谈,他有点不舒服,羊癫疯发作,我们先进去。” 苗大翠一听是羊癜疯,也不谈了,急忙拉着何五流走。 何五流人被拉走了,但心思还在那边。他边走边说:“大翠,咱爸多久没回来了?” “两天了。” “不对劲。”何五流放眼看去,还能看见自家果山,还有山脚下自家一片稻子,说,“以前农忙的时候,爸可是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连觉都舍不得多睡,怎么可能在舅舅家安心待上两天。” 苗大翠说:“舒服呗。” “不对。”身为儿子,何五流还是有点不安的,他说,“我给舅舅打个电话。” 他摸出手机,拨了那边的电话,电话刚接通,他问了好后就问他爸在不在那。结果那头答话:“你爸?你爸不在我这啊。” “嗯?他给您送桃去了。” “没啊,上回他过来还是一个月前了。” 何五流的心一沉,挂了电话脸色不大好,对媳妇说:“完了,爸真的失踪了。” 苗大翠的脸也变了,这可不是小事! “快,快去镇上报案。” &&&&& 被宋金和唐三胖强行送进屋里的何大进刚被松开嘴,就又骂道:“王八羔子!!!良心被狗吃了!你爹还没死呢,就想分钱!!!” 宋金摸了摸嗡嗡直叫的耳朵,说:“别骂了,不就是儿子不孝儿媳不孝吗,我们一把年纪了,谁还会记着我们。老了,不中用,连蚊子都嫌我们褶子多,叮不动。” 唐三胖没有儿女,不懂这些,不过孤家寡人的他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挺羡慕有儿有女的家庭。 “老宋你儿女也不孝吗?” 宋金微顿,没对唐三胖发火,他倚着不结实的破椅子说:“是,个个都忙着赚钱,从来不爱搭理我这个老头子。” 唐三胖轻轻叹息,难怪他们两个都消失两天了,也没人来找。要是有人报案,警察早来村子调查了吧,那他们离得那么近,肯定能看得见,听得见。 然而没有。 所以不怪何大进要那样生气。 唐三胖一瞬有种不能说出口的开心——无儿无女也挺好的。 何大进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去摸腰间的烟杆,依旧摸了个空。他恼怒说:“烟都没得抽!” 宋金拍拍他的肩头,儿女债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难得劝了他一句:“没就没,反正抽烟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话,宋金又想起现实来,说:“只是果园是暂时接不了了,得等他们确定你失踪了才行。” 唐三胖说:“说起来还好你儿子长得不像你,不然一准穿帮。” 何大进顿了顿,没说什么,一会他说:“我去织鱼篓,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这话说的,怎么,嫌我篓子织的不好看就嫌弃啊?”宋金爱较劲,偏不乐意被他这么打发走。 唐三胖也没什么事可做,再去摘野菜做午饭的话,早早摘回来会蔫的,不新鲜,还不如寄希望于鱼篓呢。 到了中午,三人又织好了四个篓子,何大进和两人一块去湖泊那,不信没鱼进篓里。 走到湖泊那,何大进拽起一个鱼篓,拔掉头宽尾窄镂空的塞子,一瞧里头,除了石头真的什么都没。他讶然,宋金在一旁差点没抖腿笑话他,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没鱼!” “不能够啊……”何大进嘀咕着,又拿起另外一个,也是空的。 他拿着湿漉漉的篓子,水滴溅到地上,还有鱼腥味。他皱眉将篓子往外倒,只倒出几个石头来,还有几只小小的虾米,奋力在地上跳跃着。 宋金蹲地问:“怎么,虾也算鱼吗?” 何大进还是不信,又抖了抖篓子,真没鱼。他皱眉说:“怪了怪了,这湖真有鱼的。” “可明摆着没……慢着。”宋金拿起地上的几片白色东西,指甲盖大小,在光照下闪闪发光。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是鱼鳞。” 何大进忙说:“是刚刚从鱼篓里倒出来的。” “我知道。”宋金接过鱼篓,又抖了抖,又抖出几片鱼鳞。他冷声一笑,“这鱼篓真的有过鱼,但不知道被谁给偷走了。” “有人偷鱼?” 他一说,唐三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记起来了,早上我抛鱼篓的地方不是刚才那,石头这么重,这湖水又静,不可能挪那么远。” 何大进骂道:“王八蛋!连鱼都偷,不会自己织篓子啊!” 宋金没跟着骂人,蹲在地上的他很清楚地看见泥地上有脚印。下过雨的泥土很松软,何大进又说最近村里人农忙,没空来捯饬湖泊里的鱼,所以脚印也确实很少。 他细看后发现有一双脚印是往山上走的,而不是走平地。 雨天山滑,还走山路?不是傻就是贼。 宋金投一票是贼。 他起身跟上脚印,说:“有脚印,我跟上去看看。” 唐三胖和何大进也立刻跟上他,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偷他们的鱼,还让不让人活了! 93.第 93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他满足了。 宋金想要的远比他要的更多,他甚至有雄心壮志, 将自己的生意帝国做得比以前更大,已经有了七十年经验的他却不能超越过往的自己,那有什么意思。 唐三胖只想吃饱, 这是他一辈子的追求。何大进对原本生活的依恋和宋金的宏图霸业都不是他想的, 只要能吃饱,不干坏事的前提下,什么都尝试尝试,都是可以的。 晚饭是鱼汤,唐三胖拿了一百去跟村民换了米油盐。鱼下锅前用盐腌制了半个小时,然后下锅煎,煎到两面金黄,立刻放入泉水,汤水立刻变色。炖煮二十分钟揭盖,满屋飘香。 唐三胖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味扑鼻, 令人心情愉悦。 宋金拿着刚用竹子削好的勺子舀了一勺, 尝了一口说:“真鲜。” “野生的鱼加山泉水,当然鲜。”唐三胖把竹碗竹筷子分给他们, 舀了饭就开始吃晚饭了。 何大进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当做一顿普通的饭默默吃了起来。他吃饭速度很快, 这是常年养成的习惯, 略有点狼吞虎咽。他没有怎么吃肉, 吃了两条鱼尾巴,其余的就留给他们吃了。 吃完后他说:“宋金,跟你商量个事,剩下的钱归我管吧。” 宋金自知上回的事让何大进对自己掌管钱财的能力失去了信任,一时也不好拒绝,就把钱给了他。 何大进仔细收好钱,说:“我先去睡,等到了凌晨我去看看有没有鱼,多的话我就喊你们一块运鱼去集市卖,换了钱就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宋金说:“一定要买牙刷。” 这两天他用砸烂的柳条枝刷牙都快刷出血来了,再刷牙都要没了。 等吃完鱼,宋金和唐三胖收拾完碗筷,洗完澡也去睡了。 今晚的床依旧硬邦邦,宋金还是睡不习惯,又是半夜才入睡。 等到凌晨,他依稀听见旁人起床,估摸是去看鱼的。他想起来跟何大进一块去,但实在太困,想着眯一会眼,结果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何大进就快步跑了进来晃他们两个,说:“有鱼!有七八条,快起床,我们进城去。” 唐三胖勉强睁开眼,问:“要这么早吗?” “这里离市场有四五十里地,我们没车,得走出去,远着呢。趁着鱼还没清醒,赶紧进城,否则太阳一出来,容易死。” 唐三胖缓缓坐起身,准备去洗脸了。何大进见宋金还没醒,探头附耳说:“宋金,有鱼了,可以换很多钱。” 沉睡的宋金猛地睁开眼——醒了。 …… 凌晨的月亮还没有完全沉落,斜斜挂在天边,像一盏泛着微弱火光的油灯,为三人照亮着路。 何大进把自己的小三轮骑来了,在小小的车箱上放了一堆的香蕉叶子,盛了一半水,暂时做成了小鱼池,八条鱼在里头没怎么游动,晚上的鱼估计也跟唐三胖一样,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的。 宋金看着这些鱼,仿佛看见了钱,他问:“这鱼能卖多少钱?” 唐三胖说:“不同的鱼价钱不同,不过也差不了几块钱,这草鱼也太小了,不值钱。要是大点,一条十几二十斤的话,年底的时候最好卖。” 何大进说:“三胖真懂。” “毕竟要自己买菜做饭嘛。”唐三胖说,“不过我没有买过十几斤的鱼,都是看别人买。” 过年买大鱼,都是一家团聚时吃的。唐三胖自从陆续送走双亲后,就再也没有买过那么大的鱼。 买了,一个人吃不完。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他说:“金哥,大进哥,要是下回捞了十几斤的草鱼,我们留着吃吧。” 宋金说:“留个屁,赶紧卖了才对。” 何大进也点头说:“三个人吃十几斤的鱼,也太浪费了,卖钱吧。” 唐三胖心里一阵失落,但没有说明原因,哪怕他知道如果他说了,他们会一口答应。他应声说:“嗯。” 凭脚力进城,还运着东西,宋金只在电视里看过。何大进知道他是个“地主”大老爷,把车给他骑,总比走路好。谁想宋金距离上一次骑自行车,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根本不会骑,连方向都打不好,差点晃进沟里去,被何大进好一顿嫌弃。 唐三胖跃跃欲试,被何大进拦住了,说:“三胖,我的小三轮承受不起你的重量,买的时候就说了,承重三百斤,你几斤?” “三百二十一。” “……三胖你真该减肥了,这么胖容易得病。” “减不下来。”唐三胖说,“高血压高血脂高蛋白,脂肪肝……胖子容易得的病我基本都得过,但就是管不住嘴。” 何大进说:“管不住嘴是因为对自己的命看得不够重。” 宋金说:“行啊何大进,这话说得有水准。” 唐三胖知道自己的不足,但如果那么容易改的话,他早就成高富帅了,哦不,“富”字去掉,“高”好像也要去掉…… 离开小村庄,又走了很远一段路,天才渐渐泛了白。远处白光从山峦这边抹到那边,衔接着山顶与天边。 黎明之下,三个青年走成一个“品”字,正往城里走去。 日光渐出,虫鸣声也开始消失了。清晨甘露混了青草的气味,混杂出泥土的清新气息。 三人路过长生河时,不由都往那看。 不知道那是他们的起点,还是终点。 三人没有多看,眼下解决民生大计要紧,没那个闲工夫去管之前的事了。 推车走到农贸市场,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正好是市场最热闹的时间段。 宋金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一路走过来,觉得什么都新奇。进去的门口两旁一排都是卖青菜的,往里头走,也是满框满框的新鲜蔬菜,再往里面走,就开始有干货了。菜干、鸡蛋、干果,核桃瓜子,猪肉牛肉,鸡鸭鹅,摆满两道。 每个摊子前都有人,问价的,交易的,十分热闹。 何大进推着车子找到卖鱼的地方,就等着顾客上门。宋金去鱼行晃了一圈打听鱼的价格,打听完回来,就看见有个妇人来问价。 宋金见她问的是鲫鱼,说:“13块钱一斤。” 那妇人一听,说:“比别家贵两块钱啊。” 宋金说:““我们这是刚从天然湖里捞上来的鱼,不是喂饲料的。” 妇人打量他一眼,突然嘲讽一笑:“别瞎扯了,我看你这样,就是个搞批发的。这是从别人那买的鱼,再来卖的吧?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去捞鱼的模样,就是个做老板的。” 宋金没料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一身高雅气质给出卖了,说他是穷光蛋也没人信呀。 何大进无比嫌弃地说:“你快走,别在这晃。”他对妇人说,“11块钱,跟别家一样。” 妇人一脸大战告捷的得意感,说:“这就对了,装什么农村汉,卖什么天然食品。” 等她买了鱼走了,宋金感慨:“看来我不适合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何大进说:“你把这身衣服换了就可以了,等把鱼卖完,我们去二楼买衣服。” 小三轮没有活水供应,何大进怕鱼死了,为了能把鱼快点卖出去,价钱要比旁边摊子便宜些,鱼迅速地卖完了。 何大进数了钱,说:“卖了一百八十七块钱。” 宋金说:“真少,要是除掉路费和人工费,这笔买卖有点亏。” 何大进说:“有钱就不错了,至少吃野菜能配上白米饭。不过抓鱼卖不是个好办法,今天也是运气好,能有八条鱼,个头还大,平时野生的鱼能有一半重量就不错了。” 唐三胖说:“没事,我们还有果园呢。” “果园一年也就收获一两次,不是常年都有,赚的也是辛苦钱。能是能活下去,但我看宋金你不会满足的。” 宋金说:“废话,你把钱给我,我给你一变二,二变三。” 何大进才不听他忽悠,等手头宽裕了,家里的东西都买齐了,才能给他钱去试试。他说:“我们去二楼买衣服去。” 唐三胖说:“我买不着衣服,得订做。一会你买块布给我,我去找裁缝。我现在去买生活用品,你们去买衣服,然后早点去吃早饭,我要饿死了。” “也行。” 何大进给了他一百,自己和宋金上了二楼。 宋金第一次来农贸市场的二楼,刚一露眼,就看见无数花花绿绿形形色丨色的衣服挂在几乎罩上天花板的粗网上。那些衣服的样式和款式无比老旧,土气得让宋金仿佛回到了九十年代。 94.第 94 章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为50% 他租的屋子也是在村子僻静的角落, 这屋子本来被废弃了, 周围连路都没有。没路等于没有人路过,恰好是他需要的安静,于是选中了这, 一口气租了十年。 然后他开始大面积改造,陆续改成了理想中的田园风格,但他没有再一口气续约十年。 十年后的事, 谁知道呢。 最后,他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轨迹, 原先的大城市。 宋金按照戴长青给的地址找过来,远远就看见月色下青藤缠屋,门前有一片花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将屋子前前后后都包围了起来,树下满是娇艳的花朵,虫鸣激烈,仿佛童话小屋。 他难得感慨:“三胖, 这才是世外桃源啊。我的别墅也多植被, 但太假了,不自然。” 资深租房人唐三胖瞧了一眼, 说:“蚊子一定很多。” ——内心毫不羡慕。 唐三胖说得没错,这里地势低矮又多绿化, 连日来又下雨, 蚊虫多得都快挤满这童话小屋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 戴长青正拿着电蚊拍奋力拍打蚊子, 脸上、胳膊,裸丨露的地方全都被咬出几个红包来,他只能一边抓痒一边拍,淡然沉稳的隐士形象全无,仿佛一只窜天猴。 戴长青猛地看见两人,一时动作僵硬,气氛着实尴尬。他当即摆摆手脚,当做自己是在做运动。宋金和唐三胖也不拆穿,顺势说:“道友,我们抓了个偷鱼贼。” 戴长青似预知了未来,说:“是个少年吧?” 宋金说:“哟,看来还是个惯犯。”他说着把捉人的藤条一扯,把颜久拉扯出来。 颜久没有抬头,几乎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因为刚打斗过,全身都沾满了泥巴,一路迎风走来,泥巴都干了。头发上衣服上全都封了一层白色泥巴块,看着落魄可怜。 戴长青什么也没责问,看着宋金直接说:“他偷了你们几条鱼?我赔。” 宋金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心里立马出了价格,就要提,唐三胖突然说:“不用了,还是小孩子,知错就改吧。” 说完他就听见宋金一口白牙咬得“咯啦咯啦”响,吓了他一跳。宋金说:“是啊,他的那份就不用赔了,但你得赔我的那份。” 唐三胖禁不住看他,这宋金,脑子真的够活络。可要是真没钱赔,估计回去后他就要负荆请罪了。 戴长青点头说:“行,我来赔。” 钱很顺利地拿到了手,三百块,分量很轻,在平时宋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现在他不会了。他数了三四回,还好好辨认了下真假。完全商人的模样让唐三胖都红了脸,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对戴长青说:“真的不好意思,这鱼……” 戴长青说:“没事。那这孩子的事,你们也不计较了吧?” 宋金说:“当然,但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也还会继续抓人。不过长青道友,你得好好管教他,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啊。” “我晓得的。”戴长青解开颜久身上的藤条,拍拍他仍旧深埋的脑袋,问,“你又没钱了?怎么不来找我?” 颜久没吭声,像个埋窝的鹌鹑。 戴长青轻轻叹气,说:“你回家去吧。” 这句颜久听见了,转身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唐三胖这才问:“道友,这是你弟弟?” “不是。” “亲戚?” “也不是。” 宋金心底轻笑,看来是朋友了。看不出来,戴长青还是个博爱天下的人。这种小朋友,帮他的忙?那是无底洞。 戴长青说:“他本性不坏,平时他会挖些野菜吃点菌类,但嘴馋了,偷鸡摸狗的事也会干。” 唐三胖问:“每回都是老弟你来赔?” 老弟?戴长青看了看他,就当他口误了。他说:“我是个网页设计师,外包的活多,收入还可以,赔的钱不多,次数也不多,就算了。这里民风剽悍,以他那个小身板,挨两拳就撑不住了。” 宋金说:“收入多的人多着去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戴长青不清楚他的说话方式,以为他在夸自己心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唯有唐三胖知道,他这是在说戴长青人傻钱多,替不相干的人出钱,傻乎乎。 商人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所以宋金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不过唐三胖是打心底佩服戴长青的,非亲非故,却一次次接了这烂摊子。 回来的路上宋金又在数钱,唐三胖说:“听戴长青的语气,颜久还是会去偷东西的。” “那就让他偷,最好每天都来偷我们的鱼,那我每天都有钱进账了。” “金哥,你一定很喜欢钱吧。” “当然,钱不好么?” “喜欢钱,胜过喜欢任何人,包括亲人,还有朋友,对吧?” 宋金微顿,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教育我了?但我不吃这一套,没有钱,什么都不是,这就是现实,三胖。” 唐三胖点头:“我都活了七十二年了,我懂这个道理。但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大进哥的儿子已经在找他了,但金哥你的亲人,还没有动静。除了儿女的原因,金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原因?” 这话简直戳了宋金的痛点,他着实看不惯唐三胖老好人、鸵鸟的性格。他忍不住嗤笑:“你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我,没有钱,就没有亲人吧?” 孤身一人的唐三胖一顿,宋金的话是一把尖刀,但他并没有在意,他说:“五十年前的我,是个穷小子,但如果我勇敢一些,跟我喜欢的姑娘说明心意,我现在也能儿孙满堂。我做爸爸,做爷爷,一定比你做得好,一定。” 宋金抬腿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还一定,是谁给你的自信?” 唐三胖摸着屁股说:“就是一定,我做爸爸一定能比你们做得好!” 说完他预感要挨揍,拔腿就跑,宋金在后头边追边骂:“我爸爸也做得很好!” “不好,你待人待物的语气和举动早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唐三胖!!!你个牛犊子!” …… 宋金也没打算真追上去揍唐三胖一顿,虽然他坚信唐三胖智商平庸,但确实是个由里到外散发着善良气息的好人。 他能往死里打压的,除了对手,就是小人。对纯度极高的好人,反而没法完全发挥奸丨商本质。 就好比刚才对戴长青,他应该敲丨诈三千而不是三百。 宋金后悔了。 又在琢磨着织新工具的何大进听他长吁短叹,问:“你回来后就一直叹气,叹啥呢?” “三胖刺激了我。”宋金说,“他说我不是个好爸爸,儿子不报案也有我的原因。” 何大进微顿,一会才说:“三胖说得对。” 宋金当即说:“嘿!你这何大进,三胖这话可不单单是说我,也说你了。” “我知道,儿子不报案,我也有错。”何大进默了好一会才说,“那话怎么说来着,溺子如杀子,改改就是溺子如杀父。我就是太宠着他了,什么都顺着他,要力气给力气,要钱给钱。房子给他盖了,媳妇给他娶了,孙子也帮着养。我小儿子恨我,女儿恨我,我都懂,我也不怪他们。” 宋金听着有八卦可听,特地把凳子挪近了些,说:“你小儿子在哪?女儿又去哪了?” 何大进正要说,突然发现他满脸要听八卦的模样,根本不是出于本心询问,劈头盖脸就喷他吐沫星子:“滚远点!垃圾!” “啧啧啧,竟然骂我是垃圾。”宋金“嘁”了一声,要不是日子太无聊,他才不乐意听这些乡村轶事。 “金哥今天干的事是挺垃圾的。”又去洗桃子的唐三胖抱着一怀的桃子回来,给他俩递了,自己才吃了起来。 熟了的桃子是真的好吃,又香又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汁。 宋金冷笑:“等会我要用钱去换米换肉,你吃不吃?” 唐三胖想也没想,说:“吃。” 宋金对他简直刮目相看,就好比《飘》里头说的,高贵的小姑娘看见牛被杀,哭着说真可怜,转眼牛排上来,吃得贼香。唐三胖跟那小姑娘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说:“真贱。” 唐三胖若有所思地吁了一口气,说:“真贱。” ——人呐,就是这么贱贱地活下去的。 “对了。”何大进中止了这个话题,说,“你们去打劫的时候,我收了鱼篓,有两条鱼一条泥鳅。” 宋金和唐三胖立刻来了精神,“呼”地站起来,说:“今晚喝鱼汤!” “那你俩去杀鱼吧,我手还伤着,不能沾鱼腥。” 宋金当即推了唐三胖一把,说:“去吧。” “……我不会杀鱼,我连鸡都不会杀。” “我也不会,我像是那种要自己杀鸡杀鱼的人吗?” 何大进瞧着他们两个,懒得管了,他还想早点养好手去偷偷料理他的果园,不乐意为了一顿鱼汤废了手。他悠悠说:“再不去鱼就要翻肚子了,鱼一死,汤就不鲜了。” 这话对吃货来说深有魔力,等宋金眨个眼,唐三胖已经不见了踪影。 何大进又说:“三胖去井边杀鱼,一不小心没抓牢,鱼就滑进井里去了。” 完全不想尝试杀鱼的宋金咬牙,觉得这个假设有80%的可能性,一个转身,也往井边跑去。 可恨啊,被一个大老粗牵着走。 何大进一笑,瞧着满地竹篾,鱼篓已经足够了,他得想想下一步做点什么。 井水清冽,洗完后宋金神清气爽,换上下午就晾干了的新衣服,更是清爽。他在这土屋附近巡视了一遍,把地形摸清楚,脑子里已经构建了个蓝图。 首先还是得把前院收拾一下,杂草长得都能吃人了。然后逐步把后院、左右两翼清理规划,种上菜。如果种上花肯定很有情调,但宋金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先有温饱才能讲究情调。 “金哥——吃晚饭了。” 晚饭有肉,但依旧是鱼肉,不过唐三胖买了铁锅,终于不是单纯的熬鱼汤。鱼肉被唐三胖片了出来,骨肉分离,骨头先拿去熬汤。肉被切成片再切成细条,下锅爆炒,只是加上简单的葱姜蒜,就满屋飘香。等肉条炒熟,唐三胖立刻把骨头熬的汤汁倒进里头,再勾芡点淀粉。 鱼肉嫩滑,汤汁浓稠,单单是闻着,就觉清甜。就连吃惯了大酒店菜肴的宋金都称赞说:“三胖你手艺不赖啊,你应该去做个厨子。” 唐三胖说:“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去做厨子,但后来听说做了厨子的人会对美食失去兴趣,我就放弃了。” 何大进说:“你要真做了厨子,厨房还不得给你吃空了。” 宋金了然点头,说:“也对,还好你没做厨子。” 唐三胖笑笑,夹了那根没有切断的鱼脊骨。宋金以为他要扔,没想到唐三胖夹到碗里,张嘴就咬,将骨头咬出两节,随后吸了吸,似在吸骨头里的骨髓。一会他将鱼骨拽出,这才放桌上。 宋金讶然:“鱼刺不扎嘴吗?” 唐三胖说:“扎不了。” 宋金诚心感慨说:“厉害。” 95.第 95 章 此为防盗章,v章购买比例为50% 差点没把他丑瞎。 “你什么眼神!” “那你挑, 反正我要左边那套。” 宋金扫了一遍这不下百件的衣服, 愣是没找出一身比何大进看见的那身好看的。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得一身灰黑的模样,就觉得没精神气。 “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一直在衣服堆里葛优躺的老板娘听见, 瞥了他一眼说:“你第一次来这买东西吧?这儿的衣服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别家衣服也都一样。” “批量生产?” “不然呢,还给你定制啊。”老板娘语气十分嘲讽, 毫不热情,一脸懒得招呼人的神情。 要是换做是宋金底下的百货商场, 他一定当场把这个人给辞退了, 这什么态度! 他现在年轻着, 骂人可有力气了, 可别惹他。 何大进说:“好了,就这两身衣服吧。” 宋金无力反抗, 这衣服丑,别的更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要放弃的时候, 突然瞧见藏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衣服, 说:“我要那件白色上衣, 还有那条灰色裤子。” “你一个要干活的人买什么白色衣服。” “不行, 这是我的底线。” “屁事真多。”何大进骂了一句, 又挑了一块灰色的布, 问, “多少钱。” 老板娘说:“四十一身, 一共120块钱。” 宋金侧耳,问:“嗯?多少钱一件?” “四十啊。” 宋金惊呼:“这么便宜!” 何大进差点没瞪他一眼,老板娘也是头一回见来这买衣服的人喊便宜的,怕别是个傻子吧。她说:“对,四十,买呗。” 宋金说:“四十一件,太便宜了,何大进,快买快买。” 何大进说:“四十块钱一身啊!” “……太他妈便宜了!” “你闭嘴!”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土豪,都快把物价抬高了。何大进恨不得堵上他的嘴,“你还让不让我讲价了?” 宋金错愕,被这低廉到难以置信的物价冲击了他对过往价格的刻板印象,“竟然还有讲价的余地。” “……”何大进伸手就把他往旁边推,“滚蛋!” 宋金没被推得发火,反而乖乖走开,驻足在一旁围观何大进会怎么讲价。 何大进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和布料,说:“这块布又不是衣服,怎么值四十,不二价,一百卖不卖?” 老板娘瞧了瞧宋金,怎么可能放过这条肥鱼,说:“不行,120,最低的了。” “一百三身卖不卖?你别看他,他没钱,就是个傻子,瞎说话。” “傻子?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傻子?” “你别管他是不是傻子,一百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老板娘略一顿,说:“115。” “最多一百。”何大进说完,放下衣服就走,把宋金也一块捎走。 宋金低声:“真走?” 何大进瞪眼:“假的。” 老板娘冲他喊道:“大家各退一步,110啊,最低了,再低就不卖了。” “我只有一百块钱,不卖我去别家买。” “好了!一百!”老板娘大声招呼,等何大进转身,她已经迅速地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塞他怀里说,“一个大男人真抠。” 何大进边拿钱边说:“这叫会过日子。” 老板娘收下一百,对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确定真伪,说:“是啊,谁嫁了你,一定能过好日子。” 话里半夸半讽刺,何大进没听进心里,拿着衣服就走。 目睹讲价过程的宋金简直对何大进顶礼膜拜,大为改观。他说:“何大进你真能耐。” “哪能耐了,不就是讲了个价。” “那也能耐。” 何大进完全不懂宋金突然夸自己干什么,讲价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省了几块是几块。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要脸皮做什么。 苦日子他过了三四十年,节省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苦宋金不会懂的。 他就是个败家爷们,钱一定不能让他管。 两人买完衣服下去,唐三胖已经买好了油盐、牙刷、牙膏、刮胡刀、洗衣粉、梳子、镜子……还有一口锅在等他们。他没有买碗筷,因为何大进裁了竹子当碗,暂时不急着用。他知道钱不多,所以先把需要的先买了。 不得不说,这儿的东西还挺便宜,一百块钱还剩余三块钱,路过早餐店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买两个包子。 他饿极了,见他们下来,快步走过去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附近的早餐店在这个时段很热闹,三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宋金点了个云吞,何大进觉得米饭实惠又耐饿,就点了个汤饭。唐三胖一眼看下来,什么都想吃,半天没拿定主意。 宋金看不下去了,说:“你想吃什么就点吧。” 唐三胖的眉头顿时舒展,抬手招老板过来,说:“我要一笼蒸饺、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碗汤面,铺个蛋。还有……” “打住!”宋金和何大进不约而同制止他,“够了三胖!” “哦……”唐三胖依依不舍地交出菜单,要是继续点,他还能点上五样。 何大进看着坐在桌对面,一个人却占据了三个人位置的唐三胖,轻轻叹息:“三胖,人不能太胖呀……” 宋金说:“人也不能太瘦,像我这样就刚刚好。” 何大进说:“你就不能不夸自己?” “我这哪是夸自己,我是陈述事实。” “脸还要不要?” 两人拌着嘴,老板已经陆续上了早餐。唐三胖不管他们两个,自己吃了起来。他先吃汤面,否则一会面吸走了汁水,面要坨,又没汤,会十分难吃。 他夹起一筷子面,呼呼吹凉,随后吸溜吸溜地吸进嘴里,嚼几口咽下,动作娴熟快速。 一碗汤面很快被他吃完了,他立刻吃蒸饺。一笼蒸饺不过九个,九口吃完。这个时候滚烫的豆浆已经不烫嘴了,配上油条吃刚刚好。他吃得快,但并不是狼吞虎咽,而且吃了几种早餐,桌面还干干净净,是一种让人看了非常舒服的吃法。 宋金的云吞烫嘴,何大进的汤饭也烫人,于是两个人就看着唐三胖从头吃到尾。唐三胖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宋金才开口说:“三胖,你真能吃,吃得可真香,我怎么觉得看你吃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充满了食欲。” 唐三胖嘿嘿一笑,看了看他们还没开动的早点,差点就说给他吃了。宋金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将碗推出去一半,就被何大进给劫住了,还被他瞪了一眼。 “自己吃,三胖吃得够多了。” “哦。” 唐三胖好不失望,他擦了擦嘴,纸巾没有扔在桌上。等一会他们吃完了,才将纸巾放桌上。 早餐足足吃了三十块钱,唐三胖一个人就吃了16块。结账的时候何大进心疼极了,跟在后头的唐三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他赚的钱,大部分都用在了吃的上面,因为没有来自养老和育儿的压力,又有退休金,吃喝都很自由,每个月存点小钱,其余的都买吃的,很自在。 现在花钱有罪恶感了,因为钱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三个人的。 他突然想,要是他有儿女要养,是不是也要过得这么束缚,不能那么自在。 那……他又要庆幸一次自己没有儿女了。 三人是走回何家村的,太阳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头上没有遮挡的宋金和唐三胖热得大汗淋漓,何大进像个没事人。 唐三胖热得实在受不了了,拿了垫在车箱的香蕉叶遮挡。宋金向来讲究,又矜持,不肯拿这还沾着鱼腥的香蕉叶子挡头,宁可晒着。 近中午时三人终于回到了何家村,村里的狗也晒蔫了,冲他们吠了几声就消停了。 倒是树上的知了吵人,从村头吱吱叫到村尾巴。 唐三胖抬头巡视树上的知了,说:“你们吃过知了猴吗?” “啥玩意?”何大进说,“知了能吃?” 宋金说:“当然能,破土而出的金蝉是桌上的名菜。” 唐三胖也点头:“可好吃了,尤其是油炸的,又酥脆又有营养。要不我们今晚出来抓知了?” 何大进摇头:“那玩意哪能吃。” “真不懂吃,还顽固不接受新事物。”宋金拍拍唐三胖厚实的肩头,说,“晚上我跟你出来。” 何大进说:“等会回去先把井给洗了。” 回到土屋,唐三胖把东西都放好,这才略有点家的感觉,心都跟着踏实了。不一会宋金就探头说:“三胖,我们去洗井,把你新买的桶带上。” 唐三胖说:“我没买刷子。” 这土屋的墙壁都是泥墙,只刷了一层薄薄的白浆,四处剥落,刷子一刷,估计屋子就见泥墙了。地板也只是铺了一层粗制的水泥,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根本用不着刷子。 “何大进在做刷子呢,快出来。” 等他们出来,何大进已经做好了“刷子”。一捆用半人高野草捆成的束子,虽然粗糙,但刷滑溜溜的苔藓很好用。 下水的是宋金,他想到已经有新衣服替换,脱掉上衣就下水,不管裤子了。井水一年四季基本常温,在盛夏下水,比游泳池的水还要冰凉,无比舒服。 要不是四面绿油油的苔藓有点让人瘆得慌,宋金都想把这当做“温泉”泡着了。 没等他享受个三秒,天降一大捆草,何大进在上头说:“快刷井壁。” 绿色井水加一把草,再加个人,唐三胖看乐了,说:“金哥,你现在就像是锅里的汤,刚被大进哥洒了一把葱花。” 宋金顿觉好笑:“去去去,一会换你下来,变肉汤。” 他用桶舀了水让唐三胖提走倒掉,这井约莫两米高,地下渗水慢,舀了一半,宋金已经能站在井底而不用在井壁的石头缝里站着了,也更好使劲。 他抓着这捆草开始刷井壁,等上面的刷完了,继续舀水,把井水舀完,再刷下面部分,连地下踩脚的沙子都清走一些,也省了功夫去清扫。 宋金边洗井,底下边渗水进来。他又把四面壁都刷了一遍,这才上去。等过了三个小时后再回来,井水已经干净了很多。他又下了一次井,把水都清走。 又过三个小时,宋金揭了井盖看,干干净净的井,盛满了干干净净的水。 井水见底,底部的沙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傍晚的日光倾斜,落入井中,晃得井水如镜,折射着明媚日光。 唐三胖喝了一口,真甜。 以后打水不用去远处接山泉了,他们家的井就很好。 有了水,日子好像能一天天好过起来了。 差点没把他丑瞎。 “你什么眼神!” “那你挑,反正我要左边那套。” 宋金扫了一遍这不下百件的衣服,愣是没找出一身比何大进看见的那身好看的。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穿得一身灰黑的模样,就觉得没精神气。 “去别的摊子看看吧。” 一直在衣服堆里葛优躺的老板娘听见,瞥了他一眼说:“你第一次来这买东西吧?这儿的衣服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别家衣服也都一样。” “批量生产?” “不然呢,还给你定制啊。”老板娘语气十分嘲讽,毫不热情,一脸懒得招呼人的神情。 要是换做是宋金底下的百货商场,他一定当场把这个人给辞退了,这什么态度! 他现在年轻着,骂人可有力气了,可别惹他。 何大进说:“好了,就这两身衣服吧。” 宋金无力反抗,这衣服丑,别的更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瞧见藏在角落里的一件白色衣服,说:“我要那件白色上衣,还有那条灰色裤子。” “你一个要干活的人买什么白色衣服。” “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屁事真多。”何大进骂了一句,又挑了一块灰色的布,问,“多少钱。” 老板娘说:“四十一身,一共120块钱。” 宋金侧耳,问:“嗯?多少钱一件?” “四十啊。” 宋金惊呼:“这么便宜!” 何大进差点没瞪他一眼,老板娘也是头一回见来这买衣服的人喊便宜的,怕别是个傻子吧。她说:“对,四十,买呗。” 宋金说:“四十一件,太便宜了,何大进,快买快买。” 何大进说:“四十块钱一身啊!” “……太他妈便宜了!” “你闭嘴!”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土豪,都快把物价抬高了。何大进恨不得堵上他的嘴,“你还让不让我讲价了?” 宋金错愕,被这低廉到难以置信的物价冲击了他对过往价格的刻板印象,“竟然还有讲价的余地。” “……”何大进伸手就把他往旁边推,“滚蛋!” 宋金没被推得发火,反而乖乖走开,驻足在一旁围观何大进会怎么讲价。 何大进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和布料,说:“这块布又不是衣服,怎么值四十,不二价,一百卖不卖?” 老板娘瞧了瞧宋金,怎么可能放过这条肥鱼,说:“不行,120,最低的了。” “一百三身卖不卖?你别看他,他没钱,就是个傻子,瞎说话。” “傻子?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傻子?” “你别管他是不是傻子,一百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老板娘略一顿,说:“115。” “最多一百。”何大进说完,放下衣服就走,把宋金也一块捎走。 宋金低声:“真走?” 何大进瞪眼:“假的。” 老板娘冲他喊道:“大家各退一步,110啊,最低了,再低就不卖了。” “我只有一百块钱,不卖我去别家买。” “好了!一百!”老板娘大声招呼,等何大进转身,她已经迅速地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塞他怀里说,“一个大男人真抠。” 何大进边拿钱边说:“这叫会过日子。” 老板娘收下一百,对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确定真伪,说:“是啊,谁嫁了你,一定能过好日子。” 话里半夸半讽刺,何大进没听进心里,拿着衣服就走。 目睹讲价过程的宋金简直对何大进顶礼膜拜,大为改观。他说:“何大进你真能耐。” “哪能耐了,不就是讲了个价。” “那也能耐。” 何大进完全不懂宋金突然夸自己干什么,讲价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省了几块是几块。当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要脸皮做什么。 苦日子他过了三四十年,节省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种苦宋金不会懂的。 他就是个败家爷们,钱一定不能让他管。 两人买完衣服下去,唐三胖已经买好了油盐、牙刷、牙膏、刮胡刀、洗衣粉、梳子、镜子……还有一口锅在等他们。他没有买碗筷,因为何大进裁了竹子当碗,暂时不急着用。他知道钱不多,所以先把需要的先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