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谁天荒地老》 2、第一卷:往事如昨影绰绰 夕阳的余辉洒在素雅的古镇上,蜿蜒的小巷,石块垒砌的拱桥,古旧的房子,全部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暮色之中。看似破旧的建筑历经百年的风雨洗礼,略带苍桑之感,又透着些许恬淡之意。小镇中的建筑依山就水,四周被青山环抱,布局得错落有致,既具山城的自然风貌,又富水乡的独特韵味。这一方天地,仿若世外桃园,充斥着古朴而纯净的气息,令人流连忘返。 潺潺的流水声被渐起的对歌声掩盖,郗颜穿着平底凉鞋踩在极富质感的青石路面上。侧耳细听着脚下轻微的声响,感到一种真实的平静。 郗颜喜欢古镇,喜欢古镇的路,甚至因为古镇的路喜欢上了雨季。站在窗前,看着珠帘般的雨幕倾泻而下,将路面冲刷得一尘不染,干净而舒服。 悦耳的铃声响起,看到熟烂于心的名字跳动在显示屏上,郗颜脸上的笑容被褪去了,微微蹙着皱按下通话键。 “在哪儿呢?”电话那端传来低沉磁性的男声,语气似乎有着些许不悦。 习惯性看看细腕上的表,郗颜反问,“还没到上班时间吧,你查岗吗?” 那人却答非所问:“怎么那么吵,在四方街?” “嗯,有事啊?”郗颜应得漫不经心,随后听她惊呼一声,“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清脆的女声连连道歉,打断了他们的通话。 踉跄着退开两步,郗颜不以为意地挥手:“没事没事,你们玩。”对道歉的女孩子浅浅一笑,她加快脚步离开了喧闹的人群,逆着水流缓步而去。 电话那端的人眉心聚紧,语带关切地问:“怎么了?” 郗颜随口说:“没事,被撞了一下。” 放下心来,那人切入正题:“昨晚我打公寓的电话没人接,酒吧那边也说你没过去,怎么早早就关机了?干什么去了?” “我和子良打过招呼,昨天加班赶方案没回去。找我有事吗?”对于他管家婆式的询问郗颜其实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语气依然隐隐有些不耐烦。 “没有。”过于简洁的回答像是懒得和她废话一般,气得郗颜翻白眼。 “喂?”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电话那端的他低唤一声:“郗颜?” “听着呢。”郗颜没好气地应了句,又损他:“你闲得发慌啊,没事打什么电话。” 他不气反笑,故意逗她说:“你不知道别人见我都得预约嘛,日理万机懂不懂?” 郗颜切了一声:“那麻烦温总现在□□理万机吧,没事少打几通骚扰电话,ok?” 电话那端传来温行远低沉的笑声,他颇有些无耐地说:“怎么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呢?关心关心你还被说成骚扰,真是上赶子不是买卖啊。” 郗颜闻言快速检讨了下自己的态度,再开口时语气放缓了些:“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我是替你心疼电话费,长途呢。” “谢谢了啊!”温行远接得十分利索。 被谢得心虚,郗颜催促道:“没事挂了吧,我忙着呢。” “时间够精贵的。”不理会她的不悦,温行远戏谑道,“忙着艳遇呐!” “艳你个大头鬼啊。”少得可怜的耐性被一点点磨光,郗颜再次确认:“真没事?” “没有……” “那挂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话音未落,也不等他反应,郗颜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利落的关机。想像着温行远在那端怒瞪着电话,然后再打过来打不通的气恼样子她忍不住笑了,孩子气地自语道:“气死你!” 收好手机,脚步顿时变得轻快了许多,几分钟后郗颜出现在一家名为“柔软时光”的酒吧。 见她进来,杜灵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拯救你呗。”郗颜呲牙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见她一脸无害的笑,杜灵嗔道:“没个正经样儿。” 正在调酒的张子良适时接口说:“昨晚行远打电话找你。” 郗颜挑了下眉:“知道了,刚才还对我实行定位跟踪呢,你没告诉他我加班过不来吗?” 张子良如实说:“昨晚客人多,忙得打不开点,没注意到信息。” “难怪。”环顾四周,注意到客人不多,不需要她去帮忙招呼,郗颜便趴在吧台上懒懒地问了句:“他有说什么事吗?” “有事他也不会和我说啊。”张子良笑,调侃道:“你才是他生命的女主角。” 杜灵笑出声,之后还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郗颜作势打她:“合起伙来消遣我是吧?” 杜灵笑着躲开:“说实话还有错了啊?” 郗颜跳过来抓她:“实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哇,你这明显是恼羞成怒嘛……”杜灵边跑边揭她底儿。 郗颜笑着追过去:“我就是免费给你们表演恼羞成怒的,怎么着吧。” “啊……你别掐我啊,都红啦……” “哈,你还学会造谣啦,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你快放,放开啊,痒死了……” 看着时常上演的戏码,张子良摇头苦笑。等她们闹够了,他才给她们找了点活儿占手。 “不是早就让良子找人挪了嘛,怎么没动啊?”吃力的推着门边的木,郗颜嘟哝,“不是特意留给我的吧?” 合力把长长的木挪开了些,杜灵深吸了口气,喘着粗气说:“这几天客人太多,忙着忙着就忘了。” 郗颜闻言前言不搭后语了接了句:“咱这店干脆改名叫‘桃花岛’得了。” 杜灵被她弄迷糊了:“为什么?” 郗颜弯着眼睛笑:“招来桃花生意才出奇的好呗。” “总说些没头没脑的话,火星人!”杜灵轻笑着推了她一把。 “稀有人种呢,精贵。”亲昵地挎上杜灵的胳膊,郗颜贫嘴说:“你看地球多危险,要不我带你上火星吧。” 杜灵瞪她一眼,“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呢,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 嘶……又来了!深怕杜灵又要对她这头“牛”弹琴,郗颜作举手投降状,“打住,我中耳炎了都。”求助般对张子良说:“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我去隔壁看看。” 看着她的背影消息在门口,杜灵转头说:“我都快变居委会大妈了,她还是冥顽不灵。”叹了口气,她又自语道:“行远怎么碰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呢。” 不只她不懂,很多人都看不透温行远和郗颜的关系。似远似近,似亲似疏,十分微妙。 “行远心里有数,我们就别操心了。”搂着杜灵的纤细的肩,张子良笑得温柔。 杜灵噘嘴:“有数有数,每次都这么说!看看那两个活宝都原地踏步多久了,你倒是帮帮忙啊。” 女人啊,果然都是麻烦的! 被迁怒的张子良无辜地挠了挠头发,暗自腹诽:“我也没袖手旁观啊。关健是,皇帝不急,我急也没用不是?!” 3、夜夜清辉 夜色已然降临,皎洁的明月缓缓升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喧闹无比的古镇。仰头望去,无垠的天际使心情豁然开朗,只是不知,那天是否有尽头? 没有高楼的阻隔,夜幕下的大研古镇令人迷醉,似乎只是一个怔神的时间,寂静便被打破了,欢乐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仿佛所有的人,哪怕是一粒随风飘过的沙尘,都在笑闹着,舞动着,欢唱着,古镇在刹那间沸腾起来。 望着眼前已然热闹起来的酒吧一条街,听到此起彼伏的歌声和呐喊声,郗颜慢慢被感染,不自觉勾起唇角,她发自内心地笑了。 有两桌情绪高涨的客人甚至坐在二楼的房檐上与对面酒吧的客人对起了歌,听着他们微带着醉意,口齿不清地“喊”着那句被篡改的“有多少爱可以乱来的”歌词,郗颜忍不住笑出声。 看见又涌进一波客人,郗颜起身,步履轻盈的迎了过去。素净的脸上扬起一抹温暖的笑,那笑容不再是敷衍,而是真诚又明朗。记得多年以后温行远说过,只有这个时候,郗颜的笑才是发自内心的,因为热爱这份工作,喜欢在这样的氛围下忙碌的感觉,她才会将最迷人的微笑赋予远道而来的客人。 “颜颜,张哥叫你听电话。”酒吧的乐声很大,吧台小妹冲郗颜这边张望,扯着嗓子喊。 “马上来。”郗颜转头回了一句,不急不缓的给客人记好了单子送到吧台,才向隔壁间去了。 手握着听筒,突然想到什么,郗颜低声询问转身欲走的张子良:“谁啊?要是他就说我忙着呢。” 张子良神秘兮兮:“不是行远。” 郗颜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爽快的拿起电话,“我是郗颜,哪位?” “什么不是我?”郗颜听到某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回头狠狠瞪了张子良一眼,却见那人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 郗颜眨眨眼,面不改色的说:“你听错了。” 温行远竖眉毛,“不要总质疑我的听觉!我问你,怎么又挂我电话?” “我哪儿敢啊,手机刚好没电了嘛。”黑黑的眼珠转了转,郗颜答得理所当然。 又没电?“好,很好!”温行远早已不记得听到多少次相同的说词,气得牙痒痒,“我看你那破玩意就该扔河里喂鱼。” 郗颜呶呶嘴,忍住笑意回敬:“别啊,我是工薪阶层,没有奢侈的资本。” 温行远冷哼一声,声音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有你这么嚣张的工薪阶层?” 郗颜讨好地说,“要说嚣张呢,的确有那么一点点,谁让我命好,摊上这么好说话的老板呢,是吧温总?” 作为柔软时光真正的老板,温行远很介意地说:“是,总被挂的总。” 知道他还在气她挂断电话,郗颜难得地服了软:“好啦好啦,我道歉还不行嘛,说话不许夹枪带棒啊。” 温行远顺势说:“要是你真有歉意的话以后少给我关几次机!” 郗颜撇嘴。 没听见回应,他逼问:“听见没有?!” 他很少用这么强势的态度和她说话,可他的话,郗颜一般还是听的。 于是,她挫败地望天:“听见啦,爸爸!” “胡说八道什么!”温行远被气的笑了。 不着边际的闲聊了会儿,郗颜想起要回家的事,对着电话说:“我下周要回趟家。” “你说你要回家?”温行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听到她嗯了一声,他问:“怎么突然要回去?郗贺有事?” “没有,是若凝要结婚了,她想让我回去当伴娘。”郗颜涩然笑了,有些人,任她再逃避,或许终是避免不了相见。若凝要结婚了,她总是该回去的,哪怕离开时她曾暗下决心再也不会踏上那片土地,可那里毕竟还有她的亲人,她又能逃避到几时? 听到不算陌生的名字,温行远不确定地问:“季若凝要结婚了?” “是啊,她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轻舒口气,郗颜浅浅笑了。 彼此沉默了小片刻,温行远再度开口:“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 他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声音也放得很柔,听得郗颜一个怔忡,不过很过她回过神来,故意忽略他情绪上细微的变化,以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我?霉掉前再说吧。到是你,老大不小该考虑考虑了。” 温行远轻笑:“难得你还有闲心操心我!” 不知怎么的,温度忽然就低了几度。 一时间,郗颜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于是,又是一阵短暂又莫名的沉默。 直到感冒的郗颜不自觉咳了一声,电话那端的温行远才恢复了,“去吧,酒吧这边子良在就行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一个月的假。”她决定回去,但终究还是会回来。 “哪天走?” “十六号,周六。” 十六号?真巧!温行远自嘲地笑了笑,瞬间整理好情绪,体贴的嘱咐,“让子良送你去机场,到家给我打个电话,还有那个……”犹豫着想问她要不要他陪她回去,到底还是忍住了,最终只是说:“别总关机。” 没有发现他异样,郗颜以惯常嫌他唠叨的口吻说:“知道啦,你可真像我爸爸。” 温行远微怒:“等我收拾你!” 郗颜不再和他斗嘴,商量着说:“不聊了吧,客人挺多的,他们忙不过来呢。” 温行远嗯了一声:“早点回去休息,不许弄得太晚。” 郗颜难得很乖地说:“知道了。” “那就这样,挂吧。”一直以来,他养成了让她先挂电话的习惯。 犹豫了下,郗颜叫他:“温行远?” 他低低地应了一个字:“嗯。” 似乎不好启口,郗颜有点吱唔地说:“算了,没事……” 那端站在窗前的温行远握着手机,有些期待地吐出四个字:“有话就说。” “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别太累了,听子良说你总是忙到很晚,那什么,熬夜对身体不好。”郗颜一口气说完,不等他说话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挂他电话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盲音,温行远弯唇。 4、谁的等待 凌晨时分,喧嚣的酒吧一条街依旧霓虹灯闪亮,郗颜忙碌的身影直到酒吧快打烊还看得见,她看似有使不完的劲儿,挥霍不完的精力,难怪温行远不放心,时常打电话提醒她休息。 因为临时决定回大研镇,接连一周的时间,温行远工作都超过十二个小时,揉了揉太阳穴,疲乏地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熬夜对身体不好……”想到她别扭又不失关心的提醒,他扬起唇角笑了。 他的生活一直比较规律,每天一点左右休息,七点准时起床,九点钟到公司办公。今晚打电话其实是想告诉她,他订了十六号的机票去大研镇,却没想到她竟要在那天回家,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三年了,她确实该回去看看,避得了一时,逃不开一世。无论怎样,都需要面对。 片刻,温行远睁开了眼睛,看了下时间,拿起手机拨电话。 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张子良在那端说:“行远。” “没打扰你约会吧?”温行远的语气透着几分调侃和慵懒,顺手解开领口的纽扣。 “反正你也不是打扰一回两回了,杜灵都习惯了。刚把颜颜送回家,放心吧。”自从温行远走后,每晚送郗颜回公寓的重任就落到了张子良头上。 “谢了。”温行远沉声感谢,语气诚挚。 “行了,别整那么酸。”轻拥着杜灵,张子良不以为意地笑了。和温行远相识超过十年,张子良的心思他何尝不懂,当他带着郗颜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他就清楚他准备付出什么了。 “她……最近还好吧?”犹豫了下,温行远忍不住试探着问。 “你不是和她通过电话了嘛,你觉得呢?”听出他语气严肃了些,张子良回问。 “她什么时候会对我表露情绪?”眉心轻聚,温行远轻叹口气,除了与他面对面时她避无可避,否则她随时都是好的。 “最近挺好的,你别担心。”在他们面前,她一直都好。张子良也是为难,不知该怎么说。 “等见了面再说,我十六号早上八点的航班。”虽然她要回来,他却无意改变行程,那里有她的影子,甚至是她的味道,他要过去看看。 “十六号?颜颜不是那天回家吗?你们搞什么?” 温行远淡声说:“没什么,本来想给她个惊喜。” 与杜灵对望了一眼,张子良话里有话:“这擦边球打得可不怎么漂亮。” 温行远自我解嘲般笑了,“就这样了,到时候见。” 收了线,温行远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视下去,是灯光闪烁的都市夜景。 “万、家、灯、火……”他一字一顿,胸臆间莫名涌起一种感伤的情绪! 不知哪一盏是属于他的,或许一盏都没有,因为他似乎—没有故事。 摸出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中,温行远开始想念古朴的房舍,清可见底的河流,还有踩在上面会发出的一声声脆响的青石路面。 还想起那一次,他和她共撑一把伞,在细雨连绵的夏夜步行在古镇幽深的小巷里,雨点落在伞面上,又瞬间滑落到地上,溅起微不可见的雨滴,打湿了彼此的鞋面,未熄的灯火透过窗子照着昏暗的小巷,一眼望不见尽头,有些小巷深深深几许的韵味。 那夜的记忆很清晰,没有轰隆的雷声,没有惊魂的闪电,唯有温柔的雨丝悠然飘洒,缠绵着轻抚着她□□在外的肌肤,轻揽过她纤细的肩膀,他将伞移向她一边。 自然而然的相依,难得的平静相处,触及温行远深心处最柔软的角落。 岂止那段记忆,他明明是把她那个人装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才对。 随着时间漫步,三年弹指而过,而他也已离开整整两年。在此期间,他们仅仅见过一面,两人之间浅淡的交往始终靠手机维系。 在她被笼罩在抑郁的阴影里尚未走出时,他没有步步紧逼,而是体贴地退了一步又一步。隔着千里的距离,她对他终于放下戒心,而他,却突然变得有心无力。郗颜不知道,那些常常令她不耐烦的电话其实是温行远在提醒她他的存在。他怕时间和距离,阻隔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 “郗颜,你还要我等多久?!”垂下双眸,将万家灯火阻隔于眼帘之外,唇角边浮起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张棱角分明、尤显疲惫的面容清晰地映在玻璃窗上。 夜,漫长。 没有繁华都市那种车流不息和紧张忙碌,古镇的早晨宁静祥和,就连空气都格外新鲜,似乎还夹杂着微湿的气息,不禁令郗颜深深的吸了几口,舒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客厅内流淌着布莱恩.亚当斯沙哑的声音,郗颜趴在阳台上,望着静谧的小巷,古旧的民房,随后又移开目光,眺望着远处朦胧的雪山,轻柔的微风扶过她素净的脸。 空旷的脑里突然浮现出温行远的一句话,郗颜不自觉的抿嘴笑了,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恬淡的感觉不真实的像在云层里飞,你何时飞回来?” 当屏幕上显示着“发送成功”的字样,郗颜忽然恍然惊醒一般地后悔了。她在做什么?想念他?怎么会?!一定是没休息好太累了。为自认唐突的行为做了注解,她急急关了手机,深怕他收到短信后打电话过来,而自己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再次检查随身的背包,确认证件都带了,郗颜关了音响,环视一圈住了两年的公寓,“喀嚓”一声落锁,拖着行李箱下楼。偶尔路过的行人相互点头微笑,她浅笑着和邻居阿姨道过早安,缓缓步行向巷口而去。 远远见张子良倚在车前,郗颜冲他挥挥手,轻喊一声:“早啊子良。”独来独往惯了,郗颜不喜欢麻烦别人,但张子良坚持送她去机场,而小巷属于步行街,车子开不进来,他们约好在巷口等。 看着晨光中郗颜灿烂的笑容,静默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张子良似乎有些明白温行远了。郗颜并不算很漂亮,如果硬说哪里与众不同,就是气质独特,无意间给人一种微妙的距离感,让你忍不住想靠近,又无从靠近。而她也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喜欢打扮,素净的脸上向来找不到修饰过的痕迹,惟有长长的卷发会比较精心打理。据温行远说是因为郗母格外喜欢女儿一头乌黑的长发,所以老人家过世后,仿佛纪念母亲一样,郗颜愈发爱惜自己的头发。 郗颜,一个时而伤怀,时而笑闹的女孩儿。在她身上,张子良看到了都市女孩少有的纯净与真诚,哪怕她刻意掩去身上的光芒,依然令人在不知不觉间嗅到那种属于阳光特有的味道,有点淡,有点暖。 见她走得近了,张子良敛神笑着迎上去,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放上车,两人向机场而去。 “手机又没开?”将准备好的早点递给她,张子良不经意地问。 温行远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说这丫头看似随意,骨子里却挑剔得很,吃不惯飞机上的东西,请他帮忙买份营养早餐给她。 张子良当时还坏心的揶揄他,“我说行远,你到底是想当颜颜男朋友啊,还是打算晋升保姆了?” “保姆做久了才能顺理成章荣登男友宝座,兄弟的幸福全靠你了。”温行远的心情似乎很好,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但语气却难掩轻快。 郗颜道了谢,插好吸管,小心的喝着微有些烫的豆浆,含糊地说:“忘了……” “回家记得随时开机,找不到你,行……我们会担心。”张子良偏头看她,很想告诉她温行远今天要回来,话到嘴边又想到他今早的嘱咐就憋了回去。 “知道了”郗颜喝完豆浆静静开了机,然后收到一条短信。 温行远说:“我在!一直在!” 飞机起飞后,郗颜控制不住地想起一些往事。她不想哭的,眼泪却根本不需要酝酿,一滴滴沾湿了脸颊。那些她不愿想起又不舍忘记的人,那些她不愿发生又避无可避发生的事,形成一个个清晰的镜头,在脑海中不停地回放,不停回放。 5、那些记忆 “颜颜?”随着一声轻唤,郗颜被抱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不用说,来人正是即将嫁为人妇的准新娘:季若凝。 郗颜笑着松开手中托着的行李箱,伸出双臂用力回抱着好友。 “不声不响就要嫁人了,你还真是不鸣则已啊。”郗颜嘻笑着推开她,看着眼前温婉的季若凝,忍不住抱怨。 一袭白色的丝绸连身旗袍裙,及肩的半长发被她随意的挽起,仅用一只复古的簪子固定,脚下一双矮跟镂花鞋,白晰的小腿匀称又修长。脸上画着淡淡的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女性的妩媚,不禁惹来郗颜啧啧的赞叹声,“看看我们若凝,真是天使坠落人间啊。” 季若凝的美是不容置疑的,她不是招摇的时尚美,而是婉约含蓄的古典美,就连她的性格也像猫儿一样的温顺。每次这两个人混在一起,郗颜最喜欢半嗔半闹的抱怨:老天爷看人大小眼,为啥你就生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而我就是一脸的平民相。 往往这个时候,季若凝总是不客气的拍掉下巴上她不规矩的爪子,笑骂道:“死颜颜,又吃我豆腐。” “不吃白不吃,我就是一采花大盗,花开堪折直须折,不折我是猪……”郗颜一脸的坏笑,色眯眯的盯着季若凝,然后趁她不备扑上去,两人笑闹成一团。 多美好的大学时光,多么令人怀念的青春岁月。而如今,有些东西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就知道,只要回来,那些有意沉封的记忆都将被瞬间唤醒。 郗颜回神,见季若凝的眼泪落了下来,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嘴里不客气的骂:“几天不见脑袋坏了吧,我这都回来了,哭什么呢你?” 轻柔的动作和严厉的口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季若凝破泣为笑:“你这张嘴怎么还这么坏?是三年好不好,还几天?傻了啊你。” “没听说过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吧,上学的时候不知道野到哪去了,不好好学习。”郗颜佯装生气的轻责,眼眶微有些湿。 “还时光如水呢,说得这么文艺……”乍来的久别重逢令季若凝心酸不已,又想到她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忍不住潸然泪下,抱住她哽咽着说:“你个傻瓜,都走了三年了呢……” 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最贴心的知已,她性格柔弱,郗颜为她摆平纠缠不断的男生的追求,她生病时郗颜跷课溜回宿舍照顾她,她有了男朋友,依然不会撇开她去约会,常常是三人行,就怕她孤单。可当她有事的时候,她却远远的离开,一个人去疗伤,她什么都帮不上,哪怕是一句安慰都无从表达。 三年没见,原本就纤细的郗颜又瘦了,弈弈的神采明显是安抚,那里面的牵强季若凝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就是这样,倔得要命,倔得让人心疼。 “好了好了,哭得不像我刚回来,倒像我要走,好像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似的。你哭坏了形象不要紧,反正有人接收了,我可就更难嫁了。”郗颜拉开她,抹了下眼晴,嬉笑着打趣她。 “好意思说我。”季若凝瞪她一眼,不好意思的擦干了眼泪。 “不给我介绍一下你家准老公?”郗颜打量着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挑了挑眉。 “唐毅凡。你好颜颜,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唐毅凡绅士的做着自我介绍,声音浑厚。尽管是初次见面,但早已从若凝那里知道了这个名字,完全没有陌生感。郗颜给他的感觉与若凝形容的几乎一样,看上去似乎的确是位嘴不饶人的率性女孩,只是眉宇间刻意收起的忧伤令他颇有些费解。 “别客气,怎么叫都行。”郗颜笑笑,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 美丽温柔的季若凝,英俊潇洒的唐毅凡,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像是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一般。郗颜见唐毅凡自然亲昵的轻搂着她,由衷的为好友感到高兴。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季若凝不自然的轻挣了一下唐毅凡的手,拉着郗颜向外而去。 郗颜转过身无可奈何的看着替她拉着行李箱的唐毅凡,“你们结婚以后她归你所有,但这之前她归我所有,这要求不过份吧唐先生?” 唐毅凡耸耸肩,“你们难得见面,即便是结了婚,我还不照样退位让贤?” 闻言,郗颜与季若凝默契的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两人一路说一路笑,直到了停车场,一抹刻意去遗忘,却又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蓦然闯进视线,郗颜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石化般立在原地。 季若凝望着不期而遇的两人,脸上的血色也霎时被抽走。不自觉向她靠近了些,紧紧握着她的手。 世界到底还是这么小,郗颜不过才刚刚下机,就要面临如此残忍的事实吗?难道三年前的伤害还不够彻底,不够深吗? “颜颜?”季若凝隐约感觉到郗颜的手心沁出细汗,试探着轻唤了一声,斟酌着要如何开口,却见她的目光直落在那抹身影之上,片刻不离。 郗颜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为她放好行李,看着他为她打开车门,看着他坐上驾驶座载着她离去。一如三年前,他拥着她,与她,擦肩而过。 似乎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努力按住泪腺,将眼中的湿意和痛楚紧闭在眸底,将脸上的苍白无助抹去,将刹那间涌起的悲伤与哀痛小心的收起。 一切还是老样子,他们在一起。而她,形单影只。 一切其实又已变了模样,当他们再次擦肩而过,他的眼里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而她,终究是忍住了眼泪。 待再睁开眼时,郗颜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涩然一笑,“走吧,我也该回家了!”清丽的脸颊恢复了血色,细听之下,故作坚强的声音隐隐带着丝凄惶。 当时真觉得万念俱灰,可到底还是走过来了。只是,三年的远离到底是带不走记忆,再次相见,刻意掩藏的伤口霎时被揭起,快得令她连些许调适的时间都没有。 逃避了三年,她还是缺乏面对的勇气,甚至不敢望向他的眼晴,不是怕他看见她,而是怕在他眼中看到……别人的影子。 将季若凝推上了副驾驶座上,郗颜独自一人坐在后面。摇下车窗,任微风吹过脸颊,寻求片刻的清醒。空洞的目光投得极远,然而,什么都看不真切,惟有一些模糊的影子不断倒退,再倒退。思绪不自觉飘回那段甜蜜的时光。 清晨,她早早起床收拾好等着他的电话,当熟悉的铃音响起,她嘴边绽开一朵叫微笑的花,跑跳着推开宿舍的门。 雾气有些浓,安静的校园被深锁在雾中,而他,依旧站在那棵树下,含笑着等她。 “怎么连外套也没穿?”牵起她的手,他皱着眉轻声责备。 她嘻嘻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也笑了,带着丝宠溺,随后脱下身上的风衣裹在她身上,搂过她纤细的肩膀,“我们出去走走!” “过几天我妈妈就回来了,她想见见你。”沉默了一会,他忽然说道。 “啊?你妈妈?”郗颜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咬了咬牙,“好!” “怎么跟要上刑场似的,我妈妈又不吃人,怕什么?”韩诺轻声笑,用力搂了搂她。 “要是只吃人就好了……”低声嘀咕了一句,见韩诺欲接话,她忙一脸正经的说道:“谁说我怕的,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我……”猛然间意识到什么,郗颜立刻住了口,偏头看着极力忍住笑意的韩诺,“不许笑!”用力挣开他的手,她厉声威胁,却没有丝毫底气,一张小脸顿时全红了。 “谁要见公婆?”韩诺不理会她的挣扎,伸手将她圈进怀里,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迷人的浅笑。 “谁呀?不知道……”郗颜嘴硬,打死不承认,绷着脸故作镇静。 韩诺轻声笑,温热的呼吸渐近,轻柔的吻落在她额际,随后将她搂进怀里。 “真不知道啊?”磁性的声音带着□□惑的味道,他低低询问。 “怎么办,我现在就好紧张……”没有正面回答,轻靠在他怀里,郗颜叹着气低语。 “紧张什么,有我呢!”吻了吻她的长发,有力的手臂将她更紧的搂了搂,“我妈妈见过你的照片,很喜欢你,这次不过想认识一下,别担心!” 郗颜深吸了口气,轻点了点头。她不是不自信,只是因为太过在乎,才格外紧张。 韩诺是校园里的佼佼者,被同学们称为白马王子,人长得英俊帅气不说,功课也样样拔尖,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郗颜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了韩诺,他虽然不是个很懂得浪漫的人,却依然会时不时的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而且宠她宠得厉害。郗颜觉得幸福,但心里又有些不解,总喜欢缠着韩诺傻傻的问:“干嘛对我那么好?” “不对你好对谁好?”韩诺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我又不漂亮……”郗颜撅着嘴,嘀咕了一句。 “在你心里我只是个注重外表的肤浅小子吗?” “不是,我就是……”郗颜反应过来,揪他耳朵:“你的意思是不漂亮?” 韩诺故意皱眉,“夸你好看打我说‘居心叵测’,不夸你呢又收拾我,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郗颜孩子气的嘟嘴。” 被她娇憨的样子逗笑,韩诺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蛋:“我的颜颜不仅漂亮而且还是最适合我的,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郗颜“唰”地红了脸,挥起粉拳捶向他胸膛。当然,她那花拳绣腿和人家过不了三招,便被韩诺破解。 幸福的时光如水一般的流过,大学四年的生活转眼而过,郗颜像是活在梦境里,有韩诺宠着疼着,有韩诺陪伴着照顾着,快乐而无忧。那时的她坚定的以为,韩诺就是那个会站在红毯那端等她的人,那个会与她天荒地老的人……可梦,终究只是梦。 耳畔仿佛还残存着他温暖的呼吸,拥抱也似乎还那般真切,然而他们却已,形同陌路。 初尝爱情的她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也太投入。到头来,终是成为一段哀伤的往事,记忆的长河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淹没了一切。好似只是一夕之间,她的世界就天塌地陷,尚未从怔忡中回神,那个曾经誓言毕业就娶她的男孩子,已然作出选择。 6、心的距离 忧伤的旋律一遍遍响起,她只一味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置若罔闻,弓着身子蹲在床边,将脸深深埋进床罩里,一动不动。这个姿势,这个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纤弱、又那么的绝望与孤寂。曾几何时,她也用同样的姿势试图挥去心底的阴霾,为什么都过去三年了,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还爱着他?是的,直到再次相见,她发现这个可怕的事实。她爱着他,她忘不了! 手机固执地响,郗颜茫然抬起头,看着显示屏上陌生的号码,深吸了口气,按下通话健。 “颜颜。”记忆中张弛有度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郗颜紧握着手机,泪霎时涌上眼眶。 韩诺,竟然是—韩诺! 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再说话,陷入许久的沉默。 她回来了,在悄无声息离开整整三年后。 他在停车场同样看到她,尽管只是眼晴的余光,依然看到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看到她怔怔的注视,看到她僵直地站在不远处,而他没有回头,不是无情,是没有勇气。 不只是她,曾经不顾一切的决然,他也失去了。可他却又控制不了自己,他管不住那颗依然为她跳动的心。于是,向唐毅凡要来她的电话,在失去联系整整三年后,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似乎听他沉沉叹息一声,终是艰难着说:“我在楼下。” 郗颜沉默,木然地站起身,缓慢地向窗前挪步。看到那颀长的身影立在树下,她的泪,一滴滴落下来。 看似遥远的记忆被霎时唤醒,她固执而倔犟的守着心底的那个梦,他,如影随行。看似两条交错后又向不同方向延伸的直线,实际上只是自欺欺人,他在她心里,尽管经历过交错与分离,依然在她心里。 曾几何时,他也曾常常出现在她楼下,有时是送她,有时是等她,而此刻呢?为了什么? 她忽而迷惘,是因为爱吗?是否还有尝试和表达的机会? 她忽然很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三年前他就该给的答案。 抬头望着六楼的窗子,他看见她站在那里望着他,他想,她一定哭了! “颜颜……”他温柔唤她,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惟有握着电话,仰头望着她。 尽管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尽管看不清她的眼神,他依然痴痴望着她,似要将窗前那抹已然斑驳的身影凝望进心底。 看看就好。 许久之后,电话那端传来盲音,窗帘缓缓拉上,阻隔了他的视线。闭上眼,韩诺无力般倚在身后的树杆上,直到深夜。 黑暗中,郗颜倚靠在床角。 韩诺,为什么来,为什么还来?你不是早已做了选择?我们之间,不是早已划上了句号,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让我面对你,面对你们! 将脸埋进双手之中,郗颜觉得委屈、无助。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老天先是狠心地夺走了她的至亲,又抢走了她挚爱的他? 那时,她多想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背叛,可她却骄傲的昂起头,倔强着与他擦肩而过,仿若陌生人一般。如今,当她已没有勇气要答案的时候,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突然站在她面前,这一次,她却无论如何骄傲不起来了。 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依然无法抹去那段有他的记忆;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她依然无法忘记他温和的笑脸,三年的刻意远离,三年的远走他乡,仍然抵不过那四年甜蜜的时光。他,走进她心里太深,太深了。 七年的莽莽岁月,他变了,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她也变了,变得喜欢戴上面具而活。 七年的莽莽岁月,他依然是韩诺,那双深蓝有如海水般的眼眸没变。 她呢?依然是郗颜,尽管极力掩饰,却发现,她其实一直爱着他,将他放在心中最柔软之处。 曾经不敢想起,以为是怕痛,直到这一刻才恍然明白,其实是怕一旦想起,就会轻易原谅。原谅?她可以吗?他们还可以吗?郗颜不知道! 那些爱,那些伤害,化作一条岁月长流,悄无声息流过他们的生命,绵长悠远,蜿蜒曲折…… 而那些被时光封印在彼此心中的痕迹,因为疼痛,变成一种叫作“刻骨铭心”的心情…… 如今的韩诺不会再守上一夜。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 缩在小小的角落里,郗颜想着那个她曾经愿意倾其所有的人,被时光拉回命运的转角 夜,寂静。 丽江,大研镇! 千里之外的温行远几乎与郗颜同时下机,拨通她的手机,却又瞬间挂断。他想,这个时候,她或许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去打扰。 张子良没有询问,默契地将车开到巷口,温行远感激地笑了。 “晚上一起吃饭,给你接风洗尘。” “谢了,明晚吧,带上你女朋友。”温行远拍了拍他的肩。 “颜颜又不在,你一个闷在家里干什么?” 他知道她不在,要是她在,今晚是一定要和她一起吃饭的,不管她再以什么借口推说没空,他也定要把她押过来,他就是太惯着她了,这习惯不好。 “明天电话联系,你好好休息。”见他沉默,张子良了然,上车冲他挥挥手走了。 站在公寓的楼下,抬头看见那淡绿色的窗帘,温行远心头一暖。 家,一个原本对于他多么遥远的词。然而,当他把钥匙递到她手里的时候,他竟自然而然的称这里是家了,有她的家。 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真希望郗颜在。被自己不真实的想法惹笑,温行远环顾客厅。 这是一套只有一百平米左右的三居室,郗颜住在光线最好的那间,推开窗子临街便是古朴的房舍,很舒服的感觉。 两年前他离开时,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外面,坚持把她的行李从宿舍搬出来,直接塞进了他的公寓,否则依她倔得十头牛都拉不住的性子,是死活不会过来的。他腾出了自己的主卧给她,而自己的东西被他丢进了客房,另外还有一间书房。 温行远不只一次想,有一天他们同时打开房门,含笑而立,那该是多温馨的时刻。打开音响,室内流淌着沙哑的男声,他倚在窗前,忆起三年前他陪她来到古镇。 “谢谢你!”她面无表情地道谢,转身向宿舍而去。 “郗颜!”在与他错身而过时拉住她,“记得我手机号码吗?”他问她,见她茫然抬头,目光空洞得厉害。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松开手,自顾自的从她手袋中取中手机,将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又递回到她手上,“别想太多,有事给我电话。” 她握着手机,木然点头,然后转身。 望着她的背影,温行远心中涩然一片。 郗颜,你最爱的是他,而我最爱的人,是你! 只是我终究是迟了一步,他比我先走进了你心里!但你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在你身边! 她的心意,他从最初一刻就洞若观火,然而他始终痴守着最初的那份心动! 一念执着! 之后的日子,郗颜留在了古镇,在一家刚刚起步的设计公司工作。温行远也留在这里,常常打电话询问她的近况,偶尔约她出来吃饭。她总是淡淡地拒绝,以工作为借口。他并不恼,只是淡笑着说,“那下次吧!” 除了工作,郗颜开始用大量的时间来沉默。在之后的一年中她学会了喝不加糖的咖啡,学会了喝烈酒,一杯接着一杯,恍惚中活得半醉半醒。 只记得灯光摇曳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轻轻的声音却令人感觉到她的悲伤。 “温行远,你说,世界怎么忽然之间就变了……” “怎么变了?”幽深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上,伸手欲取过酒杯。 “干嘛,你说过再也不管我,让我喝死算了……”她死握着酒杯不松手,眯着眼晴瞪他。 “白痴啊你!”他不示弱地回瞪,不客气地抢过杯子。这女人,骂她的话她从来记得最清楚。 “你才白痴,冒傻气儿……” “我哪儿傻了?” “哪儿都傻!”看到细微变化的眼神,她枕着胳膊趴在吧台上,见他不说话,她又挑衅地叫他,“喂,气傻了?” 向来温和的脸上带着几分郁色,半天才听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再说我傻,把你埋到外面的树坑里。” 看着他佯装生气的脸孔,郗颜“扑哧”一声笑了,喃喃重复,“冒傻气儿。” 他竖眉毛,却只是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酒吧内流转着轻柔又哀伤的音乐,似要在瞬间勾起她的心事,她静静趴在吧台上,眼神习惯性飘忽。而他,沉默地站在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夜,寂静下来。 客人,渐渐少了。 她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喂,说句话?” 他回神,侧身扫她一眼,“说什么?” 白他一眼,她有点口齿不清,“说什么都行,比如说告诉这里所有的人,地球太危险了,快回火星上去吧!” 他被她的憨态逗得笑了,放下酒杯,将她扶起来,“看来真是醉了,又开始习惯性胡言乱语了。”边说边将她往门口带。 “我还没喝完呢,吝啬鬼!”她嘴不饶人,脚步却配合着他。 他没接话,伸手抓起外套披在她身上,搂着她向他的公寓而去。 “温行远?” “说!” “你说世界是不是变灰暗了?” “变复杂了!” “咿……是变真实了!”她舌头打结,脚步有些乱,今晚真是喝得太多了。 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对她而言,这个世界是在一瞬间变得灰暗了。哪怕有意去模糊记忆里的容貌,她依然活得恍惚,因为可怕的真实随时碰触着她的伤口。哪怕他离她再近,依然取代不了她心底深处的人。 “干嘛不说话?变哑巴了?你不是向来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她仰起头,迷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有些恼地瞪她一眼,有意松了松手,在她差点摔倒时又伸手揽住她。 “谋杀啊你?”鼻尖重重撞在他胸膛上,她不满的抱怨,胳膊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环上他的腰,深怕他又恶作剧般松手。 他低低笑,那一丝蛛丝般眷恋的眼神被迅速掩去,“我以为你醉了呢?” “醉了也能骂你冒傻气儿!”她满意般看到他的脸色变白,她憨憨地笑。 “这是去哪啊?我宿舍不是这个方向?” “去山沟里,把你卖了。” “笨蛋,我太值钱,没人买得起。”她含糊说着,想抬脚踢他,步子有些乱,险些绊倒。 “白痴!”他皱着浓眉骂她,手臂上加重了力道,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你才白痴呢……” “再顶嘴就自己走回去。” “你以为我不能?” …… 一路将她搂在身侧,承受着她身体全部的重量,伴着小巷中微弱的灯火,一步步离去。 她,是属于他的秘密。直到许多年后可以云淡风轻般说着往事的时候,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有自己隐忍的心情。 爱这样的字眼,温行远认为,应该沉淀在心里,自己感情最柔软的部份,应该存于最温暖、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不是吝啬说爱,只是那时的温行远太明白,不是谁离她近,谁就在她心里。 这样看似“和谐”的相处持续了一年时间,郗颜开始喜欢上了古镇。工作之余,她终于愿意出去走走,哪怕依然拒绝温行远的邀约,哪怕依然对他冷言相向,可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在变化,不再一味沉浸在变故中而无法自拔。 对于温行远而言,足够了。他从来都不忍心强求她。 当她的工作渐渐上了轨道,便在闲暇时到他的酒吧帮忙,从而认识了张子良,认识了杜灵,看到她忙碌的身影穿梭在酒吧中,看到她浅淡的笑容有了丝温度,温行远笑了,那笑容明媚得有如炫目的阳光。 那段日子,在多年后回想起来,温行远感觉,是过得既谨慎辛苦又莫名快乐的时光。作为她的“老板”,他会无孔不入地关心她的生活,又会粗心到无暇顾及身边的其它,在她拒绝过不下百次后依然固执的在酒吧打烊后送她回宿舍,两人几乎从不曾正经八百地说过话,向来是彼肩站在吧台旁边,手执酒杯,牙尖嘴利地刻薄对方。 对于她,温行远的爱,很自我! 7、爱已模糊 清晨,细碎的阳光洒进房里,照在身上暖暖的。 郗颜动了动有些麻的腿,悠悠转醒,她就这样保持着一个绻缩的姿势睡着了。 看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皆来自同一号码,她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郗颜被吓了一跳,看了看时间,意识到才七点不到:“吵到你睡觉啦?” “你睡死啦!打了多少电话都不接。”温行远的声音出奇的清冷,完全不像刚睡醒,张口就骂她。 睡觉?他要是能睡得着就好了。难怪她总是骂他冒傻气儿,他还真是浑身冒傻气儿。听到她的声音,他控制不住怒气的同时,也如释重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 几乎从未见他发过脾气,郗颜怔了怔,才不满地回嘴,“你才睡死了呢,半夜三更找电话干嘛?” 话筒那端的他深呼吸,然后冷冷回了句,“没事。我要睡觉了,困!”不等她反应过来居然就把电话挂了。 “大笨孙子!”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郗颜狠狠骂了一句,随手将电话扔到床上。 她当然不知道,温行远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担心得整晚都没睡,傻坐在公寓里发了一晚上的呆,哪里还能保持一惯的好脾气。 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看看时间刚好,郗颜抓起包出门。 婚礼的一切事宜均由唐毅凡包办了,自然不需要她这个准伴娘再帮什么忙,郗颜只要负责“服侍”好新娘便大功告成了。今天陪若凝出来,以为是她想买些什么东西,却没想到季若凝把她带到了学校。 那是她们相识的地方,四年的大学时光转瞬即逝,当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寝室一点点寂静下来,郗颜站在月台上送走一个又一个的室友,心中是说不出的空落,还好有韩诺陪在她身边,还好有若凝牵着她的手。 只是,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就不再她身边了。而她也选择了远走,留下季若凝一个人留在这座北方的城市。 三年里,她偶尔与若凝通电话,不是不想她,只是怕她多问。脆弱如郗颜,竟然承受不住好友的关心。但大学里四年的朝夕相处,她们之间的友谊,纵使相隔千里依然心手相连,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的流淌在彼此心底。哪怕三年不见,也不曾有任何的疏远。 再一次漫步在操场的林荫路上,郗颜的鼻子有些发酸。曾几何时,韩诺牵着她的手,二人相依着无数次走过这里,她甚至清楚的记得整条路上有多少颗杨柳。可现在,就只有她了。 “颜颜,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知道。” 季若凝转头看着郗颜:“我习惯了只要生活发生什么变化,就要回来一次。你走的这三年我记不清自己来了多少次,一开始是自己,后来是毅凡陪着,可我却还是喜欢和你一起。” 郗颜别过脸,努力咽回眼中迅速涌起的泪意。 季若凝喜欢和她一起走在林荫路上,她喜欢和韩诺走在林荫路上,日子久了,常常是一下晚自习,韩诺就牵着郗颜的手送两个女孩子回寝室。 后来季若凝和韩诺熟了,她还问他:“韩诺,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嗯?”少言的韩诺一愣,郗颜却已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是特讨厌他那帮兄弟,踢中谁不好,偏偏踢中我?”郗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回忆着他们的相识。 “他们也一直因此懊悔不已。”韩诺扬起一抹笑,英俊的面容更显得迷人,他不知道这样的笑容对郗颜的杀伤力有多大。 又说她配他白瞎他这个人了。郗颜瞥他一眼,嘟哝:“狐朋。” 和韩诺相识郗颜是付出了“血”的代价。记得运动会后她和季若凝穿过操场要回寝室,蓝球场上的韩诺正和几个男同学打得火热。一个失误的大力传球,不偏不倚的飞向了郗颜,她那一声“鬼”叫差点震聋了韩诺。球是轻轻碰到了她,不过她却不是被球“打倒”的,而是自己吓得摔倒了,导至膝盖小面积“流血”。 “他们开玩笑的,谁敢得罪你?”韩诺搂过她的肩膀,含笑着解释。玩笑归玩笑,他的那些兄弟哪个不羡慕他有个懂事又利落,还不缠人的女朋友?当然,要是嘴下饶点人就更完美了。 “都不敢得罪我?我是老虎吗?”看了眼微笑的韩诺,郗颜咬唇,“我还真像只老虎……” 闻言,韩诺与若凝闻言对视一眼都笑了。郗颜最大的优点就是永远了解自己的缺点胜于清楚自己身上的优点,可她又偏偏是典型的刀子嘴,从不服软。 “若凝,你说,是不是一切早就不一样了?”郗颜转过脸时神情难掩落寞,她明白季若凝带她回学校无非是希望她能勇于面对,缅怀的同时也彻底将过去放下。 “颜颜,你忘不了他,你还是放不下对不对?”握着她的手,季若凝似是看穿了她的心。 郗颜笑得艰难,笑容不再清丽无邪,而是满满的涩然与疼痛,“是。我忘不了……从来没忘记过。”她说得无奈,声音近乎哽咽,“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明白,你们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季若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的事情,为什么郗颜会一声不响就走了,甚至连她这个最要好的朋友也没有一句解释?而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深情的韩诺一夕间就突然变了?总之当她找到韩诺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位不容忽视的新女友。 “她是谁?颜颜呢?”季若凝看着静坐在一旁的谢远藤,愤愤地问韩诺。 “我们分手了……”韩诺别过脸,深蓝色的眼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哀痛,声音尤为冷淡。 “分手?什么时候的事?”季若凝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抬手指着谢远藤,“别告诉我是因为她?” 谢远藤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羞怒,却终是忍着没有说话,端起杯子喝了口饮料,等着韩诺开口。 “我在和朋友吃饭,颜颜的事我不想谈。”韩诺的脸色有些沉,回身与她对望。 “吃饭?我好几天联系不上颜颜,你却告诉你在吃饭不想谈?你的心被狗吃了?怎么变得这么硬?”季若凝顿时火起,生平第一次骂人,“难道你不担心颜颜出事?” “季若凝,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多管……”韩诺及时住口,意识到季若凝在他与郗颜之间的重要位置,不想说重话。 “想说我多管闲事是吧?行,韩诺,我算是看错你了……”季若凝说完欲走,正好见侍应生端着托盘走到她身侧,她端起杯子,回身泼到他脸上,“韩诺,你最好祈祷颜颜没事!” “你是不是太过份了?”谢远藤沉下脸,自包中取出纸巾小心的擦着韩诺脸上的酒,终于开口。 季若凝打量着她,她化了精致的妆,在灯光下不浓不淡正合适,杏色的合身长裙服帖地包裹在她身上,愈发显得身材修长匀称,玲珑的锁骨上坠着一颗水晶项链,黑色的头发简单的挽起,带着几分成熟妩媚的味道。 目光一转,望着英俊少言的韩诺,不知为什么,季若凝的心隐隐一痛。 “没事吧?”谢远藤抬头,见他摇头,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要不要换个地方?” 韩诺很尴尬,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强压下心里的火气,“不用了,你等我一会儿。”说完拉着季若凝,头也不回的出了餐厅。 季若凝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她说了很多,也问了很多,韩诺却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她说干了嘴皮子,他才淡淡回了一句,“季若凝,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我只是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季若凝糊涂了。 看着郗颜,她语重心长:“颜颜,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分手。虽然我觉得蹊跷,但我始终不愿意和那件事联系在一起。当然,你要是不想说,我可以不问,但我请你别再这样,如果你见他一次就痛一次,那我让你回来就没意义了。” 郗颜好不容易逼退了眼中的泪意,听到季若凝的话,突然很想哭。她意识到,连曾经猫儿一般柔弱的好友都成熟了,而她还活在过去,活在那段有他的回忆里。曾经乐观、开朗的女孩儿消失了,在经历过伤害以后,她孤单又任性的选择一个人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郗颜又想起韩诺的背影,瘦削又修长的背影是韩诺留给她最深的印象,亦是最深的伤痛。她忘不了他,因为他曾经太疼她太宠她;她爱着他,因为他曾经更深刻的爱过她,可是,都过去了,再也无法回头了。 当爱来时,轰轰烈烈,当爱去时,无影无踪。 他带给她无法言语的伤痛,而她,亦带给他沉重的无可奈何。她想,当他决定那样做时,想必也是痛的,毕竟那时他们爱得很深,是在最相爱的时候分开。只是,郗颜终是晚了许久才悟出这个道理,直到再次相见,努力回想三年前那次对视,他眼中溢满的丝丝伤痛,她恍然明白,他该是如何咬着牙与她擦身而过。那一刻,他的痛应该比她深,他的心或许已是鲜血淋漓,那样的面对其实是需要勇气的,他比她勇敢,尽管那样的选择在外人眼中是无法被原谅的背叛。 到底是他错了,还是她太固执?忽然之间,郗颜觉得该醒了。那些必须割舍的爱,那些被时间掩盖的痛,其实已经变得斑驳不清了。心底最清晰的记忆,只是那永远失去的……亲人…… 沉默许久,郗颜嘴角微动,牵出一抹清苦的笑容来,她说:“对不起!” 季若凝叹了口气,心里因郗颜难以抑制的哀痛漾起浓浓的感伤,“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唯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郗颜不再说话,微仰着头,看云卷云舒。似乎所有和这里有关的都被瞬间割断了,仿若自己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将身边的一切阻隔在外,似回忆,似忘记。 那一天傍晚时分,郗颜与季若凝并排坐在操场的台阶上,沉静地看着斜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看着淡淡的天光,薄得似一层烟雾,缭绕模糊,心境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甚至多年后,那看似平静,却情绪异常汹涌的一天曾往复出现在她梦里,隐隐昭示着什么。 8、相见时难 走出校园,唐毅凡正好赶到,他穿着浅色的休闲装,英俊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走过来一手牵住若凝,对郗颜笑笑,“走吧,我订了位子,一起吃饭。” 郗颜因为昨天突然见到韩诺,情绪有些失控,推了晚饭觉得很不好意思,就笑着点头答应。车子直奔江边的德庄,是以前郗颜和季若凝常去的一家特色菜馆。 唐毅凡吩咐上菜,目光望见门口的那双身影时有小片刻的怔忡,随后他大方的站起身,微笑着冲已向他走过来的韩诺打招呼,“怎么这么巧?” “这世界真小,是够巧的。”季若凝当即变了脸色,冷冷接口。 “毅凡。”面对她的冷淡,韩诺不以为意的淡笑,目光定在郗颜脸上,“颜颜。” “好久不见!”郗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故作镇定地冲他敷衍一笑,站起来时礼貌地向他身旁的谢远藤打招呼,“你好!” “你好!”谢远藤淡淡一笑,声音很轻,姣好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个场面令人完全意想不到,尴尬异常,却又表面合谐不已。 “有订位子吗?要不要一起?”明知会惹季若凝不高兴,唐毅凡却不得不客气的问道,毕竟两人在工作上接触颇多,。 季若凝果然翻脸,“腾”的一下站起身:“干嘛一起?太挤了我不习惯。” “若凝?”郗颜一下子精神起来,心中警铃大作,忙拉住她的手。毕竟谢远藤在场,不好令韩诺他们尴尬。 唐毅凡微皱了下眉,伸手揽过她的肩。季若凝微挣了下没挣开,负气般别开了脸。 “不用了,我在二楼订了位子。明天有事找你,到时候去你公司再谈。”静默了数秒,韩诺又说,“颜颜,改天约个时间我们再聚。”说完冲唐毅凡点了下头,转身与谢远远藤并肩离去。 尽管二人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但看到他们共同出现在她面前,郗颜的心免不了一阵揪紧的疼。他转身的瞬间,郗颜霎时展现出脆弱,几乎是跌坐了下来。季若凝握住她手的时候,她手心已满是冷汗。 唐毅凡从若凝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韩诺与郗颜之间的事,但知道的不多。而且别人感情的事,他也没兴趣多问,但从昨天在机场郗颜见韩诺时的反应,以及随后韩诺打电话询问他郗颜的手机号码看来,他猜测着只要这两人碰面,日子决对平静不了,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碰面。尤其看到一向柔顺的季若凝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突然有些担心,昨晚自己从她那里“骗”来郗颜的电话号码,到底会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他已开始在心中暗暗为自己祈祷。 郗颜哪里还有胃口,却不想因她离去而惹得唐毅凡与若凝之间闹得不愉快,惟有安静地坐着吃东西。 唐毅凡一边提醒郗颜多吃点,一边体贴地给季若凝夹菜,她不是任性地错开他的筷子,就是不客气的将碗端走,搞得他有些尴尬,却又坚持不懈,如此往复了几次,惹得郗颜忍不住笑了。 抢过季若凝的小碗,推到唐毅凡手边,郗颜冲他努努嘴,“别闹了,人家活该被你欺负啊?” 唐毅凡见郗颜开口帮自己说话,感激地笑了,手上帮季若凝夹菜,嘴上附和着抱怨,“就是,老实人就活该被欺负?” “谁欺负他了?是他自己找的。”季若凝撇撇嘴,伸手接过碗,用筷子使劲戳了两下。 “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别把气撒人家身上。”郗颜快速整理着心情,不希望因自己的失落影响气氛,却仍旧忍不住轻声责备。 季若凝一向懂事有礼,却独独碰上她和韩诺的事就会失去理智,要不是她在消失三个月后主动给她打电话,她破口咒骂着韩诺,郗颜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一向温柔婉约的季若凝发起脾气如此势不可挡。 “我哪有?”季若凝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再迁怒唐毅凡。 “来老婆,老公这里给你赔礼了,都是我的错,生气吃饭不利于消化,等吃饱了你想怎么收拾我都行,乖啦。”唐毅凡相当会察言观色,见她口气软了下来,适时耍宝般故作委屈,连连对她示好,还亲自夹了一口菜递到她嘴边。 “讨厌,谁是你老婆。”季若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就着他的手势张口吃下递到嘴边的菜,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当然是你,难道就因为我犯了这么个小错,你就要休夫?若凝,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告诉我,后天的新郎不是我。”郗颜见他俊脸皱成了一团,忍不住笑了出来,差点将喝到一半的饮料喷了出来。 “若凝,你真是淘到宝了。”郗颜捂着胸口边咳边笑道,唐毅凡的样子让她突然想到某位男士搞怪的俊脸。 “承蒙颜颜夸奖,这宝贝二字得当属我家若凝,是吧,宝贝儿?”唐毅凡亲昵的伸手轻揽着她的纤腰,眼神温柔得尤如一汪水。 “讨厌。”季若凝伸手推了推他,脸更红了。 季若凝终于消了气,郗颜也努力将恼人的心事抛开。唐毅凡十分幽默,风趣的化解了沉闷,三个人总算是相安无事的吃了一顿饭,气氛还算愉悦。 吃完饭,唐毅凡开车送郗颜回家,下车的时候温行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温行远?”郗颜的声音很轻快,心情因与季若凝一路的笑闹不似先前的低落,更忘了那人早上挂过她电话。 “那个……吃晚饭了吗?”感受到她的轻松,温行远明显怔了一下,深怕早上一时冲动惹得大小姐不肯接他电话,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全给憋了回去。 “刚吃完,还是家乡的菜好吃,我都撑得走不动道儿了。”郗颜坦诚相告,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惹得温行远也在电话那边笑了。 他就知道,美食永远能令她心情愉悦,比美男的吸引力大出不知多少倍。 “等一下温行远。”郗颜见季若凝也跟着下车,忙回身和她说话,“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很晚了,我妈催我回家呢,你早点休息。”季若凝上前抱了抱她。 “好吧,我明天去看阿姨。”郗颜站在车前目送她上车,冲唐毅凡礼貌的点了点头。 “若凝送我回来,刚走。”郗颜边上楼边和温行远讲电话,“嗳,温行远,人家若凝家老公长得那不是一般的帅。”郗颜突然想到某人常说自己帅得招人嫉妒,故意气他。 “是吗?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比我帅的。”那人煞有介事的轻叹,带着微微的自嘲。 “臭美。” “给郗贺打电话了吗?” “还没,等若凝的婚礼完了再打。反正他又不在家,去临城开会了。”郗颜打开房门随手将手袋扔到一边,不雅的歪靠在沙发上。 “你是有多没心没肺啊,要不要我帮你打?”温行远轻责,话语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宠爱。 郗颜拒绝:“谁要你多事,我自己会打。” 温行远命令:“那一会就打。” 郗颜故意说:“挂电话,我现在就打。”却听温行远沉声警告,“你敢!” 郗颜一脸的倔强:“不信试试?” 温行远被气笑了:“就跟我能。” 郗颜轻笑。 不理会她小小的嘲笑,温行远问:“哪儿天回来?”她不再这里,他丝毫感觉不到古镇的美好,只觉寂寞。 “干嘛,我才到家,别告诉我你这个吝啬的老板后悔放我假?” “我是怕你喝多了没人管,醉死在老家。”温行远懊恼地挠挠头发,单手摸出烟点上,眯起眼睛,狠狠吸一口。 “我没喝酒。”郗颜辩驳,知道对于她醉酒他心有余悸。 “当伴娘能不喝酒,你白痴啊?” “你才白痴呢,少喝点没事。”郗颜本想解释两句,一张口就变了味,“喂,干吗呢你?身边有音乐声,不会在偷腥吧?”郗颜这边很安静,她隐约听到熟悉的歌声,忍不住打趣他。 “偷你。”温行远没好气。死丫头,又说他偷腥,他要是真有偷腥的心思也不必一睡醒就忙着给她打电话,他都饿得眼冒金星了,她就不知道表示一下关心?他有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人类。 “别,那不是逼我死吗,就算我不自杀,你女朋友也会挥刀砍了我。”郗颜在电话这端笑了,完全可以想像某人咬牙切齿的样子。 温行远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他似解释又似无意地说:“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至于什么事是没有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心中不可避免地隐隐失望着。 两人这次的通话时间很长,吵闹到郗颜有点昏昏欲睡,温行远才不舍的主动收线。挂了电话,冲了个温泉澡,看着时间还早,他步行着向酒吧而去。 踩在干净的青石路面上,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背影有些许的寂寥味道。 “温行远,我问你个问题。” “嗯!” “那个……你说为什么国家二级运动员也有可能驼背?” “还不是因为和你们这些矮子说话说的。”白她一眼,他不客气的打击。 “滚!”她骂他,脚也不安份的朝他小腿踢去。 他没躲,牢牢盯着她眼睛,“拐弯抹角想说什么?” 短暂的视线对峙,郗颜错开了眼睛,望着别处,她低语:“我同事都在背后议论,没事你别来找我了,被别人误会了不好。” 原来,温行远常去公司接郗颜下班,又每天晚上送她回宿舍,暴光率实在太高了些,惹来了非议。 “没事谁有那么多闲功夫过来?”深遂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唯恐眉毛纠结,眼神惶恐,泄露了全部的心事,沉默了小片刻,温行远骄傲地说,“我怎么那么爱你?!” 见他大步走了,郗颜喊他名字:“温行远。” “什么?”他没有回头,口气有些恶劣。 “你生气啦?我是怕你被别人误会,没别的意思。”她怯怯的解释,他是她最亲近的朋友,看着身边有那么优秀的女人对他有意思,郗颜不想因为自己的变故耽误他。 深呼吸,连续地,温行远朗声说:“我没误会。下个月我就回去了,操心你自己吧!” 于是,温行远在足足陪了郗颜一年后离开了大研镇。温行远必须承认当时是有些负气,但更重要的是他老爸病了,给他下了最后通碟,扬言他再不回去就要派人来“请”。他不能多说一个不字,因为他老爸派来的人是曾经逼着他相过亲的主儿。 9、阴差阳错 那边温行远和郗颜才挂电话,这边季若凝和唐毅凡说起郗颜和韩诺的事。 侧身看了看望着窗外的季若凝,唐毅凡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怎么不说话?还在为今晚的事不开心?” “没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季若凝叹了口气,无力般靠回椅背上。 康毅凡了然:“感情的事是别人最插不上手的,哪怕是好朋友。听我的话,如果颜颜不主动提起,你也不要多说,让她自己处理。”他能明白若凝对郗颜的关心,可凭他今日的观察看来,韩诺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外人看来似是与谢远藤成双成对,可凭直觉又认为他对郗颜的感情绝不寻常,这中间或许有点复杂,他们最好不要插手,免得越帮越忙。 “我会不会给她压力了?其实我只是不想她一个人跑那么远,你不知道她哥哥有多担心。”若凝单纯的把对郗颜的关心摆在了第一位,却不曾想过她这样“过分”的关心,反而令郗颜忆起用力隐藏的旧伤,徒增了一分烦恼。 “她明白你是为她好的。行了,不许乱想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你该多想想你未婚夫我。”唐毅凡一边开解着未婚妻,还不忘抱怨。 不过也的确不能怪唐毅凡小心眼,从恋爱到如今要结婚了,季若凝对他似乎总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更别提会主动约他见面。要不是了解太害羞,真会怀疑未来老婆不爱他。 记得季若凝第一次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去公司是被他押着去的。因为他出差半月没有见到她,回来后又赶着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于是去接机的季若凝便被他直接载去了公司,“绑”到他办公室。 第二次则是因为季若凝得了重感冒,他下班后赶去她家里看她。季若凝的父母对未来女婿十分满意,留他吃晚饭。看着季若凝吃完了药,确定她烧退了,唐毅凡才开着车回家。第二天上班时发现文件落在她家,由于开会要用她只好给他送过去。没想到来到他办公室的丫头却是一脸的不乐意。 亲了亲她的小脸,唐毅凡抗议:“为了你,我可是都登堂入室了,怎么来一趟公司比让你上刀山都难?” “谁让你倍受关注,前台的小姐又非要登记,不预约都不行,我不喜欢被她问来问去的。”委若凝挣开他的怀抱,将文件摆在他的办公桌上,忽然想到以前因工作上的事来公司找他时受阻的情形。 这个理由简直让唐毅凡哭笑不得,不客气的把她扯进怀里,低下头狠狠吻住她,直到两人都有些喘才离开她的唇,却依然将她圈在怀里,“你直接告诉她是我女朋友不就完了。怎么,做我女朋友很丢脸?” “要是说我是你女朋友,不知道她又要问多少问题。说不定还要承受多少异样的眼光,我才不要。”季若凝有些不高兴地瞪他一眼,“你是个危险人物,最好保持距离。”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唐毅凡是全公司女员工心中的钻石唐老大,谁见了他都是一副害羞小女人状,知道的是怕被电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个个是他小情人呢。她才不要成为她们的观赏对象,看着心里就不舒坦,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唐毅凡皱着浓眉一脸的无可奈何,心想长得帅也是有罪的,而又帅又有钱罪过就更大了,至少他家季若凝就对此极度不满。 是谁说人生三大憾事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帅哥发福?在唐毅凡看来,人生三大憾事其实是:英雄帅得没天理,老婆美得掉渣渣,美男有钱又有权!什么世道,完全没活路,三样他占全。那时他不禁捶胸感叹,悲哀啊,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女友嫌弃他太帅太有钱!那要怎么办呢?难不成让他拿出所有的银子去整容?把自己整得丑点?这似乎很没人性啊。沉沉叹了口气,第一次为自己的帅气而苦恼。 想到郗颜见到韩诺时哀痛的目光,季若凝觉得心疼:“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不该让颜颜回来?” 唐毅凡一针见血,“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我到现在也搞不懂韩诺怎么就变了心?”季若凝再次叹气,面露迷惑。 唐毅凡闻言讶然,“你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 季若凝摇了摇头,“颜颜不愿意提,韩诺又只说为了让她过得好些。”伸手摇下车窗,任夜风吹着脸颊,听她悠悠说道:“他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他不知道,颜颜视他为自己的幸福,没有他她怎么能过得好呢……” 唐毅凡没有说话,宠溺的揉了下她的头发,缓缓打着方向盘,摸出手机想打电话,迟疑了一下,感觉说话不是很方便,又将手机放下。 到了季若凝所住的小区,唐毅凡先下车,体贴地给她开车门,夸张地作了个很绅士的手势,惹得季若凝浅浅笑了,将手递到他手中。 “我就不上去了,上楼洗个澡,乖乖睡觉,不许胡思乱想,不过睡前要记得想我,嗯?”唐毅凡吻了吻她的侧脸,有些不舍的拥着她站了一会儿,直到隐约看见一抹渐近的身影,才松开她腰间的手,“阿姨,我送若凝回来。” “毅凡啊,上去坐坐吧。”季妈妈见女儿这么晚还没回来,不放心的下楼来,正巧碰上他们,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语气很温和。 “太晚了,不打扰你们休息,等过几天再陪若凝回来。”唐毅凡淡淡的笑,想到过几天要陪若凝回门,就该改口称呼她的父母为爸妈了,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那好吧,回去开车慢点,明晚别和朋友玩太晚。”季妈妈很开通,明白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前一晚都要和要好的朋友聚聚,却也不忘嘱咐。毕竟后天是大喜的日子,新郎要是宿醉未醒总是不好。 唐毅凡点头,脸上的笑意渐大:“阿姨放心,我早早就打电话来向若凝报备。” 季若凝嗔怪地看他一眼,“那我进去了,你开心慢点。” “去吧。阿姨晚安,代我问候叔叔。”礼貌地和季妈妈道别,目送娘俩儿回去,唐毅凡才转身上车。 车子缓缓地在街道上行驶,唐毅凡若有所思的拿出手机打电话,占线。过了五分钟再打,通了但没人接。没过多久,温行远回拨过来。 唐毅凡快速接起,略显急切地说:“行远?” 略显凝重的语气与以往的玩世不恭判若两人,惹得电话那端的温行远明显怔了一下,随后他语带笑意地调侃:“我没打错吧唐总?要做新郎的人似乎不太适合玩忧郁。” “也不知道谁忧郁了。”听到他那低沉的声音,唐毅凡不自觉想到郗颜眉眼间淡淡的忧郁。莫名地觉得他兄弟的爱情之路会走得颇为辛苦,于是决定豁出去了做回媒人。 自然不知道唐毅凡千回百转的心思,温行远低笑:“说吧,这么晚打电话骚扰我什么事?” “你该庆幸被我骚扰,否则保证你后悔一辈子。”唐毅凡转入主题:“先告诉我你在哪个山沟里呢?明天能不能赶回来?” “之前不是说了我要出门一趟,赶不急回去参加你婚礼了,礼物等回去补上。”知道郗颜要回老家,温行远想过修改行程去参加唐毅凡的婚礼,可不知为什么心里的失落感变得很重,好像很怕看到那样热闹的场面,觉得格格不入。 “谁稀罕。直接把礼物折算成支票寄给我就行。” “还真不贪心,明天我通知张秘书把支票传真给你。” “明早上我要是见不着支票,你就等着郗颜被我介绍给别的帅哥当老婆吧。” 在唐毅凡嘴里听到郗颜的名字,温行远显得很急切:“你说谁?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知道我娶的是谁吗?”唐毅凡走出停车场,想像着温行远情绪失控的愤怒样子,要是以前非得嘲讽几句,可现在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口气难得严肃起来。 “别告诉我那位不幸的美女叫季若凝?”温行远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笨得可以,难怪郗颜总骂他傻冒儿。唐毅凡打电话说他要结婚,他居然忘了问一句新娘的名字。偏偏这么巧郗颜又在这个时候回老家参加好友的婚礼,他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就是季若凝。”唐毅凡突然涌起自责。作为兄弟,他对温行远也的确忽略了许多,否则也不至回国后对他的事所知不多了。犹豫了下,终是开口道歉,语气很是真诚,“不好意思行远,和子良通过几次电话,竟然不知道你追的是若凝的好朋友,要不就凭这交情,好歹说上几句好话。” “说什么呢。等着我,明天到。”温行远在电话这边苦笑,这能怪谁呢,还不是因为他太“自我”。对于郗颜的事,除了张子良,他又曾和谁多提过半句。况且对于她而言,又岂能轻易被几句“好话”说动。 “行远?”唐毅凡在挂电话前急急叫停。 “还有事?” “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等了这么久都还没结果了。”忽然想到韩诺若有所思的脸,又想到郗颜难以掩饰的伤,不禁开始替温行远担心。难怪听子良说,从没为哪个女人皱过一下眉,用过一点心的温老大算是栽了,这下他懂了。 温行远沉默,两人握着电话许久没说话。 “你早就知道韩诺是吧?”他试探着问,心里却有了答案。 “知道。”他坦然承认,“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电话那端他自嘲的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要不要我……” “不用。什么都不必做。”了然他的用意,温行远快速打断,“明晚约上他一起聚聚。” “好!”唐毅凡明显哽住,回神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终是应下。 10、天平两端 第二天,郗颜陪季若凝渡过人生中最后一天的单身生活,晚上留宿季家。 季妈妈亲切,季爸爸博学,久违了的家的感觉令郗颜感动得有落泪的冲动,趁季若凝和唐毅凡通电话的空档,她趴在阳台上欣赏夜景。 都市的夜晚当然与古镇有所不同,都市的喧嚣是被隔绝在高楼之内,所有快乐的,悲伤的,都隐蔽在繁华背后;而古镇的热闹却永远都是那样生动而跳跃,无论是笑脸,亦或是愁容,都可以不加掩饰的展现在人前,因为去到那里的,不是为了放松,就是为了遗忘;因为去到那里的人,都将成为过客,来了或是去了,匆忙或是慵懒,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谁又会在意被别人窥视到快乐与哀伤,谁又有时间去探究别人的情绪与心事?在那里,可以随性而活。回来不过两天,郗颜已开始怀念古旧的民房,潺潺的水声,想念独自一人在公寓时的自在随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郗颜的世界就变小了,小到仅剩那一方天地容得下自己。勾起唇角,自嘲地笑笑。见季若凝走过来,两人爬上床,开始不着边际的聊着心事。 “以前追你的帅哥都排队候传,你看都懒得看一眼,怎么突然就决定结婚了?不像你的作风啊。” “开始是因为身边太多不成功的例子,有点怕。后来又因为看到你和韩……”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季若凝突然住口,怕勾起郗颜的伤心事。 “说吧,还怕我连听个名字都受不了。”郗颜皱了下眉,状似不以为意。 “后来看到他对你那么好,又感觉很难找到一个能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所以就更不敢轻许承诺了。” “心里变态。叔叔和阿姨这么好的例子摆在眼前,你还怕什么。”话虽驳得硬气,心中难免有些凄然。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能陪谁走到永远吗?诺言,真的可以将两颗曾经相许的心系在一起一辈子吗? “你才变态呢,那不一样。” “诡辩。” “这次回来还走吗?” “走,这里早就没什么可留恋了。”郗颜脱口而出,感应到季若凝的感伤,轻轻推了她一下:“不是说你。不许哭啊,哭肿了眼睛明天没法见人。” 季若凝吸吸鼻子:“温行远是谁?” “朋友!”郗颜答得利索,随后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 “呃……昨天听见你打电话叫这个名字嘛,是个男的?”季若凝装糊涂,掩饰小小的心虚,想到唐毅凡嘱咐不许她透露,暗自吐舌。 “反正不是女的……”郗颜反手关灯,使得季若凝错过了她神情细微的变化。 “你说火星话啊?”季若凝轻笑,翻了个身背对她,“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有什么好提的。”郗颜拉了拉被子,不满地嘀咕,“查户口啊你,睡觉。” 这边郗颜与若凝为了保持最佳状态已早早睡下,那边的私人会所却正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因为事出突然,温行远只订到当天下午的机票,下机时已八点多。唐毅凡亲自摆驾相迎,路上有点赌车,温行远看看时间,想到郗颜今晚会休息得早些,又想着明天就可以见面,忍住了想打电话的冲动。 到达会所时,皎洁的明月已悄然爬上天际。熟悉的城市,耀眼的霓虹灯闪烁不断,人群与车潮川流不息,交织出一副喧闹而繁华的街市图。 只是这些,又与他有何关系? 推开车门,温行远懒懒下车,“生意看来不错,我以为你早把‘上游’搞垮了。” 唐毅凡闻言不满:“也太小看我了,唐少爷我就这么无能?” 温行远瞪他一眼,甩上车门,大步走进“上游”。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有预订吗?”领位小姐温柔得有些娇媚的声音传来,惹得他微一皱眉,抬眼看见她们穿着剪裁过于合身,高开叉的红色旗袍,对身后跟上来的唐毅凡冷言,“你把‘上游’当成风月之地,还是把我当恩客?” 唐毅凡不答,只对领位小姐努努嘴,“他不需要预订。温行远。” “温总!”前台的值班经理见唐毅凡来了,已大步迎上来,刚走到他身后就听到大老板的名字,忙恭敬地打招呼。 “李经理?”温行远还记得他,上游的老员工了。 “是的,温总还记得我。”李经理一脸堆笑,有些惊喜。 “叫我温先生,他才是你们老板。”偏头看了眼唐毅凡,见李经理连连点头称是,转身进了电梯。 来到温某人的专属包间,一票同窗老友等在里面。平日里大家都各忙各的,聚的时候不多,又加上他这几年几乎没回来,免不了一进门被罚了几杯。 “行远,你太不够意思了,几年才回来一趟,这杯酒说什么都得喝了。”说话的是石磊,大学时一个寝室的兄弟。 温行远挑了挑眉,扯出一抹爽朗的笑,接过杯子丝毫没犹豫,一口干了,“你老婆呢?本事啊小子,听说校花被你娶了?” “你还好意思说,就凭这个你就得再干一杯,要不是你这张桃花面,迷得雅雅神魂颠倒,我能追得那么辛苦?”石磊佯怒,指着那人抱怨。 “滚远点吧你,有脸提这喳。”唐毅凡皱眉,抢过他手上的杯子狠狠满上。 说到这事,算是唐家公子情场上跌的一个大跟头。他回国时无意中与石磊的老婆因工作而有所接触,当时他可是穷追猛打了一个多月,后来竟被石磊捷足先登了,那小子还腆着脸在他面前说什么近水楼台。要不是顾念着兄弟之情,他早拳头招呼过去了。在女人面前无往不利的唐帅那是头一次碰了一鼻子的灰,不提他都快忘了,提起来他就一肚子火。 “怎么的,这明天就要结婚了,还惦记我老婆呢?”石磊明显有些醉意,眯缝着眼晴瞪着唐毅凡,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喝高了吧,磊子?”一旁的高阁出来打圆场,举起酒杯,“哥儿几个走一个吧?” 温行远了然笑笑,“大学的时候就斗得跟什么是的,这都奔三的人了,还一个德性。”话说间长腿一伸,在唐毅凡小腿上踢了一脚,随后扬起杯,见底。 众人轰笑一声,也跟着纷纷起杯。 都是相识多年的损友,当然不会有哪个真的记什么莫名其妙的“仇”,没多大功夫,一群小子已喝得昏天黑地,酒量浅的迷糊地靠在沙发座里休息,清醒的几个便围坐在一边玩骰子,猜数字。 温行远见唐毅凡有些醉意,怕他误了明天的大事,欲上前替他挡酒。 “别让毅凡喝多了,这杯我代吧。”韩诺淡淡地笑,伸手接过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行啊小子,大学的时候有美女抢着挡酒,如今连滴酒不沾的韩大律师都罩着你。”石磊摇晃着站起来,又给韩诺满上一杯,“来韩诺,平时公司的事没少麻烦你,我敬你一杯。” “客气了磊子,份内事。”韩诺得体的微笑,没有拒绝。 想到平时与他出双入对的谢远藤,石磊跌坐回沙发上,半醉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你管得怎么那么宽?”唐毅凡还算清醒,转头看了眼温行远,想制止他再问下去。 从一进门,温行远与韩诺不冷不热,半熟悉半陌生的打着招呼,似乎没什么特别。可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一晚上这两人都怪怪的,说不出怎么个怪法,反正就是感觉两人交汇的目光中可以飞出刀子来,他算是见识到真正的“笑里藏刀”了,这不是正常人给得出的表情,两个男人颇有些颠峰对决的架式。 石磊有点口齿不清,“没你管得宽。”回应他的是唐毅凡挥过来的拳头。 然后不无意外的,两个大男人又闹起来了。 包间里闪着昏暗不明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传遍每个角度,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无所遁形的疯狂。 酒过几循,温行远背靠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韩诺。而他,坐在他对面,静静与他对视。 片刻后,温行远垂下眼,嘴边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灯光明寐间,棱角分明的面孔好看得有些飘忽。 韩诺几乎也是同一时间移开目光,然而却是向温行远走过来。 “喝一杯?”深沉的目光,不容拒绝的语气。话语间,韩诺已将杯子递到他面前。 “喝高了?”温行远坐着没动,脸上带笑,声音却冷,让韩诺陡觉尴尬。 “来来来,温老大,韩诺,一块来玩,两个人瞪什么眼儿呢?”唐毅凡见状,忙挥手喊他二人,深怕一个错眼,两人就打起来。 韩诺心里百味杂阵,再开口竟是,“赌一把?” 温行远看着他,似笑非笑,“赌什么?” “赌点什么,干玩没意思。”当温行远和韩诺移坐到一旁准备掷骰子,不知是谁突然临时起议,大声嚷嚷。 “就知道赌,还分得清这是几根手指吗,一边眯着去。”高阁了然两人之间的不寻常,颇有些阻止的意思。赌了何止三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韩诺英俊的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涟漪。 温行远笑得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音乐声小了些,装潢写意的包间蓦然寂静许多,莫名的压抑。 “赌什么?”温行远再问,脸上带笑,声音却冷若冰霜。 “赌她的幸福!”韩诺坐下,声音细若游丝,只有温行远听得见。 他霎时敛笑,神情默然,“你赌不起!” 韩诺抿唇,没再说话,只取了骰子掷了出去。 耳边的音乐依然流淌,偶有酒杯相碰的清脆声传来。骰盅被两只手握在掌中,一摇一晃间,有些飘缈般的不真实,令人隐隐有些不安,又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起,亦是落。 时间似是在此时霎时静止,忘记了该有的流逝。漆黑的眼眸透着复杂,溢出深沉的光,他二人静静对视,似是谁先移开目光便是示弱一般的倔强。 骰子碰撞骰盅,发出一声声轻响,足有三分钟的时间。 当二人同时移开骰盅,六颗骰子齐唰唰躺在桌面上,是六颗一模一样的……六点。 石磊含糊地嚷着双赢,大家兴致高涨地碰杯喝酒,温行远却意兴阑珊。推开包间的门,暂时远离觥筹交错,站在走廓尽头抽烟。 整整三分钟的较量,他们赌的是什么,惟有自己心里清楚。然面爱情又何来双赢一说?若是双输他倒信。 凌晨两点,一行人终于散去。当包间的门合上之时,桌面上的骰子忽然裂了一颗,借着昏暗的灯光,原本三十六点的骰子蓦然间多了一点。 谁说爱情没有双赢就一定是双输? 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结果! 11、心若双丝 清晨,大地都还在沉睡,万物被笼罩在薄雾里,看不分明。 郗颜早早起床帮季若凝张罗,季家被挤得水泄不通,前来道喜的亲朋络绎不绝。一袭洁白胜雪的真丝锻抹胸婚纱,服帖地包裹着季若凝玲珑有致的身材,把她衬得愈发高贵典雅,端庄又不失俏皮的复古发髻,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尤如公主般婉约恬静。 忧伤而明媚的五月,季若凝成了新娘。 在这一天,她是最幸福的人。 记得大学的时候,郗颜与季若凝就曾偷偷地幻想过自己穿婚纱的样子。披上洁白的婚妙,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嫁给最爱的人,携手构筑最幸福的未来。那时,她们天真的以为人生幸福的转角就在那一刻。一直以来,季若凝都以为该是郗颜走在她前面,而韩诺该是站在地毯那端等着牵她手的人。然而当她出嫁之时,郗颜是伤痕累累的孤身一人,而韩诺却牵起了别人的手。 当郗颜身穿单肩米白色收腰小礼服出现在休息室时,季若凝的眼底霎时红了。 “怎么了?舍不得嫁了?”郗颜不解的看着她,却见她的泪溢满了眼眶,“刚刚唐毅凡接你出门的时候也不见你哭得这么惨,这个时候才后悔,晚啦!”用纸巾轻轻吸干了她脸上的泪,郗颜忍不住调侃她。 “谁说我后悔啦。”吸了吸鼻子,季若凝哽咽着回嘴。 “别哭了,以后唐毅凡要是敢欺负你,我绝对给他好看!”郗颜的鼻子也有些发酸,声音陡然低下来,“若凝,你要幸福!” 季若凝好不容易止了泪,听郗颜这么一说,眼中的泪意又涌了上来,沾湿了面纱。 上前一步,紧紧抱住纤细的她,“颜颜,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不要放弃追寻幸福!” 所谓幸福,到底是什么呢?平静宁和的感觉?踏实温暖的怀抱?曾经她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怎么现在听在耳里竟有心碎的错觉? 想到三年的自我放逐,郗颜的心在瞬间百转千回。那么固执着选择了孤独,那么努力的想要忘却,甚至不惜让心迷失方向,可现实却怎么都改变不了。破碎的梦,模糊的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伤痕依旧。原来,失去滋润的土壤,生命是会枯萎的。 紧紧回抱季若凝,郗颜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我会尽量去试,我会!” 季若凝轻轻点头,泪随之落下。 相比爱情带来的轰轰烈烈的刻骨铭心,友情赋予心灵的却是持久的温暖。郗颜很庆幸,即便被爱情抛弃,依然还拥有这么好的朋友,她知足了。 季若凝也庆幸,除了有亲情与友情的包围,她同时拥有着甜蜜的爱情,那个曾经流连花丛的唐毅凡终究愿意为她放弃了整座森林。 从今天起,她会变得更幸福! 门被轻轻推开,唐毅凡一身深色西装,身形挺拔地站在门边,温柔地望着她笑。 在那一刻,季若凝断定,他,就是那个和她天荒地老的人。 灼灼的目光久久落在她妩媚娇柔的脸上,唐毅凡伸出手,“走吧!” 见郗颜鼓励的点头,季若凝坚定地把手递到他掌心。 脸上溢着幸福的微笑,唐毅凡与季若凝站在圣坛前,庄严而神圣。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闪过静默的温柔。隐隐含羞的新娘,英俊潇洒的新郎,一对天赐璧人,完美到无懈可击。而那站在唐毅凡身侧的伴郎也是玉树临风,毫不逊色,甚至格外惹眼。 温行远身穿笔挺的西装,温柔的目光似水般漫过郗颜的身心。这样的他,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抵御的成熟、稳重的气息。与他目光相碰,郗颜心口猛地跳了几下。 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诧异与疑惑,温行远微一挑眉,将目光移向唐毅凡。 郗颜微一皱眉,对于他们的关系有了几分了然,随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理他,也或许是为了掩饰刚刚对视那一瞬失神的尴尬。 西式行礼过后,众人转去酒店。郗颜趁帮季若凝换小礼服的空档责怪她与唐毅凡串通。 季若凝喊冤,“我之前也不知道啊,伴郎又不可能选韩诺,我就让毅凡随便找个帅哥,他就说找老同学,谁知道这么巧,你和温行远竟然认识。” 郗颜伸手拉接链:“你还顶嘴!难怪昨晚突然提起他,真是不得了了,这水才泼出去就变质了,不学好。” “喂,很帅呢!”季若凝心情大好,冲着郗颜眨眼,一脸的暧昧。 郗颜瞪她,“你喜欢的话一起接收吧,只要你家唐毅凡同意,我肯定没意见。” 季若凝撇嘴:“你就口是心非吧。也不知道是谁刚刚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郗颜掐她一把:“你倒是有闲心,还有功夫管别人,小心你老公吃醋。” 季若凝笑着躲,“听说人家可是在古镇陪了你一年,不会是青梅竹马吧?”见郗颜不吭声,她抱怨:“还是好朋友呢,到现在都守口如瓶。” 郗颜回答的轻描淡写:“没什么好说的,朋友。” “就这么简单?”季若凝显然不信。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郗颜底气不足:“好朋友行了吧。” 季若凝就笑:“你就不能说是很要好的男朋友?” 不等郗颜顶回去,外面有人敲门,唐毅凡问:“若凝,好了吗?” “好啦。”季若凝盈盈起身,顺手在郗颜脸上掐了一把,“等有空了再审你。” 唐毅凡推开门,与他比肩而立的还有温行远。 走过去揽臂搂住季若凝的腰,唐毅凡俯在她耳边低语:“美若天仙!” 季若凝霎时红了脸,微微挣扎了下,终是被他轻拥着向宾客而去。 郗颜手里端着托盘,与温行远并排走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责备:“搞神秘啊,一点口风都没透。” 不着痕迹地向她靠近了些,温行远语调平稳,“我可以把这话理解成是因为想我而发出的抱怨吗?” 他的呼吸那么近,温热地抚在她耳廓上。他的眼神幽深如海,牢牢地锁定在她脸上。莫名地,郗颜的心跳忽然加快了。怔忡间,已被他伸手捞进怀里,避开了端着托盘迎面而来的服务员。 “都怪你。”郗颜挣开他的手,趁他不备抬脚在他鞋面上状似无意般踩了下去。 不无意外地听到他嘶一声,她款款而去。 目光的落点是她纤细的背影,温行远笑了。 当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宴会厅,唐毅凡和季若凝已经开始挨桌敬酒了。 见季若凝暧昧地眨眼,郗颜作势要打,被身旁的温行远不着痕迹的拦下,“伴娘小姐,请你尽职一点。” 手腕被他握住,郗颜挣了一下没挣脱,“伴郎先生,难道你的工作是拉着伴娘小姐聊天?” 温行远就笑,松手做了个请的手式。 婚宴很热闹,宾朋满座。前面敬的是两家的亲戚,自然不会为难新人,只是象征性的喝一口,等到了朋友那边就显然不行了,大家非嚷着要看两人喝交杯酒。为免被殃及,温行远和郗颜也不敢硬挡。 季若凝羞得整张脸都红了,而唐毅凡却颇有兴致,推托都省了,直接拉起她的手绕过手臂,当真亲密地喝了一杯。 众人哄笑中,就到了韩诺这桌。郗颜脸上的血色似是被霎时抽去,挪步都愈发艰难。 注意到她的异样,温行远放缓了步子走在她身侧,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低头俯在她耳边鼓励,“没事,我在!” 郗颜抬头,惶然的心在触到他坚定的目光时有了些许平复。可当看到谢远藤那么自然而然地与韩诺站在一起,她的心口又隐隐疼起来。 突然有想喝酒的冲动。眼见有人一直让季若凝喝酒,郗颜想也不想就拦了下来。 腰上一紧,一只手从她手中将酒杯利落的取走,温行远低沉的声音扩散在空气里:“伴娘酒量浅,这杯我代了。”话音消弥,酒杯空空如也。 12、所谓分寸 韩诺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惟有目光紧紧地盯着郗颜,似是不想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就连站在身旁的谢远藤都像不存在一般,只是静默地望着她。 试图平复失速的心跳,韩诺深呼吸,连续地。可到底还是在郗颜缓缓从他身边走过时,情难自控地反手握住她手腕。 郗颜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身形猛地顿住,右手的托盘险些滑到地上,幸好温行远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韩诺!”高阁出言提醒,石磊则迷惑地看着眼神一紧的温行远。 不着痕迹地拨开韩诺的手,温行远的声音骤然变冷,“韩律师是想成为婚礼的焦点?” 韩诺看着温行远将郗颜的手握住,看着她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他的神情瞬间变了几变。狠狠的攥住拳头,紧得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然后,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将一大杯白酒一饮而进。 挽着韩诺的胳膊坐下,谢远藤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他醉了。”然后取过手边的茶杯递到韩诺手中。 郗颜沉默。任由温行远牵着她的手离去,再无回头的勇气。 郗颜开始魂不守舍,如果不是温行远用胳膊肘儿碰了碰她,连有人热络的打招呼都没听见。扯出一抹歉意的笑,她与许久未见的同学寒喧了几句,见他们的眼光都盯着身旁的温行远,又不时瞄着不远处的韩诺,她心乱如麻。正当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的时候,温行远适时为她解围:“包涵见谅,容我们先去救个驾,回头再聊。” 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郗颜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她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却又说得自然而然。 神色无波无澜,身体却明显僵了下,温行远冷凝了声音:“对不起是世界上最不负责的话。”话语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与极力压下的怒气。 郗颜无言以对,笑得涩然,半天才细若蚊声的说了句“谢谢!” 温行远没有说话,脸色却渐渐缓和下来,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婚宴持续着,宾客敬酒,温行远一律挡完。虽知他酒量还好,但照这样的喝法,郗颜难免有些担心。开口想劝又不方便,于是轻拉了下他的袖口。 温行远偏头用眼神询问她,见她对他使眼色,他随即了然。勾唇笑了,手心一转,将她的手握住。感应到她的挣扎,他握得更紧。 逐桌敬完,温行远的脸有些微红。想想今天的酒席有六十桌以上,酒差不多全被他挡了,她吓一跳,一直盯着他,深怕他醉倒。 正往休息室走,见他身子晃了晃,步子稍显不稳,忙上前扶住他。 扶着他,郗颜用胳膊拐了拐他:“行不行啊你?” 温行远眯着眼,低声说:“有点高了。” “你喝太多了。”相比温行远,郗颜的身高明显弱势,扶他很吃力,偏偏这家伙像是瞬间软了下来,把身体大部份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 “总比你喝多了强。”温行远嘀咕,将手搭在她肩上。 郗颜任由他搂着,撑着他走。“谁说的?我喝多了你也弄得动我,你要是醉死了,我可扛不动。”将人扶回休息室,郗颜倒了杯清水给他,“喏,喝点。” 温行远闭着眼摆手,趴在桌上懒得动。 郗颜才不惯着他,硬是把人拉起来灌了杯温水,却听温行远不满地嘀咕,“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整杯茶不行啊。” 郗颜瞪他一眼,还是找服务员要了杯茶水:“起来喝茶,温少爷。” 温行远眼也没睁就拒绝:“不是陈年普洱我不……”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郗颜没好气地拉他起来:“毛病!赶紧给我起来喝了。” 温行远喝了一口,皱眉:“想烫死我啊……” 郗颜正想骂他,唐毅凡大步流星走进来:“够义气,兄弟我谢了。” 温行远哼了一声算了回应。 “真醉了?要不要先送你回酒店?”见他不吭声,唐毅凡回头看郗颜,“怎么办?” 郗颜抚额。 婚礼一完,唐毅凡就把车钥匙塞到郗颜手上,说什么男人都喝高了不能酒后驾车,所以请她代劳送温行远回酒店,地址都忘了说,就匆匆忙忙带着季若凝走了。 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温行远扶上车,见他靠着椅背昏昏欲睡,郗颜问,“你住哪儿啊?” 温行远眼也没睁,随口说出个地址。 郗颜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才反应过来,一脚刹车踩下去,她没好气地打他:“搞什么鬼,那是我家地址!” 13、暧昧之夜 在打不通季若凝手机的情况下,惟有找人救驾了。 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郗颜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传过来:“小颜?”惊喜的。 听着熟悉的声音,郗颜胸臆间涌起心酸:“——哥” “这段时间太忙了,也没给你打电话。最近好吗?行远在古镇吧,我前几天听他说要去看你。”郗贺的声音不高,语气是对待郗颜时惯常的宠爱。 “他要回古镇?什么时候的事?”郗颜偏头看着脸色因醉酒有些微红的温行远,心里涌起一丝异样。 郗贺明显一愣,“他没去吗?如果我没记错他说订了十号的机票。” 十号?郗颜怔忡。 “小颜,你在听吗?”半天等不到回应,郗贺担心地叫她。 “在听呢,哥。我和他在一起。我是说,我们都在a城。” “你回来了?”郗贺讶然。 “回来两天了。”郗颜正要问他在不在家,就听那边有个陌生的男声插进来,“郗副局,会议马上开始了。” “知道了。”郗贺沉声应了一句,才又说,“小颜,哥先开会了,今天怕是得弄得挺晚,明天应该可以回去,晚上我再去接你。” 居然去临城开会了。原本还想把温行远送去他那混一晚,现下也指望不上了。郗颜轻不可闻地叹气,“你先忙吧,别弄太晚,明天见。” 结束通话,郗颜偏头看向温行远,“看你怪可怜的,姑娘我就大发慈悲收留你一晚吧。随手把空调调到适当的温度,方向盘一打,将车子驶向她公寓的方向。 温行远是有点喝高了,但并没有醉得那么厉害,至少还知道郗颜给郗贺打电话。当听到郗颜说带他回家,心想还算她有良心,没随便找个酒店把自己扔下不管。然后安心的他竟真的睡着了。 郗颜的公寓有点远,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温行远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睡着,高大的身躯倦在座椅里,时不时翻动着身体,想找个舒服的睡姿,只不过车内空间有限,他那比一八0还多出几厘米的身躯根本伸展得开,睡的有点难受。 “看着挺瘦的,怎么这么重……”在小区保安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温行远半拖半扶地弄上楼,郗颜出了一身的汗,那人却似不耐烦她唠叨般翻了个身,将头埋在枕头里继续睡觉。 郗颜挠了挠头,把原本很淑女的发型弄得很“创意”,转身到厨房翻了半天,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杯已经被折得温热的浓茶。 温行远的酒劲这会真上来了,当郗颜半跪在床边吃力的扶起他时,感觉到他身上都烫得慌。 “张嘴。”把杯子递到他嘴边,见他皱着眉不肯张嘴,郗颜吼他,“否则我就用灌的啦。” 似是听到郗颜的威胁,温行远无力地瘫在她身上,虽然连眼晴都懒得睁,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茶喝了,然后继续不醒人世。 “醉猫。”郗颜帮他把西装扒了,顺手取下黑色的领结,又把他的皮鞋脱了下来,将两条长腿搬上床。当她站起身打算帮他盖条毯子时,温行远却自己把衬衫的扣子全都解开了,结实的胸肌半裸在她面前。 “暴露狂,你脱衣服干嘛?”郗颜面上一热,“限你一秒钟把衣服穿上,要不我就扯腿儿把你扔出去。” 温行远却只是喃喃着:“小颜……” “叫我干嘛?”见他没有动作,郗颜责备,“猪啊你,说睡就睡。”目光落在那张帅气的脸上,她不敢往下多看一眼,手忙脚乱的扯过毯子。 “啊……”还没等她把毯子盖在他身上,那人一把扣住她手腕,用力一拉,把她整个人扯进他怀里,抱住。 “放手,温行远。”她扭动着身体想挣开他,无奈他反而抱得更紧。 温热的唇落在郗颜脸颊上,温行远印下一个轻若拂风的细吻,“小颜……”偏了偏头,下巴贴着她的侧脸,就睡过去了。 郗颜僵住,待回神时不安份地挣扎了几下。可温行远却像有意识一样,她越动抱得越紧。 “快被你勒死了……”郗颜挣脱不成,也不想和他比力气了,等着他睡熟。 片刻,耳畔传来轻微、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拂过她肌肤,郗颜被温行远特有的男性气息牢牢包围。 她的脸灼灼烧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充斥着她的嗅觉,他放大的俊脸充满了她的眼晴,身穿小礼服的玲珑曲线紧贴在他胸前,郗颜的心跳骤然失速。 不是没被他抱过,记得她醉酒时,他也曾将她抱个满怀,伴着昏暗的灯火,两个人缓缓行在古镇蜿蜒的小巷里。那时,只觉得温暖而踏实,全然没有无措感。然而此时被他搂着,感觉竟是迥然不同,说不出的暧昧,道不明的……亲密。还有他那一记轻吻,仿若蜻蜓点水,却瞬间掀起波澜,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霎时划过她胸口,令郗颜心慌意乱。 深呼吸,再呼吸,郗颜紧咬着下唇,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缓缓抽出手。左手轻抵着他胸膛,右手回身掰开搂在她腰间的大手,她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拉好滑落的礼服肩带,顺手扯过毯子将他盖得严严地,郗颜关了灯,逃离般离开了房间。 14、了然心意 黑暗中,郗颜翻来覆去睡不着。 韩诺送她回家时在楼下向她挥手的情景,韩诺拥着谢远藤与她擦肩而过的情景,还有再次相见他削瘦的身影立在窗下的情景,以及婚礼上他失控时伸手拉住她的情景,毫无预警地跳出来,仿慢镜头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郗颜将脸埋进枕头里,眼角有泪溢出来。 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放弃了她。可即便如此,郗颜依然固执地把韩诺以外的人排挤在心门之处,包括近在咫尺的温行远。 是的,温行远的心思,郗颜在两年前就知道。 当郗贺在电话里告诉她:“行远喜欢你”时,那五个字简直砸进她心里。她绞尽脑汁地搜寻着有他的记忆,却没有寻到一点蛛丝马迹。可越是这样,郗颜越回避,深怕破坏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对于郗颜而言,温行远是特别的,不可能当他是哥哥,他不允许。不可能当他是朋友,他不愿意。记得他说过,朋友分为四种,第一种,情义深重,肝胆相照的兄弟;第二种,互相爱慕,可以成为情侣的恋人;第三种,无足重轻,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第四种,似敌似友,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 或许那时他就是在暗示,只是,她没听懂。 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在泪干之后起身。 郗颜轻轻推开房门,扭开床边的台灯。见温行远额头沁出丝丝细汗,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浴室,用热水浸湿了毛巾,边给他拭擦边说:“哥哥说你酒品最好,还真是没错,不吵不闹也不吐,真是难得。” 似是听到她的表扬,温行远的手动了动,摸索着握住她的:“小颜……” 这样的温行远并不多见,这样的他让人惊觉到他的柔软,他的爱。看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他,也是需要回应的,否则他又靠什么坚持走下去呢。 “男人是可以等待,但并不代表他不需要回应。”郗贺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郗颜轻不可闻地叹气。 “让我怎么办呢!”回握着他的大手,静静看着他的俊颜,“温行远,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真的。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不能自私的把你当作替身,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躲到你怀里,这对你不公平……” 睡梦中的温行远低声呓语着她的名字,将她握得更紧了些,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仿若天边淡淡暖暖的光。 朋友都叫她“颜颜”,而“小颜”是家人对她的称呼。她说过很多次不许他这样叫她,可他却固执地坚持。他不知道,一句轻柔的呼唤,轻易就能把她那颗冷藏起来的心瞬间溶化。她是怕他的,所以习惯以刻薄的话语针对他,希望他知难而退,可他从来都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这样的温行远,让郗颜没办法。 郗颜睡醒时,温行远并不在。冲完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正擦着头发,便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走到客厅就看见温行远提着早餐意态潇洒地进门,脸上并没有太多宿醉后的痕迹。 温行远抬眼看她,神色温柔:“过来吃早点。”轻车熟路的取出餐具摆上桌子,把早餐弄好,见她动也不动,大步走到她身边接过毛巾:“我来。” 或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格外迷人,她愣愣地“哦”了一声,任由他帮她擦拭着头发。 温行远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白衬衫,原本笔挺的西裤因睡觉压得有些皱,头发像是只用手随意的理了理,微有些凌乱,下巴隐隐冒出短短的胡茬,样子略显慵懒,却又隐隐透出几分颓废和……性感。 感应到她的目光,温行远眼角眉梢皆是暖意。 意识到自己在看他,郗颜为掩饰尴尬瞪了他一眼,“一大早就听见你折腾,睡够了就不能安份点?” 他却笑她:“看你睡得跟头小猪似的我以为没醒呢,这么大了还赖床,丢不丢人。” 郗颜竖起眉毛,“还不是为了照顾你这只醉猫,害我睡得晚了。”抢回毛巾擦了两下,又随意梳了梳。 温行远神色深深的看着她,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小颜……”欲言又止。 郗颜偏头避开他的碰触,径自在餐桌前坐下:“可以吃了吧,我饿死了。” 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回避?!温行远凝视她,无奈却又无限缱绻地笑了笑。他起身过来,体贴地把豆浆推到她面前,“先喝点豆浆,还热着……” “楼下没有卖豆浆的啊,你在哪弄的?” “有一种交通工具叫车,可以开着它去买。”见她伸手就端,他忙提醒,“烫……” “我又不是幼儿园小班的,喝个豆浆还能烫着啊。” “对,你是幼儿园大班的,今年三岁半。”温行远勾起一抹笑,将热乎乎的小笼包夹到她碗里,“周记的,都是瘦肉。” “你怎么不吃?”看他只喝豆浆,郗颜不解。 “胃里难受,吃不下,你吃吧。”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郗颜却深知醉酒后的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样,的确是很难受的。 “多少吃一点,我可不想看见明天的头条,某富家少爷当街饿晕。”她皱眉,看看了早餐,发现有小笼包,油条和豆浆,都是她爱吃的,“你等会儿,我弄点粥给你。” “你会吗?我可不想看到明天的头条,某女人火烧厨房。” “你不要太过份哦。”郗颜拿小眼神瞪他。 温行远就笑:“小的不敢!”见她进了厨房,他朝浴室去了,随后又探出个脑袋,“郗贺早上打电话说晚上来接你。” 郗颜顿时急了:“谁让你接我电话的?” “你当我愿意接啊?”温行远一脸淡定,“我有叫你接,是你睡那么死,根本叫不醒。” “你还犟嘴!”郗颜挥了挥手里准备淘米的盒,懊恼地折回厨房,没一会儿功夫又冲到浴室外踢门,“喂,你在洗澡吗?” “干嘛?你要进来?”温行远反问,细听之下隐隐带着笑意。 “进个鬼,我又不是女流氓。我是想说这里没有衣服换,你是不是等会去酒店再洗。”他的习惯她多少知道一点,郗颜忍不住提醒。 浴室的门忽然打开,只穿着西裤,上身□□的温行远站在她面前,脸上满是笑意,“你还真是了解我,嗯?” “暴露狂,赶紧进去。”郗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红着脸把他推进去,呼拉一下又把门关上,“你给我穿整齐了才许出来。”语气有些恶劣,脚也毫不客气地踢上了浴室的门。 温行远朗声笑:“我都不介意被你的眼晴吃豆腐,你倒不乐意了……女人啊。” “流氓!”郗颜嘀咕着进了厨房,没再和他斗嘴。 郗颜打小就对厨房有恐惧,会煮的东西自然少得可怜,怕是这辈子都只会煮个粥这样简单的东西了,捣鼓半天,才把米弄好放进锅里。 等待的时间里,郗颜坐在客厅看新闻。没多久,温行远就围着条白色的浴巾大摇大摆出来了。郗颜怪叫一声,随手将身后的靠垫扔到他脸上,“说了让你穿整齐再出来。” “整齐得很啊。”温行远轻松躲过埋伏,慢条斯理地走向沙发,逗她:“怎么的,害怕控制不住自己扑过来啊?” “脸皮的厚度又涨了!暴露狂!”郗颜的脖子都红了,扭开脸不看他。 见她侧脸红红的,温行远低笑,“挺有看头的,你再看看……小颜?”边说边凑过来。 郗颜绷不住乐了,“谁要看你,自恋狂……”说完不再理他,去厨房端粥。 温行远就笑,愉悦的那种。 15、薄雾清晨 “你确定能吃?我胃可是正难受着呢。”看了看卖相实在不怎么样的粥,温行远迟疑着不敢接碗。 “吃吧,死不了。不好吃也不许说,而且必须吃完。”等他接过去,郗颜笑嘻嘻的:“记得吃完啊。”最后还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头,然后转身进了房间,想把毯子叠起来。 这时,门铃响了,温行远放下碗去开门。 “这么早,谁呀?”郗颜从卧室探出头来问。 “应该是酒店来给我送衣服的人……”话音未落,门已被打开。 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郗颜石化在原地。 很多年以后,郗颜依然记得那个早晨,当门打开的瞬间,她看见面无表情的韩诺。 他微微抿唇,眼睛异常的亮,却闪着暗沉的光,与身上仅围着一条浴巾的温行远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不是你想的那样。”温行远的目光很深沉,声音比这清晨的微风还冷上几分。 韩诺的心思在瞬间千回百转,他说:“颜颜我在楼下等你,我们谈谈。” 他的声音不高,但郗颜还是听见了。她咬着下唇,站在原地没有动。 电梯门打开,韩诺走了进去,又有人走了出来。 “请问是温行远先生吗?”酒店的服务生见到裸着上身的温行远,礼貌地确认他的身份。 温行远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他手上的袋子,在他拿来的单子上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接下来是一阵莫名的沉默。 很久之后温行远仰起头,极缓慢的呼出一口气。走到郗颜身前,他牵起她的手:“去吧,有些话你也想说的不是吗?” 郗颜抬头,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突然很想哭。吸了吸鼻子,她把眼中的泪意逼回去,“那我去了。” 温行远没说话,也没松手,只是静静看着她。就在郗颜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伸手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别做傻事!” 他的声音不似昔日清亮,却温和依旧,郗颜的心头不禁迷惘一片,仿佛忽然间起了风,吹动心头无数的树影,摇晃斑驳。 韩诺倚在车前抽烟,烟雾缭绕中令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见郗颜出来,像是怕她下一刻会转身离去,他将烟蒂从手上弹开,大步上前牵起她的手将人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进来。 郗颜知道韩诺误会了,哪怕温行远已经否认。下楼时她也想过解释,可在这一刻,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说。 “对不起,我没办法看着你爱上别人。”在经过良久的沉默之后,韩诺艰难地说,眼晴如浩瀚的大海,深沉地落在郗颜身上。 “两个注定无法相爱的人,又能在一起守多久呢?”没有想像中的难,郗颜抬头望着他,淡淡地说,“这个世界上貌合神离的温暖有很多,却不是我们承担得起的。” “不是我们的错,和我们根本就没关系。”韩诺以为她会哭,可郗颜却异常理智,她的冷淡不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放弃地试着挽回些什么。 郗颜心底忍不住开始难过,但还倔强地对韩诺牵起嘴角:“可我们逃避不了,所以到底还是和我们有关系。”她也希望发生的一切和他们没有关系,可现实时刻不在提醒他们是无法置身事外的当事人。所以那些自欺欺人的假想,是不可能成立的。 韩诺明白,所以三年前才选择分手,将他们四年的爱情扼杀在那一场变故里。只是,他真的不该选择那样的方式去结束,太过残忍。 “颜颜,我做不到……”再开口,韩诺的声音透着绝望般的痛苦,“我知道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法,可我并不是有意想要伤害你,面对那样不堪的事实,你让我怎么办?”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又掺杂了无可奈何的凄然,“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开,一米,一百米,直到消失在我的眼前,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告诉自己,只要你回来,我决不放手。我日复一日地等,一年,两年,直到你出现。” “我走了不止一百米,我走出了七千里……”郗颜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出来,末了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眼泪簌簌而落。 她也曾等,傻傻地站在机场大厅,看着人潮人往,看着别人的聚散离别,用最彻底的绝望,等他挽留。然而她走出了一步又一步,一米又一米,直到离开a城,去到整整七千里之外的云南,他依然没有说一句话给她。 然后,就是三年。 他们之间,再无联系。 可是今天,他居然说他受不了她爱上别人。 16、千丝万缕 “韩诺,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她哑声,泪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 “颜颜,对不起!”韩诺靠近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对不起,三个字。出口,就是伤害。 那场心碎满地的分手,那些她试图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日子,那种无论清不清醒都存在的疼痛瞬间涌出来堵在胸口,疼得郗颜几近窒息。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哭得不能自抑。 “颜颜,原谅我吧……重新开始好不好?”韩诺紧紧拥着他,沙哑的声音背后是深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那个快乐时会腻在他怀里撒娇,难过时会抱着他委屈地大哭,任性时会闹着让他讲笑话的女孩子,是他最爱的颜颜。可是三年前,他放手了。 重新开始!多诱人的提议,多美丽的梦想,却已遥不可及! 他们还可以吗? 答案,明明昭然若揭吧。 当咸涩的泪粘湿韩诺胸前的衬衫,他的眼晴霎时红了,心疼地拉起她,珍视地捧起她的脸,轻柔地吻去她的眼泪。 “颜颜……”他低声唤她,语落之时,覆上那思念已久的唇,强势而辗转的深深吻住,丝毫不给她躲闪的机会。 那气势太过强烈直接,郗颜的理智濒临崩溃的边缘,飘摇得仿若脆弱的玻璃,轻轻一击就可能碎得零零落落。她的眼晴,甚至耳朵,全部都是韩诺的脸孔,低柔的声音,以及他清冽的男性气息。 就在她连连弃守之时,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张模糊又无限清晰的面孔,拉回她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双手抵在胸前,郗颜将韩诺推开,她深深呼吸,“不要这样……”退出他的怀抱,她受惊似地紧挨着车窗靠在座椅上,良久才哽咽出声,“妈妈走的时候,我跪了整整一夜,我请求她原谅,原谅我不能放弃你,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可是,你却不要我了……我以为你懂,只要我坚持,你就不会放手,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他们之间,或许原本就是两条平行线,那时天真的以为可以永不分离,但其实是绝无交错的可能,当明白的时候,就是梦碎的时候。 为什么要哭呢,三年前就已经失去了不是吗? 强迫自己收起悲伤,郗颜故作坚强,“谢远藤的爱并不廉价,别伤了她。”话音消弥,她迅速打开车门离开。 韩诺无力跌坐回后座,紧握成拳的双手骨节因太过用力已经泛白。他就这样坐在车里,任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充耳不闻。然后没多久,他看见温行远与郗颜并肩下楼,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韩诺开始一根接一根抽着烟,直到谢远藤出现在他面前,他依然毫无反应。 拉起韩诺的手置于自己胸口,谢远藤的神情是那种疲惫的憔悴,“韩诺你知道这里有多疼吗?”语落之时,泪也随之落下。 本以为有机会和他走得最近,然而用尽了全力,依然有得不到的幸福。 三年的默默守候,一千多个日子的痴心等待,在郗颜出现的瞬间宣告破灭。 到底,韩诺还是不爱她。 “韩诺,三年前你对我说,爱情有很多种,但母亲却只有一个。那时候我天真的以为你们之间真的结束了,过去了,我以为平淡也可以有爱,哪怕你从来都不肯牵我的手,我也心甘情愿成为你填补彷徨空虚的替身。可你知不知道,我是个人,是个女人,我也是会痛的……”谢远藤忽而哽咽,她说不下去了。 韩诺抬眼看她,冷静且默然。 谢远藤爱他,一直以来,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甚至从来不需要他回应和付出,只是他不开口拒绝,只要他默许她的陪伴,她从无怨言。哪怕他情绪失控,她依然得体地照顾他。 可到底还是不爱。 17、曾爱过你 唐毅凡和季若凝去度蜜月,临行前给郗颜打来电话,非让她去机场送行。 “颜颜,幸福就在你身边,只要你回眸,那爱你和等着你爱的人就站在那里,答应我别放弃,试试好吗?”季若凝轻轻拥抱着她,轻浅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是鼓励,也是祝福。 郗颜回头,面无表情的温行远正站在不远处与唐毅凡说话。从她见过韩诺,他没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郗颜知道他在生气,却忍着没有发作。 “我不能拿他来试,这对他不公平。”郗颜收回目光,轻声叹息,“若凝,你不知道他有多好,我不能伤害他。” “颜颜,知不知道这么理智的你很讨厌?你连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就能肯定会伤害他?”季若凝看着一身深兰色休闲服的温行远,恰巧他也望向这边,与她的目光相碰,他淡淡笑。 “只要你是真心的想要爱,我相信即使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会怪你。”牵起郗颜的手,与她十握交握,季若凝语重心长地劝:“既然知道他的好,就说明他值得你冒险。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郗颜无言以对,在无奈中沉默。 机场大厅里旅客川流不息,透过厚厚的玻璃窗,静静看着轰鸣起降的各次航班,哀伤地缅怀着过去,那样固执而失落。 温行远站在她身后,不敢再多看一眼那背影,只觉再看一眼,他就再也克制不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她看上去那样无助而孤独,甚至比三年前那个雨夜中颓然的身影更显纤弱。 郗颜,在这个嘈杂多变的时代,你究竟要守着那段逝去的感情到何时?既然有勇气当面拒绝,为何又在转身之时落泪?若是放弃令你如此痛若,又为何不肯抛开一切试着回头? 这么多年了,不是不气妥的。温行远不止一次地想:或许他这辈子都无法走进她心里,或许她渴望的永远不会是他的怀抱,或许一切不去言明他才能够留在她身边看着她微笑,看着她为别人——掉眼泪。 郗颜,我试过以朋友的身份和你相处,可是我发现,我不行。 或者绝对,或者零。 总之,这辈子都不可能。 离开机场,郗颜说想买束花。温行远就明白她想去哪里了。 墓地四周松柏成行,清香随风飘动,郗颜俯身将一大束洁白的百合花放在母亲的墓前。 望着墓碑上妈妈恬静而温暖的笑容,伸手抚摸着照片中妈妈的脸,郗颜的眼泪默默流下来,哽咽着低声诉说: 妈妈你好吗?小颜回来看你了。其实时间过得很快,快得在我恍惚中就过去了三年,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过得好慢,没有你,竟是度日如年。 妈妈,你是不是怪小颜走得那么远,一直都没来看你?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我怕你不原谅我,我怕你怪我。 郗颜倚坐在墓前,将脸轻轻贴在那冰凉的照片上,任泪一滴一滴落在上面,化开一朵名为哀伤的花。这时,有一个人以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搂着她细瘦的肩膀坐在一边。 “伯母,好久不见,我是行远,我陪小颜来看你。”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他平静地说,“小颜虽然三年没有回来,但她很想您,每时每刻都想。我知道您没有怪她的,可她却固执地不肯原谅自己。” 郗颜偏头,将脸深深埋进他肩窝,任泪水滴落在他的皮肤上。 她的悲伤,她的无助,在他面前早已无所遁形。 温行远搂紧她,试图要以身体的温度分担她心底的痛楚与哀伤。他不禁悲哀地想,他能做的或许只剩这些了。 “小颜挺好的,您别担心。她吃得好,睡得好,您瞧瞧,都长胖了呢,死沉死沉的,我都抱不动了。”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温行远以最不以为意的语气谈化她心底的忧伤,“您可得替我说句话,这丫头没事就欺负我,有气儿全往我身上撒,这都赖上我了……”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掐了下他的胳膊,他低低笑,“那年外婆因为我爬树偷没熟透的苹果,说我是大笨孙子,这下好了,小颜倒是比谁记得都清楚,动不动就损我,我算是翻不了身了,您说我是不是挺聪明的?咱可是上过大学的人……” 见郗颜破涕为笑,他用力搂了搂她,等她情绪平复了些,他才再度开口:“够了小颜。不要要求自己太多,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这是被允许的。”伸手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将她的手紧紧握在他宽厚的手掌中,“不要再自责,没有人怪你,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切都过去了,去了的人不能回来,而活着的人也都好好的,惟独你不好。”停顿了下,似是在斟酌措词:“小颜,别这样,既然决定回来,无论是暂时的,还是会长久的留下,都该洒脱一点。三年了,说实话时间不短了,什么该放,什么该忘,我想你比我清楚。勇敢点,只需要勇敢点就可以了。” 郗颜抬头望着他,只觉此刻的温行远是全然陌生的。不再是喜欢与她斗嘴的那个男人,此时的他成熟又稳重。幽深如海的眼眸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更似瞬间将她吞噬,却又在无形中给她无穷的力量,她的心猛地跳了两下,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闻言,温行远面上笑着,眼底却是掩饰不了的失落。 她永远只有这三个字对他说,他等来等去似乎只能等来一句感谢。 回去的路上,温行远接了个电话,之后告诉郗颜,“等会我得回公司一趟,不陪你等郗贺了。” 发现他神色微有变化,郗颜询问:“出什么事了?” 手上打着方向盘,温行远微笑:“没有。只是有份重有的合约需要签字。” 郗颜没再追问,到了公寓楼下,她轻声说:“那我上去了,你开车小心点。” 温行远嗯了一声,见她打开车门,忽然扣住她手腕,“小颜?”欲言又止。 “嗯?”郗颜望着他,“怎么了?” 温行远深深的凝视她,沉默一瞬,然后说,“好好在郗贺那呆着,我过几天就回来。” 郗颜抬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目光是不得其解的问号。 温行远的呼吸似有若无的轻拂过郗颜的面颊,幽深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脸上。这么近的距离,郗颜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长长的睫动轻轻的闪动,她不自觉地深深呼吸,有些进退不得。 安静地站在楼下,直到看不到他的车子,郗颜才转身上楼,心事重重。 晚上八点多,郗贺开车来接她。三年不见,兄妹俩一见面,郗颜差点哭了。 “傻丫头,终于知道回家了。”郗贺接过她手里的包,轻拥着她上车。 任由他帮自己系着安全带,郗颜哽咽:“干嘛非得跑一趟,我可以自己过去。” 郗贺宠爱地掐了下她的脸蛋,“这不是想你了么,怎么瘦了?” “减肥嘛。”郗颜孩子气的笑,“你也瘦了许多,不过更帅了。” “风采依然吧?”郗贺偏头轻笑,说不出的宠溺。 “是啊,郗副局。”望着郗贺棱角分明的侧脸,她笑,轻轻靠在哥哥肩头,久违的温暖。 兄妹俩一路上有说有笑,没一会功夫就到了郗贺所住的小区。 郗贺独居,公寓是一百多平的三室两厅,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宽敞的客厅装潢得简单而典雅,素净得贴近大自然的木墙,木地板,让人体验到一种繁嚣中的恬静,隐隐渗出淡淡的禅味。 郗颜换鞋进屋,四周环视了一圈,悠闲地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按着遥控器,“这种淡素的色调还真是适合你。” “也不看看是谁的杰作。”郗贺换了身居家服出来,一脸的笑意。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设计吗?”郗颜拉他坐下,下巴轻搭在他肩上,“一到大研镇,我就喜欢上那里的小木屋,古色古香,朴实无华,让人感觉放松和舒服。所以设计你这房子时,就注入了木和大自然的元素。” “行远说你的设计一向走简约路线,从不盲目跟着潮流走,拿到这幅设计图时,我才真的信了,设计师的眼光果然不同。”搂了搂她的肩膀,郗贺由衷的夸奖。 以前总是拿她当小孩子,可当他看到她设计出来的作品,才认识到妹妹在这方面的天赋与努力。原本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想让她当个试验品罢了,没想到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有着自然美感的禅意设计令他对小妹刮目相看,倍感欣慰。 “去看看你的房间。”郗贺想到这丫头以前老是抱怨房间的窗子小,所以买下这处房子后便特意留了那个有落地窗的房间给她。 “我的房间?”郗颜讶然,完全不知道郗贺还特意留了房间给她,设计的时候他也没说啊。 “行远设计的……” 郗贺的工作很忙,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深知郗颜吃饭马虎对付的毛病,他每天早上都会花很长的时间,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妹叫起来一同吃过早餐才出门。而晚上则尽可能地推掉应酬,回家陪她吃饭。 郗贺白天上班,郗颜就一个人在家,有时听听音乐,看看碟子,有时无聊就带着球球到楼下的中央公园散步,偶尔还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总之,日子似乎过得有些昏昏恶恶,却也是难得的放松。 有意关了手机,不知是不是怕谁打过来,有时又忍不住要开机,想着或是他会打电话来,思前想后,反反复复开关机了不知多少次,矛盾极了。这期间温行远发过一条短信来,就是回家的那一晚,只是告诉她,他到家了,再没多说一个字。有两晚倒是与郗贺通过电话,两个人像是在谈公事,很严肃的样子,直到挂断前,也没有叫她听电话。想到那天分开前他吻了她,郗颜就失去了主动联系他的勇气。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确切的说是在很清醒的状态下吻了她。她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瞎想,可是却无法逃避他炙热的目光。 “你还打算逃避到何时?”经过许久的沉默,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她。 她抬头,怔忡地望着他,却又见他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倾身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上去吧,我得走了,老爷子还等着呢。” 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刚刚根本没有问过那个问题,而这一吻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就像道别一样仅仅是个礼貌的亲吻。 你还打算逃避到何时?她反复咀嚼着他的话,突然很怕面对他,也很讨厌无法静下心来的自己。 郗颜不明白温行远为什么突然说那样的话,又为什么没有再追问下去。可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有些感情,不去挑明,或许还可以不朽。一旦说开了,也许就意味着结束。 缘尽!脑海中猛然跳出这两个字,心口一阵揪紧的疼。 懒懒地坐在地毯上,郗颜将球球抱在怀里发呆。 “小颜?”叫了几声她都没反应,郗贺弯身拍了拍她的脸。 “啊?”郗颜回神,“干嘛,哥?” “想什么呢,叫你几声了。” 郗贺眉心轻聚,面色难掩担忧,“累了就去早点睡,我要出去一下,不要等我了。” “知道了,说话越来越像爸爸了,老拿我当小孩儿。”郗颜把球球放下,将外套递给他,推着他出门,“倒是你哦,回来要开车的,别喝酒啊。” “唠叨的小管家婆。”郗贺温和地笑,伸手掐了下她的脸,关上门走了。 觉察出郗颜的心神不宁,下楼时郗贺就拔通了温行远的电话。 “郗贺?”电话响了半天温行远才接,背景有些嘈杂。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郗贺深知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轻易不出席什么应酬的。 “老爷子押着来出席一个酒会,正准备溜呢。”他走出宴会厅,向停车场而去,“有事啊?” “你和小颜怎么了?”郗贺也不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温行远坐上车,把座椅放低靠在上面,“什么怎么了?” 郗贺皱眉,“没怎么?” “我倒是想怎么,可惜没机会。”温行再开口时是自嘲的语气。 “小颜就是那么个性子,看似什么都漫不经心,可她心里却是有主意的。”要不是深知他的痴情,郗贺也不会打这个电话给他。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即便亲如兄妹也不便介入。 “已经三年了,还打算就这么等下去?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做生意那股狠劲哪去了,怎么到了小颜面前全灭火了?” “我哪敢惹她,你是不知道,她可不惯着我,要是逼急了,那还不得和我玩命。”伸手扯下领带,温行远解开领口的扣子,“她见过韩诺了。” 郗贺倒也不意外:“什么时候?” “就在你回来的那天早上。”温行远闭上眼,声音暗沉,“你知道她多久没一次性吃了那么多的零食吗?两年了,足足两年。” 不必再多说,郗贺已了然。 郗颜有个习惯,心情低落的时候就会特别想吃东西。温行远在古镇陪她的那一年,她闲下来的时候就会买几袋子零食当饭吃,体重倒是不见涨,可脸色却越来越差,精神也萎靡不振,还落下了胃痛的毛病。 “这两年我虽然不在她身边,可是子良很照顾她,说她心情开朗了许多,没有再像原来那样。”深吸了口气,他又说,“见过韩诺,哭得那叫个伤心欲绝,我他妈的……”想到她梨花带雨的脸,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右手紧握成拳,朝着座椅狠狠捶了一记。 “行远?”郗贺听到声响,不免有些担心。 “老爷子这次发话了,要是我再不领个人回家,就禁我的足。今天晚上一直介绍女人给我,还是银行行长的女儿。”温行远自嘲的笑,“你说我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天天被逼着相亲,搞得我连老爷子的面都不敢见。” 想想回家后老爸的那张脸,温行远就头疼。 郗贺想开口,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年轻英俊的钻石男人,眼看着三十了还没交过女朋友,温家二老不急才怪。 温行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这几天都干什么呢?” “吃饭,睡觉,带球球散步。” “她对球球都比对我好,没事的时候还抱抱它,亲亲它,我真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宠物得了,你说她就不能主动给我打个电话?”温行远咬牙,想到自己强忍了一星期没给她打电话,那人却像没事人似的,就忍不住来气。 “行远……”郗贺有些犹豫,不确定到底是该鼓励他还是劝他放弃。 “别说让我打退堂鼓,兄弟我坚持了这么多年,那死丫头得对我负责。”温行远似是猜透了他的心思,适时接口,“没事,她不打,我打。不就是低个头嘛,还难不倒我。对了,顺便问问她是不是真舍得我另娶她人。她要是敢点头,我明天就结婚。” 郗贺闻言笑了,“行远,有的时候也别太宠着她了。” 温行远就笑:“你小子是她亲哥吗?” “没听小颜叫我亲哥啊。”郗贺笑笑,又想到那块地的事,忍不住问他,“真的决定参加竞标?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局里相当重视,虽说华都资金雄厚,可到底不属本地企业,有阻碍。” “这我考虑过,如果施工单位是本地的企业就可以弥补这个劣势。”一谈到工作温行远也严肃起来,“材料还在准备,设计院等我回a市亲自去谈,这个工程我计划和华诚合作。” “华诚建筑?”郗贺对华诚建筑公司印象比较深刻,那是本市知名的建筑公司,颇具实力,转念一想,他又皱眉,“如果我没记错,华诚的资质不够。这次的工程关乎a市的整体规划,只有特级资质的建筑公司才可以承包。” “这也是我正头疼的地方,华诚申报的材料送上去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批下来。” “已经决定与华诚合作了?没有更适合的人选吗?” “华诚当家作主的是唐毅凡,季若凝的老公,我朋友。”温行远知道郗贺还不知道唐毅凡与他的关系,简单解释。 “原来小颜姐妹的老公就是华诚的少东,真是巧了。”郗贺笑笑,询问,“材料是被谁压下了还是哪里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办事效率太低,你知道,有些方法不能用。” 郗贺想了想,“这样,明天你让华诚送一份材料给我,我先看看。对了,温叔叔那边怎么样了?那才是最关健的一环。” “别提了,老爷子动怒了,说什么都不同意,我这都周旋好几天了。” “如果温叔叔不肯妥胁怎么办?” “那我就动用自己的股份,这块地,我势在必得。” “别赌一时之气,那是上亿的投资,天裕未必拿得下来。” “我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韩天裕看上的,我温行远偏不让他称心如意。”温行远冷言,漆黑的眼眸愈发深沉,“以为找到个财主注资,就能靠这个项目翻身,他也不惦量惦量。” “其实……” “我不会拿老爷子打下的江山开玩笑,我是商人,赔钱的生意不会做,放心吧。”温行远知道郗贺要说什么,沉声打断,“至于他……三年前我没动,今天也不会动。” 华诚申报特级资质的材料第二天上午送到郗贺的办公室,他细细看过之后,又与温行远通了电话,下午便与事先约好的资深监理去了华诚正在施工的工地。 唐毅凡远在国外,接到温行远的电话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蜜月旅行,搭凌晨最早的航班赶回了a市。下了飞机,也顾不上送季若凝回家,就直奔工地,刚好与郗贺同一时间赶到,见到他车子的车牌号,唐毅凡微笑着迎上去,伸出手与郗贺轻轻一握,“给你添麻烦郗副局。” “行远的事就是我的事,称不上麻烦。不过,我可是公事公办。” 郗贺点头微笑,眉宇间透着自信与刚正。 唐毅凡也笑,挑了挑眉,“我等着领导们指正批评可是很久了,一直没机会。” “这位是张监理。”没有过多客套的寒喧,郗贺将随行的监理与唐毅凡介绍后,直接切入主题。戴上安全帽,在工地足足呆了一个下午。 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听着李监理的讲解,郗贺不时与张监理交换意见,频频点头。 “厅里没有任何公文下来?”郗贺转头,看着唐毅凡。 “初审结果三天后会在网上公布,但是上面还没派人下来评估。”唐毅凡摇头,对于始终没有结果也有些着急,毕竟这次的工程关系重大,无论对华都还是华诚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希望有什么闪失。 郗贺神色清淡地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独自走到一边打电话。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再回来时依然面无表情,让人摸不透情绪。唐毅凡不动声色地相陪,心中疑团渐生,对这位温行远口中温和儒雅的郗副局多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沉默过后,郗贺问:“华诚的法律顾问是韩诺?” 他问得突然,而且表面看来也与华诚申报资质没什么实质性的联系。唐毅凡下意识皱眉,“华诚与仁恒律师事务有三年的合约。” 郗贺神情淡然,“难怪华诚的事故记录几乎为零,韩律师的确不错。” 唐毅凡淡笑,感觉郗贺话里有话,“听行远提起郗副局与韩诺也是旧识。” 郗贺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弯了下唇,又偏头向张监理询问了些专业问题。 “各项标准都达标,评估完全可以通过。”张监理身在郗贺身侧,递上即将竣工的工程的报告。 “进度如何?”郗贺接过评估报告聚精会神地看,严肃问道。 “工程已接近尾声,如无意外,十日内可竣工,比合同签定的时间提前了五天,华诚的诚信完全值得信任。”张监理笑笑,看来颇为满意。 “报告很完美。听说华诚的工程李监理不是第一次跟了,不是与唐总有什么私交吧?”郗贺牵起嘴角,看了一眼唐毅凡,语气半玩笑半认真。 “郗副局开玩笑了,请相信我能力的同时也信任我的职业操守。”李监理神色自然,语气坚定。 郗贺面无表情,合上手中的资料点了点头,“辛苦了。”然后剑神看向唐毅凡:“办公厅明天会派专人来做评估,如果进展顺利可以赶上这次的初审。” 季若凝回家收拾好东西,就给郗颜打电话,两个人约在良木缘喝咖啡。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计划玩半个月吗?” “毅凡公司有工程要做,政府很重视的一块土,也是a市十年内最大的项目,你不知道?” “我干嘛要知道?”郗颜漫不经心,轻轻搅着怀中的咖啡,正向,逆向,反反复复。 季若凝神秘兮兮地坐到她旁边,“听说最具实力的竞标单位是华都房地产。” “温行远?”郗颜讶然,明显对此一无所知。 “这么好的男人,要是别人早扑上去了,就你还在这犹豫不决。”季若凝的好奇心始终没有被满足,继续先前无果的话题,对郗颜眨眨眼,“怎么样了你们,有什么进展?” 郗颜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挂,你老公要做大工程了,你还不想想怎么为设计院拿下这个项目,夫妻联手,名垂青史?” 季若凝笑着用胳膊拐了拐她,“有你在,我才不担心这个设计会落入别的设计院手里。” “别扯上我,温行远可是公私分明的人。”见季若凝笑得贼贼的,郗颜微微真道:“结个婚结傻啦,笑什么呢?” “温行远可是公私分明的人……”季若凝学着她的语气重复刚才的话,末了忍不住笑了,“这话听着真肉麻。” 郗颜有些窘,为自己不自觉流露出的了解与信任感到吃惊,惟有用咬牙切齿的表情掩饰尴尬,但最终还是在季若凝的“严刑逼供”下与好姐妹分享了心事。 “颜颜,我有预感,温行远才是你的那盘菜。”临走时,季若凝笑着说。 郗颜自始至终都没问郗贺关于竞标的事,对于他们的工作她不是不管不顾,只是因为清楚郗贺的行事准则,也相信温行远的为人和处事能力。更何况她认为这是他们的公事,她帮不上忙,也不该指手划脚。 三天后,华诚建筑出现在网上公布的特级资质初审企业名单中,身为人妻的季若凝兴奋地给郗颜打电话,约她晚上一起聚聚。 晚上八点钟,一身休闲服的郗家兄妹出现在“上游”私人会所。 唐毅凡出门相迎,面对郗贺时脸上的笑容很真诚,与平日的嘻嘻哈哈迥然不同。郗颜被季若凝拉到一边的沙发上聊天。 华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通过初审,郗贺帮了很大的忙,面对唐毅凡真诚的道谢,他不以为然地笑,“要是评估通不过,我也无能为力,只不过之前有些误会。” “误会?是误会就好。郗贺,我敬你一杯。”唐毅凡也是久经商场,自是聪明油滑得很,已听出话外之音,轻易绕过,避而不谈。 对于郗贺,唐毅凡觉得他的笑容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但因深知温行远与郗贺之间不寻常的交情,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人前办事时称呼郗副局,私下里早就改口直呼其名了。 “我可等着你们兄弟二人联手拿下这块土,千万别让我挑出刺儿,否则我可手下不留情。”郗贺端起酒杯,与他的轻轻相碰,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放心,决不让领导失望。”唐毅凡也举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侍应生将包间的门推开,唐毅凡冲来人挥手,“你小子够慢的,罚酒啊。” “你以为我开飞机啊。”温行远潇洒自若地走到郗贺身边坐下,目光状似不经意扫过郗颜的脸。 郗颜不知道他会来,见到他的那一瞬有小片刻的怔忡,随后表面上若无其事地与季若凝继续聊天,心跳却控制不住的加快。 “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个答案。” “什么?” “我说过的四种朋友,你选哪一种?”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迷人,郗颜握着话筒的手抖了一下,半天没吭声。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见她没反应,温行远不依不饶,“别和我说你听不懂,需要我再重复一遍有哪几种吗?”这丫头不逼不行,不推不动,他决定听郗贺的,不能太宠着她。 “我正困着呢,要睡觉了,有事以后再说。” 电话那端的温行远低声笑了,随后他磁性的声音再次传进她耳里,无比严肃,无比深情,“小颜,我比你想像中等得更久,答应我,好好想想,我不想就这样被判出局。” 挂了电话,郗颜彻底失眠了。 他到底还是开口了,她终究还是要面对他的感情。 三天,他给她三天的时间,然后,泰然自若地出现在她面前,来要答案。 牵手,亦或是背道而行?! 今晚的温行远异常沉默,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郗颜,漆黑的长卷发衬映着她的脸,眉目清丽,明眸似水,眼神清亮,但此时却有些飘忽,不够专注。 相比三年前,她已少了青涩冲动,多了几分沉静安然,论容貌不属绝色之列,但却有种淡泊无争的气质。 想想她的变化或许不是因为时间流逝的成长所至,而是铭心的慰然无法去抚平的刻骨痛楚逼得她改变,他就有些沉不住气。思及此,温行远苦笑,仰头把整杯酒喝了,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滑下,直烧进心里。 都说水越喝越冷,而酒越喝越暖,可此时,再多的酒也不能温暖他冰冷的身体。温行远失神的瞬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灼灼的目光来不及收回,郗颜已蓦地转过头,那双淡冷无波的眼眸落入他眼底。 两人相视仅有三秒。 温行远敛神,随即开口,“一晚上也不见你说句话,过来。” 郗颜笑了笑,有些勉强,却还是坐到他身边,“为了那块地过来的吗?”见他沉默,她找了个很烂的话题。 “不想谈公事。”将目光中的深不可测敛去,他故作轻松,抬手敲了下她脑门,“从我进门就躲在那不吭声,怕我吃了你啊?” 郗颜微微向后侧了侧头,朝他瞪眼,“你胳膊很长啊?” “我腿更长。”温行远挑眉笑笑,放松下来背靠着沙发的身子透着几分慵懒,还潇洒的伸直了修长的腿,故意在她面前招摇地晃了晃。 一双黑眸如清冷夜空闪烁的繁星,亮得慑人。郗颜避开他的目光,抗议,“我腿也很长。” “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 没有想像中的艰难,温行远什么都没说,似乎忘了那晚问的问题,依然和她笑闹,只是眉宇间隐忍的忧虑令她觉得心疼。可是他不说,她就不该给他个交代吗?曾经不知道她可以不必去承担他等待的寂寞,可是她知道了,已经自私的回避了两年,默许了他的陪伴,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或许才令他无法放手吧,如果是这样,郗颜不知道是不是拒绝才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颜颜,温老大堪称十大钻石级未婚男人排名中的头名,普天之下最有条件花心,却最不花心,最专情的男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接收了他?”唐毅凡喝了几杯酒,探询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暧昧地眨了眨眼。 季若凝已移坐到唐毅凡身边,正抿着嘴笑,见郗颜瞪着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郗贺端着酒杯,脸上也扬起一抹笑,好像被调侃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妹妹,只是陌生人,但漆黑的眼晴却也不约而同的落在温行远身上,似乎在说,行远啊,你看着办吧,喜欢就带走,我不是他亲哥,不用有所顾虑。 温行远挑着眉偏头瞄唐毅凡,“我说怎么哪都有你啊?”见唐毅凡抱膀往沙发上一靠,一副看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样子,他就笑。 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郗颜的心莫名地怦怦乱跳,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却见温行远转过头深深凝视着她,“要不,你考虑考虑?” 因为是背对着众人,所以唐毅凡与郗贺并没有看见温行远脸上认真的表情,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如果换作从前,郗颜或许会笑嘻嘻着配合他应下,而此时她却坐立不安,面上一热,有些慌张地起身,“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 几乎是逃也般离开了包间,她一路冲到楼下。 19、各自微妙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是深夜。 韩诺横躺在宽大的床上,随手摸出枕下的相框贴在胸口。 这一夜韩诺睡得很不安稳,不断地做梦,醒过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就那样睁着眼晴,直到天边有了光亮。揉了揉太阳穴,他抓起衣服走进浴室。 七点钟,一身清爽的韩诺站在窗前,拨着那熟烂于心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不记得这一个多月来听到过多少遍相同的话,他漫不经心却又固执地一遍遍重复按着那几个数字,既耐心又无奈。 公寓的门铃响起,他烦燥地收起手机,打开门。 谢远藤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抓起他的手就往门外拖。 “远藤?”韩诺不解,按着她的手。 “监狱医院打来电话,韩叔叔心脏病发……” 话音未落,韩诺已冲向了电梯,不知道是怎么将车子开到医院的,只知道隔着玻璃看到父亲的身上插着管子,而床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他心脏依然在跳动时,他瞬间跌坐在椅子上。 韩诺木然地坐在医院的走廓里,耳边清楚地听到熟悉的心脏监视器的声音,而那白色病房的大门正向他敞开。 一室的苍白,一屋子的仪器,还有满心的冰冷。 他站起身,颤抖着推开病房的门。 父亲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毫无知觉。身上插满了维持他生命最后一缕气息的仪器,他看到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他的心,像是碎裂般绞痛着,那么强烈,那么清晰。 身体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倚在门框上,他大口大口喘气。 是天意吗?是惩罚他的过错吗?撑了三年,挨了三年,到底还是到了终点。 主治医生看见韩诺来了,叹息着摇了摇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我都担心他撑不到你来,还好……” 韩诺抿紧唇,仰头闭上眼。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主治医生拍拍他的肩,“去和你父亲道个别吧。” 护士随着医生都退出了病房,谢远藤静静站在他身后,眼中蓄满了泪,轻轻握着他的手。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几声闷雷滚过,倾盆大雨接着一泻而下。 病房里,回荡着微弱的呼吸声,清冷就这样无情地洒落下来。 真的,已经不行了吗?他是要去赎罪了吗? 挣开谢远藤的手,韩诺一步一步挪到父亲身边。 父亲老了,头发白了,皱纹深了,眼眶也已微微下陷。可他毕竟是他的父亲,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嘴角动了动,韩诺心如针刺般疼着。 三年前入狱的时候他就病着,医院偶尔会打电话给他,可他从未来探视过他,只有谢远藤来看他,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告诉他父亲的近况。他知道,他的病一直没有好,他知道,父亲一直想见他。 他恨过他,恨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恨他从不曾顾及到儿子的感受,伤害了无辜的郗家,以至令郗颜的妈妈枉死。然而,他身上依然流着他的血,他还是与他有着血缘之亲的家人,给予他生命的父亲,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脸孔面对他。 夹在爱人与亲人之间,韩诺痛不欲生。 如今,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候,他,是真的要走了。 “爸……”韩诺低声喊他,细听之下声音有些颤抖。 韩天启静静地躺着。 “爸……我是韩诺,我来看你。”握住父亲枯瘦的手,韩诺的眼眶红了,“你真的要走了吗?你要到妈身边去了是吗?爸……对不起……对不起……” 逼退眼中的泪意,韩诺蹲在床边,将父亲的手抵在额头,“爸,谢谢你!给了我生命,把我抚养成人……韩诺不孝……韩诺对不起你……” 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快要走了,他还有什么不能面对和原谅?他可以,可以的,那是他父亲,他是他儿子,是连死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恨不愿意来看他,可有谁知道他是多么怕进医院。凄冷的苍白在他的记忆里太过深刻,走廓尽头微弱的灯光洒下淡淡的寒光,他觉得冷。 有人说过,医院是“生之门,死之狱”,一个生命从这里降生,又从这里死去……对他而言,那死狱之门已经是第三次向他敞开,先是郗颜的妈妈,然后是他的母亲,现在又是他的父亲。 原以为三年前他的世界已被全盘掀翻,如今看来,那时还不是极限。到底要从他身边带走多少人才算结束,人生的变故到底要发生到几时才算终结? 郗颜走了,母亲走了,现在,就连父亲也要走了。一时间,韩诺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些什么。从此以后,他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枯瘦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奇迹般缓缓回握着他的手。 韩诺惊愕,猛地抬起头来。 韩天启似是拼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晴。慈爱又充满愧疚的看着眼前英俊的儿子,无力地紧了紧手。 “爸……”韩诺哑声,眼底霎时湿润。 父亲的眼底已不复清明,却依然努力地牵起一抹浅淡的微笑,“韩诺……” “爸……对不起……”一句埋在心底的原谅终于能在他面前坦然地道出,韩诺握紧父亲的手,深怕唯一的亲人就此离开他。 韩天启的笑容安详而温暖,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混浊的目光落在韩诺的脸上,过了好一会,他才费力地说,“韩诺……爸有一个请求……” “你说……”始终握着父亲的手,他低声说。 他看着韩诺,又缓缓将涣散的目光望着门的方向,“爸想见郗颜……” 韩天启的声音低沉含混,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韩诺僵化,似是在心底无声地挣扎着,好半晌才听他艰难地说,“好。” 即便他所做的错事已经无法弥补,可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垂死之人,面对他最后的心愿,韩诺无法拒绝。 医院走廓里回响着他踱步的脚步声,按下那几个数字,电话那端依旧是冷冰冰的回应,“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感觉当胸被人捶了一拳,心口闷闷地疼起来,极力平复情绪,翻看着通讯录中的电话号码。 响了三声被接起,话筒里传来陌生的声音:“你好,请问哪位?” 沉默了几秒,韩诺低问:“颜颜在吗?” “颜小姐陪老先生散步去了,如果您有急事,请留下……”不等那边的人说完,韩诺就径自挂断了电话,倚坐在走廓的椅子上出神。 “你好,请问郗副局在吗?”谢远藤的声音自走廓尽头传来,“在开会?好的,那我一个小时之后再打过来……” 谢远藤的眼晴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站在他身侧,咬咬唇,她轻声安慰,“郗贺一定有办法联系上她的,我现在就去局里找他。” 见他不吭声,谢远藤突然有想哭的感觉,就在她转身的时候,韩诺拉住她的手,好一会他才低声说,“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 谢远藤偏过头,难掩即将涌上来的泪意,抽回手,萧索的背影消失在走廓的尽头。 20、原来如此 “郗贺?”站在楼道里,见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出来,谢远藤轻喊。 郗贺应声抬头,看见她站在那里,额际的发丝已然半湿。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灭了,昏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一如他此刻的情绪般复杂难明。 敛了敛神,恢复淡淡的表情,单手拿着资料,提步向不远处的谢远藤而去。 “等了很久?”见她点头,郗贺问:“找我有事?” 谢远藤依旧只是点头,好半天说不出话。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那一刻,突然感觉很委屈,千头万缕聚涌心头,忍了许久的眼泪似乎要在瞬间倾泻而出,紧紧咬着唇,她哽咽,“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郗副局,张局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秘书小李从楼上下来,见郗贺与一位小姐面对面站着,微笑着传达局长大人的指示。 “好。我五分钟后过来。”郗贺神色无异,声音低沉。 见他低头看表,谢远藤意识到他是真的很忙,没有再犹豫,直接道出来意,“韩叔叔怕是不行了,他想见郗颜,可韩诺打不通她手机,你能不能……” “不可能。”郗贺锁眉,沉声打断她的话,声音冷漠到极点,目光深沉复杂,“这个时候才知道错了吗?请求小颜的原谅?你不觉得他的要求过份了吗?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小颜?” 外面依然飘着雨,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轻脆地声响,啪啦……啪啦…… 印象中的郗贺温文而雅,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此刻严肃的表情还是头一次见。谢远藤有些怔忡,平时的伶牙俐齿此记刻已变得笨拙,一时被噎得无语。 见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郗贺惊觉到语气有些重,轻不可闻地叹息。随后,他错身,与她擦肩而过,就在谢远藤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你能做的已经做了,回去吧,这个忙我帮不上……那是我妹妹。” “他已经快死了,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凭什么替郗颜作主?”谢远藤猛然回身,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全然不顾这是办公大楼,冲他低喊,“是,全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设计了一切,贺阿姨就不会枉死,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替韩诺想一想,他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要承担他父亲做过的错事,难道就因为他是韩天启的儿子?” 因为已到了午休时间,办公楼里很安静,郗贺一言不发,静默地望着她,眼底的隐忍似是已达到极限。 谢远藤心中酸涩,语气不受控制地尖锐,“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当他能够选择的时候,他选择的是你们郗家。无论何时何地,他心里装着的都是你妹妹。那是他爸犯下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吗?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痛苦里,你们还想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浓黑的眉毛微皱,压着隐忍的怒意,默然片刻,郗贺转过头,侧脸冷硬,“他们是父子,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可分割。没有人刻意让他去承担,是他自己的选择。”停顿了下,郗贺平复了情绪,“这世上,有个词叫幸运,还有另一个词,叫命运。现实的残忍在于,微薄的幸运最终敌不过无奈的命运。结局都注定了,这个时候再见,徒增烦恼。” 微薄的幸运敌不过无奈的命运! 郗贺的话重重砸向她胸口,谢远藤惊觉到心痛翻来覆地席卷而来。 从小到大,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缺少家庭的温暖,哪怕渴望的爱情行走得风雨飘摇,她始终是克制地,认为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谢远藤抬起头,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眼泪终于流下来,忽然觉得无力又疲累。她用尽全力去追求幸福,为什么始终站在食物链的末端,想着韩诺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坚强猝然瓦解。 她等待了那么久,她克制了那么久,天平的两端始终无法平衡。 她,一直是孤单的。 郗贺停下步子,目光深沉难测地看着她。他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温和儒雅,可也不是故意,但说出来的话,偏偏语意深远。看着软弱无助的她,郗贺心有不忍,双眉微紧,他说:“雨太大了,等会我送你回去。” 面对熟悉又陌生的他,谢远藤控制不住哽咽,“不看别的,就看在他那么爱着你妹妹,见他一面好不好?求你打电话给郗颜,他撑不了多久了……” 郗贺看着她,犀利的目光中敛着深沉的疑问,“远藤,为什么?” 谢远藤苦笑,目光苍凉却又不失天真,“我不知道啊……” 三个小时后,当郗颜出现在监狱医院的时候,韩诺守在他父亲的身边,絮絮地和他说着话。 “爸……颜颜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来的……您再等会儿……”韩诺声音沙哑,听出是在极力控制着哽咽。 “韩诺……爸对不起你……”韩天启轻闭着眼晴,虚弱地说。 “无论您做过什么,都过去了……”握着父亲的手,韩诺的声音破碎:“您明明可以阻止我将证据呈上去,可是您却没有……是我对不起您,爸……” 啪的一声脆响,似是谁的心弦断了。 手中的车钥匙滑落到地上,郗颜踉跄着退后,脸上的血色被霎时抽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应声回头的韩诺,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见他起身,郗颜转身,冲出病房。 老天为什么和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她的母亲因为韩天启设计的那个局枉死在那场车祸里,而让他受到惩罚的竟然是他的儿子,她深爱的恋人,韩诺。 宣判的那天她没有出席,而是躲在家里,站在阳台上透过厚重的玻璃俯视着a城,恍惚着努力回想着这一场突出其来的变故。当父亲被判无罪与郗贺一同回到家里,她抱着父亲大哭了一场,随后就病倒了。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郗贺担忧的目光,微微笑了。大病初愈,她决定离开这座冷硬而充满了哀痛记忆的城市,站在机场大厅,直到登机的最后一秒钟,她都在等着他的挽留。 只要他来,只要他说一句,“留下”,她就会飞蛾扑火般和他走。然而直到最后一刻,韩诺都没有出现。 是什么力量让他不顾养育自己的父亲,将证据呈上去? 是爱。 她发疯一般冲出医院,让自己融入冰冷的雨中。 她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他。 如此残忍! 相比之下,他所承受的痛苦远远大于她吧。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 韩诺,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选择独自面对? 郗颜觉得滴入嘴里的雨水真的很咸,很苦,很涩,让人哽咽。任由冰冷的雨砸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很痛。 为自己,也为韩诺。 茫然地站在雨中,疮痍满目。 混沌的天地响起一声轻颤地低唤,低哑的声线透着挣扎般的疼痛,“颜颜……” 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冰冷的身体环抱进怀里,韩诺哑声,“对不起,我以为放手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心中悲凉,双手捂着脸,转身投入他怀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 一滴,两滴,汹涌蔓延,无比心碎。 自从知道家中的变故与韩家有关,她始终克制地不在他面前哭,然而此时,郗颜忍不住大哭起来,埋在心底深处的难过与痛楚,除了冰冷的雨水与湿咸的泪水,无从冲刷。 郗颜哭得不可抑制,韩诺搂紧她,心思恍然。 不知过了多久,郗颜转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天空,拼命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终于听见自己悠远而破碎的声音,“韩诺,对不起!” 对不起! 善良的颜颜竟然和他说对不起,韩诺不知道当他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是疼痛?是感伤?还是遗憾? 风雨交加的三年,缘散情断的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挣扎与思念,他从来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可当她说出口的时候,他发现,他根本,承受不了。 修长有力的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雾一般迷茫的眼眸里有泪,有悔,有痛。 他凝望着她,看到她清澈的眼底闪烁着怆然。 时间仿佛倒流回三年前,当他拥着谢远藤与她擦肩而过时,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揉得支离破碎。 她的人在他怀里,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她距离他近到像是可以触碰到他的心跳。然而,郗颜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疼。 韩天启到底没有挨过去,当郗颜与韩诺浑身湿透的回到病房,他目光空洞地看着郗颜,许久才虚弱地说,“丫头……是我对不起你们郗家……我不敢开口请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怪韩诺……别怪他……” 枯瘦的手垂在床侧,有一滴悔悟的泪,辗转在眼角。韩天启的心跳停止了,他身体的温度消失了,带着用死都无法弥补的错,带着终其一生都无法清还的债,就这样,走了。 韩诺的心脏在剧烈地绞痛,像是有一把刀一点一点割着他的血肉。刺目的鲜血慢慢涌上来,浸湿了他整个胸膛。 韩诺蓦地转身,仰头。 晶莹剔透的泪珠,柔软地从郗颜的眼角落下。缓缓挪到床边,纤细的手轻抚过韩天启的眼晴,她深呼吸,再呼吸,一声细细地,轻得仿佛不能再轻的声音从她唇齿间溢出,韩诺听到她说:“我从来就没真的怪过他……” 21、势在必得 对于a市那块地,温裴文不但不妥协还暗中横加阻拦。温行远知道老爷子打什么主意,坚决不肯服软,父子俩算是扛上了。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常在a市与s市之间往返。 与环宇设计研究院的合约签得很顺利,这中间当然脱不了唐毅凡的私人关系,不过,温行远向来公事公办,合约的条款丝毫不寻私,甚至说是苛刻。 签约完成后,温行远与季博明握手,他表情淡淡着说,“辛苦季院长了,只是,我希望华都的设计案是独一无二的。”简洁的一句话,实际是郑重地提醒季博明,与华都签约意味着他不能再接受其它房地产公司对这块地的设计合约。 季博明了然,赞赏地看着眼前俊逸非凡的温行远,郑重地承诺,“温总放心吧,环宇向来不同时接手同一块地皮不同房地产公司的设计合约。” 温行远点头,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季博明的手,“谢谢季伯父。” 季博明回握,淡笑不语。 刚从环宇出来,就接到高阁的电话。一路飞车,二十分钟后人已在中心医院的病房区。 “怎么回事?”透过窗子见郗颜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他沉声。 “淋了雨,昨天下午就开始发高烧。”郗贺因为整夜没睡,声音微有些哑。 高阁从病房里出来,交代护士准备针水,拍拍他的肩,“别担心,烧退了,折腾了一个晚上,刚睡着。” “他怎么在这?”温行远瞥了眼韩诺,语气十分不善。 “小颜晕倒了,是韩诺送她过来的。”郗贺偏头看了眼神情憔悴的韩诺,将温行远拉开了些距离,才将郗颜去监狱医院见韩天启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温行远敛着眼,半天没说话,忽然一把抓住郗贺的衣领。 高阁见他眼晴沉得不像话,连忙拉住他,“行远,别这么大火气。” “你看她日子太好过了是不是?”温行远怒声,“还跟着别人在她身上划一刀?” 郗贺闻言脸色骤变,眼底闪过锋利,“小颜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如果换作你是我,你该怎么办?” 温行远抿唇看着郗贺,眉间闪过明显的痛楚,目光暗沉得有如黑寂的夜。 走廓里恢复安静,温度却急剧下降,气氛开始变得紧绷。 忽然,他大力甩开高阁的手,越过他,三两步走到韩诺身边,一记重拳挥向他毫无防备的脸,同时怒吼,“韩诺你他妈是不是男人,疼了三年还不够?” “行远?!”郗贺一震,与高阁同时惊呼出声。 “你冷静点……”唐毅凡距离韩诺最近,一把扯住温行远。 韩诺眼底的森冷不下于温行远,利落地挥出狠猛的一拳,他低吼,“温行远,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句话,你凭什么带她走?” 生性的快速反应让韩诺又挨了一拳,温行远的脸色波涛汹涌,声音冷然,“就凭你爱她七年,而我爱她整整十年……” 从医院出来,温行远烦燥地抓了抓头发,直接上了回s城的高速。温府等待他的,是另一场风暴。 温裴文冲眼前挂了彩的儿子低吼,“我是不是太放任你了!你看看自己狼狈成什么样子?这是身为华都决策人该有的气魄和肚量吗?你把公司当成什么?为一个女人复仇的工具?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温行远摸了把微有些肿的脸,眉头轻聚,坦然直视着父亲,“我清醒得很!与其把力气浪费在教训我身上,还不如留着说服自己。我的脾气您知道,我劝您还是省省吧。” “你!”温裴文看着儿子,急火攻心,可又知道他的个性,不得不强压下怒气,语重心长地劝说,“三年前你知道郗家出事,连夜从美国赶回来,我拦着你了吗?我不但没拦着,还请你谭叔叔出面打那场官司。你说要陪她去古镇,我说什么了吗?我给你时间,给你自由,因为你告诉我,那是你等了七年的女孩子,你不能看着她就此消沉下去。公司的事你不闻不问就是一年,我没说过你一句。这两年你针对天裕,只要是他看上的地,你非要拿到手,我也放任了你,可是结果怎么样?她跟了你吗?她有没有过任何表示?你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吗?” 温行远仰头叹了口气,眸光中的无奈之色被迅速敛去,再开口时声音极为平静,“十年,整整十年。”他看着眼前精神矍烁的父亲,眼神犀利而坚决,“也不过是十年而已!我还年轻,多得是时间。” 温裴文彻底被儿子激怒,他拉下脸,好声好气和他讲道理,退了一步又一步,他却是这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顺手抄起手边的书狠狠砸了出去,他咒骂,“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真以为我管不了你是不是?你翅膀再硬也是我温裴文的儿子。” 温行远也不躲,只是挥手打掉书,微眯双目,“是,我是您儿子,可您当我是您亲儿子了吗?以为把李晓筠硬塞给我就是为我好? 您有没有为我的终身幸福想过?华都需要靠别人帮衬才能在地产界立足吗?这两年我拼死拼活守着您打下的江山,难道不足以证明我有能力担起董事长的头衔?还是您现在觉得我依然不够格做上那个位置?”温行远高挑着浓眉,一字一顿,“实话告诉您吧,我管她是什么李行长,还是张行长家的女儿,她就是总统家千金,我也瞧不上眼儿!别怪我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我也嫌烦,我也累,可谁让我就这么犟呢,您不是第一天认识您儿子吧?反正话儿我给您放这了,除了郗颜,谁也不要,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晓李筠哪里不比那丫头强,人家对你的上心劲强过郗颜多少倍?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温斐文当然不是存心攀这门亲,可眼看着儿子苦苦等了十年依然是孤身一人,身为父亲,到底是恼火的。 温行远刻意忽略了父亲脸上的挣扎,冷笑一声,“到底是她对我上心还是他爸对华都上心,您不清楚啊?再说了,对我上心的人多了去了,我管得了吗?我再和您重申一遍,别再打我的主意,我上心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求您别再逼我了,为了‘金碧’这个工程,您也够辛苦了,别再搅和了,行吗?我只想娶一个我爱的女人,这要求过份吗?为什么您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看着我痛苦,您心里舒服啊?” 温斐文气得眼晴都快喷火了,看着高大英俊的儿子,目光坚毅冷静,神情自若而镇定。他突然间感觉到无力,曾经判逆孤傲的小子是真的长大了。他吓不住他了,更左右不了他。扯出一抹苦笑,暗嘲自己的不知足。这么骄傲又优秀的儿子不正是自己一心要栽培的吗?他的执拗,他的手腕,他的犟脾气,甚至是他看似温和的外表,都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他在生什么气,他该感到欣慰才是。 可温斐文就是不明白,郗颜到底有什么好,能让儿子执迷十年之久。十年啊,一个男人大好的青春就这样在等待中虚度了,她拿什么赔他儿子十年的光阴?除了担起他的幸福,她根本赔不起,可问题是,她想过要承担吗? 记忆中她的样子早已经淡了,只飘忽地记得那丫头长相倒是清丽可人,大眼晴带着几分灵气,笑起来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除此之外,全都是模糊的影像。 思来想去,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儿子怎么就能凭着一句“我喜欢她”执拗了十年。从二十岁的青涩,到三十岁的内敛沉稳,十年过去,他的孑然一身,他不停上演的独角戏,再也无法令他平心静气,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怎么都说服不了他。 沉沉叹了口气,温斐文神情疲惫地合上双眼,“你先出去吧,这块地我是不会同意你竞的,先不说华都一时之间抽调不出这么大笔资金,就是银行那边你李叔叔恐怕也不会帮忙,贷款批不下来,谁也没办法。” 闻言,温行远也有些恼了,他转身欲走,却又在门口停下,僵直了背脊,静默了一瞬,沉声说:“爸,我知道华都是您一手创出来的,您费了多少心血儿子清楚!可您也该相信我,不能置疑我对华都的重视,我承认要竞那块地与郗颜有关,可也不是赌一时之气,扳倒他韩天裕不一定非得靠这个项目。今天和您说这些,是因为我尊重您。您百般阻挠无非就是想让我答应和李晓筠订婚。我劝您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要不到头来也是徒劳。另外告诉您一声,贷款我已经拿下来了,那块地,我势在必得。” 22、寂夜挣扎 寂静地夜,走廓的灯也熄了,韩诺轻握着郗颜柔软的手,默然地坐在床边。 轻轻抚摸过她的头发,脸颊,珍视如昨。目光中的眷恋似乎只有此刻才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渲泄。左胸口隐隐作痛,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深沉的眸子渐渐泛出些许湿意。 曾经微如毫发般的点滴细节,一幕幕浮现眼前,清晰得一如眼前她清丽的样子。她的人,与她之间甜蜜又哀伤的爱情,一直被韩诺小心的封存在心底最柔软之处。 韩诺的女朋友,是郗颜曾经的身份。亲近如谢远藤,也终是不能替代。 去而不复返的旧时光,那么真实地存在过,却也那么无奈地远离。韩诺知道,沉甸甸的爱情其实早已模糊,只是他固执地不愿承认。 病房的门被推开,郗贺走过来,拍拍韩诺的肩膀。见他回身,郗贺看了眼门外,又径自出去了。韩诺体贴地为郗颜掖了掖被角,跟着出了病房。两个男人静静坐在外面抽烟,一根接一根。 郗贺的胳膊随意地搭在石椅靠背上,仰头看着暗沉的夜空。 “小颜很少生病,虽然瘦,体质还是挺好的。”经过良久的沉默,郗贺开口。语气平缓,声音淡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狠狠抽了一口,将烟头弹出老远,韩诺哑声,“我明白……”他明白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就因为太明白,才活得那么痛苦。 郗贺偏头看着他,难掩眉宇之间的几分疲态,看着眼前同样疲惫的韩诺,心生不忍,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开,他说,“虽然亲如兄妹,我其实并没有权力干涉小颜的选择,只是我不希望你们走弯路。” “尽管感情不能以时间来衡量,可我相信,愿意付出十年等待一份爱情,行远的爱不比任何人少。”顿了顿,看见韩诺的脸上划过深深的痛楚,“他了解小颜,知道全部的她。无论是快乐,还是忧伤的,甚至是落魄的,他都能接受,他都爱着。” 郗贺何尝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对于韩诺来说太残忍了,可是他却无法以局外人的身份任由他们三个人继续纠缠下去。 下午与温行远的谈话令郗贺震惊,他一直不知道,当他与温行远成为哥们儿的时候,郗颜就走进了他心里。只是那时,她还太小,他在等她长大。只不过感情不在他掌控之中,当他从国外回来,初入大学校门的郗颜恋爱了。他看着她倚在韩诺怀里幸福地笑,他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快乐,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放手。 “只要她幸福,我无所谓。”他说得漫不经心,可那份故作的洒脱郗贺又怎会看不出来? 七年前的放手,温行远该是多么心酸而又无奈。 只要她幸福,他无所谓!那么什么对他来说才有所谓?郗贺恍惚间有种错觉,郗颜的幸福,只有温行远才能给,只有他,只会是他。 温行远的初恋是一场暗恋,悄无声息地在心里生长了三年,又有意深埋了四年。直到三年前的变故发生,他又回来时,才开始真正变质。 “郗贺,我可以接受小颜不爱我,但我不能接受经历过这么多,她的选择依然是韩诺。别和我说什么爱情没有理由,那样的鬼话我温行远不信。”他的目光投得极远,声音磁性又低沉。 “他们的爱情不需要我的成全,因为小颜从来就不属于我。”然后他自嘲地笑,“但要我放手,很难。”温行远临走时,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背影挺直,透着孤寂的落寞。 独自坐在病房外,郗贺想了很多。 十二年前后街与温行远的初次相遇,那时的他,傲气凌人,脾气暴燥;八年前他出国前昔,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与眷恋;七年前回国,朗眉星目的他成熟稳重了许多,然而深沉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他读不懂的复杂;三年前,家中突生变故,身为企业负责人的父亲因种种不利的证据被拘留,而从政的母亲也被停职候查,至于他,初踏政局,涉事未深,也不曾幸免地被央及。那个时候,温行远突然回国,不分昼夜地与谭律师翻资料,找证据。温柔儒雅的他,运筹惟握的他,甚至是高深莫测的他,郗贺都见过。可是今天,失控又落寞的温行远却让他感觉陌生又……心疼。 “心疼”这个词儿用在两个大男人身上,郗贺一点都不觉得娇情。 “行远,或许这件事该让小颜知道。”三年前温行远与郗颜上机前,郗贺意味深长地说。 “能改变什么吗?除了让她更痛苦,一点好处也没有。”温行远眉头轻聚,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清很淡漠,“如果韩诺有勇气直视她的眼晴而毫无愧疚,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都可以,毕竟阿姨泉下有知,也希望小颜幸福,可是他不能。” 直视她的眼晴而毫无愧疚! 多么沉重的一句话。原本简单得只不过是两个人的事情,却因为一场商战而演变成两个家庭的争斗,还有郗颜母亲的生命,韩诺父亲的自由夹在中间,他们去哪里找直视彼此眼晴的勇气,任谁能毫无愧疚? 确实——太难了。 郗贺在无奈中沉默,任由情如手足的温行远将郗颜带去遥远的异乡。 韩诺不再说话,无意识地抬头看天。没有月亮的天空,呈现出凝重暗沉的深蓝色,几颗孤零零的星挂在天上,显得清冷而孤寂,如同他一沉再沉的心。 “行远今天确实不够冷静,不过他心疼小颜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怎么样,胳膊还好吗?”郗贺突然想起韩诺整个下午都抬不起来的右手,关心地问。 韩诺苦笑,吃力地活动了下右手臂,“他下手可是毫不留情,我觉得自己反应够快了,骨头还是裂了。”温行远的怒气与他的爱意是成正比的,韩诺感觉到了。 郗贺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小子脾气暴着呢,这么多年还磨练得好了很多,换作前几年,难说我今天都得倒下。” 想到温行远打架的狠劲,回忆着那段悠远地往事,郗贺嘴边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韩诺笑得苦涩,却不可置否。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抽光了身上最后一根烟。 这一夜,两个同样爱着郗颜的男人第一次坐在一起,郗贺委婉又不失坚决地劝他放手,韩诺在痛苦中沉默。 这一夜,至孝又倔强的温行远与他的父亲进行了一场家庭抗争。随后他开了一瓶酒,却一口也没有喝,只是端着冰凉的酒杯,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望着天空怔怔出神,直至天亮。 这一夜,郗颜昏昏沉沉地一直做梦,梦里似乎听见有人打架,有尖叫声,有咒骂声,还有悠远的叹息声,最后,一切又渐渐恢复平静。 在梦里,韩诺哀伤又无奈地凝望着她,似乎在说,曾经,我们是彼此心中某个角落那把唯一的钥匙,然而命运如此安排,终究不随你我而易。 郗颜闭上眼,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恍惚中又梦见温行远,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梦里。他的目光温柔而缱绻,缓缓执起她的手轻柔地印下一吻,柔声说,“别怕,小颜,我不逼你。” 与他幽深如海的目光交凝,在他长久的注视下,她轻轻点头,任由他拭去眼角的泪,任由他温柔地搂她入怀,俯在她耳边轻喃,“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嗅着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令郗颜一忽希冀,一忽恐慌,一忽彷徨。 23、潮湿的心 郗颜出院的那天,是韩天启入葬的时间,韩诺当然不可能出现,而温行远也没有露面,只有郗贺来接她。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是炎夏,但风依然有点凉,感觉有些冷,隐约中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早就醒了,却迟迟没有起身,懒懒地倚在床头,眼晴定定地看着窗外。 郗贺推门进来,拢了拢她细碎的发,声音低沉,“真的不和他说一声?” “谁?”郗颜怔忡,随即明白郗贺口中的他指的是温行远,敛了眼,她选择了沉默。 爱不得,恨不能。 沧海月明,起落往复,心依然是痛的,一阵一阵……这个时候,她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季若凝。 见郗贺欲言又止,郗颜收回恍然的目光,“我只是回去工作。” 郗贺了然地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上午的竞标会行远也会到,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郗颜摇了摇头,“我要出去一下,顺便再去买点东西,可能赶不及。” 独自一人站在冷风拂过的江边,任风吹痛她的眼角,任风吹得她瑟瑟发抖,而她,只是静默地望着远处,怔怔出神。清瘦而纤细的背影透着浓浓的哀伤,像是一片风雨飘摇中孤独的小舟。 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会怀念江边柔软的微风?因为即便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伤痛,在心底的一角,依然深埋着甜蜜。 缓缓转身,轻倚着护栏坐在地上,眼前一幕幕浮过与韩诺共有的记忆。 七年前,也是在这里,韩诺站在她面前,握紧她的手,小心地就像握着她的心。 “颜颜,我喜欢你!”深深地凝视着她,经过长久的沉默,他终于开口。 她怔怔地抬头,脸颊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紧张地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韩诺的嗓音迷离,低沉地说出心中的秘密,英俊的面孔也有些微红,略显局促,“是真的喜欢,不是玩笑。这种话,说出来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却必须让你知道,因为,你只能是我韩诺的女朋友,不可以是别人的谁,你明白吗?” “为什么?说不定人家比你对我好。”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都不会变。” 心悸地看着眼前的韩诺,清澈流转的目光落在他面孔上,郗颜不确定地问,“一辈子?” “是,一辈子!”他答得那么坚定,根本由不得她不信。 天边的夕阳洒下淡淡的金光,暖暖地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站在他身前,郗颜久久望着紧握着她手的韩诺,忽然温柔地笑了。抽出手,环上他的脖子,俯在他耳边低语,“我答应你了,只做你韩诺的女朋友!” 他的心猛地一跳,漆黑的眼眸中,有异常闪亮的光芒划过,内心被一种叫作“幸福”的感觉充斥得满满地,像是瞬间就会溢出来。 伸出手臂搂上她的腰,他笑弯了眼晴。 那个时候,他们年轻而单纯,以为爱情仅仅是两个人的事。 五年前的假期,他们手牵着手去天涯海角,她在海边追逐着浪花,清脆的笑声被巨大的海浪声淹没,回头时,见他望着她温柔地笑,笑得宠溺,笑得缱绻。 “韩诺?”扬声喊他,见他挑眉,面露疑惑,郗颜扬起一抹灿烂地笑,对着澎湃的海面大喊,“我爱你……” 赤脚踩着湿咸的海浪,她小跑到他身边,红着俏脸踮起脚轻啄了下他的面颊。见他怔怔地出神,她呲牙笑,样子调皮而娇憨,就在她准备转身跑开的时候,却被他猛地扯进怀里,缠绵地深吻随之落下。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波澜壮阔的大海前,他们深情拥吻。 那个时候,他们爱得张狂而快乐,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走下去。 四年前的冬天,她正缩在寝室和姐妹们神侃,韩诺的电话打进来。 “颜颜,我妈来了,半小时后我们在江边的德庄一起吃饭?” “啊?就来啦?”郗颜的头发顿时竖了起来,挂了电话,她从一堆零食中跳出来,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你别紧张,韩诺不是说他妈妈很好相处么。”季若凝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安慰。 郗颜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听他说吧,没准不靠谱。” “谁让你平时野惯了,这下有人制你了吧。”季若凝嗔怪地笑骂。 “真是的,交个男朋友也这么不容易,早知道不要他了。”郗颜皱着眉毛,苦着小脸。 “少口是心非了,我就不信你舍得你家韩诺?”若凝掐她脸。 “有机会你得和他说说,为了他,我这牺牲多大啊。”郗颜拉着季若凝的手撒娇。 “快走吧丑媳妇,免得让人家等。”季若凝边推她出门边为她打气,“加油,宝贝儿!” 郗颜牵起嘴角笑,调皮的眨眨眼,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当赶到德庄的时候,韩诺和他妈妈也刚刚到。 “妈,这是颜颜。”话语间,韩诺亲昵地轻搂着郗颜的纤腰。 “阿姨,您好!”郗颜的脸微微有些红,礼貌地问候着眼前端庄的韩妈妈。 韩妈妈温和地笑,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外面很冷吧,快过来坐。” 那是郗颜第一次见韩诺的家人,也是惟一的一次。韩妈妈很喜欢她,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颇有些恋恋不舍,一直嘱咐她假期要和韩诺一起去韩家。 韩诺看着眼前两个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如此投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个时候,他们感觉到幸福和满足,以为携手的一天近在眼前。 三年前,当变故突如其来,韩诺紧紧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别担心,颜颜,我回去找我爸帮忙,一定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坚定的表情,郗颜含泪点头。 后来,当她觉察到事情似乎与韩家有关,她的世界似是在瞬间倒塌,而看到同样憔悴不堪的韩诺,她却一句责问的话都说不出口。 当母亲被推进抢救室,郗颜彻底崩溃。韩诺闻讯赶到时,她倚在郗贺的怀里,目光空洞,表情木然。 “颜颜。”韩诺哽咽着把她拥进怀里,将她纤细而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声音破碎,“不会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 那个时候,他们或许已隐隐感觉到,爱情的尽头已在脚下。 一辈子啊,真的很长。长到遭遇一场风波,碰上一场变故,或是人生的一个转角,就会丢失了彼此,也迷失了自己。 曾经以为,爱情是最温暖最甜蜜的,可经历过才知道,将温暖与甜蜜的一页翻过,疼痛与哀伤更令人难以承受。 相爱的心跨不过亲人的血,他们到底没有逃过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许一切都将不一样,只是,他们不仅仅是擦肩而过,可惜,他们终究是在相爱至深之时忍痛割舍下彼此。 世界没有变,然而彼此,已是遥不可及。那最真挚的心怀念那记忆中的人,用最沉的叹息告别那一段哀痛的往事。 24、经典永恒 “郗贺?”熟悉的声音自身传来,郗贺停下脚步,回头时优雅地开口,“张局。” “今天的竞标会你代我去看看,临时有点事走不开,我已经让李秘书打电话给会场那边安排了。” “这么重要的项目,您还是亲自去比较好。”郗贺微微皱眉,态度诚恳。 “你去我还是放心的。这次华都与天裕似乎都势在必得,他们的资料也都通过了审核,只是要看他们的方案哪一份更接近我们的预算。这块地关系着咱们a市整体的发展,成本是重要的一环。虽说这次你一直有意回避,但我清楚,你其实中意华都,或者说,你更信温行远。” 郗贺微笑,并不说话。 “听说这两年只要是天裕有意向的项目几乎全被华都拿了,不知道这一次获得注资的天裕能否胜得了华都。”张局长淡淡地笑,别有深意地说,“温行远年纪轻轻,的确有些手腕。” “地产业潜在的危机性很大,以至于很多企业为了项目破坏了良性竞争的规则。温行远最不同之处就是不会破坏游戏规则,而是稳扎稳打。” “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华都都是更胜一筹,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你就看着办吧。”张局长拍拍郗贺的肩,笑容和蔼,“上头的调令来了,我也快退了。” “张局?”郗贺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对于一路提拔教导自己的老局长颇为不舍。 “年纪大了,也是时候退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过话说回来,以你的能力,早该提起来。” “张局说哪里话,要不是这几年在您手下的锻炼让我受益非浅,哪里会有这么一天。”漆黑的眼底满是真诚,郗贺感激张局长对他的肯定,和他共事这许久,老局长的行事作风廉洁公正,令他对未来的发展多了几分信心。 “下周就要宣布调令了,局里这些小子免不了要你请客,到时候大家再好好聚聚。交给你,我才放心。”见郗贺又要说什么,拍拍他肩膀,“快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郗贺到会场的时候,各大公司的负责人都已到场,惟有华都的人没有到。看了看时间,他眉心瞬间聚紧。要知道若是不能准时到场,就失去了竞标的资格,而以温行远一惯的作风,他该提前十分钟到的。 拨通了温行远的手机,他低沉的声音传来,“郗贺?” “到哪了?”透过电话,郗贺听到车喇叭不停地响,他沉声,“你别急,我在会场。”听见他在电话那端应了一声,才收线缓缓向会场外而去。 时间刚刚好,差两分钟十点整,伴着一声急刹,温行远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 “你怎么来了,这次不是张局长全权负责?”温行远见到郗贺站在大厅,不解地问。 “给你小子打气。赌车了?”顾不上与随行的唐毅凡,季若凝及他的助理打招呼,二人大步向电梯而去。 “韩天裕这次是真急了,派人动了我的车。”温行远不以为然地笑,从助理手中接过资料,递到郗贺手上,“这样会不会太招摇?” “都这个时候了,如果不是出现什么大问题,事情也就定下来了,至于这过场儿,无非是让对方死个明白罢了。”郗贺扬眉笑,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你小子命好,方案天衣无缝。” “有消息不早点透露,你小子够坏的。知不知道若凝的设计团队加了几个通宵的班?”温行远也笑,回身望了眼含笑的唐毅凡与季若凝。 作为环宇的设计人员,这块地的设计方案由季若凝全权负责。此次华都与华诚联手,本来已有“天下无敌”之势,又加上与甲级设计研究院环宇签了合约,让原本就很强大的阵容又添一名设计“猛将”,难怪温行远如此势在必得。 想到韩天裕,温行远讽刺:“韩天裕这次可是没少在张局那下功夫。” “他走错棋了,张局是什么人。他要是稳当点机会反而更大些,偏偏喜欢搞些小动作。”正说着,电梯已到达十五楼,郗贺与温行远对视一眼,他侧身,温行远推开门率先进入会场。 二分钟后,郗贺拿着华都的企划案大摇大摆进来。按着规定,只要主办主负责人不到场就不算迟到,有郗贺垫底,华都有惊无险。 韩天裕见到温行远那一瞬间,眼晴都快瞪出来了,没一会功夫又见郗贺进来,在经过温行远身侧的时候将方案摆在他桌上,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主办方负责人的座位上,瞬间就泄了气。 仗还是要打下去,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肯放弃,尤其他又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微眯着眼,暗沉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温行远,扬起一抹不示弱地笑,哪怕有些牵强,依然为他扳回些许的气势。 十家企业经过两个小时的第一轮筛选,仅剩三家,而其中最具竞争实力的当属华都与天裕。中午,郗贺与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起到餐厅用餐,温行远则与唐毅凡,季若凝一桌,而他的助理去取一份相当重要的合约。 “行远,九维的推广方案你都枪毙几个了?就没一个满意的?”吃完饭,三个人坐在休息室,唐毅同不解地问,“不会是你对人家谢远藤有意见吧?” 季若凝正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听到唐毅凡提到谢远藤,也抬起头看着温行远。 温行远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瞪他一眼,“我从来都是以事论事,不针对个人。” “华都楼盘的前期推广一直都是九维在做,之前都挺顺利的,怎么这次……”唐毅凡欲言又止。 “这次的项目与以往的相同吗?这块地我们要建的是一个及住宅,办公,购物娱乐自成一体的商业中心,引领着整个a市的发展,我要的是永恒的经典。”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温行远的脸上蒙上一层郁色。 永恒的经典! 听到温行远的话,季若凝有一瞬的失神,回神时,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与郗颜的对话。 “颜颜,你不知道,谢远藤这次麻烦可大了,我看九维搞不好会丢了华都这个大客户。” “什么意思?”郗颜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谢远藤的名字勉强提起点精神。 “你真是敷衍得够可以啊,拿公司的工资,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见郗颜一脸的茫然,季若凝对她眨眨眼,“为了‘金碧天下’预售前的推广方案,谢远藤今天是第八次到华诚了。” 为了那块地的设计,根据合约要求,季若凝已带领她的设计团队被借调至华诚办公,目的当然是便于沟通及随时修改方案,所以她才知道谢远藤的动向。而作为此次竞标的最热门企业负责人,温行远已开始坐镇华诚,为了那块地,夜以继日地工作。 “那有什么好称奇的,谁也不能保证每一个方案都能一次过关吧,况且这次的案子又大,修改细节也在所难免。”郗颜撇嘴反驳,心里却对谢远藤的方案被退回颇有些不解,毕竟她的能力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众所周知吧,连修八次?算是破了记录。 “修改细节?你想得倒简单。是被直接枪毙了八次。”季若凝眨着大眼晴,不自觉提高了语调,“你是没看到谢远藤那脸黑的呀,唉,估计再退一次,她就得从温行远的办公室直接跳下去了。” 郗颜白她一眼,“或许是华都没有阐明所需的方案要求,与九维缺乏沟通,这是设计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作为a市的代表楼盘,温行远要达到的效果应该是永恒的经典。” “永恒的经典?”季若凝怔怔地重复着,又听郗颜说,“如果你多留意,就会发现华都所有的楼盘风格都不甚相同,每一处新的楼盘,无论是外观,或是户型的设计都有最独特的一面,但你仔细看过他们之前的设计方案又不难看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简约。”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其中一幅设计图呈现在季若凝面前,“你看,看出相同的地方来了吗?” “空间的利用很合理。”季若凝移动着属标,专业且专注地看着户型图。 “这是小户型楼盘必备的,你再看看大户型,虽然装修不关地产商的事,但华都的楼却考虑到了后期装修,隔断都设计好的,走的是简约风。” “繁复的东西容易过时,而简约的风格因为没有追求时尚,反而更易成为经典。我想这次这么大的项目,温行远是希望‘经典铸就永恒’。” “若凝?”唐毅凡叫了她几声都没反应,搂了搂她的肩膀。 季若凝回神,“嗯?怎么了?” 唐毅凡宠溺地笑,“是不是太累了,发什么呆呢?” 虽说已是夫妻,季若凝依然很不习惯与他在人前的亲昵,微微脸红,看了看温行远,“我在想颜颜说的话。” 温行远应声抬头,目光中满是疑惑与期待。 “昨天晚上我和颜颜提起九维的推广方案,她说,华都要完成的这个项目该是一个永恒的经典。”季若凝说完,与唐毅凡相视而笑。 温行远有小片刻的失神,随后,他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杂志。然而,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渐渐加大。那抹笑,别有深意。 25、那句感谢 下午的竞标还要断续,会议桌前,温行远的神情似与平时无异,惟有轻抿的唇角,带着不可察觉的怒意。淡漠地目光扫过嘴角含笑的韩天裕,漆黑的眼底掀起了细微的变化。 “怎么回事?”唐毅凡看了看时间,凝思片刻,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他。 季若凝拿着手中的标书,偏头望着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温行远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暗沉,落座之时正欲开口,会议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回首时,却是郗颜站在那里。 她面色微红,额头沁出丝丝细汗,气息尚有些不稳,轻喘着将手中的合同递向他。 温行远沉默数秒,起身时嘴角微弯,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谢谢!” 郗颜深呼吸,刻意忽略他唇瓣轻触耳际所产生的酥麻,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扬起浅淡地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郗颜退出会场之时,主办方一行人刚好入场。 与郗贺擦肩而过,二人相视而笑。 “请问温总,华都的预算在三家企业中相比最低,在如此低成本运作下,贵公司如何保证质量一流?”竞标会已进行到常规答辩环节,发问的是地质部的同事,郗贺不动声色,随意地坐在宽大的皮椅中。 温行远微笑,“在制定这份方案前,华都已对钢材市场做过全面的调查,而且由评估组做过细致的分析,目前同类产品中,燃升的质量是最过硬的,价格却是同行业中最低的。”将郗颜及时送到的合同推到会议桌中央,他继续说道,“这份是华都与燃升签下的独家供货合作。”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再看韩天裕瞬间就变了脸色,目光冷沉至极点。 “燃升在此后的三年内将全力配合华都完成‘金碧天下’这个项目,相信有实力雄厚的燃升相助,将成本降低到标书中的数字并不困难。华都不止不会亏本,利润空间还不小。”温行远语调平缓,却字字掷地有声,结尾还不忘幽了一默。 主办方人员皆点头,低低交换着意见,又听有人问道:“那么华都的设计团队又将如何完成整个工程的设计工作?” “此次华都在保持一惯简约设计风格的同时,将加入新的设计理念,就是‘经典永恒’。由环宇设计研究院资深设计师季若凝带领设计团队驻施工单位‘华诚建筑’修改完成。”温行远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季若凝。 唐毅凡轻握了下她的手,目光中带着鼓励与肯定。季若凝微笑着点头,优雅地站起身。 会议室里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季若凝神色镇定,手执设计方案,音量轻浅而适中,对主办方提出的设计问题一一给出详细地说明,期间,又有爱人唐毅凡倾力相助,答辩顺利,可谓畅通无阻。 结果可想而知,无可挑剔的标书,相对较低却又明显有利润空间的华都自是大获全胜。无声的战争在看不见的硝烟弥漫中悄然定音。当温行远与主办方负责人郗贺握手时,韩天裕面色沉郁,很没风度地带着他的设计团队提前离去。 “你小子还留了这么一手,口风紧得撬都撬不开。”默契地与温行远最后走出会议室,郗贺挑眉。 “燃升那老小子太倔,为了拿下他兄弟我可没少动心思,还差点被韩天裕坏了大事。”温行远随手拉松了领带,眸底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静,细看之下却同时划过担忧,“怎么会是小颜?如果韩天裕未卜先知……”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的车。”郗贺了然温行远的担心,沉声打断,眸底现出一抹锋芒。 午餐过后,郗贺正在和资源局及顾问团的同事研究着方案,就接到温行远的电话,说要开他的车亲自去燃升取合同。不必多说,郗贺已经了然,定是韩天裕又在他助理去取合同的时候相阻。他说,“现在过去时间太紧,下午的答辩很重要,你不能缺席。” “这个时候毅凡离开会影响季若凝答辩。”温行远果断地决定不是没有理由,他能想像得到如果唐毅凡突然离开,季若凝的心情必然受影响。 蓦地想起郗颜今早开着他的车出门,郗贺微眯了下眼眸, “交给我。” 郗颜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到她公寓楼下,方向盘一打,片刻都不曾耽误直奔燃升。取了合同,一路连闯三个红灯,终于在两点前将合同送到温行远手上。 离开会场,郗颜又折返回公寓整理行李。直到收拾好一切,温行远的呼吸似乎还在她耳边萦绕。坐在沙发上,手抚上额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精神疲惫到极点。 一直以来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勇敢的,却也不懦弱。可是面对他,总是很担心,似是稍有闪失,就会万劫不复。似乎这一切超乎她的承受能力,只觉得,剪不断,亦更乱。 事出突然,未及细想取完合同会不可避免的与他见面,当时只知道,他是温行远,从未开口要求过她什么的……温行远。想到他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郗颜不能拒绝。 回到郗贺公寓的时候,温行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电子邮件,见她开门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回来了?” 郗颜随口嗯了一声,静默着换鞋,沉思了一会,她慢声问道,“那块地拿下来了?” “嗯。”温行远专注地看邮件,修长而干净的手指灵活地在健盘上移动,很快发出去一封邮件。 目光平视他的领口,郗颜没再说话。想转身回房,想了想又觉得像是自己心虚,刻意躲着他,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坐到距他不远的单坐沙发上。 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客厅里只听到他敲击健盘的声音,郗贺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郗颜故作平静地看电视,音量被调得极小,似是怕打扰到温行远工作。而温行远沉静地眸子只盯着显示屏,似是已忽略了郗颜的存在。只是,两个人淡漠的神情却有三分相似。 “吃饭了吗?”将咖啡推到温行远面前一杯,郗贺问她。 “还不饿。”郗颜微笑着抢过郗贺手上的咖啡,不以为意地回答,没有注意低头发邮件的温行远微微皱眉。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谁也没提郗颜明早将搭早班飞机回大研镇。温行远处理好邮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时间,他说,“我先走了,下午的事有了结果,毅凡正恼着。” “问题出在助理身上?”郗贺偏头看他,见温行远点头,他没再挽留,看向郗颜,“小颜你送行远下去,小区新换了保安不认识他。” 26、物是人非 离开的时候,天是晴的,郗颜的心情也与三年前离开时迥然不同。 机场大厅里,人潮川流不息,韩诺站在他身边,紧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却又带着不真实的恍惚。 郗颜心酸欲泣,努力扬起一抹微笑,却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无论如何,希望最后留给他的,依然是她甜美的笑容,除此之外,她再也不能给他什么了,包括以爱为名的不舍,亦或是留恋。 韩诺沉默,英俊的面容上掠过一抹无奈的痛楚。 “乘坐6248次航班前往d城的旅客现在开始登机,请……”甜美的声音自广播中响起,敲响了离别的钟声。 韩诺微仰起头,收拢手臂,与她静静相拥。 郗颜偏头轻靠在他怀里,胳膊环上他的腰身,她哽咽,“韩诺,我们都要幸福。” 韩诺沉重地叹息,将她的头压向左胸口。静默了数秒,伴着他胸腔轻微的震动,她听见他暗哑的声音,“是,我们都会幸福。” 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感觉到他紧了紧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冷的皮肤,蔓延至心底,温暖而柔软,还有些许的……湿润。 她扬起灿烂的微笑向他挥手,即将随着人流消失在a城的土地,消失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是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回来。 “颜颜?” 下意识回头,颀长的身影静静立在安检门之外。 记忆中,幽深又不失澄澈的目光依旧,深切而动容地望着她。将右手缓缓抬起,轻轻置于左胸口。 眼眶中湿咸的液体终究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轻咬着下唇,郗颜无声地说,“韩诺,从现在起,让我们学着忘记,忘记刻骨铭心的爱,忘记痛彻心扉的痛,也忘了……彼此。” 滚烫的泪达到沸腾的温度,视线被一点点模糊,然而,心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恍惚,她给他的回应是,坚定地转身。 三年来,用尽全力想握紧手心细碎的记忆;三年后,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它自指缝间悄然流去,跌落在地,粉身碎骨之时又独独留下疼痛的痕迹。 韩诺,你说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我想说,因为尊重那段倾心之恋,我惟有选择忘却。 以前,总感觉自己与韩诺亲密到无人可以分离,直到那日大雨磅沱之际,他们相拥在雨雾里,郗颜发现,她是爱他的,真真切切地爱。但是,却也怨他,怨他刻意的隐瞒,怨他对自己的不信任,更怨他独自承受了三年。然而,爱到底战胜了怨恨,她还是选择了原谅。 母亲走了,无论韩天启是否悔悟,都无法换回逝去的生命,她不想再恨他了,因为恨一个人,需要更大的勇气;因为恨一个人,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韩天启走了,抛开韩诺当初选择的对与错不说,纵然他们再相爱,当面对彼此的时候,其实是时刻提醒自己,至亲的人因为对方的亲人而死去,这样的爱情太过沉重,到底是他们背负不了的。 天大的仇,大不过生死。深沉的爱,敌不过命运的折转。 于是,韩诺在她出院那天打来电话。 “颜颜,我爱你!”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无血色,声音沙哑得令郗颜心疼。 “我也爱你,韩诺!”轻轻开口,泪随之落下。 三年了,当他们如此坦然地说出“爱”这个字眼,已是物是人非,已是缘尽缘散之时。 韩诺与郗颜同时意识到,这许是最后一次听到对方说“我爱你”!于是,他们并未吝啬给予。 韩诺一脸的静默,深邃的眸底溢出哀痛,许久之后,他哑声,“颜颜,忘了我吧。” “好!”郗颜霎时软弱,她顺从却也破碎着回应。 心里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当两个人真的走到这一步,心底却是止不住的悲凉。 原来,当两个人必需面对分手之时,开不开口,心都是痛的。 曾经以为,她与韩诺是相融在一起的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将是彼此生命的一部份,是不能割舍的那脉……骨血。原来,看似密不可分的水也是独立的个体,哪怕都是水分子,依然是有缝隙的,只是那距离微小到不曾被人发现。 曾经以为,那个与自己天荒地老的爱人就是韩诺。然,爱情有尽头,他们,已行至终点。执子之手的誓约终是要成为一段悠远的记忆?! “韩诺,我要走了……”郗颜哽咽着告之即将离去的消息。 “好,去吧。”韩诺别过脸,将目光投得极远,“让我去送你……送你走。” 三年前她离开,他没有勇气面对,如今,他想看着她走,这个谦卑的请求郗颜无力拒绝。 离开,不再是逃避,离别,忧伤却也是必需。 哪怕已经努力故作潇洒,但当两个人转过身,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两抹身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韩诺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恍然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那一夜,韩诺醉得一塌糊涂,嘴里一遍遍昵喃着郗颜的名字,将相恋时两人的合影,紧紧搂在胸口,几乎要嵌进身体里…… 那一夜,韩诺的心却是再清醒不过,他踉跄着站起身,挣开谢远藤的手,沉声说,“别再为我掉眼泪,我不值得……我不需要任何人……韩诺不需要任何人……” 那一夜,郗贺开着车在江边遇到失魂落魄的谢远藤,像是捡到一只流浪的猫儿。见她倔强着逼退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有种说不出的心疼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他想,自己“纵容”她的坚持是真的错了,可他又有些迷茫,分辩不出自己的决定又是否是对的。 那一夜,天空坠满朗朗的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然而,却让人觉得,天,竟是如此暗沉,仿若顷刻间,天幕就会压下来,沉得令人几近窒息。 寂静而又喧嚣的一夜,每个人似是无比挣扎,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万事可以一刀两断,这个世界可还会有真情存在?如果万事不能挥剑斩断,又如何开始另一段人生之旅? 无论是谁,千疮百孔的心,都需要抚慰,只是,谁需要谁,谁又不需要谁呢? 放手的人,等待的人,尚有! 执着的人,迷惘的人,依旧! 飞机起飞的那一瞬,她闭上眼轻声说着再见。 飞机降落之时,呼吸着清新又熟悉的空气,她淡淡地笑,似是如释重负。 失去的,哪怕情深,也已无力拥有,眼前的,只叹缘浅,也已无心追求。生活,还得继续,她没有资格轻言放弃。人,不能自私地只为自己而活。 27、分隔两地 休息了近两个月,这次回来,郗颜在工作方面格外卖力,颇有些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架式。收起漫不经心,主动接手了几件比较有份量的案子,且成绩卓然。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公司默默无闻的她,转瞬成了“名人”。 公司,宿舍,上班,睡觉,生活似乎就是这样了。惟一不同的,就是陡然间觉得世界安静了许多。张子良时常打电话来,实在推不了,郗颜也会过去酒吧,见他从不过问自己和温行远之间的事,逐渐不再别扭,闲时会主动跑去帮忙。她也不再排斥应酬,偶尔随顶头上司出席,也是进退有距,大方得体。 十一期间,她独自去了大理。 初秋时节,早晚微有些凉,昨夜下了一场雨,如今雨过天晴,云开雾散,一如她的心情,轻松而明媚。 农历四月才是观蝶的最佳季节,但曾听说,在白族人的心中,蝴蝶泉是一个象征爱情忠贞的泉。所以,即便孤身一人,郗颜依然决定先去蝴蝶泉。 苍山云弄峰下,合欢树横卧泉边,泉水清澈见底。尽管错过了万千蝴蝶飞舞的奇观,郗颜依然为古老的传说而感动。 想到那对恋人双双跳入泉中,用自己认为天荒地老的形式悍卫了他们的爱情,郗颜再次湿了眼角。为他们的坚定,也为他们的无奈。爱情,到底还是有天长地久的,只是,形式各有不同而已。 离开蝴蝶泉,直奔洱海。郗颜觉得,此时此刻,她需要站在如海一样的湖边吹吹凉风,把心事再次沉淀。 黄昏时分,游客依然很多,讨价还价的声音不期然地闯进耳里,古镇异常热闹。她徒步而行,心情愈发明朗。 离开,到底是对的。有些时候,人是不能太执着的,否则,人生就没了乐趣。对于这一点,她希望自己看破的不是太晚。 低沉的汽笛声响起,远远看见沧山与洱海两艘游船正缓缓靠向岸边,她静默地站在海边,任舒缓的微风吹乱她的鬓发。 刚回到古镇的时候,冲动地想剪去留了十多年的长发,可当剪刀刚刚碰触她头发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剪了头发又能说明什么呢?代表着挥别过去,还是迎接新的开始?她暗自嘲笑自己的懦弱,在理发师诧异的目光中道了声歉,缓缓离去。 “打扰一下,请问可以帮我们合张影吗?”标准的普通话自身边响起,打断了郗颜的凝思。 她转身,看到身材高大的男孩儿羞涩地笑,手臂轻搂着身边娇小的女友。 “好啊。”郗颜爽快地应下,微笑着接过相机。 “谢谢。”男孩道谢,站在洱海前,与女友彼肩而立。 透过小小的镜头,郗颜看到这对恋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么虔诚,那么甜蜜,她的心微微震动,迅速按下快门,留住这流过就不会复返的短暂瞬间。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亲昵的靠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交凝的目光在记忆的长河被胶片留下印记,即便有些许的褪色,依然是美丽的回忆,回忆而已…… “颜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工作?家里人也同意?”王浩轻皱眉头,与文静对视一眼,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又不是小孩儿,干嘛要家人同意?”郗颜正在和美食奋斗,有些口齿不清。 “说得老气横秋的,颜姐看着比我还小呢。”文静轻声笑,出言打趣她。 “这话儿我爱听,就凭这个,姐姐我今晚为你们饯行,接下来的节目包在我身上。”郗颜嘻嘻笑,对于在洱海边结识的这对大学恋人颇有好感。 那天帮两人合过影之后,性格开朗的文静问她是不是一个人,要不要与他们结伴而行。郗颜向来缺少防人之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文静想买些当地的工艺品,但又听不懂方言,郗颜就自告奋勇担起了侃价的重任。一路扫荡下来,血拼回几大袋战利品,经过半天的接触,郗颜与两人也熟识起来。 随后,郗颜修改了行程,与他们去宾川鸡足山看日初。 站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山顶,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一点点驱散黑暗。恍然之间,郗颜感觉心门也随之被缓缓推开。 沐浴在阳光下,任暖暖的光拥抱着自己,垂下眼,她轻轻微笑。 妈妈,小颜距离太阳好近,小颜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当得知王浩与文静也要去大研镇,郗颜热心的帮他们订了酒店,并结束了大理的行程,给两人当了三天免费导游。 “颜姐,你有男朋友吗?”文静眨巴着大眼晴,低声问她。 “你颜姐我是霉女。”放下餐巾,眉心轻聚,脸上透出蛛丝幽怨的痕迹,“有好男人介绍吗?” 王浩差点将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逗得喷水,文静咯咯笑,“有啊,你有兴趣吗?” 郗颜瞪圆了眼,“和姐姐说说,帅哥级别是几星?” 文静凑到她身边,眼晴对上郗颜的大眼,“不开玩笑,我说正经的,真的有个不错的人选。” 郗颜慎重地点头,态度极是诚肯,“我也是很正经的……” 沙哑而磁性的铃音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郗颜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颜颜,你在哪?酒吧有点忙,能过来吗?”张子良的声音传来,郗颜俏皮地耸了耸肩,“小的马上就到。” 张子良笑起来,“你这丫头,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报销打车费就行。”郗颜嘻嘻笑,对张子良的“盯梢”已是见怪不怪。这段时间,只要她不去酒吧,他的电话便如影随行,除非加班,否则一定要去报个道。 “注意安全,别和陌生人说话。”张子良难得开玩笑,随后又嘱咐,“快点,别磨磨蹭蹭。” “遵命。” 挂了电话,王浩已抢先一步结了帐,郗颜带着他们来到“似曾相识”。 “原来是小老乡儿,今晚张哥请客,好好玩啊。”张子良见到王浩的一瞬神色微变,后听郗颜介绍是带着女朋友来旅游,才松了口气,明显热情许多。 将王浩与文静安置好,郗颜对张子良瞪眼,“搞什么?” “什么搞什么?”张子良打马虎眼的功夫见长,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什么?干嘛见着人家王浩一脸不高兴?”郗颜气鼓鼓地扬着下巴。 “干嘛呢这是?”杜灵回到吧台取酒,见郗颜与张子良在那大眼瞪小眼,推了推她,“欺负人啊?颜颜。” “嘁……以一敌二,我认输。”郗颜瘪嘴,放弃质问,谁让人家是俩口子呢,孤军作战她才不干呢,俗话说得好,好女不吃眼前亏。 “上哪儿啊?”杜灵拉住她胳膊,嘿嘿一笑,“你家温行远昨天打电话来问你好呢,回个电话吧?” 很久没人提起他的名字,郗颜怔了怔,拍开杜灵的手,竖眉毛,“谁家的呀?懒得理你。”侧过身,她轻喊,“子良,杜灵八成要出墙,你盯着点儿……” “看我不掐死你……”杜灵佯怒,三两步追上去。 “啊……因为一句实话引发的血案……谋杀啦……”郗颜笑着跑开,嘴里不停地叫嚣着。 看着两抹笑闹的身影,张子良扬起温柔地笑,拨通温行远的电话。 28、惊闻婚讯 把王浩与文静送上了飞机,郗颜坐在车上,静默地望着窗外倒退的树木怔怔出神。 “颜颜,你和行远怎么了?”张子良忍了许久,决定问个明白。 郗颜回头看着他,有一瞬的静默划过,随后听她说,“我们没怎么,也不会怎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隐约透着坚定,惹得张子良猛地踩了刹车。郗颜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险些坐不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目光深沉,一字一字地说,“行远要订婚了……” 郗颜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偏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平静,“是吗?” “是吗?就这样?没什么想要说的吗?”张子良很少动怒,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昨晚他联系不上温行远,接电话的是温行遥,他特意从国外赶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弟弟的订婚宴。 十年的守候暂且不谈,竟在短短几个月内和一个几近陌生的女人订婚,这是温行远吗?他真的决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放任她回来,每每打来电话只问她好不好,却决不肯与她对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子良认为,他有权知道。就凭温行远是他兄弟,就凭他如亲妹妹般照顾过她,关心着她,他必须知道。 郗颜抿唇,眼眸中闪过一丝无措,“说什么?走的时候就说明白了。”话语中的挫败连自己都能感觉到,努力咽回眼中凝起的雾气,她迎上张子良恼怒的目光,“子良,谢谢你告诉我,十年的付出我无力回报,不是不感动的,只是……”只是我害怕,只是我懦弱了,然而,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于是她说,“只是,感动不代表爱。” 沉默半晌,张子良凝视着她,语重心长,“行远十年的付出不是一味地要你回报什么,即便不能回应以爱情,至少别看着他一步错,步步错,难道你认为他决定订婚是因为爱吗?是不是赌气,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郗颜别过头,不敢看张子良逼视的目光,长久的沉默过后,她哑声,“我告诉他,我不需要任何人……我没想到他……” 记忆被拉回离开a城的前一晚,郗颜送温行远下楼。 “冷?”见她双手抱胸,温行远问她,不等她回答,已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 郗颜迟疑了一下,最后只是伸手合拢了西装,让自己置身于他外套上那熟悉的气息中,继续沉默。 “那天打电话找我有事?”温行远在地下停车场取了车,见她有想走的意思,沉声问她。 郗颜想起去监狱医院前她开了机主动打电话给他,就在她的话几欲冲出口的时候,郗贺的电话打到她爸爸的手机里,于是,她没来得及和温行远说上话,就急急赶往医院。 谁知道,这一去,一切就变了样子。如果她知道,她还会去吗?这个问题,她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于是,原本想说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打算一辈子埋起来,深深埋起来,再也不想提及。 “我不逼你,你也不用躲着我,我只是想问你,那天要对我说什么?”轻扣住她手腕,目光温柔中透着期许,不是没有感觉的,那天她的欲说还羞,他不相信会是拒绝。 “你知道证据是他呈上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温行远沉声,“不是这句。” “为什么替我决定?为什么都不问问我?”她深深看着他,仿若自言自语一般,“你以为那是为我好吗?你真的了解我吗?” 温行远深深凝视着她,沉默良久,松开她的手,“然后呢?” “然后?”心头莫名一酸,她淡声,“然后想说一句谢谢,谢谢你的照顾,还有……你的爱……” “不必。”他猛然打断,不可置信地问,“这就是你的决定?”灼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之后,见她轻轻点头,左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地疼,双手用力握着方向盘,骨节泛白。 他突然沉默,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眼晴里似是闪过许多回忆。 许久之后,他说:“只是这个原因?” 低沉暗哑的声音,令她的心微微一颤,无法忽视英俊面容下的疲惫和泄气,咬咬牙,郗颜狠心地说,“因为没有爱。”轻轻推开车门,她背对着他,“别再浪费时间,十年够久了,我……不需要任何人。” 温行远不再作声,浓密的长睫微颤。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闭目调息。 在她走到出停车场的时候,他的车子从她身边急驰而过,很快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站在星空下,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有个轻浅地声音,低柔而心伤地说:“对不起!” “告诉我,那是你的真心话吗?”张子良沉声,“真的怪行远有所隐瞒?真的对他毫无感觉?” 向来温和的张子良突然变得步步紧逼,一针见血的追问令她无所遁逃。郗颜感觉力不从心,招架不住。垂下眼,终是无言以对。 “即使是普通朋友,也不能眼看着他犯错,那是他的终身幸福。”张子良沉沉叹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口气与郗贺甚是相同。 一时间,哑口无言,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公司,翻看着手中的方案,突然意兴阑姗,烦燥不已。强打起精神,却频频出错,下班后回到宿舍,将脸埋在小臂间,低低哭了起来。 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明明不是怪他,明明了然他的保护,对他,更不是无动于衷,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踏出一步?和韩诺彻底断了,却还是不肯接受他。他不捅破那层纸,她就和他打擦边球,他进一步,她就吓得逃了。他舍不得逼她,否则不会等了十年,是她,把自己逼向了死角。 眼前一遍遍闪过他幽深的目光,眨眼之间,如水的温柔竟变得疏离而陌生;耳边一直回响着他温柔地誓言,转瞬之际,又如冰冷的寒流砸向她胸口。 心,似是猛地揪紧,隐隐传来麻木般地疼,抹了把眼晴,按下几个数字。当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眼泪又涌了上来,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沉默片刻,她哽咽:“为什么订婚?” 29、爱情碎片 出院的那天,是韩天启入葬的时间,韩诺当然不可能出现,而温行远也没有露面,只有郗贺来接她。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是炎夏,但风依然有点凉,感觉有些冷,隐约中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早就醒了,却迟迟没有起身,懒懒地倚在床头,眼晴定定地看着窗外。 郗贺推门进来,拢了拢她细碎的发,声音低沉,“真的不和他说一声?” “谁?”郗颜怔忡,随即明白郗贺口中的他指的是温行远,敛了眼,她选择了沉默。 爱不得,恨不能。 沧海月明,起落往复,心依然是痛的,一阵一阵…这个时候,她不想见任何人,包括亲密到无话不谈的若凝。 见郗贺欲言又止,郗颜收回恍然的目光,她安慰,“我只是回去工作。” 郗贺了然地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上午的竞标会行远也会到,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郗颜摇了摇头,“我要出去一下,顺便再去买点东西,可能赶不及。” 独自一人站在冷风拂过的江边,任风吹痛她的眼角,任风吹得她瑟瑟发抖,而她,只是静默地望着远处,怔怔出神。清瘦而纤细的背影透着浓浓的哀伤,像是一片风雨飘摇中孤独的小舟。 空洞无神的眼底闪过淡淡湿润的光,浓密的睫毛抖动着,却始终不曾让泪流下来。 她不可以再哭,她不能再软弱。 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会怀念江边柔软的微风?因为即便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伤痛,在心底的一角,依然深埋着甜蜜。 缓缓转身,轻倚着护栏坐在地上,眼前一幕幕浮过与韩诺共有的记忆。 七年前,也是在这里,韩诺站在她面前,握紧她的手,小心地就像握着她的心。 “颜颜,我喜欢你!”深深地凝视着她,经过长久的沉默,他终于开口。 她怔怔地抬头,脸颊上迅速染上一层红晕,紧张地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韩诺的嗓音迷离,低沉地说出心中的秘密,英俊的面孔也有些微红,略显局促,“是真的喜欢,不是玩笑。这种话,说出来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却必须让你知道,因为,你只能是我韩诺的女朋友,不可以是别人的谁,你明白吗?” “为什么?说不定人家比你对我好。”郗颜望着他,似笑非笑。就是猜到他知道有人给她写情书,准会吃醋,看他还忍不忍得住。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都不会变。”他的音量并不大,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心悸地看着眼前的韩诺,清澈流转的目光落在他面孔上,她不确定地问,“一辈子?” “是,一辈子!”他答得那么坚定,根本由不得她不信。 天边的夕阳洒下淡淡的金光,暖暖地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站在他身前,郗颜久久望着紧握着她手的韩诺,忽然温柔地笑了。抽出手,环上他的脖子,俯在他耳边低语,“我答应你了,只做你韩诺的女朋友!” 他的心猛地一跳,漆黑的眼眸中,有异常闪亮的光芒划过,内心被一种叫作“幸福”的感觉充斥得满满地,像是瞬间就会溢出来。 伸出手臂搂上她的腰,他笑弯了眼晴。 那个时候,他们年轻而单纯,以为爱情仅仅是两个人的事。 五年前的假期,他们手牵着手去天涯海角,她在海边追逐着浪花,清脆的笑声被巨大的海浪声淹没,回头时,见他望着她温柔地笑,笑得宠溺,笑得缱绻。 “韩诺?”扬声喊他,见他挑眉,面露疑惑,郗颜扬起一抹灿烂地笑,对着澎湃的海面大喊,“我爱你…” 赤脚踩着湿咸的海浪,她小跑到他身边,红着俏脸踮起脚轻啄了下他的面颊。见他怔怔地出神,她呲牙笑,样子调皮而娇憨,就在她准备转身跑开的时候,却被他猛地扯进怀里,缠绵地深吻随之落下。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波澜壮阔的大海前,他们深情拥吻。 那个时候,他们爱得张狂而快乐,以为一辈子就会这样走下去。 四年前的冬天,她正缩在寝室和姐妹们神侃,韩诺的电话打进来。 “颜颜,我妈来了,半小时后我们在江边的德庄一起吃饭?” “啊?什么?你怎么不早说?”郗颜的头发顿时竖了起来,挂了电话,她从一堆零食中跳出来,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颜颜,你别紧张,看看韩诺的好脾气,他妈妈准不是难相处的人。”若凝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安慰。 “听他说吧,没准不靠谱。为了他妈妈的接见,这段时间我几乎天天笑不露齿,快累死了,再不来我都装不下去了。”想想几个星期的备战,郗颜浑身一个机灵,倒吸一口气。 “谁让你平时野惯了,这下有人制你了吧。”若凝嗔怪地笑骂。 “真是的,交个男朋友也这么不容易,早知道不要他了。”郗颜皱着眉毛,苦着小脸。 “少口是心非了,我就不信你舍得你家韩诺?”若凝掐她脸。 “有机会你得和他说说,为了他,我这牺牲多大啊。”郗颜嘻嘻笑,拉开若凝的手撒娇。 “快走吧,丑媳妇,免得让人家等。”若凝推着她出门,还不忘给她打气,“加油,宝贝儿!” 郗颜牵起嘴角笑,调皮的眨眨眼,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当赶到德庄的时候,韩诺和他妈妈也刚刚到。 “妈,这是颜颜。”话语间,韩诺亲昵地轻搂着郗颜的纤腰。 “阿姨,您好!”郗颜的脸微微有些红,礼貌地问候着眼前端庄的韩妈妈。 韩妈妈温和地笑,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外面很冷吧,快过来坐。” 那是郗颜第一次见韩诺的家人,也是惟一的一次。韩妈妈很喜欢她,临走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颇有些恋恋不舍,一直嘱咐她假期要和韩诺一起去韩家。 韩诺看着眼前两个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为了他而紧张地备战,又如此投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那个时候,他们感觉到幸福和满足,以为携手的一天近在眼前。 三年前,当变故突如其来,韩诺紧紧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别担心,颜颜,我回去找我爸帮忙,一定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坚定的表情,郗颜含泪点头。 后来,当她觉察到事情似乎与韩家有关,她的世界似是在瞬间倒塌,而看到同样憔悴不堪的韩诺,她却一句责问的话都说不出口。 当母亲被推进抢救室,郗颜彻底崩溃,整整三天都不曾开口说话。韩诺闻讯赶到的时候,她倚在郗贺的怀里,目光空洞,表情木然。 “颜颜。”韩诺哽咽着把她拥进怀里,将她纤细而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声音破碎,“不会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 那个时候,他们或许已隐隐感觉到,爱情的尽头已在脚下。 一辈子啊,真的很长。长到遭遇一场风波,碰上一场变故,或是人生的一个转角,就会丢失了彼此,也迷失了自己。 曾经以为,爱情是最温暖最甜蜜的,可经历过才知道,将温暖与甜蜜的一页翻过,疼痛与哀伤更令人难以承受。 相爱的心跨不过亲人的血,他们到底没有逃过这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许一切都将不一样,只是,他们不仅仅是擦肩而过,可惜,他们终究是在相爱至深之时忍痛割舍下彼此。 世界没有变,然而彼此,已是遥不可及。那最真挚的心怀念那记忆中的人,用最沉的叹息告别那一段哀痛的往事。 30、经典永恒 “郗贺?”熟悉的声音自身传来,郗贺停下脚步,回头时,他优雅地开口,“张局。” “今天的竞标会你代我去看看,临时有点事走不开,我已经让李秘书打电话给会场那边安排了。” “这么重要的项目,您还是亲自去比较好。”郗贺微微皱眉,态度诚恳。 “你去我还是放心的。这次华都与天裕似乎都势在必得,他们的资料也都通过了审核,只是要看他们的方案哪一份更接近我们的预算。这块地的重要性,你清楚,关系着咱们a市整体的发展,成本是重要的一环。虽说这次你一直有意回避,但我清楚,你其实中意华都,或者说,你更信温行远。” 郗贺微笑,并不说话。以他的身份,还有所处的位置,其实很容易帮到温行远,可是他却不肯让自己插手,在这方面,郗贺对温行远相当激赏。 “听说这两年,只要是天裕有意向的项目几乎全被华都拿了,不知道这一次获得注资的天裕能否胜得了华都。”张局长淡淡地笑,别有深意地说,“温行远年纪轻轻,的确有些手腕。” “地产业潜在的危机性很大,以至于很多企业为了项目破坏了良性竞争的规则。温行远最不同之处就是不会破坏游戏规则,而是稳扎稳打。” “综合各方面的条件,华都都是更胜一筹,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你就看着办吧。”张局长拍拍郗贺的肩,笑容和蔼,“上头的调令来了,我也快退了。” “张局?”郗贺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对于一路提拔教导自己的老局长颇为不舍。 “年纪大了,也是时候退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不过话说回来,以你的能力,早该提起来。” “张局说哪里话,要不是这几年在您手下的锻炼让我受益非浅,哪里会有这么一天。”漆黑的眼底满是真诚,郗贺感激张局长对他的肯定,和他共事这许久,老局长的行事作风廉洁公正,令他对未来的发展多了几分信心。 “下周就要宣布调令了,局里这些小子免不了要你请客,到时候大家再好好聚聚。交给你,我才放心。”见郗贺又要说什么,拍拍他肩膀,“快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郗贺到会场的时候,各大公司的负责人都已到场,惟有华都的人没有到。看了看时间,他眉心瞬间聚紧。要知道若是不能准时到场,就失去了竞标的资格,而以温行远一惯的作风,他该提前十分钟到的。 拨通了温行远的手机,他低沉的声音传来,“郗贺?” “到哪了?”透过电话,郗贺听到车喇叭不停地响,他沉声,“你别急,我在会场。”听见他在电话那端应了一声,才收线缓缓向会场外而去。 时间刚刚好,差两分钟十点整,伴着一声急刹,温行远的身影出现在一楼大厅。 “你怎么来了,这次不是张局长全权负责?”温行远见到郗贺站在大厅,不解地问。 “给你小子打气,赌车了?”顾不上与随行的唐毅凡,季若凝及他的助理打招呼,二人大步向电梯而去。 “韩天裕这次是真急了,派人动了我的车。”不以为然地笑,从助理手中接过资料,递到郗贺手上。 “这样会不会太招摇?”见郗贺毫不犹豫接了过去,温行远挑眉。 “都这个时候了,如果不是出现什么大问题,事情也就定下来了,至于这过场儿,无非是让对方死个明白罢了。”郗贺扬眉笑,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你小子命好,方案天衣无缝。” “有消息不早点透露,你小子够坏的。知不知道若凝的设计团队加了几个通宵的班?”他也笑,回身望了眼含笑的唐毅凡与季若凝。 作为环宇的设计人员,这块地的设计方案由季若凝全权负责。此次华都与华诚联手,本来已有“天下无敌”之势,又加上与甲级设计研究院环宇签了合约,让原本就很强大的阵容又添一名设计“猛将”,难怪温行远如此势在必得。 “韩天裕这次可是没少在张局那下功夫。”温行远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更显稳重成熟,一脸的同情。 “他走错棋了,张局是什么人。他要是稳当点机会反而更大些,偏偏喜欢搞些小动作。”正说着,电梯已到达十五楼,郗贺与温行远对视一眼,他侧身,温行远推开门率先进入会场。 二分钟后,郗贺拿着华都的企划案大摇大摆进来。按着规定,只要主办主负责人不到场,就不算迟到,华都有惊无险。 韩天裕见到温行远那一瞬间,眼晴都快瞪出来了,没一会功夫又见郗副局进来,在经过温行远身侧的时候将方案摆在他桌上,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主办方负责人的座位上,瞬间就泄了气。 仗还是要打下去,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肯放弃,尤其他又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微眯着眼,暗沉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掠过温行远,扬起一抹不示弱地笑,哪怕有些牵强,依然为他扳回些许的气势。 十家企业经过两个小时的第一轮筛选,仅剩三家,而其中最具竞争实力的当属华都与天裕。 中午,郗贺与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一起到餐厅用餐,温行远则与唐毅凡,季若凝一桌,而他的助理去取一份相当重要的合约。 “行远,九维的推广方案你都枪毙几个了?就没一个满意的?”吃完饭,三个人坐在休息室,唐毅同不解地问,“不会是你对人家谢远藤有意见吧?” 季若凝正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听到唐毅凡提到谢远藤,也抬起头看着温行远。 温行远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瞪他一眼,“我从来都是以事论事,不针对个人。” “华都楼盘的前期推广一直都是九维在做,之前都挺顺利的,怎么这次…”唐毅凡欲言又止。 “这次的项目与以往的相同吗?这块地我们要建的是一个及住宅,办公,购物娱乐自成一体的商业中心,引领着整个a市的发展,我要的是永恒的经典。”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温行远的脸上蒙上一层郁色。 永恒的经典! 听到温行远的话,季若凝有一瞬的失神,回神时,唇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不禁想起昨天晚上与郗颜的对话。 “颜颜,你不知道,谢远藤这次麻烦可大了,我看九维搞不好会丢了华都这个大客户。” “什么意思?”郗颜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谢远藤的名字勉强提起点精神。 “你真是敷衍得够可以啊,拿公司的工资,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见郗颜一脸的茫然,季若凝对她眨眨眼,“为了‘金碧天下’预售前的推广方案,谢远藤今天是第八次到华诚了。” 为了那块地的设计,根据合约要求,季若凝已带领她的设计团队被借调至华诚办公,目的当然是便于沟通及随时修改方案,所以她才知道谢远藤的动向。而作为此次竞标的最热门企业负责人,温行远已开始坐镇华诚,为了那块地,夜以继日地工作。 “那有什么好称奇的,谁也不能保证每一个方案都能一次过关吧,况且这次的案子又大,修改细节也在所难免。”郗颜撇嘴反驳,心里却对谢远藤的方案被退回颇有些不解,毕竟她的能力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众所周知吧,连修八次?算是破了记录。 “修改细节?你想得倒简单。是被直接枪毙了八次。”季若凝眨着大眼晴,不自觉提高了语调,“你是没看到谢远藤那脸黑的呀,唉,估计再退一次,她就得从温行远的办公室直接跳下去了。” 郗颜白她一眼,“或许是华都没有阐明所需的方案要求,与九维缺乏沟通,这是设计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作为a市的代表楼盘,温行远要达到的效果应该是永恒的经典。” “永恒的经典?”季若凝怔怔地重复着,又听郗颜说,“如果你多留意,就会发现华都所有的楼盘风格都不甚相同,每一处新的楼盘,无论是外观,或是户型的设计都有最独特的一面,但你仔细看过他们之前的设计方案又不难看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简约。”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其中一幅设计图呈现在季若凝面前,“你看,看出相同的地方来了吗?” “空间的利用很合理。”季若凝移动着属标,专业且专注地看着户型图。 “这是小户型楼盘必备的,你再看看大户型,虽然装修不关地产商的事,但华都的楼却考虑到了后期装修,隔断都设计好的,走的是简约风。” “繁复的东西容易过时,而简约的风格因为没有追求时尚,反而更易成为经典。我想这次这么大的项目,温行远是希望‘经典铸就永恒’。” “若凝?”唐毅凡叫了她几声都没反应,搂了搂她的肩膀。 季若凝回神,“嗯?怎么了?” 唐毅凡宠溺地笑,“是不是太累了,发什么呆呢?” 虽说已是夫妻,季若凝依然很不习惯与他在人前的亲昵,微微脸红,看了看温行远,“我在想颜颜说的话。” 温行远应声抬头,目光中满是疑惑与期待。 “昨天晚上我和颜颜提起九维的推广方案,她说,华都要完成的这个项目该是一个永恒的经典。”季若凝说完,与唐毅凡相视而笑。 温行远有小片刻的失神,随后,他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杂志。然而,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渐渐加大。 那抹笑,别有深意。 31、意外之遇 英俊的脸上依旧温和的神情似与平时无异,惟有轻抿的唇角,带着不可察觉的怒意。淡漠地目光扫过嘴角含笑的韩天裕,漆黑的眼底掀起了细微的变化。 “怎么回事?”唐毅凡看了看时间,凝思片刻,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他。 季若凝拿着手中的标书,偏头望着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温行远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暗沉,落座之时正欲开口,会议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回首时,却是郗颜站在那里。 她面色微红,额头沁出丝丝细汗,气息尚有些不稳,轻喘着将手中的合同递向他。 温行远沉默数秒,起身时嘴角微弯,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谢谢!” 郗颜深呼吸,刻意忽略他唇瓣轻触耳际所产生的酥麻,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扬起浅淡地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郗颜退出会场之时,主办方一行人刚好入场。与郗贺擦肩而过,二人相视而笑。 “请问温总,华都的预算在三家企业中相比最低,在如此低成本运作下,贵公司如何保证质量一流?”竞标会已进行到常规答辩环节,发问的是地质部的同事,郗贺不动声色,随意地坐在宽大的皮椅中。 温行远微笑,“在制定这份方案前,华都已对钢材市场做过全面的调查,而且由评估组做过细致的分析,目前同类产品中,燃升的质量是最过硬的,价格却是同行业中最低的。”将郗颜及时送到的合同推到会议桌中央,他继续说道,“这份是华都与燃升签下的独家供货合作。”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哗然,韩天裕瞬间变了脸色,目光冷沉至极点。 “燃升在此后的三年内将全力配合华都完成‘金碧天下’这个项目,相信有实力雄厚的燃升相助,将成本降低到标书中的数字并不困难。华都不止不会亏本,利润空间还不小。”温行远语调平缓,却字字掷地有声,结尾还不忘幽了一默。 主办方人员皆点头,低低交换着意见,又听有人问道:“那么华都的设计团队又将如何完成整个工程的设计工作?” “此次华都在保持一惯简约设计风格的同时,将加入新的设计理念,就是‘经典永恒’。由环宇设计研究院资深设计师季若凝带领设计团队驻施工单位‘华诚建筑’修改完成。”温行远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季若凝。 唐毅凡轻握了下她的手,目光中带着鼓励与肯定。季若凝微笑着点头,优雅地站起身。 会议室里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季若凝神色镇定,手执设计方案,音量轻浅而适中,对主办方提出的设计问题一一给出详细地说明,期间,又有爱人唐毅凡倾力相助,答辩顺利,可谓畅通无阻。 结果可想而知,无可挑剔的标书,相对较低却又明显有利润空间的华都自是大获全胜。无声的战争在看不见的硝烟弥漫中悄然定音。当温行远与主办方负责人郗贺握手时,韩天裕面色沉郁,很没风度地带着他的设计团队提前离去。 “你小子还留了这么一手,口风紧得撬都撬不开。”默契地与温行远最后走出会议室,郗贺挑眉。 “燃升那老小子太倔,为了拿下他兄弟我可没少动心思,还差点被韩天裕坏了大事。”温行远随手拉松了领带,眸底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静,细看之下却同时划过担忧,“怎么会是小颜?如果韩天裕未卜先知…”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我的车。”郗贺了然温行远的担心,沉声打断,眸底现出一抹锋芒。 午餐过后,郗贺正在和资源局及顾问团的同事研究着方案,就接到温行远的电话,说要开他的车亲自去燃升取合同。不必多说,郗贺已经了然,定是韩天裕又在他助理去取合同的时候相阻。他说,“现在过去时间太紧,下午的答辩很重要,你不能缺席。” “这个时候毅凡离开,会影响季若凝答辩。”温行远果断地决定不是没有理由,他能想像得到如果唐毅凡突然离开,季若凝的心情必然受影响。 蓦地想起郗颜今早开着他的车出门,郗贺微眯了下眼眸, “交给我。” 郗颜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到她公寓楼下,方向盘一打,片刻都不曾耽误,直奔燃升。取了合同,一路连闯三个红灯,终于在两点前将合同送到温行远手上。 离开会场,郗颜又折返回公寓整理行李。直到收拾好一切,温行远的呼吸似乎还在她耳边萦绕。坐在沙发上,手抚上额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精神疲惫到极点。 一直以来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勇敢的,却也不懦弱。可是面对他,总是很担心,似是稍有闪失,就会万劫不复。似乎这一切超乎她的承受能力,只觉得,剪不断,亦更乱。 事出突然,未及细想取完合同会不可避免的与他见面,当时只知道,他是温行远,从未开口要求过她什么的…温行远。想到他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郗颜不能拒绝。 回到郗贺公寓的时候,温行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着电子邮件,见她开门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回来了?” 郗颜随口嗯了一声,静默着换鞋,沉思了一会,她慢声问道,“那块地拿下了?” “嗯。”温行远专注地看邮件,修长而干净的手指灵活地在健盘上移动,很快发出去一封邮件。 目光平视他的领口,郗颜没再说话。想转身回房,想了想又觉得像是自己心虚,刻意躲着他,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坐到距他不远的单坐沙发上。 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客厅里只听到他敲击健盘的声音,郗贺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郗颜故作平静地看电视,音量被调得极小,似是怕打扰到温行远工作。而温行远沉静地眸子只盯着显示屏,似是已忽略了郗颜的存在。只是,两个人淡漠的神情却有三分相似。 “吃饭了吗?”将咖啡推到温行远面前一杯,郗贺问她。 “还不饿。”郗颜微笑着抢过郗贺手上的咖啡,不以为意地回答,没有注意低头发邮件的温行远微微皱眉。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谁也没提郗颜明早将搭早班飞机回大研镇。温行远处理好邮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时间,他说,“我先走了,下午的事有了结果,毅凡正恼着。” “问题出在助理身上?”郗贺偏头看他,见温行远点头,他没再挽留,对郗颜说,“小颜,你送行远下去吧,小区的保安不认识他。” 郗颜与他对视一眼,知道郗贺是故意制造机会给她和温行远独处,拿了门卡随他下楼。 32、千帆过尽 离开的时候,天是晴的,郗颜的心情也与三年前离开时迥然不同。 机场大厅里,人潮川流不息,韩诺站在他身边,紧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却又带着不真实的恍惚。 郗颜心酸欲泣,努力扬起一抹微笑,却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无论如何,希望最后留给他的,依然是她甜美的笑容,除此之外,她再也不能给他什么了,包括以爱为名的不舍,亦或是留恋。 韩诺沉默,英俊的面容上掠过一抹无奈的痛楚。 “乘坐6248次航班前往d城的旅客现在开始登机,请…”甜美的声音自广播中响起,敲响了离别的钟声。 韩诺微仰起头,收拢手臂,与她静静相拥。 郗颜偏头轻靠在他怀里,胳膊环上他的腰身,她哽咽,“韩诺,我们都要幸福。” 韩诺沉重地叹息,将她的头压向左胸口。静默了数秒,伴着他胸腔轻微的震动,她听见他暗哑的声音,“是,我们都会幸福。” 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感觉到他紧了紧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冰冷的皮肤,蔓延至心底,温暖而柔软,还有些许的…湿润。 她扬起灿烂的微笑向他挥手,即将随着人流消失在a城的土地,消失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是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回来。 “颜颜?” 下意识回头,颀长的身影静静立在安检门之外。 记忆中,幽深又不失澄澈的目光依旧,深切而动容地望着她。将右手缓缓抬起,轻轻置于左胸口。 眼眶中湿咸的液体终究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轻咬着下唇,郗颜无声地说,“韩诺,从现在起,让我们学着忘记,忘记刻骨铭心的爱,忘记痛彻心扉的痛,也忘了…彼此。” 滚烫的泪达到沸腾的温度,视线被一点点模糊,然而,心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恍惚,她给他的回应是,坚定地转身。 三年来,用尽全力想握紧手心细碎的记忆;三年后,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它自指缝间悄然流去,跌落在地,粉身碎骨之时又独独留下疼痛的痕迹。 韩诺,你说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我想说,因为尊重那段倾心之恋,我惟有选择忘却。 以前,总感觉自己与韩诺亲密到无人可以分离,直到那日大雨磅沱之际,他们相拥在雨雾里,郗颜发现,她是爱他的,真真切切地爱。但是,却也怨他,怨他刻意的隐瞒,怨他对自己的不信任,更怨他独自承受了三年。然而,爱到底战胜了怨恨,她还是选择了原谅。 母亲走了,无论韩天启是否悔悟,都无法换回逝去的生命,她不想再恨他了,因为恨一个人,需要更大的勇气;因为恨一个人,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韩天启走了,抛开韩诺当初选择的对与错不说,纵然他们再相爱,当面对彼此的时候,其实是时刻提醒自己,至亲的人因为对方的亲人而死去,这样的爱情太过沉重,到底是他们背负不了的。 天大的仇,大不过生死。深沉的爱,敌不过命运的折转。 于是,韩诺在她出院那天打来电话。 “颜颜,我爱你!”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无血色,声音沙哑得令郗颜心疼。 “我也爱你,韩诺!”轻轻开口,泪随之落下。 三年了,当他们如此坦然地说出“爱”这个字眼,已是物是人非,已是缘尽缘散之时。 韩诺与郗颜同时意识到,这许是最后一次听到对方说“我爱你”!于是,他们并未吝啬给予。 韩诺一脸的静默,深邃的眸底溢出哀痛,许久之后,他哑声,“颜颜,忘了我吧。” “好!”郗颜霎时软弱,她顺从却也破碎着回应。 心里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当两个人真的走到这一步,心底却是止不住的悲凉。 原来,当两个人必需面对分手之时,开不开口,心都是痛的。 曾经以为,她与韩诺是相融在一起的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将是彼此生命的一部份,是不能割舍的那脉…骨血。原来,看似密不可分的水也是独立的个体,哪怕都是水分子,依然是有缝隙的,只是那距离微小到不曾被人发现。 曾经以为,那个与自己天荒地老的爱人就是韩诺。然,爱情有尽头,他们,已行至终点。执子之手的誓约终是要成为一段悠远的记忆?! “韩诺,我要走了…”郗颜哽咽着告之即将离去的消息。 “好,去吧。”韩诺别过脸,将目光投得极远,“让我去送你…送你走。” 三年前她离开,他没有勇气面对,如今,他想看着她走,这个谦卑的请求郗颜无力拒绝。 离开,不再是逃避,离别,忧伤却也是必需。 哪怕已经努力故作潇洒,但当两个人转过身,一个向南,一个向北,两抹身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韩诺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恍然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那一夜,韩诺醉得一塌糊涂,嘴里一遍遍昵喃着郗颜的名字,将相恋时两人的合影,紧紧搂在胸口,几乎要嵌进身体里… 那一夜,韩诺的心却是再清醒不过,他踉跄着站起身,挣开谢远藤的手,沉声说,“别再为我掉眼泪,我不值得…我不需要任何人…韩诺不需要任何人…” 那一夜,郗贺开着车在江边遇到失魂落魄的谢远藤,像是捡到一只流浪的猫儿。见她倔强着逼退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有种说不出的心疼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他想,自己“纵容”她的坚持是真的错了,可他又有些迷茫,分辩不出自己的决定又是否是对的。 那一夜,天空坠满朗朗的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然而,却让人觉得,天,竟是如此暗沉,仿若顷刻间,天幕就会压下来,沉得令人几近窒息。 寂静而又喧嚣的一夜,每个人似是无比挣扎,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万事可以一刀两断,这个世界可还会有真情存在?如果万事不能挥剑斩断,又如何开始另一段人生之旅? 无论是谁,千疮百孔的心,都需要抚慰,只是,谁需要谁,谁又不需要谁呢? 放手的人,等待的人,尚有! 执着的人,迷惘的人,依旧! 33、第二卷:柔情似水抚芳心 飞机起飞的那一瞬,她闭上眼轻声说着再见。飞机降落之时,呼吸着清新又熟悉的空气,她淡淡地笑,似是如释重负。 失去的,哪怕情深,也已无力拥有,眼前的,只叹缘浅,也已无心追求。生活,还得继续,她没有资格轻言放弃。人,不能自私地只为自己而活。 休息了近两个月,这次回来,郗颜在工作方面格外卖力,颇有些为老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架式。收起漫不经心,主动接手了几件比较有份量的案子,且成绩卓然。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一直在公司默默无闻的她,转瞬成了“名人”。 公司,宿舍,上班,睡觉,生活似乎就是这样了。惟一不同的,就是陡然间觉得世界安静了许多。张子良时常打电话来,实在推不了,郗颜也会过去酒吧,见他从不过问自己和温行远之间的事,逐渐不再别扭,闲时会主动跑去帮忙。她也不再排斥应酬,偶尔随顶头上司出席,也是进退有距,大方得体。 十一长假,她独自去了大理。 初秋时节,早晚微有些凉,昨夜下了一场雨,如今雨过天晴,云开雾散,一如她的心情,轻松而明媚。 农历四月才是观蝶的最佳季节,但曾听说,在白族人的心中,蝴蝶泉是一个象征爱情忠贞的泉。所以,即便孤身一人,郗颜依然决定先去蝴蝶泉。 苍山云弄峰下,合欢树横卧泉边,泉水清澈见底。尽管错过了万千蝴蝶飞舞的奇观,郗颜依然为古老的传说而感动。 想到那对恋人双双跳入泉中,用自己认为天荒地老的形式悍卫了他们的爱情,郗颜再次湿了眼角。为他们的坚定,也为他们的无奈。爱情,到底还是有天长地久的,只是,形式各有不同而已。 离开蝴蝶泉,直奔洱海。郗颜觉得,此时此刻,她需要站在如海一样的湖边吹吹凉风,把心事再次沉淀。 黄昏时分,游客依然很多,讨价还价的声音不期然地闯进耳里,古镇异常热闹。她徒步而行,心情愈发明朗。 离开,到底是对的。有些时候,人是不能太执着的,否则,人生就没了乐趣。对于这一点,她希望自己看破的不是太晚。 低沉的汽笛声响起,远远看见沧山与洱海两艘游船正缓缓靠向岸边,她静默地站在海边,任舒缓的微风吹乱她的鬓发。 刚回到古镇的时候,冲动地想剪去留了十多年的长发,可当剪刀刚刚碰触她头发的时候,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剪了头发又能说明什么呢?代表着挥别过去,还是迎接新的开始?她暗自嘲笑自己的懦弱,在理发师诧异的目光中道了声歉,缓缓离去。 “打扰一下,请问可以帮我们合张影吗?”标准的普通话自身边响起,打断了郗颜的凝思。 她转身,看到身材高大的男孩儿羞涩地笑,手臂轻搂着身边娇小的女友。 “好啊。”郗颜爽快地应下,微笑着接过相机。 “谢谢。”男孩道谢,站在洱海前,与女友彼肩而立。 透过小小的镜头,郗颜看到这对恋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么虔诚,那么甜蜜,她的心微微震动,迅速按下快门,留住这流过就不会复返的短暂瞬间。 曾几何时,她也这样亲昵的靠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交凝的目光在记忆的长河被胶片留下印记,即便有些许的褪色,依然是美丽的回忆,回忆而已… “颜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工作?家里人也同意?”王浩轻皱眉头,与文静对视一眼,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又不是小孩儿,干嘛要家人同意?”郗颜正在和美食奋斗,有些口齿不清。 “说得老气横秋的,颜姐看着比我还小呢。”文静轻声笑,出言打趣她。 “这话儿我爱听,就凭这个,姐姐我今晚为你们饯行,接下来的节目包在我身上。”郗颜嘻嘻笑,对于在洱海边结识的这对大学恋人颇有好感。 那天帮两人合过影之后,性格开朗的文静问她是不是一个人,要不要与他们结伴而行。郗颜向来缺少防人之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文静想买些当地的工艺品,但又听不懂方言,郗颜就自告奋勇担起了侃价的重任。一路扫荡下来,血拼回几大袋战利品,经过半天的接触,郗颜与两人也熟识起来。 随后,郗颜修改了行程,与他们去宾川鸡足山看日初。 站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山顶,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一点点驱散黑暗。恍然之间,郗颜感觉心门也随之被缓缓推开。 沐浴在阳光下,任暖暖的光拥抱着自己,垂下眼,她轻轻微笑。 妈妈,小颜距太阳好近,小颜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当得知王浩与文静也要去大研镇,郗颜热心的帮他们订了酒店,并结束了大理的行程,给两人当了三天免费导游。 “颜姐,你有男朋友吗?”文静眨巴着大眼晴,低声问她。 “你颜姐我是霉女。”放下餐巾,眉心轻聚,脸上透出蛛丝幽怨的痕迹,“有好男人介绍吗?” 王浩差点将她煞有介事的样子逗得喷水,文静咯咯笑,“有啊,你有兴趣吗?” 郗颜瞪圆了眼,“和姐姐说说,帅哥级别是几星?” 文静凑到她身边,眼晴对上郗颜的大眼,“不开玩笑,我说正经的,真的有个不错的人选。” 郗颜慎重地点头,态度极是诚肯,“我也是很正经的…” still feels like our first night together feels like the first kiss it''s getting'' no one can better this still holdin'' on,you''re still the one first time our eyes met 沙哑而磁性的铃音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郗颜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颜颜,你在哪?酒吧有点忙,能过来吗?”张子良的声音传来,郗颜俏皮地耸了耸肩,“大人再坚持片刻,小的随后就到。” 张子良笑起来,“你这丫头,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报销打车费就行。”郗颜嘻嘻笑,对张子良的“盯梢”已是见怪不怪。这段时间,只要她不去酒吧,他的电话便如影随行,除非加班,否则一定要去报个道。 “注意安全,别和陌生人说话。”张子良难得开玩笑,随后又嘱咐,“快点,别磨磨蹭蹭。” “遵命。” 挂了电话,王浩已抢先一步结了帐,郗颜带着他们来到“似曾相识”。 “原来是小老乡儿,今晚张哥请客,好好玩啊。”张子良见到王浩的一瞬神色微变,后听郗颜介绍是带着女朋友来旅游,才松了口气,明显热情许多。 将王浩与文静安置好,郗颜对张子良瞪眼,“搞什么?” “什么搞什么?”张子良打马虎眼的功夫见长,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什么?干嘛见着人家王浩一脸不高兴?”郗颜气鼓鼓地扬着下巴。 “干嘛呢这是?”杜灵回到吧台取酒,见郗颜与张子良在那大眼瞪小眼,推了推她,“欺负人啊?颜颜。” “嘁…以一敌二,我认输。”郗颜瘪嘴,放弃质问,谁让人家是俩口子呢,孤军作战她才不干呢,俗话说得好,好女不吃眼前亏。 “上哪儿啊?”杜灵拉住她胳膊,嘿嘿一笑,“你家温行远昨天打电话来问你好呢,回个电话吧?” 很久没人提起他的名字,郗颜怔了怔,拍开杜灵的手,竖眉毛,“谁家的呀?懒得理你。”侧过身,她轻喊,“子良,杜灵八成要出墙,你盯着点儿…” “看我不掐死你…”杜灵佯怒,三两步追上去。 “啊…因为一句实话引发的血案…谋杀啦…”郗颜笑着跑开,嘴里不停地叫嚣着。 看着两抹笑闹的身影,张子良扬起温柔地笑,拨通温行远的电话。 35、融化的心 千丝万缕的温柔, 点点滴滴相处的片段, 同时在脑中翻搅,心中一片迷惘的痛楚。 两天,再过两天, 他将彻底不属于我。 眼泪不自觉涌了出来,任我如何擦拭, 脸上都是湿的。 曾经用三年沉淀初恋,那么十年的守候, 我拿什么去忘记? “放下”两个字, 说起来轻而易举,可做起来,却是难如登天。 不止一次拨他的电话号码, 却总是在按下第十一个数字前清除,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份, 我与他的缘, 即将走到尽头?! 爱,简单得只是一个字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离地盯着电脑屏幕,仿若是要透过文字,望见她哀伤的脸, 用温柔的眼眸抚慰她受伤而无助的心。 这是昨晚她写下的半个月来第十篇心情日记,今天是十月三十日,如果外界的传闻没错, 后天就是他订婚的日子,那么今夜,她在做什么? 反复咀嚼她话语中暗隐的情绪,尽管没有明显“爱”的字眼,可是他,明白了。那颗冰冷的心,一点点温暖起来,微仰起头,温行远浅浅笑了。 下班的时候,张子良的车子停在公司楼下,郗颜深深吸了口气,朝着车子而去。刻意回避了半个月,依然需要面对。 “明天晚上s城最受人嘱目的订婚宴,你的温行远就将成为李晓筠的未婚夫,还打算这么闷着?”张子良载着她来到酒吧,两个人坐在靠窗的桌前,他终于开口。 耐着性子等了几天,这丫头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完全见不着影子,惹得张子良火大,惟有到她公司抓人。果然,守株待兔这招有效。 你的温行远就将成为李晓筠的未婚夫。 她的吗?或许在别人眼中,他像是她专属的,哪怕没有标签,也像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一样。然而,明晚之后,他再也不是她的谁。他的未婚妻该是温柔而美丽的女子,就像郗贺说的,“李晓筠是s城李行长家的千金,对行远一见钟情,温叔叔也很满意。” 李晓筠。这个名字她听郗贺说过的,就是她出院后异常沉默的那几天,他总是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温行远。他说过,“李家对于华都有很大的助力,温叔叔这次看上去挺坚持的,行远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他还说,“李晓筠是个很大胆的女人,见行远不主动,常常去公司找他。” “小颜,行远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也算是阅人无数,不了解他的人说得城府深,但你应该知道,行远的心思其实最单纯不过,他只是,爱你而已。”临走的那天,她坚持不肯让郗贺送机,出门时,他的双手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意味深远地说。 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宠着她,还是第一次,郗贺干涉她的私事。更令她意外的是,今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郗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还是向她道歉。说是对于她感情的事他不该插手之类的话,郗颜呆呆地听着,完全说不上话。直到郗贺的长篇大论说完,她才愣愣地问他,“说什么呀,哥?” 郗贺低低笑,语气满是宠爱,“傻丫头!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 郗颜沉默了会儿,大脑恢复了运转,轻声说:“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那天心情不好才挂你电话的…那个…你别生气啊。” “哥没生气,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郗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说:“不过哥还得说一句,否则搁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儿。” “你说,我听。”郗颜也笑了,感觉到郗贺的别扭。 “上个星期韩诺来局里拿资料,我们见了一面。小颜,韩诺不再是三年前的韩诺,他变了,变得更能承担了,别把他想得那么脆弱,相信他也是真心希望你幸福,他知道,这是他给不了你的。至于谁能令你幸福,我想你是有感觉的,答应哥,勇敢一点。” 郗贺说韩诺并不脆弱,他还要她勇敢一点,郗颜的眼晴有点酸,却扬起嘴角笑了。 电话铃声打破了她的凝思,抱歉地看一眼张子良,郗颜接电话。 “颜颜,我惨了。”季若凝的声音自电话彼端传来,可怜兮兮的样子。 “怎么了,唐毅凡欺负你了?”郗颜不解,微微皱眉。 “不是他。”季若凝瘪嘴,眼晴偷偷瞄着温行远办公室的门,压低了声音,“我惹毛了温行远...” “嗯?”郗颜愣住,偏头看了眼张子良,才问她,“你惹他?怎么回事?” 季若凝把昨晚冲温行远和郗贺发飙的事和郗颜说了一遍,而自己把她博客地址给了温行远的事也没敢隐瞒,全盘托出。 “我和他打招呼,他嗯了一声,眼皮儿都没抬一下。我去办公室找他签文件,他一言不发的签完,头也没抬,他不会被我气傻了吧?要真是那样,咱是不是有理由不要他了?”想到温行远扳着脸的样子,季若凝又忍不住笑了,“你是不知道,他不说话的样子还真够逗的。” 郗颜无奈地叹气,刚想接话,又听季若凝说:“颜颜,虽然我骂得理直气壮,可是静下心想想,温行远也够不容易的。可能你不知道,你走的那天,他也去机场了。他看见韩诺送你,心里可能有点受不了,毕竟你没和他提要走的事,怎么说你都不该瞒着他的。”要不是昨晚上唐毅凡告诉她,季若凝也不知道温行远看见韩诺送机的事,所以有点小内疚。 “我并不想不告而别,只是当时的情况,似乎根本没有说的必要。”郗颜低头,浓密的睫毛微垂下来,干净的玻璃门反射出伤感的眼神,长睫上甚至隐现着点点晶莹的光。 望着外面街上涌动的行人,猛地又想起给他打电话那天那声轻浅地低唤。 行远! 她笑了,笑得勉强,笑得苍白,笑得无助又凄迷。 “爱我太累了,可能李晓筠真的更适合他,听说,她很…爱他。”话一出口,觉得心被揉碎了,像是瞬间就能化灰。 “嘁…她爱那是她的事,反正我是没看出来温行远对她有意思。至于你说的适合不适合的问题,纯属瞎扯。这个时候你别和我说什么门当户对,别说你俩门也当户也对,就算不当不对,只要相爱,谁也拦不住,管不着。”季若凝撇嘴,小女人的憨态尽现。 只要相爱,谁也拦不住,管不着! 闻言,郗颜有一瞬的失神。相爱?他们相爱?她和温行远相爱吗?早上的时候,郗贺让她勇敢一点,黄昏时,若凝告诉她温行远对李晓筠没有意思,爱情无关其它,仅仅是两颗心的共鸣,只是彼此带给对方的悸动。又想到开机时收到的那条令她心神不宁了一天的短信,心如刀绞。 “我一直都在,始终不曾远离。” 整整三个月没有联系,除了那通几乎没有对白的电话,他们之间,似乎一夕之间成了陌生人。在他订婚前昔,他终是主动发短信给她,因为他看了她的博客,懂了她的畏缩,了然了她的心意,她即感动,又难过。 “颜颜,你是不知道,温行远简直就是工作狂,这几个月他就住在公司对面的公寓楼,除了回去换衣服,就像长在了办公室,比超人还超人,都不用睡觉的。说实话,看着挺可怜的,看来你是真的刺激到他了。”季若凝叹气,“我一直不敢劝你,就是怕给你压力,不过订婚可大可小,你说心里话,真的不要他了?” 说到正经事,季若凝异常严肃,忽然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之时见该事件的男主角一脸淡漠地站在她身后,她讶然。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那人睨了她一眼,优雅地抬手,从她手中接过手机。 “不是没想过要的,只是…若凝,你知道吗,当我被吵醒,听到他说,他爱了我十年,我哭了。”郗颜顿了顿,微微仰头,静默了数秒,她继续说,“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我没想到会是十年这么久。我哥说这个世上还有无私爱我的人,当时我只觉得讽刺。可是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或许自己真的太过幸运,虽然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可身边还有珍贵的他。” 季若凝不知道郗颜说什么,只看到温行远面无表情地听着,完全猜不透他的情绪,顿时急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情况,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啊。 郗颜并没有注意到电话那端的沉默,她轻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那天我开车去燃升取合同,听见他说谢谢,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我竟然若无其事地享受了他这么多年的付出而无动于衷,而且还这么心安理得。”她自嘲地笑,声音听上去那么飘渺,甚至有些无依般的孤单,“如果欠人家钱,还有个数目,可如果是情,要怎么还呢?在不能全心投入之前,除了拒绝,我别无选择,因为他不接受恋人以外的关系…”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他终于开口,低沉的声音格外清晰地闯进她的耳里,郗颜僵化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小颜,我们不谈过去的十年,就从这一刻说起,你能不能为我勇敢一次?”他的眼晴闪亮得有如高悬在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他的声音低沉得似是要将她的心在瞬间揉碎,郗颜将目光投向窗外,注视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时间,两人之间划过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呼吸透过话筒轻轻传过来,带着足以令她的心沸腾的温度。 既然有爱,何不勇敢一次? 良久之后,他听到她轻轻地说,“我想,我可以…” 36、心酸甜蜜 挂了电话, 郗颜早早离开了酒吧, 甚至忘了和张子良打声招呼。没有回宿舍,直接向温行远的公寓而去。 蜿蜒的小巷,微明的灯火, 将她纤细的身影衬得愈发单薄而孤寂。那张英俊得有些过份的脸,暗哑而磁性的声音, 还有温柔得有如一汪泉水的目光,缓缓自眼前划过, 惹得她胸口无端一窒。 与他相识十年之久, 从不曾刻意去了解他,甚至有意忽略他的存在。对于温行远,郗颜发现自己好像一无所知, 然而, 又像是了如执掌。他看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实则心思细腻, 尽管给人的感觉像是城府极深, 但其实始终保持最本真的自己,十年如一日,默默地守着她的人,守着她敏感而倔强的心。 对于爱情,他固执地保留着最虔诚的心。 忽然觉得, 老天真的待她不薄,经历了十年的山长水阔,温行远依然站在她身旁。 半个月的自苦, 变得格外有意义,原来在她心里,他早已占有重要的一席。在即将失去的一刻,她终于理出了头绪。 失去时,她曾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然而,在不幸的同时,她又是何其的幸。 记忆中,他似乎总是喜欢凝视她,原来,人类竟有这么多不厌其烦的凝视。想到他闪亮的眸子,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他怜惜她的脆弱,在她感叹时,会挑着浓眉转移话题,“小颜,你是不是饿了?你的眼晴告诉我,你想吃了我。” 郗颜怔忡,回神时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温行远,你死定了,敢揭穿本小姐的秘密,你知不知道嘲笑美女是不道德的?” 他包容她的任性,在她伤怀之时,会像安抚小猫一样,柔声说,“小颜,你伤了我脆弱的心而不自知。” “什么?”郗颜一时没缓过劲来,愣愣地问他。 凝视着她的小脸,他煞有介事地叹气,“你总是感叹老天为什么不赐个帅哥给你,难道你没有发现全天下最帅的男人早就等着你候传了?”说完,他潇洒地双手抱胸,一脸惋惜地看着她。 烦恼瞬间烟消云散,郗颜笑得前仰后合,捧着肚子嗔怪地笑骂,“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温行远,谦虚点有那么难吗?” 温行远瞪她,长臂一伸将她扯进怀里,气得恨不得赏她一记暴栗,或是吻得她窒息,然而,他却只是揉乱了她的长发,无奈地说,“白痴...” 以前,总以为他高深莫测,复杂难懂,其实并不是那样。他只是把爱她的心埋得太深太沉,只是会在不经意间,情不自禁时,才会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暗沉而又深邃,如同一个巨大的容器,似是在瞬间将她包裹容纳。 轻轻推开房门,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狠狠吸了一口。 半个月来,表面上故作平静,内心却极是矛盾挣扎,当距他订婚的日子愈来愈近,对她而言,是一种凌迟般的痛。 夜里,她总是失眠。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努力适应黑暗。她想,黑暗应该与孤单一样,当你习惯之时,就可以不再恐惧。只是,她却不敢闭眼,眼帘合上之时,泪已止不住,籁籁而落。 这一晚睡得格外安稳,格外香甜。猛然意识到,爱情,竟然有助睡眠。 清晨,推开窗子,微凉的空气轻抚着脸颊,郗颜的心情有如晴朗的天。素净的脸上扬起浅淡而温柔的笑。骑着单车,身着白色休闲服的她缓缓向玉龙雪山而去。 微风阵阵而过,苍茫的雪山在云层的笼罩下巍然屹立,清澈见底的白水河边,嘻嚷的人群一波一波涌上来。停好单车,她静静坐在河边,将自己隔绝在人潮之外。 “小颜?”低沉的轻唤,她下意识回头。 “你去哪啦,知不知道我等了很久?”她皱眉,满腹委屈。 他无奈地苦笑,眼神宠溺,“大小姐非要骑单车,小的不敢怠慢,这不是去准备了吗。”自然在牵起她的手,扬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那辆崭新的双人单车上。 “哇,哪里弄来的?”眼晴一亮,拖着他来到外面,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单车。 “当然是买来的,你以为人家看我帅就免费送啊?”轻敲她的木头脑袋,温行远长腿一伸,优雅地跨上单车,“上来吧,大小姐想上哪啊?” 揉了揉了脑袋,郗颜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见他瞪眼晴,笑嘻嘻地坐在他身后,“大小姐我要上雪山,这就开路吧。” “雪山?”温行远低吼,见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仰天长叹,“老天爷,您就耍我吧,骑上雪山,我还不挂了啊?” 郗颜哈哈笑,拍拍他的背,鼓励道,“莫怕,以你的实力,绕着雪山骑上几圈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个时候,您可千万别谦虚。古人云,过份谦虚等于骄傲。” “胡说八道,哪个古人说的?”温行远笑骂,脚上一蹬,两人一车,“驶”向雪山而去。 “管他谁说的,总之,有理是王道。”郗颜懒懒地坐在后座,哼着小歌,无比惬意,无比自在,更是难得的放松与随意。 “对于大小姐而言,不是只有吃饭睡觉才是王道?”温行远偏头,一脸笑意。 “非也。”郗颜摇着小脑袋,“所谓一顿不吃饿得慌,一夜不睡累得紧,小姐我只是注重养生之道,怎么倒你嘴里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与猪无异呀?” 温行远朗声笑,“这可不是我说的,别一会又说什么嘴什么牙的啊。” “嘁…别三心二意的,专心开车。”她瘪嘴,因为心思被说中,耍起了小无赖。 温行远笑得温和,右手扶着车把,左手拉起她的小手环上他的腰,“单车是骑的,不是开的,傻丫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似乎是三年前吧。如果不是再次来到白水河,她都忘了呢。那天是她的生日,温行远很早起来,不知道在哪里摘了一把野花送给她。她满脸不高兴,说他没诚意,故意逗她。 温行远深深凝视她,然后听他说,“郗颜,不欺负我你是不是浑身不舒服?” 郗颜扑哧一声乐了,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我想骑单车。”见他皱眉,她撒娇,“我想骑单车,行不行啊?” 行,哪里会不行。只要她开口,温行远从来不说不行。别说骑个单车,就是要他摘星星,明知办不到,他也得试啊。于是,他让她等,现去买了辆单车,带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堂堂温家二公子,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就这样骑着单车,载着心爱的她,挥汗如雨的“畅游”白水河。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而他,陪着她笑,陪着她痛苦,亦陪着她胡闹。 她说要骑单车,他就特意去买;她说要上雪山,他就随着她的性子,真的把车子骑上了半山腰的白水河。后来,她坐在河边哭了,而他,只是远远地走开。他知道,以前的生日都是家人或是韩诺陪着她的,而今年,他们都不在身边。所以,她伤心。 他明白,都明白。 后来,温行远离开了古镇,再次见面,她很意外。当她推开窗子,他意态潇洒地站在楼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冲她笑,“大小姐,今天想去哪疯?” 她也笑,冲他挥手,然后噔噔噔地跑下楼,在他胸前重重捶了一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笑着将她搂进怀里,脸埋在她发间,低语,“小颜,生日快乐。” 她浑身一窒,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怯怯地伸出胳膊回抱他,真诚的说,“谢谢。” 第三年,他没来,只是在凌晨发来短信,“颜,生日快乐。” 她不敢探究他没来的原因,甚至连回一条短信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安静地一个人过了一天,尽量不去想任何人,努力不想。 晚上的时候,她如常到酒吧上班,然而,张子良和杜灵却为她准备了蛋糕,大家一起为她唱生日歌。 她笑了,可是眼底却闪动着泪光,终于,她哽咽着打通了温行远的电话,轻声说,“谢谢。” 原来,无论是她失意亦或是快乐的时候,他都在她身边。她是怎么做到的,竟能如此忽略他的心意? 手机的闹铃响,拉回了她悠远的思绪。看了下时间,郗颜敛神,骑着单车下山。到张子良那取了车,缓缓打着方向盘,驶向机场。 “从a城飞来的6248次航班已经抵达本港,请接亲友的…” 郗颜听着广播,踮起脚望向人流处,心中莫名紧张起来。甚至多年后,她依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局促而慌乱的心情。相见时的微妙甜蜜,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这辈子,唯一的一次。 “再见面,一切都不一样了…”正想着,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闯进她的视线。 深深呼吸,缓慢又不失坚定地向他而去。 37、温暖花开 温行远看到郗颜那一瞬, 心里霎时涌起莫名的感动。等了这么久, 她终于愿意主动靠近他。十年了,相聚分离不断,这是她第一次来接他。不自觉扬起嘴角, 加快脚步迎向她。 四目相对,郗颜略显局促地移开了目光, 心中慌乱不已。 看着面前微低着头搓手的她,温行远突然很想笑。这个丫头, 向来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怎么今天像是变了一个人?是因为他? 面色红润,嘴角轻抿,还有略显羞涩的目光, 让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原来,恋爱中的她是这么可爱的样子, 原来, 面对他的时候,她也可以如此娇羞…温柔。 “发烧了?”伸手抚上她额头,他低声问。 “啊?”郗颜明显愣住,完全没想到见面时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么营养不良。这人,也跑题忒远了点吧? 哪跟哪啊。 “要不脸怎么这么红?”他抿嘴轻笑, 修长的手指轻点她俏鼻。 “应该没发烧,不过可能吃错药了。”她回神,想拍掉他的手, 却被他反手握住。 刻意扳着脸,挣了两下没挣开,她冲他瞪眼,“怎么这么晚,害我等了一天。”脱口而出的嗔怪,完全是撒娇的语气。话一出口,郗颜的小脸很不争气的更红了。 温行远笑得得意,笑得温柔,静默地注视了她许久,终于,情难自控的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她,俯在她耳边低语,“颜,我想你。” “嗯,我知道。”将脸贴在他胸口,她轻轻回应,小手像是有意识般自动环上他腰身。 “不是这句。”他不满地皱眉,沉声抗议,“说你也想我。” “才不要,你都要成为别人的未婚夫了。”她撇嘴,有些赌气地说。 闻言,温行远低低笑,松了松怀抱,轻吻了下她的侧脸,“我都主动承认错误,还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就既往不咎了吧?”见她嘟着嘴不说话,他忙又说:“为了你,我都逃婚了,足以表示我的诚意,还不满意?” “是你自愿的,可不怪我,别到时候赖我拐你。”听到逃婚二字,心里微有些不是滋味,仰头看着他,郗颜有点愤愤。 眉毛一挑,他笑。异常闪亮的眸子清澈而温柔,拥着她向外而去,偏头轻声说:“这事大发了,我这人可是沾边就赖…” 郗颜忍不住笑,“要是华都的员工看到他们老板这么会耍赖,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温行远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凝重了几分,“我可是最严肃的老板。” “严肃到抢人家电话?还好意思说呢。”郗颜没好气的瞟他一眼,还在为昨晚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电话那端感到不好意思。 “那可不怪我啊,发了信息也不回,又不敢打电话,怕人家不接,只好从季若凝那‘探听’一下你的心意,我要是不那么做,估计这辈子都不能听见那么动听的话。”温行远不动声色,将她带上车。 “我说什么了?”突然想到昨晚挂电话前说的话,她明知故问。 “我哪知道?”他配合着装傻,见她脸颊微红,怒目含嗔,扬起嘴角笑了。 他的笑容格外灿烂,惹得郗颜也不自觉牵起一抹微笑。此时的相视而笑,温暖得瞬间驱散了秋末的阵阵凉意。 郗颜深知长途飞行的辛苦,不想让他开车,可是温行远却将她按到了副驾驶座上,将车直接开上南面的山。 摇下窗子,任轻风吹乱了长发,一车的清爽。 有的时候,前进一步似乎比退后一步更轻松,至少,此时的相处很舒服。不时悄悄看着专注开车的他,郗颜不禁想,或许早该勇敢一点。 到了山上,温行远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挽起衬衫袖子从车上取出帐蓬,径自扎了起来。 郗颜坐在枯黄的草地上,静默地看着忙碌的他,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温暖,那抹微笑悄然逸出嘴角。 紧了紧帐蓬四角的绳子,他蹲在河边洗了手,坐在她旁边。 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脸上,将他迷人的侧脸衬得愈发刚毅,搂过她,他轻声说:“怎么不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抬头与他对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是吗?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反正感觉没必要多问。” 温行远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偏身靠近她,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轻触她细嫩的脸颊,声音低柔,“那些记者不过因为老爷子和李家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就传出了订婚的消息,而行遥又有意误导子良,目的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开始我并不知道,后来…”顿了顿,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他紧张地问:“看了博客我才知道,你过得并不好。别扭了这么多天,怪不怪我?” 郗颜轻轻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我懦弱,怪你什么?”她的声音很轻,温行远听出她话中的无力和自责,心疼的看着她,轻轻吻了下来… 郗颜被他搂在怀里,看着他愈来愈近的面孔,没有挣扎,顺从地闭上了眼晴。感觉到他温暖的吻轻柔地印在她唇上,心跳骤然加快,头开始阵阵眩晕。 他的吻温柔而缠绵,带着他特有的男性气息席卷着她的意识。这是他的初吻?莫名的念头自脑中晃过,她伸手抓住他的衬衫,下意识向他靠近,温柔地回应… 他的吻,由起初的轻柔逐渐辗转成强势的深吻,郗颜只觉得一股电流直击心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轻颤,迷乱中手臂已不自觉搂上他脖子。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柔弱无骨的身体贴在他怀里,自然而然地索求,令他忍不住满足喟叹。 细细勾画她的唇形,眷恋而陶醉地吸吮着她口中的甘甜,直到她完全瘫软在他怀里,温行远才不舍地滑开她的唇,咬了下她的耳垂,轻喘调息。 胸口微微起伏,郗颜怯怯地不敢看他,然而,脸上掩饰不了的娇羞令她的心事一览无遗。 温行远没有说话,只是浅笑的看着她。抬头时,在他眼中,郗颜看到自己久违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甜蜜,又那么...羞涩。 靠回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几个月来的茫然,甚至是临近见面前一刻的慌乱,霎时烟消云散了。 “温行远,我们这样,算是恋爱了吗?”郗颜的脸颊绯红,喃喃问他。 他轻声笑,为她拉紧了外套,声音暗哑而迷人,“当然。我们现在是百分百的恋人关系,男友的名份我要定了,你可不能抵赖…” 她浅浅笑着,手心微一翻转,与他十指交握。 四周寂静下来,惟有秋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两人依偎着享受这温馨又难得的一刻。 她到底还是勇敢的,当看清与韩诺之间的遥不可及,当意识到温行远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后的温暖,她终究舍不得放他走。 都说真情难觅,良人难求,为了取她这一瓢,他甘愿放弃人间春色,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怯懦,继续逃避。 当他问她能不能为他勇敢一次时,低沉的声音似是穿过千里的距离,直抵她心里,灰暗的世界陡然变得光明,郗颜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湿了。 “我想,我可以!” 她回应的那一刻,俊逸迷人的脸上漾起别样温柔的光,那抹微笑,灿若星辰,而他的心,醉得无声而彻底。幸福流过身体的每处角落,世界瞬间安静,他控制不住地哑声,“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得到这个答案。” 他的声音那么轻柔,语气似是透着无能为力的激动。思潮起伏,郗颜的心久久无法平定,许久之后她哑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久等。” 眼前晃过那张眩目的俊颜,心底霎时涌起甘愿屈服的软弱,郗颜哽咽着问,“你明天…” “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保证!”低沉的声音清晰坚定,似是聚积了十年等待的痴守与执着,由不得郗颜不信。 温柔笑起,腮边的小酒窝隐隐可见,听好轻声说:“我想见你…”话一出口,脸上快速泛起一层红晕,可她却不后悔,并不打算收回脱口而出的相思之意。 不知不觉间,她也尝尽了相思,而且是对他。 温行远微微一笑,对着话筒柔声说,“听话,我明天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犹如在耳边私语,她低声应下,心却突然温暖而安宁。 当她踏出这一步,他们之间,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是十年也好,一天也罢,直到这一刻,温行远才算真正走进她心里。 对变身为女友的郗颜,他依旧温柔,依旧怜惜,然,却更加温柔,更加怜惜。 对于郗颜而言,她开始怀着好奇又诚挚的心更深刻地去认识他,了解他…爱他! 爱情,真的很简单,简单到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就足以温暖两个人,两颗心。 闭上眼,嘴角隐隐含笑,郗颜在温行远怀里,安心地睡着了。 十年里,他们不是第一次如此靠近,然而,又真的是头一回如此亲密。 38、恋爱时分 郗颜睡醒的时候, 身上裹着温行远的西装外套, 头枕在他修长的腿上。而他,手轻搭在她肩上,歪着脑袋, 闭着眼晴倚坐在帐蓬里。 看着他隐隐含笑的睡容,郗颜微微脸红, 心里慢慢变得平静而坦然。 温行远睁开眼晴的时候,见郗颜含笑地瞅着他, 心中一喜, 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睡醒了?” 郗颜坐起来,爬出帐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任由温行远自身后将她抱进怀里。 放松地靠着他, 郗颜喃喃说道:“有时候费尽心机想要忘记一个人,却怎么都忘不掉, 而为什么有些人又能悄无声息就走进来呢?” 温行远并不答话, 只是低下了头,与她脸贴脸地站着。 郗颜知道他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半天不见他答话,孩子气上来了,“问你话呢?” 温行远眼晴带笑, 将她转过身来,温柔地看着她,“你说呢?” “我不知道。”她撇嘴, 极力忍住唇边漾起的笑意。 “那我告诉你…”说着,脸上浮起别有深意的笑,狠狠吻了下去。 “上班要迟到了…”郗颜推他,未完的话已被他含进嘴里。 正忙得四脚朝天,温行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小颜,还要多久下班?”他的声音懒懒地,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看了看细腕上的手表,郗颜忍不住皱起秀眉,“刚三点,还早着呢。” “我饿了…”眼看三十岁的人了,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和她撒娇。 郗颜手一抖,险些没拿住手机,她轻声责备,“别闹,我正忙着呢。你去翻翻冰箱,看看有没有吃的,要是没有就打电话叫外卖,记事本上有号码,你找找。” 叫外卖?他才不干。感觉自己像是被遗弃的小孩儿,温行远沉声抗议,“不要。一会儿我接你下班,一起吃。” 早上和温行远下了山,知道昨晚他没睡好,郗颜坚持先把他送回了公寓,让他好好休息,才回公司上班。临出门时,他磨磨蹭蹭舍不得她走,害从没迟到过的她整整迟到四十分钟,否则这会儿也不至这么忙。从来不知道,叱咤商场的温行远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挂了电话,郗颜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嘴角微微上扬,心底泛起点点甜蜜。紧赶慢赶,终于在下班时将工作搞定,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却有人突然到访。 “看见大厅没人,还以为你走了。”那人笑得温和,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刚要走,这是什么?”郗颜略显犹豫,并没有伸手接,不解地看着眼前的文涛。 文涛是文静的哥哥,在云南做茶生意,古镇有一间茶楼,文静带她去过一趟,不过当时文涛有事去了外地,郗颜没有见到她传说中的哥哥。后来文涛主动来找过她,说是感谢她对文静的照顾,实在推不过,一起吃了一顿饭,算是认识了。 “是咱儿那边的特产,小静寄来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你送过来。”文涛淡笑着解释,让人无从拒绝。 郗颜笑笑,“大老远的,她倒是不怕折腾。”说着正要伸手接过,却听身门口传来温行远的声音,“小颜?” “你来啦?”郗颜见到身着休闲装的温行远,温柔地笑。 大步流星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乱了她的长发,偏头看着斯文的文涛,语气淡淡,“这位是…” “文涛,你好。”文涛收回落在郗颜脸上的目光,神色不变,冲温行远伸出了手。 “文韬?”温行远重复着文涛的名字,见他点头,又看了眼郗颜,才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我是武略。” 话音刚落,文涛愣住,郗颜却忍不住乐了。嗔怪地瞪了温行远一眼,亲昵地挎上他的胳膊,冲文涛说道:“我男朋友喜欢开玩笑,你别在意。 文涛回神,不以为意地笑,“吓我一跳,还真以为有这么合拍的名字呢。” 温行远抿嘴,唇角上扬的弧度渐大,对于郗颜口中那句“我男朋友”十分受意,冲文涛微一点头,语气变得温和许多,“温行远。” 听到他的名字,文涛微一皱眉,很快就在记忆中搜寻到有关温行远的资料,“原来是华都的温总,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 郗颜对于文涛听过温行远的大名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他在s城的“名气”很大,这么招摇的男友想让人不认识也不容易,更何况他又那么风光无限地拿下了a城“金碧天下”的工程,生意场上知道他的人就更多了。 “主要是地球太圆。”温行远淡笑,接过郗颜手中的袋子,“文先生要是有空,一起吃饭?” “不了,我还有事,改天有空到我茶楼坐坐。” 见文涛进了电梯,温行远偏头看着郗颜,问她:“那个书呆子谁呀?” “哪个书呆子?”郗颜怔忡,随即反应过来,拧了他胳膊一把,“人家那是斯文好不好?” 温行远抿嘴不说话,拥着她进了电梯,才又问:“那么请问女友大人,那位斯文的书呆子是谁啊?” 见他挑眉毛,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郗颜咯咯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损人?” “不许转移话题。”温行远收拢长臂,将她紧紧搂在胸前,“胆子不小,敢悄悄认识男人了?坦白交代,要是有半句隐瞒,看我不咬你。” “只有小狗才咬人。”郗颜不理会他佯装的怒意,就势搂着他的腰,笑得甜蜜。从来不知道温行远这么喜欢吃醋,看他的样子,真是…可爱。 听到“小狗”二字,温行远轻聚眉心,半眯着眼晴,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敢说我是狗,真是惯得没个样儿了…”说着,猛地低下头,吻住她欲开口辩驳的小嘴。 从来没这么渴望吻过一个人,除了她,只有她。恋爱,真是件甜蜜的事儿,温行远无药可救地爱上了这种幸福的感觉。 抬头见郗颜噘着小嘴不说话,温行远径自点好了餐,才笑眯眯地坐到她旁边,“嘴儿都要撇歪了,变丑了我可不要。”见她瞪他,亲了亲她气鼓鼓地小脸,“我错了还不成吗,再也不敢了,嗯?” “哼…”气还没消呢,才不要理他。这个大色狼,给他点阳光,他就愈发灿烂了,气死她了,丢人丢大了,她一向光辉的形象就这样被某人毁了。郗颜满心委屈,又无从发泄。 “我那不也是情不自禁嘛,别生气了。你这样我哪有心情吃饭啊,我可是饿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和你共进晚餐呢。”温行远可怜兮兮地瞅着她,轻搂着她的肩膀,“我保证下不为例。” 郗颜瘪嘴,拍开他作发誓状的手,“都怪你,我明天怎么上班见人嘛,要被笑死了。” 想到刚刚在电梯里被同事撞见温行远吻她,郗颜的脸又红了。 “怕什么,我还没怪她打拢我们的好事呢,她还敢笑你?”温行远怒声,见郗颜竖眉毛,忙献媚地笑,“小的知错了。” “以后不许你在外面吻我,否则我真和你急。”虽然两人已是名正言顺的恋人关系,可是光天化日地当众亲热,郗颜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温行远见她一脸烦恼的样子,笑得狡猾,欲起身拉她,“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专挑她话里的漏洞,找茬是不是?郗颜瞪他,眼晴里恨不能飞出几把小刀将他千刀万剐了。 结果可想而知,某男胳膊上换来郗大小姐狠狠一掐,力道之大,令浓眉都忍不住紧紧皱起。 见侍应生正朝他们这桌而来,温行远咬牙挺住,偏身冲她耳朵吹气,“这也不对了?我是怕又被别人免费看了去。” 脸颊绯红,郗颜被气得笑了。这人,真是没脸没皮到家了。 想到电梯门开的那一瞬,同事瞪圆了眼晴看着她和温行远,郗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往温行远身后缩了缩,她害羞地打招呼,“不是走了吗?” 愣住的小丁回神,煞有介事地咳了一声,看着眼前帅得掉渣的温行远,对郗颜说:“忘了资料,回来取一下。”暧昧地朝她眨眼,小丁又问:“郗颜,你男朋友?” 郗颜红着脸点了点了头,就见小丁的那双黑眼晴在温行远身上叽哩咕噜转个不停,而被人免费观赏了一场“吻戏”的温行远却像没事人一样,搂着她的纤腰,那张英俊得有些过份的脸已经笑开了花。 温行远体贴地将牛排切成小块,把盘子推到郗颜那边,“多吃点,又瘦了。” “减肥。”她叉了一块放进嘴里,故意气他。 “没见过猴子减肥的。”温行远倒也不生气,取过纸巾,隔着桌子倾身擦了擦她嘴角。 “温行远。”郗大小姐终于怒了,举起叉子冲他低吼。 “拿叉子指着男朋友是不礼貌的,快放下,别被人看见这么不淑女的举动。”一手拉住她,一边将一小块牛肉递到她嘴边,“来,张嘴。” 真不知道下一刻他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郗颜瞪着他将牛排吞了下去。自己的嘴皮儿子也挺厉害的呀,怎么遇上他就发挥不出来了呢,郁闷啊。郗颜使劲嚼着嘴里的食物,暗自腹诽。 “这才乖,真像个小孩儿,非得喂才肯好好吃。”移坐到她身边,温行远抿嘴微笑,如水般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郗颜埋头吃东西,对于他的无赖行为,终于无可奈何地妥协。和他比脸皮厚,她还差得太远,明智的做法就是“装聋作哑”。 饭才吃到一半,温行远开始不依不饶地追问文涛的身份,郗颜无奈地翻白眼,不得不把相识的经过如实汇报一番,见他低头沉默着吃东西,她伸腿轻碰了下他的长腿。 “嗯?”温行远抬头,不解地看着她,“干嘛?” “怎么不说话了?”她都说和文涛是不算陌生人的普通朋友而已,他还板着脸干啥?搞得她像个罪人。 “说什么?一天没吃饭饿死了。”温行远装糊涂,埋头继续吃东西。 半天没听见大小姐发话,又感觉到一双美目瞪了他许久,温行远终于抬头,露出整齐的白牙冲她笑,“我就了解一下情况,既然没什么威胁性,不提也罢。” 闻言,郗颜简直哭笑不得。这人,无赖起来,真是拿他没办法。狠狠剜他一眼,使劲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和他没啥好说的,直接上脚吧。 39、各自手段 吃过晚饭, 张子良打来电话, 郗颜不知道他和温行远说了什么,不过,温行远眼中溢满暖暖的笑意, 时不时偏头看着她,极尽温柔。 两个人的关系进展很快, 但细想之下又不算快,毕竟这三年来, 他们始终无时无刻不存活在彼此的生活里, 只是以前,他把对她的心思埋得深了些,有所避讳, 而现在这些顾虑都不存在了, 他对她的爱变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原本温行远打算早点让她回去休息, 毕竟昨晚是在山上过夜, 睡得并不好,她又坚持上了一天的班,但拗不过张子良,只好把车开向了酒吧一条街。 当温行远牵着郗颜的手现身“似曾相识”,除了张子良还算稳得住, 倚在吧台前含笑地望着他们,其他的员工,包括一向乖巧的杜灵都忍不住大声尖叫。 “太夸张了吧。”郗颜偏头看着温行远, 低声抱怨,“你怎么那么招风?我自己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庞大的场面。” “什么叫招风?这叫众望所归。”习惯性地揉她的头发,“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们的心在滴血吧,毕竟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我被你拿下了,她们再也没机会了。” “臭美。”郗颜被他逗笑,挣开他的手,和杜灵上一边说话去了。 “终于修成正果了?”张子良递上红酒,朝他胸口捶了一记。 温行远挑眉,执杯与他轻碰了一下,“总算熬了个名份。” 张子良哈哈笑,“谁让你单恋一枝花,牡丹都不要。” “杜灵也不见得是牡丹,你小子还不宝贝着呢。”温行远横他一眼,偏头看了眼郗颜,又说:“小颜不必是牡丹,不过,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张子良看着兄弟脸上不自觉间扬起的笑意,也忍不住笑了,“恋爱真是件可怕的事儿,温美男什么时候说过这么酸的话?” “还有更酸的呢,留着说给我家小颜听。”温行远不理会他的调侃,挑眉笑着。 “打算什么把那丫头娶进门啊?温叔叔不是都下最后通蝶了?”对于温行远被逼婚的事,张子良可是从唐毅凡那听说了,不禁不为他担心。 “老爷子其实明理得很,既然小颜肯走出这一步,接收了我这个单身汉,他不会步步紧逼的。不过,有那么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大哥,麻烦还在后面呢。”想到温行遥,温行远忍不住皱眉,“只有他能干出这么没谱的事,还连婚期都给我订了。我前脚走,后脚就把消息快递给我妈了,老太太都打四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带小颜回家了。” “看来阿姨很中意颜颜,这不是好事嘛。和行遥通完电话,我还真是奇怪了,你小子一向疼她疼得跟什么似的,不至于用这个方法逼她啊。”张子良乍一听说他要订婚,也吓了一跳,这么多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对于郗颜,温行远始终惯着宠着,哪里舍得逼她分毫。别说让她掉眼泪了,就是她皱一下眉毛,他也得心疼半天。 订婚。无疑是重磅炸弹,就连他也看得出郗颜心里是有他的,他不可能毫无感觉。仅仅因为她一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拒绝,就冲动地决定订婚,那不是温行远。对于郗颜而言,那是她背负不起的感情债,张子良可不信温行远真舍得下她。 “知道有问题,你还气得质问小颜?”温行远敛笑,竖眉毛。 吃晚饭的时候郗颜把张子良是如何“欺压”她的全过程统统如实相告,见她可怜兮兮地偎在自己身边,温行远这叫一心疼,悔得捶胸顿足。 “我那不也是急糊涂了嘛。”张子良挑了挑眉,“等了十年,要是这么容易就移情别恋,我非得劝颜颜甩了你,不要也罢。” “这才见点阳光,就把我往黑暗里推,狐朋。”温行远摇头叹息,一脸含血的悲壮,“郗贺冲到公司,把报纸甩到我脸上,问我是不是疯了。毅凡的女人和小颜通电话,说我受了刺激,变成工作狂。那架式,没灭了我算是给我面子了。” 说到那通起到关健性作用的电话,可不是他温行远有偷听的嗜好。主要是季若凝一时激动,不自觉将音量提高了几倍,让刚出办公室的他“恰巧”听到而已。 虽然他早料到季若凝肯定沉不住气给郗颜打电话,可还是坐立不安了一整天,直到隔着玻璃门看见她打电话,还一副惟恐被发现地“鬼祟”模样,温行远才确定季若凝在与郗颜通电话,趁她不注意,轻手轻脚移到她身后,真真儿是天助他呀,如有巧合,实属三生有幸啊。 仰头喝了一口酒,温行远皱起浓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什么时候行情变得这么差?谈个恋爱都这么风起云涌的。” 闻言,张子良哈哈笑,“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见温行远茫然摇头,他冲郗颜努努嘴,“因为你招惹了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小魔女。” 温行远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不远处正和杜灵笑闹的郗颜,嘴边浅淡的笑痕一点点加深。 温行远本打算只带郗颜到酒吧露个脸儿,免得张子良说他重色轻友,谁知道酒吧生意火得要命,郗颜忙得脚不沾地,没多大功夫,就见不着影儿了。温行远正想到隔壁间“抓人”,电话响了。 “老大,知道你谈个恋爱不容易,但我还得不怕死的问一句,哪天回来?”听出唐毅凡的语气有些焦急,温行远敛笑。 “怎么了?工程有问题?”郗颜推开玻璃门到吧台来取酒水,温行远边讲电话,边拉住她手臂,用眼神示意她看时间。 “我今天去了趟工地,有点麻烦。”唐毅凡叹气,看来事情有点严重,“他妈的韩天裕八成是疯了,这个时候还想来掺一脚。” 听到韩天裕的名字,温行远的表情凝重了几分,见郗颜把手臂抬到他眼前,他倾身俯到她耳边低语,“再让你忙一会儿,然后回家。” 郗颜皱眉,随后又点了点头,推开他走了。 “打扰你好事了?”唐毅凡隐隐听到温行远说话,猜到他可能和郗颜在一起,忍不住打趣他。 温行远抿嘴笑,心中的甜蜜压下了顿时涌起的火气,“那你就还他以颜色,不是连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吧?” “那韩诺呢?他现在是天裕的总经理。”唐毅凡气得眼晴喷火,要不是顾及着韩诺,他还用给他打电话,这个死温美男,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敢小瞧他。 “和他有关系?”温行远沉声。 “实质性关系肯定是没有,可是身份上还是有点牵连,韩天裕想架空他,还不得费点周章?这件事估计他会让韩诺出面。”唐毅凡很清楚韩诺现在的处境,几年朋友,哪怕对韩天裕恨之入骨,怎么也不忍心为韩诺添麻烦。 “他让韩诺出面,你就不会让磊子去处理?让他们周旋去。别小看磊子,他和稀泥的本事可比你我强。” “可是…” “别和我说你不忍心为难韩诺?金碧天下这个工程有多重要,你不清楚?” “老大,你对韩诺…” “我对他没偏见,是你小看了他的本事。”温远然淡然一笑,沉吟了小片刻,又说:“嘱咐磊子别和他正面冲突,至于韩天裕,别对他客气,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工程的进度。张研明天到a城,会随时跟踪这事儿的进度,你有事直接和她商量。” “成,我知道了,你忙着吧。”唐毅凡一听张特助要来,心里就有了谱。温行远虽然远在云南,但对于这边的事看来并不是不知道,否则不会把坐震华都的高级助理调过来。 郗颜离开a城四个月,并不知道韩诺回了天裕,更不知道天裕房地产趁着华都将精力投入金碧天下时抢走了三个工程,所以,温行远与韩诺偶有见面的事更是无从可知。 如果她有留意时代周刊,就会不可避免地看到有关温行远与韩诺的报道。能从地产业龙头老大手中抢走工程,韩诺的“窜红”速度可想而知。媒体对于他的关注自是多了几分,而他与温行远更是默契地令人生疑,从两大公司开始似有若无的交集,谁都没有接受过采访,低调得近乎诡异。 想到今天下午看到的报道,温行远忽地笑了,转身对张子良说,“你说要是韩天裕下台,韩诺能顺利接手天裕吗?” 张子良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敛了笑,犹豫了下说道:“别说韩天裕还有儿子,就算没有,韩诺手里的股份怕也不够,要不然也不会处处受制于韩天裕了。” “就他那儿子?”温行远挑眉,“成不了事。我查过,现在韩诺手里攥着超过40%的股份,韩天裕那老小子可能也有所觉,沉不住气了,急着把韩诺往风口浪尖上推呢。”温行远肃然淡笑,目光如电,“他想借我的手整垮韩诺。” “韩诺也不简单,能忍三年。”说到韩诺,张子良心绪翻滚,不免有些倦然,“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趁了韩天裕的心。不过,有人未必愿意我插手。”温行远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韩诺是个孝子,始终念着他父亲,就算当年丢了天裕也在所不惜。如今韩天启不在了,要说到顾虑,恐怕只有小颜了。” “你是说他对颜颜…”张子良还要说什么,抬头时却见郗颜正往吧台来,于是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与温行远对视了一眼。 42、短暂离别 郗颜前脚才到酒吧, 温行远的电话随后而至。 “想我了吗?”磁性的声音传来, 郗颜浅浅的笑,嘴上不服软,“想不起来了。” 温行远下午就走了, 她以工作忙为由没去送他。 对于郗颜与温行远,可谓是相见难, 分别易。郗颜受不了离别时那种相对无语的气氛,所以早上也没敢让温行远送她, 而是对着尤在厨房为她端牛奶的背影利落地说一声:“我上班去了, 你路上小心。”然后毅然转身走了。 可是无论如何,半个月的甜蜜不是闹假的,一想到平时温馨的公寓空落落地只有她一个人, 身边又少了他细致体贴的关怀, 忍不住回头。一看见他颀长的身影,不觉心头一酸, 有滴湿湿的眼泪沁出了眼角。 十一点的时候, 张子良准时送她回公寓。没办法,温行远有交代,不准她超过十二点睡觉。一想到他板着脸训她的样子,郗颜就忍不住想笑。 两个人的关系变了,郗颜在他面前渐渐回复了单纯的本性。晚上温行远不让她去酒吧, 她拗不过,就眨吧着大眼晴气他。他说东她说西,温行远根本拿她不下, 气得干瞪眼。不过闹归闹,到底是一物降一物,宠是宠她,在原则性问题上,他可丝毫不惯着她。 “睡觉去。”温行远关了电脑,严肃的口气颇有些男主人的气势,不过接下来的动作大打了折扣,顺手抢过她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不说你就不动,十二点了,明天还上班呢。” “还没吃完呢,拿来…”她噘嘴不干,劈手去抢。 “吃多了牙疼。”那人把手往身后一背,嘻嘻笑,“要是不听话就和我睡。” 天不怕地不怕的郗大小姐鬼点子是多,但要和她真枪实弹,立马灭火,高昂的头耷拉下来,小声嘀咕,“色狼…”把手里的抱枕砸到他那张欠揍的脸上,老老实实回房,临关门前还不忘探头气他,“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又说我是狗,啊?”温行远冲过去,那人已经利落地关上了门,在里面得意的喊,“睡觉睡觉,别打扰我睡觉。” 温行远嚼着被她啃了一半的苹果,嘴边的笑意慢慢舒展开了。 下了飞机,他直接回温府。 “行远…”温老夫人暖暖笑,亲昵地拉过儿子的手,疼爱之情溢于言表,还不忘往他身后瞧,像是温行远藏了人似的。 “妈…”温行远笑容明朗,看穿了老人家的心思,“我一个人回来的。爸呢?” 温老夫人尤显失望,看了眼楼上,“在书房等你呢。” “那我先去了。”温行远冲母亲眨眨眼,长腿一迈,噔噔噔上楼了。 敲开书房的门,闲适地坐在父亲对面,“爸。” “一个人回来的?”温斐文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儿子,本就英俊的他愈发显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小颜手上有工作,一时走不开。”温行远替郗颜解释。 温斐文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是最近天裕地产拿下的工程,你研究一下,韩诺不简单,有点手腕。” 温行远低头翻看着资料,答得漫不经心,“我从来没小看他。” “韩诺这三年明里暗里维护韩天裕,不过是想保天裕的下坡路走得慢些,如今看来,当家作主的早晚是他。昨天他已经拿下了a城北区的那块地,看来是想树威信。你留意点,毕竟‘金碧’的预售快开始了,不要有所影响。”温斐文冷着眉,继续淡声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别让我看见华都因为一个女人变成战场,我就不插手。如果你认定郗颜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就该让她明白,什么时候该与你站在一起。” 合上资料,温行远仰头一靠,悠然道:“爸,华都并了天裕如何?” 温斐文看着儿子一脸的漫不经心,气得笑了,“真当你爸老了?你要是真想并,还用等到今天?” 温行远挑了挑眉,畅然轻笑,“姜还是老的辣啊。” “你小子再蹦哒,也是我儿子。”温斐文瞪他一眼,继续道:“什么时候领丫头回来,你妈一天到晚的念叨。” “过年吧。”提到郗颜,温行远表情严肃了几分,“爸,给我点时间,这个儿媳妇决对跑不了。” 温斐文笑了,起身道:“吃饭。你妈非得等你,我这饿得都不行了。” 随后的几天,温行远回华都处理公务。然后又回到a城,召集华诚负责“金碧天下”这个工程的所有部门开会。 “拆迁进展不顺利?”温行远坐在靠背椅中,目光淡淡扫过石磊。 “虽说丁子户几乎是每次拆迁工作必不可少的阻碍,不过这次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我会在一周之内搞定,不会影响工程进度。”石磊也不多作解释,胸有成竹地说。 温行远点了点头,翻看着手中的设计报告,“住宅区的设计没问题,设计部将清单交给张研。”见若凝点头,他又冲张研说:“这事你跟进,随时向毅凡报告。” “好的。”张研应下,冲唐毅凡微一点头。 各部门经理相继离开,会议室里只有唐毅凡,季若凝及张研。 “韩诺那边没动静?”温行远与唐毅凡对望一眼,神色淡淡。 “那些丁子户和韩天裕脱不了关系,不过韩诺不卖他面子,气得老小子跳脚了,又碍着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勾当,也拿他没着。不过好像有意召开股东会,撤消他总经理的职务。”唐毅凡将获得的一手资料向温行远报备。 温行远右手轻扣着桌面,沉默了小片刻,忽而笑了,“韩诺那总经理的职务可不是他想撤就能拿得下来的,就凭他抢了华都三个工程,韩天裕也动不了他。以前跟着韩天启的那批人这个时候肯定向着韩诺。” “对了,你那个未婚妻好像和韩诺有点交情啊。”唐毅凡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见温行远的神情瞬间变了,笑嘻嘻地说:“我是说那个李晓筠。前几天我碰见两个人一起吃饭。” 温行远深知唐毅凡的脾气,并不真的计较,略微思索,才说:“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李晓筠对韩诺的帮助很大。” 唐毅凡还想再说什么,温行远却突然转了话题,“若凝,你安排设计部休息几天,办公楼的设计缓一步再说,商业区的设计等与室内设计沟通好了再着手也不迟。” 若凝了然,点头称好。 “预售准备得怎么样了?”温行远淡笑着看了眼若凝,偏头问张研。 “基本就绪,20号电视广告与平面广告同时上,开盘时间定在月底,就等温总敲定最终楼层价格。” “通知九维改广告语。” “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灯箱喷绘可能都做好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张研很专业地提醒。 “必须改,让谢远藤想办法。”温行远很坚决,“‘金碧辉煌,纵横天下’,换成这八个字。”见唐毅凡面露不解,他暖暖一笑,“我套小颜给想的…” 唐毅凡与若凝对望一眼,也都暖暖地笑了。张研跟在温行远身边两年,工作难力相当强,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然也不弱,听老板补充了这么一句,了然笑笑,没再说什么,立即着手准备,与九维谢远藤联系。 谈完工作,温行远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看着唐毅凡说道:“晚上聚聚?” “那必须的。”唐毅凡挑眉,伸手搂了搂起身的若凝,“这杯媒人酒我家若凝当之无愧吧?” 晚上,上游的专属包间,郗贺依约而至。 温行远亲自倒了杯酒,递到郗贺手里,“这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大哥啊?” 唐毅凡哈哈笑,“哟,这酒是敬大舅子的?郗贺,不能随便喝啊,颜颜可不在场,说不定他没摆平人家,在这乱认亲呢。” 温行远长腿一伸,毫不客气的踢上唐毅凡的小腿,“哪凉快哪呆着去。” 温行远一脸严肃,细看之下,英俊的脸上微有些红。郗贺好笑地看着他,挥拳在他肩膀捶了一记,“这杯酒兄弟我等了好多年了,不容易啊。”说着接了过去,仰头喝了,放下酒杯时他敛笑,沉声说:“兄弟归兄弟,要是小颜找我哭诉有人期负她,我可不饶你。” “我哪敢欺负她啊,她不甩我就是我的福份了。”温行远扬杯,干了。 “谢谢你,若凝。”温行远知道唐毅凡不让若凝喝酒,给她满了杯饮料。 “谢我干嘛,我可什么都没做。”若凝微微一笑,笑容盈润清淡,由衷为郗颜感到高兴。 “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有写博客的习惯。”提到郗颜,温行远的笑容柔和而温暖,几天不见,他想她想得不行,有空没空就往千里之外发短信,打电话,这几天电话费直线攀升。 “上大学的时候她就喜欢写日记,后来变懒了,改用电脑敲了。”第一次在这么合谐的气氛下说话,若凝的心情也放松许多。 话说回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微妙,作为郗颜的闺中密友,与温行远坐在一起,若凝觉得,像是交付着某种自己十分重视的东西,既感到欣慰,又万分不舍。她很义气地郑重提醒温行远要好好待郗颜,要是对她不好,第一个不饶他。然而,转过身,她又忍不住在唐毅凡怀里悄悄抹眼泪。说是好朋友有人疼了,以后可能再也不需要她了,唐毅凡被她不成熟的小孩儿心性搞得哭笑不得,最后只好采取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止住了她的哭泣。 结果可想而知,一番激情缠绵过后,若凝哪里还有力气哭,瘫软在唐毅凡怀里,沉沉睡去。 见若凝睡熟,唐毅凡坐在客厅抽烟,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给温行远打了个电话,“韩诺明天早上的航班,飞丽江…” 44、依稀神伤 晚上的时候, 谢远藤监督工人安装售楼部外的灯箱。 已是初冬, 晚上的气温下降了很多,谢远藤已经把羽绒服穿上了,手里还抱着暖手的热宝, 还是冷得厉害,跺着脚与负责安装的师傅聊天。 “其实谢经理不必亲自守着, 也不是第一次赶工,我保证明天早上能准时完工。”张师傅见她冻得脸都红了, 忍不住劝她回去。 “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 不看着装完心里也不踏实,反正明天也休假,没关系的。” “谢经理对工作真是一丝不苟, 好像每次你负责的案子都是亲自监工。”张师傅不是第一次赶上谢远藤的案子, 对于她的敬业,目睹了多次。 谢远藤笑笑, 岔开了话题, “听说张师傅也打算买房了?” “随便看看,估计‘金碧’的房价低不了,能不能买成还不一定。”张师傅皱了皱眉,年纪大了,还一直租房住, 金碧的地理位置好,他也有些动心,就是怕力不从心。 “听说开盘当天有不少优惠, 全款付清有五个点的回馈,还有一百套特价房…”谢远藤笑笑,还想再说什么,微一偏头,却见郗贺的车停在路边。 向来对车没什么研究,就连郗贺开的什么车她也不知道。而且他那人行事又比较低调,但他的车牌号挺唬人,谢远藤想记不住都难。 看着郗贺神色平静地往她这边走,她有些不自在,直到他站在她面前,才问:“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说顺路你也不信。”郗贺穿着黑色的大衣,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听行远说今晚这边要赶工装灯箱,就过来了。” 谢远藤抬眼注视着他,轻声问,“吃饭了吗?” “刚开完会。”他微微挑眉,澄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有正面回答,却是一副本府尚未用膳的语气。 谢远藤被他吹面不含杨柳风的淡笑感染,心底漾起碧波般的点点涟漪,徐徐牵起一抹笑,“对门那家店味道不错,一起吧?” 郗贺回身望了一眼,微笑着问:“你请客?” 谢远藤轻声笑,难得幽默了一回,“我请就我请。走吧,郗局。” 两个人坐在小店里,谢远藤连菜单都没看,就报出三四个菜名,惹得郗贺一愣,“你常来?” “第一次。张师傅告诉我这几个菜是他们家的特色。”把菜单推到他面前,她又补充说:“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郗贺抿嘴翻了翻,给她叫了杯热饮,又加了个汤,冲服务员说:“就这些吧,麻烦快点。” 等菜上来,谢远藤吓了一跳,“张师傅可没告诉我菜码这么大?” 郗贺的唇角一扬,露出好看的笑容,把筷子往她手里一递,“反正也点了,吃吧。” 谢远藤皱眉,看着几个特大号盘子,食欲被吓得没了大半,但看着郗贺自然地给她夹菜,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谢远藤抢着付钱,被郗贺拦了下来,“哪有让女孩子买单的?你存心让我出丑啊。”说着掏出皮夹付钱。 “说好了我请的。”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 谢远藤似是不赞同他的话,对着他皱眉毛。 郗贺抬眼看她,眼底流露出闪亮的光彩,“放心,下次再请也不迟,给你机会。” 出了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冰冷的寒风,让人觉察到冬天的气息。谢远藤下意识拉高羽绒服的领子,下一刻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黑色的大衣。 “不…” “穿着吧,别感冒了。”郗贺打断她的推辞,只穿着件深色的西装,径自向车子走去。 谢远藤回到路边看了看安装的进度,细心的嘱咐着什么,随后去给工人师傅们买来了水。见郗贺倚在车前抽烟,看了看时间,竟然都十二点了。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始劝他,“你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我今天得通宵。” “没事,一会困了就在车里眯一会儿,陪着你。”郗贺说得轻描淡写,掐了烟,“车里坐着吧,外面冷。” 夜里的寒风,那样萧瑟,那样寂冷,像是要吹进心里去,然而,有他陪在身边,谢远藤忽得感觉温暖许多。轻轻叹息,眼里转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来。 郗贺偏头看见她静默思索,双眸明亮却难掩疲惫,长发也被风吹乱了几分,不由自主的,眼里带了些许温柔。抿唇注视着身侧看似坚强的她,纵然面对逆境,也从不见也有所退缩,可是,一场无果的痴恋,却磨去了她的锋利。 谢远藤回神,与郗贺专注的眼神相碰,淡然笑了,“还记得我搬家前一天吗?” 郗贺认真的神情立刻变了,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想忘记都难。” “郗颜颜,你闭嘴。” “你才闭嘴,谢藤藤。” “我明天就搬走,再也看不到你这个讨厌鬼了。” “最好今天就搬,多看一眼都烦。” “哼。” 两个小丫头谁也不乐意多看谁一眼,愤愤地转身,刚巧被郗贺碰上。那个时候她们多大?好像十岁左右吧。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和小颜怎么那么水火不容?”郗贺收回思绪,不解地问。 谢远藤微微侧首,姣好的侧脸极是秀丽,婉约一笑,“不是吧,你是源头你不知道?” “我?”郗贺怔忡,显然真的不知道。 谢远藤轻笑,无奈叹道:“还不是我不小心炸坏了你的胳膊,郗颜记恨我呗。” 郗贺见她笑得轻快愉悦,也不禁跟着笑了,“那丫头还好意思怪别人呢,疯得没个女孩儿样。我爸不让她放鞭炮,怕炸着她,她就跟我撒娇,偷着让我给买,还不带我玩。当时要不是她跑得急撞到我身上,也不会那么赶巧儿就炸着我了。” “就是,所以说根本不赖我啊。”谢远藤莞尔一笑,面露委屈,“我可不是看见你在那才朝那边扔过去的,我哪有那么黑心啊。” 郗贺频频点头,配合她说:“我也琢磨着没得罪你啊,怎么偏偏就往我身上扔过来了呢。” “我可真不是故意的。”谢远藤敛笑,“是不是留疤了?” 郗贺笑着摇了摇头,将袖子拉高了些,手腕上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疤,“冬天穿得够厚,再说我当时吓一跳,胳膊一抬就掉地上了,根本没炸着。” 谢远藤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轻呼出一口气,“害我白内疚了这么多年。” 郗贺淡笑不语,手心一转,将她纤细的手握在掌心,“我以为你早忘了。” 谢远藤抬头与他对视,盈盈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湿润,挣了两下没挣脱,别开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郗贺的陪伴,漫长的夜变得短了。谢远藤的思绪不自觉飘回童年时代。与郗颜一起在老房子的院里玩泥巴,然后碰上郗贺叫妹妹回家吃饭。想到郗家人对郗颜的疼爱,再想着父母对她的冷淡,忍不住蹲在墙角哭。还记起有一次郗颜生病没有上学,郗贺在半路上碰着她,请她搭他的顺风单车,进学校时她笑着和他说:“谢谢郗贺哥哥。” 那个时候,郗贺的笑容很温暖,眉眼弯弯的看着郗颜,语气却带着几分责备:“小颜,不许爬树,摔坏了就变丑了,长大了嫁不出去。” 郗颜是个鬼灵精,才不信他那一套,挠着小脸回嘴,“反正又不要你娶我,你娶漂亮的女孩儿就得了呗,管我干嘛?” 郗贺愣住,显然没想到不满十岁的小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眼神宠溺,“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郗颜黑黑的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拍开他的手,“我没洗脸的…” 郗贺憋不住笑,拉着她的小手轻责,“小脏猴儿,看我不告诉爸…” “你才不会呢…哥,你背我吧,走不动啦。”嫩嫩的童音开始撒娇,小手不安份地摇着郗贺的手臂,“哥最疼小颜了…背我嘛…” 隐隐听见他又说了什么,随后见郗贺蹲下了身,而郗颜利落地爬上他的背。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年纪小小的谢远藤依然站在街角愣愣出神。 她很羡慕郗颜,有那么好的哥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也能有一个那么疼爱自己的哥哥。闯祸的时候有人护着,耍赖的时候有人宠着,下雨天,有人撑伞接她回家,下雪时,淘气般钻进他衣服里取暖。原来,不知不觉间,郗家兄妹相处的点滴,那么深刻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蓦然间,心底涌起莫名的悲凉,眼眸中泛起点点湿意。不想被郗贺看见,掩饰般欲伸手拿水喝,却发现右手还被他握在手里。 轻微的动作并没有将他惊醒,或许是太累了,郗贺闭着眼晴靠在座位上休息,只是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 恍惚地抬头看着车外,漆黑的夜空悄然翻露着心事,月光淡淡地洒下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势将世界环抱。而她,也有些心思飘渺。 谢远藤不明白,为什么郗贺喜欢她,而她,又为什么这么固执。思及此,心中泛起沉重的酸涩。 那夜,当韩诺决决地拒绝,当郗贺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哑着嗓子不停地问着为什么。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是郗贺沉默中的叹息声… 48、两般心情 郗颜能主动提出回a城, 令温行远十分意外, 恋爱的进展似乎比他预期好太多,一时间,温大帅哥好像还有点接受不了, 傻笑着看着郗颜,狠狠亲了一口, 转身就要给九维的小耿总打电话。 九维的创始人是耿秋明,云南分公司的负责人是他弟弟耿冬明, 要不是耿冬明对郗颜很是照顾, 也颇为赏识,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将华都的广告推广全权交给他们负责,每年让他们净赚百万。哪怕九维真的够实力, 哪怕谢远藤的能力真的很强, 他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当然,这里面的微妙关系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包括耿家兄弟。 “你发神经啊, 要辞职要调职那也是我的事,你别瞎掺和。”郗颜抢过电话,朝温行远瞪眼晴。 温行远的心情自然是很好很好的,笑着搂过她,柔声细语道:“我不掺和, 我就是给你拿电话。” 嗔他一眼,郗颜把手机扔到一边,“等我今天打好辞职信, 明天亲自给耿总,这几年他挺照顾我的,这样礼貌些。” “行,你说了算。”温行远呵呵笑,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惹得郗颜很不习惯,觉得还是板着脸训她的温行远比较帅。思及此,忍不住嘲笑自己有自虐倾向。 郗颜休息了一天,中午还舒服得睡了个午觉,感冒好得七七八八了。温行远看着她脸色好了起来,这才放下心,告诉她郗贺打过电话来,让她打过去报个平安。郗颜开机,收到一条短信,看完后眼晴没来由地红了,草草给郗贺打过电话,变得有点心不在焉。 温行远接过她的碗,盯着她看,“想什么呢,饭都没了。” 郗颜看看空了的饭碗,扯出一抹笑,“没想什么。” 温行远很体贴地并没有追问,又给她添了小半碗,“在家闷了一天,一会儿出去走走?” 郗颜点了点头,安静地吃饭,嘴里嚼着菜,有点食不知味。趁着温行远接电话的空档,郗颜利落地收拾好餐具,坐在客厅看着电视,频频看表。 “走吧,子良说今天酒吧没什么人,正好我们去坐坐。”温行远拿起外套给她穿上,拥着她出门。 “开车去吧。”郗颜见温行远没有拿车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口。 温行远看了看她,目光有些沉,终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坐在车上,郗颜几次欲言又止,在她第三次看表的时候,温行远方向盘一打,车子直开向机场。 当郗颜意识到是去机场的路,诧异地看着他。 “最后一班飞机是九点半,还有一个小时。”温行远并不看她,目光直视前方,声音有点冷。 “我只是…” “只是什么?从看了短信就心思恍惚,又一直看时间,他要走是不是?你想来送是吗?早上才说喜欢我,转过头又一副放不下的样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温行远沉声打断她,劈头盖脸砸出一堆话,出口后多少有些后悔,却也只是停下车,冷着脸看着她。 他很少发脾气,尤其对她更是格外温柔,郗颜心里有点接受不了他的怒意,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愣愣地转过了头。 温行远见她不说话,火气更大了,扳正她的身子,“看着我。” 郗颜眼里霎时蒙上一层雾气,抬头迎视他的目光,正想开口解释,又听温行远沉声说:“我可以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可以容忍你现在忘不了他,但是小颜,别在我面前掩饰,我受不了你骗我。” “我没有…”心口针刺般疼了下,郗颜哽咽着反驳。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直看时间,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我这就送你过去。”温行远并不示弱,目光如电般盯着她的眼晴。 郗颜无可辩驳,扭过头看着窗外,眼泪掉下来。温行远沉默了两分钟,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直到两个人到了机场,谁也没说话。 见他拄着胳膊看着外面出神,郗颜低着头推开了车门。温行远看着她的背影,使劲了砸了下方向盘。 看看时间,听到广播里已经在通知登机,进安检前,韩诺很不放心地按着郗颜的号码。 手机响起的同时,郗颜看见了他,拿着手机,她轻喊,“韩诺?” 韩诺应声转身,见郗颜小跑着向他而来,他皱眉,“不是病了嘛,怎么来了?” 郗颜淡淡笑了,却控住不了眼晴的湿润,“你在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我总是该来送一下的。” 韩诺淡笑着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我下午打电话到公司,你同事说你请了病假,打你手机又一直关机,有点担心,所以才发了短信,没事吧?” “没事,就是感冒。”郗颜想到那条短信,心里因为温行远刚才的责问,愈发委屈,声音有点哽咽,“他来了,你不用担心。” 韩诺怔忡,随后牵出一抹苦涩的笑,“那你还来干嘛?换我也会不高兴,赶紧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 “是他送我来的。”郗颜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见他停下脚步,背影僵直,郗颜咽回眼里的泪意,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韩诺,别再担心我,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知道…”韩诺将目光移向别处,声音略显沙哑。他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没人告诉他,他也知道温行远会对她很好。下午给她打电话,其实是想告诉她,别再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回a城吧。当得知她病了,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的时候,他很担心,所以才给她发了短信,希望她能在他走前开机看到,确定她没事。 郗颜目送他过了安检,韩诺回身冲她挥手,她笑着挥了挥手臂,与他,同时转身。 “颜颜,我许诺过要给你的幸福,给不了了。”韩诺用温柔的微笑掩盖了眼底划过的深沉伤痛,“温行远可以给你的,是我可望不可及的,好好珍惜他,早点回a城吧。”郗颜坐在停车场外的台阶上,想着韩诺走前说过的话,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她变心了,她喜欢上了温行远。可他,却还固执着守着那段回忆过活,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绝情和不可原谅。双手掩着脸,强忍着不敢哭出声。 温行远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九点半过了,郗颜依然没回来。他突然有些慌,跳下车,大步向机场大厅而去,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缩在台阶上。 “小颜?”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见她动了动,忙大步走过去,低声吼她,“坐在这干嘛呢?感冒刚好点又在这吹风,你想不想好了?” 郗颜抹了抹眼晴,也不说话,站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郗颜?”温行远强压下瞬间涌起的火气,看着她的背影叫她名字。见她应也不应,径自往前走,然后拦了辆出租车。 温行远简直气得发疯,握着拳头在原地石化了半天,等回过味儿来打她手机,响了两声她接了,“我回公寓,有话回去说。” 回到公寓的时候,房间里漆黑一片,郗颜没有开灯,抱膝坐在沙发里。温行远把钥匙随手扔到一边,坐到单座沙发上沉默。 房间里很静,惟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划过。郗颜伸手拿过手机,借着手机的光亮,温行远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晴,心里郁闷到极点,火气直烧到脑门子。 翻出开机时收到的那条短信,郗颜递给他,“并不是想瞒着你,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才不会惹你生气。”说完转身回房。 “来到大研镇,名为公事,其实是想看看,他陪你生活过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真的很美。他是对的,带你来对了地方。相恋四年,我都不知道你最向往的竟然是这里。原来,他比我更懂你。坐在似曾相识的对面,看着你忙碌又快乐的身影,我的心,疼得厉害。避风塘再见,你微笑着和我打招呼,那么平静地祝我一路平安,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的爱,我丢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然而,只要你幸福,没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温行远,那个现在可以在地产界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但却不得不佩服他。如果换成我,十年,太过漫长,我想,我等不了。颜颜,别在固执了,和他回a城吧,一个人在外面,生了病都没人在身边,总是让人担心的。我走了,a城再见,我们仅仅是…朋友。” 手机的灯光暗了下去,温行远坐在沙发上,心里五味俱翻。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那晚她在电话里为韩诺哭得那么伤心,他都忍着没舍得说一句重话儿,怎么今天就突然忍不住了呢,而且还在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就骂了她。 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起身去敲郗颜的门,“小颜?” 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温行远知道她并没有睡,伸手一推,门没锁。 坐在床边,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俯低身亲了下她的侧脸,他轻声道歉,“对不起,宝贝儿。” 郗颜哭了,然而,终究一言未发。 温行远叹了口气,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直到她哭得睡着了,他才喃喃说道:“我也想大度一些,可是小颜,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49、冷战时间 温行远睡醒的时候, 郗颜并不再公寓, 餐桌上却放着一张字条: 我去上班,中午不用过来了,要赶进度, 在食堂吃。 温行远拿着她的字条,心里五味杂陈。知道郗颜是有意躲着他, 哪怕他诚恳道歉,但厉声厉色的指责, 到底让她伤心了。想了想, 给她发去一条短信: “药带了吗?中午要记得吃,感冒还没好利索。” 等了好半天,郗颜的短信才回过来, “知道了。” 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 胸口开始泛酸。想给她打电话,又怕她上着班不方便讲话, 尤其是两个人又在闹别扭, 他不愿在这种情况下逼她原谅,放下手机,他冲了个澡,在公寓处理电邮。 记得自上次从大研镇离开,几乎每天早上都会与她互发几条短信, 看着那有着撒娇意味的话语,工作的时候都格外起劲,有一次更夸张, 因为激动,连文件都签错了。然而今天上午,温行远十分烦燥,不停地看时间,感觉这个上午实在过于漫长。 “胃不好,吃饭别对付,晚上我再来接你。”十二点整,他忍不住又发一条信息过去,等了很久却没有任何回复。 正坐在客厅发呆,温老爷子打来电话。 “爸?”温行远接起电话,有些意外父亲大人会在这个时间找他。 “美国那边有人在收购华都的股票,你安排时间过去看看,行遥最近忙不过来。”温斐文没有注意到儿子情绪的低落,开门见山地吩咐。 “在看报告的时候我就有所觉了,我会尽快过去,等了解了情况再和您说。”这次过来,就是想在出国前看看郗颜,这一去,他估摸得个把月才能回来。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两个人的关系搞僵了。 “谈恋受老爸支持,但公司的事也得上心,你哥最近的心思全在小然身上,辛苦你了。”老爷子也算通情达理,虽说这两个儿子明显都是有了媳妇忘爹妈的主儿,可为了抱孙子,也就认了。 处理完公事,看了看时间,温行远独自去了酒吧。 “昨晚怎么没过来?”张子良正坐在窗前抽烟,见他进来,不解地问。 温行远没说话,坐在他对面,点了根烟。郗颜不喜欢他抽烟,所以在她面前他一般都忍着。 “怎么了?”张子良感觉到他情绪不对,“颜颜人呢?上班了?” “嗯。”温行远应了一声,见杜灵和他挥手打招呼,微笑着点了点头,“什么时候结婚?” “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还是顾着你自己吧。”张子良看了眼杜灵,眉宇间尽是笑意。 “我怎么了?”淡淡的嗓音有着丝许的空茫感,眸底划过一丝阴霾,稳稳昭示他的心情很不好。 张子良见他仰头喝了一大杯酒,皱了皱眉,“有你这么喝的嘛,没吃饭呢吧?”见温行远不吭声,过去和杜灵交代一声,拉着他出去吃饭了。 “说吧,是不是和颜颜吵架了。”张子良点好餐,见他又要点烟,伸手抢了过来,“少抽点,颜颜不是不让你抽的吗?” “她才懒得管我,和我生气呢。”温行远自嘲地笑笑,把昨晚的事和张子良说了。 张子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是,人都送去了,还发什么火?要不就装糊涂别去,去了就忍了,怎么想的?舍了媳妇狼也没套着吧?” “胡扯。”温行远瞪了张子良一眼,随后又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你是没看见她欲又又止的样儿,我闹心。” “颜颜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你再给她点儿时间。”张子良的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然后又忍不住笑了,“你呀,以前挺沉得住气的啊,这次怎么这么心急火燎的?是谁说十年都等了,再来个十年也不怕,年轻着呢。” 温行远横他一眼,想想那时的坚决,也知道这次的确冲动了点,“我都道歉了,还不肯理我,中午也不让我陪着吃饭。” 看着兄弟一脸的愁云,张子良安慰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不肯原谅你?说不定她觉得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好意思呗。” “是吗?”温行远愣了愣,商场上的运帱惟握在恋爱方面好像五分都没发挥出来。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这长得再帅拉着脸也好看不到哪去。反正也过了午饭时间,晚上去接她下班,再好好哄哄,就过去了。”张子良颇有经验地传授他方法,还挑了挑眉,一副包搞定的样子。 温行远有点拉不下脸,又不想和她僵着,毕竟这次停留的时间最多超不过五天,也就没再固执,给郗颜打了个电话。结果竟然是小丁接的,说她去避风塘送方案了,忘了带手机。 直等到四点半,温行远有些沉不住气,发了短信过去。 “我去接你下班,一起吃饭?” “不在公司,还在外面,晚点回去。” “小颜,什么时候忙完,我去接你。”七点钟的时候,温行远忍不住又发了一条短信。 “不确定几点能完,我自己回去。” “忙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九点的时候,温行远又发出一条短信。 “好。”半个小时后,郗颜只回了一个字,温行远站在阳台上抽烟,有点火。 直到十点半,温行远的电话也没响过,他拿着钥匙下楼,刚坐上车,郗颜的短信过来了。 “累了,今晚在宿舍住了,早点休息。” 温行远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压下窜到嗓子眼的怒气,回了一个好字,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他没打电话,也没发短信。郗大小姐更是无声无息,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第三天,他依然没打电话,两个人继续冷冻着,一整天谁也没搭理谁,只不过当晚有人喝了不少酒,被张子良亲自送回公寓。第四天,郗颜下班后去了酒吧,温行远随后而至。两个人互看了对方一眼,各忙各的,当彼此透明。 “干嘛呢这是,明天不是要去美国,还不趁着今晚哄好了?”张子良用胳膊碰了碰发呆的温行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还没人哄我呢。”某人扭过头,喝了口酒,快装不下去了。 看着温行远故作的无所谓,又想到昨晚上给郗颜打电话,那厮说,“他又没搭理我,我干嘛上赶子?”张子良气得半死,好半天扔出一句话,“那就怄着吧。” 温行远瞪他一眼,坐在吧台前听音乐,郗颜来拿酒,也不看他,拿完就走。张子良看着这两人,忽然就乐了,“小灵,这出戏可比任何一部贺岁片都好看。” 杜灵怔了怔,见温行远寒冰似的眼里射出无数小刀,皱了皱眉,“颜颜还没吃饭呢。” 温行远看了她一眼,又坐了五分钟,起身出去了。 “这怎么办啊?”杜灵有点着急,劝郗颜吧,那厮不说话,劝温行远吧,她家张子良都摆不平,她没立场说话啊。 张子良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没事了,肯定给颜颜买东西吃去了。” 二十分钟后,温行远提了东西回来,往杜灵手里一放,一句话没说,继续上演哑剧。 五分钟后,杜灵满脸笑意,走到温行远面前,“颜颜问,那个人吃了吗?” 张子良哈哈笑,见温行远黑着脸瞪他,笑得更大声了,笑够了,才说:“你说你们俩啊,看我和杜灵太闲了是不是,以折腾我们为乐吧?” 温行远的脸色变了几变,一会白,一会黑的,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够命苦的。”说着,向隔壁间走了过去。 郗颜正坐在一张空桌上吃饭,温行远把水推到她面前,坐到旁边看着她,“怎么没吃晚饭就过来?”声音有点冷冰冰,眼里却是强压下的温柔笑意。 “要是吃完再来,不知道某人会不会又小心眼儿发作。”郗颜嘴里嚼着东西,口齿有点不清地回答。 “哼。”某男冷哼了一声,把袋子拉到自己面前,随后听到他低吼,“怎么这么能吃?我明明买了双份的?” 然后,郗大小姐很没形象地笑喷了,咳得脸都红了。温行远摆着张扑克脸,拍着她的背,“会笑了?折腾得我担心了几天,以为自己要下岗了呢。” 郗颜撇嘴,伸手从背后的桌子上把藏起来的袋子放到他面前,“有人毛病见涨,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啊?” 温行远笑了,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谁啊?胆子这么大。” 瞪他一眼,郗颜气鼓鼓地抢过他刚夹起的食物,恶狠狠地吞了下去。 温行远宠溺地笑,偏头偷亲了下她的侧脸,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警报总算解除,经过三天的冷战,两个人终于合好如初。因为美国那边的事不能再耽误了,温行远要搭第二天的早班飞机过去,张子良体谅两个人又要小别一段时间,早早就把郗颜轰走了。 温行远没开车,两个人手牵着手步行在古镇蜿蜒的小巷里。 “事情很严重吗?还要亲自去。”郗颜不知道他要走,否则也舍不得浪费这么多时间和他怄气了。 “问题不大,主要是大哥最近不能常去公司,嫂子要生宝宝了。”温行远笑笑,长臂一伸,将郗颜搂进怀里,俯在她耳边吹气,“人家都有儿子了,我连媳妇还没有。” “讨厌,你咋不说人家是你哥,还长着几岁呢。”郗颜伸手扳开他的俊脸,身子向他怀里贴了贴。 温行远挑眉笑,目光别人深意,“辞职信递了吗?” “第二天就递了。”冷战归冷战,郗颜并没有改变决定,“耿总做了我半天的工作,希望我调职,你说呢?” “随你高兴,要是喜欢这份工作调回去也没什么,要是不喜欢,就干点自己想干的,要是你愿意,最好进华都。”温行远在这方面并不霸道,比较尊重郗颜的选择,并不是一味的要求他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活。 “谈不上喜欢,当时也不过是想着挣钱养活自己,并不是兴趣所在。”伸出胳膊挎着温行远,偏头轻声说:“进华都就免了,反正你手下的能人多得是,为避免华都的大门被挤破,我就不掺一脚了。再说了,我也不想天天被你呼来喝去的,心里不痛快。” 温行远低低笑,明白郗颜的想法,并不勉强,“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做我女朋友,工作的事我不管你。” 郗颜睨他一眼,“耿总看我坚持,最后也就同意我离职了,不过他希望我能把手里的案里弄完。” “嗯,这也是应该的。”温行远这回到是很通情达理。 “我想着年前弄好,年后就不来了。”虽然询问他的意见,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别太累了。”温行远知道她要真上心干什么,那股投入劲谁也拦不住,怕她身体吃不消,“我这次去可能得一个月,要是回来让我看见你瘦了,看我不收拾你。” “这么久啊?能不能晚一天走?”郗颜不理会他的威胁,有点舍不得地开始撒娇。 “听话。”温行远微微收拢手臂,将她搂得更紧,“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大哥顾不过来。” 郗颜深知温行远对家庭事业的重视,乖顺地没再闹他。两个人回了公寓,窝在沙发上说话,直到了后半夜,郗颜迷迷糊糊睡着了。温行远想把她抱回床上,郗颜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娇软地低喃了声他的名字,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50、两看相厌 依依不舍地送走温行远, 郗颜开车回公司上班。想到他进安检前俯在她耳边说的话, 控制不住地脸颊绯红。 早上被闹铃叫醒,郗颜偏头看着还在熟睡的温行远,拿开搭在她腰间的大手, 轻手轻脚地下地,在他起床前到楼下买好了早点。 “你怎么了?不舒服啊?”郗颜敏感地发现他的异样, 不解地问。 温行远抬头看她一眼,继续吃东西, 好像她明知故问似的。 郗颜莫明其妙,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有起床气,也没太在意。直到两个人准备出门, 温行远猛地把她扯进怀里, 狠狠吻住了她。 想到即将有一个月的分离,郗颜没有挣扎, 顺从地偎在他怀里, 温柔地回应。直到两个人都有点喘,温行远才滑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昨天晚上自己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嗯?”郗颜的脸因亲吻有点红,见他眼里有微微的笑意, 似乎还掺杂着几丝莫名的怒意,茫然地眨眨眼。 微一偏头,温行远俯在她耳边低语, “前一分钟还吻得那么热情,转个身的功夫,眼晴一闭,睡着了,还得我自己熄火,嗯?”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郗颜模糊地记起晚晚好像是她主动吻了他,而抱着她的那具身体热得烫人。后来,后来自己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着了。再后来,什么都记不得了。 当了然温行远的郁闷从何而来,头皮一阵发麻,素净的小脸霎时红了,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他颈肩,乖得像只小猫咪。 温行远轻声笑,无奈地摇头叹息。这个害羞又磨人的女人啊,真是把他折腾苦了。昨晚上搂着他不放,吻得他无力克制,结果就在他起身脱上衣的时候,人家往床上一缩,睡过去了。任温行远叫了半天,愣没叫醒,当时真恨不能咬死她得了。挫败地躺在她身边,温行远被气得心口疼。这件“正经”事办起来似乎阻碍重重,已经两次进行到最后一步时被急刹车,他暗自腹诽,再这么折腾下去,真得憋出病来。深吸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她,睡不着也得睡啊。 “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吃了你。”借着给她整理头发的间隙,温行远低声提醒。 闻言,郗颜很没出息地不敢抬头直视他,吞吞吐吐地推他进去安检。 与韩诺分手的时候,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了,却没想到,当缘份到了,她依然可以。而且,在温行远温柔却也强势的爱面前,更是无处可逃。 少了温行远,日子变得索然无味。除了上班,吃饭,睡觉,她甚至懒得参加任何同事间的聚会。为了赶在年前将手里的工作完成,她开始加班,但怕远在大洋彼岸的某人担心,郗颜尽量将工作带回公寓,不想他浪费电话费墨迹她。 温行远很忙,郗颜也一心扑在工作上,又因为时差关系,两个人的电话明显打得少了。但可喜的是,感情却在不断升温。 “宝贝儿,该起床了,开车小心,别横冲直撞的。”温行远在下班时给她发短信。 “该睡觉啦,别拿自己当超人。”午饭的时候,郗颜不忘提醒他休息。 尽管在地球的两端,恋爱中的两人依然不忘算着时差关心着对方。闲时翻读着短信,彼此都会扬起温柔地笑。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郗颜常常会想起与温行远相恋的这段甜蜜时光,觉得与他的爱情,就像一朵娇艳的木棉花。两颗相惜的心,令火红的花朵那么用力地绽放,眩目而耀眼。哪怕花儿开过之后难以避免会凋零,甚至可能留下撕心裂肺的伤,可心间铭记的点滴,却终归是慰然大于疼痛。 她记得眉眼含笑的他,记得冷着面孔嗔怪的他,更记得手心里他带来的暖暖温度,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日子就这样缓慢又甜蜜地划过,温行远已走了二十几天,转眼已经是十二月底了,郗颜忙着交接工作,连续两个周末没有休息,这天刚起床,意外地接到谢远藤的电话。 “我刚刚看到公司的人事调令,你要辞职?”因为人员紧缺,要从总部抽调一名设计师到云南分公司,谢远藤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给郗颜打了电话。 从十岁那年谢远藤搬走,这是郗颜与她的第一通电话。 “嗯,决定回a城了。”从最初的惊讶,郗颜很快恢复平静。 谢远藤沉默了小片刻,又说:“设计部现在很缺人,其实你可以申请调回来。” “我在广告设计方面本来就没什么天赋,混了三年,挺对不住公司的。”郗颜淡笑,并不愿多言。 “如果是因为我…” “不想调职和你无关。”郗颜急急打断她,深怕她误会,“是真的想换个环境。” “韩诺回天裕了。”谢远藤斟酌着岔开了话题,开口之后又觉尴尬。 “我知道。”郗颜的声音很轻,令谢远藤听不出任何情绪,“他要拿回属于他父亲创下的事业,他等了很久。” 闻言,谢远藤怔忡,相比自己,郗颜对韩诺的了解明显更深。三年来,她一直以为韩诺不会再涉足商界,当他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回天裕时,她是十分意外的。然而,她知道,她劝不了他,也没有立场。 “其实…你可以帮他。”谢远藤深吸了口气,很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哽咽。 话音一落,两个女人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谢远藤想要的其实不多,仅仅是韩诺的一丝回应,可任她付出全部的感情,掏出整颗心,终究不是韩诺愿意给的。 而郗颜呢,或许无须费尽心机,便可轻易获得的真情,却是无力拥有。她与韩诺之间,不得不变成两条平行线,即便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却似乎已无交错的可能。 相比之下,谁更无奈?她们无从知晓答案。 郗颜并不知道如何能帮到韩诺,但她想,韩诺决不愿她牵涉其中。至于谢远藤为什么会这么说,她是懂的。 前段时间若凝告诉她,韩诺与谢远藤分手了,尽管如此,郗颜何尝不知道,谢远藤依然爱着他,她不忍心看着韩诺一个人。可是,自己就能回头吗?她们默契的爱过同一个人。彼时,她们的心,都曾随韩诺而动。此时,她们的人,都已远离了他。 “你不是他,不能当他的代言人。”郗颜实际想说,你也可以帮他,这个时候他是需要关心的,哪怕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她还想说,可以不要放弃吗?她更想说,韩诺虽然有些固执,但心却真的很柔软,请给他时间。然而,她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和曾经视为第三者的谢远藤说这些。郗颜想,如果谢远藤能坚持下去,韩诺不会再是三年里淡漠的他,他或许会接受。只要她不放弃,她的爱会有所回报。可是,她不敢说。她怕这样的话太自私,她怕承受不起她的质问。正如韩诺所言,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温行远。她没有权力要求谢远藤牺牲宝贵的青春继续去守候一份看似无果的爱情。 “这个时候他真的需要你。”谢远藤的声音不再平静,近乎破碎,这是她最不愿承认,也是伤她最深的事实,“郗颜,我从小就讨厌你。无论是你想要不想要的,都有人捧到你面前,父母疼你,郗贺宠你。可是我,样样不落后于你,却似乎总是被所有人遗忘。”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你。”郗颜回答得很直接,“我不喜欢你故作清高,也不喜欢你对我若无其事地笑,更令我受不了的就是那一刻站在他身边的竟然是你。老天真的太会捉弄人了,我觉得,我们似乎总是被安排在对立的位置上。”郗颜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很低,“不过,都过去了…” “我其实并不想和你争什么,只是…只是在我们重逢前我就喜欢他了…”谢远藤站在窗前,眼泪滑出眼角,“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相恋四年,而我更没想到,三年过去,我依然走不进他心里。”极力压抑着眼中的泪,却是无济于事,“你走后的第十天,韩阿姨就去世了,他坐在墓前整整一天,手里握着你们的合影,眼神呆滞…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任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听。第二天就高烧不退,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颜颜,不要走…不要走啊…”谢远藤想着韩诺的声声呢喃,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右手轻轻抵着胸口,她哑声:“郗颜,你真的很幸运。” 那又如何呢?幸运到失去至亲?幸运到失去所爱?这样的幸运,她宁可不要。 郗颜仰起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送韩诺走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她不能再为那段已逝的爱情落泪了,她答应韩诺要走出来,勇敢地走出来。她也在心里对温行远承诺,她不会一直困在与韩诺的那一段过往里,她不想失言。 “你看到的幸运并不全面,如果可以换回我妈妈的命,我愿意倾其所有。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痛,是别人体会不到的。”郗颜沉默了几秒钟,低声说:“辞职与你无关,对于你们之间,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同样,你也没有立场和我说这些,你不是我的家人,至于朋友,我们或许一辈子也做不了。爱下去或是放手,都是你的事,请不要再把我强加进去,我现在的身份,是温行远的女朋友。” 没想到自己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或许潜意识里,郗颜对谢远藤依然是排斥的。这一晚,郗颜破天荒地失眠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可以为了谢远藤理直气壮去骂温行远,却无法与她成为朋友。突然间有些茫然,这样固执地与她划清界线,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切就像是写好了的结局,千回百转之后,她们谁都没能站在韩诺身边。谢远藤的出现,对于郗颜而言,就像是抹不掉的阴影。每每想到那一年韩诺搂着她,谢远藤那别有深意的回眸一望,郗颜的心还是会被瞬间蚕食了平静。 记忆中的谢远藤,总是那么冷静淡漠,她那样刚强的性格,偏偏是郗颜最不喜欢的。她总觉得,谢远藤活得太过理智,不真实,也不快乐。 51、挥别古镇 温行遥因爱妻临近产期, 由公司决策人升级为二十四孝老公。温行远这个钻石单身汉被临时抓了苦力, 将公司暂时接管过来。除了到美国的那天温行遥亲自去机场相迎,之后就很少露面。温行远惦记着郗颜,想早点回国, 忙得没日没夜。如果不是郗颜时常发短信提醒他休息,他还真当自己是超人。 凌晨两点半, 冲完澡正准备休息,郗颜发来短信。 “你睡了吗?” 看着短信, 觉察出她语气中的小心翼翼, 温行远微微皱眉,把电话打了过去。 “才躺下,怎么了, 宝贝儿?”温行远倚在床头, 拿出皮夹子看着两人的合影。 “说你的话从来不当回事,这么晚了还没睡, 身体要不要了?”郗颜缩在被窝里, 刚刚睡醒的样子,全然忘了是她先发短信骚扰人家的。 “明天上午可以多睡一会儿,我会注意,没事。”听出她声音有点懒懒地,他问:“刚睡醒?” “嗯, 突然闲下来很不习惯,刚睡了个午觉。”郗颜对着手机低语,“梦见你病了…” 温行远怔了下, 笑了,“我好好的,别胡思乱想。” “真的吗?”有些不相信地追问,听到温行远在那边轻声保证真的没病,健康得可以立马下楼跑个几圈,郗颜才拥着被子坐起来,尤显委屈地指责,“不是说就去一个月嘛,都四十多天了也不回来,你骗我。” 温行远临走前答应回来陪她过元旦,结果放她鸽子,郗大小姐在闹情绪。 “这边出了点状况,否则也不会耽误了。最多十天我就回来,嗯?”温行远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过节,只是收购华都股票的事已经查出眉目,他一时走不开。 “我的工作都交接好了,要不我回a等你吧?想我爸了。”在外面飘泊了这么久还是每一次觉得寂寞,郗颜想,还不如回去等他算了,也免得他还要从美国回到大研镇,然后还得再折腾回a城,他再有精神,也不能这么往死里整吧,她还是心疼的。 “那也好。你先回去,我过几天直接回a城。”温行远想了想又说:“行李多不多?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就不要拿了,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才懒得拿。”郗颜噘嘴,对于不能和他同行多少有些失落,“等回去再买好了,让我哥付帐,好几年没勒索他,亏大了。” “强盗…”温行远笑骂,“需要什么,等我回去再陪你去买。” “那你回来前我不是变丐帮帮主了?”因为前两天与谢远藤的那通电话,再加之梦做得莫名其妙,郗颜心情不太好,有点胡搅蛮缠,拉长了音调叫他,“温、行、远...” “我在呢…”温行远好脾气地低声应着,隔着电话亲了她一下,“一会起来去楼下吃东西,晚上没事就去酒吧逛逛。只是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早点回来休息,让子良送,或者开车,听见了吗?” “听不见听不见。”郗颜任性地像个小孩子,开始耍赖。 “听话。”目光中透着无比的宠溺,温行远极其温柔地哄她,“你乖乖的,回去给你带礼物。” “我要袋鼠。”郗颜脱口而出,惹得温行远轻声笑,“看你像袋鼠…” “就要袋鼠。”郗颜皱了皱鼻子,坚决地要求。 “好,就买袋鼠。”温行远无可奈何地妥胁,眸子里闪着温柔地笑意。 自从开始恋爱,郗颜总是和他抬扛,倒是很少像今天这样和他撒娇,闪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的甜。 郗颜收拾好行李,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公寓从里到外彻底打扫了一遍,用张子良的话说,“简直一尘不染。” 轻搂着杜灵的纤腰,站在门口看着郗颜笑,夸张地说:“颜颜,这我们没处下脚啊,你确定是请我们过来吃饭的?” 杜灵轻推了他下,看着瞪眼晴的郗颜,扑哧乐了,“这行远可真够呛,就没舍得请个人来收拾一下?还得‘温太太’亲自动手?”特意在“温太太”三个字上加重语气,看着郗大小姐立马竖起了眉毛。 “真是夫唱妇随啊,看来真不该请你们来,我就该吃独食。”郗颜毫不示弱,抱着胳膊,斜着眼睨着面前的两人。 “我们就怕你吃‘毒食’,特意过来监督的。”张子良挑了挑眉,大摇大摆地进屋,别有深意地说:“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兄弟的家,快四年了,来了不超过四次。” 郗颜抄起沙发上的坐垫朝他扔过去,张子良挥手挡下,一脸的笑意,“瞧我,说错话了,是你们家。” “过来吃饭,快点把嘴堵上。”见张子良笑得暧昧,郗颜有些不自在,自打和温行远成为恋人,他来都是住在公寓,别人不误会才有鬼。虽说现在这个社会同个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两个人怎么说也还是清白的吧,思及此,忍不住脸红了。 郗颜要走了,为了感谢张子良这几年的照顾,她拒绝了他要请她吃饭当作饯行的好意,特意将他们请到公寓来吃饭。当然了,连煮粥都煮得一塌糊涂的郗大小姐是不可能会煮饭的,再者说了,连身为男友的温行远都还没福气吃上一顿她煮的“毒食”,张子良和杜子更不可能有机会先品尝了。那这顿饭怎么搞定的呢?聪明如郗颜,当然是山人自有妙计。一桌子美食,看着还真是色香味俱全的样子,竟然是她从大研镇最有名的饭店订来的。那为什么偏偏在公寓吃呢?面对张子良的疑问,郗颜理直气壮地说:“这样比较有诚意。” 记得后来张子良和温行远见面的时候还提起那天吃饭的情景,温行远皱着眉毛揉乱了她的长发,口气无奈又宠溺,“你呀…” 张子良被她的诡辩噎得哑口无言,只好低头吃菜。看在味道还不错的份上,他决定吃完再教育她。 离开大研镇的前一晚,作为郗颜在这里最要好的两位朋友,张子良和杜灵的心情多少有些低落,她像是他们的妹妹,三年来,看她压抑着,看她痛苦着,也看着她在温行远温柔的陪伴下再次活过来。末了,张子良喝得有点多,虽然还算清醒,舌头却有些拧劲,“颜颜,张哥也不和你见外,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你了。” “说吧,我听。”郗颜放下筷子,很诚恳地看着他。 “咱们认识虽然只有四年,可我早在十年前就从行远那听过你的名字。”抬手制止杜灵即将出口的阻止,张子良缓缓说道:“张哥知道你不容易,年纪轻轻地就要面对那些。韩诺,连行远都极为避讳提起的那个人,不管你以前怎么爱他,从你答应行远的那天起,就不该再去想了。” “不是谁都有行远的胸襟,能亲自开车送你去见前男友。”张子良看着郗颜,字字清晰地说:“一个男人要不是爱极了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样惯着你。你懂吗?” 郗颜轻轻点头,眼晴开始泛酸,声音哽咽,“我知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敢有下次,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照揍。”张子良的酒劲上来了,有些口没遮拦,说得却是大实话,“颜颜,别不拿男人的青春当回事,他不敢提十年,怕给你压力,可你心里不明白他有多不容易?”眯着眼晴看着郗颜,他继续说:“别看他一天神采奕奕的,他也会累。管那么大的公司就够他费神的了,还得担心着你,你知道这几年他怎么过来的吗?刚走那阵儿,一天两三个电话地打,问你是不是上班了,问你来没来酒吧,问你吃没吃饭,除了睡觉没法盯,啥事都问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任由郗颜和杜灵一左一右地扶着他往温行远的房间而去,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算你还有良心,脑袋里的水终于倒出去了,决定回a城。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兄弟就真被你玩牺牲了。” 对于她和温行远的事,张子良一直是不介入的,只除了听闻他订婚的消息时念叨过她,张子良始终很有风度地不责怪她,亦不迁怒她。这还是他第一次骂她,郗颜心里很难过。她能体会身为好友,看着朋友陷入困境却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干着急时的无奈。 郗颜看着杜灵照顾着有些醉的张子良,轻轻说了声“谢谢。谢谢他三年多来如兄长般对她的照顾,谢谢他能这么直接地提醒她该珍惜温行远的付出。 当她背景离乡来到大研镇,当她在恍惚中痛苦度日,以为再也站不起来了。然而,哥哥郗贺,恋人温行远,朋友张子良和杜灵,甚至是千里之外的季若凝,他们这些人,始终在他身边,陪着她,撑着她。郗颜想,谢远藤说得对,她到底是幸运的。或许准确地说,是不幸中最幸运的那个。 这一晚,郗颜在杜灵面前哭了。杜灵也因为舍不得她走,几次红了眼晴。两个女孩子面对即将的离别,都有些感伤。 拉着杜灵的手,她慎重地说道:“我们俩个都是有福气的人,温行远和张子良都是难得一遇的好男人,我们得抓牢了,不能放手。” 杜灵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子良是跑不了了,我都盖上章了。倒是你,可别动不动就和行远耍性子,他是我见过最好脾气的人了。” “有你们两个监督着,我哪还敢欺负他,他不休我,就是我的福气了。”郗颜抹了抹眼晴,与杜灵相视而笑。 尽管很喜欢如桃园一般的古镇,尽管也有值得留恋的人,郗颜还是离开了。那颗飘泊了四年的心,终于愿意为一个人再次停下来,无关疲累,只因还想珍惜,还想爱。 站在机场大厅挥手告别的时候,她的泪默默流下来,却又浅浅笑了。 飞机起飞的那一瞬,郗颜缓缓闭上眼晴,轻声说:“妈妈,我回家了…” 54、柔情慰心 “小颜, 小颜。”一个温柔地声音, 轻轻唤她。 郗颜迷蒙地睁开眼晴,待看清床边站着的人,眼泪潸然而下, 起身扑进她怀里。 “妈妈,妈妈。”她哽咽出声, 搂住母亲的手紧了又紧。 “傻孩子。”贺玉梅轻抚着她的头发,温和地笑了。 “妈妈, 小颜好想你, 你不要走,不要扔下小颜。”郗颜泪水涟涟,紧紧抱着母亲瘦弱的身体, 仿佛一松手, 母亲会就消失,“妈妈, 求你不要扔下小颜。” 心疼地回抱着纤细的女儿, 贺玉梅眼里涌起泪光,“小颜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妈妈不能陪着小颜一辈子。” “妈妈,不要扔下小颜…”感觉到怀抱的身体变得飘忽, 郗颜的眼泪如决堤的潮水,止也止不住。 “小颜,怎么了?醒一醒。”母亲消失的瞬间, 耳边响声熟悉的声音。 郗颜皱紧眉头,好半晌才艰难地睁开眼晴,黑暗里她辩不清声音的方向,似乎也忘了身在何方。猛地挣开他的怀抱,掀开被子下床。 “妈妈,妈…”不及温行远反应过来,郗颜已赤着脚下床,向客厅而去。 “小颜?”温行远扭开床头的灯,长臂一伸,将她拉住,“你要干什么?” “妈妈来了,我要妈妈…”郗颜不安份地想挣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 “小颜”不理会她的挣扎,温行远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乖,妈妈没来,你做梦了,是梦,别哭了,听话…” “不是的,妈妈来了,我看见了,她还在和我说话。”郗颜哽咽,伸手推他,“妈妈…” “妈妈走了,四年前就走了。”温行远紧张地搂紧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是梦,是梦…” 郗颜使劲地摇头,嘴里哽咽着反驳,“不是的,妈妈还在,还在…” “小颜乖,妈妈看到会伤心的,不哭了,我是行远,我在这…”温行远有些无措,吻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地安慰。 听到他的名字,郗颜霎时静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她仰起头,满脸泪痕地望着他,“行远?” “是我,我在这。”温行远拦腰将她抱回床上,拉起她的右手抚上他的脸,“我在这,一直在。” “行远…”她哑声叫他,泪大滴大滴落下来,“行远…” “我在”惨淡的面容令他心疼不已,温行远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拍着安慰,“别怕,不怕…” 郗颜缩在他怀里,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双手颤抖着搂着他的腰。 “做恶梦了?”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温行远轻声问。 温柔低沉的声音令她安静下来,心底莫名的空洞像是被瞬间填满,她眨着泪眼点了点头,“好久没有梦到妈妈了,你知道吗,妈妈刚离开的时候,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她。那个时候,我好希望她能带我走。” 温行远浓眉皱紧,手上微一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么狠,妈妈那么善良,为什么会这样。”她疲惫地闭上眼,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前的那片鲜红再次浮现眼前,雪白的床单遮住她惨白的脸,母亲浑身是血地躺在那一片雪白里,永远地离开了她。 温行远垂下眼,轻吻着她的额头,沉默地叹息。 那一切本不该发生,如果不是郗颜的母亲无意中发现了背后的阴谋,就不会惨死在那一场车祸里,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在亲人已逝的今天,提起来又能如何?除了无尽的伤痛,再无其它。 “都过去了,过去了…”熄灯将她拉进怀里,哄着她入睡,“闭上眼晴休息,不许再想了,我在这呢。” “别离开我。”郗颜听话地闭上了眼晴,往他怀里缩了缩,伸手揽住他,“别让我依赖你以后又离开,别离开我,不要离开…”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将她的头按在胸口,让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他沉声说:“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永远不会。” 郗颜深深呼吸,伴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喃喃道:“行远,我想妈妈。” “明天我们回s城,妈妈在家等着你,她盼着你回家很久了。”四年前她失去了最亲最亲的人,四年后,他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有他,有妈妈。温行远决定带她回家,不再怕她拒绝,他要将她护在羽翼下,不允许她再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因他的这句“妈妈在家等着你,她盼着你回家很久了”再度揪紧起来,郗颜在他怀里低低哭了起来,“对不起,行远,对不起,我只是很害怕,真的害怕什么都没有了。” “不要说对不起,我没怪过你,不是你的错。”收拢双臂,将她整个人密实地圈进怀里,“小颜,妈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可你还有郗叔,郗贺,还有我。我的父母也是你的亲人,妈妈喜欢你,她会对你很好,像疼女儿一样的疼你,别怕,和我回家,好不好?” “好,我和你回家。”眼泪在脸上纵横,郗颜抱着他,哭着允诺,“我们回家…” 温行远搂着她,轻拍着她入睡。直到均匀的呼吸传来,他才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温柔地为她盖好被子,起身坐在客厅抽烟。 温行远有些不明白郗颜看到他送的那条“为你钟情”项链时的表情,明明有惊喜,却又似疲惫矛盾,当他问她“喜欢吗?”她的眼泪掉下来一串,扑进他怀里,点头说:“喜欢,很喜欢。” 然而,在他要为她戴上时,她却拒绝了,“我怕弄丢了,还是收起来吧。” 温行远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看了看时间,拿出手机按下郗贺的电话号码。 “行远?”郗贺正准备休息,很意外他打电话来。 “我明天带小颜回家。”坚定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告诉郗贺他的决定。 “明天?”郗贺想了想,又说:“再有两天就过年了,我爸明天要上来,你看是不是安排一下时间,初几再去?” 温行远拍了拍额头,这才反应过来,真是急糊涂了,“我初二去给郗叔拜年,如果他老人家没意见,我再带小颜回去。” 郗贺笑了,“放心吧,他会支持你早点把那丫头娶回去。” 闻言,温行远毫无表情的俊颜上终于浮起一丝微笑,“你怎么还没休息,这都几点了?” “出差了,才从外面回来,要过年了,事特别多。”郗贺点上烟,狠狠抽了一口,突然想到什么,追问道:“你从美国回来了?”听见他说昨天凌晨到的,不确定地问:“在小颜那?” “我要是说在,你会不会要揍我?”温行远摸了摸下巴,嘴角微扬。 “你小子…”郗贺轻声笑,随后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小颜心里很脆弱,再也经不起什么变故了,你要好好对她,多让着她点儿。” “我会的,你放心。”温行远敛笑,语气坚定。 郗贺沉默了数秒,低声说:“我放心。除了你,我不放心任何人。” “郗贺…” “记得我妈走的那阵儿,小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饭也不睡觉,还不肯见任何人,包括我和我爸。是你把她拉出来,是你哄着她吃饭说话,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只有你可以照顾她。”郗贺打断他,自顾自地说起来。 “行远,你能这么快就把她带回来,我爸都感激你。”郗贺的眼晴没来由的有些湿,语气十分诚恳,“谢谢你。我都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小颜能不能熬过来。” “不用谢我,我只是爱她,做的这些不过是自私地想拥有她罢了。”温行远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昏暗的路灯,声音低沉。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谢,他只要郗颜依赖他,爱他。 “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想要避开并不容易,对于韩诺,希望你能处理好。”这才是郗贺最担心的,别说郗颜再见韩诺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稳重如温行远,在韩诺涉足地产界时,也不能说是完全心平气和吧。 “我知道,我会尽量避免和他有什么交集,只不过…”回身看着郗颜的房间,许久之后,才听见温行远悠悠地说:“只不过,他们韩家人不要触了我的底线。” “天裕是韩天启一辈子的心血,韩诺想要拿回来可能不那么容易,如果可以,你帮帮他吧。” 温行远掐了烟,目光深沉,“你知不知道,韩天裕怕关健时刻华都帮着韩诺,竟然暗中派人收购华都的股份,就凭这一点,我就要让他永不翻身。” “韩天裕找了个大靠山,他那新过门的儿媳妇可谓财大气粗。”郗贺冷笑一声,“不过我真没想到他的如意算盘打到华都美国公司那去了。” “想掩人耳目,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温行远的眼中闪过锋芒,随即又被掩去,“怎么样,局长也不好当吧?该放松时也别把自己整得太紧张了,韩诺的事我有分寸,你就别操心了。明天晚上‘上游’见,带上谢远藤吧,小颜那你不会是想瞒着吧?” “远藤那边我还没搞定呢,小颜这边你也先别提,缓一段时间再说。”提到谢远藤,郗贺微微皱眉。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可没那么多精力管你了,有事就说话。先睡了,小颜刚才做梦哭醒了,我得守着去。”提到郗颜,他的语气无意中透着温柔,惹得郗贺在电话那端抿嘴笑了,“对我妹妹好点,否则我可不饶你。” 55、平淡相依 宽阔的江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白色的冰面比星光绽放的天空还亮。江畔树道上霓虹灯全部亮起, 仿若耀眼的玉带,衬得街景份外妖娆。 结束了在“上游”的聚会,唐毅凡载着若凝回家, 郗贺原本有意带郗颜回他的公寓,但看看站在身侧的某人淡淡的目光掠过他, 耸了耸肩,识趣地独自开车走了。郗颜临时起意, 要步行回公寓。温行远但笑不语, 牵着她的手沿着江边缓步而去。 两抹修长的身影沿着江畔的树道步行而来,宽厚的大手将她纤细的柔荑轻轻握在掌心里,那么温暖, 又那么轻柔。 郗颜偏头看着他的侧脸, 线条明朗,五官柔和, 唇角隐约含笑, 眼眸深处,浮动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似乎还有一抹不为外人知的温柔。 似水的眸光在他脸上凝了几乎半分钟,当再开口时,微微带着酸意, “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嗯?”温行远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郗颜看他,怔忡地看着她, “谁?” 惊觉到自己的失言,郗颜轻轻回握着他的手,“总感觉幸福像是偷来的,心里不塌实。” 温行远的眼睫眨了下遮去一丝亮光,视线从她身后的街景掠向她微卷的长发,伸手将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傻瓜…不许胡思乱想,你得到的就是你应得的,怎么会是偷来的。” 话音刚落,他倾身吻了下她的额头,将她搂得更紧了。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今晚温行远约了大家在“上游”小聚,竟然碰上与朋友同来的李晓筠。这是郗颜第一次见她,不得不说她是个极其优雅美丽的女人,高挑的身材,淡雅合宜的妆容,就连声音都格外轻浅温柔,如果望着她的目光不是那么充满敌意,或许郗颜都会喜欢她。 想到温行远对她的冷淡,并且直言不讳介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郗颜嘴角微扬,那笑容仿若一道阳光,在这个冬夜显得格外灿烂而温暖,令温行远不自觉半眯起眼,想起初次见她时,那张灵气脸庞上纯净天真的浅笑。 这样的笑容,真是久违了。 温行远低下头,目光对上她抬起的清眸,“明天我要回s城,华都年终酒会我必须出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身为华都的决策人,一年一度的年终酒会他必须到场,明知她这个时候她不适合与他回s城,温行远依然试探着问她,当然,舍不得她的成份居多,而另一方面,几年来,无论什么应酬,都只是助理张研陪她出席,如今有了郗颜,他当然希望她愿意站在他身边。 都说女人的虚荣心强,其实有些时候,男人更甚。 “明天我爸要上来,我就不陪你了,过几天再去好吗?”郗颜多少明白他的心思,柔声慢语地询问,不想因此令他不快。 怎会听不出那声柔软的询问带着不意觉察的小心,温行远觉得胸口怦然轻跳,幽深的眸光里浮动着隐含不住的笑意,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郗颜弯唇微笑,抽出手,亲昵地挎上他的胳膊。 昏暗的路灯,柔和的雪光,将两抹身影拉得斜长。寂静的夜,倾听着彼此的心跳,此时此刻,郗颜觉得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慰然。 认识他已满十一载,不知不觉中她是依赖他的,也信任他。四年前,她企图逃避现实,缩在角落里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更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要如何继续,是温行远将她带离了黑暗。 “小颜,没有谁的一生都是平顺的,你这样折磨自己,贺姨就会回来了吗?”抚摸着她的发顶,温柔的声调,处变不惊的淡定目光,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以为干涸的眼泪再次决堤,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沾湿了他的衬衫,碾痛了他的心。郗颜在他怀里狂哭不已,喃喃叫着“妈妈”,直到哭得再无一分气力,终于沉沉睡去。 那时,她已失眠整整三天三夜。 “小颜,听说大研镇很美,空气都比咱这清新,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天天面对那些外国人,都已经视觉疲劳了,你陪我去那看看好不好?”温行远站在她身边,试探着问。 郗颜趴在阳台上,目光已然失去焦距,许久之后才轻声说:“好” 温行远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那么炽热,柔软的小手被那股暖意瞬间包围,而她的心,也随之安定。如此轻轻一握,她手指的冰冷,令他的心微微颤抖,眼神骤然间多了一抹心疼。此后多年,每每合笼掌心,那股莫名的冰凉始终不曾远离,似是时刻提醒他,她的心,还冷着。也是那时,温行远有了决定,无论何时何地,都要陪在她身边。 走了半个小时,郗颜开始跺脚,温行远抿着嘴角,看着她笑,“冷了?” 郗颜笑着点点头,见他挥手招了辆出租车,她才迅速躲了上去。 回到公寓,郗颜突然有些不自在,想回房睡觉,又不知该不该开口问他要不要休息,想让他睡客房,又觉得在已经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后再说这些,太过娇情,想了想,还是决定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认命般等着他。 温行远和张研通完电话,就见郗颜抱着那个毛绒绒的袋鼠缩在沙发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那只作为圣诞礼物的袋鼠,是他专门从美国快递回来的,没办法,谁让老佛爷啥也不要,偏偏稀罕那个东西。温行远找了很多家店,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只又大又可爱的毛茸茸的家伙。 当时郗颜还在古镇,收到他的礼物高兴得什么似的,给他打电话时那股兴奋劲让温行远觉得别说才走了几条街,就算是走断腿,也值得。从美国回来时看到这家伙竟然出现在她公寓,他笑眉了眼晴。她带回来的行李不多,却将这个大大的,有些孩子气的玩具带了回来。 温行远将她的袋鼠妹妹抱放在沙发上,轻拍着她的脸,“去床上睡,看感冒了。” 郗颜含糊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眼晴,光着脚跪坐在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向他伸出胳膊,“你抱我过去…” 英俊的脸上露出温柔地笑意,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戏谑地说:“真沉…” 她的胳膊搂上他的脖子,偏头往他胸口一靠,唇角边逸出浅浅地笑痕,“现在才嫌我沉,晚了呢…” 温行远轻声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抱回房里。 黑暗中,郗颜枕着他的胳膊,被他温热的呼吸包围,感觉到搭在她腰间的大手微有些烫。 “小颜?”他轻声叫她,收拢手臂,身体向她贴近,温柔的吻已落在她唇上。 郗颜闭上眼晴,任由他吻她的脸,她的眼,然后缓缓下移到她胸前的柔软… ...... “小颜,嫁给我,就今年。”缠绵过后,温行远搂着她,俯在她耳边低语。 “来不及了,还有两天今年就过了。”郗颜闭着眼晴,小脸贴在他胸口。 温行远轻声笑,亲了亲她的头发,“这是拒绝吗?” 郗颜没出声,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轻轻在他胸口印下一吻,许久之后才悠悠地说:“这是求婚吗?” 胸前那一记轻吻,有些说不出的柔和甜蜜。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的长发,温行远闭上眼晴,嘴角浮起醉人的微笑。 第二天下午,温行远回了s城。 温家老夫人见儿子又是一个人回来,难免有些失望,但又听温行远说初三四左右就带郗颜回来拜见未来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声说着好,开始忙碌着准备着什么,说是为了迎接未来儿媳妇进门。看着母亲恬静地笑,温行远的心情格外地好。 晚上,他以总裁的身份出席酒会,如往年一样,女伴依然是张研。有高层的女职员主动请他跳舞,他绅士地伸出手,没有拒绝。致完词,该走的过场丝毫没有怠慢,他才悄然退出了会场。 二十九这天,郗贺与郗颜陪着父亲去看母亲。一家四口以一种最无奈哀伤的方式团圆。郗颜忍着没有哭,挽着父亲的胳膊,她含泪笑着说:“妈妈,过年了,我们来看你。” 郗灏拍了拍她的手,转过头抹了抹眼晴,许久之后才低声说:“玉梅,小颜回家了,你放心吧。” 郗贺站在父亲身边,握了握他干枯的手,深沉的目光久久落在母亲的照片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除夕之夜,郗颜与父亲在郗贺的公寓包饺子。 “小颜,你那包的是什么?”郗贺看着样子有点怪的饺子,准备打击她。 郗颜笑嘻嘻地答道:“郗氏饺子,好看不?” 郗贺忍着笑,沾着面粉的手在她上鼻尖上点了下,“多大了还不会包饺子?小心你婆婆不让你进门,到时候连行远也帮不了你。” “爸…”郗颜噘嘴,拉着了声调向父亲求助,“哥又欺负我。” 郗灏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笑容温和又慈祥。 生命,在起起落落落中愈加坚毅,生活,在平平淡淡中日渐镌永。 曾经,郗颜以为,惟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才不枉相爱一场,然而,当温行远站在她身边时,她只想把握住每分每秒的点滴幸福。世事变幻莫测,生命有时不由自己掌控,可是生活,却可以在各自的努力下,更加温暖。 这一年冬天,郗颜的心,终于不再冰冷。 56、孪生冤家 清晨, 郗颜被温行远的电话吵醒。 “你干嘛呀, 不知道昨天差点通宵?还这么早打电话来。”郗颜眼晴还有点睁不开,不满地抱怨。 “小猪,都快中午了。”温行远抿嘴笑, 语气宠溺,随后又郑重说道:“我怕你忘了, 明天我要来给郗叔拜年,在家等着我, 不许溜出去玩。” “我能去哪呀, 用不用我列队亲迎?”郗颜嘟嘴,睁开眼晴爬起来,“几点到?不许来太早, 我要睡懒觉。” “没良心, 看来一点都没想我,嗯?”温行远皱眉, 他就知道, 离开他的视线就把他忘个精光,这两天根本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明显是有了老爸老哥,就不要他这个即将挂牌上任的老公了。 “才走想什么呀,人家心里念着你就行了呗。”郗颜自知无理, 笑嘻嘻地企图蒙混过关,“我都主动和我爸说你要来呢,你还不夸夸我?” “这还差不多…”温行远轻声笑, 猛地想到什么,又问:“郗叔怎么说?” “说什么?”郗颜怔了怔,然后哈哈笑了,“温行远,你害怕?这回担心了吧?我告诉你啊,要是我爸相不中你,我可不管。”走时说得多硬气,看来还是紧张的,思及此,郗颜忍不住笑。要知道他怕她爸,就应该让他早点来,免得老欺负她。 “我怕?”温行远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挑了挑眉说道:“你没听说过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话是这么说的,心里不免开始打鼓,毕竟这次由郗贺的朋友变成了郗颜的男朋友,天差地别的身份多少令他有些紧张。长这么大,还是生平头一糟这么紧张,特意给她打电话,就怕明天到的时候她带球球散步不在家,他就尴尬了。 郗颜撇嘴,“你就嘴硬吧,说害怕我又不会笑你。”说了不笑的,却扑哧一声乐了,“我爸说了,来就来吧,干嘛还要提前报备,难道他很凶吗?” 温行远被人看穿心事,皱了皱眉,又故作镇定的说:“你有没有给我说点好话?” “说啥呀?论长相,你没我哥帅,要比对我好吧,你也差了好大一截,我寻思好几天也没找到优点来显摆显摆啊。”郗颜咧着小嘴笑,故意气他,谁让那天她说怕见他父母时,他笑来着,她可记仇,都拿小本子记上了,某年某月某一天,温行远很没风度的嘲笑她。 闻言,温行远郁闷了,这丫头明显落井下石,看来只有被他吻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她能听会儿话,清醒的时候他还是拿她不下啊。无奈地叹了口气,样子颇为认命。 第二天一大早,温行远见温行遥坐在餐厅吃早点,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儿去。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竟然扔下爱妻与儿子特意飞回国了?就因为知道他初三要带郗颜来家里?看来那份见面礼烧他手了,所以才这么着急送出去。 “你怎么回来了?”温行远看他一眼,凉凉地说道。 “我怎么不能回来?”感觉到弟弟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俊颜,温行遥瞪他。 “添乱。”伸腿踢了他下,温行远又说:“靠边,你坐错位置了。” “哪写着你名呢?”温行遥像个小孩一样耍无赖,死活不肯挪地方。 温行远这回货真价实瞪了他一眼,拉开椅子坐到他旁边,“大过年不在家陪老婆,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国,够能折腾的,啊?”不说温行远也知道,温行遥想跟他去郗家,他要是带他去,他就是疯子。 “没大没小…”温老夫人来到餐厅,看见温行远踢他老哥,无奈的笑笑,这两个儿子,从小就斗,三十岁了也不消停,又在这大眼瞪小眼了,“快坐下吃早餐,要去小颜家也不起早点。” “妈,开车三个小时就到了,这才几点啊。”温行远郁闷地叫了一声,快被老太太念叨死了。他有点后悔提前告诉家里自己初二要去郗家,他怎么就忘了老妈和老哥是一国的。 温行遥看着他笑,笑得温行远直在桌子底下踢他。 “没大没小。”温行遥学着老妈的口气,笑着批评仅比自己小了那么一分半钟出生的弟弟,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不知道爱幼?”深沉的眼晴,低沉的声音,温行远忍他很久了。 温行遥正要顶回去,却见温斐文下楼来,忙敛笑,严肃地站起身,“爸。” “回来了?”温斐文并不意外,对于这对双胞胎儿子,他是了如执掌。 温行远自顾自地吃早餐,直到温老爷子问他是不是今天去郗家,他才应了一声。 温老爷子微微扯扯嘴角,又敛了笑忽然说道:“你房里那副棋可是不错。” 温行远怔了下,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老爷子挑礼呢这是,他给未来岳父准备了一副上好的象棋,却忘了老爸。百事孝为先,这下他麻烦大了,忙说:“您好久都没下棋了,改天给您也整一副。”意思是说,这可不能怪我啊,我这不是看您太忙,怕您没功夫嘛。 温斐文明显不吃他这套,随口嗯了一声,又转头对温行遥说:“行遥啊,一会儿出门的时候把我那瓶陈年好酒顺便给你郗叔带去,告诉他我下次去a城再去看他。” “爸?”某人当场翻脸,这老爷子比郗颜还记仇,有这样的吗?女婿初次去岳父家,竟然带着哥哥?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事老爸也管?温行远忒生气了。 “你哥难得回来,再说也好几年没见你郗叔了,也该去拜个年。”温斐文不理会他的怒发冲冠,淡淡睨了他一眼,口气不容拒绝。 “随便。”太上皇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着啊,天大地大没有老子大,认命地点了点头,依旧是低沉的声音,却是强压下的火气。原来这一家四口,人家三口是一国的,他被孤立了,真该检讨做人为什么如此失败。 早餐变得食不知味,原本好好的心情也变得有点烦躁,都快十点了,温行远还坐在客厅没有出门的意思,这是怎么个事儿啊。 “时间不早了,走了吧?”温行遥一脸笑意地坐到弟弟身边,“好心”提醒。 某少爷翘着二郎腿,摆着张扑克脸,完全当他透明,直到温老夫人也提醒,“行远,该出门了,明天带小颜早点回来。 ”他才不情不愿地“携”大哥出门。 “你说郗颜能分出你我吗?”温行遥见弟弟黑着一张俊脸不说话,不怕死地打破了沉默。 “不知道。”温行远目不斜视,语气淡淡,言简意赅心中却暗自腹诽,能分出来就有鬼了,郗颜根本不知道他和温行遥是双胞胎兄弟,估计会吓呆了吧。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郗颜会认错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丫头,对他的了解似乎是少之又少啊。 看着温行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奸诈表情,温行远气得牙痒痒,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没告诉郗颜他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双胞胎哥哥呢,他真恨不得咬死自己。 这厢,兄弟俩各怀心思,郗颜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到哪啦?”说好的时间,他迟到了,郗大小姐查他岗。 “刚下高速,半个小时后到。”温少爷的心情还极度不爽中,语气不似往日温柔,偏头看了眼温行遥,又补充道:“我哥从美国回来了,和我一块过来。” “啊?”郗颜怔了下,没有想到这么特别的日子还有位不速之客,想也没想,迷糊劲发挥了个十成十,“知道了,我会多准备点好吃的。” 话音刚落,温行远一脚踩了刹车,停在路边深呼吸,存心气他啊这是,平日里鬼灵精一样,他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今天怎么傻呼呼的?就没听出来他语气的不同?还多准备点好吃的?当他饭桶啊?也对,撑死温行遥最好,让他没事跟着来捣乱。 “那等你啊,我挂了,开车小心点。”郗大小姐完全没意识到某人已经快被气晕了,还“贴心”地提醒他注意安全。 “知道了。”温行远简单地答道,发动了车子。 “你心情不好啊?”终于听出他口气不善,郗颜不耻下问。 “没有。记住了,我、哥、要、来。”温行远咬了咬牙,在温行遥的瞪视下一字一顿地扔下狠话。死丫头,认不出谁才是你老公,看我怎么收拾你。 57、为爱而爱 车子驶入小区, 兄弟二人并肩走出停车场。 修长挺拔的身影, 让人无法分辨的英俊面容,就那般意态潇洒地进了电梯。直到了门口,温行遥侧首看着温行远, 定晴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极其复杂。 温行远反而神色平静, 淡声道:“按门铃吧,这个时候你也不可能回去了。” 温行遥收起审视的目光, 笑了笑, “就算郗颜认不出来也不要紧,你嫂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也弄错了嘛,还差点亲了你。” 温行远挑了挑眉, 微抿着唇不语。就知道他记仇, 否则不会死活跟了来。 按下门铃的一瞬,温家兄弟同时合了合眼, 脸上浅淡的笑容迅速褪得一干二净。 房门打开的刹那, 郗颜怔在原地,盯着眼前两张完全一样的面孔,先前的笑脸已变得僵然。 她瞳内浮现的惊讶令温行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视线从她的双眸掠向长长的卷发。果然是个性飞扬,不施粉黛的素颜配上这时尚的发式丝毫没有掩盖她纯净的气质, 反而将她灵气的脸衬得天真而柔媚。他终于有所醒悟,为什么温行远可以十年如一日的等着她转身。 郗贺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冲着温行遥笑笑, “真没想到你小子从美国回来了。” 温行遥与温行远默契地谁也没有应声,只是其中一人将目光从郗颜脸上移开,落在郗贺身上。而另一人凝视她的两道视线渐渐变得专注,柔声慢语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打算让我们进去?”话语里有一丝隐隐的笑意。 郗贺不语,眸光中浮动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双手抱胸,等着郗颜接下来的反应。 那声极柔软的声调似乎很熟悉,似是在不经意间带入了轻微的宠溺与诱哄,然而,话到嘴边的瞬间,潜意识里的记忆被霎时唤醒,一丝清明及时灌入大脑,轻聚眉心,转身看了眼郗贺,见他但笑不语,她又转过头在两张面孔上稍作停留。 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郗颜端凝的脸色缓和下来,似是想到什么,微微红了耳根,略带羞意地偏头在始终不曾说话的那人脖子上快速扫了一眼,才终于展颜一笑,“要是我认错了人,你会是什么反应?” 温行远不答,待反应过来时伸手摸了摸脖子,嘴角边的笑痕逐渐加深,旁若无人地抚了下她的脸。 “这样也能分出来?”温行遥一脸挫败,不堪打击般以手抚额,明明第一次见面,在路上还提前和温行远说过不许给她任何暗示,而他更刻意用温行远的口气和她说话,竟然这么轻易就被识破了? “等我回家非得和小然离。”温行遥懊恼地挠了挠头,“到现在我和行远站在一起,她还一脸茫然地看着行远问,是行遥吗?” 郗颜轻笑出声,任由温行远轻拥着肩膀,客气地和他打招呼,“你好,大哥,欢迎你来家里。” 温行遥笑着点了点头,捶了下郗贺的胸口,“好久不见,都升局长了,不简单啊。” 郗贺淡笑着回以一拳,侧身让他进屋,“哪有你本事,娶妻生子,水道渠成,幸福啊。” “你们几个孩子在外面捣腾什么呢,这么半天也不进来。”郗灏在客厅看电视,听见门铃都半天了也没见人进来,起身向门口而来,“行远啊,怎么这么晚才到,郗叔都等你一上午了。” 拉着温行遥的手,郗灏又道:“行远啊,今天可得陪郗叔好好杀上几盘。” 郗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温行远强压下唇边的笑意,两大步走到郗灏身侧,“郗叔,给您拜年了。知道您喜欢下棋,这是给您准备的,咱这就下上两盘?” 郗灏怔了下,转头看了看温行遥,又看了看温行远,抚着额头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瞧我,刚才还听小颜说行遥要来,转过头的功夫就忘了,分不清了分不清了。” 郗贺伸手接过棋盘,看着温行远懒懒笑道,“看来你没白疼小颜,人家可没叫你失望,一眼就分出来了,到底是不一样啊。”见郗颜作势要打他,用棋盘挡在身前,对着老爸补充道:“爸,这女婿果然贴心,过关了吧?” “你肯定不是我亲哥。”郗颜瞪他,抬手冲他的胳膊而去,却被郗贺一个侧身避开,他望着温行远笑道:“看看吧,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这就敢对我动手了。” “爸,你快管管你儿子,哪有他这样的哥呀。”郗颜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挽着老爸的胳膊开始撒娇,惹得温家兄弟及郗贺同时笑出声。 初次以郗颜男友身份拜见未来岳父大人,因为老人家认错了女婿,气氛变得格外轻松。 坐定后,温行远陪着老人家下棋,郗颜在厨房切着手果,而郗贺与温行遥一面观战,一边闲聊,一个下午的时间轻易就过去了,众人间没有些许的陌生感,合谐得就如一家人。 再相熟,再亲密,温家兄弟也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上门,到底是客人,郗颜不善厨艺,总不好让大舅子郗贺亲自动手,于是按事先商量的要到外面吃晚饭。 温行远开车载着郗颜,郗贺与父亲和温行遥一路,朝着提前订好的酒店而去。 “你从来没说过你和大哥是双胞胎。”趁着两个人独处的时间,郗颜嗔怪地看着他。 “你又没问。”温行远答得理所当然,一副怪不得我的表情,眉眼间却尽是笑意,极其温柔。 “差点害我出丑,要是一开门我就冲进大哥怀里不是闹大笑话了。”郗颜噘嘴,低头扣好安全带,又嘀咕道:“双胞胎我也见过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真没天理。” 温行远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倾身吻上她的唇。 他身上穿着深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同色休闲外套,没有打领带,浅色的衬衫很随意地敞开了两领扭扣没系。郗颜拉低他的头,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脖子。 温行远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更紧地搂着她,加深了这一吻。 郗颜粉唇微启,任由他的舌头探进她口里,小手下移,伸进他大衣里,隔着衬衫抱着他的腰。 直吻到两人都微有些喘,温行远才不舍地滑开她的唇。不料郗颜却偏头在他耳侧亲了一下,才将微红的小脸埋在他颈间,整个人偎进他大衣里。 此时此刻,郗颜真正体会到热恋的感觉。分别不过短短几日,却莫名的想念,手机一响就以为是他打来的电话,门铃响起的时候,突然涌起的喜悦,令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曾经以为爱情已逝,再也不可能思念于谁;曾经以为心已伤透,失去了爱的能力;曾经以为幸福远走,然,爱她的人近在触手可及之处,直到这时才发现,曾经的曾经,以为的以为,都是错误的。 她与温行远之间的红线,或许上天早已牵好,只是这中间横生了丝丝缕缕的别样感情,牵拌住了她的脚步。好在,兜兜转转之后,她没有放弃追寻幸福,好在,她回身时,他依然还在。 别人或许不知,郗颜始终默守着一个原则,那就是:爱是一种诚信,是需要付出的,如果不爱,不会轻易将心门打开,如果爱了,就会如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也毫无保留。所以,哪怕是她软弱无助,寂寞孤独时,也不能成为接受他的理由。 郗颜认定一点:惟有爱,才是爱的理由。 “什么时候发现我脖子上有颗痣?”温行远紧了紧怀抱,俯在她耳边低语,她能准确地认出他,倒是令他意外了,心里甜蜜到极点。要知道,大哥与大嫂结婚快三年了,还时常认错人。 郗颜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脸上的红晕又增加了几分,咬了咬牙,才喃喃道:“你回s城那天早上,我不是先醒了…无意中看到的…” 温行远轻轻笑了,想起那天早上睡来时,郗颜正用手臂撑着脑袋看他,当时还被他吓了一跳,微有些窘,讪讪笑了笑,连脖子都红了,恨不得缩进被子里。 “快走吧,去晚了不好。”郗颜定了定神,挣开他的怀抱坐起身,伸手到他领口,亲密却又无比自然地帮他整理着衬衫,“你倒是会哄我爸开心,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副棋。” 偏头看了看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满意地笑了,不期然抬头,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眸子,脸颊顿时又烧了起来,“还怔着干嘛,快走啦。” 蜻蜓点水般浅浅吻了下她的额头,他扬起一抹温和如风的笑容,启动了车子。 爱一个人很辛苦,例如温行远。十一年前,他喜欢上她,却仅仅只是暗恋,那时她还小,他想等她再长大一些。八年前,他回国,以为可以牵起她的手,然而,她已然微笑着倚进韩诺怀里。四年前,当他们再次相见,却是她遭逢巨变之际,将她冰凉的手握进掌心,他已决定,今生,再不会放手。于是现在,他们终于相恋。 这个过程,历经多年。 爱一个人很简单,例如郗颜。初恋的甜蜜,唤醒她纯真透明的少女之心,然,人生的际遇充满了意外与不可预料,无人可以扭转或改变。上天捉弄,与韩诺之间的距离,终究是无力拉近,爱过,伤过,哭过之后,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在他温柔的抚慰之下,依然可以继续。 这段感情,风起云涌。 或许,人与人之间,心与心的距离,真的很远很远,亦又很近很近。 58、那时年少 晚饭订在白鹭酒店, 温行远的车开得很快, 尽管两个人耽误了些时间,还是与郗贺他们同时到了。五人行至大厅,侍应生询问后引领他们向二楼的包房而去。 温行远很会讨岳父大人的欢心, 席间与郗贺一左一右坐在郗灏身边,与老人家聊得很投机, 从郗灏当年独闯地产界的艰辛,聊到与郗贺不打不相识的深厚情谊, 最后还说到郗颜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总之话题轻松,气氛其乐融融。 这样的场合,男人们总免不了要喝上几杯, 温行远心情极好, 开恩般也允郗颜喝了一小杯。最后,他慎重而严肃地给郗灏敬酒, 郗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 伸手接了过来。 “行远啊,丫头脾气倔得很,你可得多让着她点。”放下酒杯,郗灏语重心长,自家的闺女再任性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 郗家当然也不例外,又加之失去了母爱,郗家两个男人对郗颜的宠爱更甚几分。 “郗叔放心, 我会的。”感应到老人家对女儿的疼爱与不舍,温行远握紧郗颜的手,神色凝重地允诺。 似乎水道渠成一般,父亲慎重将女儿交付给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手里,郗颜当时的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忽然觉得像是即将就要出嫁一样,心里不是滋味,借口上洗手间出了包房。 过得片刻,缓了缓情绪,郗颜走出洗手间,却在走廓里碰上谢远藤。 “这么巧?”谢远藤有小片刻的怔忡,随后扬起淡淡的微笑,不知是习惯还是刻意。 “真巧,你也来吃饭?”郗颜偏头看了看包房,竟然与他们的紧挨着。 谢远藤点了点头,“我妹妹带了朋友回家,出来聚聚。”总感觉与里面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这才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会遇上她。 有些人,有些事,越是要回避,越是回避不了。 笑容和耐心保持到她说完话,郗颜正想先行一步,郗贺却从包间走了出来。待看见郗颜身边站着的人,他微微眯眸,“远藤?你们在干什么?” 郗颜一愕,疑惑地看向他,“什么干什么?”明显对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十分不解,她随口反问。 “郗贺”谢远藤神色自如,语气淡淡地打招呼,“我和家人来吃饭,刚巧碰上郗颜,出来久了,我先进去了。”说着也不等郗贺说话,轻推开门,将背影掩在门里。 郗颜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自郗贺身边经过,却被郗贺陡然伸手握住手腕。 “你为什么不高兴?”说话的是郗颜,语气的清冷对于郗贺而言,是极为少有的。 他的反应很奇怪,目光中的质问那么显而易见,那么不容忽视。还有那声“远藤”听在郗颜耳中,太过亲切。 被她这么一问,郗贺顿时冷静下来,越是想掩饰越容易被人看出来,尤其是眼前敏感的妹妹。松开手,他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很是温和,“快进去吧,行远都等着急了。” 郗颜定定看了他几秒,没再说什么,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包房。 入夜后郗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晚饭时发生的一幕在眼前掠过,敏感的心底似是潜藏着一缕微伤。抱着被子在黑暗中细细回想,心间萦绕着难言的滋味,不自觉间,思绪飘回大四那年。 韩诺站在学校礼堂楼下频频看表,直到见郗颜小跑着冲他过来,他大步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旁若无人地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还有时间呢,不用跑这么急。” 郗颜的脸刷地红了,轻轻推开他,见并没有同学注意这边,才轻声说:“若凝拉着我要去逛街,好不容易才脱身。” 韩诺宠溺地笑,指肚眷恋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牵着她的手进场,“你可以请她一块来,比赛完了刚好一起吃饭。” “她说灯泡当多了不好。”郗颜仰头看着他笑,“你们学生会有没有品行良好的精英介绍一个给她?” “说得什么话?”韩诺皱眉看着她,无奈地说,“都说是精英,还问有没有品行好的,病句。” “所谓的精英当然是像你一样成绩又好,长得要帅的。但这样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所以更要精挑细选,否则容易走眼,到时候找个习惯用拳头修理女友的人不就惨啦。”郗颜不理会韩诺的嗔怪,满脸严肃的样子,“有合适的没?” “有也不能先介绍你认识,怕你眼晴冒星星。”韩诺眼晴带笑,偏头看着她,见郗颜瞪他,他挑眉,“不是吗?每次来看我比赛,你看别人的时候可比我多。” “哪有?”郗颜嘟着嘴表忠心,“这种比赛无聊死了,与其看你们在这争论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还不如在寝室睡觉,要不是因为有你,八抬大轿请我都不乐意来。”越说越生气,她瞪着眼晴指责,“你没良心,冤枉我。” 韩诺忍不住笑,轻拥了下的肩膀,声音放得更柔了,“我错了,我这不是嫉妒那个叫张什么的帅哥追你嘛。我心里阴暗,颜颜不生气啊。” 想到那位愣头愣脑的张同学,郗颜扑哧乐了,“什么张帅哥呀,蟋蟀还差不多,哪能和你比。” 韩诺眉开眼笑,手上微一用力,不着痕迹地将郗颜往怀里带,正要再说什么,却见迎面有个女同学冲他们走过来。 “韩诺?”谢远藤悠然一笑,目光落在韩诺的手上。 郗颜神色平静地想退出韩诺的怀抱,毕竟这是学校,恋爱还是低调些的好。 “我就猜到这次的主辩一定是你,谢远藤。”韩诺微笑,并没有松开搭在郗颜肩上的手。 “谢远藤?”郗颜讶然,也忘了礼貌,微张着嘴看着对面漂亮的女同学,与记忆中一起玩泥吧的小女孩完全无法联系起来,“你是谢远藤?” 谢远藤看着眼前扎着马尾的郗颜,显然也没认出她,怔忡地点了点头。 郗颜兴奋地拉起她的手,“我是郗颜啊,还记得吗?郗贺是我哥。” “郗颜?”谢远藤愣了下,打量着郗颜,似乎一时间也无法把眼前长相清丽的女孩儿与和她打架的小丫头联系在一起。 或许是天生清冷的性格所至,久别重逢,谢远藤并没有像郗颜一样表示出热络,不免令郗颜有些小小的失望。而后韩诺忙着安排辩论赛前准备工作,毫不避讳地把身为女友的郗颜带到寝室老大那边,嘱咐她别乱跑,又对李言交代,“看着点她,别又半路没影儿了。” “行了老六,你媳妇儿又不是三岁,要是搁这都不放心干脆带上台算了…” “说什么呢?”郗颜刚坐下,听李言称呼她是韩诺的媳妇儿,整个脸全红了,伸腿就是一脚,惹得李言瞪韩诺,“只有你能收服得了她,我还真不一定能看得住。” 身边与韩诺熟识的人顿时哄笑,郗颜脸上挂不住,赶紧推他,“你快走吧,我今天一定咬牙看完,然后给你庆功。” 大家看她脸红,更是止不住笑,韩诺见她不好意思,皱着眉扫了一眼他的兄弟,宠爱地掐了下她的脸颊,才和表情淡漠的谢远藤向后台而去。 郗颜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酸,这才想起来,韩诺怎么会和谢远藤认识? 因为韩诺和室友的聚会从来都带着郗颜,所以她和他们很熟,又因为她性格开朗,还有点搞怪,兄弟几人都很喜欢她,没过多久,几个人就聊开了。郗颜很快就忘了先前小小的不快,心情渐渐好了。 后来,辩论赛开始,谢远藤出现在对方学校辩论小组中,与同样身为主辩的韩诺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韩诺的口才自是不必说,但他带领的辩论小组在面对对方穷追猛打式的诡辩方法时,明显不能适应,竟有败象显出。 礼堂内嘘声四起,观众席更是传出声声惊叹,就连郗颜对谢远藤都刮目相看,想不到当年蹲在墙角哭的丫头片子口才如此了得。但眼见韩诺要输了,她情绪有些失控,也顾不得身后还有同学,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李言低吼,“老大,他们玩阴的,这个问题连牛顿都答不出,还让人家正面回答?” 李言见韩诺的目光飘过来,忙拉郗颜坐下,压低了声音说:“沉住气,看着老六怎么摆平她。” 谢远藤发言完毕,韩诺这边的选手已无人接口,收回目光,他优雅地站起身,收起先前举例论证的风格,发挥出了他潜在的律师辩论才能,随机应变地大走偏锋,侃侃而谈地将对方的冠军梦在弹指间灰飞烟灭。 随后,换谢远藤那边的队员被赌得哑口无言,明显是被韩诺的临场发挥慑住,比赛结束前三分钟,韩诺力挽狂澜,为学校争光,胜了对方学校,获得本届大学辩论赛头名。 像韩诺这种天生就是当学生领袖的人物,对于这样的胜利并没有多加在意,反而是郗颜,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掌鼓得比谁都大力,两眼更是冒出很多桃花星星来,一脸的崇拜。 李言看着她笑,忍不住摇头,“注意形象,丫头。” 郗颜嘻嘻笑,冲台上的韩诺挥挥手。韩诺微笑着点点头,与对方队员握手,又与谢远藤说了几句话,目送他们离场,才从台上跳下来,“刚才着急了?” “当然了,辩论赛就像武林高手对决,你们光明正大,她们却使暗器,摆明诡辩。”郗颜把矿泉水递到韩诺手里,无意间见谢远藤冲着他们看过来,她浅笑着摆摆手,转过头审问他,“你和谢远藤很熟?”不经意间,口气有点酸。 “预赛的时候见过两次,她口才不错。”韩诺神色如常,顺着郗颜的目光看过去,见谢远藤刚好出了礼堂,他诧异,“我还奇怪你怎么认识她。” “你都和人家眉来眼去了,我就不能认识认识?”郗颜甩开他的手,想到谢远藤投过来的目光,忽然间醋意大发。 韩诺轻笑,扳正她身子,柔声说道:“我怎么听着有点酸,嗯?” 郗颜瞪他一眼,转身往外走,韩诺并没拦着,只是跟在她身后。 出了礼堂,见她往宿舍的方向而去,韩诺忙拉住她,“说好了给我庆功的,老大都先过去了,别让他们久等。” “不去,气饱了。”郗颜板着脸,故意不看他,开始耍性子。 韩诺轻扬嘴角,双眸闪光,柔声说:“小傻瓜,你以为个个像你一样拿我当宝儿?放心吧,人家临走的时候说,等以后约个时间,和你吃饭而已。” 韩诺对自己的感情,郗颜当然是深信不疑的,但小姑娘的心眼儿总是小了点,尤其是发现疑似情敌的人出现,就很难控制住情绪,但听韩诺这么轻声细语地哄她,脸色缓和了许多。 韩诺见她不说话,知道她气消了大半,维持温柔的语气不变,将她轻轻拥进怀里,“谁不知道我这颗名草早就有主儿了,没人敢打你的主意。再说了,你还不相信我?” 郗颜嘴角的笑容慢慢舒展绽放,身体不再僵直,向他怀里缩了缩,“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有人觊觎你的美色。” 一场辩论赛下来,韩诺本来就有点口干舌燥,郗颜又在这跟他胡缠蛮缠,惹得他轻声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盼着你来觊觎。” 郗颜推了他一下,忍不住笑了。情人间的一场小风波,就这样在韩诺的温柔攻势下偃旗息鼓。 初见谢远藤时的兴奋在她回身那一眼的对望时变得谈了许多,过后,郗颜并没有在若凝面前提起过她,直到变故发生时,韩诺拥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郗颜的心,疼得针扎一般。 自此,对于谢远藤,郗颜绝口不提。 十多年前,她们是大院里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叛逆调皮,一个孤傲清冷,因为玩耍时无意间飞到郗贺手上的鞭炮曾怒目相对,那时的她们,还太小,经历过的事情,或许转眼就忘了。 十多年后,她们是两所大学里的佼佼者。一个蜕变成清丽的少女,有了爱情滋润的生活愈发多姿多彩,而另一个,也已破茧得亭亭玉立,好强的性格愈发突显。意外重逢时淡淡的对视,变故发生时身份调换下的擦肩而过,再一次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 与儿时不同的是,那时的她们,已然长大,发生的一切,谁也不可能当作是场梦,悠远的记忆是橡皮无法擦去的。蒂结多年的心结,不知该如何解,又由何人来解… 61、相见甚欢 清晨, 郗颜醒来的时候, 温行远正以手撑头,歪着脑袋侧躺着看着她。揉揉朦胧的睡眼,她浅浅笑了, 腮边的小酒窝隐隐可见,心里被暖暖的幸福充斥。 原来, 在爱人的臂弯中醒来,是这么奇异的感觉。与他眸光交凝的瞬间, 郗颜觉得左心房猛地跳了两下, 有羞涩,有柔软,而更多的却是真实的快乐。她是倔强的, 可是此情此景, 她觉得自己性格中少许的刚毅已被他温柔的目光淡去,不自觉间就多了一丝柔顺。或许, 爱情就是有这么神奇的力量, 或许,只要找到对的那个人,就会感觉幸福。 指腹在郗颜的脸上轻轻摩挲,他笑着说:“小猪,真能睡。” “能吃能睡才是福, 谁像你,天生劳碌命。”郗颜笑嘻嘻地拍开他的手,抱着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 “我有点紧张,要不…” “又想打退堂鼓了?”温行远打断她,语气不急不缓,还带着隐隐的笑意,向他求婚时也不见她脸红,去趟他家就这么令她恐惧? “哪有啊。”郗颜小声嘀咕,心里却紧张地要命。 “没有就好。”温行远笑,“有也不好使了,今天绑我也得给你绑回去。” “土匪啊你…” “你才知道啊?” …… 两个人收拾利索,温行远说先去医院检查一下,郗颜死活不肯去,说身体好好的,大过年就进医院不吉利,温行远见她脸色红润,精神也好,没太坚持,但心里还是很不稳实,想了想还是和高阁通了个电话。 “怎么,要结婚?婚检啊?”高阁讶然,声音中透着笑意。 温行远心情自然是很好的,笑了笑,算是默认,“你给安排一下。” “行了,我知道,十五之前有个别医师在串休,不好做全面的检查,等我安排好了,给你电话。”高阁敛起笑意,神色严肃了几分,“恭喜你了,行远。” “谢了,等我从s城回来,一起到‘上游’聚聚。”温行远温柔地看了眼系安全带的郗颜,挂了电话。 大年初四,温行远终于领着郗颜出现在s城的温府。温老夫人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亲热地拉着郗颜的手,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比自家人还亲切。 “阿姨,行远说您闲时喜欢种种花草,在古镇的时候我去上过几堂插花课,这束是我自己插的,希望您喜欢。”郗颜小脸红红的,将车里的花束抱出来。 年前就在问温行远他妈妈喜欢什么,第一次上门,又是过年,她总不能空着手,可是温行远哪有那么细心,根本不知道自己老妈喜欢什么,又嘴硬说什么都不用准备,他妈只要见着人就大功告成。这怎么行?郗颜瞪他,掐着他脖子不依不饶地让他想,好不容易才获知了这条消息。 温老夫人亲自将花接了过来,眼晴里满是惊喜,像温家这样的背景,自是什么都不缺,盼星星一样等来的儿媳妇能亲手插束鲜花当作礼物,老人家当然是格外喜欢,看着郗颜的目光中凭添了几分喜爱。 温行远见状,更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虽说早就想到母亲大人会喜欢郗颜,但也意外于如此顺利,直到在客厅见不到老爸的身影,又听老妈说等他回来让郗颜去书房,他才后知后觉地不安起来。 “爸。”温行远敲开书房的门,恭敬地立在门口,身侧站着衣着得体的郗颜。 温斐文的目光落在郗颜身上,透着几分探究和审视,微点了下头。 看着眼前满头白发,但是精神矍烁,目眺炯炯有神,犀利非常的温家老爷,郗颜不自觉握紧了温行远的手。 “您好,温叔叔。”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被温行远握在掌心的小手更是沁出丝丝细汗,但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看向老人家的眼神沉静坚定,并没有因为他的注视有丝毫的不妥。 “过来坐。”温斐文表情淡淡,用眼神示意郗颜坐到他身边来。 郗颜不着痕迹地挣开温行远的手,走到温斐文身侧坐下,温行远也想跟着坐过去,却听温老爷子沉声说:“去看看你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和郗颜下盘棋。” “爸?”明显是要支开他,温行远怔了下,张嘴欲说什么,却又被温斐文打断,“还不去?” 郗颜知道他担心她应付不来,对他柔柔一笑,算是安慰。 温行远皱眉,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什么,无可奈何地转身出了书房。别看他在外面横,在老爸面前还是不敢太造次,毕竟老爷子也已表了态,并不反对他和郗颜的事,他怕强留下反而对她不好。 “老郗还是喜欢下棋?”温斐文低头布棋,并不看她。 “平时没事的时候,爸爸喜欢下棋打发时间。”郗颜并不插手,轻声回道。 “陪叔叔下一盘?”温斐文布好棋,抬头问她,见郗颜点了点头,先执起一颗棋子走了一步,“行遥长年在美国,行远也不常回来,家里也没谁能陪我下上两盘。” “那温叔叔可得让着我点,别让我输得太惨,要不行远又笑我了。”郗颜微笑,执起棋子又落下。 “好久不下了,以前就总输给你爸,那时我听他提过,你的棋下得可是比郗贺好,偶尔还能赢上你爸一盘,可别在温叔叔面前有所保留。”说着,竟然第二步就出军。 郗颜的眸光闪了下,浓密的睫毛抖了抖,对于温斐文这种不按套路出招的下法,她还真是头一回遇上,想了想,她小心地跳了马,“我那是瞎玩,弄得像爸爸那样的老手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应对,才被我胡搅蛮缠地赢了。” 温斐文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又将棋子逼近她一边,“听说郗贺升局长了?” “哥哥和行远一样,事业心很重。”提到郗贺,郗颜心里莫名一紧,长这么大,兄妹二人也算是第一次闹别扭,温行远没有正常面劝她,但一路上也在旁敲侧击,都是在为郗贺说话。 温斐文淡笑,这丫头倒是聪明,既夸了自家哥哥,又顺带夸了他儿子,“老郗有你们这对儿女,福气远胜我,那对混小子,一天就会惹我生气。” 郗颜没想到老人家的心情怎么就突然转阴为晴,心情也放松下来,想到温行遥,也忍不住笑了,“大哥很亲切,比行远幽默。” “他就那副样子,没个当哥的稳当劲儿,相比之下,行远更让人放心,就是脾气犟,属驴的。”提到两个优秀的儿子,温斐文又是欣慰又是生气。 郗颜轻笑出声,见温斐文笑而不语,开始专心下棋,也不敢懈怠,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当郗颜推开书房门出来的时候,温行远神色紧张地迎上来,“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温斐文面色沉郁地站在书房门口,显然对儿子的担忧有些不满,“还怕我吃了你媳妇不成?” 郗颜轻握了下他的手,眨了眨眼,“我赢了温叔叔一步棋。” 温行远看了眼老爷子,又见郗颜俏皮的笑脸,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笑着说:“吃饭吧爸,就等您了。” “嗯。”温老爷子看了看如胶似漆的小俩口,眉心渐渐舒展,先行一步下楼。 吃饭的时候,温行远将两人决定结婚的消息宣布,温老夫人喜上眉梢,高兴得差点掉下眼泪来,温斐文拍拍她的手,微笑着说:“结婚好,早点结吧,我可等着抱孙子了。” 闻言,郗颜低着头,脸红了。等温老夫人的情绪平复了,无意间看到郗颜修长的手指空空如也,立马不乐意了,一点不留情面的教训了儿子,那架式好像郗颜才是她女儿,“行远,亏得小颜答 应 嫁给你,怎么连个戒指也没准备?你这个婚是怎么求的,啊?” 温行远看了眼害羞的郗颜,无奈地笑笑,“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求呢嘛。” “没来得求就敢说结婚?不怕小颜不要你?”温老太太瞪他,又开始担心起来,“小颜啊,行远没交过女朋友,笨得很,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郗颜求助般看向温行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见他扑哧一声笑了,“妈,您不夸我反而说我笨,要是小颜反悔我可真急眼啊。” “急眼我还怕了你啊,臭小子。”温老夫人瞪着儿子,“下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下次别让我见小颜的手上是空的。” 话音一落,一家人都笑了。 下午的时候,温老爷子与温行远在书房说话,郗颜就陪温老夫人聊天,两个女人聊起穿衣心得,郗颜本是学设计的,眼光自是独到一些,与老太太聊得很是投机,更是约好第二天一起上街,帮未来婆婆选衣服。 温行远下楼的时候,就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灿烂的笑脸,不由抿嘴笑了。心底霎时涌起的感动,柔软到极致,甚至还透着些许的湿润。 坐到她们中间,他揽过母亲与郗颜的肩膀,轻轻说了声“谢谢” 母亲笑了,目光慈祥又温和,拍着他的手嗔他是傻孩子。郗颜也笑了,微红的眼晴证明她已了然他的感动,不再害羞,小手自他背后轻环上他腰身。 人活一世,追求的幸福其实再简单不过,只是身边细微的点滴常常被忽视。好在,他们都是懂得珍惜的人,否则幸福可能真的就在指缝间悄然溜走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用过晚饭,看看时间有点晚了,郗颜起身告辞。温老夫人舍不得她走,一个劲嘱咐着明天要早点过来陪她上街,惹得温家父子直皱眉头。 “妈,我明天一大早就把小颜送过来,她白天都归您还不成吗?”眸眸柔柔地掠过郗颜,温行远挑了挑眉,随后又俯在老妈耳边说了什么,老人家这才眉开眼笑地放人。 “大哥的婚礼是在美国办的,爸在商界有很多朋友,他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够隆重一些。”温行远与郗颜回到他在s城的公寓,才与她聊起结婚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欢铺张,可是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也不想委屈了你。” 歪靠在沙发上,面露倦色,好半天郗颜才喃喃说道:“你们拿主意吧,我只负责出人。” “一天不修理你你就难爱,这么大的事敢不给我上点心,这么敷衍?”温行远恼了,解开袖扣蹲在她身前掐着她的小脸。 郗颜偏过头,翻了个身背对他,“别闹,累死了。” 温行远知道,就算他家人再如何热情,这一天对郗颜而言,都过得很辛苦,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他放柔了语气,“那就早点休息,我今天不闹你,嗯?” 郗颜低低应了一声,把头往他怀里一靠,没多久就睡着了。 或许是被幸福冲昏了头,此时的温行远,完全没有注意到郗颜的异样。 62、爱到浓时 从s城回来, 郗颜搬到了温行远的公寓。原本保守的观念令她有些排斥, 但温行远异常坚持,甚至有意和她冷战,转念想想, 两个人很快就要结婚了,她终究妥胁。 温行远与郗颜的婚期被提上了日程, 温斐文亲自打电话给郗灏,约定元宵节在a城的白鹭酒店会亲家。 温行远和郗颜到的时候, 除了温行遥已回美国没有列席, 所有人都到了,双方家长正坐在雅间里闲聊,见郗颜进来, 温老夫人微笑着向她招手。 礼貌地和长辈们打过招呼, 郗颜坐到老人家身边,而温行远坐在她身侧。 郗贺的视线经意不经意地在郗颜脸上停留, 郗颜望着他, 迟疑着叫了声“哥”。 “老郗啊,你要是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婚期订在六月如何?”温斐文含笑看着郗灏,切入正题。 与郗贺对视一眼, 又看了看郗颜,郗灏微微笑了,“小颜任性不懂事, 以后还得亲家母多多原谅她。” 温老夫人一看郗家点头,与温斐文相视而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小颜这孩子和我很投缘,我就盼着她早点进门了。”说着将郗颜的手握在手里,柔声说:“小颜啊,以后就当我这老太婆是你妈妈,要是行远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阿姨…”提到妈妈,郗颜的眼晴猛地红了,声音哽咽。 温行远适时握住她的右手,将她纤细冰冷的柔荑包裹在掌心,目光爱怜之至,“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忙完手上的几桩生意,再约时间商量细节。”温柔的眸光定格在郗颜的脸上,柔声说:“可以吗,小颜?” 郗颜努力咽回眼里蓄满的泪,微红着脸颊点了点头。温行远勾唇淡笑,更紧地握住她。 两家人均无异意,饭局就这样在合谐的气氛下接近尾声,送走了两家的老人,温行远开车载着郗颜离去。 “这是要去哪?”看着不是回公寓的路,郗颜不解地问。 “等会就你知道了。”温行远朝她眨眨眼,声音很柔。 望着他俊朗的脸,郗颜抿着嘴笑,今天是元宵节,也是情人节,而且是他们共渡的第一个情人节,临出门前她还在他枕头下藏了盒巧克力,原以为他忙得忘了,看来他记得。 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温行远拥着她行至江边。 伸手拂开她耳边的碎发,倾身亲亲她的前额,温行远轻声开口,“从你点头的那一天起到现在,是我三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有时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直到早上醒来的时候见你沉睡在我怀里,那么恬静,那么安详,心里才能踏实。” 借着昏暗的路灯,郗颜抬头望着他的眼晴,墨黑的双眸异常闪亮,然后她听见他说:“小颜,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快乐,让你幸福,照顾你一辈子。你愿意嫁给我吗?”话语间,已从大衣内袋里取出一枚白金素戒,在她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静,郗颜似是失去知觉般整个人僵化成泥塑。五味瓶似是瞬间在心底打翻,她已辨不出到底是酸是甜还是感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郗颜恍然惊觉,她要与他共度此生了。 他说,有些话该由男人来说。所以,当两人的婚期已然敲定的时候,他还是郑重地向她求婚。没有鲜花,不是钻戒,惟有一个天荒地老的承诺,和一颗十年相随的心,真挚而柔软的心。 含泪的眸光久久落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脑海里像过电影般迅速闪过相识之初,相熟之时,相伴之际,以及相恋的点滴。温行远,一个温柔如他名字般柔软的男子,十年如一日小心呵护等待着她,从不曾远离,更不曾背弃。 上天是何其眷顾她,失去至亲的人,丢了铭记于心的初恋,一度贫乏的生命因为有他的守候,还可以变得充实而甜蜜,原来,她依然可以拥有幸福,原来,他才是她上辈子未了的缘。 心思恍惚间似是听到人说“嫁给他吧”,回神时,迷茫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纤细的手指落在他下腭,泪眼朦胧中,她在他眼中看见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唇角微扬,深情凝望着她,将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她无名指上,起身吻了吻她的脸颊。 迷人的俊颜,潮湿的双眼,还有温柔的手心,温行远,是上帝赐予她的救赎,是她命定的王子,他完美得毫无瑕疵,对她的爱更是毫无保留。一切,圆满得仿若置身梦里,而他们,是梦境中惟一的幻影。 从此刻起,他将与她十指相握,无论天涯,无论海角,都将不离、不弃… 人生行至此处,郗颜再无所求。 周围已然沸腾起来,似是有一道灯光亮起后又熄掉,更是有如潮的掌声响起,郗颜这才惊觉,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已围满了行人,不知道当时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知道温行远将她圈在怀抱之中,他的手自始至终扶在她腰间,那么有力而温暖,是她此生惟一的倚靠。 他拥着她行至江面,弯身点燃烟火。 似乎只是一个怔忡的时间,随着一声轻响,如墨般的夜空瞬间亮了起来,一朵朵五彩缤纷的花朵呈现在半空之中,刹那间照亮了漆黑的夜,染红了整个天际。抬头望去,头顶上方,绽放的烟花奢华而耀眼,绚烂而夺目,随着变小花火的降落,又有一朵新的烟花绽放开来,一朵接着一朵,开也开不败,形成一幅“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景。 纤臂环上他脖子,她轻轻惦起脚,在欢呼声中吻上他的唇… 有人说,爱情是一场偶遇的烟火,有人有幸遇见,而有的人,一生都无缘得见。 这一年的情人节,郗颜与温行远拥吻在烟火之下,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许下天荒地老的誓言。他们握紧彼此的手,坚定地认为:相遇了,是缘起,相爱了,是缘续,相守了,才是“缘”满。 同年同月同一天,唐毅凡带着若凝飞到了天涯海角,他们相依着坐在海边,耳际是海浪拍打沙滩的澎湃响动,仰头望向天际,夜空中闪烁着无数璀璨的繁星。 “毅凡,每一年的今天,我们都来看海好吗?”若凝回握着他的手,眼波中的爱意与期待那么明显,以致唐毅凡双眸里惊起桃泽之色。 他就知道若凝一直遗憾去年的情人节没能来海边看星星,所以今年早早订好了机票,却没给她透露一点消息,就是为了给她惊喜,果然,她喜欢这份情人节礼物。 “若凝。”望着她娇媚的脸庞,轻喃一声她的名字,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他在她唇间吻得热切而缠绵。 一阵酥麻袭上若凝心间,五脏六腑似是被温柔的风吹过,翩然荡漾。身体的温度骤然高升,她软绵绵瘫倒在他怀里,微微眩晕。他们的身体贴得那么近,也许此刻两颗心也是从未有过的靠近,炽热的情绪似是要在瞬间迸发。他抱得她那么紧,仿佛是在努力汲取她身体的热量,也获取丝丝令自己安定的力量。 眷恋而渴切地吻过她的唇,她的颈,唐毅凡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然而,仅存的理智提醒他,他们还在外面,喘息着将她扳离自己,溢满情潮的眼眸对上她迷离的眼波,克制般深呼吸,再一次将她搂进怀里,爱怜地拥紧,哑声说:“若凝,我爱你。” 若凝拾回理智,伸出纤臂回抱他,脸颊绯红地回应,“我也爱你,毅凡。” 有一种爱突如其来,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爱,然后顺理成章、水道渠成地牵手,他们认定,这段悠长绵延的记忆不需要轰轰烈烈,依然可以永恒,而身边相守的人就是那个能给自己幸福的人。 那时,无论是温行远与郗颜,或是唐毅凡与季若凝,都是心怀虔诚,小心翼翼地珍视着彼此。在爱里,他们相继上演着宽容、忍奈、原谅、以及脆弱和甜蜜。 他们祈祷,对方的爱,止步在自己这里。 那时的他们,距离天荒地老,仅有一步之遥。 64、爱与不爱 夜晚的寂静掩去了隐藏在都市角落处的喧嚣, 不是旧时才有歌舞升平, 繁华的都市之中,也有可以放松亦或是任由你颓废的地方。在那里,有人买醉, 也有人沉沦,有人恍惚, 亦有人软弱。 当温行远陷入婚礼前的喜悦忙碌,当韩诺为已逝的爱情痛苦心碎, 还有一个男人正在为自己想要的一份感情而执着的固守。 郗贺坐在距谢远藤不远的地方, 沉默地看着半醉的她枕着左手臂趴在吧台上,右手仍握着一整杯红酒。 淡淡的光线洒下来,将她整个人裹在一片清冷的昏暗中, 纤瘦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 那么无依。在此时热闹的时分,在这样多少掺着些许假象欢乐的氛围里, 说有多不相衬就有多不相衬, 似是有意无意间就将她轻易隔离在人群之外。 这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这里,有时只喝一杯,却依然坐到凌晨才离去,有时喝得烂醉, 如果不是他送她回去,根本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郗贺明白,她不是期待一场与谁的邂逅, 只想借由一时放纵排解心中的苦闷。 蹙了蹙眉,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轻晃了下手中的酒杯,将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起身时已将脸上的担忧敛去。 “小姐,可以请你喝一杯吗?”男人步履蹒跚着上前搭讪,见谢远藤闭着眼晴不吱声,欲伸手拉她。 “不必了。”冷冷的声音适时插进来,与此同时,长臂一伸已将半醉的人儿捞进怀里,轻巧地避开了男人的碰触,抬头时,清冷的眸光落在男人脸上。 男人眯眼打量眼前身着深色西装的郗贺,脸上的恼怒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很快淡去,低声嘀咕着咒骂了一句,讪讪走了。 单手搂着尚有些迷糊的谢远藤,从皮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才扶着她出了酒吧。 “你走吧,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到了外面,吹了夜风的谢远藤清醒了几分,欲挣开他的怀抱,然而不止舌头打结,脚步也已站立不稳,幸好被他及时扶住。 “你闹够了没有?”郗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俊颜上刚毅的线条顿时失了柔和,语气无奈中透着丝凌厉,“不是很洒脱吗?从前的坚强到哪去了,嗯?失恋而已,难道就这样让世界塌下去吗?当年拒绝我时怎么说的,不是说努力过就不后悔?不是说即使什么得不到也无所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一个女孩子喝成这样,你还打算怎么折腾自己?”想到她的消沉,郗贺再也沉不住气,他不是温行远,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十年对他而言,是个可望不可及的数字,还不到十个月,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谢远藤似是瞬间清醒,奋力甩开他的手,退出他的怀抱,右手抚在胸口,哽咽着说:“我本来就不够坚强,那些都是装的,你满意了吗?我不止有所谓,我还很受伤,这里很痛。”话语间,眼泪似已要在下一刻夺眶而出,却倔强地对他低吼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我爱怎么样是我的事,你别多管闲事,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怜悯。” 同情?怜悯?他的感情就被她曲解成这样?在她眼中,他的关心,仅仅是同情和怜悯?他的心意她一定要这么刻意地去忽略? 幽深的眼底涌起惊腾怒意,郗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偏过头,将目光投得极远,反复深呼吸,努力平复霎时冲上脑门的怒意。 良久之后,当再转过头时,声音平静而低沉,“来,我送你回家。” “你听不懂吗,我不需要同情,你走,离我远远的。”谢远藤被他的冷静彻底激怒,像只受伤的小兽,涌起泪意的眼眸直直与他对视。 她已不记得自己对他发过多少次脾气,她有意想气走他,可他却每次都这么平静就化解了她的冷漠与疏离,面对这样的郗贺,谢远藤快撑不住了,她可以对他恶言相向,却无论如何招架不住他的温柔。 她是失恋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恋过,可她,却在极力抗拒另一份感情,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原本柔软的肌肉线条已变得硬朗而僵直,郗贺嘴唇紧抿,深沉的目光久久落在她黯淡无光的脸上。就在谢远藤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远离,双肩顿时垮下来,或许是因为真的不胜酒力,也或许是心中某根脆弱的神经在瞬间崩塌,脚下一软,她跌坐在地上。 恍惚中,韩诺与郗颜的面孔交叠地浮现在脑海里,将脸埋进手心,泪,潸然而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两个男人都要与郗颜有关,又那么爱她?为什么要是郗贺,为什么是他?难道她永远没有办法摆脱那个影子了吗?她要离他们远远的,为什么偏偏又来招惹她? 四年前,韩诺神情憔悴地站在她面前,“谢远藤,能帮我一个忙吗?” 明知道只是陪他演一场戏,明知道那只是韩诺祭奠他彻底逝去的爱情,她却飞蛾扑火般投入了十分的真情,弄假成真。 “谢谢你远藤!对不起!”郗颜走后,他喝了很多酒,空洞茫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清冷地感谢她,亦向她道歉。 她笑了,笑得凄美而酸涩,“是我自愿的,我喜欢你。” 韩诺别过脸,她听到他叹息着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别浪费时间。” 双眸中划过哀伤的疼痛,声音近乎破碎,“我说过,是我自愿。” 于是,从那时起,她小心地守着心底的那份坚持,怎样都不肯退步。 然而,四年后,他的答案还是一样,她想要的幸福到底还是被他击碎。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就那么爱郗颜,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一千多个日子就这样悄然流走,坚持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坚强如谢远藤,也是会累的。连他的人都得不到,更何况是他的心。她也想和一个真爱自己的男人终身相伴,她有资格要求一份完整的爱情,可他,不愿意给予。除了放弃,她别无选择,除了爱情,她想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花开过后,会谢;人来过后,要走。她的这场单恋,注定是无果的。 对于这段交错的爱情,到底是谁错了呢?或许谁都没错吧,只是那时,他们太年轻,而此时,他们又太固执。 爱上一个人那么简单,只要靠际遇就可以,可是要持续爱下去,却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而她,却是孤军奋战。当她退出韩诺的怀抱,当彼此微笑着转身,他们之间,已是永远。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如同根本没有开始过。 当得知温行远与郗颜牵手,她也曾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地试图挽回,可当她望着韩诺的眼晴,问他,“如果明知最后要失去,你怕不怕付出?” “爱过,就已足够。”他几乎脱口而出,那么决绝,那么坚定。 眼里蒙上薄薄的雾气,她的声音已然哽咽,“可你的爱里,只剩记忆。” 韩诺笑了,很平静地说:“相遇了,远胜擦肩而过,没能走到最后,是缘浅了。” 谢远藤看着他苦涩的笑,有泪,从指尖滑过。 “韩诺,可以抱抱我吗?”当泪流尽,谢远藤微笑。 韩诺看着她,目光里渐渐有了温度,他朝她张开双臂,笑容里有隐约的如释重负,“远藤,很遗憾你的幸福不在我这里。你要振作起来,爱你的男人还等着与你同行。” 真诚的语气让她觉得心里好暖,最后一次置身在他怀里,蓦然间,谢远藤的心不再只是疼痛,哪怕还有不舍,却无意中多了几分感动。 纵然韩诺拒绝爱她,可她却不后悔曾经那么用力地爱过他。她懂了,有些东西,你再喜欢也不属于你;有些人,你再眷恋,也注定无缘牵手。 爱有许多种,而有些爱,不一定能圆满。 轻轻点头,将最后一滴泪洒在他胸口,“韩诺,我的爱,就到此为止了。” 结束了,一切终究还是不得不结束了。她与韩诺之间,到底是隔着太远的距离,任她如何努力,还是无法靠他太近。 泪一滴滴落下来,沾湿了她的眼,似是在纪念她彻底终结的苦恋,也模糊了她的视听,以致她没能听见郗贺沉重的叹息和折返回来的脚步声。 百米的距离都没有走出去,他就忍不住回过头来,看见她坐在冰冷的街边掩脸哭泣,心口猛地抽痛起来。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了,可面对谢远藤,他却总是失控。 站在她面前沉默许久,直到她终于发现他的存在,才俯身将她拉起来,“不是说放手了,想通了?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固执?”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他的脸,轻轻摇头,细若蚊声,“我也不想,可你要我怎么办呢?我都没有路可走了,你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 温暖的指腹抚上她的脸,他沉沉叹息,然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满是怜惜,“我不想你怎么样,远藤,我只请你别把我当成爱你的人,而只是一个关心你的朋友。为什么你就这么固执,偏偏拒我于千里之外?既然已经决定从另一段感情里抽身,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别人?如果考虑过接受别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如果是因为小颜,你不觉得很荒唐?她是我妹妹,不是我曾经的恋人,我与他不同,我的爱也不同,你懂吗?” “我懂,都懂,我也很想什么都不顾,可是…”她怕啊,她怕一份简单的爱情再次变得千疮百孔,她怕与她再有交集,“你说我固执?那么你呢?你就不固执了吗?”吸了吸鼻子,她企图说服他,“如果一份感情开始时就注定会很辛苦,要面对很多,克服很多,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像四年前那么执着,我没你想像中那么坚强,真的。”她自嘲地笑了,眼泪滑出眼角。 不是不知道他好,可是,真的不行,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她已经没有心力再抗争一次,只要想到可能要经历千辛万苦,她不确定,即使最后得到了,自己能否感觉到幸福。 对于韩诺的放手,她是没办法。对于郗贺的拒绝,她是失去了面对的勇气。不因其它,仅仅因为他是郗颜的哥哥。她不想和她争了,她争不过她,她认输了,哪怕这理由看上去多么可笑和不负责任,她却很固执地坚持,不惜对他言语相激。 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更加温柔,郗贺不再怕她挣扎,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柔声说:“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故作坚强,只要做真实的自己就好了,别的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别再抗拒,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她哽咽着劝说,欲挣开他的双臂。 “可惜没有如果。”显然,郗贺比她更执拗,他坚定地打断,然后又无比严肃地说道:“我可以给你时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但是,这个时间不是让你用来逃避,更不是让你这么颓废下去。”她还想接口,又听他继续说道:“谢远藤,不是只有你经历过失恋,不是只有你才有压力,这个世界上比你不幸的人还有很多,相比之下,你还有我。”抚住她的后脑,将她压进怀里,郗贺沉声,“我再说一遍,别再抗拒,我不接受那个荒唐的理由。” 眼中霎时酸涩不已,谢远藤终究是无言以对。 爱与不爱,像是天涯般的距离,像是韩诺与她,与郗颜;爱与不爱,只在一念之间,像是温行远与郗颜,或许,或许她与郗贺之间也有可能?! 一时间,谢远藤迷茫了,她不知道,那个可以陪她走完一辈子的男人,会不会就是眼前的他。 夜风吹过,月光散落,当两个人的身影重叠成一抹斜长的影子,街对面的车子才缓缓摇上窗子,扬尘而去。 66、恋人朋友 一场大雨将整座城市冲刷得一尘不染, 此时, 暖暖的阳光透过新生的叶子洒在屋角,郗颜望着那缕柔软的阳光,收藏在心底某个角落的记忆, 刹那间全涌了出来,清晰得仿佛只发生在昨日。 温行远陪她做完全面的身体检查, 已错过了午饭时间,高阁临时有个手术, 告诉他们一周后来取报告, 匆匆走了。就近吃了点东西,他要去土地局送标书,她以约了若凝喝咖啡为由没有同行, 她何尝不懂他的用心, 可是她还不想面对郗贺。她知道她没有权力,也不应该, 可是, 心口有时就这么不一,她控制不了。 他并不勉强,了然的笑笑,伸手怜惜似的摸摸她的脸,“那我先送你去良木缘。” 听到他温柔而低沉的声音, 郗颜静静点了点头,然而,当车子驶到良木缘门口时, 沉默了一路的温行远到底没有忍住。 “小颜,不要这样,你该体谅郗贺,他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他很担心。”深深注视着她,眸底闪过一丝淡淡地忧虑,斟酌了下,他又说:“你这是任性。” 自从那晚看见郗贺与谢远藤在江边的酒吧外拥抱,温行远始终不曾开口劝过她,更没有主动提及,而今天,他有点一针见血的架式。 盯着他深沉的眸子,郗颜心里浮现微微地怒意,负气般不肯开口,伸手推车门,准备下车。 “小颜?”温行远长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腕,蹙着浓眉轻责,“怎么还是这样,动不动就发火,还不理人。” “开门。”像是预知她会生气,车停下的时候他很明智地锁上了车门,郗颜下不去。 “是谁骂我公私不分有意为难她,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肯接受她了,就算是为了郗贺还不行吗?”其实他很想问她,是因为韩诺才讨厌她吗?然而,今晨的绵绵爱语还回荡在耳边,他不该怀疑她,他要相信她,她是他的小颜,是他的。 “我接不接受有什么关系吗?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不是吗?”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儿冷,“我没权力干涉他的私事,但要我违心的送上祝福,我做不到。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不喜欢她,你要我怎么样?”为什么连他也不懂她?那是他们的事,真的与她无关,她的意见完全构不成意见,甚至可以忽略,为什么就非得要她点头,她不管还不行吗? 听到她这么说,温行远意识到郗颜对那晚的在意超乎了想像,凝视着她的眼晴,平静温柔地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兄妹闹成这样。”伸手拉了拉她的衣领,牵起她的手,“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你,郗贺要是不喜欢我,你为不为难?” “事实证明没有你说的那个如果。”她扭过脸,不想让他看见眼底闪过的挣扎,“别再说了好吗?我不想谈。” 略微沉思,伸手扳过她的小脸,他蹙起眉头,半眯着眼晴,淡笑着说:“那就不谈,免得订婚宴上来个落跑新娘的剧情,我就得演独角戏了,就算是为了大舅子也太划不着了,不干。” 温行远多会察言观色,看出郗颜对这个话题极度敏感,时机显然不对,马上鸣金收兵,他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惹她不高兴,毕竟马上就要订婚了,闹着别扭订婚总是令人很不愉快,就再给她些时间吧,他相信,凭郗颜对郗贺的感情,不会过火的,她只是还没有想通而已,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不想越帮越忙。 看着他一副放浪不羁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没好气地说道:“就该让你唱独角戏。” 温行远敛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轻声说:“只要你舍得。” 嗔怪地看他一眼,郗颜放软了口气,“若凝可能都到了,那我去了?” “聊完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知道她气消了,温行远点点头,松开她的手。 郗颜柔柔一笑,伸手将他额前的头发理顺了些,“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时间差不多我自己去上游,吃了饭再一起回家。” “那也行,小心点啊。”温行远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看着她进了咖啡屋,才启动了车子离去。 不得不说,爱情,是一剂疗伤圣药,而温行远,更是圣药中的极品。郗颜心底的伤,终于在他的柔情抚慰下渐渐痊愈,就连她的倔脾气,似乎也在他的温柔以对中被磨去了锋芒。 “季若凝,你迟到了。”郗颜一见若凝踏进咖啡屋,收起脸上的若有所思,看了看细腕上的手表,盯着她说:“整整四十分钟。” “对不起对不起。”若凝连声道歉,在她身旁坐下。 “唐毅凡呢,不是他送你来的?”透过窗子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郗颜不解。 “他最近忙得想见一面就差要预约了,估计这会儿还在工地呢。”若凝平静地说,目光中的无奈若隐若现,看着郗颜为她点了咖啡,轻叹了口气,“过了年就忙得脚不沾地,张研见他的时间都比我多。” “张研?”郗颜一愣,想起年前大家一起在上游吃饭的时候,是张研开车送唐毅凡过去了,那天他们恰好从工地上回来,而他的车还好巧不巧的坏掉了。 “吃醋啦?不像你啊?”郗颜敛起一脸的深思,忍不住逗她,“好了,别摆着一张怨妇脸,丑死了。来,给大小姐我笑一个。”说着,轻佻地以食指勾了下若凝的下巴。 见若凝要打她,郗颜轻笑着避开,“不闹了,今天约你出来是说正经事的。” “你现在的正经事不是谈恋爱吗?那应该找温行远,和我说什么啊?”若凝望着她笑,端起咖啡杯浅尝了一口。 郗颜瞪她,抢过她的杯子,“太久没蹂躏你了吧?我看唐太太是越来越不得了了,有人撑腰是不一样啊。” 若凝轻笑,朝她暧昧地眨眼,“坦白从宽,隐瞒可割袍,赶紧说,是不是被温某人吃了?” 闻言,郗颜脸色发红,羞涩地开口,“我们决定结婚了,邀请你参加订婚礼。” “啊?”若凝尖叫一声,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颗炸弹,太突然啦,死女人,比她还一鸣惊人,之前半点口风都没露,看她不掐死她,总当她是好欺负的小白兔是不是? “你干嘛?”郗颜拉着她坐下,皱着眉毛责备,“小声点,人家都看我们呢,大惊小怪。” 若凝抬头张望了下,果然有人朝她们侧目,缩了缩脖子,转过身对她眯眼晴,双手已准确无误地架上某人细嫩的脖子,以审犯人的语气质问道:“说,怎么突然就发‘昏’了?是不是真被他吃了?敢不守身如玉?我告诉你啊,季姑娘生气后果很严重,考虑好了再回答,有半句隐瞒,大刑侍候。” 郗颜的脸被她说得越发红了,拍开她的手,低声道:“要死啊你,要不要昭告全世界我被他拿下了?” 季若凝看着郗颜难得的小媳妇模样,咯咯笑了,“温行远就是温行远,果然能以柔克钢。”见郗颜竖着眉毛瞪她,若凝又安抚她道:“拿下怎么了?被这么个黄金单身汉拿下那是你的福气,谁不服争一争?” 郗颜被她的幽默逗笑了,想起温行远温柔的笑脸,忍不住嘴角上扬,“是不是太快了?有点害怕,心里可不蹋实了。” “还快?再慢温行远就真被你折腾牺牲了。”若凝握住她的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又犯傻了,温行远是什么人,全天下他称第二痴情,没人敢称第一。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爱你,想想那段时间他忙得没日没夜的,就为了省出时间去丽江陪你,你倒好,还和人家冷战。”说着伸手掐了掐她的脸。 说到冷战,郗颜的神情黯淡了了几分,“我也不是怪他骂我,我心里明白换谁谁也不会乐意我去见韩诺,可他竟然说后悔还来得及,他当我是玩玩的呀。”眼中莫名一酸,她说:“当时答应作他女朋友,并不是想过过干瘾就完了的,我想过一辈子,可他却不肯听我解释,劈头盖脸砸出一堆话。”从小到大,没人那么厉声厉色骂过她,心里多少有些委屈,也就是他吧,换成第二个人,郗大小姐非得咬人不可。 “我明白”若凝了然笑笑,从郗贺到韩诺,与郗颜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是把她宠在手心呵护的,突然跑出个横的,心里难免不舒服,“他是太在乎你了,怕把握不住你的心,这下好了,终于尘埃落定了。” 面对好友,郗颜忍不住抱怨,“你是没看见他那架式,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削了,说实话,当时还是有点怕他的。” 若凝笑,“难得啊,也有你怕的人?” 郗颜嘟嘴,“你还笑?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彼此彼此,重色轻友你可比我更胜一筹。”若凝挑眉,不是有句话嘛,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若凝可没忘她突然从云南回来却没第一时间联系她的事,正愁没处发泄呢。 嘻笑间,若凝的手机响了。 “毅凡…要晚点回来?”若凝看了眼郗颜,神色黯了黯,“那你忙吧…嗯,知道了…我和颜颜在外面呢,差不多就回家了…嗯…好。” 收起手机,若凝叹了口气,“一周有超过五天不能回家吃饭。” “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你多体谅他下,温行远也忙得四脚朝天的,以前看他闲得很,都是假象。” 若凝没接话,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杯中的咖啡,心事重重。 郗颜见她情绪低落,岔开了话题,“结婚的女人能不能当伴娘啊?我咋整啊?” 若凝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抬头瞪了她一眼,“你疯啦,哪有让结了婚的人当伴娘的?你干温行远也不带干的。” “那我只想让你当怎么办呐?为了弥补你不能为我当伴娘的遗憾,一会你买单。” “不要,你请。” “为什么?” “因为温行远钱多啊,你必须帮他花点,否则会发霉,而我,愿意帮你。” “……”什么逻辑?郗颜张了张嘴,挫败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暗自腹诽,哪天非要宰唐毅凡一餐,还得叫上温行远,以吃破产某家人为目标。 大学毕业之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在一起闲聊了。四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变了,然而,任万物如何变迁,她们依然是彼此最最亲密的朋友;依然是那个可以无所顾及,倾诉心事的人;依然会在对方快乐时送上真挚祝福,在她脆弱时,伸出手扶持她走下去的那个知已。这份感情,远比爱情更难得,而她们,也很默契地懂得如何珍惜。 记得后来,在变故接踵而来时,若凝颤抖地握着郗颜的手,哽咽着说:“颜颜,我们都要坚强,不可以就这样被打垮,会过去的,都会过去!” 或许是眼泪模糊了视线,郗颜看不清若凝的面容,只是紧紧回握着她的手,久久无法言语。 记得后来,郗颜在进手术室前,温行远问她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她淡淡笑了,目光茫然地说,“送我去良木缘吧,我想和若凝喝杯咖啡,她说要请我喝一种叫作‘无忧’的咖啡呢…” 温行远偏过头,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泪,辗转落下。 当他们再次坐在这里喝咖啡的时候,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69、瞬息万变 郗颜向来不插手他工作上的事, 突然要求给张研调职, 温行远不解,皱眉问道:“为什么?” 郗颜欲言又止,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怕因为这个工程影响了若凝的婚姻。” “什么?”他明显愣住, 抚着她光洁的背,略微沉思后说道:“小颜, 你是不是多心了?或许她和毅凡接触多了些,可那是因为工作, 而且她也知道他是有太太的人, 毅凡对季若凝也很在意,怎么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婚姻?” “我也希望是多心了。”郗颜翻了个身,想到唐毅凡瞬间的迟疑, 想到张研故作镇定的目光, 又想到若凝的毫不知情,心里不是滋味, 喃喃说道:“是不是男人都会犯这种错误,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既然觉得外面的比家里的好为什么还要结婚?可以单身一辈子,也省得离婚,多麻烦。” “胡说什么呢?”闻言,温行远眉心聚拢, 搂着她说道:“恋爱与婚姻本来就不同,恋爱的时候都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可婚姻却是放大镜, 会将两个人的缺点无限放大,让人无所遁形,所以磨擦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人处理不好才会走到离婚那一步,如果能给对方多一点理解,包容和信任,离婚率就会大大降低。” “生活中的磨擦谁都可能遇到,这我不否认,可是当一方感情有异时,凭什么要求另一方去理解,去包容?这个时候再来谈信任你不觉得可笑吗?”郗颜显然当温行远为唐毅凡辨解,当场翻脸,挣开他的胳膊,质问道:“是不是接下来你要说,男人在外面难免要应酬,有时逢场作戏也不奇怪,女人要是不理解就是不懂事,小家子气。” “小颜?”温行远没想到她理解歪了,忙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郗颜的火气顿时上来了,甩开温行远的手,也不等他回话,掀被就要下床。 “干什么去?”温行远扣住她手腕,口气不自觉严肃了几分。 “去客房。”从没和他谈论过婚姻的问题,郗颜觉得无法沟通,负气般回道。 “莫名其妙。”闻言,温行远顿时火起,手上微一用力,将她扯进怀里,死死抱住,“大半夜的闹什么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谁闹了?明明是你狡辩,你们男人出轨永远有理由。”郗颜不安份地挣扎,嘴里倔强地说道:“我告诉你温行远,如果一百个男人里有九十九个会出轨,你必须是那独善良其身的最后一个,如果不能保证情感上的专一,就别结婚,任何理由在我看来全是借口,我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温行远被她的挣扎彻底惹火了,手臂一紧,将她的脑袋压向胸口,沉声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别以为男人都是用下半身说话,除了你,我没碰过任何女人,以前是,以后也一样。你给我听清楚了,凡事都要以事论事,不能因为我是男人就迁怒于我,简直莫名其妙。”他招谁惹谁了,刚刚还好好的,这都哪跟哪啊?才订婚就在这大谈离婚,疯了吧他们。 唐毅凡的事本就梗在心里,听他这么一吼,郗颜突觉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 温行远见状,知道自己口气重了,立马熄火,将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俯在她耳边哄道:“别哭了宝贝儿,我不该这么大声,是我不好。” 若凝结婚时幸福的笑脸还清晰如昨,可她竟发现唐毅凡的异样,郗颜忽然对婚姻开始恐惧,情绪很不稳定,根本听不进劝,自顾自的痛哭起来。 “听话,小颜,别哭了。”温行远冷静下来,对她的心思明白了几分,软声细语道:“每对恋人或是夫妻相处的模式都是不同的,离婚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很恩爱的,比如郗叔和阿姨,我爸和我妈,我们身边就有很多成功的例子对不对?我知道你担心季若凝,可你也该相信她是会经营自己婚姻的,至于毅凡,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什么,我不会替他说话,不过,在事情还没确定前,别对他怀有成见,如果让季若凝觉查出什么,反而不好,你说呢?” “如果发誓有用也不会有人分手了,我不说那些并不代表我爱你不够深,小颜,要对我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别怕,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坟墓,那只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会幸福,一定会。”见她默不作声,温行远知道她听进去了,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用哄宝宝的语气轻声说道:“我明天就把张研调走,不管是真是假,先防患于未然,嗯?” 郗颜不吱声,但没有再抗拒他的怀抱,伏在他胸前低低哭着,温行远并不深劝,搂着她躺下,与她静静相拥。 上午九点,温行远准时出现在华都办公楼。 “叫张研来我办公室一趟。”经过秘书办公桌前,他沉声吩咐。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进”温行远面无表情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声音低沉。 “温总找我?”张研一身合宜的职业装,声音不高不低,接到他示意的眼神,才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合上手中的文件,温行远抬头看着她,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见张研愣了下,他悠悠补充道:“我已经通知人事部,给你晋升一级,薪资按规定上调,你今天就带李良去a城,把之前负责的工作交接给她,回总部上任。” 张研石化般僵直坐着,骤然想起郗颜昨晚离开前望向她时的若有所思,瞬间明白了什么,自嘲般笑了笑,无言反驳。 “下期去美国培训的名额下来了,我打算安排你过去,有什么意见吗?”温行远靠在宽大的椅背中,双手交握身前,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对于张研,他是器重的,毕竟她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助理,在她之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换过四任助理,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事,张研都无可挑剔,凭心而论,她是个人才,而更令他欣赏之处,就是相比公司里其她女员工,身为助理的她一直聪明地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给任何人非议的机会,他知道,是因为她重视这份工作,不想因为有什么不可能的非份之想而失去,毕竟华都优厚的待遇和广阔的发展空间极其吸引人,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放弃去美国培训的机会,公司里有多少人争抢这个名额,她不会不懂。 “谢谢温总。”无奈地望了眼天花板,张研扯出一抹略显牵强的微笑,轻声道谢,虽然温行远询问她的意见,但她心知肚明,这是不容改变的决定,除了接受只有辞职,而她,不能选择后者。 谈话进行不到五分钟,张研就已退出了办公室。将她的落寞与不甘收进眼里,冷静的目光里浮现出几分复杂的深沉,神色愈发淡漠。 十点钟,温行远开车回公寓接郗颜,今天是“金碧”工程中间验收的日子,建设局、质监局、还有市里领导都会去工地,唐毅凡和季若凝早上就赶回a城了,他也要过去看看。 刚下高速,郗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看了看时间,温行远道:“来得及,我半小时内到。” 郗颜见他踩油门,怕耽误他的事,忙说:“你直接去工地吧,别绕路送我了。” “先去医院取下报告。”昨晚去国外学习的高阁打电话祝贺他订婚,温行远才想起来还没去医院拿郗颜的检查结果,想先过去。 “医院和工地是两个方向,半小时太赶了,那边不能耽误,你快去吧,报告明天再去拿。” 怕温行远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郗颜笑了笑,眸光流动,“我回家等你,昨晚没睡好,刚好补个眠。” 算算时间的确有点紧,温行远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下,“那好,自己打车回去,我忙完就回来。” 郗颜点头,“开车慢点。” 温行远看着她,唇边泛着温柔的笑意,给她拦好了出租车,才开车向工地而去。 工地上,温行远,唐毅凡、郗贺与市里领导边走边寒喧,张研若有所思地与李良紧随其后。 “这幢楼的框架完工了,住宅区的楼都按着这个设计施工,结构上不会有任何问题。”季若凝手里拿着图纸,神色如常地向质监部负责人及安子为说道。 “结构方面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次不过是临时决定过来验收工程,主要是想看看进度。”安子为看着她,笑容变深。 “金碧一期工程计划明年五月峻工,就现在的进度而言,决对不成问题。”唐毅凡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季若凝身边,语气淡淡地接口,这次验收,设计院由于人员有限不能抽调人员过来,但上面却指定若凝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安子为的意思,看着他的眸光微有些冷。 “工期要保证,质量更不能有丝毫问题,唐总多费心了。”安子为看着唐毅凡,语气平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敌意。 唐毅凡正欲开口再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着微一点头,站开了几步。 “小温啊,这个工程是咱们市的代表工程,除了按时完工,质量和安全方面你可要派人盯紧点,尤其是安全,不能有半点马虎,人命关天呐。”梁副市长戴着安全帽,语重心长地说道。 “梁副市长放心,我们也是重点抓安全,严格遵守施工安全守则,而且华都已出派专人对这个工程进行全程跟进。”温行远神情严肃,双眸内闪烁着果敢和魄力。 梁副市长笑了笑,转头望向郗贺,“就连我们郗局都随时惦记着你这个项目,开会的时候再三向我保证,决对不会有问题,你得给他长个脸儿,这可是他升任局长后划出的第一块地。” 闻言,郗贺挑眉笑,与温行远对望一眼,慢声道:“这可是您亲笔签批的项目,我一个人作不了主啊。” 梁副市长听完,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哈哈笑了。 “快跑,汽车吊的钢绳断了…”就在温行远一行人结束这幢楼的验收之时,忽然传来惊慌的叫喊声,仰头之间,就见高空之处数块钢板直坠而下。 “快让开…”唐毅凡大喊一声,身形不及向季若凝靠近,已被突来的一股大力扑倒在地。 季若凝闻声抬头,正好看见钢板自头顶上方直直砸了下来,她有瞬间的愣神,僵在原地,竟然忘了闪开。 “季若凝~”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突听有人喝道,下一刻,一道身影抱着她滚倒在地。 惊颤中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耳际已传来钝重的撞击声,巨大的声响震得她有片刻的耳鸣,紧接着身体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唐毅凡一骨碌爬起来,看见竟是温行远扑倒了季若凝,刺目的鲜血自他身上汩汩流出来,翻涌不绝,眨眼间已染红了他的外套,浸湿了他深色的西裤,在他和她身下形成触目惊心的血泊... 72、欲断难舍 工地已经在出事当天就全面停工, 唐毅凡守在医院抽不开身, 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石磊处理。温行远入院后,温行遥便与石磊,李良及张研共同处理此事, 希望能够低调又圆满的解决,然而, 金碧这次事故造成三人死亡及二十六人受伤,各大媒体的报道以迅雷之速铺天盖地而来, 想压都压不住。市里更是召开了紧急会议, 第二天就派出了调查小组,针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甚至连华诚之前申请下来的资质也受到了质疑, 有风声说要重新进行评估, 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事故发生之时,谢远藤还在外地出差, 看到报道后匆匆赶回a城, 见到郗贺平安无事,突然就哭了,郗贺搂着她,脸上扬起温暖的笑意,两个人一起来看温行远, 与郗颜见面的时候,微笑着相互打了个招呼,没有太多交流。 郗父也赶到了医院, 温行远一见岳父大人亲临,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勉强坐起来和老人家聊天,郗颜看他死倔着逞强,气得直瞪他。 在此期间,李晓筠也来看过温行远,或许是看见心上人的憔悴,竟然当着郗颜的面就哭了,她顿觉尴尬,转身就想出去,却被温行远叫住,“小颜,我饿了,你喂我吃点粥。”语气像是在撒娇,神情像是要糖吃的孩子。 郗颜看他眨着眼晴望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服侍”大少爷用膳。李晓筠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脸上挂不住,很快就走了。 得知温行远受伤入院,张子良特意从大研镇飞到了a城,大步流星冲到病房,正好看见郗颜给温行远按摩腿。 “哟,这侍候得真是到位啊,行远,你这真是因祸得福。”见他脸色还算正常,张子良松了口气,忍不住打趣。 “你怎么来了?”温行远很意外,咧着嘴笑。 张子良手里还提着行李,看来是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任由郗颜接过旅行袋,他走到床边,朝着温行远的肩膀捶了一记,“看到报道可真吓死我了,命够大的,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怎么样,还扛得住吧?” “估计得躺上个把月,痛苦啊。”温行远蹙了蹙眉,语气中满是无奈,“打个电话不就得了,还特意跑一趟干嘛,杜灵呢,没和你一起?”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没让她跟来。”张子良呵呵笑了,脸莫名有些红。 郗颜奇怪,追问道:“小灵怎么了?” 张子良难得有些吞吐,挠了挠头,“我们家小孩儿来了。” “这可真是好事,你小子够麻利的,恭喜啦。”温行远笑弯了眼晴,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摆喜酒?我这伴郎明显没戏了。” “我们先把证领了,她说等生完孩子再摆酒席。”张子良笑,侧身看了郗颜一眼,调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加油啊,兄弟。” 原来杜灵要当妈妈了,郗颜心里为她高兴,随即想到温行远的期盼,又想到自己的病,很是难过,恭喜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张子良故意逗她,看也没看温行远一眼,就忙着往外走,“你们聊着吧,我去给小灵打个电话。” 病房里时不时传来两个大男人的笑声,这是出事几天来温行远头一回这么高兴,除了和她在一起时脸上会有淡淡的笑容,就没见他开心过。郗颜知道,张子良带来的好消息感染了他。 摸着平平的小腹,郗颜的眼晴红了,“行远,我也想为你生个宝宝,我们的孩子…” 夜里,温行远根本无法入睡,过了药劲,腿上的伤口一迸一迸的疼,郗颜一边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心疼的直掉眼泪,反到是他安慰她,“傻瓜,你这几天掉的眼泪估摸着可以把医院淹了…” 搂着他的脖子,郗颜哭得愈发厉害,温行远叹息,惟有以唇赌住她的哭泣,郗颜紧紧偎进他怀里,缠绵又动情地回应… 这天下午,郗颜回公寓换衣服,唐毅凡过来看温行远。 “机器不是应该每次开工前都要进行检查?钢绳不可能无缘无故断了,你安排石磊盯着项目经理,看看他有没有暗中和天裕的什么人有来往,如果有,引导调查小组去查。我不相信是钢绳磨损所致,绝不可能。”温行远脸色峻寒,目光犀利。 “你怀疑韩天裕?”唐毅凡虽然也很奇怪,但却没往那方面想。 “如果真是他搞的鬼,我保证他半年之内在地产界消失。”眉心聚拢,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森冷。 “我会让石磊格外注意,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真是韩天裕,他必须付出代价。”唐毅凡握紧了拳头,想到痛失的骨肉,愤恨不已。 唐毅凡离开后,温行远给温行遥打电话,“之前那份方案不要交给任何人,你亲自接手处理。对,就是我送去土地局那份。贷款方面你不用操心,我来搞定…如果真因为这次事故拿不下这个工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能让天裕地产拿到,万不得已时就推波助澜送给银海…”那边温行遥似是接口说了什么,温行远神情骤变,犹如暴风袭来,本就暗沉的眼眸闪过高深莫测的光芒,他霎时冷声,“这个时候你和我讲人情?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人情可言?我再重申一遍,我针对的是天裕地产,再准确地说是他韩天裕,不是韩诺。” 郗颜站在病房门外,静静看着他刚毅的侧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她而言,温行远一直是柔软而温和的,至于在商场上狠绝冷漠的一面,是她不了解不认识的,说实话,一时间她很不习惯。 推门的手僵在半空终于缓缓收回,郗颜坐在走廓的长椅上怔怔出神。 隔壁病房里,唐毅凡把盛了汤的小勺递到若凝嘴边,她没有看他,微微侧开了头,不肯喝。 他的手僵在那里,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地说:“若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犯浑,你打我骂我都行,可你多少吃点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 若凝不说话,目光定定望向窗外,神情恍惚。 放下手中的碗,唐毅凡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掌心冰凉,“若凝,你和我说句话行不行?” 若凝依旧不吱声,挣开他的手,径自躺下,翻了个身背对他。自从她醒过来知道孩子没了,就一直不肯开口和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看他。 唐毅凡僵直地坐在床边,眼里布满了血丝,若凝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依然感觉很冷,从头到脚趾都冷。 曾经深深相爱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在互相折磨,彼此伤害。 她,看不见他眼中悔悟的泪,他,看不见她的心被碾碎... 若凝出院前一晚来看温行远,看着往日神采奕奕的温总被病痛折腾得十分可怜,低头看着地面,她哽咽难言。 郗颜深知她的内疚,耍赖般劝道:“你再这样我可吃醋啦,倒比我还心疼似的。他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没啥大不了,人不是好好的嘛,你再说谢,估计他都快得中耳炎了…”边说边朝温行远递了个眼神,搂着若凝出去了。 “若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坐在医院的花园里,郗颜终于有机会问她,前两天只顾着照顾温行远,都没什么时间去看她,郗颜已经发觉她和唐毅凡的异样。 若凝的目光投得极远,过了很久,她轻声说:“唐毅凡在外面有人了。” 郗颜僵了一僵,听出她语气中的肯定,有了很坏的预感,好半天说不出话。 若凝收回目光,扶额自嘲地笑了,“竟然是张研。” 抬眼看着她黑黑的眸子,郗颜无言以对。温行远对她说唐毅凡当时被人推倒才错过了救若凝的最佳时机,他吱唔着说没看清楚是谁,可她猜到了。 握着若凝的手,千言万语不知说什么好。 若凝的肩膀顿时挎下去,身体语言暴露了她此刻有多伤心。这不是平常的若凝,她虽然喜静,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颓废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宽大的病号服愈发显得脸色苍白憔悴,郗颜看着她,红了眼眶。 “这两天躺在病床上,我想了很多。”若凝眯着眼晴,语气平静,“我想起刚认识的时候,他没事就往设计院跑,明着是为了工作,可谁不知道这方面根本不需要他过问,他就是想借机约我吃午饭。” “爱情这玩意儿真是很奇怪,他甚至没说一句做我女朋友吧,我们就开始恋爱了,就因为他在情人节那天送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给我…”她是属兔的,他说她的性格如同小白兔一样乖顺可爱. 郗颜听出她的哽咽,一把搂住她,她却很固执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晚上吃完饭他开车送我回家,路上总是单手握着我的手,只有换档的时候才会松开,我就那么静静地把手放在那,等着他握过来。” “不是没听说过他的风流史,我没天真到以为他在国外那么开放的地方会没交过女朋友,可我想着总有一个人是可以令他收心的,我傻的以为会是自己。” 她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你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爸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说是他给人的感觉不蹋实,可我哪里听得进去,不顾我妈的劝阻不惜以绝食为代价去抗争,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违背过他的意愿,只有婚姻,我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当我爸终于妥协,我昏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的时候他守在床边,眼晴里全是血丝,握着我的手,他说,若凝,我们结婚。” 那时,若凝觉得付出一切都值得,因为在他眼中,她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字,那就是:爱! 若凝讥讽地笑,眼泪跟着落下来,“叭”的一声滴在手背上,“还以为不顾一切就能感天动地,谁知道到头来,终究只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郗颜安静地听着,眼中的怒意慢慢被疼惜所取代,眼角湿润。 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以至于柔和的面孔变得有些僵硬,若凝偏头问她,“颜颜,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郗颜沉吟,她的爱情观告诉她,如果换成她,她会选择离婚,可是婚姻不是儿戏,如果不是相爱至深,又怎么会走进神圣的殿堂?那是一个家,两个人曾用心组建的家庭,怎么可以说拆散就拆散呢。 若凝沉默片刻,苦笑,“我真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就这么禁不住诱惑。”她的语调不自觉间扬高,情绪激动起来,“同床共枕了一年之久,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我竟然和一个陌生人有了孩子…” 郗颜噌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若凝,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你怀孕了?” 若凝不出声,手掌冰凉,全是汗,过了很久,终于捂着脸哭了,“颜颜,为什么啊?我想不明白,才结婚一年,他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孩子也没了,没了…” 久久注视着泣不成声的若凝,郗颜石化般僵在原地,软弱地意识到,在这场爱情的战争里,她以为凭着敏锐的直觉抢占了先机,甚至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调走张研,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凝还是受到了伤害。 低头看着石头缝里新生的绿草,郗颜没有劝慰,一阵风吹过,春天似是即将过去,只是夏天的来临似是没有一丝温暖可言。 回到病房的时候,温行远睡着了,看着如孩子般沉睡的他,郗颜轻轻笑了,眼里莫名涌起些许湿润,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用指腹轻触他的脸颊,那么眷恋,那么温柔。 静静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鼻端是他独特又熟悉的男性气息,郗颜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泪,将柔软的唇印在他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悄悄地亲下她的承诺,还有丝丝缕缕的不舍。 手拄着下巴,郗颜趴在窗台上出神。她很难过,也很迷茫。爱情,看上去那么美好,又那么甜蜜,可为何眨眼间又会变成锋利的匕首,刺得人的心鲜血淋漓?她其实心里特别恨唐毅凡,可她又希望若凝能给他机会,至少给他解释的机会。她不相信他不爱若凝了,然而,就算这次原谅了,有了裂痕的感情还能回到最初吗? 郗颜极为矛盾。 “天荒地老…地老天荒…可以相濡以沫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儿?”她自言自语,目光透过窗子投向寂静的夜空,心中空落一片。 74、风起云涌(中) 郗颜将若凝送到公寓, 窝在沙发上休息。温行远住院这段时间, 尽管有特别护理,但照顾他的事都是她亲力亲为,晚上的时候也都是她陪护, 她失眠的症状已经愈发严重,现在又因为他疼得睡不好, 就更难入眠了,以前累得的时候白天还可以补眠, 现在白天也没什么时间休息, 几天下来黑眼圈都出来了。 客厅里郗颜躺在沙发上,音响被她打开了,声音开得很小。若凝走过来, 郗颜闭上了眼, 似乎睡着了。 “去床上睡会儿,特护不是在吗, 晚点回去不要紧的。”若凝拍拍她的脸, 这才惊觉她的脸色很不好,“颜颜,你不会病了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从来没一个人外面住过,能行吗?要不我搬回来陪你吧?”郗颜所问非所答,突然轻轻地问。 昨天若凝说不想见唐毅凡, 又不想回娘家让父母担心,要来她公寓住一段时间,郗颜也不想她在这种伤心的情况下面对唐毅凡, 冷静一下或许也好,所以拿了自己公寓的钥匙给她。 “温行远伤成那样,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还是陪他吧,正好我一个人静静。”若凝坐在另一排沙发上,合上了眼帘,似是也静静聆听着音乐。 熟悉的旋律,沙哑磁性的嗓音,将成熟沧桑的的男人味发挥到了极至,开气吐声的抑扬顿挫,都已将人带入其中,是布赖恩,亚当斯的歌,这么多年了,郗颜始终喜欢他的这首please five me,而整张碟,只刻了这一首歌,反复地回放。 “若凝,你说看不见东西是什么感觉?”郗颜翻了个身,目光直直盯着天花板,慢腾腾地问。 若凝愣住,沉默了会儿,悠悠地说:“有些人天生看不见,可是他们依然可以用心感受这个世界,其实少见了很多丑陋;而我们这些看得见的,却未必看得明白,所以这个感觉或许也是因人而异吧。” 郗颜没接话,知道若凝是觉得没看明白唐毅凡的心而难过,心头一酸,偏头看了看若凝,她的样子疲倦极了,相信这几天对她而言十分煎熬。 “工作室还开吗?”若凝并没有听出郗颜话语中的惆怅,岔开了话题。 提到工作室,郗颜才猛地想起来店面都找好了,还付了订金,原本打算订完婚就着手装修,谁知道突然间不只她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就连温行远也住院了。 “暂时不弄了,没那份精力了。”郗颜叹了口气。 “我说什么来着,就让你先别急着找房子,结婚前一堆的事,哪还有工夫顾着那边,死倔着不听。也就是温行远吧,啥事都顺着你。”若凝轻声细语,语气平缓中透着轻责。 郗颜小声说了句什么,若凝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着婚期可能是要延后的。” “估计温行远不会同意,再说医生不是说他伤口恢复挺好的,虽说那只是个形式圈不住谁,但对相爱的人而言,那是一种归属。别看我出了这事就对婚姻失去信心,人与人不同,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婚姻出轨的。”若凝神色黯然,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一首歌曲渐弱的尾声。 这是个多雨的季节,先前还阳光普照,忽然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郗颜想起刚刚与若凝回来,从停车场出来经过医院大门的时候,唐毅凡如石像一般站在那里,任雨淋得浑身已然湿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唐毅凡,你怎么能丢了这么好的若凝?你想怎么样?郗颜心里盘算着一会离开时去找唐毅凡谈谈,正寻思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若凝叫醒的,“电话,温行远。” “啊?”郗颜一骨碌爬起来,看看细腕上的表,竟然都五点多了,拿起话筒,不等温行远说话她匆忙说:“我马上就回来了,行远。” “开车小心点。”温行远没有多言,低沉的声音听上去似是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昨晚她说要送若凝回公寓,打她手机一直关机,他才打了公寓的电话,她果然还在。 挂了电话,郗颜有些懊恼,竟然睡了这么久,猜想他一定是饿了,因为右手臂伤着,吃饭都是她亲自喂的,大少爷脾气怪得很,习惯了她照顾,特护根本近不了身,她不回去,他是不会吃饭的。 “我先走了,你好好呆着,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郗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才发现一直没开机。 从公寓离开,郗颜开车直奔医院。周末交通顺畅,她又有些心急,车速无意间快了些。手机响了,看看号码是韩诺的,她单手扶着方向盘,戴上耳机。 “喂,韩诺?” “在哪呢,颜颜?” “有事啊,我正往医院去。”郗颜开的是温行远的车,还很不习惯它的大块头,眼见绿灯亮起,她起步,不料右手边突然冲出一辆大车,不管不顾地直逼过来。郗颜大惊,眼看着那车子就要撞上自己,下意识踩油门想要避开,那辆车惊险万分地擦过她的车身呼啸而去,郗颜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又因为加速太快,方向盘在手里猛地一滑,竟直直撞上人行道旁的大树上。 砰地一声巨响,大脑似是短路了几秒钟,直到意识到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眼前猛地一黑,视线好半天才恢复,耳边却嗡嗡响个不停,掉在车上的手机里传来韩诺的低唤. 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多次,郗颜才咬着牙,颤抖地俯身捡起手机。 “怎么了,颜颜?”韩诺在电话那端听到声响,焦急地询问。 “我,我撞车了。”郗颜惊魂未定,声音很弱。 “伤到哪里没有?”韩诺简洁利落地反问,没有一句废话。 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郗颜喘息着说:“应该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你,你能不能过来。”她感觉浑身都是软的,眼泪涌了上来,还好这车的性能好,安全气囊打开了,否则,她不敢想。 “你在哪?” 郗颜偏头看看外面报出了位置,感觉他跑了起来,很快就听到那边车子发动的声音,韩诺低沉的声音很有力传过来,“车门能打开吗?你下车等我,别怕颜颜,我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郗颜揉了揉眼晴想下车,可是视线却很模糊,脚软得动也动不了,于是放弃了要下车的想法,瘫在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晴休息。隐约听到外面有人打电话报警,似乎还有人拍打车窗,她顾不得许多,只是坐在车子等着韩诺,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喊他,才回过神来。 车门打开的瞬间,韩诺见她脸色白得吓人,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交警也很快就到了,郗颜将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让他们作记录,随后韩诺又和他们交涉了很久,等人来了拍完照片,天都黑了。 韩诺见她抱着胳膊坐在路边,弯身摸摸她的头,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拉起来塞进自己的车里,又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闭着眼晴休息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也没伤着哪儿。”这一顿折腾耽误了不少时间,郗颜怕温行远担心,急着回去。 “在同一家医院检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韩诺看穿她的心思,语气异常坚定,容不得郗颜反驳。 没力气再说什么,她缓缓闭上了眼晴,再睁开时,已经到了医院。韩诺向来顺着她,偶尔固执一把,郗颜到底拗不过,乖乖做了相应的检查。 “能检查的都查了,并没什么大碍,就是手腕挫到了,下回开车可得小心点,看把你男朋友吓的。”医生看韩诺跑前跑后带她检查,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临走还不忘嘱咐:“这药对挫伤效果最好,回去喷上让你他给你好好揉一揉,要不明早就得肿起来。” 坐在医院的走廓里,韩诺边帮她揉手边问,“告诉他了吗?” 郗颜知道他问的是她的病,摇了摇头,可能是韩诺手劲大了,她咝了一声,紧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看着他,“轻点。” “忍着点,要不明天肿了更麻烦。”韩诺低头专注地揉捏,修长的手指沾上一层淡黄色的药,当把袖子帮她拉好时,他才再次开口,“他的伤要养一段时间,你得赶紧告诉他好安排手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韩诺没忘记那天去脑科专家室时医生的提醒,越早接受手术成功的机率越高,越晚危险性越大,看着她的眼晴,他沉声:“颜颜,虽然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但条件是你得尽快告诉他,看看你的眼晴就知道你最近失眠已经非常严重,仅靠药物根本控制不了,后期还会陆续出现头晕,昏倒,视力下降的症状,你觉得能瞒他多久?你怕他担心,可你有没有想过,等他知道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会有多自责?” 他温暖的气息喷在耳边,郗颜莫名有些软弱,垮着肩膀好半天说不出话。医生说过,等肿瘤压迫视神经,她的视力会急剧下降,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而失眠等症状也会继续加剧。原本仅一步之遥的幸福突然间变得举步维艰起来,郗颜惨淡地笑了,命运为什么要开这样一场弥天的玩笑?拿到检查报告那一刻,尤如晴天霹雳,霎时将她击倒。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的,一切变得混乱不堪,视野明明很开阔,但那清晰在她眼中却已是模糊。 茫然地走在街上,眼中酸涩不已,嘴里含糊不清地轻喃着温行远的名字,泪一滴滴落下来。 坐在江边的石椅上,心中冰冷彻骨,怔忡地看向远方,目光空洞而飘忽。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中的资料被人抽走,她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韩诺开车经过江边,无意中看到她呆坐在那里,摇下车窗,足足看了她半个小时。打开车门的瞬间他又生生收住了脚步,克制般静静地站在街边看着她的背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太阳缓缓西沉,她依然保持绻缩的姿势呆坐在那里,他终于忍不住向她而去,当人已经走到她身边,她都浑然不觉。 手中的资料滑落到地上,韩诺眼底划过深沉的伤痛,不敢相信深爱的她竟然患上了脑瘤。她的秘密就这样被他在无意间知道了,然而,当他将脆弱无助的她拥进怀里时,却不知道有人躲在一边拍下了那张外人眼中极其暧昧的照片,登上了这期的时尚周刊。 收回思绪,郗颜低头看了看表,“你别担心了,我会尽快告诉他的,反正要手术也要等一个月以后。”见韩诺还想说什么,她又说:“我有我的事要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她在等,等一个温行远盼了许久的消息。 韩诺凝视着她,斟酌了片刻,终是将杂志从外套中抽了出来。 77、翻云覆雨(中) 人这一生, 总有些什么, 值得为之勇敢,为之付出,甚至为之冒险, 对于郗颜而言,温行远就是那个值得的人。 她不知道坚持到最后结果会怎样,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人胜天,她只知道, 她爱他, 而他更爱她,为了他,她愿意为之努力, 如果老天眷顾, 她能顺利有了孩子,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为他生下健康的宝宝, 至于自己的病, 在骨肉面前变得那么缈小,那么微不足道,可只要一想到或许她的爱将因此无法继续下去,她又遏止不住的伤心。 独自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一幕幕往事依称涌上心头, 他的霸道,他的温柔,还有他甜蜜的爱语, 忽然之间,感觉心尖有苦涩的泪在流,整颗心霎时变得空空荡荡,往日甜蜜的场景一一在脑海浮现,所有的所有,是无法言语的不舍… 行远,如果你知道我隐瞒了病情,请你原谅我,我只是不想走到最后,我们之间,什么都没能留下。思及此,一抹惊惶由心而起,惨淡而柔弱的笑挂在她脸上,她静静笑了,这一笑,却有眼泪沁出眼角。 终于发现,自己终究是这么软弱,这么软弱。 面对媒体,郗颜没做任何回应,似是与温行远商量之后而作出的决定,她敛神,眸光逐一扫过众人,温婉而从容。 温行远凝望着她,嘴角迅速聚起一抹迷人的笑意,揽着她的细肩,用记者手中的相机记录下这幸福的一刻。 从未有过的满足,从未有过的温暖! 万籁寂静的夜里,耳鬓厮磨过后,温行远搂着她温软的身子,将脸埋在她颈间,心满意足地睡去。 等他睡熟,郗颜悄然起身,翻出放在手袋里的药,就着温水服下。如果不是病症加剧,她本欲拒绝服药,深怕万一怀孕伤及未成形的胎儿,可是今天下午,面对记者的闪光灯,她猛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已经开始下降。 赤脚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将球球抱在怀里,怔怔望着远处高楼上闪烁的霓虹,一声轻轻的叹息植入心底。 行远,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我面前,我却看不清你的面容,我将情何以堪! 第二天,关于华都地产温行远与未婚妻提前婚期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占据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大幅的照片格外醒目,两人十指相握,深情凝视,银白色的素金戒指异常抢眼,都市时报更是把记者招待会后对温行远的独家专访同时刊登了出来,将温行远以结婚礼物之名送予郗颜的价值千万的房产予以曝光。 这一天,都市时报的销量突破全年销售记录,更是创下业界销量奇迹。 另外关于华都计划收购本市一家地产公司的消息也传入了韩天裕的耳里,他几乎可以肯定,温行远的目标就是他的天裕,吩咐曾洪通知公司经理级以上人员召开紧急会议,誓言拿下市里的那块地,力争反败为胜,抢占先机。 与此同时,信息报的一篇报道也大大吸引了人们的眼球,报道中附带了一张略显模糊,看上去极为暧昧的照片,私人会所的卡座里,天裕总经理韩诺与一名貌似是他秘书的女子甚是亲密地用餐,期间男方还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女子。 两篇报道联系起来,时尚周刊中所言初恋情人爱火重燃的说词似是不攻自破,不知是不是无意的巧合,两个男人默契地选择了无声而又高调地化解了这场外人眼中的“误会”。 坐在自己专属办公室里看着那些报道,温行远笑得自信而骄气,韩诺笑得苦涩而无奈。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事方式,温行远与韩诺也是一样,然而,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他们似乎首次达成了默契,只是,这样的交锋,并不是他们所乐见的。 温行远坚持要出院,郗颜冷着脸给他办了手续,晚上到了家里也不肯和他说话,家政阿姨准备好了晚餐,见小俩口还在闹别扭,笑着拍拍郗颜的肩膀劝慰道:“他还不是怕你家里医院两边跑太辛苦,别不理他了。” 吃饭的时候郗颜给他夹菜,嘴里不忘念叨,“还总说我死倔,比起你,我差得远了,伤得那么重,偏偏要出院,死活劝不住。”嗔他一眼,她轻声责备:“要是腿伤严重了怎么办?现在有我照顾你,万一以后我要是不在了…”她还欲再说什么,却听那人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 “什么叫你不在了?你是我太太,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怎么会不在?”温行远拧着眉,面色沉郁。 郗颜惊觉说错了话,赶紧把筷子递回他手上,笑了笑说:“知道了温先生,温太太说错话了,都是被你气糊涂了。好了,别生气啊,生气吃饭不好。” 温行远拿起筷子,沉默着吃了两口又放下,看着她问道:“小颜,上次检查身体的报告还没拿吧?” 郗颜手一僵,原以为他受伤,又加上金碧这次事故都忙得忘了,没想到他如此敏感,定了定心神,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她镇定地说:“早就拿了,前几天你住院,我顺便去拿的,报告就在茶几下的抽屉里呢,你没看到吗?” “医生有没有说过什么?头疼是怎么回事?”温行远盯着她的眼晴,深怕错过她每个细微的表情,要不是高阁出国学习,他就直接问他了。 她笑,倾身亲了亲他的嘴角,嗔怪地说:“干嘛,是不是怕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休妻啊?” “胡说什么?”他皱眉,见她的样子轻松又自然,莞尔笑了,顺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柔声说:“没事就好,最近你累坏了,一会早点休息,我看你好像瘦了。” 接下来的几天,郗颜上午陪他回医院做例行检查,下午他回华诚处理公事,她有时在休息里看杂志打发时间,有时回公寓补眠,这天见温行远很忙,和他招过招呼后让司机送她她去若凝那里,却在楼下意外地碰上唐毅凡。 唐毅凡看见她,张了张嘴,一句话没有说转身走了。 “他怎么说?”见若凝眼晴是红的,显然刚哭过,郗颜坐在她对面的单座沙发里问道。 若凝屈在心口前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力道之大使指甲都嵌入了掌心,嗓音轻颤:“张研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的女友,他们相恋一年,还…同居过…” 郗颜神思略为恍惚,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始料未及,不等她接话,若凝径自说起来,“张研当时是作为学校的交换生才有了出国的机会,后来学期结束就回国了,他们之间就那么不了了之了,他说他们后来一直没有联系,他是回国后无意中知道她在华都工作,不过在温行远面前从没提过,直到这次工程动工她被调来才见面。” 若凝抬起头,目光茫然地与郗颜对视,许久之后她微仰着头,泪就落了下来,“他说他没做对不起我的事,要不是因为张研的妹妹要出国想请他帮忙,根本没有工作以外的接触,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次的巧合,他的车坏了,张研刚好赶上,他要来s城参加你和温行远的订婚宴,张研就把车钥匙反锁在了办公室里,还有…他们在圣地喝下午茶竟被设计院的同事碰上…颜颜你说,我还能相信他吗?”若凝的心里太痛太难爱,诧异为什么自己会忽略了那些蛛丝马迹。 若凝把腿缩到沙发上,脸埋在膝盖里,随后传出断断续续的哽咽,“我问他如果在我们结婚前和她重逢,他会不会选择她,他说他不知道,他这么说,我们还怎么继续,他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啊。” 紧咬下唇,郗颜的眼晴也红了,四肢发软地挪坐到她身边,伸手搂着她的肩膀。 都说为爱付出会真心快乐,然而被伤害时,也将体无完肤。 爱情,到底还是过于沉重。 温行远在黄昏时分打来电话,郗颜说要留下来陪若凝,今晚不回去了,温行远体贴地嘱咐她早点休息,这才挂了电话。 郗颜与若凝一夜没睡,两人在凌晨时分打车去了西山,到达山顶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晨曦,春天的清晨还很寒冷,两人裹紧外套,跺脚跳着,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若凝,你要幸福,哪怕唐毅凡不是那个可以令你幸福的人,也不可以放弃。”郗颜抱着她,呵出的气瞬间成了白色的雾。 “颜颜,设计院要派人去国外学习,我决定去。”若凝回抱她,望着天际爬升的太阳,心中终于有了决定。 郗颜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她只是紧了紧手臂,鼓励地说:“想去就去吧,如果他的爱够坚定,漂洋过海也无法把你们分开,我等你回来。” 回到家不过才六点多,温行远还在熟睡,郗颜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抿嘴笑了。 “韩天裕沉不住气了,这个时候动韩诺对他而言很不利,不过他有他的考量,再等下去,估计韩诺手里的股份就够掌权了。”温行遥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抬头时又说:“你真的打算收购天裕?老爷子可是不太支持。” 温行远沉默了片刻,眼里渐渐浸上笑意,“要不是咱俩是双胞胎,我真的会怀疑不是爸妈亲生的,你说为什么你想干点什么老爷子从来不反对,我有点动作,他老人家就死盯着不放?” 温行遥哈哈大笑,抄起手中的文件作势就往他腿上砸过来,“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听你这么一分析,我还真有点怀疑,不会是你整过容吧?” 温行远劈手接过文件,无奈地摇了摇头,深知父亲对于那篇报道着实不满,而对于他的护短更是很不高兴,挑眉说道:“自家公司好好的,我会要那么个拖油瓶?闲的我啊。” “那你还搞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怎么下台?”温行遥不解,记者会上他们默契无间,但私底下他并不知道什么内幕,至于调回的资金,温行远只是说需要,他这个当哥的,自然全力相助。 “顶多摔一跤,反正钱是你的,我不心疼。”见温行遥瞪他,温行远笑,自信地那种,忽然想到前几天交代老哥的事,严肃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他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天裕的股份。” “怎么想起去查那个人?有过节?”温行遥所问非所答,“一个茶业商罢了,有什么联系?” “直接的联系或许没有,就是感觉奇怪。”温行远微眯双目,想了想才说:“他明明可以以更高的价格让出那百分之二的股份,可是轻而易举就给了韩诺,我不相信他真的是被韩诺的诚意打动。” “他手里确实还有百分之三的股份,也就是说,他原本有百分之五天裕的股份。”温行遥蹙眉,“他为什么要隐瞒那百分之三的股权?要是不愿意大可以不给韩诺,他想玩什么?”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答案了。”扬起一抹神秘莫测地笑,温行远望向窗外,“等你见过他就会发现,他眉眼间的神情和一个人有几分相像。” 温行遥不解,“谁?” 温行远的目光久久落在窗外,没再说话。 周末的时候,温行远打电话约郗贺出来吃饭,谢远藤也来了。 郗颜微笑着和她打过招呼,与郗贺合力扶着温行远坐下,未了她抱怨,“我说在家里吃,他偏要出来,最能折腾了。” 与温行远对视一眼,郗贺笑,“行远,我可以想像你婚后的日子不会太清静。” 谢远藤见郗颜瞪着他,笑笑接口,“哪个女人不爱念叨的,爱你才管你。” 温行远赞同地点点头,看见郗颜的目光很温柔,“现在这样多好,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哭,我也不用陪小心,以前那日子过得,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哪四个字?”郗颜帮他弄好餐巾,偏头看着他,像是在说,“温行远,你可小心说话。” 郗贺见温行远略显迟疑,默契地接口,“提心吊胆。” “要不怎么说是兄弟呢,太了解我了。”拍拍他的肩膀,温行远哈哈笑。 服务员上菜,郗颜睨他一眼没再说话,安静地帮他布菜,温少爷的右手还没好利索,郗小姐舍不得他动,服侍得十分妥帖,惹得身为哥哥的郗贺羡慕不已,“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享受到这种待遇啊?”话是对郗颜说,目光却是望向谢远藤。 谢远藤的脸莫名红了,低头吃饭以掩饰尴尬,郗颜看着两人,微微笑了。 席间,郗颜与谢远藤去洗手间,郗贺望着两人的背影,转头对温行远说:“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偏偏要出来,这个时候你不是最注意避嫌?”市里正在审核几大地产公司的标书,以前这个阶段,温行远是决对不会约他见面的。 “我想走后门,所以约大舅子吃饭。”郗贺见他说得漫不经心,端起啤酒喝了一口,“真打算收购天裕?” “你觉得呢?”温行远反问,端起手中的杯子晃了晃,里面是清水,郗小姐不允许他碰酒,“我是商人,赔本的买卖不干。” “天裕的标书我看了,韩诺做得漂亮。”郗贺若有所思,手指轻扣桌面,“他的预算与华都不谋而合。” “如果四年前他就留在地产界发展,天裕决对会是另一番景象,韩天启生了个好儿子。”提到韩诺,温行远是诚心佩服,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和韩诺成为朋友,“韩天裕动手了,召开了几次股东会,要罢免他总经理的职务。” “韩诺手里有不少股份,他想倚老卖老怕是很难拿下他。”虽然不曾涉及商界,郗贺还是了解几分,“不过这么整对韩诺很不利,如果再拿不下这块地,他很难在天裕利足。” 饭后,温行远与郗颜,郗贺与谢远藤各自离去,仿若这顿饭仅仅只是家人间再平常不过的聚会。 随后的几天,温行远异常忙碌,有两天甚至没时间到医院作检查,郗颜不太清楚他在忙什么,隐隐猜测是为收购别家地产公司的事。对于记者会上的事,他们极是默契的没有提过一句,他的事业,她向来不干涉,哪怕现在他和韩诺是事业上的竞争对手,她也只界定为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不该她插手。 傍晚,温行远疲惫地睡着黄昏觉,手机却不配合地响了,郗颜心疼他,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就给他按了,随后来了一条短信。 “如你所料,文涛从云南回来了,下了飞机直奔韩天裕的别墅。如果韩诺失了那百分之三的股份,这次必败无疑。” 80、凄酸厮守 英俊帅气的新郎, 清丽温婉的新娘, 这一天,温行远与郗颜是民政局里最抢眼的新人。 她终于成了他的太太,他, 终于娶到了她。 走过青涩,经历等待, 他们,终于牵手了! 签字的瞬间, 两人同时湿了眼眶, 手指微有些颤抖,郗颜郑重无比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握住她的手, 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 嘴唇的力度轻柔无比,像羽毛般拂过, 然后他柔声说:“宝贝儿, 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家人了。无论经历什么,我都在你身边,为了我,你要坚强要勇敢, 我们一定可以战胜病魔。” 回握住着宽厚的手掌,郗颜点头,眼泪跟着落下来, 轻偎进他怀里,“我不会放弃,我舍不得你!” 温行远别过脸去,抱她更紧。 若凝的眼泪也掉下来,唐毅凡搂过她的肩膀,眼底湿润。 谢远藤转身投入郗贺怀里,湿咸的泪洒在他胸前。 此时此刻,他们都很迷茫,他们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要相守一辈子就这么难。什么天长地久,什么地老天荒,转身之间就可能烟消云散,尤其是流逝的生命,谁都挽留不了。 人啊,为什么如此脆弱! …… 从民政局出来,一行人直接去了影楼,温行远从法国为郗颜订制的婚纱已经到了,那是一件有着长长拖尾的白色纯手工婚纱,他为心爱的女人准备的结婚礼服。 “去换上,我们拍婚纱照。”温行远松开她的手,笑得温柔。 更衣室里,郗颜将缝制精细的白色婚纱抱在胸前,低低哭了。 婚礼,她盼了许久,曾经以为红地毯的尽头会是韩诺,辗转多年,他们之间终于是爱断情尽,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温行远,她是那么爱他,然而,在嫁给他的这一天,她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凄酸。 “行远,如果可以,我想赖着你一辈子!”将脸埋进婚纱里,滚烫的泪打湿了缝在礼服上的颗颗珍珠,一滴又一滴。 若凝仰起头睁大眼晴,将泪咽回去,颤抖着握紧她的手,哽咽着说:“颜颜,我们都要坚强,不可以就这样被打垮,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郗颜茫然抬起头,不知是被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视力下降得过于急剧,她根本看不清若凝的面容,紧紧握着她的手,久久无法言语。 “郗颜,想想外面那个男人有多爱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谢远藤心中酸楚,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坚定地安慰。 若凝伸手为她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颜颜,无论结果如何,陪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该微笑着面对,即便最后…最后我们微薄的力量战胜不了命运,你也要记得,有个叫温行远的男人那么那么爱你,活了一辈子,就只爱你,没有什么遗憾的。” 闻言,谢远藤哭了,眼泪流得一脸都是,顺着下巴落在手背上,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郗颜抱着若凝,默默流泪,许久之后她哽咽着说:“若凝,如果还爱,别逼着自己去伤害他,我知道,他痛你比他更痛,原谅他吧。能拥有健康的身体相守在一起,真的不容易,别等到再也无力拥有时才后悔,一切就晚了。” 若凝回抱着她,痛苦失声。唐毅凡,那个想来会令他心如刀割的男人,他们明明相爱,他明明爱着她,为什么伤害她?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她送去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他红着眼晴在她面前撕了个粉碎。他每天往公寓给她送汤,甚至在她每个月最不舒服的那两天给她送去红糖姜汤,她哭着把汤泼在他身上,他躲也不躲,只是抱着她不停说“对不起!”安子为以顺路为名接她下班,她看见他的车子远远驶过来,想也不想坐了进去,下车时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而那个男人,蹲在她公寓门口,无助地像个孩子。 张研出国前去找她,她说:“季若凝,我输了,我千方百计想让他回到我身边,依然挽回不了他的心。我以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这都不行。”张研哭了,她捂着脸,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他就不爱我,为什么啊…” 那夜,她整晚都没睡,漆黑的房间里,她缩在沙发里,心乱如麻。 何苦,何必!她在坚持什么,她想要他怎么样? 妥胁吧!原谅吧!这段时间,心底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回响,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劝慰,也不是好友的语重心长,而是爱的呼唤。 原来,她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在呐喊,原来,她是那么爱他! 看着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痛哭不已,谢远藤的情绪瞬间崩溃,她踉跄着起身,率先推开门出去。郗贺见她眼晴红得厉害,安慰般搂紧了她细瘦的肩膀,她搂紧他的脖子,哭着说:“郗贺,别离开我啊。” “不离开!”郗贺手臂微一收紧,将她更紧地抱进怀里,语气坚定地不容人置疑。 唐毅凡沉沉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外点上烟。 温行远静静坐在那里,目光投向窗外,似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始终沉默不语。 这个世界有太多苦难,让人疲惫不堪,让人疼痛不已,有时仅仅是一个怔忡的时间,身边的一切就都变了,甜蜜幸福流走了,拥有的刹那间失去了,簇拥的时候觉得寂寞,远离时又渴望热闹,似乎每个角落,有埋着我们看不懂的秘密。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人生的意义,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当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索的时候,心里只剩深深的失落与无尽的悲凉。 一切,其实已经晚了! 镁光灯在眼前不停地闪,郗颜搂着温行远的脖子,笑得温柔,清丽的面容愈发明艳妩媚。温行远搂着她的腰,垂下眼眸将唇轻轻印在她唇上。摄影师抢拍下这最幸福的一瞬,眼晴微湿。 回家的路上,郗颜将头靠在温行远肩上,他搂着她的肩膀,偏头亲了亲的她的头发,轻声说:“我们结婚了!” 她轻笑,挽过的他的手臂,撒娇般说道:“温行远,你欠我一场婚礼,等我病好了,要补。” “好,补。”他心头一酸,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 回到公寓,温行远与温行遥通电话,询问美国那边安排的情况,收线之后看见郗颜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他吃力地站起来,轻挪到她身后,抱着她的腰,下巴搭在她肩上,“不得了了,都学会煮饭了,嗯?” 小手覆在他手背上,她偏头对他眨眨眼,“结婚礼物。” 他笑,扳正她的身体,轻轻吻了下去,唇齿间尽是温柔缠绵,手臂微一用力,将她带进怀里,轻喃一声:“老婆…” 苦涩而又温暖的笑意涌上郗颜的嘴角,她抱紧他的腰身,动情而又羞涩地轻轻叫了声“老公!” 温行远抱紧她,眼眶酸涩。心中无声地乞求:小颜,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不带丝毫欲望,惟有温柔,惟有怜惜,惟有缠绵。良久之后,郗颜倚在他胸前娇憨地抱怨,“你快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拉起她,他在昏暗的灯光里默默注视她,而她也正望着他,然后,两人抿嘴笑了。 当温行远被她从房间里叫出来的时候,有刹那难以适应昏暗的光线,餐桌上摆着蜡烛,当她转过身来,烛光映着她的脸,脸上专注认真的神情还不及褪去,仿若月亮下亲着波光鳞鳞的水面。 “猪,你生日快乐!猪,你生日快乐!”郗颜端着一碗面,哼着生日歌走到他面前,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生日快乐,行远!” 温行远抿着薄唇,一时心绪复杂,竟说不出话。这是郗颜第一次为他过生日,甚至是她第一次记得他的生日,以前的几年,他的生日也是和她一起过的,只是那时,她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只是像朋友一样陪他吃饭,仅此而已。 “小颜!”静静注视了她许久,直到她为他布置好餐叉,他突然唤。 郗颜笑,凑到他面前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撒娇般说道:“温太太学了很久,失败了n+1次,好不容易可以弄这么一桌,温先生一定得给面子,不能打击我生活热情。” 偏头吻了下她的脸颊,他宠爱地笑笑,想起自己住院时她为了和家政阿姨学着煲汤,手上烫伤过,心疼极了,拉过她的手检查,果然发现左手上有创可贴,拧着眉,他轻责:“就喜欢逞强。” “小伤,一滴血都没流,就是想你心疼。”郗颜嘻嘻笑,一脸的不以为意。一直以来,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都是温行远下厨,从他受伤,她回到公寓就照着菜谱学习,还时不时地请教家政阿姨,两个多月下来,浪费了无数材料,终于可以独立完成这桌西餐,在注册这天,在他生日的时候。 “怎么样?还能吃吗?”郗颜盯着温行远,有点紧张地问。 温行远嚼了嚼,眉毛都没抬一下,一脸享受地说道:“不错!” “真的?”郗颜似乎不信,不是不知道他对食物的挑剔,否则也不会自学了厨艺。 郗颜切了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尝了尝,“怎么搞的?”嚼了两口,皱着眉毛吐了出来,“你还敢说不错?不怕被毒死啊?”泄气般放下刀叉,一脸挫败地把下巴放在杯沿上,明明试过几次了,虽说和他做的差了很多,可今天也太掉链子了,咬不动不说,还没去掉牛肉的腥味,太失败了! 温行远看着她耍赖的样子,笑得温和,拥着她说道:“你做的,入口就是福!”语气诚恳,没有丝毫敷衍。 郗颜抱着他的腰,心中愧疚,“我只是想为你煮一顿像样点的饭,也办不到。” 亲亲她的头发,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慢慢来,以后我教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公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收你学费,倾囊相授,够诚意吧?” 她笑着点头,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心底被暖暖的幸福感充满。 郗颜在温行远生日这天精心准备的一桌美食最后只有那碗面可以吃,至于味道如何,或许只有温行远才知道了,他低着头,慢慢地,一口口吃下去,一根都没剩。 临睡前,郗颜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礼物,一块与她细腕上同款的男式手表,偎进他怀里,她轻轻说:“行远,让我们记住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81、地老天荒 熟睡中的郗颜偏过头, 柔软的长发散在枕间, 下意识向他身侧偎过来。温行远单臂撑着头,借着清淡的月光凝视她的睡颜,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小脸, 眷恋而温柔,唇边泛起酸涩的笑, 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低低呓语了声,郗颜翻了个身, 将她背搂进怀里, 手掌覆在她小腹上,他自言自语,“小颜, 我该怎么办?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眼中涌起湿意,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抱她更紧, “我知道你想留下宝宝, 可我不能让你冒险,我害怕。” 坚强执着如温行远,此时此刻却是异常脆弱,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然而面对郗颜的病, 面对未及成形却要失去的孩子,他真的很无助。他知道郗颜很想留下这个孩子,他知道她只字未提, 是怕他开口要求拿掉他。 今天是他们注册的日子,等了十一年,她终于成了他的妻,他明明是最幸福的人,心却控制不住的疼起来,像是有一把利刃剜着他的心,疼得血肉模糊。 所有的喜悦都被冲淡了,淡到不能再淡,因为,她病着。 今天,并不适合谈孩子的事儿,几次话到嘴边,他都忍住了。 临睡前,她拉过他的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似乎想要说什么,他岔开话题,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轻哄道:“睡吧宝贝儿,乖。” 郗颜柔顺地没再开口,房间里静得只听到两人轻浅的呼吸,温行远强忍住想和她说话的冲动,始终沉默,让她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听见她径自轻喃,“行远,我想要宝宝…” 他状似熟睡般翻过身,眼底湿润。 三天后,高阁从国外赶回来,安排郗颜做了全面的术前检查,之后,若凝陪郗颜先回公寓,郗贺,温行远到高阁办公室里谈了一个下午,离开医院里,他们的脸色终究还是阴沉着。 “最好还是先做引产手术,毕竟开颅手术对胎儿的影响太大。”高阁翻看着病例,思索了许久,又说:“如果你们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风险很大,在八个月的时候剖腹产,这样母子相对安全些,也可以缩短等待的时间,让她尽快接受手术。” “手术成功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再拖延八个月,我怕她的身体状况…”温行远欲言又止。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高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别急,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再商量,可能她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宜马上手术,那么这个孩子或许可以保住。” “一切以她的健康为最先考量,别的都可以牺牲。”温行远眉心聚拢,艰难却也坚定地开口。 高阁望着他刚毅的侧脸,心中难过,这么多年等来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吗?老天为免太残忍了。 日子突然间安静下来,在等报告的这几天,温行远只是在公寓陪着郗颜,夜里,她极难入眠,但因为怀孕又不能吃药,他就陪着她说话,哄着她入睡。 郗颜已开始有妊娠反应,吐得很厉害,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温行远急得不行,又无计可施,看着她小可怜儿般偎在他怀里,心疼得厉害,摸着她的头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小颜,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身体可以马上接受手术,我们,我们先不要这个宝宝好吗?”他是很想要孩子,但他更想要她好好的,两者权衡,他的选择是她,只是她。 郗颜浑身一僵,闭着眼晴趴在他胸口,好半天说不出话。 更紧地抱着她,他柔声说:“我们还年轻,等你病好了再要不迟,嗯?”见她不说话,温行远以为她软化了,继续说道:“美国那边行遥已经安排好了,等这边的报告下来,我们就过去…” “我要宝宝!”郗颜打断他,挣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望着他的眼晴,哽咽道:“我要宝宝!” “听话,小颜!”握着她的手放到他胸口,他说:“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好吗?如果你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我会后悔一辈子。”望着她含泪的眼晴,温行远哑声,“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真的受不了!” 郗颜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紧咬下唇,许久之后依然无法言语,只是沉默着抽出手转身就走。 “小颜?”温行远追过去,她却啪地一声把卧室的门关上,任他怎么敲她都不肯开门。 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他心如刀绞,额头抵在门上,许久之后,他叫她:“小颜,把门打开。” 郗颜不应,坐在地毯上怔怔出神,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病情加重了,她知道。她能理解温行远不想失去她的心情,可她也有她的坚持,她只是不希望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一无所有,至于其它,她顾不了,也不想顾了。 傍晚的时候若凝来了,终于敲开郗颜的门,她趴在床边,脸埋进双手里。 “颜颜”若凝唤她,搂过她细瘦的肩膀,长期的失眠,她瘦了许多,她霎时哽咽,“别这样,颜颜。” “若凝,如果我死了,孩子可以陪他!”郗颜的嗓子哭哑了,抬起头时,脸色苍白如纸,“我只是不想他十一年的等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留下孩子就不是一场空了吗?我爱了十一年,等了十一年,就为了要一个孩子?人都没了,我守着孩子,守着那个空泛的爱字有什么用?”温行远站在门边,眼里泛着血丝,他低吼:“小颜,你知道什么叫爱吗?你懂我爱你的心吗?你认为那样也叫天荒地老?一个人的天荒地老吗?如果是这样,如果走到最后竟然是这样,我真希望从没爱过你!” 唐毅凡按住他的肩膀,却制止不了他的激动,温行远声音破碎地说:“我告诉你,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我看都不会看一眼,我也不会让他姓温,是我的孩子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为了保全他,或许他的母亲就会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就是因为他,我才变得一无所有,你让我怎么爱他?我爱不起来,我恨他。小颜,别怪我狠心,相比之下,你比我狠。” 郗颜被他冷漠的表情慑住,待回过神来思量他的话,她痛哭失声。他说不让他们的孩子随他姓温,他说他不会看孩子一眼。明知道他在说气话,却遏止不住伤心,如果她不在了,他天天面对孩子,又怎么忘了她重新生活,她的确太残忍,以为是对他的安慰,实际上是对他最大的折磨,郗颜,你怎么能如此自私? 行远,我要怎么办? 温行远独自坐在书房里,直到唐毅凡带着若凝离开,直到郗颜推门进来,他才熄了烟。 “行远。”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发。 月光很淡,她脸上心疼的神情一览无遗。 伸臂将她抱坐在膝盖上,她柔顺地偎在他胸口,与他十指交握。 寂静地夜,伴着无声的沉默,两个人心底深处翻涌着酸楚与哀痛。 “怀孕真的很辛苦,但对于女人而言却是最神圣的。”郗颜率先打破沉默,轻声说:“不是每个人的爱情都能幸运地走到老,但孩子却是彼此生命的延续,为爱人孕育小生命,是女人最大的幸福,那种期盼别人体会不到。”话语间,拉过他的手同时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温行远不语,宽厚的手掌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摸,眼晴红了。 抱紧他的腰,郗颜坚定地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行远,相信我,我可以坚持到孩子出生!” 不知道是不是命里注定他们要拥有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终于肯施舍一点点怜悯,检查结果出来,郗颜因时尔高烧和白细胞过低,不宜在短期内接受手术。 在她苦苦哀求这后,温行远终于同意她留下孩子。那一天,她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温行远抱着她,心中却是一片空落。 考虑到国内的医疗条件,温行远在郗颜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订了去美国的机票,临行前一天,他与韩诺通了电话,然后送郗颜去良木缘。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个女子静静坐在良木缘,纤细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亲爱的,准备好做我宝宝的干妈了吗?”郗颜目光茫然地望着前方,焦点已不知是在多远的山,多远的水,一个星期前,她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若凝笑了,“保证是最称职的干妈,你就瞧好吧。” 郗颜也笑,握紧她的手,“你们怎么样了?我看不见你脸上的表情,别骗我。”若凝因她生病,放弃了去国外学习的机会,她搬回了家,但却依然和唐毅凡分房而居,她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若凝。 “裂痕太明显,修补需要时间。”若凝敛笑,转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与温行远说话的唐毅凡,“他很努力,我看见了。所以,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颜颜,我会幸福。” 郗颜点头,在分别时将她的手郑重放入唐毅凡的手掌里,“唐毅凡,珍惜是一辈子的课题,相信你会继续下去。” 握紧若凝的手,唐毅凡异常坚定地回答:“我会珍惜!我会!” 那晚,郗颜在温行远怀里缓缓睡去;那夜,若凝趴在唐毅凡胸口痛哭了一场。 离开a城那天,天气异常晴朗,机场大厅里,聚满了送行的人。 父亲将女儿搂在胸前,宠爱地抚着她的头发,沉声要求:“小颜,爸爸妈妈等着你,你要早点回家。” 哥哥握紧妹妹的手,目光漫过疼惜与不舍,声音低沉:“小颜,远藤答应哥哥的求婚了,答应我,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韩诺站在郗颜面前,眸底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颜颜,我们承诺彼此要幸福,我正在努力,你,也不能放弃。” 郗颜的眼晴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终究懂了他们的心,于是,她咽回泪意,将微笑留了下来。 “行远,我看不见了,你能做我的眼晴吗?” “当然,我就是你的眼晴。” “行远,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好,你累了,我就背着你走,我们一起走。” “行远,前面好黑,我怕。” “别怕,小颜,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行远,我爱你!” “我也爱你!一直以来,就只爱你!” “行远,我想看看你。” 执起她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脸,他柔声说:“来,看我!” 轻轻牵起一抹笑,小手在他俊颜上细细抚摸,“行远,宝宝的鼻子像你…嘴唇也像…嗯?难道她继承了你所有的优点?真好,她是个漂亮的孩子。” “像你一样漂亮。”温行远将她搂进怀里,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轻喃:“小颜,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嗯!永远在一起!”郗颜抱着他,晶莹的泪轻轻划出眼角。 进手术时前,郗颜紧紧握着温行远的手,握了像是有半个世纪那么久,然后,她轻轻说:“行远,等着我,我们说好要相守到地老天荒!” 将她柔软的小手包在掌心,他笑着哭了,“小颜,我会等你!我和女儿等着你!” 她笑着合上双眸,想着他温柔的笑脸,去迎接人生赋予她的…苦难!!! 一切的一切停止在这个瞬间,她怀胎十月,为挚爱的男人生下健康的宝宝;他寸不不离地守候在手术室外,等待爱的奇迹。 所谓天荒地老,或许就是经历过千回百转的磨难,两个人,两颗心,依然坚定地系在一起,无人,无力,能够分开! 所谓地老天荒,或许就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记忆,心尖最重的一席只留给那惟一爱着的人,哪怕四季往复,哪怕日月变迁,依然无人可以替代。 没有谁知道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没有谁能够预知生命会在哪一刻乍然停止,可当人生行至尽头时,那个陪在你身边的人,你又怎会忘记?!!! 记忆的长河,流过她轻浅的微笑,留下他痴心的深情,锁住他们相守白头的誓言,此生,足矣! 83、温行远番外:就此一生 小颜的病已是既定的事实, 我无力改变什么, 与其一天唉声叹气地忧心,不如开开心心陪她渡过术前的每一天,我努力说服自己, 把心情放轻松,免得无形中给她太大的压力。 似是了然我的担忧, 小颜总是淘气地和我笑闹,委婉地安慰我, 甚至还承诺要给我再生一个宝宝, 说免得一个孩子太寂寞。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我不再提手术的事,只是与家庭医生和特护配合, 细心照顾她的身体。 行遥带着小颜的病例先行一步回了美国, 两周后已安排好一切。小颜的身体状况良好,病情在她怀孕之后没有恶化, 我终于松了口气。 那天夜里小颜照例睡得很晚, 我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儿。 “行远~” “嗯?” “我想去趟古镇。” “好!” “我要去玉龙雪山。” “我们乘大索道上去。” “能爬上去吗?” “你说呢?”昏暗中我忍不住皱眉,这丫头怀着身孕还不安份。 她嘿嘿笑,耍赖道:“我不管,你背我。” “好!”我宠溺地允诺, 将脸埋在她发间,按住她在我腰间轻柔抚摸的小手,“小东西, 别再乱摸,我忍你很久了…” 待反应过来,小颜在我胸前轻咬了一口,然后,娇憨地打了哈欠,埋首在我怀里缓缓睡去。 三天以后,我带着小颜飞往大研镇。 大研镇的山山水水之间,古朴的房屋与干净的街道之中,处处留着我们相依相偎的身影,这里对我们而言,有着特殊而深远的意义。其实如果她不提,我也考虑要带她过来。 停好车,小颜第一个跳下去伸懒腰:“可憋死我了,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 “说得好像你在坐牢。”不等我开口,季若凝抢先训她,“你给我老实点,别乱动,怀孕了不知道啊。” “怀孕就不能走路啦,没见温行远天天抱着我啊。”小颜嘻嘻笑,冲我眨眨眼晴,样子有些调皮。 见她回嘴,季若凝瞪着她警告:“别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再不安份,小心某人不让你生了。” “这事也能随时反悔?”小颜反驳,随后压低了声音说:“他敢不让我生,我就不要他了,和宝宝过去。” “什么?”我悠悠接口,下车搂过她,板着脸问:“不要谁了,嗯?” 小颜铰黠笑了,吐了吐舌头,“不要季若凝当宝宝的干妈了,她对孕妇都没有基本的尊重,太过份了。” 季若凝哭笑不得,“你就仗着温行远宠你吧。”冲我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她问道:“温行远,你怎么就爱上她了呢?” 我笑而不语,伸手去揉小颜的头发。 怎么说得清呢,爱上了就没放下过。爱惯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如果一定问我原因,我只能说,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注定要用爱来还。 伸手抱着我的腰,小颜像小猫儿一样偎进我怀里,仰头抱怨:“老公,她欺负我。” “恶人先告状。”季若凝撇嘴,回身帮子良提行李。 小颜闲不住,欲挣开我的怀抱去帮忙,手臂微一收紧,将她搂在胸前,“看来我真是太好说话了,嗯?” “你是天字第一号好老公。”不理会我的怒意,惦起脚尖飞快地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小颜柔声说:“我乖乖听话,你别害怕啊,宝宝喜欢你笑,不许板着脸。” 宠爱的刮了下她的鼻尖,低头望着她的小腹,心底有股暖流缓缓流过。我娶了心爱的女人,此刻她正孕育我们的孩子,忽然间,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我其实很幸福。哪怕这条幸福之路荆棘密布,我依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咳咳。”子良咳了两声,眼里满是促狭,“果然一物降一物。颜颜,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乖顺的时候,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你不知道的事多啦。”娇俏的脸上飞过两朵红云,小颜退出我的怀抱,踩着雨后格外干净的青石路面向公寓而去。 “看上去气色不错,你也别太担心了。”与子良步走在后面,拖着行李箱,沉声安慰,“美国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过去?” “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走。”皱了皱眉,我补充道:“小颜没在国外生活过,高阁说在她身体状况稳定的情况下暂时不要去,免得产生不适感,等六个月左右时再去不迟。” “是颜颜不乐意过去吧?”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子良一针见血。 我苦笑,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你好像很了解她。” “要是她愿意出国,四年前你也不会带她来我这。”他笑,调侃道:“说实话,你当时是不是恨不得把她直接带去美国得了,那才够远。” 我挑眉,并不否认,“我旁敲侧击问过她愿不愿意出国走走,她想了想然后回决了,我知道她其实舍不得走那么远,舍不得离他太远。”略顿,我叹了口气,“走的时候,她手里握着手机始终不肯松开,直到进安检时,眼晴还望着大厅入口,飞机起飞那一瞬,她偏过头哭了。”那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看着她为别的男人哭,心里疼得有如刀绞。 “你小子这股劲我佩服,十年,不是谁都有这份坚持的。”子良打断我的凝思,感叹着说:“我真替你捏了把汗,看着你们俩走得不远不近的,说实话,我心想可能没戏了,放手是早晚的事。” 我笑,得意的那种,“兄弟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认准的事,谁能管得了?老爷子也不行。” 忽然想到什么,子良问:“家里都知道了吧,老人家还好吗?” “别人还好,再怎么说都是男人,心里再难过也得忍,老太太就不行了,哭得差点晕过去,拉着小颜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姨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你结婚了,又有了孩子,颜颜却…” “我明白,老太太想要抱孙子,但又心疼小颜,心里难过。”想到那天老太太去公寓为小颜送汤,我眼眶微湿,“一直以来我都拿小颜当小孩儿一样疼着宠着,不怕她任性,就怕她受委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比我想像中坚强。那天我妈委婉地劝她先不要孩子,治病更要紧,她笑着拉过我妈的手放在小腹上说,妈,您摸摸,您孙子在里面呢。要是这胎是个女儿,我再生一个,到时候您孙子孙女都有了,多好啊。见我妈又要哭了,她还笑着安慰,妈,我知道您心疼我,小颜答应你一定好好的,平平安安地陪行远一辈子,您要对我们有信心。行远多霸道个人啊,他都同意我生了,说明我的身体状况确实很好,要不然他冒着被我休的危险也不会点头,您说是不是?我妈想了想,点点头笑着哭了,摸着她的肚子,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小颜啊,你可是答应妈妈了,千万别丢下行远和孩子。这么多年了,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一块,这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呢…”那天我站在门边,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又哭又笑,倚着墙壁蹲了下去。 尽管同意她生下孩子,我的心里却是极度不安和恐惧的,很多个夜里我都会被恶梦惊醒,梦里总是见小颜哭着和我挥手,然后忽然就消失了,眼前只剩血红一片,等清醒过来见小颜并不安稳地睡在我怀里,我仰躺在床上,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般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颜颜到底是长大了,要当妈的人就是不一样。”子良看出我的伤感,安慰般拍拍我的肩,“别想太多了,我们尽一切可能,不信挨不过去。” 话语间到了公寓,小颜和季若凝坐在沙发上休息,见我进门,她轻声责备,“怎么那么慢,你的腿可是都好了,别又骗我心疼。” “你轻手利脚的当然走得快,人家提着行李呢。”季若凝笑,给我和子良递过矿泉水,转过头又对小颜色说:“也不对啊,你还带着个小的呢,比他们辛苦多了。” 我和子良对望一眼,哈哈笑了。 “季若凝,要有人道主义精神,请尊重孕妇。”小颜面色一红,冲着季若凝竖眉毛。 “谁欺负我们颜颜呢?孕妇多可怜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颜冲到门边,“小灵?” 杜灵已怀孕六个多月,看着她圆鼓鼓的肚子,我皱了皱眉,下意识望向小颜并未隆起的小腹。 “吓着你了,行远?”杜灵轻笑,拉着小颜的手,“她很快也得这样,你可要有心里准备。” “说好晚上一起吃饭,怎么自己过来了。”子良扶着她到沙发上坐好,轻声责备。 “我忍不住想快点看看某个丫头怀孕的样子啊。”杜灵安慰,微笑着季若凝打过招呼,望着小颜啧啧说道:“肚子还看不出来嘛,依然这么苗条。” “那是,青春美少女。”小颜嘻嘻笑,坐在我身侧,“是吧,行远。” “是已婚少妇外加准妈妈,还美少女?早就不是了。”我取笑她,然后胳膊上被她掐了一把,惹得大家都笑了。 这次季若凝特意请了长假随行,代替特护照顾小颜,原本还担心她身为独女没有服侍人的经验会照顾不周,但两人的默契到底是特护比不了的,看着小颜脸上的笑容多了,我渐渐放下心来。 金碧复工,毅凡忙得脚不沾地,权衡再三,他订了一周后的机票,当他赶过来的时候,面对季若凝的冷淡,我看出他的伤心和挫败,然而,却也头一回见他如此坚持。 那晚坐在酒吧,毅凡被子良狠骂了一顿,他没有反驳,只是红着眼晴转过头,好半天才说:“我知道是我混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无论如何都不放弃!我也是同样的心情。 将酒醉的毅凡送到酒店,当我回到公寓季若凝已经走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接到子良的电话后匆匆忙忙走的,小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担心地问:“她今晚会不会回来了?要留在酒店?” “回来干嘛?”我勾起唇角,俯身吻住她,“一天不离婚,他们就还是夫妻,她留下天经地义。” 小颜推开我,嗔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你们串通好的吧?” “哪坏了,嗯?”我不依不饶地靠上去,却被她的双手抵住,“洗澡去,一身的酒味儿。” “嫌弃我是吧?”不等她反应过来,我已拦腰将她抱起,小颜轻呼一声,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别闹,快放我下来。” “不放!”我将她抱回卧室,轻柔地安置在大床上,俯在她耳边暧昧地吹气,“宝贝儿,我想你了。”喝了些酒,我的意识有些迷离。 “小心伤到宝宝。”她脸颊绯红,细若蚊声地抗议。 我笑,指腹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吻上她柔软的唇轻喃一声:“我不乱来,就是想吻你…” 我们在大研镇住了将近一个月,因为小颜妊娠反应太过强烈,我并没带她去哪里玩,只是每天清晨陪她在古城小巷中散步,白天她则在季若凝的陪伴下留在家里休息,晚上,我将沙发挪到阳台上,将小颜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一边看星星一边聊天,直到她疲惫睡去。 高阁打电话来提醒不能让小颜上雪山,怕她因山顶空气稀薄而晕倒导致病情恶化,于是,我们取消了坐索道上雪山的计划,只去了趟白水河。 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我揽过她纤细的肩膀,静静地感受着山间轻柔的微风,聆听沙沙地树叶声,和那些不知名的鸟叫声,还有她轻浅的呼吸声,突然间觉得心宽了许多,萦绕于胸的感伤似乎瞬间遥远了。 黄昏时分,我站在雪山脚下忘情吻她,任风将彼此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相贴的唇依然不舍分开。 小颜哭了,冰冷的泪倒流进彼此嘴里,咸涩到苦。 回到a城的时候,小颜的视力已开始急剧下降,每每看见她坐在窗前,目光茫然地望向外面,我已禁不住湿了眼眶。任她如何故作坚强,陡然陷入黑暗的世界,她的惊慌与恐惧我怎会感觉不到? “病情没有恶化为什么视力下降这么快?药物能控制吗?”坐在高阁的办公室,我眼晴发酸,心疼得厉害。 “她的身体状况确实很好,现在是肿瘤压迫了视神经,属正常现象。”高阁眉心聚拢,沉沉叹了口气:“除了手术没有其它办法能完全恢复她的视力,而且现在这个阶段也不建议用药,会伤及胎儿。” 我敛下眼,脸色阴冷,“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高阁迟疑着点了点头,“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手术之后视力是可以恢复的,失明只是暂时的。” 听到“失明”两个字,我的心猛地揪紧,挥拳狠狠砸向桌面。 小颜,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我决不允许你有半点闪失,我要你活着,我要你看着我的眼晴,对我说“我爱你!” 回到公寓的时候,小颜正抱着球球坐在沙发上出神,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转头看着我,“你回来了。”我知道她其实根本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 “季若凝走了?”我丢下车钥匙走过去揽过她,她嗯了声,柔顺地倚在我怀里,小手自然地垂放在我掌心,“行远,宝宝欺负我,又吐了。”小颜很少抱怨怀孕的辛苦,这是第一次,低低的声音听得出她的情绪很低落。 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柔声说:“等她出生了我替宝贝儿出气,看她还敢作怪。” “你不能打她,她那么小。”小颜当真,把头埋在我颈间,孩子气地说道:“我可得看着你,你们男人都有暴力倾向,动不动就爱以拳头解决问题。” 深呼吸,我搂紧她喟叹一声:“那你可得盯紧点,我有前科。” 她笑,伸手环住我的腰轻声道:“差点忘了你有不良记录。一直没问你,干嘛和人打架?不会是为了别的女孩子争风吃醋吧?” “胡说什么。除了你,我什么时候因为争风吃醋和人打过架?”我蹙眉轻责,听到她轻声笑,也抿唇笑了,想起那年初识郗贺的情景。 二十岁时年轻气盛,优越的家庭环境愈发放纵我的叛逆,校园门口挥起的拳头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的迟疑,全然不顾后果。然而,寡不敌众的情势也令自己险些吃了苦头,所以,当有人出手相助时,我没有拒绝。 “怎么得罪了他们?那是隔壁学校出了名的霸王。”他甩甩手,不解地问。 伸手摸了摸脸,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我不答反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伸出手:“温行远。” “郗贺。”他递过手来与我轻轻一握,神情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以后小心点,挂彩了可不好看。” 挑了挑眉,问道:“那你现在也挂彩了,怎么办?” “小伤,没什么大不了,回家让我小妹给包一下,保证不会被发现。” “你妹妹学医的?”直觉反应,我脱口问道。 “她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头疼。”郗贺竟然一笑,脸上尽是神采,径自说道:“高中的时候爱惹事,动不动就打一架,她怕我被爸妈骂,就学着给我处理伤口,那丫头下手没个轻重,害我吃了不少苦头。” “有个妹妹真好,我和我哥天天对着干,谁看谁都不顺眼。”我感叹。 “兄弟姐妹之间就这样,平时不合,关健时刻还是自家人心疼你。”郗贺似是深有感悟,语重心长地劝道,看了看时间,他说:“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过去清理一下,你这样子有点狼狈。” 于是,我在认识郗贺的当天去了他家,见到传说中闻到消毒水味道就会头疼的小丫头。 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脚下一双同色休闲鞋,蓬松的卷发,灵动的大眼,看着很是文静的样子。然而,下一秒我就否决了自己的评价,这丫头一点也不淑女,当她看见郗贺手腕已然肿气,尖叫着骂他,高分贝音量震得我头晕:“郗贺,你又打架?还有没有个当哥的样子,啊?我要打电话告诉爸爸,让他揍你。” “没大没小!”郗贺揉乱了她的头发,对她的反应见怪不怪,“去拿药来给我揉揉,有点疼。” “活该!疼死算了!”嘴上骂着,身体却向房间而去,没多久就拿着个小药箱出来,拉过郗贺的手揉着,崩着小脸不说话。 自从那次见面,偶尔去找郗贺打球都会偶遇小颜,她始终对我没有好脸色,当时我也并没有在意,就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直到有次我陪郗贺接她放学,一路上她都很不高兴,郗贺问她怎么了,她眼珠转了好半天,红着脸低声说:“有个男同学给我写情书。” 郗贺憋不住笑,“那该高兴啊,我小妹都有男同学喜欢了。” “高兴什么啊,要是让妈妈知道我早恋,非打断我的腿。”她皱着眉毛,颇有些感叹地说:“现在的男生怎么这么自恋,长得难看的吧吹嘘自己潇洒有风度,长得有几分的姿色就认为全地球的女同学都得喜欢他,要不好像就有罪,什么人嘛。” 很没风度地,我笑出了声,惹得小颜冲我挑眉瞪眼,好像在说:“小心笑掉大牙。” 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解地问:“他为难你了?” “没有,就是脸色很难看,特像我不识好歹。”亲昵地挽着郗贺的胳膊,小颜神气活现地说:“敢为难我就让我哥收拾他,保证打得他落荒而逃,是吧,哥?” 郗贺与我对望一眼,神情十分严肃,“我不打架很多年。” 小颜被堵得够呛,张了张嘴,最终不甘示弱地说:“你们男生都不是好人。” 望着她倔强的小脸,我与郗贺哈哈大笑。 自那之后,郗贺天天去接她放学,我自然也是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意间分享了她的小秘密,小颜渐渐对我不再那么排斥,路上还会主动和我说几句话。有天学生会有事,郗贺打电话让我去接她,我欣然应允。到了学样门口,正好看见有个男生拉扯着她的手腕,她说了什么,然后大力甩开他的手,男生却不死心地想再去握,小颜偏身欲躲的同时,我已大步上前,拳头顺势挥了出去。 男生全无防备,硬生生挨了一拳,踉跄着摔倒在地,冷着脸质问:“你是谁?” 不等我说话,回过神来的小颜跳过来挽着我的手,脆生生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 我怔住,又听她说:“请你别再缠着我了,否则我男朋友生起气来,我可管不了。这一拳我们是不会道歉的,就这样了,再见。”说完,她冲我眨眨眼,状似亲昵地挽着我离开。 直到走出男生的视线,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般快速退出我的怀抱,红着脸道谢:“那个,谢谢你!他老缠着我,我才那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要是有必要,我去向你女朋友解释。” “我没有女朋友。”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徐徐勾起唇角,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不用解释。” “那就好,省了好多麻烦。”小颜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仰着小脸问我:“你怎么没有女朋友?” “我为什么要有女朋友?”我反问,这小丫头怎么就认定我有女朋友? “啊?”小颜愣住,憨憨的样子好不可爱,“直觉认为你该有啊,哎呀,没有就算了,也不关我事。”话语间也不理会我有没有跟上去,一个人走了。 后来郗贺告诉我,小颜之所以对男生握她手腕的举动那么生气,甚至不惜说我是他男朋友让男生死心,是因为除了他,她从不允许任何男人接近她。 我但笑不语,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感。 接下来的日子,小颜忙着考试,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偶尔碰上她会有点别扭,后来见我不曾再提起那天的事,渐渐释然。 她十八岁生日之际,父亲已安排我出国,给她戴上手链的瞬间,我很冲动想要告诉她心里的话,然而,望着她清澈的眼眸,我终究欲言又止。 “有什么生日愿望?”我问。 “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哥哥娶个好嫂子,他们永远最疼我。”她的身体晃了晃,轻声回答,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我皱了皱眉。 见她脚步有些虚浮,我搂过她的纤腰,让她靠在我怀里,“还有呢?” “还有…不能告诉你…”她娇柔一笑,打了个酒咯。 我轻笑,手臂一收,将她搂在怀里,脸埋在她颈间低喃,“小颜,我喜欢你!等我好吗?”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我顿时慌了,到底还是冲动了吗,她对我完全没感觉?但既然已经开口,也就没有退路了,于是,我迟疑着又唤了两声,可她依然没出声。我不解,松了松手臂,低头时见她已熟睡在我怀里,无奈地笑笑,蜻蜒点头般亲了亲她粉嫩的唇,将她抱回房间,离去前听她喃喃呓语,“我要嫁给命中注定爱我的男人,和他相守到天荒地老…” 回忆到此为止,不知不觉间,十一年一晃而过。 当我们踏上飞往美国的航班,郗颜仰起头,深深呼吸着故土熟悉的空气,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妈妈,小颜走了,您要等我,等我回来!” 偏过头,将她轻柔地搂进怀里,我,潸然泪下。 我们,到底是害怕的!害怕失去彼此,害怕天人永隔。然而,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恐惧停下脚步。 十一年前与她偶然相识,七年前看着她与韩诺牵手,四年前不顾一切回到她身边,一年前逼她面对自己的心,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就在不经意间过去。她清澈如水的眸光,清丽浅淡的微笑,已然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永不磨灭,无可替代。 人生行至此处,我与郗颜之间,就此已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