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今天又在做慈善[综]》 1.一、这个世界需要你 被黑暗填满的仓库里突然亮起蓝光,闪了闪又黯淡下去。 那是琴酒的手机。 屏幕上跳出一条加密过的组织讯息:库拉索已死。 当然,加不加密无所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库拉索死了,为救人而死。 琴酒看也没看手机一眼,懒懒倚在墙上,明明长腿屈起,腰身也弓着,却莫名给人以直挺挺躺着的躺尸感,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刻着“疲倦”。 他是真的累。 忘了是哪一年加入的组织,琴酒只依稀记得那是个阴天,自己被贝尔摩德从孤儿院带到组织的英国分部,在进门之前还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想永永远远活在这世上吗?” “……我想吃饱饭。” 贝尔摩德当时是什么表情,琴酒也不记得了,但他知道那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最初加入组织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够吃饱饭而已。 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目标,他多年来为组织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地做着职责内职责外的工作,生死不论。他两手都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心灵更是早已被黑暗浸染,像他这样的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吧。 即便他不信那玩意儿。 可饶是自己已经做到这份儿上,组织似乎也从来没有相信过他。那个神秘的首领宁愿相信安室透现编的鬼话,也不相信他的调查。 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柯南、雪莉、安室透、赤井秀一、甚至库拉索,他们每每在破坏自己的布局后都能以近乎荒谬的方式全身而退,而理由仅仅是boss下的一连串命令:勿追击、勿纠缠……他们说得有道理。 邪恶的黑衣组织居然要跟内奸叛徒敌人讲道理?你怎么不在fbi出面围剿时跟他们对喷然后用一招freestyle将其k.o?还帮组织省了一笔军.火支出呢! 最可气的是明明自己每次都有充足时间和大好机会干掉那帮走哪儿哪儿炸的死神,结果永远会在开.枪的前一秒被自己人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容地扬长而去并给自己留下一堆烂摊子。 这样也就算了,但是要不要每次出现个黑衣人就往他们脑袋上扣锅啊?他们是跨国犯罪组织,不是老弱病残收容所好吗? 组织外部环境风雨飘摇就不说了,毕竟那是每个邪恶组织的标配,可内部环境也糟糕得一塌糊涂,对他们这些死忠是不是就太不友善了? 年末开会,他左手一排坐着各国内鬼,不知道的还以为到这儿开联合国会议来了;右手一排除了坏事也就点外卖时派得上用场,天天把武器擦得锃光瓦亮,一到出任务怂得比谁都快。组织里枪.法最好的人,一个是他,一个是贝尔摩德,其他人全部都是祖传夕阳红人体描边大师你敢信? 说到贝尔摩德,琴酒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个美丽神秘实力强大的女人是aptx4869原型药的受害者,在他还没进入组织前就已经是组织中坚力量,堪称二把手的存在。结果被死神小学生和他家青梅救了一次后,她找到了自己生命中的光芒和救赎,身处黑暗,心向光明,并以过人的智商迅速学会什么叫战略性放水,眼瘸型忽悠…… 问他怎么知道之前,让他先叹一口气,等这口气叹完,你们估计就不会想知道了。 偌大组织,发展到今天,竟只有他和伏特加在真心实意做事。偏偏真心换不回应有的待遇,这些年boss日益过分的削权,出任务时藏在暗处的队友若有若无的排斥和刻意拖后腿,越来越加重的限制和不信任,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组织的态度。 他们在忌惮,并防备他。 想想蹲在小黑屋里的伏特加,琴酒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这种组织有什么呆下去的必要?他现在去做慈善把组织机密快递给柯南然后去自首还来得及吗? 不用功过相抵,只要把他的刑罚从死刑或无期减到五十年以内,确保他有生之年还能再看一回监狱外的日出就好。 这个本是作为自嘲诞生的念头,一出现便牢牢扎根在琴酒心里,时不时刷弹幕似的飘一下,再飘一下,挥之不去。 他无力地将刘海拨到脑后,掌心紧贴额头,这时才发现,自己手心不知何时变得冰冷彻骨,还泛着薄汗,指尖发麻得掐上去都没有多少感觉。 他的心寒连手都知道了吗? 胸口火起,琴酒猛地抓下帽子用力甩到对面墙上,起身走到电脑前坐下,打开组织专用文件夹,将自己有意无意搜集的犯罪证据拷入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文件存储装置。 这种制杖组织的定位,大概也就是当代表正义的赤井秀一他们的经验宝宝,注定被怼翻。 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他不义。反正这么多年他为组织鞠躬尽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陪组织去死这种重任就交给那位神秘的boss和他的心腹朗姆吧。 这些资料,至少能替他减二十年刑期,趁组织苟延残喘这段时间他再往慈善方面发发力,五十年以内的刑期应该争取得下来。 五十年后的后来,也许只有我,而没有你们。 冷静而冷酷地做下决定,琴酒将自己的心血来潮变为实际行动,带着装了足以送组织所有人升天的存储装置,趁夜色正深,驱车前往毛利侦探事务所。 越忠诚的下属,一旦背叛,方式会越激烈。 他曾因一个小小的理由加入组织,卖了他自己也数不清多少年的命。现在,他要为自己做一次打算了。 素朴的居民楼下,琴酒抬头看向属于柯南暂住的房子的窗户,里面黑漆漆一片,它的几个居住者兴许正在做美梦,除了那个聪明近妖的小侦探。 他应该在辗转难眠,为了惨死的库拉索,也为了可怕的黑衣组织。 不过,等他拿到这份资料,大概就不会觉得组织可怕了,说不定还会同情自己。 琴酒自嘲一笑,随手将存储装置抛进事务所专用邮箱,而后开车离开。 二十分钟后,郊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天火光与夜色也掩不住的浓烟覆盖半边天空,惊醒居民一片。 毛利侦探事务所离郊外较远,但也被这巨大动静震了一下。辗转反侧大半夜,刚迷迷糊糊睡下的柯南连滚带爬地抓过眼镜起身,跑到窗边一把掀开窗帘,望着西边浓烈如血的云层,小脸顿时黑成炭色。 该死!不会又是黑衣组织做了什么吧! 柯南愤愤地想。 可惜他猜错了,这次的爆.炸艺术跟组织没有半毛钱关系,仅仅是琴酒的个人行为——他把自己的爱车,保时捷356a.炸.了。 除了赤井秀一和贝尔摩德,世上很少有人知道琴酒是个恋旧的人,而那辆车,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收藏品和座驾,使用多年舍不得更换,爱之如命。 如今把它.炸.掉,既是告别过去,也想给柯南等人传递一个信息——那什么破组织,劳资反了! …… “……事情就是这样,恭喜您悬崖勒马,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达成我们宇宙减刑基金会的入会条件。鉴于您造孽甚多,但改变之心甚诚,基金会方面特地派出97号vip特派员——也就是我,专门为您讲解规则,您可以选择:1.听取;2.转1。” 琴酒冷冷看着眼前浑身泛光虚化,笑容甜美但眼睛无神的女人,拔.枪冲她脑门开了一.枪,结果是子.弹从她额头里穿过打进墙里,而她毫无损伤。 仿佛虚拟人物一般。 女人保持着甜美微笑,淡定自若道:“我真正的位置处于高维宇宙,地球的武器是伤不了我的。现在,您有两个选择……” “告诉我,你是什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连篇废话,琴酒收.枪,阴鹜眸光直直钩住她的视线,房中骤然飘起一股极具压迫力的血腥气。 多年浸淫在黑暗与血色中,他的杀意已侵入骨髓,触之必现,寻常人根本顶不住这种气势和精神上的冲击。 “我说过了,我是宇宙减刑基金会的97号vip特派员,你可以叫我97。”女人面不改色,她的笑容就像提前拟定的程序,牢牢嵌在脸上,从开始到现在一分未变,“您可以稍微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为您讲解相关事宜。” 琴酒长眉微挑,看了她许久,掏出从便利店买的烟盒,敲了根烟叼在嘴里,右腿一屈,身子懒洋洋倚在墙上:“五分钟。” 女人无神的双眼亮起冰冷的金属光泽:“感谢您的信任!” 然后洋洋洒洒说了起来。 一边听她说,琴酒一边出神,低垂的长睫掩盖着冰雪般的霜色,几许疲倦如酒中沉淀,轻飘飘浮起。 毁掉爱车后,他在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准备休息一晚,明天再另寻去处。日本是不能呆了,一旦那份资料被柯南拿到手里,组织一定会知道是他出卖了他们,并把这里当成搜索重心,全力搜寻他的下落。 除此之外,fbi那群人也不会放过他,将他当成“和恋人一样亲密的宿敌”的赤井秀一更是会想尽办法先组织一步找到他,这是那家伙一贯的想法。 不过没关系,琴酒已经安排好退路,明天中午有辆飞往意大利的直升机,机主是他熟人,他可以先搭个顺风机前往意大利,而后转飞向组织渗透不到的梵蒂冈,前一程是麻痹追踪者,后一程则是真正的目的地。 那份资料是加密过的,柯南即使拿到也需要一定时间破解,而组织在不知道资料泄露前不会想到他选择了叛变,顶多派人到爆.炸.现场看看。如此一来,他就能打个漂亮的时间差,只要操作得好,脱身不是问题。 琴酒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没想到自己住的旅馆房间里居然出现了一个神秘女人,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组织探子,想也不想反手就是十几枪过去……结果她说她是什么“宇宙减刑基金会”的vip特派员? 这是什么黑色幽默? “……宇宙减刑基金会,全称本宇宙范围内罪大恶极且诚心悔改之人申请星球刑罚减刑中介公益基金会,顾名思义,是为那些犯过大错而又有心悔改的人申请法律上减刑诉求的基金会。这是高维宇宙为低维宇宙全种族申办的公益项目,而你,琴酒先生,是第一千零八个符合条件之人。” “本会坚持以生物尊严为本的理念,精心设计了三百多条减刑项目,包括并不限于拯救世界、拯救民族、冲出地球、文明蜕变等,每一个大项目下又有若干条细则,每完成一条细则即可酌量减去参与者所背负的法律刑罚,最高可减八百年(该数目按刑罚具体数目及该种族寿命上下浮动)。” “根据我方调查,琴酒先生虽然罪大恶极,满手鲜血,但及时悔悟,不但自行从泥沼中脱身,还搜集此前所处组织的犯罪证据交由警.方,大大加快其毁灭进程。故我方判定,您可通过完成‘末日慈善’项目获得减刑资格。” 女人话音一落,琴酒正好把一根烟抽完,不动声色地将烟头碾灭踢进垃圾桶。 他头也不抬,随意抬手,“啪”地冲女人又开了一.枪,意料之中没有效果。 “你刚才说的,就算是真的,我也不需要。”握.枪.的左手松松垂下,琴酒拨开刘海,露出墨绿的眼眸,瞳孔中燃着两簇.毒.火,“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 冷酷自负,是他一贯的风格。 说完,琴酒旋身大步走向房门,根本懒得理会那个女人。 在他看来,或许那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但也有可能她不过是一段设定好的程序,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的铺垫,想利用自己达成别的目的。他可从来没有把性命交到其他人手上的习惯,强大如贝尔摩德都没这个资格,一段投影,凭什么? “您交出去的犯罪资料中,超过百分之八十与您有莫大关联,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由您亲手造成。”女人慢条斯理的话语就像一缕微风,卷着从雪山上剥离的冰凌,冻住他急促的脚步。 见琴酒顿在原地,她唇角的弧度费力地上扬了一点点,接着道:“为什么不试试呢?反正您又不吃亏,即使被骗也毫无损失,情况更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您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个世界需要您,毕竟有一些事,是那些身家清白的人无法做到的。”女人以劝哄的口吻轻声说道,“难道您希望自己下半辈子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监狱中度过吗?” 拨到脑后的刘海滑落回原处,遮住琴酒的绿瞳。 2.二、企鹅大王需要你 “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带着这些工具先完成一个试探性任务,这段时间内,我方会为您掩盖行踪,请放心大胆地前往任务地点。等您完成了任务,答案将清晰明了。” “任务很简单,阻止友枝町的‘企鹅大王’被魔法卡牌‘reversal’颠倒。由于琴酒先生是普通人,我方为您提供工具两样,祝您成功。” 随着女人“传送”过来的装备上的光芒熄灭,房间里恢复成最初的黑暗寂静。 琴酒想了很久,惊讶于自己居然真的信了那女人的邪,嗤笑一声,弯腰捡起装备——一个塑料袋里装着两只塑胶手套和一卷钓鱼线。 袋子上还印着“三里屯统一批发”的字样,不知道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这高维宇宙来的装备,可真朴实啊。 第二天傍晚,在旅馆无聊得刷了大半日时事新闻的琴酒慢悠悠出门,乘地铁前往那神秘女人给的地址——友枝町公园。 彼时,他换下了身上代表组织身份的黑衣,简单的衬衫长裤搭配卡其色大衣,银发一束,再戴顶贝雷帽,整个人清爽干净,沉稳低调,不开口时忧郁的气质仿佛一位不得志的艺术家,散发出颓废的俊雅魅力。 抵达目的地时,天边已经擦上一层厚厚的灰黑色泽,点点星子与尚未褪尽的晚霞交相辉映,构成一幅唯美辽远的壮阔之景。一路走来,微风摇曳着无处不在的树影,逼仄感油然而生。公园里却是场地开阔,自成一片天地。 公园不大,应该是特意为孩子们准备的娱乐场所,随处可见儿童尺寸的秋千、滑梯、蹦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正中央企鹅造型的大滑梯,那约莫便是那女人说的“企鹅大王”了。 此时已然入夜,街道上行人不多,公园中亦空无一人。琴酒见这里暂时还风平浪静,索性拿着那女人给的塑料袋坐在“企鹅大王”滑梯出口,从烟盒里敲出根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火,只是压压瘾。 今天之前,他从未来过友枝町,现在一看,倒是比其他地方安静平和得多,和某死神小学生居住的米花町相比尤其如此。那位小侦探的大名在组织里也是如雷贯耳,走到哪儿就让人死到哪儿的死神属性可不多见,听说他自己也为此而深深苦恼。 琴酒却觉得不然。对于侦探而言,这种属性堪比点石成金,出个门就有生意做,财源滚滚也不过如此了吧。 难得有空闲时间,他的大脑一放松,各种各样奇怪的念头便浮出水面,一茬一茬地疯长。里面有些是平时想过但没空细想的事,有些是惊鸿一现而后因事务繁忙被自己抛到脑后的念头,由于经常要构思阴谋,打击对手,他一直没怎么让自己胡思乱想,如今一有空当,大脑便自己“风暴”自己,诸多杂乱无章的想法都冒出头来。 从柯南的“死亡buff”,到赤井秀一的“神仙.枪.术”,再到安室透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以及组织里零零散散的小事。琴酒这“头脑风暴”越转越猛,大有停不下来之势,所幸在他把自己两段半的失败青史回想起来之前,需要他完成的任务出现了。 企鹅大王,它动了。 不,不止是企鹅大王,整个公园都在一股东方神秘力量的驱使下翻天覆地。秋千倒吊,蹦床和跷跷板一同上天跳华尔兹,企鹅大王更是凄惨地向天空冲出几十米后狠狠倒下,一头扎进地里,将松软的沙地震出了大大的坑。 这里的重力变得十分紊乱,所有物体不顾一切地朝半空飞去,然后再一往无前地以相反姿态撞上地面,震耳欲聋的“砰砰”声此起彼伏,周围在极短的时间内,从一处干净整洁的孩童娱乐场所,变为半个“废墟”。 牛顿老爷子若是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欣慰得活过来。 此时,公园里唯一一个正常形态的生物就是琴酒。他能感觉到有一股未知的强大力量作用于自己身上,想将他和其余物品一般掀翻过来,也一个倒栽葱种进地里。然而他手里的塑料袋一闪一闪的不断发出银白色的光,把那股力量牢牢阻挡在外,不能侵蚀他半分。 想不到这“三里屯统一批发”的塑料袋还有这功效,果然人与物皆不可貌相。 “不要怂,就是干!” 琴酒的视觉和听觉同时一晃,眼前隐约出现了那个女人的模样,双掌合十神色悲悯地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精神污染吗? 晃晃脑袋甩开那一秒钟的走神,琴酒站在凌乱的娱乐设施中间,目光如炬地寻找着搞事的家伙。 那女人当时说什么来着?魔法卡牌“reversal”……意思是把这里搅得一团糟的是张卡牌? 有了参考物,琴酒找得更仔细了。可惜不幸的是,他并没有发现卡牌,反而因为不会被掀翻,而引发了那神秘生物的怒火——它开始卷起附近的物体往他这边砸了。 他灵巧躲避着一个个物体,顺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找寻造就此“盛况”的罪魁祸首。或许是被他的举动再一次激怒,抛过来的物体从较小的木制长椅过渡到刚刚还在空中欢快转圈圈的跷跷板,最后甚至连企鹅大王都险些被□□砸向他,愤怒之情满溢,连风声都变得格外凄厉。 说起来,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啊。 发带被狂风吹落,琴酒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在风中如狂蛇飞舞,颇有反派头子降临的气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顺着风的方向看去,目光尽头是一张石椅,长一米宽半米的那种。 而石椅周围,围绕着一圈色泽浅淡得近乎透明,差点完全融入夜色的雾气般的东西。 莫非那就是闹出这场乱子的始作俑者? 琴酒凤眸一眯,迅速掏.枪.上膛甩手便是一发凌厉的子.弹,正中那团雾气。子.弹穿过它的身体嵌入石椅,并未对它造成实质性伤害,然而它却人性化一缩,恐惧地松开石椅,呼啸着冲向旁边。 物理攻击伤不了它吗…… 手.枪.在指尖转了一圈收回口袋,琴酒思索几秒,扯开塑料袋取出塑胶手套戴好,再把钓鱼线缠在手腕上,右手撑着倒翻的跷跷板纵身一跃,脚下发力,眨眼间逼近那团雾气。 象征恐惧的尖啸如波浪般回荡,雾气飞快逃窜于被它搞得乱七八糟的设施中间,惊慌失措得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令人恻隐。当然,这个“人”里不包括琴酒,他手上不知染了多少同类的血,怎会怜悯一团连形状都没有的雾气? 大长腿迈开,他跑得“嗖嗖”的,宛如一头正处于狩猎状态的猎豹,以超越常人想象的速度碾得雾气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企鹅大王上,然后一时躲闪不及,被他双手捞住。 对,用“捞”的,猴子捞月那个“捞”。 琴酒掌心触碰到雾气的刹那,塑胶手套骤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一寸寸将其冻结成硬梆梆的冰块似的实体,还特别搞笑地在顶部留出一个刚好够钓鱼线穿过的小孔,大概意思是让他把这冰球串起来,挂到树杈上晾晾。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那阵光芒爆发时,那神秘女人的身影再度浮现而出,依旧是双掌合十一脸悲悯,说了句:“奥义——冰坨子!” ……果然是精神污染吧? 甩甩头,琴酒取下缠着手腕的钓鱼线串起冰球,屈指在光滑的表面敲了敲,就见被封在其中的雾气扭了扭身体,传递出一股可怜兮兮的求饶意味。 该说不愧是魔法生物吗?居然这么有人性,让他都想带回去研究一阵子了。 琴酒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想了想,还是遗憾地决定把它挂树上晾。换作他叛离组织前,遇到这么有趣的玩意儿,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拎回去让那帮科学家研究研究。可惜他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叛徒,回不去也使唤不动他们,带着这么个魔法生物过于打眼,实在不是明智选择。 万一被某些变.态发现,连这魔法生物带他一起解剖了怎么办?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他没有叛出组织,估计也遇不上这种生物了。 略做思考后,琴酒把封锁着雾气的冰球挂到树上,回头一看——嗬,公园跟刚遭了十八级台风又赶上八级地震,乱出了层次乱出了质感还乱出了艺术。 各种娱乐设施七零八落倒在各处,唯一完好无损的是企鹅大王。它刚才被抱头鼠窜的雾气撞了一次,估计是顺带把颠倒的重力效果撞没了,现在正直挺挺站着,宛如标杆,旁边还有个被它砸出来的大坑。 啧,不出意外,它绝对是明天的新闻报纸头条。 琴酒发出莫名的感慨,忽然想到自己的任务是保护企鹅大王不被倒栽葱种进地里。那团雾气虽然皮了一波,但也算误打误撞帮他完成了任务,他就不额外收拾它了。 最后敲一下冰球,他道了句“谢谢”,便双手.插.兜,低调地扬长而去。 …… 回到旅馆,一开门,琴酒毫不意外地又看到了灯泡一般闪闪发亮的女人……不,现在应该叫她97号,因为她得到了自己的信任。 即使是非常非常少的一点点。 “恭喜琴酒先生瞎猫碰上死耗子地完成了任务。”97号上来就瞎说大实话,脸上的笑依旧跟尺子量过一样标准,“现在,您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摘下帽子团吧团吧扔到床上,琴酒微微歪头,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邪戾而恣意:“我可以相信你来自高维宇宙,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但——你拿什么证明做这些,能够为我减刑?” 97号淡定自若地报出一串数字,继而道:“您此前在日本需领受的刑期是无期徒刑,在其他并未废除死刑的国家则需要.枪.毙十五分钟,而现在刑期已改:在本国为九十年,部分无死刑但有期徒刑时间无上限,即死亡后也需将骨灰放置于牢中的西方国家为三百年,并未废除死刑的国家.枪.毙时间改为十二分钟。您可以拨打这个电话查询。” 琴酒皱眉,狐疑地看了她半晌,才半信半疑拨出电话。 话筒里“嘟嘟”几声,那边接了起来,是个醇厚的男声:“哪位?” 琴酒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居然是赤井秀一! 冷眼瞪向97号,却见她泰然自若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放心大胆地问,有任何意外她兜着。 深呼吸数下,不愿认怂的琴酒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沉声道:“我,琴酒……” 然后费了老大的劲儿把“打钱”一词咽回去,天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想接这句。 那边诡异地沉默半天,大约是在收拾三观和整理措词,良久才语气古怪地道:“……哦,你有什么事吗?” 好正常的对话,正常之中透露着一丝不正常。 一个是fbi王牌,一个是黑衣组织麻将……哦不,犯罪四天王之首,两人居然能心平气和地打电话,这画面简直堪比某二国领导友好会面,美得难以言喻。 “……没事,我就想问问,如果现在你们抓到我,照本国和无死刑西方国家的量刑标准,大概要判多久?”忍着突破天际的违和感,琴酒故作若无其事地问。 “……”那边又沉默了半天,应该是重建的三观不够牢固,又塌了一回,好几分钟后才说:“本国九十年,无死刑西方国家……目前我只能提供美利坚的数字,三百年。” 琴酒下意识看向97号,她一脸谜之微笑地摊了摊手。 “那有死刑的国家呢?” 那边:“……直接枪.毙……个十二分钟吧,如果把你的罪行换成子.弹数量的话。” “……谢谢。”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道谢,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琴酒飞快挂断电话,然后与97号大眼瞪小眼。 面面相觑几分钟,他抹了把脸,沙哑着嗓音问:“给我说说什么是‘末日慈善’吧。” 97号的嘴角艰难地上扬半厘米:“我的荣幸。” …… 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 易容成冲矢昴模样的赤井秀一一手拿锅铲,一手拿手机,盯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久久反应不过来。 刚才给他打电话的是琴酒? 他还问他自己的量刑标准?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要用给自己一招“梦醒专用破颜拳”?不然这太没有真实感了好吗? 话说琴酒怎么知道他这个私人号码的? 赤井秀一表面稳如老狗,内心懵得一批,连自己的煎蛋煎焦了都没发现。 3.三、你的宿敌需要你 宇宙减刑基金会有三百多条供减刑参与者选择的减刑项目,而“末日慈善”在所有项目中排名前五,是难度最高的项目之一。 这也说明琴酒犯的罪行非常大,不祭出前五大杀器根本压不下去。 “末日慈善”共分三大板块:人间版、世界版、星海版。三者并非递进关系,而是并列地位,难度相同而范围不同。 人间版是人类专用,通俗点说就是“为世界人民”服务;世界版是全种族通用,不仅要为人服务,还要为其他拥有思维系统的族群,譬如妖怪,服务;星海版则涉及到星辰大海,换句话说就是为整个宇宙的种族服务。 不过,牛皮吹是这么吹,落在实际操作上却不一定有那么复杂困难。 人间版任务最难不会超过让参与者单枪匹马潜入fbi总部偷最高长官的刮胡刀,世界版任务最难不会超过让参与者到妖怪聚集地跟妖王对喷freestyle后全身而退,星海版任务最难不会超过让参与者利用报废卫星改造出一把能秒杀外星铁皮种族的武器…… “……告辞。”琴酒微微一笑,抄起床上的贝雷帽就要往外走。 97号的笑脸崩了一秒钟:“别这样!我说的是任务难度上限,不是标准难度!更不是平均难度!你回来我们再谈谈!” 琴酒止住步伐,回身时衣摆帅气扬起:“……靠谱一点ok?” 长叹一口气,97号捂脸片刻,迈开步子仿佛想走到他身前,谁知刚踏出第一步就不知绊到什么东西,“吧唧”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脸朝下,琴酒看着都替她疼。 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中,97号淡定地飞快起身,用上扬的嘴角掩盖脸皮不自觉的抽搐——可能是痛的。 “总之,说是说不清楚的,等任务到手你就明白了。”挺挺胸膛,她笑容满面地继续说道,“我已将你的手机连接到基金会总部数据库,以后的任务和任务完成后减少的刑罚会以短信形式发送给你,注意查收。另外,在任务中如果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也就是‘超纲’情况,可以向上级求援,求援方式已经存在你的短信收件箱里,请尽快查看。” 一般而言,话说到这里97号就该提出告辞了,而她也是这么想的。然而没等她开口,琴酒便先一步提出了个要命的疑问—— “如果你们发布的任务都是今天晚上这种与超凡力量有关的,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技术上的支援?” 97号条件反射:“技术支援?多大火力的?” “……”琴酒忽然有些理解刚才赤井秀一在电话里的沉默,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技术支援,否则你让我一个凡人怎么去对付拥有超凡力量的生物?” “……哦,对,我把这个忘了。” 97号尴尬挠头,把摔倒时粘在手里的纸片不小心糊到发丝间,于是一个小小的“蠢”字在她鬓边微微飘飞,琴酒看了半天,愣是想不出如何委婉地提醒她。 而此时,对头发里的“蠢”一无所知的97号正摸索着自己全身上下所有口袋,好不容易掏出一串铃铛——串在红绳上,过去人们喜欢送给自家孩子当护身符的那种,抡起手臂一甩,直接破碎虚空飞往险些看傻眼的琴酒。 他险险接住好悬没糊自己一脸的铃铛,还未搞清楚它的用途,就见它化为一道红光,径自套上自己的手腕,西方人特有的白皙皮肤衬得它鲜艳明丽,流动着玄妙的光辉。 “这叫‘玄术铃’,高维宇宙量产型护身符,威力一般般,但给你用足够了。”97号又挠头,把那片写着“蠢”字的纸片划拉到后领卡住,而她自己仍然一无所觉,自顾自解释道:“你戴着这个,遇到生死危机时在心里默念我的编号——97号,我们基金会会长预存在数据库里的一分力量会自动跨越纬度降临,届时你可自行选择用它攻击或防御,很方便,你试试看能不能用。” 琴酒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串铃铛造型的嫌弃,不适应地甩了甩手腕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轻响,勉强说服自己接受这好歹算半个神器,才在心里默念“97”号。 “号”字尾音尚在酝酿,一束恢宏金光骤然自虚空中降临,光芒间符文闪动,色彩流艳,纯粹而霸道,瞬间将周遭所有光源压制得黯淡无比。 琴酒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极为磅礴的力量,一旦不加节制的爆发,将整个东京塔.炸.上天绝对不是问题。 ……如果光芒中没有出现面带谜之微笑,脱口而出一句“爆.炸即艺术,如果一炸不够那就再来一炸”的97号影像,他应该会非常喜欢这个招数。 望着逐渐淡去的影像,琴酒手有些哆嗦:“每次激发这玩意儿,都会出现这一幕影像吗?” “是啊,吃水不忘挖井人,很合理不是吗?”97号理所当然地耸耸肩,她压根儿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琴酒深深叹息,盯着铃铛看了半晌,果断决定以后不遇必死之局,坚决不使用这招! ——太丢人了。 “那么,您的vip解说服务到此结束。”冷不丁恢复成正经模样,97号挂着甜美微笑三十度躬身,抬手一打响指,整个人化为腾飞的光点徐徐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句余音袅袅的祝愿:“祝您一切顺利。” 琴酒神色淡然——有一种刚出虎口,又如狼窝的感觉。 算了,越想越心累,他还是先抽根烟冷静冷静吧。 …… 姑且不论97号靠不靠谱,那个所谓的宇宙减刑基金会给琴酒提供的最好的福利,就是在他进行“末日慈善”任务时替他隐藏行踪。 这种隐藏是全方位式的,意思就是说,在他完成任务之前,即使他作死地跑到赤井秀一面前晃悠刷存在感,赤井秀一也可能在之前或当时眼睛遭受重创呈半瞎状态,三米以外人畜不分,从而使他逃过一劫。 ——来自高维宇宙的玄奇力量,玄学的玄。 97号离开后,琴酒把收件箱中的《宇宙减刑基金会注意事项》仔细看了一遍,尤其着重记住其中“向上级求援”的部分,毕竟是攸关性命的东西,而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好好活着,不在意不行。 遗憾的是,在他把《注意事项》背得滚瓜烂熟,心理准备武装到心脏每一根血管末梢,摩拳擦掌等待迎接高难度任务时,手机却毫无动静,也就是说,基金会目前没有给他发布任务。 仿佛一拳打进棉花里,琴酒生出淡淡的无力感:那群外星人……好吧是高维宇宙工作人员,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为了打发无聊时间,他回了仓库一趟,把自己珍藏的.枪.械带回旅馆,一边将其擦拭干净,适度保养,一边等着基金会的任务。 这边,琴酒无所事事地呆在旅馆里擦.枪.玩儿,另一边,柯南、安室透与赤井秀一却对着他楼下的存储装置险些愁白了头。 装置中存储的资料采用的是黑衣组织最高等级的加密手法,即使是曾在组织里卧底过一段时间的赤井秀一看了,也是满头雾水,只能确定这个装置是某人特意交给他们,传达某些重要讯息的。 结合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保时捷古董型号车辆离奇爆.炸事件,他们非常有理由怀疑,这个装置的主人是琴酒,而装置里面,很可能装着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组织的机密。 阿笠博士家地下室里,三个出身不同,但有着相同目标的青年——其中混进了个伪男孩真少年——凑在一台电脑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飞快刷新的数据流,生怕错过一丁点有价值的信息。 安室透十指敲击着键盘,灵巧若蝶,速度却快得隐约可见残影,追逐着不断变化的密文,满头大汗地跟时间赛跑。 柯南和赤井秀一放轻呼吸,尽可能不让任何外界因素打扰他的思绪。这份密文对fbi和日本公.安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破译出来。 如此努力半晌,安室透突然长吐一口气,绷紧如弦的背脊猛然放松下来,与此同时,屏幕上乱码般毫无章法的符号重整排列,自动解析成两个文件,安安静静出现于桌面上。 第一个文件名:考研专用学习资料。 第二个文件名:三男一女同行记事。 柯南、安室透、赤井秀一:“……” “……你解析出了什么东西?”柯南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黑线几乎从额头垂到脚背。 安室透擦擦汗,看到那两个奇葩的文件名,嘴角不由得一抽:“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可能我解析到他用以掩盖机密的无用资料了。” 赤井秀一“……”了一会儿,莫名想起前天琴酒给自己打的电话,心念一动,点开了两个文件:“我倒觉得不是。琴酒之所以留下机密文件又将其加密,为的是替自己争取离开的时间,毕竟他现在已经算是叛离黑衣组织。这两个名字,应该也是他混淆我们视线的一种手段。” 说到“叛离黑衣组织”这句,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尤其是赤井秀一。 他潜伏于组织那段时间里,除去让他遗憾至今的宫野明美,给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琴酒对组织的忠诚。可以说,哪怕是目前放在明面上的组织二把手贝尔摩德,都没有他这种近乎狂热的忠诚。贝尔摩德还会被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打动,而他,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被他放在心上,即使曾与他有关暧昧的贝尔摩德或宫野志保。 所以赤井秀一实在想象不出,组织到底对琴酒做了什么,才会导致他失望到叛逃,甚至不惜将机密资料交给他们以重创组织的地步。 赤井秀一当然不知道,聪明如柯南也绝对猜不出,他们就是造成琴酒的叛离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同时,他们也不会想到琴酒此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个使他们忌惮不已的组织里,其实充斥着各类内奸、叛徒、猪队友和琴酒,琴酒就是组织建设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但砖也是会累的,当他的付出一次次被忽视,他的心血一次次付诸东流,再多的忠诚也会被消磨殆尽。 琴酒本是冷酷之人,如果连维系着他与组织的忠诚都已消失,那组织还有什么可留得下他? 可惜这些事,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智计若妖的这三位是决计想不到,也理解不了的。 文件顺利打开,没有像安室透担忧的那样使用多重密文二度加密,逗比的名字下,显现出的却是桩桩件件沾满鲜血,令人触目惊心的犯罪记录。 残忍的人体实验,血腥的暴.力扩张,胆大包天的军.火走.私…… 三人越看越是浑身冰冷,而心头则燃起一簇名为愤怒的火焰。这些记录里每一条单独拎出去都够让始作俑者牢底坐穿,而这,不过是安室透破译出的一小部分而已。 那个笼罩在迷雾中的神秘组织,终于向他们露出了真容一角,但它的真容,却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十倍,代表了更深沉的黑暗。 忍着怒火看完两份文件,他们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 “安室,你继续破译剩下的文件。”赤井秀一直起身,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却意料之外地收到了他拜托别人查询的东西的回信,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去找个人。” “谁?”安室透一手敲键盘,另一手端着水杯问道,问完才喝了口水。 “琴酒。” “噗——”那口水顿时全喂了电脑。 …… 旅馆里,琴酒把自己的爱.枪——伯.莱塔m92f擦拭干净,再装上满匣子弹,随意一转,塞进了口袋。 坏人当久了,身上要没把趁手的武器,他还挺不习惯。 正想着,他刚把桌上的工具收拾好,一旁的手机便欢快震动起来。非常剧烈的震动,连带着整张桌子都嗡嗡作响,手搭上去能被震麻的那种。 不知为什么,虽然琴酒没看手机,却十分肯定这震动跟宇宙减刑基金会有关。 果不其然,一滑开锁屏,一条发件人为“宇减基会长”的信息跳了出来。 宇减基:宇宙减刑基金会缩称,同时也是其会长的姓名。 碱基……我还氨基酸呢。 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琴酒点开信息,几个粗体加黑的句子便仿佛弹幕一般以龟爬的速度慢悠悠滑过屏幕。 人间版任务:你的宿敌需要你。 具体要求: 1.从暴走的企鹅大王手中救下你的宿敌赤井秀一。 2.从暴怒的宿敌先生.枪.口下拯救无辜的企鹅大王。 3.给懵逼的宿敌先生一个合理的解释,包括并不限于企鹅大王的暴走原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琴酒:“……” 他们是怎么扯上的关系? 所以企鹅大王又做错了什么? 4.四、绿帽道长需要你 那么,赤井秀一和企鹅大王发生了什么故事呢? 这就要从琴酒给他打的那个电话说起了。 那次通话后,赤井秀一花了点时间重整三观,然后把琴酒的号码发给同在日本的另一个fbi成员,请他帮忙调查这个号码的所在地。 当然了,身为组织王牌,琴酒用的号码肯定不像某国间谍那么土鳖,尤其这个号码还是他的私人专线,自然经过多重加密,饶是以那位成员的高超技术,也用了两天才破解出号码最后出现的地点。至于所在地,此题超纲,建议换题。 而让fbi技术员绞尽脑汁才查出的地点,就是友枝町公园。 事实上,查不到号码地址并不是因为这个技术员不够出色,而是它提前被宇减基黑科技保护起来了。 高维宇宙的科技远超地球,那技术员能查出号码最后出现地,都是多亏那时琴酒还未正式加入宇减基,否则他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破解加密后,得到的结果也只会是“空号”。 这也是宇减基给琴酒的福利之一,虽然他自己不知道。 言归正传。按照技术员提供的地址,赤井秀一来到了友枝町公园,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新闻上见过这里,那时公园里一片狼藉,很多娱乐设施或被推翻或被移位,虽然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看起来更像是恶作剧,但依然引起了不少恐慌。 不过现在,经过重新打扫整理,公园又恢复成以往的洁净端整。 赤井秀一来到友枝町时,正值人们上班上课的忙碌时间,所以公园里空无一人。各种娱乐设施各归其位,安静迎接他这位不速之客,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提醒最大的企鹅大王滑梯。 在公园里转了一圈,赤井秀一几乎把所有设施都检查了好几遍,恨不得将它们拆成零件细细研究,找出琴酒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别说他无法从这些被修理过的设施里压根儿看不出什么,即使真的有那天琴酒跟魔法卡牌“搏斗”的痕迹,他也难以从中推测出真相。或者说,他推测出来了自己也不信。 铁杆唯物主义者的悲剧。 将公园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很遗憾,赤井秀一毛都没找着一根,倒是接受了两个路过的老太太看傻狍子的眼神洗礼,郁闷得忍不住想来根烟冷静冷静。 他叹了口气,倚在身旁的企鹅大王上,掏出许久没碰的香烟,从盒里敲出一根来叼在嘴里——这个动作与琴酒如出一辙,是他当时在组织卧底时,不知不觉被其传染的。但离开组织后,他便一直没怎么再抽烟。 烟盒塞回口袋,赤井秀一伸手从胸口兜里取出个略显陈旧的打火机,正要点烟,企鹅大王突然剧烈颤抖了几下,一股巨力在颤动中轰然爆发,结结实实将他推了出去。 打火机和香烟一齐落地,滚到角落。 敌袭! 踉跄数步,赤井秀一右腿卡进沙子稳定身体,顺势旋身看向身后,目光凌厉而充满杀气,在生死之间闯荡多年的凶悍无畏化为强势气场,顶住空气中无形的波动。 然而,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周身的凛然气势顿时尽数化为懵逼。 什、什么操作?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无妄之灾的企鹅大王,此时再度摊上了大事。一股奇异而磅礴的力量注入它庞大的躯壳中,将它催化成伪生命,并在它模糊的神智里灌进暴虐的怒气。 黝黑眼瞳闪了闪,亮起猩红光芒。它的身体飞快褪去滑梯结构,僵硬的双腿动了动,冰冷目光转向目瞪口呆的赤井秀一,如血的眸色仿佛蕴含滔天血海,令人望之生畏。 #突破宇宙设定的生物# #科学家们的末日#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企鹅大王举起短短的“手”,张口一声咆哮—— 狂风大作,赤井秀一飞了起来。 忍下涌到嘴边的惊叹词,他在腾空的瞬间眼疾手快扒住了旁边的跷跷板。上身紧贴被吹得缓缓移动,嘎吱作响的跷跷板,下.半.身横扬在半空,他艰难地固定着身体,感觉浑身肌肉都让这阵妖风呼移了位,一开口就会不受控制地发出“吱吱吱”的怪声。 更糟糕的是,企鹅大王一边咆哮,一边迈开沉重的脚步,地动山摇地朝他走了过来。 莫非他今天会被一个滑梯弄死? 不,为什么他这么快就接受了这种奇幻设定啊! 赤井秀一的内心波涛汹涌,一万句骂人的话涌到唇边,又被风堵了回去。企鹅大王越走越近,口中的低吼也愈发急促,他紧扒着的跷跷板有大半已经陷入开裂的地面,而裂缝正在逐渐扩大。 咬咬牙,他不想坐以待毙,用尽全身力气拔出口袋里的手.枪,试图来一场蚍蜉撼树的壮举——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不太可能成功的同归于尽。 天知道物理攻击对变异的塑料生物有没有用。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正劈中企鹅大王头顶的王冠,止住它的脚步,也接了赤井秀一的燃眉之急。 他差点热泪盈眶:既是为自己得救,也是为即将逝去的三观。 遭雷劈的企鹅大王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双眼里的红光闪了闪,略显黯淡。赤井秀一注意到这点,却没有深想,双腿落地后第一反应便是折身往回跑,没跑出两步,便看到了今天第二幕重击三观之景。 穿着绿色道服,头戴绿帽的清俊少年手持长剑,神色肃穆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箓用力甩上剑刃,沉声喝道:“雷电——招来!” “噼啪”一声,晴空万里的天穹再次降临金色闪电,狠狠劈在动弹不得的企鹅大王头顶。它眼里的红色闪了闪,又黯淡几分。 赤井秀一:“……”让他缓缓。 “你快走!” 少年显然没有时间关注他破碎一地的三观,顺口提醒了一句便握着长剑直直冲向“静止”状态的企鹅大王,剑上雷光如龙蛇游走,气势逼人。 然而,企鹅大王没等他冲到自己跟前,眼底红光大盛,有如神助地恢复了行动,并且散发出比之前更为凶戾的气息。它大吼着挥出两只“手”,飓风伴随强烈冲击席卷而至,少年只来得及将剑挡在身前,就被干净利落抽飞了。 “喂!”见状,赤井秀一不可能丢下他独自离开,连忙在他倒地前接住他,顺手拉到身后,“你先走,去报.警,我帮你拖延时间。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只能把滑梯.炸.掉了。” “不行!”少年断然拒绝,焦急地解释道:“控制企鹅大王的是魔法力量,即使将它.炸.掉,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必须清除或封印那股力量才能彻底解决!” 赤井秀一用极大毅力控制抽搐的脸部肌肉,并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崩裂:“问题是我们现在解决不了……对了!” 反驳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发现的企鹅大王眼睛的异样,生出了试试看的想法。 “退后!”赤井秀一一把推开少年,双手持.枪,枪.口对准企鹅大王的左眼,在狂风中不断调整射击角度。 它的眼睛,或者说眼睛里的红光也许是它的力量之源,打碎眼睛的话,说不定就能极大地削弱甚至消灭少年所说的魔法力量。 死马当活马医,不管行不行,他现在都必须一试。否则让异变的企鹅大王跑出去,颠覆科学界几百年的研究和认知还好说,若是伤到普通民众就难以收拾了。 思及至此,赤井秀一不再犹豫,枪.口停在最佳射击角度上,用力扣下扳机。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忽然蹿出个人撞歪了他的手臂,连带着子.弹也偏离轨道。 赤井秀一气得想破口大骂,一转头,就被琴酒那张严峻的脸噎了回去。 他发誓,他从未见过琴酒露出这种表情,这个可怕的男人向来从容镇定,即使计划被破坏也顶多面色冷沉,却几乎不会有“卧槽摊上大事了”之类的集惊讶、恼怒、无力等复杂情绪于一体的表情。 可是琴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看起来似乎知晓内情。 “没功夫跟你解释。”冷冷话语堵回赤井秀一满心疑问,琴酒取出前天用来对付魔法卡牌的手套戴上,又用右腕上的铃铛红绳夹住半边,顶风冲了出去。 “小心!”少年和赤井秀一异口同声道。 此时,企鹅大王已冲至三人十米以内,琴酒的冲刺更是将距离急速缩短。他飞快冲到企鹅大王身前,凛冽的风对他造不成丝毫阻碍,反而成为他加速的助推力。 矮身躲过企鹅大王的“挥爪三连”,他踩着企鹅大王的膝盖借力腾空跃起,变拳为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抠进企鹅大王两只眼睛,一用力,将其亮着红光的瞳仁抓了出来。 琴酒:“……”糟糕!力气用大了! 赤井秀一、少年:“……”眼睛有点疼。 两只“眼珠”在琴酒掌心接触不良似的剧烈闪烁,红光凝为实质想从中脱离,可惜被手套发出的水晶般的光泽死死咬住,垂死挣扎半晌,最终还是被手套里蕴含的更高级的力量形式吞噬殆尽,“眼珠”也随之变回塑料材质。 与此同时,企鹅大王停了下来,恢复原样——如果把那两颗“眼珠”给它镶回去。 琴酒盯着塑料眼睛看了几秒,默默按进企鹅大王空空的眼眶。 工伤,对,这叫工伤,不是赤井秀一的锅。 从企鹅大王身上跳下,他摘掉手套,转身看向不远处的赤井秀一,两人目光相对数秒,又不约而同地避开。 久违了——二人异口同声在心里道。 “寒暄就免了。”短暂沉默过后,赤井秀一有点想抽烟,一摸口袋才发现方才逃窜时掉了,只能干巴巴道:“不给我解释一下?” 琴酒勾了勾鼻尖,认真思考要回答他“说来话长”还是“与你何干”,这真是个深奥的问题。 所幸,没等他纠结多久,新的意外接踵而至。 被赤井秀一藏在身后的少年突然以把肺咳出来的力度剧烈咳嗽起来,痛苦地揪着胸口衣服跪倒在地,他大口喘息并不断干咳,一缕缕血丝沿着唇角淌落,触目惊心。 琴酒一愣,这时,兜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人间版新任务:救他。 言简意赅干净利落,还带着点“坑”的味道。 在琴酒对着手机发愣时,赤井秀一脸色一沉,忙揽住少年肩膀将他扶起,头也不抬地道:“我要送他到医院,今天就暂时放过你。我们的恩怨,来日再算。” 说完,他背起少年,大步流星地往公园外走。 “……等等!”琴酒与少年同时开口,前者语调铿锵,后者虚弱无力,但字里行间蕴含的阻拦意味却是一样清晰。 “我的伤……医院治不了……咳咳。”少年说不了两句话便接着咳嗽,肺部缩紧带来的痛楚和窒息令他面色发白,无比痛苦。 也对,他是被企鹅大王所伤,估计又与魔法有关,医院只负责纯科学领域,还真治不了他。 赤井秀一眉头紧皱,小心翼翼放下少年,扶着他脑袋让他靠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目光转向同样阻拦自己的琴酒。 再度四目相对,这次,他们的态度都自然许多。 “我来试试。”拨开碍事的长长刘海,琴酒很快想到了办法,褪下腕上的红绳,简单粗暴按在少年胸口。 “你干什么?”赤井秀一下意识挡了挡,眉头不悦地皱得更紧。 “别妨碍我。”对待宿敌,琴酒的态度一贯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冷脸挥开他的手,把红绳贴住少年用手抓着的地方。 说来也怪,那红绳刚放上去,便吐出柔和的金色光环,慢慢将少年围拢当中。他“哇”地吐出一大口冒着热气的黑红色瘀血,胸前也现出一团猩红的污渍般的阴影。 “按住他。” 琴酒话音未落,赤井秀一便立刻条件反射抱紧了少年颤抖的身体,将他尚未酝酿成功的挣扎锁死在自己怀里,配合得极其默契。 可惜琴酒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默契,他甚至没时间去感慨宿敌之间坑爹的默契,正不停移动着红绳,想把那团阴影从少年体内逼出。于是,偌大公园中,便出现了以下这一幕神奇的场景。 fbi的王牌搂着身穿道服的少年,黑衣组织前犯罪四天王之首则拿着根红绳手链在他胸前转来转去…… 画美不看。 路人情愿当小聋瞎。 那团阴影固执地在少年体内转动,四处冲撞,散发出人性化的恐惧和焦虑,每次撞上红绳发出的金光都会飞快退缩,可就是不愿意离开少年的身体。 琴酒追得快狂躁了,无论怎么逼迫,那团阴影依然说不走就不走,仿佛在少年体内扎根了一般。汗水大滴大滴从鬓边滑下,他的眼神也是越来越不耐烦。 正当他忍无可忍,想召唤“97号”的力量给它一记狠的时,赤井秀一看不下去了,眉梢微挑提示道:“会不会是红绳的金光封锁了它的退路,让它冲不出去?” “……”琴酒眸光微变,尴尬而无奈,面上却撑着若无其事的表情:“你说得有理。” 然后把红绳稍微移开了一点。 就在红绳从少年胸口移开的刹那,那团阴影涌动着如强烈的获新生的情绪,从少年心口处蹿了出来,并以雷霆之势向琴酒怒气冲冲呼啸而去,似乎想让这个愚蠢的人类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它忘了红绳是属于琴酒的,把它从企鹅大王体内逼出的手套也是属于琴酒的。 面对阴影的来势汹汹,琴酒唇角一弯,笑容嘲弄讽刺。他的反击十分简单,就是“啪啪”两巴掌扇过去,一巴掌扇懵了阴影,一巴掌把它抽飞。直直撞向少年,又被红绳的力量弹开,一头扎进少年头部的帽子,连帽带阴影一块儿甩出六七米。 附身? 翠绿的帽子静静躺在地上,被琴酒和赤井秀一和善的眼神洗礼着,前者甚至举起了红绳,做好阴影一脱离帽子,就给它致命一击的准备。 良久,帽子一动不动。 宿敌二人组:盯—— 依然不动。 盯—— 还是不动。 盯—— 如此装死与反装死近十分钟,有灵智可惜头脑简单的阴影宣布败下阵来,控制着绿帽子抖了抖,在沙地上划出几个字:不得捕杀珍稀生物,包括精怪。 琴酒凤眸一眯,将红绳戴回手上,认真而又严肃地向赤井秀一问道:“绿帽子精在保护名单里吗?” 赤井秀一“噗”地一下笑出声。 5.五、拯救尼酱需要你 用外表是塑胶,其实隐藏了高维宇宙黑科技的手套将附于绿帽内的血色阴影左三圈右三圈缠得严严实实,琴酒淡定地往兜里一塞,面向少年平静说道:“等我解决了附在上面的东西就把帽子还你。” 绿帽精在口袋中撞了撞,仿佛在抗议他把自己说成“东西”,他不予理会。 “没关系,你能帮忙解决真是太好了。”少年边说边咳出几口血沫,气息顺畅许多。擦掉嘴角血渍,他沉稳地站定,向琴酒和赤井秀一鞠了个躬表示道谢,警惕和惊疑都藏入眼底,不动声色,“我叫李小狼,是友枝中学的学生,刚才谢谢你们救了我。” 赤井秀一现在正顶着冲矢昴的身份,不好表露身份,故而淡然一推眼镜:“不必客气,我什么也没做,反倒是你救了我一次。” 少年……不,李小狼笑了笑,佯装没发现他方才亮出过.枪,而是把所有好奇、疑惑、讶异都转移给琴酒:“这位……先生,我能冒昧问一句您的身份吗?” 琴酒默然:傻孩子,我的身份可不是你能随便问的,而且说了你也不会信——无论哪一个。 见他不说话,拨开的刘海也被风吹落掩去了英俊的眉眼,气质沉静中略带几分萧索,李小狼顿时为他脑补出一系列理由。 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啦,高手在民间啦,伤心事莫要提啦……总之一句话,不能说。 他理解地叹了口气,毕竟自己也是走在不为人知的漫长且艰辛的道路上。很多时候身份并没有那么重要,尤其当它代表着悲伤往事的时候。 于是,没想好怎么说的琴酒和看好整以暇琴酒笑话的赤井秀一就看到李小狼的眼神从狐疑变为了然,再掺入一丝同情,最终柔和得宛若秋夜月光。 少年,你脑补了什么? 这桩啼笑皆非的任务与从前的火里来水里去不同,并未激起琴酒深埋心底的戾气与杀意,所以他的态度还是十分平淡自然的,这也就给了李小狼一个错误的印象——这个神神秘秘的先生是个好人,而且可能和他一样也是魔法界的人。 因为有此印象,他对琴酒的戒心倒是没那么重了,连带着好像与琴酒很熟的赤井秀一也被爱屋及乌,贴上了“尚可信任”的标签。 缓了缓神,李小狼用力一按隐隐作痛的胸口,正想让他们为今天的事保密,并提出告辞。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小樱的名字,他连忙向两人道了句歉,匆匆跑开。 于是偌大公园里,只剩琴赤这对要命的宿敌二人。 以往每次见面都是.枪.炮.大.战,一路火花带闪电,今时却不同往日,两人面面相觑,又同时别开目光,总觉得有些淡淡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琴酒还好,他毕竟曾是组织的麻将四天王——他已经放弃挣扎——什么糟心事没碰到过,杀内奸杀叛徒杀走狗,早杀出了杠杠的心理素质,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接受宇减基的存在,并真的在完成他们发布的傻不愣登的任务。 赤井秀一却不同,他虽然也有强大到变.态的心理素质,却不像琴酒点到了全方位,而仅仅只限于“正常逻辑驱使下的正常情况”。也就是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从暴走的企鹅大王到颇通人性的绿帽子精,都是他从未接触且无法理解的事物,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快烧死机了。 抛开这些玄学不谈,最令他难以置信的是,琴酒居然卷进了这类事件中,还救了自己一命!? 怎么回事?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他到底睡没睡醒? 那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琴酒,那个为组织冲锋陷阵赴汤蹈火的琴酒,那个狡猾阴险冷血无情的琴酒,他居然跟、魔、法、有、关!他居然在、救、人! 说出去谁能信? 赤井秀一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把今天的事告诉还在忙着解开存储装备密文的柯南和安室透,会被他们一通鄙视然后扭送精神病院……想想也是醉了。 可是这样的琴酒,却比当年他在组织里认识的冷酷阴戾的gin,要柔和百倍,平易近人千倍。原来他并非自己所想,是个心中除组织外再无他物的杀人机器,原来他也有如此生动的一面。 想起他推开自己时的焦急,用红绳手链驱除阴影却不慎犯二时的尴尬,与绿帽子精对峙时的逗比……赤井秀一突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你……不逃吗?”犹豫良久,赤井秀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淡声说道。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握住了.枪。 “逃?”琴酒正在看手机短信,闻言,不屑地嗤笑一声,“等你们把资料弄到手再说大话吧。” 脱离组织,对于琴酒来说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以他的能力手段,若真想藏匿,即便是柯南、赤井秀一、安室透三人联手,没个几年地毯式搜索也休想抓住他。 但琴酒早已厌倦了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生活,从他被贝尔摩德牵着走出孤儿院大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绝不让自己再落到那样狼狈的境地。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选择交出资料换得减刑机会,躲避也只躲组织不躲.警.方的原因。 他不想做的事,宁玉碎,不瓦全。 赤井秀一应该算是世上除琴酒自己以外最了解他的人,见他眼神一动,再联系那天那个奇怪的电话,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那你现在要跟我走吗?”在莫名冲动的促使中,赤井秀一冷不防问道,低沉的声线在尾音处回转出迷人的沙哑,竟是换回了他本来的嗓音。 “不劳操心。”琴酒压低声音轻笑,刘海下凤眸熠熠,墨绿的瞳仁间流转出剔透星辰,“你们还是赶快把资料解决了吧。还有,今天之后,我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要忘了你的职责。” 赤井秀一啼笑皆非,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琴酒提醒注意职责,真是梦一般的神展开啊。 于是他忍不住挑衅地回了一句:“当心别被我提前抓住才好。” 两人习以为常地进行着调.情般的互怼,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假装没发现他们语气里毫无杀气的话。 不过,在把宿敌和恋人划为等号的某fbi王牌看来,这是基本操作,不值得大惊小怪。 话又说回来,好像主角团成员都有类似毛病,某死神小学生也是这样和他的宿敌相处的。 与赤井秀一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同时,琴酒正查看着宇减基发来的短信,其中救李小狼的任务短信后面标了个“已完成”,第一个任务却只有第一条与第三条打了绿色的勾,第二条则显示“进行中”。 这么说企鹅大王还要躺枪一次? “喂。”默默把手机塞回口袋,琴酒幽幽看向赤井秀一,在他疑惑的眼神里语调含糊地道:“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冷静点。” 赤井秀一皱了皱眉,又扬唇浅笑,一派正人君子的温文尔雅:“多谢提醒,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希望如此。 琴酒这么想着,还没说出口,周围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仿佛黑夜骤降。 厚厚的云层以顺时针方向旋转搅动,犹如粘稠的漩涡,一边转一边电闪雷鸣。突如其来的暴雨从好像破了个洞的天空倾泻而下,豆大雨点砸得整个天地都是震耳欲聋的雨声。 琴酒和赤井秀一猝不及防被淋得透心凉,然而这并不妨碍前者发现企鹅大王正处于天穹漩涡的中心点。 心疼企鹅大王第三次躺.枪,希望事不过三。 被自己不合时宜的逗比想法逗笑,琴酒抬起右手挡雨,正想跑出公园,空着的左手忽然被人牵住拉着往外跑,而牵着他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宿敌赤井先生。 “又是魔法搞的鬼吧!”脚下片刻不停地冲出公园,赤井秀一用接近咆哮的音量大声说道,不这样他怕琴酒听不见,毕竟雨声实在太大了。 “或许是吧,我也不清楚!”目光淡淡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琴酒不以为意地以同等音量吼回去,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第一个任务第二条里,赤井秀一不会是因为自己才“暴怒”吧? ……不,一定是他想多了。 琴酒面无表情将这个想法踩在脚下,赤井秀一会因为他暴怒?笑话,自己脸上的伤还是他的“杰出作品”,那会儿怎么不见他手下留情? ……其实他确实手下留情了的,否则以他的.枪.法,何至于在占尽便宜的情况下不能将琴酒爆.头?但这种“细节”,就不在琴酒考虑范围内了。 言归正传。刚冲出公园,两人便一头撞上匆匆往回跑的李小狼。他紧紧捏着手机,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本就因负伤而泛白的脸色此时更是惨白骇人,但身体的痛苦只是令他愈发清醒,双眸明亮如利刃出鞘。 “两位,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关,此地危险,请务必尽快离开。”一到紧张时刻,李小狼便不由自主地文绉绉起来,他出身修道世家,古老的习俗与措词习惯十几年根深蒂固,很难改得过来,“哦,还有,希望你们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以免引起普通人的猜疑恐慌。” “那你呢?”一把拽住说完便要冲进公园的少年,赤井秀一问道。 李小狼神色一肃,指着天空道:“当然是解决麻烦!暴走的魔力影响了卡牌,现在已经有三张卡牌暴走肆虐世间,如果不尽快解决,一定会造成巨大祸患。” “……我跟你一起。”眉心攒成峰状,琴酒抬眼看向旋转的涡旋云层,那仿佛一只深邃邪恶眼瞳的形状使他浑身不舒服,“不用拒绝,这是我该做的事。” ——宇减基又发布了新任务。 没有任务时清闲如狗,有任务时却一个接一个,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他留,也不知道那基金会什么破毛病。 “那么,我也留下。”瞥了琴酒一眼,赤井秀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他的责任心到底压倒了对未知并且很可能又一次击碎自己三观的事的排斥,谁让他是fbi的人呢?拯救世界这种事,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啊。 “可是……”李小狼不赞同地摇头,还想劝他们离开。毕竟今天的事的确和他们无关,他不想牵连太多人。 琴酒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再废话,那个人就快要不行了。” “那个人?什么人?”李小狼和赤井秀一一愣。 “你们没看到吗?”下颚微抬,琴酒将湿透的刘海拨到脑后,墨绿瞳孔冷冷盯着空中灰黑的云层,颇有几分针锋相对意味,“云里,有个人。” 二人对视一眼,忙不迭仰头看去。只见那层层堆叠的厚重云朵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他被三股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量撕扯着,无助地悬浮在电闪雷鸣的云中。 那三股力量,分别是风、雨和旋转的云。 “桃矢……是小樱的哥哥!”李小狼脸色剧变,从惨白变成通红,仍是骇人的病态,但他却已顾不上这些,“糟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卡牌的力量撕成碎片,他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 卡牌吗? 雨珠滴滴答答打在脸上,又顺着面部轮廓滑落,淌过下巴,没入衣领,将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冰凉的肌肤上。 琴酒摸了摸腕间闪烁着微光的红绳手链,生有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光滑的铃铛,安静权衡——他是否该召唤97号的力量,把云里的少年救下来。 事实上,他毫不怀疑那股力量的强大,然而一旦使用,丢脸还在其次,造成眼前此番景象的所谓卡牌可能会被彻底粉碎,不复存在。 他倒是不介意,但李小狼介不介意,他就不知道了。 当然了,事有轻重缓急,任务在身,琴酒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死去。如果实在没有其他方法,他只能采取特殊手段。 “琴酒,你有办法吗?”赤井秀一眉头紧锁,扯了扯他的袖口问。 琴酒正想说“有”,突然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哥哥”破空而来,李小狼的身体也随之微微颤了颤。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声源,就见一个背后长着蝴蝶结般透明羽翼的少女顶着风雨摇摇晃晃飞向被困在云层间的少年,即使隔得很远,他们也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焦急、担忧和恐惧。 “小樱!”李小狼往前跑了两步,又惊又怕地剧烈喘息着,一咬牙根,他自掌心召唤出自己的长剑,用力甩出三张道符。 “风华召来——” “冰华召来——” “雷电……召来!” 三道刺眼的光线伴着星斗般耀眼的剑芒冲天而起,互相衔尾而去。无形的狂风吹散了少女身前的风雨;凌厉的冰霜为少女抵御漫天雷光;剑气与电芒交织成螺旋状,将厚厚的云层撕开一角裂缝,为少女开辟前路。 三张符,三种力量,不但冲破李小狼的极限,也使他本就遭受重创的身体超负荷运转,以至于力量一发出,他便脱力倒下,面色萎靡。 琴酒揽着他的肩膀,扶住了他。 “小狼……谢谢你。”少女回头看了一眼,擦擦眼角的泪,目光坚毅地握紧了手中的魔法杖,“我一定会救出哥哥的,一定!” 说完,她猛然加速,在李小狼为自己营造出的短暂平静局面里一路冲至云层前,魔杖一转,一股纯净明亮的魔力如星辉月华,又似朝阳初升,眨眼间撕裂旋转的漩涡,透出一缕天光。 然而下一刻,漩涡云卷土重来,释放出巨大的反震力裹挟着少女自己的力量反击回来,毫不留情地将她单薄的身体震开,身后的翅膀也因此碎成万千流光。 “小樱!”李小狼激动地大喊,却不慎牵动伤势,又咳出血来。 赤井秀一也是心里一揪。 所幸,少女并未就此落到地上,而是在半空便被一个浑身散发着清冷光辉,背上还有一双洁白羽翼的青年接住,翅膀一扇,两人避开残存的余震向琴酒几人这边飞来,安全落地。 李小狼松了口气,顾不上自己还受着伤,从琴酒怀里挣扎起身,跑到青年身前,查看被震晕的少女:“月先生,她怎么样?” “‘飞翔牌’破碎时爆发的魔力护住了主人,她只是被震晕过去而已。”被称作“月”的青年答道,他淡然的神色中泛起冷冽的怒意,看向云层里的少年时目光又不自觉流露出忧色。 “那就好。可是木之本先生……”李小狼先是略略放心,继而又提心吊胆地望着云层,那里面有三股他望而生畏的力量正撕扯着少女兄长单薄的身躯,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撑不住,可他们却无计可施。 “我上去试试。”月抿紧薄唇,怒火与忧虑压缩在眼底,令他的眼瞳越发晶莹剔透,泛着锐利冷冽的光。 他羽翼一展,正要腾空,袖子却被人扯住了。 “等等。”琴酒拦住他,眸中流动着奇异光彩。他抬起右手,露出白皙腕上闪着微光的红绳手链,“带我上去,我有办法。” 月一愣,下意识往李小狼的方向看去,却见他搂着小樱,轻轻点了点头。 “好。” 没有多问,现在也不是多问的时机,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揽住琴酒肩膀,拍打着有力的翅膀升上天空,顶着暴风雨的侵袭朝云层飞去。颠簸间,琴酒怀里的帽子掉了下来,在半空挣脱了手套,轻飘飘钩住企鹅大王的王冠。 但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小插曲。 赤井秀一紧紧盯着空中二人,不自觉掏出了.枪。 飞到云层附近,月不得已停了下来,难以再前进半步。三种性质不同,却一样暴戾躁动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它们阻住月的前行,且大有再靠近就发动攻击的趋势。 琴酒知道,该是自己动手的时候了。 他伸出右手,掌心对着漩涡云中心,心里默念“97号”。 和上次一样,“号”的尾音未完,一道直径足有十米,冲天彻地的金色光柱便辉煌而灿烂地从天而降,宏大气势如无声的佛音梵唱,在符文流转间逸散开来,霸气地粉碎阴霾,把不可一世的漩涡云撕扯得七零八落,连带形成漩涡云的三种力量也受到毁灭性打击。 这还是光柱没有爆发的结果。 在极度的震撼下,几人都忽略了随光柱一同出现的女人的虚影。 顾不上欣赏其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琴酒将自己的意念融入光柱,操控它向自己需要的方向转变。 于是,满心震撼的赤井秀一几人便看到,那道甫一出现,便几乎毁掉漫天风雨阴云的光柱,以极快的速度从柱形转换为一面巨大的盾牌,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和一束光带。 琴酒推开月,轻轻落在金色的透明台阶上,顶着盾牌一步步走到依然悬浮于半空,仿佛失去意识的少年身旁。在他周身,那三种苟延残喘的力量仍纠缠不肯离去,扯着他的手脚拽来拽去。 “放开他。”蹲下.身,围绕于琴酒周围的光带化为锋锐的剑,直指虚空,“否则,我让你们灰飞烟灭。” 三股力量一颤,犹犹豫豫地退开,却还是不情愿地在附近游移,不肯离开。琴酒也懒得理会他们,抱起昏迷的少年递给望眼欲穿的月,让他赶紧把人带下去再上来接自己。 月迫不及待地接过少年,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这时,异变骤起。 处于漩涡中央的企鹅大王,头顶绿帽脚踏沙地,蓦然横空而起,像根棒槌似的直冲琴酒而去。熟悉的猩红魔力从它眼里溢出,瞬息间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琴酒一口吞下,拽着他狠狠撞向企鹅大王,速度快得连月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这个速度和力度,琴酒估计能被企鹅大王撞碎。 琴酒先是惊讶,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又是那个绿帽子精在搞鬼,正想操控97号的力量好好教它如何做一个正直友善,充满正能量的非保护名单保护生物,就听到一连串.枪.声在耳边炸响—— 企鹅大王两只眼睛被两.枪.击碎,王冠上的绿色帽子被打成筛子,硬生生把血色阴影从二者间打了出去,在空中做螺旋状翻滚。 枪,则握在赤井秀一手中。 当了半天人形背景板的赤井秀一此时冷冷地注视着半空的企鹅大王,身体紧绷,面含杀机,正慢条斯理地往空了的.枪.膛上子.弹。几个旁观者丝毫不怀疑,等他子.弹上满,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企鹅大王也打成筛子。 琴酒一愣:他真发火了? 6.六、调查任务需要你 企鹅大王直挺挺砸回地上,若非掉进柔软的沙地,只怕会被这巨大冲力震得四分五裂。 搞事的血色阴影钻回筛子状的绿帽里,瑟瑟发抖地躲在琴酒身后不敢冒头,生怕那个持.枪.的可怕男人再给自己来一套连击——话说子.弹打到身上可真疼啊。 彼时,琴酒已然散去周身恢宏的金光,落下地来。见赤井秀一仍盯着倒霉催的企鹅大王,枪.在手中快速旋转,不禁有点无奈,过去握住.枪.膛把.枪夺了过来,再塞回他兜里。 “你为什么生气?”琴酒语气平铺直叙地问,好像只是走个过场,并非真心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生气?我没有?”淡定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擦镜片,赤井秀一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柔和,“我不过是想教训教训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非保护名单保护生物而已。” 是吗? 一向好使的脑子到了情感上便转不过弯来,琴酒望天想了想,接受了他这个解释,并把绿帽子精从背后抓出来,用手套捆了扔向他:“给你,教训吧,只要别再迁怒企鹅大王,随你怎么折腾它。” 单手接住飞来的绿帽子精,一人一精面面相觑三秒,前者露出了春风化雨般的和煦微笑,后者拼命挣扎想要逃跑。 救命!这个人类好可怕!他不是想教训我他是想弄死我啊qaq 旁边的马猴烧酒宇宙几人:这对话真深奥,他们愣是一个字没听懂。 日天日地的魔力暴动被金色光柱怼的溃不成军,搞事的魔法卡牌和血色阴影也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失去了战斗力,此间事到此就算正式了结了。 月抱着昏迷的少年先行一步,回家查看他的状况。李小狼背起尚未完全清醒的少女,犹豫片刻,向琴酒发出了邀请。 “请您跟我到木之本家一趟好吗?今天的事,我想您应该也想知道内情吧?” 琴酒闻言,还没说话,赤井秀一便上道地揪住绿帽精提出告辞,那过分温和的笑容和与之相反的巨大手力,总让琴酒有种他一走出自己视线,便会毫不犹豫把帽子扔进火里先烤他个九分熟的感觉。 忍了又忍,琴酒依然没忍住,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别把它弄死了,我还有话想问它。” “放心,我有分寸。”重新戴上眼镜,赤井秀一淡然望向虽然还是绷着脸,却不知比从前平和多少的宿敌先生,见他侧颊有一处水渍,鬼使神差地伸手帮他抹了去,“我在我家……我现在暂住的家等你。” 语罢,他转身离开,一如既往的干脆。 琴酒却是面色古怪,手背按了按被他碰过的地方,那里似乎残存着他指尖的温度,微微发烫。 李小狼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 小樱好像陷入了一个恐怖的梦境,百般辗转抗拒,却无法逃脱注定的沉沦。 绝望扼住她的咽喉,黑暗如潮水般漫过口鼻,痛苦的窒息令她最后的挣扎化为乌有,手脚酸软地垂落。 闭上眼,她放任自己跌入深渊。 “啊!——” 猛地从床上弹起,小樱面色煞白,瞳仁放大无神,依旧被梦中的惊悚景象支配着。然而下一刻,她的额头狠狠撞上发现她醒来后激动地飞上前查看她情况的小可,一人一宠头晕目眩地往相反方向倒下,连声喊“疼”。 “小樱,你干什么啦!”顶着大包的小可龇牙咧嘴地跌坐在床上,用力蹬了蹬腿,气呼呼地吼道。 “对不起……”晕乎乎捂住额头,小樱弱弱地道歉,趴在枕头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那晕眩劲儿过去,小樱终于想起自家哥哥可能还在云层里打转,手忙脚乱爬起身,不小心又绊到被子跌下床去,下巴重重磕上地板,疼得她泪花儿都出来了。 “小樱,你小心一点!哥哥他没事!”小可急得直跳脚,连忙飞过去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顾不上磕出淤青的下巴,小樱两手攥住袖珍的小可,追问道:“哥哥他真的没事?是谁救了他?他有没有受伤?……” 一大堆问题劈头盖脸砸下来,小可顿时感觉头顶的包更疼了,赶紧打住:“月和救你哥哥的人都在楼下,你有什么话直接去问他们吧。” “真的!?”小樱从地上一跃而起,松开小可便急急忙忙跑下楼去,将小可的大喊抛在身后。 她冲出楼梯口,第一眼便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自己最担心的两个人,呆呆注视着他们愣了许久,才注意到其他人。 彼时,琴酒独坐单人沙发,对面的长沙发上,李小狼、月以及被他救下的少年——木之本桃矢,一字排开,几人相对而坐,只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便一言不发地打量对方,眼神里满含探究与疑惑。 而打破这种僵局的正是急吼吼冲下楼的小樱。 琴酒瞥了急得鞋都没来得及穿的小姑娘一眼,冷冷淡淡地说:“我要见的人来了,两位病患不妨退场让位如何?” 关心的话愣是被他说出了挑衅意味,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桃矢和李小狼脸上不由得都掠过一丝尴尬。 他们的确受了伤,而且都不轻。 桃矢不必说,在云层中被三种卡牌的力量撕扯了那么久,里里外外明伤暗伤数不胜数,手臂现在还打着厚厚的石膏。李小狼则在之前被血色阴影侵入过体内,稍微震伤了内脏,几大口血吐出来,脸色直至此刻都未好转多少。 然而,两人牵挂着魔力暴动之事,宁愿坐在这儿与琴酒大眼瞪小眼,也不愿老老实实去休息。琴酒也是见小樱来了,觉得她可能劝的动他们,才特意多说这一句。 好不好心另说,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队友拖着病怏怏的身体陪自己一块儿搞事,那样即使找到造成魔力暴动的始作俑者,真打起架来也不痛快。 正盯着他们出神的小樱闻言,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柳眉倒竖,气呼呼地捏着小拳头冲到他们身前,不顾还有客人在场,一手一个将他们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哥哥,小狼,你们受伤了,快到楼上休息!” “小樱,我没事的,只受了点擦伤。”李小狼踉跄着前扑两步,不敢耽搁,忙笑着解释道,说着还挽起袖子让她看自己小臂背面两道伤口,以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别大惊小怪,怪兽。”哥哥平静抽回手,苍白面色被他的从容不迫遮掩得恰到好处,乍一看还真以为他一点事都没有,就算有,也只是小事。 小樱半信半疑地左右打量他们,月也向他们投去目光,并着重落在桃矢身上,似乎在想他为什么能把瞎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那石膏可还明晃晃横于胸口呢。 “李同学确实没事,不过吐了几口血,又透支力量,小伤而已。”琴酒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一本正经拆他们台,“木之本先生当然更无大碍,三种暴动的魔力险些将你撕成三片,当然,仅仅是险些而已,臂骨骨折肺部受创……连住院都不用,算什么受伤。” 小樱震惊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一左一右心虚地躲避自己目光的人,还未说话,眼泪便先涌了出去。 “樱控”的绿帽道长瞬间缴械投降,一迭声道了好几句歉,然后灰溜溜上楼,照她说的去她房里打地铺。 “妹控”兄长仍倔强保留着一丝血皮,挠挠鼻尖佯装没听到。月想了想,剔透眼瞳流转出略显锋利的光彩:“需要我让雪兔出来劝你吗?” 桃矢果断转身上楼,一秒也不带犹豫的。 开玩笑,他一点也不想撩雪兔的虎须好吗?那个温柔得过分的人若是知道他把自己弄成这种惨兮兮的模样,肯定会边可怜巴巴地看他,边以“为你好”为理由让他明白什么叫“多么痛的领悟”。 他现在已经很疼了。 轰走“碍事”的家伙,琴酒默默在心里比了个“v”,又嫌幼稚地甩了甩头,只当自己刚才救人时被97号的影像伤到脑子,不再多想。 小樱则擦了擦眼泪,回身郑重向琴酒鞠了个近一百八十度的躬,沙哑着嗓音道:“谢谢您救了我哥哥和小狼,真的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做的事。”趁机扫了眼手机里的新任务内容,琴酒一本正经板着脸,套用boss开年终会议时经常用来装字母的话,“职责所在而已。” 如果赤井秀一在场,这会儿估计该满地找眼镜了。 黑衣组织的犯罪份子搁这儿跟魔法少女说救人是职责所在,怎么这么黑色幽默呢? “咳,说正事吧。”见他们俩扯了几句没扯到重点,月轻咳一声,主动将跑偏的话题带回原轨。 “啊?”小樱茫然,错过前言的她全然不知月指的是什么。 琴酒眉峰微挑,倒也没有不耐烦,多年带着猪队友火里来水里去的他早已养出良好耐性,不会因这点儿小事烦躁。 他屈起长指,轻敲茶几:“关于魔力暴动,以及你兄长被卷入三股力量当中的前因后果。” 小樱愕然瞪大眼,明亮的瞳孔中倒映出琴酒专注的容颜,一时无言,良久,局促地看向月,向他求助,见他微微点头,才稍稍放下心来。 “其实……”深吸一口气,她再次迎上琴酒淡漠而沉静的视线,将这几日的遭遇娓娓道来。 …… 从木之本家出来,琴酒没有打车,而是边看手机边慢悠悠走在路边,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从中提取有用信息。 今天宇减基一共给他发布了四个任务,前三个是人间版简单任务,第四个是世界版简单任务。第一个纯粹是搞笑来的可以不用理会,第二第三个则是救人任务,这三个任务他已经全部完成,减了三个多小时的刑期。 第四个则是世界版的调查任务,对,你没看错,是调查任务。 世界版调查任务:进击的魔法少女! 要求: 1.帮助木之本樱等人查出魔力暴走的真相,并暴打罪魁祸首一顿,打个四分之三死即算本条任务完成。 2.保护木之本桃矢不受暴动卡牌伤害,必要时刻可以采取特殊措施(不要怂,就是干,火力不够找老娘帮你办) 3.截留一部分暴动的魔法能量。 琴酒费了老大劲儿才没把手机直接甩出去,当初答应加入宇减基的他一定是个棒槌吧?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嘛。 这哪是什么调查任务?这分明是集调查、战斗(揍人)、保护他人于一体的综合任务,还是难度较高的那种,97号连基本的辨别能力都没有了吗? 另外,虽然从赤井秀一开.枪.暴击血色阴影中可以确定,物理攻击能对魔法生物造成一定伤害,但也要双方的力量层级相当才行。旁的不说,至少手.枪.对他今天硬杠的那三种力量就起不了多大作用,除非搬来一架火.箭.炮。 而可以预见的是,魔力暴走事件的背后,一定藏着个比小樱他们更加强大的魔法师,像三种卡牌力量集合构造出的云层那种等级的魔法生物应该也少不到哪里去,他现在手头就一把伯.莱.塔,一把狙.击.枪,拿什么与人家斗?还把人家揍个四分之三死,明明是让他上门送菜吧。 不行,此题超纲,必须申请援助。 琴酒拐进一条隐蔽的巷子,拨通通讯录里97号的号码——8888-233333666666。 ……这可真是一串刻满了宇宙奥秘的数字。 刘海下的双眸闪烁着吐槽的光辉,琴酒刚拨通电话没过两秒,那边就接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叮呤咣啷噼里啪啦稀里哗啦莫名其妙的声音。 “哟琴酒,有啥事儿啊?任务不是刚给你发下去?” “就是因为给我发了任务才有事。”琴酒现在已经能够宠辱不惊地面对97号,像当初还在组织里时那样态度十分自然地说:“任务超纲,我需要技术支援。” “超纲?”那边的怪异响动低了不少,估计是97号离开了声源地,“也是啊,让你一个普通人类两手空空去对付魔法师是不大人道。那行,你说吧,你要什么类型的技术支援?魔法宇宙的《五十年施法一百年奥术》(注)还是神灵宇宙的神术?” 那两个奇怪的名词琴酒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放在心上:“我要火力支援,高级火力支援。” “……琴酒同志,我希望你记住,毁灭世界只会让你被送上宇宙法庭,而不能减刑,倒卖.军.火也不行。” “你想多了。”琴酒嘴角一抽,越发深刻地明白自己跟她就没法儿在同一频道上交流。 把自己的想法跟她一说,那边的态度立刻从痛心疾首地规劝变成了欣喜若狂的赞赏:“可以啊琴酒,这么快就领会我们宇减基的精神精髓了。我们这儿别的不多,火力支援管够,你就说要等离子武器还是电磁轨道炮吧,你要嫌这两种还不够,我可以给你弄一台高维宇宙出产的反物质湮灭炮,保证一.炮.下去什么都给你整得明明白白!” “……你这是在诱导我毁灭世界吧!”琴酒好悬没把手机扔出去,“反物质湮灭炮,你怎么不给我弄个歼星炮呢?” “我们这儿也有啊,不过是民用的,而且射程不大,效果可能没有反物质湮灭炮那么好。”那边认认真真地解释道。 “不行!反物质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一个控制不好拯救世界就能变成毁灭世界!”琴酒按住脑门暴跳的青筋,什么宠辱不惊,都是浮云,“你给我弄点污染小,威力足够对付最高层级魔法的武器就行。” “哦,你让我想想啊。”那边安静了几秒,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捣鼓什么,没过多久就说:“找到了找到了,保证你喜欢。你注意一下,我现在给你传送过去。” “什么东西……?” 琴酒话还没问完,身前两米外的围墙上便开了个小型虫洞般的黑色洞口,一个纯黑底锟银边的箱子从中吐出,还有根魔法杖般的棍子咕噜咕噜从中滚了出来。 话筒里随之传来97号滔滔不绝的解释。 “箱子里装着我们宇减基最新研发的武器,集魔法宇宙的奥术武器和神灵宇宙的神术优点于一体,进可攻退可守,安全清洁无公害。最重要的是可以调节威力大小,你完全能见机行事,什么时候秒杀什么时候拖延随你喜欢。对了,我还给你下载了最新的‘逃亡模式’,如果威力输出达到最大都不能解决敌人,你就赶紧跑吧,回头再找组织帮你解决。不过真要到那个地步,估计离地球毁灭也差不多了,我顺便还能给你弄个星海版任务。” “至于那根魔法杖,哦,那是赠品,我也不知道干啥用的,看着像魔法文明产物觉得可能对你有用就一并送来了,你等会儿自己看看说明书。” 琴酒一心两用,边听她叨叨边打开箱子查看刚到手的装备,一支五彩斑斓,造型酷炫的……水枪映入眼帘。 97号还在念叨。 “那武器原型太大,我就给你变了个你最习惯的模样,颜色也是五彩斑斓的特别有范儿,怎么样?是不是一看就特别亲切?特别有手感?” 琴酒默默合上盖子,挂断电话。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 离开友枝町前,琴酒路过公园,看到的是遍地狼藉,以及在一片狼藉中翻翻找找的赤井秀一。 “终于找到了!” “你在干什么?” 赤井秀一从某条地缝里抠出个东西,正长舒一口气露出微笑时,琴酒恰好走到他身后,淡淡地问了一句。他似乎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东西险些又脱手掉出去。 也正因如此,琴酒看到了那东西的真面目——一只略显老旧的givenchy打火机。 一款将优雅阐释到极致,知名度位列世界首位的打火机。这是某年givenchy推出的限量款,据说全球只发行一百只,在时装界赫赫有名的纪梵希品牌,推行专属打火机时也是一丝不苟,与其说是制作打火机,不如说是精心雕琢了一件名贵的收藏品。 那年,赤井秀一刚刚加入组织,为组织立了一桩大功,这只打火机,就是琴酒送给他的奖励。 目光从打火机移至某fbi王牌淡然自若的脸上,琴酒沉默良久,到底没有问出他为何还把这打火机放身上的问题来。 “走吧。”反倒是赤井秀一先开口,顺手将打火机塞回口袋,“今天的事,你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了。” 7.七、搞好关系需要你 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原工藤新一家,现冲矢昴家。 偌大房屋只有一人独住的,也依旧保持了窗明几净的良好环境,暖色的灯一开,立时便涌现出家的味道,以及一两分不易察觉的孤寂感。 从鞋柜里取出客用拖鞋递给琴酒,赤井秀一嘱咐了句“随便坐”,然后便走进厨房为他准备茶和点心。如果忽略两人的身份与立场,这一幕场景倒是十分正常。 来到陌生的地方,琴酒习惯性环视一周,大致记下屋里的布局、陈设,才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柔软的抱枕捏了捏,等待赤井秀一之余,他突然想起还有个绿帽子精没处置,于是随口扬声问了一句。 “那只绿帽精你放哪儿了?” “院子里,我把它扔洗衣机转了半个小时,现在挂在空调外机前面晾着呢。”厨房里忙着切蛋糕的人不以为意地回答道,从他轻描淡写的口气中,琴酒隐约听出了一丝辛酸。 不是他辛酸,而是绿帽子精的辛酸。 踩着软软的毛绒拖鞋走进院子,站在走廊下,琴酒抬头一看,就见被97号给的手套缠得严严实实的绿帽子精正蔫头巴脑地迎风——空调外机的风——凌乱,整只帽都流露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若是它的怨气有实质,这会儿该把米花町都埋了。 其实真不怪它那么丧,实在是赤井秀一太魂淡。 先是扔洗衣机开最大功率一通转,然后吊在火上一顿烤,再然后挂到空调外机前被热风吹……绿帽子精觉得自己快升天了,天旋地转兼滚烫发热,如果丧有颜色,那么一定是它此刻附身的载体清新的绿色。 本来它对分分钟秒掉三种卡牌力量的琴酒还有点害怕,可经过赤井秀一这么一整治,它顿时觉得琴酒简直温柔得如同天使,十二支翅膀,头顶光环的那种。 见到琴酒,翠翠的帽子上立刻摆出一个哭唧唧的表情,还用力往他那边晃了两下,全然一副“恩人救救我我愿以身相许”的模样,那叫一个欣喜若狂,就差热泪盈眶了。 ……它但凡有约等于眼睛的部位,这个时候已经水漫金山了。 琴酒莫名感觉,自己还是挺善良的,反正他肯定想不出这么别出心裁的折腾精怪的方式。fbi的王牌无论做什么,都如此的不落人后啊。 把半死不活的绿帽子精从空调外机的魔爪中救下,提着有些烫手的筛子般的帽子,他走回客厅,刚好撞见赤井秀一端着准备好的茶点走出厨房,两人对视一眼,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互相别开目光。 坐到两个相对的单人沙发上,琴酒一手端起赤井秀一泡的红茶抿了两口润润喉,一手提着蔫了吧唧的绿帽子精轻轻晃悠,眼里泛起几许好奇和探究。 “你想知道什么?”优雅地吃着蛋糕,赤井秀一屈指一推镜框,平淡道:“我之前审问过它了,有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琴酒一下子对它没了兴趣,随手放到一旁,问道:“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胡乱攻击人?知不知道魔力暴动的原因和造成魔力暴动的始作俑者?” 这三个问题问得看似随意,实则经过了仔细考量,正好都踩在今天发生的事的关键点上。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眸光流转间闪烁出几分笑意:“你问的刚好也是我问它的问题。” 你可以不用强调这个。 琴酒默默在心里想,而赤井秀一并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径自又说:“它说它是暴动的魔力一种,而且是暴动过程无法逆转,性质被迫定格的类型。它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梨子,并要求我们以后别喊它绿帽子精,但我更喜欢简单直接的‘小绿’。” “嗯,小绿。”琴酒正色点头,指尖戳了戳装死的绿帽子精……哦不,现在是小绿了。 小绿气得一跃而起,正想义愤填膺地指责他们乱改自己名字,结果由于被某腹黑王者折腾得太狠没定住,“吧唧”一声砸茶几上了。 “它同意了。”琴酒说瞎话时眼都不眨。 “我知道。”默契地接上,又坑了绿帽子精一把的赤井秀一心情甚好,接着方才的话头说:“小绿说它不是胡乱攻击人,恰恰相反,它属于暴动魔力里最冷静的那类,它只是攻击它看不顺眼的人。恰好,你我都是它看不顺眼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补充道:“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把洗衣机开到最大功率的,不过既然它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所以……” 耸耸肩,他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琴酒斜睨茶几上的绿帽子精一眼,拍拍它的狗头:“蠢得很有水准。” 小绿:the fuck animal!(畜牲) 赤井秀一笑出和善的眯眯眼,看着小绿冲琴酒张牙舞爪,然后被一杯子砸下去当杯垫,等琴酒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才继续说道:“关于魔力暴动的原因及罪魁祸首,没有前因后果,我听不大明白,要不要交换一下你知道的情报?” 这是明目张胆的套话吧?果然狐狸还是狐狸,披上兔子的皮也掩盖不了狡诈的本性。不过,他一个唯物主义忠实信徒,为什么突然对魔法界的事感兴趣了?就不怕自己的三观再碎一次? 拈着杯子把手在“杯垫”上磨了磨,琴酒无视小绿抗议性的挣扎,微微低头,任由刘海滑过眼前遮住眸底情绪,气场瞬间由普通人的平和淡然变为深沉危险,仿佛又回到了他仍在组织里,与赤井秀一针锋相对的时候。 事实上,即使他已经叛离组织,也不该像现在这般与这位老对手如此“亲昵”地坐在一起喝茶闲谈——虽然他们谈的东西一点都不“闲”——一日为敌,终生为敌可不是说说而已,毕竟,他们曾一度险些要了对方的命。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兜兜转转,他们依旧走回了那个错误的开头——赤井秀一以诸星大身份潜入组织,在截然相反的道路上并肩同行,联手作战。 多么讽刺,又是如此令人激动。 更遑论在组织中时,两人的关系一度暴走,几乎要从“同伴”加深至更为亲密的性质……如果没有那场假死,如果赤井秀一没有暴露,如果他们并非敌对。 这千头万绪的过往真让人头秃。 舔了舔干涩的下唇,琴酒拨开刘海,露出漂亮的祖母绿般的眼瞳及眼角被赤井秀一开.枪.打出的伤口,平静对上他深邃如海的眼眸,对视片刻,才把从小樱那儿得来的情报缓缓道出。 魔力暴动是三天前发生的。 那天,小樱发现了新的卡牌,就想和平时一样使用手头现有的小樱卡打败并收了那张卡牌。没想到自己的卡刚释放出去,就被那张陌生卡牌□□的魔力感染,也加入了魔力暴动行列。若非她发现不对及时收手,只怕其他卡也会受到牵连,惹出更大的乱子。 今天那三种暴动的力量正是属于她被感染的三张牌,即aqua(水源)、gale(疾风)和reversal(倒转)。这三种力量形式共同扭曲出了那片可怕的云层,而且莫名其妙牵扯到了魔力尚未完全恢复的桃矢,险些要了他的命。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暴动的魔力会找上桃矢。 事情发生后,小樱几人也调查过,可惜收获寥寥。目前他们只知道魔力暴动会传染正常魔力,但暴动过程可逆,而且很可能与“小樱卡”的出现有关。除此之外,更深层次的东西他们一无所知。 “所以我这边也没有多少有用的情报,所有的调查都必须从零开始。”双腿交叠,琴酒悠哉游哉地品着红茶,似乎并不为此焦急,“怎么,现在你还感兴趣吗?”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沉默良久才道:“兴趣还是有的,谁让你留下的资料那么不好解,在安室解开那些复杂的密文之前,我都会跟你一起掺和这件事。”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琴酒倍觉荒谬,眼睛瞪圆,他终于想通是哪里不对了,“诸星大……不,赤井秀一,我们还是敌人,你知道什么叫敌人吗?不死不休的那种。你现在应该拿出你射程八百里的狙.击.枪追杀我,而不是想着如何掺和我的事。” “剥离组织,剥离过往的恩怨,我们算不上敌人。”赤井秀一摘掉眼镜,长腿一跨,单膝跪在他跟前,翡翠般的眼瞳中星光熠熠,似笑非笑,“你忘了吗?你可是我亲爱的……恋人。” 宿敌先生是后来才加上去的。 “我以为那是你的计谋……和伪装?”琴酒摊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以大佬坐姿掩盖内心莫名的悸动。 自嘲地笑了笑,赤井秀一顺势盘膝坐下,仰头笑眯眯盯着他:“假戏真做,很老套的情节吧?” 琴酒闻言,眉心微蹙,俯身用力掐住赤井秀一的肩膀,压低的嗓音低沉磁性,带着锋利冰冷的意味:“我讨厌这种玩笑。” “但你一定喜欢fbi的情报网,当然,还有日本公.安的。”反手握住他的肩膀,赤井秀一不为所动,“你现在的人脉应该不能用了吧?” 听到这话,琴酒的第一反应不是恼怒,而是惊疑和懵逼。 为什么他觉得赤井秀一那么认真? 为什么赤井秀一的认真加到了奇怪的地方? 这种钱债肉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我要为了你们的情报网,跟你再续前缘?”琴酒沉思半晌,眨眨眼,认真地问。 赤井秀一眼神往旁边飘开,把这句话仔细在心里倒腾琢磨了十几遍,遗憾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就是顺嘴一提,并不是要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哦。”琴酒松了口气,脱口而出:“那我就放心了。” 赤井秀一:“……”这么嫌弃他的吗? 小绿帽默默把自己蜷成一团,誓要当一个合格的杯垫,坚决不做某种发光的电器。 话题莫名其妙漂移得差点冲出宇宙,所幸两人还算靠谱,在彻底跑偏向某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敏.感领域前,他们及时扯了回来,转回正轨。 琴酒想,正如赤井秀一所说,自己叛离组织的事此刻应该已经暴.露,所以以往积累的人脉恐怕都用不了。在这种情况下,独自调查魔力暴动无疑是不现实的,能借用fbi的人脉自然再好不过,他倒也不怎么排斥。 只有一点需要注意:fbi那群暴.力.分子不会借着调查名义大量部署抓捕自己吧? 因为有所顾虑,故而他迟迟不说话,也不表态。这个时候,身为宿敌的默契就能派上用场了。 赤井秀一看出他的担心,当即贴近他耳边,压低了迷人的嗓音,保证道:“你放心,至少在调查此事期间,我绝对不会下黑手,也不会让fbi其他成员下黑手。你大可以相信我的承诺,因为如果世界上少了琴酒,‘银色子.弹’会非常寂寞的,他暂时,还不想失去他亲爱的恋人和宿敌先生。” 轻车熟路说着暧昧的话,赤井秀一将西方人开放的个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连自诩老司机的琴酒也自愧不如。 温热的吐息扫得耳廓发痒,琴酒偏了偏头,懒懒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同意了。与此同时,他脑子里突然生出个大胆的想法。 通过勾♂搭赤井秀一来策反fbi为己所用怎么样? 认真思忖片刻,他觉得不太现实,毕竟fbi不属于赤井秀一,于是换了个方向:策反赤井秀一为己所用如何? 嗯,这个可以有。 一向脑洞大执行力强的琴酒一本正经地点头,转头直截了当地问:“有兴趣搭伙吗?以后我还会接触到很多这类奇妙的事。” 抛开私人恩怨不谈,赤井秀一作为同伴还是很合格的,能力强靠得住,绝不会拖后腿或者临时反水。若是有他帮忙,自己完成任务的速度会更快,值得一试。 这回换赤井秀一脸色古怪了,好笑地问:“你刚刚不是还说我们是不死不休的敌人?现在居然想跟我搭伙?退一万步说,如果我跟你搭伙,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从他的语气里,琴酒分辨不出他是否有答应的趋向,只能照套路争取:“比如说,你可以随时掌握我的行踪,并通过我引出组织其他成员。” “以及,你的恋人?”赤井秀一眼睛一弯,笑眯眯反问。 “我会认真考虑用几.枪.爆掉你的脑袋,如果在那之前你还没有说你是在开玩笑。”琴酒冷了脸,作势要掏.枪。 “我确实是在开玩笑。”赤井秀一耸了耸肩,站直身,一边戴上眼镜,一边朝他伸出手,“那么,祝我们搭伙愉快。” “哼。”琴酒轻哼,随意拍了下他的掌心。 两个相爱相杀多年的宿敌就此再度踏上同一条船,建立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合作关系。 而关于赤井秀一那些暧昧的话,不要深究,否则,你会两把.枪.爆.掉.脑袋。 被忽略许久的小绿愤怒表示:这两个人类真烦,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粘糊完啊(ノ=Д=)ノ┻━┻ 8.八、三个宿敌一台戏 决定与赤井秀一搭伙过日子……哦不,搭伙调查魔力暴动事件后,琴酒便非常心安理得地将前期的粗略情报搜集工作全部丢给他,自己则悠哉游出门找桃矢,美其名曰贴身保护。 谁让保护桃矢也是他任务内容的一部分。 第二天早上从赤井秀一……不,工藤新一家的客房醒来,琴酒和自家宿敌先生吃了顿还算友好和谐的早餐,便拎着97号发的箱子出门前往友枝町。 小绿可能是昨天被赤井秀一折腾得快神经错乱了,半秒钟也不想再跟他独处,看到琴酒出门便蹦蹦跳跳粘了过去,往他口袋里一钻,打死都不肯出来。 琴酒看了看谜之微笑的赤井秀一,难得善心大发地不阻拦,领着这只死蠢的绿帽子精和造型死蠢的装备出门去。 来到木之本家,琴酒一抬头便看到桃矢倚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左手轻轻环过打着石膏的右手,发丝与衣摆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察觉琴酒的目光,他转头看来,淡淡的神色露出几分礼貌的笑意,站直身打招呼:“琴酒先生,早安。” “早安。在这里等人吗?”很久没被人这么温和地唤作“先生”的某酒厂前大佬初次产生了些微无所适从的情绪,所幸面上仍冷冷的,看不出来也毁不了形象。 出乎意料的,桃矢摇了摇头:“不,我只是送小樱出门,没来得及走回去。既然琴酒先生来了,就请进来坐吧,你若是查到了线索可以先告诉我,我再转告小樱。” “不用,我就是来找你的。”虽然毫无头绪也没啥线索,但琴酒编起瞎话来依旧是眼都不眨泰然自若,“我怀疑魔力暴动跟你有关,那个幕后之人可能会对你不利,所以这几天我会跟着你。” 桃矢眼神微变,似乎想到什么,轻轻颔首道:“先请进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琴酒心里一动,莫非自己误打误撞又开启了隐藏线索? 这么想着,他跟在桃矢身后进入客厅,被引到沙发上坐下,面前还放了杯温开水。 “抱歉,家里没有其他饮料了,请琴酒先生委屈一下,喝点温水吧。”桃矢自己也端着杯温白开喝了一口,淡声说道。 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琴酒摘了帽子,任由一头如雪银发流水般倾泻而下,将他笼罩于浅浅的流霜般的清辉中。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把玩着帽子,随口问道。 握在杯沿的手指紧了紧,桃矢突然叹了口气:“琴酒先生也看出来了吧?昨天……那三种卡牌的力量明显是冲着我去的。如果不是我恰好出现在它们出现的地方,或许就不会有这场乱子了。” 他这里果然有线索,难怪任务里专门有一条就是保护他。 “话不是这么说,问题早暴.露,总比酝酿成大灾祸后暴.露好。”琴酒并不赞同,他摇头时将没过鼻尖的刘海甩开,墨绿眼瞳懒洋洋的,仿佛打盹的猛兽,“说说怎么回事。” “其实……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能把我的经历告诉你。”桃矢垂下眼帘,盯着水杯里涟漪不断的温水,那代表他的手一直在微微发颤,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淡然。 自从几年前桃矢把自己的魔力让给月,他便始终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在魔力缓慢恢复的同时,似乎又催生出了新的能力,他不知道,也无法轻易使用的能力。 四天前,在小樱遇到被污染的卡牌之前,他曾去过污染卡牌出现的地方。那时他突然昏沉了两三分钟,隐约觉得自己有些许力量被强制逸散了出去,还因此让他低血糖似的头晕,在学校医务室躺了一整天,回来才知道魔力暴动的事。 而昨天,也是因为他心有疑惑,想知道卡牌污染的原因是不是和自己有关,故意以自己为饵,这才引出了那三种污染卡牌的力量,不但给小樱几人带来巨大麻烦,自己也差点死在暴动的魔力之下。 若非琴酒及时出手相救,结局真说不好会是怎样,桃矢现在想想都后怕。 “你的魔力被强制逸散过?”琴酒暗暗记下这条关键线索,“能不能施展一下你的魔力让我看看?” “……我担心又会污染附近其他的无主卡牌。”桃矢犹豫再三,委婉拒绝。 这倒是个问题。 琴酒有点头疼。魔法文明的事真不好办,刚开头就如此举步维艰,再往后调查还不知有多少艰险阻碍,自己果然“慧眼如炬”,刚踢开麻烦的组织又迎来一个更麻烦的宇减基,令人窒息。 ……宇减基?对了,97号貌似给了他一根据说是魔法文明产物的棍子,说不定有用得上的技能。 想按太阳穴的手在半空转了个方向,打开了静静放在身旁的黑木箱。他直接跳过那把辣眼睛的五彩斑斓的水枪,拿出塞在边边的,光秃秃没什么图案和装饰,看起来格外古朴内敛有逼格的杖子,扯下挂在杖头的说明书。 奥里克斯的魔法杖: 等级:魔法皇帝(残缺封印可发挥原本三成力量) 出处:瑞克魔法宇宙 主要材料:巨龙龙脊骨、天外陨星砂、《德莎的一百天高级奥术全解》(制作事故)(划掉) 技能:该魔法杖加持三个魔法皇帝专属魔法“路非西的圣祷告”、“窃窃私语”、“辉煌天国”;三个大魔导师专属魔法“菲利的石化之眼”、“神言(粗解版)”、“伊丽莎白的史诗数学定理(手滑)”;三个星象系探查术“星轨两万里”、“模糊预测”、“魔力判定”(被动触发,自带魔力净化功效)。 状态:未激活,需手动激活。 说明:该魔法杖专为低阶魔法师设计,将给予其持有者轻松控制魔法元素、瞬发低阶星象系魔法的能力。丰富的天外陨星砂天然自带星象系最高攻击魔法“群星陨落”(残缺)和最高防御魔法“星河吞噬(残缺)”。 特殊说明:此魔法杖为瑞克魔法宇宙最后一位魔法皇帝赠予他女儿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后在宇宙衰亡时期遭遇毁灭性打击,仅存不到三分之一的力量。 奥克里斯:群星中隐藏着宇宙的真理,人类仅仅拾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光芒。 跳过那些听上去很牛逼但自己完全用不上的技能和说明,琴酒的眼神定格在最后一个不起眼的“魔力探测”上,唇角微微勾起。 果然有用! 把说明书翻到“激活”部分,他根据提示,将食指按在魔杖顶部小小的.凸.起处轻敲数下。只见一阵柔和朦胧的星辉从魔杖周身细腻的花纹中焕发而出,托着魔杖浮上半空,在不绝于耳的机械运转轻响中,魔杖很快变了个模样。 低调的墨黑染上斑斓的七彩之色,光秃秃的两侧弹出一对洁白的小翅膀。迷蒙的星光汇集到顶部凝聚成含苞待放的莲花形状,水晶般的材质在窗外透入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无比的……少女。 琴酒的脸有一瞬间扭曲得仿佛恶魔。 围观全程的桃矢“……”了一下,表情高深莫测。 连魔杖都有,莫非琴酒先生也是魔法界的人?就是这个品味似乎有哪里不对,现在的硬汉魔法师都喜欢用少女心风格的魔杖吗? 如果琴酒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拼上老命解释这破魔杖的品味跟自己无关,他才没有什么少女心,他是铁骨铮铮的犯.罪.分子好吗! 咦?是吗?他还是犯.罪.分子来着? 琴酒已经气到神经错乱。 “……把你的魔力注入魔杖,它会自动分析魔力属性。”抹了把脸,他对宇减基的装备算是彻底绝望,破罐破摔地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知道了。” 看了眼他铁青的脸色,聪敏如桃矢,自然知道这根魔杖来历有异。不过想到他没必要害自己,而且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桃矢倒也不担心,依言伸出手,轻轻搭在魔杖上。 一缕浅蓝色,略带几分霜白的魔力涌出桃矢掌心,注入杖身镌刻的花纹内,顿时引起了剧烈反应。 魔杖完全亮了起来,笼罩于杖体的光芒比刚才“变身”时更为璀璨夺目,顶端纯净透明的水晶莲花亦爆发出惊人红光,一片带着整齐横切面的鲜艳绯光在半空扩散弥漫,勾勒出几行文字。 魔力属性:不明,与星象系魔法契合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疑似新产生的属性,建议记录报备。 说明:该魔力强度不高,具有无比精纯的星象系魔力属性,但已遭受@#&$%文明污染,建议立刻进行“魔法澄清”仪式!建议立刻进行“魔法澄清”仪式!建议立刻进行“魔法澄清”仪式! 这把唯美精致少女心满满的魔法杖虽然饱受自己现任主人嫌弃,但依然给出了准确的鉴定,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污染?原来我的魔力也被污染了吗?”紧紧盯着那些泛光的文字,桃矢瞳孔微缩,好像被打击到了一般喃喃道。 琴酒看到的却比他更多。 文明前面的那一串乱码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魔力暴动事件还跟其他宇宙的文明有关?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又可以敲97号竹杠了。 咳,他的意思是请求组织技术支援,非火力型的。 两人各怀心思还没思忖多久,空中的文字又是一阵抖动,变成一行小字: 半个月内不进行“魔法澄清”仪式,该污染魔力宿主将心脏衰竭而死。建议立刻进行“魔法澄清”仪式! 见状,琴酒眉头猛然一皱,桃矢则微微眯起眼。 “别告诉小樱他们。”他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要求琴酒帮忙隐瞒,“至少在你找到所谓的‘魔法澄清’仪式前别说。” 空中的绯红光华逐渐消隐淡去,魔杖也敛了光芒,被琴酒接在手里。他将魔杖转了个圈收回木箱盖上盖子,语调略略有些低沉:“如果我找不到呢?” “青少年心脏衰竭而死的例子并不少见,就让他们以为我是突然发病死去的吧。”桃矢出人意料的淡定,好像不是在谈论自己的死亡,而是在说今天午餐吃什么。 他似乎早已做好会有今日的准备,冷静得莫名悲伤。 “……呵。”琴酒笑了,眼角的伤疤被牵扯出冷酷的弧度,“我会找到的。” …… 把97号给的红绳手链留给桃矢防身,琴酒从木之本家出来,早已没了之前的悠哉游哉,脚步多少带上几分急切,匆匆赶回米花町,想看看赤井秀一有没有查到线索。 此前他完全没想到,与桃矢的一次见面居然机缘巧合拿到那么关键的情报,如果魔力暴动里真的有外星文明的手笔,那这种事靠他一个人还真做不了,与fbi合作志在必行。 “赤井……” 琴酒一把推开门,正语气急促地想告诉赤井秀一自己的发现和打算,目光冷不防往客厅里一扫,落到某张熟悉的脸上时,所有话语都被严严实实堵了回去。 哟,这不是刚让制杖boss放走的波本吗? 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端着茶杯刚送到嘴边的安室透身体僵硬一瞬,下一秒,他放下茶杯掏出手.枪.抵住琴酒脑门,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琴酒的伯.莱.塔也指着他的太阳穴,二人对视一眼,视线所及处火光四溅,电闪雷鸣。 彼时,赤井秀一正好从厨房里走出,看到对峙的两人内心一凉,想也没想也跟着冲过去拔.枪,顺手就把.枪.口对准了安室透的后脑勺。 见状,琴酒暗道他犯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安室透他俩是一伙的吗?于是默默又将.枪.口转移到赤井秀一太阳穴处。 三人在半分钟内构造出了一个无比稳固的等边三角形。 “你把枪放下!”赤井秀一冲安室透轻斥。 安室透挑眉,狐疑地瞥了瞥他,手腕一动,不知该不该随他转移.枪.口,迟疑片刻才微抬下巴说道:“他放我就放。” “你以为他会开.枪.吗?”赤井秀一不慎又踩雷,至于是不是真的不慎,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为什么不会开.枪?”琴酒真想一眼刀劈死他。 赤井秀一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是故意摊牌的,又对安室透吼道:“你先把.枪.放下!” “他放我就放!”安室透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你以为他会开.枪.吗?” 琴酒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也跟着吼:“我为什么不会开.枪!” 玛德,死循环! 到底什么情况! 这种小言剧情可以停一停了吗! 宿敌三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咆哮道。 9.九、路见不平一声吼 琴酒、安室透、赤井秀一这三条等边三角形的边,在对峙近十分钟后,由于手举得太酸而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各自占据了一张沙发、一杯红茶,边喝边面面相觑互相警惕,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倒不是说他们多么斤斤计较与对方的恩怨,说起来,若非立场对立得太彻底,以他们三人的性情和聪慧,当不成朋友,做惺惺相惜的对手还是绰绰有余的……虽然现在的关系也差不多如此。 不过,碍于种种限制和隔阂,他们在看到对方时,都会自觉不自觉的互相diss一波,不知是全了别人的看法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 从来敌人似挚友,更何况是宿敌这种亦敌亦友的关系。否则真要深究,他们三人交手时可从未下过死手,反倒把与对方的交战当成能够全力以赴的游戏,虽然费尽心力,却毫无杀机,这又该怎么解释? 当然了,想可以这么想,但嘴上不能说,更不能表露出来,不然以他们的身份立场,可就太过惊世骇俗了。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吨吨吨”干了半杯茶,安室透擦擦嘴角水渍,张口便是不怎么客气的质问,直冲怀抱木箱手持瓷杯一脸“我欲成佛”表情的琴酒。恰好这时赤井秀一也跟着开口,二人的声音重叠,在客厅里回荡出奇异的回音。 同时开口的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别开目光。 有着另类竞争关系的他们事实上关系也不算太好,或者应该说是常人难以理解的那种好。合作时挺默契,平常一碰面却各种优雅而不失犀利地挤兑对方,唱反调什么的都成了家常便饭,现在突然异口同声,他们自己也感觉不自然。 琴酒面无表情地往嘴里灌茶:“你们俩要不要到旁边先把你们的事解决了?” 皮笑肉不笑地扯开嘴角,安室透“咔哒”一声放下茶杯,摊开双手:“我认为你的事更重要,所以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如果我说我跟赤井在搭伙拯救世界,”琴酒眉峰轻挑,神色懒懒散散又莫名认真,“你相信几个字?” “我相信‘赤井’这个词。”耸了耸肩,安室透干脆利落地道,紫罗兰色.的瞳仁清澈得仿佛山间融化的雪水,干净透亮,不染尘埃,一如他直白了当的性子,“哦,还有,‘搭伙’也存疑,你知道的,我跟他关系不太好。” 这年头,说实话总是没人信。 嗤笑摇头,琴酒懒得搭理他,索性下巴冲赤井秀一一抬,将解释的任务都甩给他,自己继续往嘴里灌茶——刚才跑了一路,渴得慌。 甩锅技术有够熟练的,看来在黑衣组织里没少干。 暗自腹诽,但赤井秀一并非真的介意,恰恰相反,他很乐意给安室透讲讲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帮他也重建重建三观。谁让他们现在是“队友”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心安理得算计着不久前才达成共识的同伴,赤井秀一斯斯文文地按住镜框,眼睛眯起,笑容亲和俊丽如沐春风,全然看不出什么坏心眼。 然而他说出的话,便没有这么温柔了。 从暴走的企鹅大王到绿帽子精,再到魔法界二三事,赤井秀一将自己昨日的经历去芜存菁简略而细致地讲了一遍,各种渲染烘托的词汇语句信手拈来,出口成章,若把这番话写成稿子,必定又是一篇旷世奇幻大作——瞎扯淡的那种。 安室透一开始听得还挺认真,并努力用唯物主义的知识和理念尽量去解释他遇到的奇事。不过听到后来,他的认真变成了被戏弄的微恼,那招牌一般的皮笑肉不笑又挂上唇角。 摆明了不信。 琴酒见两人四舍五入一下就约等于鸡同鸭讲,实在不耐烦继续听他们扯皮,掏出兜里装死的小绿“吧唧”甩茶几上:“自己看。” 小绿蜷着身子正睡得好好的,冷不丁从温暖的口袋被砸到冰凉的茶几,顿时惊讶得一跃而起,扭着小身子冲懒洋洋倚着沙发靠背的琴酒跳脚,破洞无数的帽子身攒起又舒展,几乎是用全身在表达它的不满。 琴酒勾唇轻笑,扬眉望向安室透。 安室透面无表情半晌,伸出一根指头戳戳胆肥了敢对琴酒发脾气的小绿,被它挥着一小块布料抽回去后眼角抽了抽:“这是新型人工智能?做得不错。” 小绿闻言,立马炸毛了。它可是高贵的自然魔法生物,即使虎落平阳沦落到不得不栖身于一顶绿色帽子里,但它仍是有尊严、有傲骨、有志气的三有魔法生物,居然说它是人类创造的连灵智都没有的人工智能?这是在讽刺谁啊? 在赤井秀一面前怂了吧唧的小绿硬气了一把,在帽子中端攒出个嘴巴般的凹陷,“大吼”一声,血色魔力呈环形逸散弥漫,所过之处破坏无数,客厅里能碎的,包括台灯、花瓶,甚至琴酒三人手里的杯子都碎了个一干二净,噼里啪啦的脆响不绝于耳。 它用实力证明了自己高贵的身份,也用实力作了一把巨大的死。 安室透望着屋子里几乎是一瞬间造成的破坏,目瞪口呆,赤井秀一却气得把茶杯的碎片捏得又碎了一倍。 看来上次的洗衣机加空调外机还没让它吃够苦头啊。某fbi王牌阴恻恻地想。 “这……它真的是……魔法生物?”安室透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整个脑袋都被那巨大的轰鸣声充斥覆盖,分不出一丝心神。 “如假包换。”琴酒低头掩去眸底泛滥的笑意,并认真思考着该给他递张怎样的“三观重建图纸”。 “……”他今天就不该跑这一趟! 俊朗面容足足保持了两分钟的震惊神情,而后安室透捂脸低头,手指帕金森似的哆嗦了半天,叮呤咣啷将手中的碎片洒了一地。 琴酒跟赤井秀一搭伙了?魔法生物?拯救世界? 破碎而庞大的信息无情冲击着他的大脑,震得他脑壳一阵一阵地疼。 实际上,安室透今天来找赤井秀一是得了柯南授意的,在破解密文时,他们偶然得到了一桩情报:组织内部因琴酒的叛离正处于剧烈动荡中,建议趁此机会剪除其一部分羽翼,即外围成员,为以后的围剿做好铺垫。 由于日本公.安这方人手不足,cia成员又几乎都埋伏于组织内部,被牢牢监控着,不宜轻举妄动,此时能够与他们联手的只剩下赤井秀一领导的fbi,所以他便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入赤井家深似海,从此唯物论是路人啊……诶不对,这不是赤井家,这是工藤家! 工藤家到底风水好还是不好?怎么尽出幺蛾子……咳,尽出怪人怪事? 琴酒同情地凝视眼神涣散的安室透片刻,决定再给他濒临坍塌的三观加一波外在推动力。 “赤井。”他扔了杯子碎片,揪住跳脚的小绿团在手中,“我发现这次的魔法暴动事件,很可能有外星……不,应该是其他宇宙文明的手笔。” 听到这话,赤井秀一凌厉的目光立即转了过去,安室透手也不抖了,把头埋在臂弯间,只支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 “怎么说?”顾不上损坏的家具,赤井追问道,眉头不安地蹙起。 把桃矢的事简略说了说,琴酒提起还在不断挣扎的小绿:“究竟是不是真与其他宇宙文明有关,我还得拿它做个实验才能肯定。” 挣扎的小绿一僵,各种残忍邪恶的人体.实验顷刻间刷了它满头满脑,它刚升起的气焰顿时消得干干净净,蔫了下去。 “什么实验?”赤井和安室透再次异口同声问道,这回他们没再用眼神diss对方,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琴酒,左眼写着“好”右眼写着“奇”,那股子期待劲儿掩都掩不住。 琴酒略有些讶然,没想到安室透这么快就接受了魔法设定,而且对此还毫无排斥,看来自己给他递“三观重建图纸”的想法是想当然了。 毕竟都经过大风大浪,精神坚韧得很,自然不会轻易被外力击垮……即使那外力重如千钧。 思及至此,他耸耸肩,抛开了脑子里有的没的念头,把小绿扣到茶几上,熟练地掏出手套把它捆成球:“我要分析一下它的魔力。别动,再动把你扔微波炉。” 后一句是对小绿的威胁。 小绿欲哭无泪地躺尸。 在对面二人期待的注视中,琴酒淡然打开一直怀抱着的木箱,打算把魔杖拿出来。然而直到盖子掀开,看到那根乖巧躺在边边的魔杖时,他才想起这玩意儿的造型有多坑爹。若是现在取出魔杖,他敢肯定,那两个魂淡宿敌一定会在心里嘲笑自己嘲笑到天荒地老,他曾经苦心营造的高逼格也会一骑绝尘地离自己远去。 但不拿吧,安室透估计会觉得自己扯的那一通话都是在驴他,到时又得多费一番唇舌,实在不划算。更何况,自己迟早要分析小绿,不可能特意避开赤井,他该知道还是要知道,这么遮遮掩掩的没意思。 默念十遍早死早超生,琴酒长吐一口气,绷着脸拿起了那根魔杖。 果不其然,在看到魔杖造型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噗”了一声,然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藏起自己遍布笑意的脸,很努力地营造出“我没笑我真没笑”的模样——如果不看他们抖动的肩膀。 琴酒板着脸,抄起魔杖一人给了一记大脑崩,真想直接敲爆他们的狗头。 “还看不看?” “看、看……” 憋笑憋得脸颊涨红,连琴酒不要钱似的往外散发的寒意都止不住,赤井秀一与安室透老老实实转过脸来,尽力不去看那魔杖第二眼,免得破功笑出声,被恼羞成怒的他杀人灭口。 墨绿眼瞳微微眯起,琴酒冷笑着一人给他们狠狠记了一笔,才泄愤般用力将魔杖戳进帽子——确切地说那是小绿的肚子,激发魔杖的被动技能:魔力判定。 如在木之本家那样,魔杖周身花纹亮起了冷冽的猩红光泽,而且色彩比接触桃矢魔力时更为浓烈骇人,几乎呈现宛若干涸的鲜血般的暗红,自出现之始,便有浓烈的血腥味散发出来,阴戾邪恶。 赤井秀一笑不出来了,刚刚舒展开的眉宇此时皱得更紧,攒成了山峰状,紧紧盯着那团光线,思绪万千。初次见到这种场景的安室透反应比他还要大些,差点失手掀翻茶几。 血光如水,逆流着淌上半空,缓缓勾勒出几行文字。每个字末尾几笔还带着勾挑或下沉笔迹,真如用血液写出的一样,颇为惊悚骇人。 魔力属性:黑暗魔法系血魔法。 说明:@&#$%文明高纯度血魔力集合团,可控,不可使用,需妥善保管,不能轻易激发,否则将会造成大面积“血液焚烧症”,为普通人类和大魔法师以下等级的魔法师带来灭顶之灾。 “血液焚烧症……”琴酒若有所思地移开魔杖,那些文字消失了,但小绿仍然蔫蔫躺着,不明所以。 魔法文明的“血液焚烧症”和他们知道的“血液焚烧症”肯定不是一类病症,否则魔杖也不会用“灭顶之灾”来形容。现在看来,魔力暴动有外来宇宙文明.插.手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这代表自己的任务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要从哪里查起呢? 琴酒屈指轻敲膝盖,眉头微皱,冥思苦想着该往哪里寻找突破口。而在他沉思时,心怀天下的赤井秀一和安室透默默掏出了.枪,抵在瑟瑟发抖的小绿身上。 白了这俩莫名不靠谱的家伙一眼,琴酒懒懒道:“你们要是把它载体打坏,让它以魔力形态爆发开来,你们就是那个魔法文明的功臣了。” “咻咻”两声,二人一个比一个快地缩手收.枪,权当无事发生过。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安室透把玩着手.枪.轻声询问,眼睛滴溜溜转着,不知又在策划什么。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但凡他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他真正认真起来,要搞大新闻或者协助他人搞大新闻了。 “赤井,你加紧搜集情报,最好把近几年世界各地发生过的奇怪的事都找来,说不定里面就有那个乱码文明的手笔。”虽然毫无头绪,但琴酒还是很快找到了他们能做的事,“我当然继续保护桃矢,他身上一定还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否则那些魔力暴动的卡牌不会只找上他一人……唔!” 话未说完,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骤缩的心脏甚至扼住了他几秒钟的呼吸,卡断了他的声音。 “你怎么了?”安室透见状,不自觉凑过去给他拍了拍背,有些担忧,“你不会有心脏病吧?” 虽然从没听说过琴酒有心脏病,不过即使在组织里,他也是神秘程度不亚于贝尔摩德的存在,或许他真的有,而他们这些潜入组织的内奸不知道呢? 在没有立场冲突的时候,安室透还是很愿意关心这个始终强大偶尔示弱的男人的,当然,前提是他要把琴酒做过的事都忘掉。 “……没事。”抬臂轻巧隔开他的手,琴酒把魔杖扔进木箱提在手里,迈开长腿往外走,“我出去一趟,赤井你抓紧时间。” “我跟你一起!” 安室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把也有跟随想法的赤井秀一甩在身后,囧囧有神又有点不悦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 木之本家门口,一个穿着黑袍,带着恶鬼面具的人抬手,放出血色魔力凝聚成一只鲜红欲滴的爪子,重重拍向桃矢。 彼时,清瘦的少年后背紧贴着墙壁,艰难抵抗着身前的巨力,却不敢释放魔力保护自身,害怕再引发一次无主卡牌魔力暴动。若非有琴酒离开前留下的红绳手链源源不断喷涌出金光守护,他早已死在这人手下。 恢宏纯粹的灿烂金芒隐约合成一张盾牌,如昨日琴酒有意控制的那样,将桃矢牢牢护在身后。可惜,盾牌挡得住魔力冲击,却挡不住魔力自身属性带来的影响,桃矢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燃烧沸腾,一点点从血管中蒸发出去,痛苦地跪倒在地,咬牙压住隐忍的痛呼。 “失败品清除行动受阻……”那黑袍人用冰冷的声音说着桃矢无法理解的话,“申请使用更高阶力量形式。” 话音落下三秒,他又道:“收到,启用更高阶力量形式。” 语罢,黑袍人面具底下投出两道冰冷的目光,抬起的那只手紧握成拳,空中的血色巨爪亦随之一变,褪去外表残酷的暗红,转为幽幽的深紫色。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改变颜色就是改变招数威力。(莎士比亚:劳资没有说过这个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红绳手链勾勒出的盾牌便被那只紫色巨爪干净利落拍碎,而后直直朝桃矢落下,眼看就要将他毙于掌中。 桃矢咳出一口血,无奈闭着眼等待死亡。本以为自己还有半个月值得期待,或交待后事的时光,却不曾想,末日与未来,总是到的比他们想象中快。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冷喝破空而来:“住手!——” 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彩虹色的光,似乎还往下滴着水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破虚空,狠狠撞击在那只紫色巨爪上,竟让它以比来时更犀利迅猛的速度倒灌回去,结结实实糊了它的发出者一脸。 只见那黑袍人被自己的招数抽得倒飞而出,撞倒了行道树,撞翻了街边长椅,直直冲进垃圾桶里,连桶带人一块儿沿着个下坡一直滚啊滚啊滚,仿佛滚到了世界尽头。 桃矢一脸惊愕,回头看向那道彩虹光.射.来的方向,就见琴酒脚踏霞光头顶烈日,黑衣纷飞气势凛冽……地拿着一把五彩斑斓,还在往下滴水的水枪。不出意外的话,这把水枪就是呲了刚刚那个那个黑袍人一脸的武器。 他旁边还站着个表情高深莫测的俊美青年。 水枪啊…… 桃矢不由自主地露出和青年同款的高深莫测脸,突然就一点都不紧张了。 10.十、呲你一脸神仙水 琴酒自然感受得到安室透辛苦的憋笑和桃矢的无语,其实他自己也很有把手里的水枪人道毁灭的想法,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就算要毁,也得先解决了那个怪模怪样的黑袍人再说。 绷着冷漠脸,他将水枪掉了个头,指着黑袍人滚下的坡道:“出来,我知道你还在。” 见过黑袍人手段的安室透与亲身体验过其手段的桃矢闻言,皆收起了不合时宜的心思,静静望着枪.口所指的方向。周围忽然安静得出奇,唯有风声在“沙沙”回响。 约莫过了半分钟左右,当琴酒等得不耐烦,想再来一发.射.击做“打草惊蛇”之用,就见一道暗沉的黑色光芒破空冲起,呼啸而来。 要的就是你动。 琴酒勾起嘴角,微眯的眼眸锁定黑光运行的轨迹,果断开了三.枪,每一.枪都正中光团中心。绚烂如彩霞匹练的光束携着磅礴之力,在半空将其撕扯得支离破碎,令它不得不采取断尾求生的办法,抛弃被割裂的部分,临时转换方向逃跑。 97号发的这把水枪,虽然造型、颜色什么的坑了点,但的确如她所说,全部是按照琴酒的习惯调整的数据,无论从重量、手感来说都恰到好处,而且威力也非同凡响。 他现在把输出值设置成最低,都能将方才不可一世的黑袍人幻化的黑光打得抱头鼠窜,若是再调高一点,岂不要直接将他格杀当场? 可惜杀是不能杀的,他还想从那黑袍人口中挖出点情报来呢。 琴酒顺手抽出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只是单纯地遵从习惯——搞事时必抽烟——而已。 将水枪的状态从“攻击”转为“捕捉”,他照着黑光逃窜的方向连开八.枪。 只见细密的水珠以固体形态飞溅四散,看似漫无轨迹随处乱飞,实则按照经过精密计算的轨道向四面八方散开复又收紧。互相之间似有无形的线进行串联,一束束一缕缕,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毫不客气地兜头就把缩水了好几圈黑光罩进去,左三层右三层严密包裹束缚。任由它如何挣扎,亦是无力回天。 安室透跟桃矢便旁观着琴酒如何用一把水枪怼天怼地决胜千里,将黑光团成一只并不可爱,更让人毫无食欲的“粽子”。虽然单看他果决的动作与冷峻的面庞觉得很过瘾,可视线一旦触及到那把五彩色的水枪,震撼便不由自主地变成爆笑,根本严肃不起来。 尤其是见到他一本正经地拿出从便利店买来的矿泉水往.枪.里“咕嘟咕嘟”地灌时,笑意直冲脑门,忍都忍不住。 对,那把.枪.真的需要水来驱动。 琴酒却压根无心去管他们想不想笑,也不再关注水.枪.的造型,甚至没有多看自己的“俘虏”一眼。此时,他咬着烟头,空着的手把刘海往脑后拨开,俊颜上露出警惕和困惑之色,好像有什么事想不通。 最初出现的黑袍人实力强劲,连97号给的护身符构造的防护盾都打破了,但等级似乎不太高,否则也不至于被打几.枪.便不得不断尾求生,一心只想着逃跑。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推导,或许琴酒现在就可以收.枪.走人。然而,多次在生死边沿游走锤炼出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从之前种种迹象来看,桃矢无疑是此番魔力暴动事件的关键,说是核心也不为过。方才匆忙赶来时,他确信自己听到了“清除失败品”这句话,既然那个幕后黑手这么着紧要杀掉桃矢,那他会只派出一个手下吗? 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小学生都知道,那位始作俑者不会不清楚。哪怕只是出于谨慎心理,他至少都会派出两个手下,以便应对像自己这样的“突发状况”。 不出所料,这里恐怕还藏着那个人的另一只爪牙。 心绪虽繁复,但真正过脑子只用了不到半分钟。琴酒拇指推动数值阀门往上推了半格,正犹自戒备着,突然听到身后安室透惊呼一声“小心”,随之响起的还有两声短促有力的.枪.响,于是他想也不想,反手对着.枪.响传来之地就是一.枪。 而这一.枪,与之前开的几.枪.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它们就像拿着青龙偃月刀的关羽和手持牙签的七个小矮人般,有着云泥之别。 这种区别体现在很多地方,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它就是一束水柱,没有任何光影特效加持,喷溅开来还会反射太阳光的那种。 真可谓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那束水柱飞得极慢,与寻常水枪发出的攻击别无二致,连它反射的七彩色泽都分外清晰,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就是普普通通的流水,无甚差别。 然而,不过一晃神功夫,那水柱便从琴酒所站之处划过安室透与桃矢眼前,仿佛空间穿梭,与那两支来势汹汹的光箭正面相撞,而后以一往无前之势将其撞得粉碎,继续朝着它们的主人飞驰而去。 在十秒钟之前,安室透发觉四支光箭突然从虚空中降临,直取桃矢周身要害。他只来得及开两.枪.打掉最危急也是速度最快的两支,继而就被一股莫名的巨力从背后掀了出去,此时仍趴在地上龇牙咧嘴。 值得一提的是,他那两.枪.开得分外及时,恰好与琴酒发出的水柱衔接得当,再次使桃矢躲过了一场死劫。 干净利落撞碎箭矢的水柱不偏不倚从一排行道树中间穿过,追逐着一道肉眼难以辨认的清光。二者速度相当,甚至前者还要快上几分,只因后者起步得早所以勉强还可逃窜躲闪,但论及威力,后者可就拍马不及了。 它们之间的差距,单看那排直接被水柱气化掉的行道树就可见一斑。 说迟实快,就在这场另类的追逐战持续了二十多秒后,水柱赫然如.毒.蟒般般张开巨口,露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将清光吞噬下去。 刺耳的尖叫乍然响彻寰宇,惊天动地,四方空间镜面似的片片碎裂,又在顷刻间修复,那一瞬间的天塌地陷景象骇人至极,牢牢印在瞳孔骤缩的安室透和桃矢眼里。 他们总算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 没空惊骇的琴酒又捕捉到几种陌生气息,他微微凝眉,将水枪的威力又调大半格,跟随直觉“啪啪”开了两.枪,这次,真正的天塌地陷之景出现了。 恢宏的五色光华凝聚成彗星般的巨大冲击,拖着长长的尾羽呼啸而出,宛若升空巨龙,无声的咆哮惊心动魄。原本就因被超出宇宙承载上限的力量打击而脆弱不堪的空间,此时在一连串密集的破碎声中寸寸碎裂,露出了世界背面狰狞的暗色。 光华用最简洁的方式毁灭方圆千米以内所有的潜藏污染魔力,而后携未尽之力冲上天空,化为一道刺眼流光,打碎了西方苍穹一角。 轰鸣雷声伴着狂风骤雨倾洒而下,翻滚的云层似乎是宇宙法则在表达愤怒,刹那间天地动荡,风起云涌。 世上的每个人于此刻心里都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惊悸感,不管之前他们在做什么,现在都不由自主地仰头望向天穹,便看到了他们此生见过的最为震撼的景象—— 大片大片极光般的灿烂光影从西边天空飞速弥漫,与昏暗的云色天光互为光影,交织替换。光华中隐隐有字符闪动,虽看不清,却仿佛蕴含了宇宙至理,让每个看到的人都解开了近日一直缠绕在心间的困惑谜题。 一束彗星似的银芒拖着长长的尾巴,打塌了一角天宇。它像作为华夏图腾的龙一样在云层中翻滚搅动,庞大的身形至少占据了千米之广的苍穹,翻天覆地,令人惊骇却又有着极致的美感,与那极光交相辉映,互相吞噬撞击。 震耳欲聋的雷鸣不间断响起,夹杂着轰隆雨声,好像下一刻世界就会分崩离析。无论多么大胆的人,这时都在瑟瑟发抖,紧张地盯着高空中激战的极光与巨龙,等待命运的宣判。 恐惧油然而生。 若说这世上还有哪一个地方算是安宁,那应该是琴酒三人所在的空地。这里是“银龙”腾空的地方,又有它的“创造者”,自然受其力量保护,别说那席卷肆虐的巨力,就是雨水也没让它落进一滴。 彼时,他们看到头顶惊天动地的景象,万分庆幸刚刚那一.枪.是往上打的,否则现在,友枝町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 姑且不提安室透和桃矢已经被震撼得满脸呆滞宛若制杖,身为“罪魁祸首”的琴酒自己也是心惊肉跳,因为他就处于这股力量中心,当然也是被由宇宙法则所化的极光攻击的中心。 他能感觉到有两股恐怖的力量在半空交战,互相削弱毁灭对方。那两股力量但凡流露出一丝余力,他今天都可能交代在这里。 玩脱了,他没想到第二档攻击力度威力这么可怕,分分钟一.枪.毁灭世界的节奏啊! 在万众期待的注视中,极光和巨龙撕咬纠缠,翻涌撞击,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撕碎了对方。 巨龙化为荧光万千,取代了暴雨,飘雪一般洋洋洒洒地落向世界各地。极光则犹如破裂的水晶碎块,驱散厚厚的云层,让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并折映出璀璨繁丽的华美霞光。 世界各地紧张地关注着这一景象的人见状,顺应内心的冲动发出了欢呼声,然后便兴奋地拽住身边的人,或是登上各类社交软件打下激动得近乎语无伦次的文字发送出去,以发泄自己见证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天象变化大事件的兴奋之情。 其中最忙碌的莫过于气象台的专家教授,他们忙着祈祷忙着感谢忙着记录忙着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学过的知识里有没有涉及这方面的东西,还要努力编出借口安抚群众,陀螺似的团团转,忙得不可开交。 琴酒也没想到,自己为救人而开的一.枪,居然沸腾了整个世界,或者说他自己现在都还懵逼着呢。 这把水枪的威力……也太特码刺激了吧!堪称一.枪.定天下啊! ……咳,不过一想到那么辉煌的场景是由一把水枪发出来的,还是特别囧呢。 安室透盯着琴酒手上好巧不巧往自己这边指的水枪,裹紧自己的外衣:“……你把那危险玩意儿放下,别对着我。” 琴酒干咳一声,无意间转头看向他身后的球状物体——那是被他用水枪“捕捉”状态最低档威力抓住的黑色光团。 彼时,这团黑光在看到头顶天翻地覆的恐怖景象后,已经安静如鸡缩成球,别说挣扎,就是连动都不敢在动一下。发现琴酒往自己这边看过来,还晃了晃右手的矿泉水瓶,它吓得顿时炸成一只刺猬,然后立马讨好地变换形态,给他比了个心。 琴酒:“……” 他想了想,关闭水枪的“战斗”模式,调成“普通”模式,呲了黑光一脸水。 为王的诞生献上礼炮。 安室透、桃矢:“……” 11.十一、少年不识愁滋味 或许是被武器的画风传染,琴酒一时手欠二了一把,好在旁观者不多。 水枪在指尖帅气一转,继而被他用力扣回木箱盖上盖子,提起被裹得严严实实还有余力给自己比心的黑光,头也不回地打了个响指:“我们进屋说话。” 清脆的弹指声惊醒风中凌乱的安室透和桃矢,二人一个刚重建完三观,一个刚从死神镰刀下捡回小命,都有点云里雾里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就跟随琴酒脚步进了木之本家家门——万幸刚刚那一.枪.没有轰平这里,否则琴酒就可以考虑如何从97号手里给桃矢他们敲出一栋新房子来了。 突逢剧变,这栋不大的房屋内仍是琴酒初见时的舒适温暖,外界的狂风骤雨并未影响这里一分一毫。灯一开,暖色的光芒洒在劫后余生的三人身上,让他们不约而同生出了几分放松的慵懒,于是各自占据沙发一角坐了下来。 琴酒喘了口气——他可算有喘气的机会了。 距任务发布至今不过短短两天,他却把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经历得七七八八。从前看来刀口舔血危机四伏的生活,如今再回想,竟是那么的平静安宁,处处充满善意。 不是他抖.m,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神经再像钢筋铁铸般的坚韧结实,也扛不住动辄惊天动地万劫不复的魔法文明冲击啊。 还是叼根烟冷静冷静吧,刚刚那根在光束“巨龙”出现时掉了。他也不抽,就闻闻烟草味。 一切暂告结束后,松了口气的不止有琴酒,还有直面了数次生死的桃矢。镇定淡然如他,此时也不禁微微发怔,眼神恍惚,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胸口涌上一股热意,不自觉地咳出几口瘀血,才让他从呆愣中惊醒。 他从手边的纸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捂住嘴唇,一通剧烈咳嗽后,几团暗红在洁白的纸巾上缓缓泅开,几乎透过纸面,染上他的指尖。 见状,琴酒和安室透一呆,不知为何先是与对方对视了一眼,又匆匆偏开。 “没事吧?是不是刚才被那个黑袍人……或者那翻天覆地的一.枪.伤到了?”安室透皱眉坐到桃矢身旁,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担忧地询问道。 “……没事,应该吧。”桃矢浅笑着摇头,又轻咳数声,这次倒是没有咳血,只是气息不稳。 “找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你还年轻。”琴酒揉了揉太阳穴,方才的事造成的冲击太大,加上开.枪.时损耗了大部分精神力,以至于他现在头晕目眩,声音都是飘的,“另外,我会帮你寻找清除污染的方法,不过在那之前,你得保证自己好好活着。” 桃矢脸色苍白得厉害,闻言,不咸不淡地微微一笑:“我会尽力的,只是有些事,越想改变,越事与愿违,不如顺其自然。” 低垂的长睫掀起几许,眸底流光一闪,琴酒淡声问:“你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我的未来是一片迷雾,至少并非无可救药,我只是不希望牵连别人。”疲倦的面庞褪去最后一丝血色,他轻吐浊气,仿佛认命般淡然道:“无论如何,请务必帮我隐瞒此事,不管结局如何。” “呵,未至末路便先绝望,那可不是我琴酒的风格。你是我想保护的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你的性命。”眉梢微扬,琴酒不悦而霸道地说着誓言般的话,完全不在意这会被有心人曲解……或者误会成什么样。 桃矢是有过恋情,现在仍然有着心上人的人,自然不会误会他。听到这话,也仅仅是加深了眼角溢开的笑意,为他的承诺而欣喜温暖。 安室透却不同,他听见这番话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智商超高,情商也超高,但似乎全然没能点到感情方面的他,对于琴酒此言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不会喜欢上桃矢了吧? 随即他便在心里细数桃矢优点,哪怕自己只刚见过他一面。 长得帅气,脾气温和,也颇有胆识,为人亲切善良,在意家人,不喜欢给他们添麻烦…… 碍于了解不足,安室透的优点分析仅能到此为止,却也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形象。照他的标准而言,桃矢值得喜欢,无论喜欢他的是男是女都是如此,唯独……琴酒不行。 潜伏于组织中时,化名“波本”的安室透与他同出同入过一段时间,自认还算了解他,所以非常肯定,琴酒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的。 他对神秘美艳的贝尔摩德不假辞色,对温婉优雅的宫野明美痛下杀手,对冷艳清傲的雪莉亦从不留手,冷情程度可见一斑。就算说他不爱红妆爱蓝颜,那他认识的还有出色至极的赤井秀一——即使安室透不想承认,有智计惊人的工藤新一,有大智若愚的本堂瑛佑,有自己…… 为什么偏偏爱上了桃矢? 琴酒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早在潜伏于组织时安室透便清晰感受过了。那样的他,眼里心底目空一切的他,怎么可能爱上别人呢?他可是个……连自己都不怎么爱的人啊。 安室透怔怔出神不过十几秒,脑海中却转过了无数念头,素来平静的心湖也泛起层层涟漪。那一圈一圈荡.漾的波纹里藏着的都是酸涩的小心绪,他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琴酒他……怎么就喜欢上桃矢了呢? 仿佛钻进了牛角尖,安室透沉默地低了头,没了说话的心情。 他不说话,被误会了的琴酒却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当然,不是对他说,而是对自己的“俘虏”,那团莫名谄媚的黑光说。 随手把黑光扔到半空,他盯着那一闪一闪的暗色光团,冷然道:“变回你原来的样子,我有话问你。” 黑光缩了缩,发出冰冷的机械音:“我现在这样也可以问,但能说多少……” 见它还在负隅顽抗,琴酒作势要开箱,于是它机智地换了话头:“取决于你问几个问题,你没问的,我不会主动讲述。” 还算识相,看来是被刚才那一.枪.吓到了。 “你的主人是谁?”移开木箱盖子上的手,琴酒倚回沙发,倦懒地问道,眉眼懒懒低垂,长睫覆压着眼帘,看上去随时会睡着的样子,“说详细点,包括他在地球上的身份和……你们真正的身份。” 闻言,安室透和桃矢知道重头戏来了,都打起精神看了过去。 光团头顶出现了个感叹号,是真的感叹号,它用自身的一部分凝聚而成,用来表达惊讶的。 它犹豫片刻,也可能是在措词,直到琴酒不耐烦地敲了敲搭在扶手上的长指,才缓缓道来:“我不知道主人是谁,我并没有骗你,主人一直是在远距离指挥我们,从未在我们这些低阶魔法生物面前露过面,所以我对他一无所知。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来自‘@&#$%’宇宙。” 说到自己真正的诞生地时,光团加重了声音,但那个词语依然显得模糊遥远,甚至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语言。琴酒认真听了也辨认了,但根本什么都听不懂,那怪异的发音也是一说完就在脑子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都没记下。 “你所在的宇宙名称,是不是无法以地球语言说出?”琴酒皱起眉头,半阖的眼也睁开,有些不悦。 光团上下沉浮两下以示点头:“是的,那个词语本身便是一个传说级魔法,必须用我们宇宙的语言念出来,而且必须心存敬畏,否则会被宇宙法则处罚。” 琴酒暗道失策,本以为这次可以得知那个外来文明的名字,以后寻求支援时还能“顺便”让97号帮忙查查它的来历,没想到人家魔法文明就是这么不一样,一个名字都能玩出花来。 他一边思忖,一边用手指重重摩挲着唇角,不自觉将其按压出鲜艳的血色,衬着白皙指尖,颇有几分残酷美感。 “算了,其他问题。”抛开已成定局的事,琴酒恢复成原先懒散的模样,“为什么要杀桃矢?清除失败品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污染地球的魔力和魔法生物?” 三个问题连发,光团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无措。它是低阶魔法生物,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并不出色,这次又是措了好久的词才说:“第一第二个问题可以一起回答:因为木之本桃矢是我们最初的实验品,但实验失败了,并且因为他不受控,所以主人下达了清除命令。第三个问题,我们并没有污染地球的魔力和魔法生物,被污染的魔力是地球上原本就有的,它感染了其他魔法生物,我们只是将它们改造成@&#$%宇宙适用的产物,并控制了它们而已。” “它……们。”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琴酒不由自主地完全闭上眼,只觉得自己在某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试探。他按着太阳穴,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再查下去,不然他的生活将不得安宁。 事实上,这个等级不高的调查任务在琴酒知道与外来文明有关时就可以截止了,97号发到手机里的《员工手册》上明确规定,减刑参与者不需要掺和其他文明的事。但有几个问题他不弄清楚不甘心,恰好又机缘巧合几次撞见与那个文明有关的东西,所以便一直跟了下来。 另外,桃矢被污染的魔力也需要净化,这是解救任务的内容,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至少不出格。 于是他抛开纠结,心安理得地道:“我最后再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们拿桃矢做了什么实验?第二,地球上的污染魔力的源头在哪里?” 光团抖了抖,犹犹豫豫地说:“我们在他体内注入了十种珍稀魔法能力,理论上来说,他应该同时拥有这十种能力。但实验失败,结果变成了他每彻底失去魔力一次,才能唤醒一种魔法能力,而且之前做实验时,我们用的‘融合剂’——让十种能力和平相处的东西——是十种被污染过的魔力,所以他便成了另一个意义上的污染源。” “本来只要他最初拥有的那部分魔力不被彻底抽空,是不会激发实验失败后潜藏在他体内的其他魔法能力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桃矢沉默地垂下眼帘,并不回应琴酒探究的目光。 “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呢?”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约莫是不好对人说起的私事,琴酒于是不再紧逼,继续问道。 “第二个问题……”光团头顶凝聚出一串省略号,“污染的源头,被当做‘融合剂’注入木之本桃矢的体内了,几乎与他融为一体,除非死亡,否则不可能分离。” “……”微微一笑,略表礼貌。 很好,他的解救任务再次走进死胡同,还是连老鼠洞都堵了的那种,看来自己只能把希望放到那个“魔法澄清”仪式上了。 见琴酒捂着脸不说话,也没再问问题,光团抖抖身体,省略号换成小小的问号:“你的话问完了,我能不能说句话?” “你说。”琴酒看都懒得看它一眼,随口应道。 “我的年纪换算成地球年龄只有十二岁,还是未成年,应该也享受你们‘未成年保护法’的保护吧?”问号换成感叹号,光团理直气壮地说:“所以你不能抓我。” 琴酒呵呵一笑,反手就是一水枪呲过去:“未成年保护法不适用外来宇宙生物。” 先是一个讲珍稀生物保护法的血色光团,现在又来一个讲未成年保护法的黑色光团,你们这些魔法生物这么讲法,是在嘲讽他吗? 12.十二、不是小绿是梨子 打了个响指示意水珠网缩小体积,再一个眼刀劈碎黑光险些脱口而出的嚷嚷,琴酒将变成一半巴掌大小的黑色光团扔进木箱盖上,算是为今天的审讯画下一个句号。 紧接着,他看了眼桃矢惨白惨白的脸色,拜托安室透送他去医院检查,自己则回了旅馆,打算趁情报新鲜出炉,还热乎着时把调查报告草稿写了,等赤井秀一搜集完自己需要的情报,他再挑出几条可能与魔力暴动事件有关的附上去,任务要求第一条就算完成了。 话又说回来,那要求第一条后半句是把罪魁祸首打个四分之三死,本来他应该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暴揍一顿,本条任务才能算是完成。但《员工手册》有云,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外来宇宙文明的.插.手已超过他处理权限的上限,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意思意思揍揍“涉事者”就行。 想到之前那惊天动地的一.枪让幕后之人那几个隐藏爪牙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便被粉碎气化,这条任务要求妥妥是完成了。 此次魔力暴动的真相,是某名字不可说的魔法文明来到地球后,改造并控制地球上早已被污染的魔力的副产品,桃矢是受害者之一。该魔法文明利用魔力污染源将十种特殊魔法能力融合在一起,融入他体内,企图造就一个身怀多种魔法能力的魔法师。后来实验失败,又因种种原因,桃矢成为了魔力污染源头,无意间引发了魔力暴动。 简单写下自己的调查结果,琴酒顺便将思绪捋了一遍,发现了很多疑点。 第一,桃矢最开始污染的那张卡牌下落不明,小樱并没能捕获它,而这几天它也始终没出现。虽然它并未身负什么关键作用,但未知总是令人担忧。 第二,这次魔力暴动的导.火.索是桃矢,根源却在那个外来宇宙文明,而且那文明拿他做实验的目的还不知道。琴酒想过询问黑光,可惜它连自己上司身份都不清楚,知道有这个实验估计都是“清除失败品”任务的附带信息,这种深层次的情报问了也是白问。 第三,这个外来宇宙文明是何时来到地球,如何来到地球,为何来到地球的?它像是来者不善的侵入者,可偏偏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暴.露在公众视野下,连黑衣组织、fbi这种庞然大物也毫无知觉,它是怎么做到的?它有什么目的?像桃矢那样的“牺牲品”又有多少呢? 第四,就是那个神秘的幕后之人了。一个把自己身份掩饰得那么好,甚至连手下都对其一无所知的人,他真的会让桃矢继续活着吗?换句话说,桃矢的实验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做的,远离他们的掌控那么多年,为什么他偏偏这个时候下达“清除失败品”的任务? 莫非这些年来,桃矢还一直生活在他们的监视下? 第五个疑点,也是最要命的一个疑点。作为操控实验那方,幕后之人必定知道以桃矢的体质,一旦触发体内的其他魔法能力,便会受污染源之力侵蚀而死,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派人杀他,暴.露自己? “难道……你是故意的?”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琴酒托腮喃喃道。 “聪明。” 突如其来的醇厚男声含着些许笑意,乍然响起。与此同时,一直藏在琴酒口袋里的小绿飘了出来,周身蒙着一圈浅青光晕浮在半空,光线缓缓抽长,逐渐化为一道略显虚幻的人影。 绿色长发柔顺地披散于身后,细碎的刘海半掩着精致容貌,狭长的凤眸也泛着浅淡的盈盈绿芒。沿鬓角两缕长发而下,他身形高挑,胖瘦合宜的身材包裹在利落的白色修身工作服中,从脖颈到脚尖,每一寸肌理线条皆恰到好处,五官与身材比例完美得找不到一点瑕疵。 他随意往琴酒身前一站,便是高贵雍容,优雅卓然的贵公子般的气质,即使头部被绿光笼罩——那是原先属于小狼的绿帽,小绿的载体。 见到这道虚影,琴酒瞳孔一缩,抓起木箱便往后退了两步,差点直接掏出水枪给他来一发“爱的洗礼”。 “放轻松放轻松,别紧张,我没有恶意。”青年耸了耸肩,微翘的眼尾飞扬出不应出现在男人身上的魅惑,所幸不显阴柔,“你看,我以小绿的身份呆在你身边那么久,不也从未伤害过你吗?” “你给了我一个出手的理由。”琴酒开启了木箱一角,笑意浅浅,绯色唇角弯起看似柔和的弧度,与眉宇间快速蔓延的冰雪对比鲜明,越发衬得后者寒凉刺骨。 “真的不想听听我要说的话?”青年双手一摊,无辜地眨眨眼,“或许可以解决你的一部分疑惑哦。” 琴酒的手探入巷子,指腹抚上枪柄:“我最想知道的,是你们到地球来究竟有何贵干。怎么样,能说吗?” “啊,当然可以,不过得换种方式说,而且,我说不定还能顺便与你做个交易。”青年头顶的绿光更浓郁几分,将本就是青绿的发色染得色泽愈加浓烈,“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在桃矢身上做了什么实验?” “你不想……救他吗?”说到此处,他稍作停顿,放沉了声线道,尾音勾挑出诱惑的笑意,不断散发着不合时宜,不合性别的魅意。 都说世上绝大部分人是双性恋,若是换了其他心志不坚的人在此,哪怕是男人,也会因他字里行间举手投足的蛊惑之意而动摇,可惜他碰上的却是琴酒。 在琴酒这里,青年的媚眼只能是抛给瞎子看了,因为他完全没有接收外在诱惑的神经。他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或一个目标,便会毫不迟疑地前进,途中纵有姹紫嫣红万千风景,也全然与他无关,更遑论这种最低级的蛊惑。 虽说方法不对,可青年说的话倒是正中琴酒心意。他毕竟是个追求完美之人,那份尚且处于草稿阶段的报告太简单了,即使勉强可以交差,他自己看了也感觉不舒服,如果有更多情报可以往上写自然再好不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救桃矢的方法,前提是青年没有拿他开涮。 这样一想,琴酒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语气缓和几分,神情也阴转多云:“交谈之前不是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青年狡黠一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妥协,施施然抖了抖袖子:“我叫……呵,我的地球名字是梨子,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被你俘虏的那个外来宇宙文明成员的主人。” 果然。 琴酒其实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就等着他自己承认呢,现在听他自报家门,并不意外地偏开目光微微一笑:“说说你在桃矢身上做了什么实验,以及救他的方法吧。” “你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不是应该先问我为什么以小绿的身份留在你身边吗?”青年笑眯眯说完,自己又皱了眉,“啧,我叫梨子,不是什么小绿,这个名字实在有够难听。” “没必要,我不感兴趣,反正等你说完这个身份就会消失。”这次,琴酒把水枪从箱子里抽了出来,调成“战斗”模式,最低档威力,“我没什么耐性,你有话最好赶紧说。” 青年撇撇嘴,敛起举手投足间的无形蛊惑,叹了口气:“唉,听起来好像我上赶着给你送解释一样。算了,既然是交易,总有一方要稍微低头,我就委屈自己做低头的那一方吧。” 夸张地感叹完,他伸出食指虚指着琴酒眉心,一抹由数据符号组成的流光霎时没入琴酒脑海,将他想说的内容尽数传达过去,仿佛往电脑中存储了一份文件。 琴酒来不及躲开,只觉得额心微凉,大量信息便犹如流水般在大脑里缓缓流淌铺开来。 那是一份实验数据。 原来,这场实验早在桃矢出现之前便借助母体孕育完成了。当他还在母亲腹中时,青年便把糅合了十种珍稀魔法能力的魔力污染源注入他体内,镌刻在他的基因中。可惜,由于他父亲灵魂有异,导致实验中途出现了不可抗外力因素,故而实验失败了。 这个实验,源自青年所在的魔法文明一个古老的传说。 据说如果将那十种能力完美融合于一人身上,便可培育出新的魔法皇帝,修复濒临崩溃的宇宙法则,延长宇宙寿命。 然而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出现生来便拥有十种魔法能力的人,于是他便动了后天制造的心思,耗费数百年时间设计出这一实验,又千里迢迢来到地球挖出那团有着强大聚合力的魔力污染源,硬生生创造了那十种能力的集合体,打算强行把桃矢培养成下一任魔法皇帝。 事实上,他做好了万全准备,也有七成把握实验能成功。却万万没想到,桃矢的父亲,木之本藤隆的前世,就相当于地球魔法界的魔法皇帝。两种等级相同而属性相异的魔力发生了冲突,险些害死桃矢与他的母亲。 以至于在桃矢十岁之前,他与他的母亲身体都不是太好。后来他母亲生下小樱不久便重病去世,而他的虚弱体质,则因为自身魔力日益强大慢慢压制下去。 “这十八年来,我的确不断监控着桃矢,确切地说,是监控他体内的魔法能力集合体。原本我以为在他去世前我是无法重新见到那个集合体了,谁知道他会为了救人献出自己传承于父亲血脉的那部分力量?”青年挠挠侧颊,虽然对桃矢的行为不做评价,但从他不以为意的表情里就能看得出来,他并不赞同桃矢的做法,甚至嗤之以鼻。 消化掉他传递过来的信息,琴酒脑子略微发涨,不禁按了按额角:“所以你一开始不打算杀了桃矢?”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这些高等宇宙文明都是受宇宙最高意志监察的,不能轻易拿普通人做实验,不能轻易伤害普通人。换句话说,实验也是要照基本法的。”青年好笑地摇头,“因为桃矢算半个魔法界成员,所以我才勉强逃掉了第一条,哪敢再去触犯第二条啊?宇宙最高意志的惩罚力度可不比你那把怪模怪样的.枪.低。” 听到“基本法”一词,琴酒一阵无语。看来,这家伙第一次见面就跟自己说劳什子珍稀生物保护法,完全是出于习惯,那团黑光的未成年保护法也同理,毕竟他们生活在一个法律严明的世界。 然而自己可是个犯.罪.份子啊,老遇到这些法徒叫什么事啊?之前在组织,能用火力解决的事,谁跟你讲法律啊? emmm……算了,他现在可是要用三好良民的身份做“末日慈善”以图减刑的,讲法好,讲法好啊! 头大地往后扒拉扒拉刘海,对其他宇宙的事不感兴趣的琴酒径直问道:“说吧,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突然跳出来跟自己说那么多,还抛出那么诱人的筹码,所求只怕不会小到哪里去。不过琴酒现在背靠宇减基,底气十足,倒也不惧。 “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青年……梨子学着琴酒平时的样子打了个响指,“我找到了新的修复宇宙法则的方法,需要一个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的人帮忙。但现在我其他事缠住了走不开,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天赋高、心怀大爱的人,越快越好。” “作为交换,我会帮桃矢延长寿命。魔力污染源已经与他的基因链纠缠在一起,除非他死,否则根本无法分离。我所能做的,只有让他像正常人一样活上几十年,根除却是不可能了。”青年说完,露出了淡淡的愧疚之意,想必是在后悔把无辜的人牵扯了进来。 琴酒眼神一动,试探性地问:“你知道‘魔法澄清’仪式吗?” 闻言,梨子愕然瞪大眼:“你怎么知道这个仪式的?” “这你别管。我问你,这个仪式能不能清除桃矢体内的魔力污染源?” 梨子苦恼地皱眉托下巴,思忖许久,才慢吞吞地说:“可以是可以,这个仪式的等级高达传说级,别说清除一个小小的魔力污染源了,就是净化整个地球被污染的魔力都不在话下。但‘魔法澄清’仪式在我们宇宙已经失传了几万年,就算有用,举行不了也是白搭啊。” “有用就好。”琴酒挥挥手,不准备再与他多说,“行了,这桩交易我接了,你走吧。” “你是在赶苍蝇吗……”梨子不满地抽了抽嘴角,不情愿地说,“那好,我先去忙我的事了,以后有需要我会再使用这个载体和你联系,你可别把它扔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化为流光消散在空气中,那只蠢萌的绿帽子精小绿又回来了。 看着面前慢慢散去的光点,琴酒放下水枪,凉凉微笑:“放心,我当然不会扔了它。” 但惩罚还是要有的。 找回自己意识的小绿一脸懵逼,似乎在疑惑自己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刚才不是还在琴酒口袋里睡得好好的吗? 它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见琴酒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住自己,径自走进浴室,然后……把它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小绿:!!! 我特码到底做错了什么!! 13.十三、少女心了解一下 从医院里出来,安室透一手搀着走路不大稳当的桃矢,另一手大包小包提了几袋子药和补品,口中还不赞同地念叨着什么。 “我觉得你最好住院观察几天,医生说你体质不好,最近又连连受伤,需要妥善治疗。若是你怕你的家人朋友担心,我可以出面替你编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安抚他们。琴酒说得对,你还年轻,不应讳疾忌医……” 桃矢没想到外表正经的安室透居然这么能说,从离开医院一直说到下公交车,到了家门口仍然没有停嘴,被他念得头都大了一圈,却又难以还口。 毕竟他是在关心自己。 对安室透的善意颇为无奈的桃矢强忍着没还口,听他念叨了一路。直至推开家门看到客厅里的小樱和父亲木之本藤隆,桃矢才神色一凛,猛地夺过他手里的袋子藏到背后,向他投去一个眼神,他也心领神会地立刻消音。 桃矢和小樱的父亲是位大学教授,相貌堂堂,气质儒雅,往那一站,全身上下都透着学者风范。乍一看他似乎温和得毫无脾气,然而若是深入了解,必定会发觉他其实是个极有原则之人,否则也培养不出两个这么坚强的孩子。 “哥哥,你回来啦!”见到桃矢,小樱从沙发上跳下,“嗒嗒嗒”跑到他跟前,仰脸看他,虽然努力藏起担忧不想被父亲察觉,但表情细微处仍是流露出无言的忧虑。 揉揉小姑娘的脑袋示意自己没事,桃矢领着保持微笑不说话的安室透进了客厅:“父亲,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正沉浸于报纸里的藤隆抬头,先是温柔地回应了一句,见到他身后的安室透时唇角浅笑不由得一滞,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染上几许喜悦:“你是……安室先生?” 桃矢本来准备打完招呼就向父亲介绍他,连理由都编好了,没想到父亲居然认识他,一时怔住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恰好他也看了过来,眼底同样泛着诧异,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爸爸,您认识哥哥的朋友?”关好门走回客厅的小樱见父亲神色不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问。 闻言,藤隆又笑了,这回不是浅浅勾起嘴角,而是笑得眼都弯了起来。他放下报纸,起身迎上前道:“安室先生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我是知道你的,你还记得几天前,你在游乐场救过人吗?” “咦?”安室透眸光一闪。 他说的,应该是好几天前自己到游乐园抓捕黑衣组织成员库拉索时的事。当时情况紧急,被少年侦探团打动的库拉索拽住了即将倒塌的摩天轮,自己则与其他.警.员一起协助疏散人群,还救了不少人。 “您当时在场?”念头百转不过一瞬,安室透轻声询问。 藤隆笑着颔首:“是,我就在被疏散人群中。那天我本来是到游乐园找我的学生的,谁知竟然碰上那么大的乱子,还是安室先生你救了我和我的学生。” 果然如此。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先是琴酒反水送来了加密过的组织机密,然后又是魔法文明等一系列离奇事件轰炸,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不久前还发生过这样一件惊险的事。看来,自己确实是闲不下来的命。 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姓安室的? 安室透扬眉,仍有些许困惑,不过这次不等他发问,藤隆便自己想到,自己回答:“啊,我是你身边其他.警.员口中得知你姓‘安室’的,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想当面和你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我是.警.察,救人是我的职责。”耸耸肩,安室透不以为意地带开话题,“我受人所托送桃矢回来,现在他安全到家,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听他提及桃矢,藤隆不免一怔,不安地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儿子:“我们家桃矢……出什么事了吗?” 桃矢低头摸摸鼻尖,扔给他一个隐晦的眼神。 “没事,就是遇到了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安室透说起瞎话来别说草稿,就是腹稿都不打,满脸从容笃定,很是让人心安,“今天打扰了,告辞。” “……慢走。”桃矢点点头,截住还想追问的父亲的话头,却没拦住自家难得敏锐的妹妹的脚步。 丢下一句“我去送他”,小樱匆忙跟着安室透跑出门外,在围墙外叫住了他。 “安室先生,请等一下!” 安室透停住步伐,回身一看,小姑娘已经跑到自己面前了。 她的五官稍显稚气,两颊还有软软的婴儿肥,却隐约可见日后的美人轮廓。身材因正处于青春期而显得高挑纤瘦,宛如一株从岩缝间舒展开肢体,柔弱但挺拔的青竹。眸底有灿烂星光正凝聚闪烁,明亮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打败她,阻拦她的前进,虽然实力还不算强大,心却已坚韧不拔。 随意打量她一番,安室透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个可爱坚强的女孩子,不管谁来都不会讨厌。 “你有事吗?”双手.插.兜,安室透淡声问道。 小樱习惯性地一手握拳贴在胸口,另一手微微扯在身后,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想向他讨要一个准确无误的答案:“哥哥真的没事吗?你们刚才是不是去了医院?我看到哥哥拿着的袋子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你哥哥?”安室透微笑着别开目光,眺望天际流云。倒不是心虚不敢与她对视,毕竟此事与他关系不大,纯粹只是觉得面前少女的眼神太过干净,有点不敢直视。 在黑暗中潜伏太久,那样的光芒于他而言,太刺眼了。 小樱颓然又气恼地垂下脑袋,失落地说:“就算我问了,哥哥也一定不会告诉我的。他永远都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不愿意跟任何人说,好像这世上没有他能信任的人一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因为他太信任你们,所以才不肯说的呢?”紫罗兰色眼瞳中沁开清泉般澄澈的笑意,安室透歪了歪头,语调柔和,还学着方才桃矢的样子揉揉她的头发,“别担心,你哥哥不会有事的,而且这次,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努力啊。” 琴酒信誓旦旦的承诺仍在耳边回响,那个高傲冷酷的男人既然下了如此决心,必定不会辜负自己的诺言。 虽然说起来不太甘心,但自己也曾被他保护过,在卧底身份暴.露之前。 琴酒喜欢把人分成“有用”和“没用”两种类别,只要是有用的,他都愿意出手保护,而且几乎都保得住。当然,这次情况不大一样,他是真心想保护桃矢,不计代价的那种,结局肯定更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说来讽刺,他们曾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可最相信琴酒的也是他。 “所以,安心等待,做好你该做的事吧。”揉完头发,安室透顺手拍拍她肩膀,“偶尔也要相信你哥哥,他很强的。” 小樱抿着嘴,眼里溢出泪花,很快又被她擦掉,露出了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安室先生。” 他说的对,自己也有该做的事,如果连这些事都做不好,自己谈何保护哥哥,保护其他在意的人呢? “啊,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见她破涕为笑,安室透也放下心来,突然一拍脑门,从兜里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x”型坠子,“把这个给你哥哥,让他务必随身携带,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摘下。” 那是琴酒特地研究了半天说明书,调整成最适合桃矢的模式的“少女心魔杖”。处于这种模式下的魔杖拥有小范围净化魔力和自主激活最高防御,即启动星象系最高防御魔法“星河吞噬”的功效。即使“星河吞噬”只能发挥出全盛时期三成不到的威力,也足够应付绝大多数情况了。 安室透并不知道琴酒已经和桃矢最大的威胁握手言和,达成共识,还是把魔杖送了出去,反倒误打误撞救了很多人的命,但这却是后话了。 小樱伸出双手接过,凑近观察一番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能救命的东西。” …… 这边厢,安室透安抚好小樱后正往赤井秀一那边赶,那边厢,琴酒已经在纸上写出了好几个符合梨子要求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安室透、赤井秀一就不说了,木之本樱也在其列。小姑娘心地纯净善良,又是魔法少女,能跟她相比的也就只有把滑板和足球用出史诗级魔法物品效果的柯南。当然了,桃矢估计不会同意,先待定着吧。 除此之外,白马探是一个。他虽然心思城府都比较重,但本质上也是个纯粹之人,纯粹的时间观,纯粹的对侦探身份的热爱,对时间的精确把握勉勉强强算得上魔法天赋?不管怎么说,广撒网多捞鱼永远不会错,先把名字往上写,到时候让梨子自己判断。 还有最后一个,是柯南的宿敌,怪盗基德。 说起来,琴酒跟基德,确切地说是组织跟基德有过一次交锋。他易容成雪莉的样子,玩了一招漂亮的瞒天过海,连琴酒都差点被他蒙蔽过去,是个双商和身手非常之高的人。 另外,他盗窃珠宝归盗窃珠宝,却从不伤人,反而屡次救人,以至于每回柯南与他动手,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放水——还是用泄洪更合适——符合心怀大爱的条件。而他高超的易容能力、魔术技巧几乎超越人类想象,也勉强够得着“魔法天赋”这一点,加他一个应该错不了。 如此一来,名单里就有六个人了。其中,琴酒认为最合适的莫过于木之本樱和江户川柯南,至于到底选谁,就让梨子自己愁去吧。 放下纸笔,琴酒懒散地蜷起长腿缩进沙发,漫不经心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小绿被一只夹子夹在晾衣杆上,正迎风摇曳,悲伤逆流成河。 “琴酒呼叫梨子,重复一遍,琴酒呼叫梨子。”突如其来想皮一下的琴酒勾起薄唇,压低了嗓音道。他的声线本就磁性醇厚,刻意放低后更是带出了迷人的慵懒和沙哑,多听两声,感觉耳朵都要怀上二胎了。 小绿:……你是不是有毛病? 刚这么一想,愤愤不平的绿帽精忽觉一阵困意涌上,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虚幻的俊美身影。 “嘿,琴酒!”梨子一出现便中气十足地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发现自己的临时载体被夹在晾衣杆上,有点不适地甩甩脑袋,“你怎么把我的载体弄这儿来了?” “哦,我见它有点脏,所以扔洗衣机里涮了涮,现在正在晾。”琴酒不以为然地答道,理直气壮得好像自己做了多么正确的事,把梨子也给带进沟儿了。 “这样啊……”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见他一脸理所当然,梨子也就不深究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 琴酒点点头,把名单拿起来抖了抖,在他面前展开。 “……你等会儿我查查!” 看到纸上有六个名字,梨子嘴角一抽,倒也没抱怨,当即开始干活。 他闭上眼,额心浮现出一道青色繁复符文,缓缓向两边舒展,泛起流水般绵柔细腻的光泽。与此同时,纸上的名字也随之亮起同样的青光,相互呼应着闪烁片刻后,五个名字消失,只留下一个依然倔强地亮着。 这是什么黑科技?还有这种操作? 琴酒一脸懵逼。 “喏,就是他了。”梨子擦擦额角沁出的汗,并未发现琴酒怪异的神情,随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书,“等你征得他同意,就把这本书交给他让他随身携带。” 把腿往沙发里又缩了缩,琴酒抬眼一瞥,那本书的封面顿时刺痛了他的眼睛。 粉衣柔弱少女与黑衣冷峻青年相拥于雪夜下,旁边竖着一行书名——霸宠甜心:冷酷杀手的七十二变小娇妻。 “……你确定让我把这本书拿给他?”琴酒的眼神深不可测,几乎看不出他是在强忍笑意。 梨子不解地低头看了一眼,尴尬地咳嗽着飞速把书塞回身后,摸索着又拿出一本:“不好意思拿错了,是这本。” 琴酒揉揉憋笑憋得发闷的胸口,抬手接住他以黑科技瞬间传送过来的书,只看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湮灭神曲》。 这名字……怎么看都是个毁天灭地的大招啊。 14.十四、世上最远的距离 琴酒试着把书翻开,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那看似脆弱的纸张都纹丝不动,只得拿在手里掂了掂:“只要把这玩意儿交给那个人就行了?” 梨子揪起一撮头发从中间开始往下捋,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确切地说,是在他同意施以援手后再给他。如果他不愿意帮忙,或者不是真心愿意帮忙,你给他也没用。” “事儿还挺多。”琴酒嗤笑一声,把写着仍在泛着绿光的名字的纸页团吧团吧,与《湮灭神曲》一起塞进木箱,跟那把不用威力全开也足以毁天灭地的水枪放在一块儿,“等我帮你搞定那个人,你是不是就可以帮桃矢延长寿命了?” “当然。”梨子一挑大拇指,笑得阳光灿烂,“虽然可能没办法让他活太久,但二三十年绝对没问题!” 琴酒托住下巴,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片刻:“二三十年吗……也够了。” 二三十年时间,足以让他找到其他为桃矢续命的方法。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求助宇减基,即使任务奖励减少也比不能完成好。连那把威力强大到可怕的水枪都只是宇减基研发的产品,解决一个小小的魔力污染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琴酒暗自思忖,很快便拟定出好几条备用方案,把一旁的梨子无视了个干净彻底。 对此,梨子并不生气,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借口有事离开,而是撑住下巴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看,活像hentai研究院对着自己心爱的研究成果,在脑子里把他从头到脚解剖了一遍。 别误会,他可不是突然对琴酒感兴趣,而是从见到琴酒开始就对他感兴趣。 相遇之初,梨子透过当时还是血色光团的小绿的眼睛看到了琴酒,对明明浑身笼罩着血光且孽障无数,却莫名冲在救人第一线的他升起了几分研究冲动。可惜因事务缠身,他没能及时出现在琴酒身边,等机会来临时,琴酒已经不是他可以轻易接近的存在。 ——因为那把可怕的水枪。 事实上,他完全没必要与琴酒做那桩交易,虽然地球的法则对他有诸多限制,但找个符合自己要求的人问题并不大。与其说他是在跟琴酒做交易,不如说他是以做交易为借口,能够光明正大地接近他,研究他。 这种心情和喜欢没什么关系,纯粹只是一个科研人员的心血来潮。 “唉,应该把交易内容改一改的。”凝视琴酒半晌,梨子轻叹一声,在嘴里嘟嘟囔囔,“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找什么人啊,直接让你进我的研究室多好……” 他的叹息和咕哝惊动了琴酒,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琴酒下意识感觉身上一寒,警告地眯起眼:“你怎么还没走?” “我想多看看你不行吗?”梨子脑子一短路,暧昧的话脱口而出。 “……”琴酒抱紧了木箱,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就差举起块“防火防盗防流氓”的牌子,“我对外星人不感兴趣。” 梨子郁闷地“噗”了声,轻轻抽了自己腮帮子两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研究研究你……” 琴酒讶然挑眉,忽然回过味儿来,面前这个离自己可能有十万八千里的虚影还是个实干型研究人员。魔力污染源这种东西都能被他挖出来当融合剂使,他说的“研究”会是普通的研究? 当即伸手抓出水枪横在身前,琴酒呵呵道:“你最好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我是不会躺上解剖台让你研究的。要么我们好好合作,互惠互利;要么你死我活或者同归于尽。” 作为曾经的组织成员,他太清楚被送上解剖台的人会有什么后果,要么痛不欲生之后凄惨地死去,要么变成怪物苟延残喘等待下一场实验,无一例外。 光是经他手处理掉的“无用实验品”就不计其数,更遑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消失的那部分。从前由于立场和过分忙碌的生活,他没时间想太多。现在听梨子一提,不免细思恐极起来。 不用问梨子也知道他想岔了,哭笑不得地摊开手:“我说了,我们是受宇宙最高意志监督的,做实验也得讲基本法,一般不会闹出人命或让人变异成怪物。即使有特殊情况,我们也会尽力补救,直到让‘实验者’满意为止。否则一道天雷劈下,我们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琴酒这才瘫着脸放下水枪,看着他的目光从戒备变成了带着一点点嫌弃的漠然:“那你赶紧走吧。” “真的不考虑跟我再做个交易?”不提还好,一说到自己接近琴酒的初衷,梨子就受不住泉水般“咕嘟咕嘟”往外冒的心思,边兴冲冲地苍蝇搓手边问:“我手头最近有个新课题,关于各宇宙同性别生物之间的生殖隔离的。你看,你和我是不同宇宙的生物,又是同一性别,基因还足够优秀,太符合我的要求了……哎哟!” 没等他胡说八道完,琴酒咬着牙一水枪呲了过去,带着淡淡荧光的水流打在作为载体的帽子上,把他满肚子劝说的话堵了回去,原先稳定的虚影也一顿震颤。 “谁要跟你研究生殖隔离,我看你更适合找头猪一起研究!”气到失去语言逻辑,琴酒将水枪调成“战斗”模式,深邃的眼瞳迸发出凌厉冷光,杀气四溢,“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开.炮.了!” “你别生气别生气,这就走,我马上走!”梨子抱头蹲防,身影像接触不良似的闪个不停。然而就这样了他还不死心,临走之前扯着嗓子又嚷嚷道:“你要不喜欢这个课题我们还可以换一个,比如……‘同性间的相濡以沫和激情相爱’怎么样?偏哲理性,深度也够,最重要的是……走了走了!我走了!” 琴酒皮笑肉不笑地作势要按下扳机,终于彻底堵上他没把门的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空气中。 冷冷瞪着梨子之前所待的地方,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水枪扔回箱子,只觉得胸口有团火焰熊熊燃烧,恨不得把那个罪魁祸首揪回来揍到只剩一口气。 “同性,相爱?”倚回沙发,琴酒深呼吸数次压下怒气,嗤笑道:“就算我喜欢男人,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话音未落,被他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欢快跳着“赤井秀一”几个字。没响几声,安室透也传了条简讯过来。 他们是约好的吗? 琴酒皱了皱眉,心情不好时他一向不喜欢动弹,即使从沙发到床只有短短几步距离。在组织时,他还为此拖延过任务进程。 不过,想到可能是自己拜托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做的事有了结果,再不情愿,他也还是走到床边躺下,顺手捞起手机接通通话,声音懒洋洋的,像趴在屋顶晒太阳打盹的猫儿,没什么精神:“喂?” “……你要的资料搜集得差不多了。”正在整理打印好的文件的赤井秀一耳朵一麻,话筒里传出的带着含糊鼻音的声音仿佛小刷子般轻轻刷过他耳廓,痒痒的,他摸了摸,还微微发烫,不禁眯起眼睛,“你在干什么?” 这种声线……怎么那么像事后? “……没怎么。”他的问题勾起了琴酒刻意想忘掉的事,慵懒的嗓音重新变回冷淡,“你现在在家吗?我过去拿资料。” 听出他语气中的回避,赤井秀一莫名有些不悦,所幸这点不悦不至于真正影响他的心情:“我在,你过来吧,正好我有其他事想跟你说。” “嗯,到了再说。” 说完,琴酒干脆利落挂了电话,抓起衣架上的薄外套穿上,揪着蔫巴巴的小绿离开了旅馆。 没看今日新闻的琴酒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再次摊上大事。 …… 摘下碎裂的单边眼镜,看到镜片中间的弹孔和蛛网般的裂纹,基德倒吸冷气,又因吸气过猛而牵动本就泛着灼痛的气管和肺部,低低咳嗽几声。 昔日无论做怎么折腾都一尘不染的白衣,此时却沾上了刺眼的血迹,肩、肘、胸口,连裤脚都溅开星星点点的暗红,尤其是胸前那大片仍在缓缓泅染的血色,简直堪称触目惊心。 好的是,他虽然中了一.枪,但身上大部分血液都不是他的,否则他现在就该动弹不得任人宰割了。不好的是,他胸口那片血色,属于正被自己扶在怀里的白马探。 事情还要从两周前说起。 两周前,东京有间珠宝店花天价从法国购来一颗据说大小、重量和做工都堪比已遗失的“海洋之心”的宝石,准备于昨晚展出,为商店做广告。基德知道后,留下和平时一样的预告函,打算将宝石偷到手,看看是不是自己需要的那颗。 恰好那时,白马探从英国回到东京。听说基德再次出现,他连口水都没喝,直接从机场坐车到那间珠宝店,花费一番心思解开预告函,并且跟基德进行了酣畅淋漓的斗智斗勇,一切都和之前别无两样。 本来故事到这里就该画下一个圆满的句点。基德还回宝石,白马探发现更多有关他身份的线索,两人一通互相diss,皆大欢喜。偏偏就在基德嘴炮完想离开时,珠宝店灯光一暗,他被.狙.击了。 第一.枪.来得猝不及防,若非他及时躲闪,只怕被打中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心脏了。而接踵而来的第二.枪.和不间断扫射则给他带来了巨大麻烦,不仅将他困在珠宝店里无法离开,有好几次还差点击中他的要害,将他当场击.毙。 其中最危险的那枪,刁钻角度加上其他人胡乱扫射的干扰,基德完全躲避不及,是白马探为他挡了下来,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代价就是,白马探中.弹,大量出血,奄奄一息。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枪?”探头仔细查探四周,基德一边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一边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很讨厌我,想把我关进监狱吗?” “你自己……不是已经回答了吗?”白马探强撑着逐渐涣散的意识,断断续续地回答道,“罪.犯.的归宿……应该是监狱,而不是其他什么人的……的手下。更何况,那些、追杀你的人……也不是好人吧?” “虽然我搞不懂你们这些侦探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你说得对,那些人的确不是好人。”基德举起扑克.枪,俊美面容半掩于阴影中,敛起一贯神秘微笑的他出乎意料的冷峻淡漠,前所未有的杀意在眼底沸腾。 “如果今天之后我还活着……咳咳……”白马探捂着胸前汨汨流血的伤口,气若游丝道:“我会把……抓捕你放在第二顺位,先、协助你铲除……那群混蛋。” 基德弯起眼眸,笑靥灿烂而冰凉,宛如烟火落尽的余焰:“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要是少了你这个喜欢捣乱的家伙,以后我偷宝石的时候就玩不痛快了。” “……嘁。”白马探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 搀起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的伪宿敌真好友,基德不再多说,尽可能隐蔽且快速地赶向米花町。那里现在住着柯南和赤井秀一,毛利侦探事务所下还有间日本公.安开的波洛咖啡厅,再没有什么地方比那更像犯.罪.分子的龙潭虎穴了。 只要赶到上述三个地方的任意一个,他们的逃亡就结束了。 “再坚持一下!”基德轻声说着,避开人群密集之地,朝自己印象中离他们此时所在地最近的工藤宅走去。 白马探早已失去回话的力气,闻言也只是勉力眨眨眼,示意自己听到了。 绕进空无一人的巷子,再往前走数百米就是目的地,也是救赎之地。基德收紧搂住白马探腰身的手,正想一鼓作气冲过去,耳后忽然传来一阵灼痛——有一枚子.弹从他耳边擦了过去。 糟糕!他们追过来了! 抱着白马探就地滚了一圈,基德勉强凭借直觉躲过了接下来的几.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撞到了墙上。 所幸撞墙之前他用自己的手护住了白马探,这才没把他仅剩的那口气撞散。然而再想逃跑,却来不及了。 两边巷口同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他们举着装了消.音器的.枪,不紧不慢走向穷途末路的基德,仿佛猛兽于胜利将至之际,用戏弄的方式给予丧失抵抗能力的猎物最后一点恐惧。 左右环视着两批人,基德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慌乱惊惧,恰恰相反,冷静得不像处于生死关头,反倒像是另有后手,成竹在胸。他一手揽着好友,另一手背在身后,指尖一翻,夹住了身上最后一枚烟.雾.弹。 这并非他的保命之物,而是他为白马探留下的一线生机。 无论如何,他替自己挡了一.枪,基德绝不能看他死在自己眼前。 成败看天,但事在人为。 敌人步步逼近,每一声脚步声都重重敲击着基德的心脏,令他越发紧张,镇定的神色也稍有变化。正当那两群人左右包抄,走进他周身五米之内时,他们开了.枪,而他也作势要扔出烟.雾.弹。 生死一瞬之际,一张水珠凝结而成的网将基德和白马探圈在其中,弹开了飞驰而来的子.弹。 基德:! 黑衣人:? 一群人面面相觑,互相懵圈,不知道那突然出现的水网是什么玩意儿,有人还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犹疑片刻,黑衣人不信邪地对着基德又是一通扫射,可子.弹依旧被弹开了。而且这次,子.弹不但被弹开,还全弹回了他们脸上,劈头盖脸打得他们不仅怀疑自己产生幻觉,还开始怀疑人生。 捂着被自己发出的子.弹反抽得红肿淤青的脸,黑衣人跟基德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像我们之间隔了一张水网,你在里头,我在外头。里面的你不一定想出来,但外面的我贼特么想进去! 15.十五、令人安心的水枪 正当众人俱寂,相对懵圈时,围墙上突然纵身跃下一黑衣男子。 他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压低的帽檐和从两颊流泄而下的银发掩去大半面容。手持一把造型炫酷的水枪,他轻巧落地后拽起基德就跑,二人……加上昏迷的白马探一共三人,一跑出水网的笼罩范围,半空中那些编织成网的水珠便寸寸破碎、消散一空。 只见那男子拖着单手环抱白马探的基德,趁黑衣人们尚未反应过来时一路横冲直撞,生生撞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体积不小的水枪在他手里玩得风生水起,左右挥舞出虎虎生风的气势,噼里啪啦抽飞挡在身前的黑衣人们的.枪,顺便给他们的腹部或胸口来上一记重击,将其撞开。 有心打无意之下,还真让他们突破黑衣人的封锁,跑出了十几米,小巷出口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这时,黑衣人中的隐性领头者回过神来,大吼一声“追”把其他人惊醒,于是一群人再次利用人数和巷道狭窄的优势包抄上前,重新围住逃跑的三人。 然而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刚包抄过去,就被男子抡着那把怪模怪样的水枪劈头盖脸一顿怼。招招打脸不说,还专往他们被子.弹砸得红肿青紫的地方打,顿时破坏他们的包围圈,将他们揍得哀哀叫唤,狭小的巷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男子又是一水枪横扫而出,重重抽在挡路的黑衣人脸上,趁他倒地时拉着基德二人从他和其他人的缝隙间穿过。动作之敏捷,身形之矫健,宛如剑鱼入水,强行将因为人数多而显得格外紧密的包围网撕开一条裂缝。 水枪在食指高速转动带出道道残影,呼啸着冲进人群,重重拍在所过之处的黑衣人脸上,让他们像被收割的稻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男子踩着满地敌人,健步如飞地跨过仅存的一小段距离,成功冲出小巷。那把水枪拍苍蝇似的把自己轨道上所有黑衣人都拍翻后,磕在巷子出口围墙处,正好反弹回男子手里。 “不自量力。” 略含讽刺的话语随微风飘入倒地不起的黑衣人耳里,虽然风轻云淡,却极其拉仇恨,使得一部分还有余力的黑衣人嘴角抽了抽,不甘示弱且怒气冲冲地爬起来,边追边怼回去。 “那也比你这个把水枪用成飞镖的家伙好!至少我们逼格高!” 男子脚底绊了一下,强忍着回身开.枪.打死他们的冲动,面无表情的俊脸抽搐个不停,握着基德的手也抖得好似帕金森发作。 在清醒状态的两人的大长腿加持下,他们沿着附近的小路七拐八绕,很快便甩开了身后的追兵,最终停在几个堆起来的大纸箱背后。 跑了一路,此前还与那些黑衣人斗智斗勇,消耗了大量体力和脑力的基德放下白马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累得也顾不上干净与否,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弹了。 白马探倚着墙,勉力撑着一口气,看向身前背对自己而立的高大男人。他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是伸长手指勾住基德的衣服扯了两下,提醒他不要掉以轻心。 不管怎么说,现在危机还未彻底解除,这个男人又身份不明,即使他刚救了他们,最基本的警惕还是要保持的。 基德这时也喘匀气息,回以白马探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而后重新将他扶起,冲男子的背影正色道:“刚才多谢你的帮助,不过那些是很危险的人,你赶快离开吧,免得受到牵连。如果可以,请帮我们报.警。” “危险?”男人摘下帽子,脚步一侧转过身,扬散的银发在黯淡余晖中折映出冰冷的金属光泽,愈发衬得他面容邪肆,唇角的浅笑也充满了黑暗意味,“他们有我危险吗?” 银发,绿瞳,黑衣,礼帽,还有眼角被赤井秀一放海狙出的纤细伤疤,寥寥数笔勾勒出了一个极度危险分子的形象。 “是你!”瞳孔骤缩,基德的表情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意识反应更快,下意识后退几步,并抱紧了不明所以的白马探,“琴酒!?” “唔。”见他紧张得像炸了刺的刺猬,琴酒颇觉乏味地又转过身,注意纸箱另一端的状况,“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基德干干地笑了两声:“呵呵,这是我该问的问题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悄.咪.咪下滑,移到琴酒的左手上——琴酒是左撇子——看到他攥着的那把自己一直没来得及看清的水枪时,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的不觉得违和或排斥。 水枪和琴酒…… 水枪和犯.罪.分子…… 水枪和黑衣组织二把手…… 呵、呵呵呵,挺好的,挺好的,非常接地气,非常让人有安全感。 由于水枪的存在,基德生出奇怪的安慰心理,反倒没有最开始认出琴酒身份时那么紧张了。 他轻吐浊气,沉定纷乱心绪,蔚蓝眼瞳焕发出冷静清亮的光芒,整个人气质一变,恢复成人们熟知的怪盗基德的模样。 优雅,神秘,即便困于逆境也毫不慌乱,无论遇到何事都从容不迫,并且想做的事都能完成。 怪盗……或者说基德,就应当如此。 “琴酒,我不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不问你为什么救我,我只问你——”基德开门见山,杜绝一切暧昧用语,“你能带我到赤……到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吗?” 琴酒勾起唇角,习惯性露出能止小儿夜啼,能使少女心碎的反派式微笑,头也不回地道:“你想找赤井秀一?看来的确是遇上了大.麻烦。” 基德眸底暗光一闪,震惊与疑惑像海面的浮冰,快速浮起又急剧消融,气息却半分不乱,镇定自若:“是。白……我的朋友现在受了很重的伤,但附近的医院不能去,我想找个地方为他处理伤口,顺便摆脱那群讨厌的黑衣人。” 他条理清晰地说着不会暴.露任何内情的细枝末节,心中却暗暗不解,琴酒为何会知道自己到那里是找赤井秀一,而非工藤新一或冲矢昴?难道他已经知道冲矢昴的真实身份了?自己会不会给他们带去麻烦? 事实上,基德对柯南等人正在对付的黑衣组织并不了解。他只间接参与过一次相关事件,认识的组织成员也唯有偶然听当时还以“波本”身份潜伏于组织的安室透提起的琴酒,与他打过侧面交锋,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他只能认出琴酒,却不知道他的个性,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更不知道他现在已经跟赤井秀一搭伙合作,正一起在魔法和逗比这条康庄大道上专心造作。 所以听琴酒说出“赤井秀一”的名字时,基德就后悔了,他担心会让可能还未察觉琴酒已经发现自己身份的赤井秀一陷入危险。 不用回头,从他那凌乱了一瞬间的气息琴酒都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也懒得解释,戴上帽子抬脚迈步向前:“走吧。” 基德犹豫片刻,低头看看气息渐弱的好友,一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算了,如果他真要对赤井秀一不利,大不了自己学学白马探舍己为人的精神,也替他挡.枪.好了。 ……反正是水枪。 如果琴酒知道基德的真实想法,估计当场就会用他拿来安慰自己的水枪将他击.毙。 三人抄近路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工藤宅外,看着紧闭的门窗,基德正想松口气,庆幸赤井秀一不在,就见琴酒淡定地走到门边,从兜里掏出了……钥匙。 对,你没看错,就是钥匙!琴酒居然有工藤宅的钥匙!这简直堪称本年度最大的黑色幽默! 基德既震惊又迷茫,还有一丝恐惧。琴酒真不愧是黑衣组织二把手啊,连工藤家的钥匙都弄得到。问题是赤井秀一知道吗?柯南知道吗?这个男人不会已经打入.警.方内部了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基德猜得也没错。那把钥匙是赤井秀一特意给琴酒配的,为了表示自己合作的诚意。当然,他也与琴酒约法三章,如非必要不可使用,也不能随意在他人面前使用。 现在白马探奄奄一息急需治疗,正好算得上必要时候。基德跟他们合作过,在琴酒的印象里是偏向他们那边的,不是危险人物,加上他懒得敲门,索性就直接拿钥匙开门了。 “进去吧。”琴酒淡声说着,率先往里走去。 基德愣了愣,先是往他手上的水枪那儿瞟了一眼,感觉心定了,才搀着白马探跟过去。 水枪真是个好东西! 某怪盗如是想。 进入房中,琴酒换上拖鞋,随手将钥匙揣进口袋,又将帽子取下挂在鞋柜旁的衣帽架上,态度无比自然,仿佛回到自己家似的,看得基德一愣一愣的。若不是手上还扶着白马探,他都想过去戳琴酒两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或许他们只是长得相像,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想着,基德还没来得及对这个想法表示赞同或否定,就见穿着方格睡衣的冲矢昴从房里走出,手上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边揉着眼窝边说:“琴酒,你这次来得怎么那么慢?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捡了两只被追杀的鸽子。”说着不知是嘲讽还是调侃的双关之语,琴酒接过他递来的文件,往后指了指:“其中一只受了重伤,你去帮他处理一下,然后联系医院吧。” 赤井秀一讶异扬眉,往他身后看去,发现浑身是血的两人时眸光一冷,没有多问,径自掉头走回房间,并扬声道:“先到沙发上躺着,我马上联系医院。” “……嗯。”基德拍拍自己快乱成浆糊的脑袋,看了眼水枪压压惊,然后依言把白马探轻轻放到了沙发上,安抚地握紧他的手腕,“没事了,你再坚持一下。” 白马探苦笑,他觉得自己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在死亡的威胁下,即使是琴酒和赤井秀一谈笑风生这种事都无法牵动他的心绪,反倒是“坚持”成了一种痛苦煎熬,每听基德说一次,他就感觉伤口疼一阵。 正当琴酒忙着看资料,基德忙着安慰白马探,白马探忙着不让自己陷入昏迷,赤井秀一忙着翻找医药箱之际,虚掩的房门再次被推开,这回走进来的是行色匆匆的安室透……以及柯南和服部平次。 “……我不是让你先别过来吗?”看到琴酒,安室透翻了个白眼,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你果然没看我的简讯。” 琴酒从资料中抬起头来,迎上目瞪口呆的柯南和服部平次的视线,不以为意道:“我看了,本来打算过来拿了资料就走,但被一件突发事件耽误了时间。” 闻言,柯南嘴角一抽,翻着死鱼眼瞅了瞅安室透:你什么时候跟琴酒这么熟了? 安室透摸摸鼻尖:我们其实一直都很熟。 忍住咆哮的冲动,柯南深呼吸数次,不经意一转头,看到沙发旁的基德时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基德!” 在柯南两人出现时,基德已经非常熟练地看向琴酒手边的水枪压惊了。听到自家宿敌震撼中带着几分无措的惊叫,他勉强挤出个微笑,抬手打招呼:“哟,好久不见啊。”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日常淡定的琴酒与不得不淡定的白马探,都有些懵圈。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服部平次挠了挠头,刚不解地问完,便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白马探,不由得跑上前把基德挤开,用担忧的语气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这时,赤井秀一风风火火提着医药箱冲了出来,把刚被挤开的基德撞到一旁:“让开让开!让我给他处理伤口!” 基德:“……” 我需要那令人安心的水枪! 16.十六、你为什么要救他 白马探中.弹.的地方离心脏只有不到两厘米,甚至可以说,子.弹是擦着心房斜穿过背部打出体外的,所幸没有在伤口中留下弹.头。 由于中.枪.时子.弹.灼伤了伤处,除了中.弹之初大量出血过一阵,现在血已经止住,所以赤井秀一只需要替他稍作处理,确保暂时不会出现感染现象,让他能撑到救护车过来即可。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悠哉游哉坐一旁翻看资料的琴酒便成了炮.轰以打发时间的对象,而炮.轰他的人,自然就是对魔法的世界一无所知,依然沉浸于不够接地气的科学中的柯南和服部平次。 拥有死神能力,致力于走哪儿炸哪儿,一身堪比魔法物品的高级装备的小侦探,在离琴酒约莫三米开外的单人沙发上正襟危坐。反射着奇异光泽的镜片下,一双浅蓝眼瞳微微眯着,不停打量不远处几度将自己逼入死地的敌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暗暗思忖。 服部平次则倚坐在白马探躺着的沙发边上,右手托着下巴轻轻摩挲,看向琴酒的眼神三分困惑七分警惕,剩下九十分全是敌意——对于嫉恶如仇的他而言,像琴酒这类罪大恶极之人,最好见一个毙一个,免得残害无辜,为祸世间。 然而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对他的态度太过耐人寻味,他们不好,也不敢轻举妄动。反倒是琴酒,泰然自若,从容不迫,不仅不觉得紧张,那态度还平静得仿佛不是在与敌人对峙,而是在某个闲适的午后,与朋友坐在星巴克里点一杯十万日圆的“心痛的感觉”(白开水),边品边畅聊人生理想。 其实讲道理,真的打起来,他们俩也就是给琴酒送菜去的,他甚至不需要动手,把水枪威力开到第二档对着他们来一发,整个世界便都清静了。换句话说,他们根本没有被琴酒戒备的价值。 于是,客厅里便泾渭分明地分成四派。 一派是琴酒,他头也不抬神情冷漠,视众人于无误。 一派是侦探组,柯南和服部平次以如出一辙的心情和表情审视着对面那个可怕的敌人,虽然心在蠢蠢欲动,但莫名的危机感和一直以来对琴酒的重视让他们不敢妄动,只能死死盯紧他。 一派是中立党,即安室透与赤井秀一,苟于上述两者之间,各做各的事,两不相帮,并随时做好上前调解的准备。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最后一派则是躺枪组,“躺”指的是受伤的白马,“枪”指的是基德的扑克枪。两人一个枕着抱枕努力笑着活下去,一个趁机恢复体力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混乱状况,看起来都挺忙。 屋里众人无形中用气场勾勒出一个正方形,从各种意义上互相防备着,久久也没能打破这一古怪的格局。 “看够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琴酒将手头资料看完,揉着酸痛的眼窝抬起头时,发现某二位侦探仍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好像外星文明发烧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外星人存在的证据,怎么看都看不满足似的。琴酒虽然不怕他们,却十分讨厌这种长时间暴.露于他人目光下的感觉,大约与他在组织时的经历有关。 柯南淡定地推了推眼镜,丝毫不惧他冰冷中带着浓烈血腥气的气势:“在你解释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之前,看、不、够。” “呵,我是体谅你们,才不解释的。”琴酒冷峻的眉宇间流转出惊人寒芒,内敛的气息瞬间外放,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剑芒森森,寒意夹杂着杀机,包裹于云淡风轻的浅笑中,“三观碎裂的感觉可不好受,你们确定要听?” 柯南眉头用力皱紧,对他模糊不清的话语感到疑惑和不悦:“什么意思?”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柯南。”赤井秀一听不下去了,出于善意提醒道,“尤其是对你和服部这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来说。” “但人总要面对现实,不是吗?”柯南淡漠一笑,不为所动,“告诉我们吧,我们想听实话。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你和安室会被琴酒策反,你们是最不应该被他策反的人。能让你们与他和平相处的事,一定是重要……或离奇程度远超想象的大事,我也很好奇。” 闻言,赤井秀一与安室透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苦笑摇头。 “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离奇的确是很离奇。”向赤井秀一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安室透抢过话头,决定将前者曾经粉碎自己三观的举动亲自加诸于另外两个小伙伴身上,“你们若是想听,我可以详详细细地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听完不要后悔。” “当然。”柯南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点头道。 安室透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沉痛,仿佛柯南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他还尚未诉说,这一连串“前奏”就让满脸期待的柯南和服部平次毛骨悚然,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现在喊停还来得及吗? 两人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这个这个问题,而安室透已经措了满肚子词,兴奋地冲着毁灭小伙伴们三观的方向奔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算让他逮着祸祸……哦不,给别人科普的机会了! 不出侦探组二人所料,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安室透给他们讲了一个槽点与惊悚齐飞,玄学共诡异一色的故事。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累赘的铺垫,他仅仅是平铺直叙,甚至还添了些与科学有关的解释,希望为他们缓冲一点,免得三观碎得太厉害不好重建,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柯南与服部平次的表情从淡然,到讶异,再到震撼,最后听到今天那场令全世界气象局翻天覆地的天象是由琴酒身边那把水枪制造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神色已经变为惊骇欲绝。 魔法? 外来宇宙? 毁天灭地的水枪? 原来他们的世界有那么多精彩纷呈,光怪陆离,且科学无法解释的人事物? 原来在他们为一个黑衣组织忙碌奔波焦头烂额时,那个曾经的组织二把手已经走到离冲出银河系只差一辆宇宙飞船的地步? 原来他们一直坚持的科学,实际上只是那些更为诡异玄奇的领域的掩护之物? 两人顿时感觉头晕目眩,捂着脑袋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然,在他们下意识看向安静置于琴酒手边的水枪时,心中汹涌咆哮的惊骇和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奇迹般消退了一半以上……大概是因为它太接地气了吧。 所以说,水枪真是个好东西啊,有再大的惊讶恐惧,只要往它那儿看一眼,就全部解决了。 “……事情就是这样。琴酒叛出了组织,又将组织机密交给我们,加上这几天他一直在救人,所以我们才选择帮他。”喝了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安室透说着,长吐一口气,“不要怀疑,那些事都是我亲眼见证的,我没有必要编这种无聊的借口欺骗你们。” 大脑一片空白的柯南没有回答,他的脸色早已僵硬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双手有些哆嗦地捧起赤井秀一端来的茶,一口灌掉大半。 服部平次也没比他好多少,表情千变万化,却一直没能找到适合自己此时心境的,良久过去,不由得拍了拍额头,然后握住白马探冰凉的手腕。 “一会儿我陪你去医院吧。”他一脸绝望地双掌合十,拢住因受伤而生不出多少情绪波动的白马探的手指,“这里不适合我。” 牵起嘴角笑了笑,白马探半是自嘲半是感慨道:“你以前看我那么不顺眼,现在却愿意陪我去医院,看来安室先生的话对你的打击的确很大。” 听到这话,服部平次莫名不太高兴,从惊骇中抽身而出,翻着死鱼眼道:“你还记着我之前嘲讽你的话啊?怎么这么小气?” “……我没力气跟你斗嘴,服部。”白马探的声音又低又弱,仿佛风一吹便消散了。 “……抱歉。”服部平次一怔,难得对他低了次头。 从前他们总是见面就吵,尤其是服部平次,好像怎么看都觉得白马探不顺眼,相见的十分钟里至少有八分钟都在互怼。所以在服部平次看来,白马探是个很有活力,元气十足的人。 可今天的他,却虚弱得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句抱歉应该由我来说。”搓搓惊诧到发僵的脸蛋,基德回过神来,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旋即斜眼看了看挤开自己的服部平次,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毫不客气地上前将其推到一旁,顺手拍掉他抓着白马探的手,“抱歉,以及谢谢你为我挡了那一.枪。” 闻言,刚从上一记三观重击中走出来的柯南,因为讶异“噗”地一声喷出嘴里的茶,瞠目结舌地望向始终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的两人:“白马……你为基德挡.枪?” 服部平次已经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了。 今天是三观粉碎日吗?先来一个救人的琴酒,又来一个给宿敌挡.枪.的白马探?这两人是约好的吗? 看戏看了半天的赤井秀一见某两个侦探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无奈地摸摸鼻尖,挺身而出,替他们问他们目前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不是坏人。”白马探攒了半晌,才攒足再次开口的力气,“他也一直都有赎罪之心。更何况,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任何人……在我面前死去。” 柯南与服部平次同时暗了眸色,低头不语。 他说的对啊,换了是他们,在情急之下,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吧。 谁让他们是侦探,还是最有责任心的那一部分? 思及至此,柯南脑海中似有一道电光劈过,因过度震撼而堵塞的思路顿时变得畅通,也因此想起自己从见到琴酒起,便一直想问他的问题。 “琴酒。”暂时抛开基德的事,柯南转眼看向琴酒,神色庄重得令人讶异。而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也使得其他人跟着他一块往琴酒那边看去。 “嗯?”彼时,琴酒正将调查报告以简讯方式递交给位于高维宇宙的97号,听他喊自己名字,也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你救了基德和白马探,之前还救过赤井,救过木之本桃矢,以及间接救了整个友枝町的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改变?”柯南努力想问得清晰一点,可不管怎么措词,他都觉得词不达意,“莫非组织发生了什么让你无法容忍的大事,或者你被什么人打动了?” 一整个晚上都沉浸在自己世界,几乎没有分出多少注意力给在场其他人的琴酒,此刻终于舍得放下手头的事,拿正眼看他们。 因为柯南问了一个知情人都好奇,却没有机会也不敢问的问题。 “不,我是为了自己。”以手背托腮,他微微歪头,刘海滑到鬓角,露出鲜少现于他人面前的墨绿眼瞳,密密的羽睫下流转着浅淡光彩,“为了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到海边看一次日出。” 这个答案状若儿戏,却再真实、再强烈不过。 否则又怎会让他进入宇减基的“减刑人员名单”? 在座众人听到此言,心思各异,但有一个念头却高度相似——他的样子,看起来真值得相信。 可真的能相信吗? 房中顿时沉寂下来。 恰好这时,拖了一整章的救.护.车终于到了。 17.十七、魔法仪式的下落 撑了一整日的白马探,在被抬上救护车时,总算能安心地晕倒过去,好好休息。 基德本来想跟着一起去,却在出门的前一秒,被柯南以“你的身份不好出现在大众视野”为由拖了回来。而不想继续留在这间相当于“三观粉碎机”的屋子的服部平次,则趁机跟了过去,打算到医院用那沁人心脾的消毒水味儿压压惊。 走了一个伤员和一个侦探,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氛围稍有缓和,由于气氛太过激烈而莫名生出的拥挤感也随之消散得七七八八。 向赤井秀一借来医药箱,柯南一边翻着白眼把基德按在沙发上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努力做心理建设。直到将最后一条绷带打上蝴蝶结,基德也被他用力勒紧绷带勒得伤口生疼,直翻白眼时,他才终于想好如何对待琴酒。 如今,琴酒已非组织成员,又将组织机密交给他们,勉强算是幡然醒悟,还有救赎的余地。加上他做的是救人的事,而且迫在眉睫不容拖延,自己没必要,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为难他,说不定自己还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他帮助。 ……当然,与魔法文明有关的就算了,他无能为力。 柯南向来恩怨分明,且知道轻重缓急,不会因个人情感耽误更重要的事。 琴酒固然做了许多坏事,但那更多的是身份立场所限,所以柯南对他,除了厌恶愤恨之外,还有一些欣赏和惋惜。欣赏他的能力手段,惋惜他的误入歧途。 现在他愿意回头,这是件好事,各种意义上的好事。组织失去了它最有力的臂膀,他们这些“反黑衣组织联盟”则迎来了最有力的盟友,甚至于……他还在像侦探、警.察、公.安一样,不遗余力地做着好事。 虽然“好事”一词冠在心狠手辣,冷酷绝情的琴酒脑袋上很奇怪,但他若真能回头是岸,又有何不可? 或许在遥远未来的某个日子,他们真的能看到他洗去身上的血腥罪孽,站在海边安安静静看一次日出。没有压力,没有枷锁,没有痛苦,他命运中半生的血火纷飞在那明媚的阳光中消融逝去,化为飞灰。 即使柯南知道,以他犯下的罪行,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终身.监.禁,保住生命而失去自由。但如果他真的从现在开始协助.警.方办案,将组织连根拔起,在判刑的时候一定能获得功过相抵,从轻发落的特殊待遇。如此想来,帮助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救命救心,不都属于救人范畴吗?更遑论后者往往比前者难得,也比前者重要。 兴许这也是赤井秀一和安室透选择帮助他的原因吧?自己与他们两人之间,一向很有默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柯南的想法与宇减基的做法微妙地重合了。不过,他以往可从未敢想,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要与琴酒合作,为他设想,为他考虑他的未来。 但柯南始终怀着每个人都有得到谅解的资格的想法,只要他们真心悔过,只要他们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足够的代价,琴酒自然也不例外。 前者是因为他胸怀广大,后者是为了被他们伤害过的人。二者并不冲突,反而相辅相成,不是双标圣父,也不剑走偏锋,更能让人理解和接受。 而且,需要被谅解的不止有琴酒,还有他身边这个爱装模作样的小偷,虽然他们二人的犯.罪.性质不同。 复杂而又充满无奈的思绪至此便告一段落,柯南瞟了基德一眼,“啪啪”两巴掌拍在他手臂的伤口处:“好了。” 基德疼得眼角直抽搐,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大侦探……你就这么恨我?” 翻了个白眼,柯南跑进浴室洗掉手上的血迹和药物残留,再出来时,已恢复成平时的冷静沉稳。 他重新坐回琴酒对面,迎上他冷淡的视线,郑重其事,道:“我想好了,我决定与赤井和安室一样,跟你合作,时限截止到组织毁灭。” 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的手蓦然僵住,在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里,从始至终皆一派冷漠之色的琴酒长睫扬起,露出泛着轻轻讶异的眼瞳,仿佛看到外星人似的,将这个给自己带来了无数麻烦的小侦探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眉宇舒展,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 琴酒的笑容很少,而且大多为冷笑、邪笑,总给人阴冷邪戾之感。但今日,或许是柯南的话让他太过惊诧,所以他罕见的笑得平和温淡,顶多带了些探究和讽刺,但相比从前,负面情绪已经大大减少。 当然,惊讶的不仅是他,赤井秀一与安室透,以及实力当人形背景板的基德也诧异地看向柯南,脑袋发懵。 “大侦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学着基德的称呼轻描淡写问道,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琴酒将修改好的调查报告发送出去,而后双腿交叠,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正襟危坐的,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着镇定的男孩,“你那句话如果传出去,可是会动摇很~多很多人的心哦。” 柯南眸光微闪,犹疑和纠结一掠而过,终究还是化入眼底的坚毅中,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这么做,为了那些已逝之人,也为了还活着的人。” 还活着的人,自己也包括其中吗? 轻易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琴酒既有些不屑又颇有兴趣,沉寂的心微微躁动起来。似乎这个小小的孩子总是能做出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每每以为他会被逼到山穷水尽之地,但他永远能绝地反击,有惊无险,比组织里那群蠢货可有趣多了。 “好啊,你想怎么合作?”他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沉声问道。低沉的尾音回转出迷人音调,褪去以往的冷酷阴狠,竟然意外的动听。 琴酒骨子里是个疯狂之人,否则他不会领着一帮猪队友跟fbi、日本公.安和大名鼎鼎的死神小学生硬杠,还杠了个不分上下。所以,即使知道柯南可能是在算计自己,或以合作为名设圈套伺机逮捕自己,他还是答应了。 他想看看,这个小侦探的度量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么大。 “你向我们提供组织的信息,包括据点、总部的位置,人员部署等等。我方则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我们力所能及的帮助,并且在组织覆灭后为你争取最轻刑罚。”不加思考地说出合作范围,柯南淡定无视在场三个人形背景板投来的诧异目光,补充道:“当然,限制还是要有的。第一,你做的事必须不能是坏事,否则我们的合作立刻中止。第二,你做的所有涉及非科学领域的事都不能公之于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动乱。第三,我会隐瞒我们合作的事,你需要的一切帮助由我代为委托.警.方。” 想的真详细,看来不是随便说说。 把他的条件在脑子里过一遍,琴酒觉得还能接受。 虽然听起来是自己吃亏,但也解决了一部分隐忧。 比如像上次水枪搞出的异常天象,就因为没有官方帮忙掩饰,至今仍被全世界密切关注,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暴.露。 再比如没有搜集情报的渠道。由于他叛离组织还带走了组织机密,为了隐藏行踪,不得不主动断掉以往发展的人脉,低调行事,所以现在完全没有情报来源,连搜集近几年世界上发生的可能与魔法有关的事这种小事,都必须要请赤井秀一帮忙。 与柯南合作,他付出的只是一些资料,还是并不被自己放在心上的资料。可他获得的,却是柯南所代表的日本.警.方的全力帮助。 柯南与赤井秀一不同,他虽然必须对.警.方隐瞒他们合作的详情,但以他的能力和影响力,只要做得不是太明显太过分,警.方便不会深究,更不会怀疑他的目的。而赤井秀一呢?他身后确实站着fbi这个庞然大物,不过能被他操控的力量却十分有限,所以他带给琴酒的助力,不一定比得过柯南。 这个合作提议,看似儿戏,实则互惠互利,大有可为之处。不愧是日本第一事儿逼,这脑回路长得就是比别人复杂还比别人好用啊。 琴酒以极小的幅度轻轻点了两下头,因思考而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风轻云淡落在了正等着自己回答的柯南脸上,刚想同意,攥在掌心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有两条简讯,一条是97号的回复,另一条是新的任务。 ——调查报告已阅,审核通过。另外,你在附录里提到的“魔法澄清”仪式宇减基资料库中没有备份,但可能存在于地球上,地址:日本平安京。 ——新任务:不是英雄不堪作(作死的作) 任务内容: 1.了结酒吞童子的情伤。 2.了却茨木童子的执念。 任务地点:平安京。 新任务的地点居然与“魔法澄清”仪式可能存在的地址相同?“平安京”又是什么地方?京都吗? “我同意合作。”任务来得太快就像风卷风,琴酒也不犹豫了,果断答应下来,“三天之内我会把你要的资料整理出来,但同样的,你也要在三天之内帮我调查一些东西。” 柯南猛地直起背脊,眼睛一亮:“成交!” 见状,一旁的赤井秀一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总有种自己没用了被一脚踹开的错觉,看来在琴酒心里,世界上还是只有两种人:有用的人和其他人。 安室透也惆怅叹了口气,完全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两人自顾自决定合作的事,其实他也很想参与他们的合作啊,日本公.安的力量很强的,真的不了解一下? 基德郁闷地搂着抱枕蹭了蹭,又孩子气地鼓鼓腮帮子,冲对面两个神游天外实力跑题的fbi王牌和公.安精英翻白眼。 你们惆怅个屁啊,我特么又当了一章的背景板我说什么了吗!? 18.十八、魔杖的真正用途 与琴酒谈完合作之事, 柯南没有久留, 接到自家青梅小姐毛利兰的电话后便匆匆离开。基德原本也想溜走, 但脚还没从沙发上落地, 就被和他心有灵犀,刚走出门外的宿敌踹了回去,并嘱咐赤井秀一和安室透把他看紧,别让他跑了。 于是,重新被按回沙发上的基德盘膝而坐, 抓着只抱枕用力揉搓,气鼓鼓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幼稚可爱。 “喂, 你们都能跟琴酒和平共处, 为什么要扣着我不放啊?”拿抱枕发泄了一会儿,基德终于没忍住, 愤愤不平地指着自己鼻尖问, “我自认没做多少罪大恶极的事啊!” “你是国际通.缉.犯,全世界赫赫有名的怪盗基德,还是诸多女性的梦中情人。”赤井秀一摘下眼镜,边擦镜片边施施然道, “单是最后一点, 你就足以成为男性公敌,被视为罪大恶极之人了吧?更何况,你的盗窃总金额已经远远超过量刑标准, 不抓你抓谁?” 安室透正端起茶壶给自己杯子里添茶, 笑眯眯地补充道:“你应该庆幸柯南说的是让我们看住你, 否则我早就把你揪进.警.局了。” 话音刚落,他眼前突然一晃,就见琴酒把自己的杯子递了过来,见他挑眉看向自己,还面无表情地眨眨眼,杯子往前又伸了伸。 ……真不客气。 安室透撇撇嘴,帮他也添上半杯茶。 赤井秀一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觉得眼睛刺痛,忍不住别开头,过了几秒才转回来。而琴酒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又喝光了安室透给他倒的茶。 见状,某fbi王牌戴上装饰大于实用的眼镜,顺手拿走安室透手中茶壶,装模作样地给自己还有大半杯茶的玻璃杯里倒了几滴,随即分外自然地接过琴酒的空杯给他满上,再塞回去。 安室透围笑:这波操作可以说是很精彩了。 关于身旁两人那莫名其妙的心思,情商完全没点到正途上的琴酒自然和以前一样一无所觉。他只是又喝了两口茶,而后将杯子随意置于茶几上,五指轻敲扶手良久,才调转目光,带着几分别样意味看向基德。 同一时刻,基德正百无聊赖地搓着抱枕,忽然发觉两道饱含深意的视线长久落在自己身上,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他警惕地看向视线所在之处,正好撞进琴酒深邃的碧色瞳孔中。某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跌进了隐藏于深渊中的汪洋,咸腥的海水从口鼻倒灌进肺部,冰冷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基德的眼神涣散数秒后迅速恢复清明,被攥住的意识随之从那奇异的幻觉中抽离出来,顿时不敢再小看琴酒——能同时成为赤井秀一、安室透、柯南三人的心腹大患,即使这个男人收敛棱角,藏起利爪,也绝非易与之辈。 “你……这么看着我,有事吗?”心头警钟大作,更深的戒备取代了郁闷,基德无意识地挺直腰杆,发问的声线认真而低沉。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琴酒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说话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了梨子给他的书,想了想又解释道:“不,确切地说是有人让我代为请你帮个忙,据说能够拯救世界。” “……哈?”严肃的表情顷刻垮成无语,基德挑挑眉梢,两眼散发着懵逼的光芒。 琴酒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和一个离地球非常遥远,远到名字翻译成地球上任何一种语言都是乱码的外来宇宙文明——还是个魔法文明——有关。你要是愿意帮忙,就拿着这本书,到时需要你帮助的人自然会联系你。” 要是他不愿意呢? 基德当然不会没注意到琴酒只说了一个假设,这表示他是希望自己帮忙的,哪怕他字里行间半点相关意思都未表露。 之前安室透说的那些事他听了,也信了,毕竟安室透确实没必要编故事哄骗他们,更何况白天那场惊天动地的诡奇天象他也看在眼里,无论再怎么惊讶,琴酒的话他也不得不信。 那么问题来了,魔法文明宇宙为什么要找自己一个普通人帮忙?这个忙会不会有危险?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基德又有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在身,在了结责任之前,他既不能被逮捕,也不能死去,这也就是为什么面对白马的一再逼问,他却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 琴酒救了他和白马一命,不管从理智还是情感——主要是恩情——他都挺乐意帮忙,权当还了这桩人情。但如果涉及生命安全的话,他就要好好考虑了。 “我需要做什么吗?或者……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经过一番思量,基德谨慎的没有回答愿不愿意,而是选择问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那个人只告诉我,如果你愿意帮忙,就把这本书给你,让你随身携带。至于会不会有危险,有什么危险,你具体要做什么,我一概不知。”拇指和食指顶着书本一旋,那本不过两个巴掌大小的书便在琴酒双指间旋转起来,懒散的语气与神情都说明他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好像真的只是给人传个话而已。 基德有点气馁,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自己根本找不到多少有用信息,只好换个询问方式:“如果我不帮忙,会有人因此受害吗?” “那还用说吗?”嘲弄地嗤笑一声,琴酒继续转书,“你不帮忙,先不说那一整个宇宙的生灵会落得什么下场,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就是我提到过的木之本桃矢,他现在……只剩半个月的寿命了。” 琴酒本来不想说桃矢的事,也绝口不提自己刚救过基德,免得有道德绑架、挟恩图报之嫌。不过,既然基德自己问起,他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对他而言,这些都是身外之事,多说一件少说一件没有分别。 基德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一时呆住了,肩膀莫名的往下沉,仿佛有重物压在上面——估计是压力吧,一整个宇宙加一个人的压力。 “……看来我不答应不行了。”怔愣良久,基德摸了摸肩膀,苦笑着点了头,“好吧,这个忙我帮就是了。” 见他同意帮忙,琴酒也不觉得多高兴,把转了半天的书随意抛过去:“拿着。” 基德连忙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接住,本以为会有异象产生,然而那好像就是本普普通通的书,除了书页翻不开和书名比较霸气——《湮灭神曲》——之外,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不过比琴酒的水枪好,至少看上去逼格更高。 某怪盗不知死活地想着,全然不知自己离被琴酒用那把水枪当场击毙,只差一点点冲动的距离。 基德的吐槽琴酒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把最重要的事交待完之后,他拿了水枪就想回旅馆,给97号打电话问她“平安京”的事。谁知他刚起身,脚步还未迈开,就被赤井秀一叫住了。 “琴酒,”他亮出手机,在琴酒面前挥了挥,屏幕上显示着柯南的简讯,“我问过柯……我请柯南问过工藤了,他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借住在这里。为了躲避组织搜查,你还是搬进来吧。” 琴酒眉梢微挑,诧异之余又生出几分恶趣味,低沉的声线蜿蜒出蛊惑的笑意:“哦?确定只是为了让我躲避组织的搜查?” 赤井秀一收起手机,一脸正直:“我当然也有私心,你不是很清楚吗?” “嘁。”他的反应一点也不好玩,琴酒颇觉无趣,撇撇嘴往外走去,“我回去收拾点东西。” “好。”赤井秀一轻笑着应道,假装没发现安室透微微眯起的眼睛。 旁边围观的基德双手抱住书,陷入沉思。 他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一个三角形? …… 从工藤宅赶回住了几天的旅馆,琴酒把衣服和洗漱用品塞进旅行包里,环顾四周,发现居然再没有东西需要收拾了。 也是,他离开组织的时候只带了自己和常用的枪,衣服与洗漱用品还是这几天买的,住的又是旅店,哪有多少可收拾的东西? 他孑然一身惯了,从前在组织里时经常东奔西跑出任务,大部分时候都是拿了武器就走,根本没有收拾的概念,倒是离了组织以后才懂得这些不算常识的常识,想想还真是失败。 摇摇头,琴酒把这些无用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掏出手机拨通了97号的号码——他与97号的联络依赖的其实是更高级的方式,打电话什么的只是表面形式,避免被人发现宇减基的存在而已。 话筒里象征性“嘟嘟”两声,忽然传来了活泼轻快的广告。 “夏尔达小型量子枪,体型小巧,威力惊人,防火防盗防狼,避孕辟邪避难,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良品。现在订购,我们还免费赠送限量版狙.击.镜,保证让您八百里开外一.枪.爆掉敌人的狗头!心动不如行动,您还在等什么,赶快连接专属热线下单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哟!” 琴酒:“……”他现在就想爆掉这个商家的狗头! 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广告搞得心情越来越不美丽,琴酒差点手滑直接挂断,所幸在他真的挂断之前,广告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97号夹杂在一阵阵“biubiu”声里的问候。 “哟,是琴酒啊,晚上好啊!你又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任务需要寻求火力支援了?” 琴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被广告支配的愤怒里,愣了几秒才说:“不是,我想问问新任务里的‘平安京’和你说的那个‘平安京’是不是一个地点。还有,‘平安京’是不是今天的日本京都?” “是一个地方没错,不过不是京都,准确的说,不是现在的京都。”那边传来几声短促的“簌簌”声,估计是97号正在嘬杯子里最后的饮料,但也不耽误她解释,“我说的‘平安京’,指的是日本平安时代的国都,你下一个任务的地点也是在那个时代。” 平安时代……他记得好像是从公元794年桓武天王迁都平安京到公元1192年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为止的时期的统称,问题是那已经是过去的时代了,难道要他想办法逆转时间吗? 琴酒觉得荒谬至极,怎么想便怎么说道。本以为97号会给出否定答案,岂料她居然理直气壮地回了句:“当然啊!” “当然?”琴酒声调一扬,正要反驳回去,却突然想到,宇减基是高维宇宙组织,自己感觉荒谬的事物,在他们看来兴许只是家常便饭。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又问:“那我要怎么回到过去?” “唔?”97号愣了愣,“我不是把‘钥匙’给你了吗?‘钥匙’,那把魔法杖就是你以后去往各种任务地点的‘钥匙’啊。” 琴酒思绪卡了下壳:“……你不是说那是水枪的赠品?” “呃……有、有吗?我忘了!”97号心虚地拉长语调,随即飞快地转移话题,“反正你用那把魔杖就能去往任务地点了。使用方法很简单,你随便找个空地,在满月之夜将魔杖对准月亮,然后念出咒语:‘以我之名,冠以世间万千岁月,溯洄时光’就行了。” 琴酒脸色一黑,那句咒语简直又中二又矫情还俗,真的不是魔杖制造者用脚写出来的? 没注意到琴酒的沉默,97号一边嘬着饮料一边滔滔不绝地道:“我建议你这次多带几个身手好的帮手,平安时代妖怪遍地走恶鬼多如狗,而且你的任务指向人物非常~非常强大,一个人去我担心你应付不过来。当然了,人数也不能太过,撑死带十个八个。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白马探的小伙子?这孩子我跟你讲,命可硬了,你最好能把他拐到队伍里来,关键时刻驱邪避灾,比什么护身符都好使!……” 这倒是,白马心脏边沿中.枪,大量出血,长达六个小时没有接受治疗,都顽强地活了下来,他不命大谁命大? “我知道了。”打断还想继续叨叨的97号,琴酒在她一连串“诶”里果断挂了电话。 提起旅行袋,他退了房间,离开旅馆,没有立刻回工藤宅,而是坐出租车前往友枝町,打算先找桃矢要回魔杖,并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到平安京开开眼界…… 算了,要回魔杖就行,队就不组了。一想到自己得在别人面前念出那句俗得清新脱俗的咒语,他还不如当个独行侠。 反正他有水枪在手,真遇到生命危险,调高威力对着敌人来一发,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所以说水枪果然是个好东西! 19.十九、出发之前的异动 友枝町距米花町不远, 大约十五分钟车程。由于此时是深夜, 街上行人车辆不多, 所以到的比琴酒预计还要快几分钟。 付了车钱, 他拎着旅行袋朝记忆中木之本家的方向走去,头顶月色皎皎,星光璀璨,偶有清风吹拂着行道树洒落“沙沙”轻响,将夜色映衬得分外温柔。 上面那段描述好像有哪里不对? 走出没几步, 琴酒便顿住步伐,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深蓝的天穹上明月如盘, 灿烂得不寻常不说,还有群星呈环形一圈圈缭绕于身侧, 星月辉光交相衬映, 完全打破了“月明星稀”的普遍天象规律。 月亮就不说了,两天后便是满月之夜,大一点很正常。但那一圈一圈如火车轨道般排列的星辰,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意味, 即使不提它们所在的方位, 组成的图案,单说那居然让整片天空都显得拥挤起来的数量,也足够惊人了。 情况不对, 难道附近又有人在使用魔法?可是什么魔法会造成如此奇异的天象? 琴酒疑惑地想着, 顺便在心里为气象局和天文观测站的成员点了排蜡烛。然而下一刻, 他突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 他貌似让安室透把魔杖交给了桃矢…… 他貌似把魔杖设置成了安全模式…… 处于安全模式下的魔杖会自动护主,一旦持有者遇到生命危险,就会自主激发星象系最高防御魔法“星河吞噬”。而此时的天象,似乎与“星河吞噬”激发后留下的短期后遗症差不多…… 想到这里,琴酒淡定不了了,慢悠悠的脚步顿时变成疾跑,埋头向木之本家冲去。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桃矢的命,明明他性格温柔随和好相处,到底哪儿来这么多敌人? 当然,也有可能他是为了保护家人朋友以身犯险,可这个险犯的也太大了吧?“星河吞噬”都被激发出来了,莫非地球要毁灭了? 仔细研究过说明书的琴酒对“星河吞噬”与“群星陨落”两个魔法的威力知之甚深,它们分别属于星象系最高攻击魔法与最高防御魔法。前者火力全开能跟水枪第三档威力硬杠,后者能挡住水枪第三档威力,而且这还是残缺版的力量,若是完整版,只怕要更恐怖。 水枪第三档威力是什么概念?第二档离毁灭地球只差一点,第三档不仅能毁灭地球,半个太阳系估计都能打爆。 所以桃矢到底是招惹了谁啊? 一边心念急转一边埋首往前冲,琴酒两条大长腿马力全开,很快便冲到了木之本家门口,环顾四望……倒是没发现什么太大的异常,如果房子顶端没有那一圈宛若星海坠落般的璀璨光晕。 看着怎么那么像“群星陨落”发动的前兆? 琴酒头皮一炸,从旅行袋里掏出水枪便一脚踹门冲了进去。 彼时,桃矢正横持魔杖,抵挡着身前那深不可测的白发老者如潮水般源源不断的攻击,保护着身后伤的伤,晕的晕的几人。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客厅里还有意识的众人齐齐看向声源地,就见不久前才见过的琴酒举着把五彩斑斓造型酷炫的水枪,以要炸.碉.堡的姿势跑了进来。 “噗……”虽然事态紧急,但第一次看到水枪的小樱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月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而幻化为巨大原型的小可,如果不是碍于体型过大,估计在他出现时就笑得满地打滚了。 桃矢却正与他们相反,没有对那水枪有何反应,而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桃矢,你在使用‘群星陨落’?”琴酒无心顾及其他人的看法,面色冷峻还有些焦急地道:“如果是,立刻停下,你没有足够的魔力将其凝聚释放,强行使用会害死你的!” 处于安全模式的魔杖,理论上只有被动激发“星河吞噬”这一防御魔法的功能,但如果持有者有攻击意图,“星河吞噬”就会自动转化为“群星陨落”。这两个魔法系出同源,本质的魔法构架是一样的,所以可以随使用者的心意而相互转换。 看来,桃矢是起了杀心了。 “哥哥!”闻言,小樱惊呼一声,想冲上前阻止,又害怕打断施法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只能站在他身后着急,“哥哥,你快停下!快停下吧!” “我、我停不下来了……”握着魔杖的手微微发颤,桃矢气息凌乱,声线却越发低弱,“魔杖一直在抽取我的魔力,我无法中止这个过程……” “那是因为你没有使用它的资格。”琴酒一出现,就被众人遗忘了的老者冷冷哼道,强势刷了一波存在感。 老者鹤发童颜,一身白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做足了世外高人的模样。然而彼时,他平摊双手虚捧着一柄细长的西洋剑样式的剑。剑身上弥漫着无数镂空花纹,此刻正流转着黄昏余晖般的浅黄魔力光华,散发出无尽锋锐之气,尽向桃矢冲击而去。 琴酒能感觉到,那把剑与魔杖是同一位阶的物品,也是魔法皇帝级的魔法物品。不过,一个是地球的魔法皇帝,一个是瑞克魔法宇宙的魔法皇帝。后者远远强于前者,所以处于残缺状态的魔杖才会与那把剑战了个势均力敌。 这样说来,“星河吞噬”的激发也就可以理解了。来自魔法皇帝等级的魔法物品的攻击,对于桃矢而言的确是可以危急生命安全的大危机。 此时,魔杖与那把剑的力量纠缠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只要这个比例再上升百分之十,魔杖就会完全抽空桃矢体内的魔力,释放“群星陨落”。 这个攻击性魔法可没有“星河吞噬”那么温和,即使碍于魔杖残缺,威力有损,加上桃矢的魔力不够,力量没有琴酒预计中那么恐怖。但把地球打个窟窿,甚至裂成两半还是没有问题的,那把剑根本就抵挡不住。 但到那时,第二次魔力被抽空的桃矢还能否活下来,日本还能否存在,就是个随便想想琴酒都觉得头大的问题。 在他分析事态严重性时,双方的魔力纠缠又悄然提高了百分之五,屋外的群星光晕已经扩大至整个友枝町,将木之本家照得通明如昼。 不能再犹豫了! 琴酒眼睛一眯,早已融入他骨血的亡命之徒本性再度从沉寂中苏醒。他冲到桃矢身边,一把将魔法夺了过来,强行中止魔力抽取,并迅速调节成攻击模式。 由于持有者和模式的转换,“群星陨落”被强行打断,此前积累的力量无处安放,在魔杖中躁动起来,屋外的光晕也转化为黑洞般的墨色,缓慢旋转着,吞噬世间一切光芒。 通明如昼顷刻间化为漆黑夜色。 掌心被巨大的魔力冲击震得发麻剧痛,琴酒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直直迎上那柄缓慢旋转的剑,将魔杖内蓄积的力量全部调动至顶端的水晶中。 本就莹润透亮的水晶,在这一刻焕发出难以言喻的耀眼光辉,直冲云霄,在黑暗中撕出一条缝隙,顿时将那柄剑压制得黯淡无光。 “我给你一次机会。”为了控制魔杖中魔力的流动,琴酒将绝大部分精神力都输入进去,此时冷汗直流,“你现在离开,说不定还有命跟我们谈判!” 从“群星陨落”现出发动前兆时,老者便嗅到了一丝危险意味,心中已生出退意。但听到这话,他又莫名硬气起来,吹胡子瞪眼道:“小子,口出狂言当心闪了舌头!难道你以为我的‘黄昏圣剑’会比不过你那把可笑的魔杖!?” 我的魔杖可笑? 琴酒嗤笑一声:“那我就让你看看,谁更可笑!” 不再犹豫,不再控制,琴酒收回精神力,魔杖内倏忽静止一秒,而后魔力疯狂奔涌向水晶,动静之大,宛若身处飓风之中,风声骇人。 水晶的亮度再度提升,甚至将头顶旋转的暗黑星辰光晕一并融合在内,汇聚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单是那蓬勃的光彩,就让天穹一阵剧颤,云层堆积复又开裂,好像被震碎的大地一般,发出沉闷的轰鸣。 而光柱的源头,此刻对准了老者与他的黄昏圣剑。 老者是强大的魔法师,自然感应得到外界天翻地覆的巨大动静,脸色骤变。他终于怂了,不想再嘴硬,正要喊停,就见琴酒丧心病狂地松开了握着魔杖的手。 光柱瞬间碎裂,无穷无尽的璀璨光之碎片与炸开的阴影般的漆黑光晕交织,照亮了半壁天空。 与此同时,魔杖顶端的水晶中央吐出一道恢宏的光芒,狠狠撞在光华大盛的黄昏圣剑身上,继而连圣剑带老者,一同击穿了木之本家的墙壁,拖着彗星般长长的尾巴冲上天际消失在群星边界。 琴酒松了口气,和魔杖一起跌倒在地——精神力过度使用,腿软了。 众人此时的表情:呆滞.jpg 等他们回过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受伤最轻——实际上是最重——的桃矢咳嗽几声,走过去把琴酒扶起,坐到沙发上。万幸魔杖发出的那道光芒力量极度凝炼,所以只是打破了墙壁,没有余波可波及其他,否则哪怕只有一点余力溢出,他们现在都会被埋在废墟下等人救援。 其他人见状,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围着他,但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他们能说什么?说自己现在还沉浸于震撼中无法冷静? 这个男人似乎每次出现都会带来一件传奇之事,之前救桃矢时如此,今天更是如此。 不,那个把他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依赖他留下的魔杖艰难抵抗的老者,就这样轻轻松松被他打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面墙这种事,已经不能单纯只用传奇来形容了,这根本就是神话啊! 琴酒瞥了他们一眼,从除桃矢以外的人眼中看出了震撼、纠结等等心绪。不过,他可没有给人开解的爱好,所以权当没看到。 “刚刚那个人是谁?”倚着沙发靠背歇息片刻,琴酒总算从晕眩中解脱出来,沉声问道。 “是西方魔法界的人。”回答的人是月,他说得毫不迟疑,极为笃定,而且神色有些怪异,“他所持的黄昏圣剑,是西方魔法界的圣器之一,以前……以前库洛在世时,曾跟我提起过。” 如今,说起已经不在人世的库洛里德时,月不像从前那么低落了,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这种不舒服从语气间带出来,就变成了冷淡。 桃矢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对此发表意见,而是道:“西方魔法界是冲着我身上的另一件东西来的,不过,那老者偶然发现了你借给我的魔杖,就说那是他们遗失的圣物之一,想强行带走。我情急之下,才激发了‘群星陨落’。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能顺利解决的就不是麻烦。”随意挥了挥手,琴酒并不纠结于已经过去的事。 “哥哥,琴酒先生。”小樱在一旁听了半晌,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小心翼翼地问:“那把魔法杖,真的是西方魔法界的圣器吗?” 桃矢摇头,代琴酒答道:“不是。这把魔杖来自另一个魔法宇宙,与地球魔法界没有任何关系,那个魔法师不过是以此为由出手抢夺罢了。” “怎、怎么能这样……”小樱讶异地瞪大眼,气鼓鼓地说:“怎么可以抢别人的东西啊!” “小樱,人心险恶,是你太单纯啦!”小可趴在腿上甩了甩尾巴,大大咧咧地道,“以前也有人想抢库洛的魔杖呢。” 小樱更惊讶了。小姑娘一直生活在和平安定的世界,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所以现在听他们一说,才明白,原来魔法界并非一片净土,其中还是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阴影的。 桃矢拍拍她的脑袋,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认识那个老人。” “什么!?”月和小可愕然望了过去。 “小樱出生那年,我在医院里见过他。”没有理会他们的诧异,桃矢神色十分淡然,“他告诉我,他是西方魔法界的一位元老,曾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希望我……做他的徒弟。我没答应,于是他气得想拂袖离开,但不知为何,走到一半他又折返回来,打晕了我,想强行从我身体里拿走什么东西。” 估计是梨子留下的那团糅合了十种魔法能力的魔力污染源吧。 琴酒暗暗思忖,但确实没想到,地球魔法界里居然有人知道此事,看来梨子那家伙保密工作做的不怎么样。 “那哥哥,他拿到了吗?”小樱紧张兮兮地问。 “没有,我觉得没有,所以这次他才会再次出现。”桃矢合理地猜测,“他应该是为我体内的某种东西而来,结果阴差阳错发现了这把魔杖,才会出手抢夺。只是我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这么执着,不惜抛开德高望重的元老身份,直接出手抢夺。”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月微微皱眉。 这回,不等月开口,琴酒便冷声说道:“他现在不死大概也脱了层皮,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必须要在他们动身之前解决你身上的隐忧。” 桃矢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琴酒环顾一圈,提醒他周围还有很多可能是他不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他立刻心领神会地挑了挑眉,熟练地转移话题。 “那么,琴酒先生今夜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要你跟我离开一阵子,带上那把魔杖。” 桃矢是整件事的关键,只要他体内的魔力污染源一日不解决,西方魔法界那群人,至少那个老者就一日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他留在这里当活靶子,不如带他一起到“平安京”,既能寻找解决魔力污染源的方法,又能让他暂时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至于要在别人面前念出那句中二咒语的事……小事,不重要,他一点也不在乎。 哼! 20.二十、庭前月下共生花 “别拦着我, 让我踹他两脚, 就两脚!” 一向淡定的柯南大侦探此时气得眼镜都掉了也不知道, 张牙舞爪地就想冲过去把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看猫和老鼠的琴酒踹个四脚朝天。赤井秀一与安室透一人一边拽着他, 不让他这颗“鸡蛋”去碰那块“金刚石”,免得一个碎成渣一个溅一身渣,两边不讨好。 “柯南,冷静点,他是为了救人啊!”这是苦口婆心的安室透。 “淡定, 他这次造成的损伤只有一堵墙,没有上次差点毁灭地球那么严重, 你要尽快适应。”这是冷静分析利弊, 但听起来逗得一比的赤井秀一。 基德捧着块冰镇西瓜,挨着琴酒盘腿而坐, 和他一块儿看猫和老鼠。 “哈?还不够严重吗?”柯南停下在半空乱蹬的脚, 气得笑出了声,“你知道气象局那帮人现在快成疯子了吗?他们不知道怎么解释明月高悬繁星璀璨,不知道怎么解释星河光晕,不知道怎么解释变得像黑洞似的星河光晕, 不知道怎么解释通天彻地的光柱, 不知道怎么解释光柱碎裂,不知道怎么解释从地球上冲出高空的彗星……我真是越说越气,你们放开我!让我踹他两脚!就两脚!” 安室透连忙加大力气拖住他, 努力笑道:“他们解释不了, 那就由你来解释, 这是你和他的交易内容啊。” 柯南挣扎的动作又是一顿,翻着死鱼眼阴恻恻地瞪向他:“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嗯?”他这一眼,令火里来水里去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安室透寒毛直竖,笑容僵在脸上。 “就是因为这些,都、要、我、来、解、释、啊!”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挤出口,柯南身后的黑气排山倒海般倾轧下来,“所以我才愤怒啊!” 话音未落,他们三人又恢复一人挣扎两人往回拖的纠缠情况,在屋子一角轰轰烈烈地上演。 琴酒依旧充耳不闻。 基德没有他那么好的定力,听到柯南的怒极咆哮,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为他难得的暴跳如雷惊诧而又觉得好笑。 自从知道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后,基德便不再对他超乎常人的睿智和冷静感到震惊,毕竟他可是被称为“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的名侦探,再怎么聪明都不为过。反倒是他偶然出现的失态,会让基德觉得,原来他并不是完美得毫无缺点的神人,他也会发脾气,会难过,会郁闷。 其实,在世人眼里,基德何尝不是一个被神化到极点的人呢?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能轻松逃脱,每个魔术,每张预告函都是那样神秘迷人,令人只可仰望,不敢靠近。 然而褪去怪盗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大大小小缺点无数的中学生罢了。 半是感慨,半是无奈地想到这里,基德突然心里一动,在心里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下,看向身旁的琴酒。 这个男人与他和柯南都不同,他的喜怒哀乐似乎从不为人所知。若说神秘,他才是最神秘,最可怕的那个。 嘛,不过再怎么神秘可怕,只要一想到他的武器是水枪,就瞬间变得接地气起来。他可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再度陷入“水枪定律”的基德如是感叹。 这边厢,基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瓜也不吃了,猫和老鼠也不看了,安静如鸡地回忆着之前那场与琴酒的侧面交锋。那边厢,柯南终于把胸腔里的怒气借由咆哮释放出去,虽然呼吸仍然急促,但人算是冷静了下来。 他推开安室透与赤井秀一,整整衣领,拖着步子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镇定下来的他,神色严肃得惊人,丝毫看不出十几秒前还化身暴龙肆意喷洒怒火。 当然,也可能是气过头了。 “解释的事,我会替你摆平。”柯南捧着已经凉透的红茶抿了两口,润润发干发疼的喉咙,“现在,你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知道事情的所有前因后果,所有!” 他刻意强调了“所有”二字,是不希望琴酒有所隐瞒,哪怕真相会又一次炸碎自己的三观。追求真相,永远是刻在侦探骨髓里的本能,他也不例外。 “你就不怕我说的那些事,会动摇你心里对科学的信任?”见他恢复平静,琴酒终于不再无视他,顺手关了电视,似笑非笑地回望,迎上他冷冽的视线。 “我的大脑正在告诉运转,思考把刚才的事遮掩过去的理由。”柯南屈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脸冷漠,“我劝你在它炸裂之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包括后续的影响。” 琴酒第一次被噎得无言以对。 不用考虑,他也明白把桃矢的事告诉柯南,由他来处理后续安排是最佳选择,毕竟很多事,自己一人力有未逮,没有柯南那么广的人脉与力量。 不过此事牵连甚广,涉及到地球魔法界、梨子所在的乱码文明和已灭亡的瑞克魔法宇宙,真要说起来那可就太复杂,一个不好还会将宇减基的事抖出去。故而不可能像柯南所说,将事情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只能挑最主要的那部分说。 略做思索,整理出可以说的东西,琴酒从桃矢的魔力异常说起,一直说到今天晚上西方魔法界某元老来抢夺魔杖,结果被他抽飞到不知世界哪个角落为止。 其中,梨子的实验、魔杖的由来等细节他皆当成事件的细枝末节,一笔带过。柯南虽然心怀疑虑,但也只是皱了皱眉,默契地没有多问。 柯南自然清楚,以他的身份,琴酒讲述里被淡化的那些地方都是不需要,也不能让他知道的,那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只要它们不影响自己的判断和事情的真相,少知道一点也无所谓。 反正,他本来就不感兴趣。 “这么说来,两天后的满月,你要带木之本桃矢去……去一千多年前的平安京?”说到“一千多年前”时,柯南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穿越”这种事还是有点惊世骇俗。 “嗯,所以我让你调查的事,请尽快。”琴酒淡然道,“对了,还有白马探,我也要带他一起去。” 闻言,被他一连串讲述震得头晕眼花的基德脱口而出:“不行!他身上有伤!” 柯南奇怪地看了看他,又撇撇嘴:“我想他对穿越会很感兴趣,如果伤势不影响行动,应该不会拒绝。” “大侦探,那可是妖怪遍地走的平安京,他伤得那么严重,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安危?”基德比他更奇怪,眉头紧皱地质问回去。 “琴酒连魔法界的元老都能对付,保护白马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怎么看起来比白马自己还激动?”柯南毫不客气地呛道,招牌般的死鱼眼又露了出来,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我……因为他救了我啊,我当然关心他。”基德眨眨眼,瘪着嘴气呼呼地道。 呵,我也救过你,怎么没见你那么紧张? “这是白马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做决定!” “反正就是不行,万一他出事怎么办!” “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为他做决定!”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让他涉险!” 柯南咬牙切齿地瞪着基德,只觉得刚才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起来,而且烧得更旺,几乎要从胸口冲出来。基德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却也不肯轻易妥协。 正当二人因不明原因怒视对方,互相对峙时,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已经站到琴酒旁边,以行动表明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去的决心。 “不行!”琴酒想都没想便黑着脸拒绝。对着两个人念那句坑爹的咒语已经是他的容忍极限了,再来两个,他还不如放弃任务! “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安室透摸了摸口袋里的.枪,勾唇一笑,阳光而温柔,“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赤井秀一推了推眼镜,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微笑道:“组织的位置及其他机密信息我已交给其他成员,剩下的事他们能处理好。相比之下,‘穿越时空’更有意思,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机会。” 闻言,不等琴酒再次拒绝,旁边吵了几分钟的基德和柯南不约而同地转头道:“我也要去!” 琴酒:“……” 我琴酒,就算是一过去就被妖怪打死,从东京塔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让你们跟我一起去! …… 算了,去就去吧。 正所谓人多好办事。 郊外,一处被月光普照的空地上,琴酒面无表情地举着一根少女心十足的魔杖。他的身边站着仍在互相怄气的怪盗侦探组,一人搀着另一人的夕阳红……哦不,病人护理组(白马探和服部平次),相距半米貌似不熟的桃月组,以及一左一右夹着自己的宿敌组。 没错,说不让来的人还是来了,而且还多了个美其名曰“照顾伤员”,实则就是来凑热闹体验人生的服部平次,和不放心桃矢单独涉险的月。 什么?你说这么一大群闹哄哄的人不算单独涉险? 事实上,魔杖的“多人时空传送功能”是有缺陷的,它无法把所有人传送到同一个地点,只能勉强保证离得最近的两三个人落在同一处,并且所有人去到的是相同的时间,至于会被随机传送到哪里嘛……也许是平安京内,也许是小树林外,也许是激战的妖怪中间,全看脸。 正因如此,才被服部平次和月逮着机会跟了过来。 “我要跟白马一组,方便保护他。”基德抓着白马的手臂,一脸正气地道。 “呵呵。”柯南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仗着自己个儿小,强行挤到两人中间,故意给他捣乱。 “我会保护好他的。”服部拍拍腰间的竹剑,笑嘻嘻地道。 被众人争抢的白马举头望月。 “噗……”桃矢轻笑出声,感慨道:“你们的感情真不错。” “不错才怪。”白马无奈吐槽,什么感情不错,分明是非常糟糕好吗?自己夹在三人莫名其妙的怨念中间,伤口都比之前更疼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琴酒压根儿没注意到周围的事,在心里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才压制住掉头就走的冲动,冷冷提醒道。其他人听到这话,也不针锋相对了,直挺挺地站好,等他施法。 见状,琴酒又默念十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才按捺住手臂不由自主的哆嗦,念出了那句咒语。 “以我之名,冠以世间万千岁月,溯洄时光。” “……” 在这句咒语的第一个音节念出时,月亮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了一倍,浩瀚清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为众人披上一层洁净纯粹的月华。 凉风如水,月色如霜。 几人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消失在辉光笼罩之下。 …… 岁月流转,仿佛万年一瞬,片刻千载,在穿梭于时光长河的人心里印下深深的烙印。 不知是过了千万年,还是只在须臾间,脚下的空旷,眼中流转的繁星般的历史画面,都在脚踏实地的那一刻消失殆尽。琴酒恍然回神,不经意间偏头打量四方,便在那一阵纷飞的落樱与月辉中,邂逅了那唯美古意的庭院,与树下打扇烹茶,望月赏花的青年。 他一袭白色狩衣,银发如雪,风姿秀逸,回眸时神色微讶,随即勾唇浅笑,惊艳了这错乱的岁月,也温柔了那繁杂的时光。 一眼万年,不外如是。 琴酒的意识仍沉浸于穿越所引起的迷茫中,怔怔与那人对视着,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时,安室透微笑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中——他扳过琴酒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 呵呵,这种男女主角出场般的对视是什么鬼!必须破坏! 迟了一步的赤井秀一:“……”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21.二十一、寻找酒茨大作战(一) 唯美结束之后, 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盘问。 从红木矮几后起身, 身着狩衣的俊美青年轻拢折扇, 缓缓走向突然出现于庭院中的三人, 面上虽有讶异,却并不浓烈。 因为他的庭院时常被妖怪闯入,早已习惯了。 一手持扇点点嘴唇,青年歪了歪头,细碎的刘海滑落颊侧, 露出他弯起的眉眼,低沉悠朗的嗓音随之响起。 “三位可是有事……嗯?你们是人类?”青年说到一半, 蓦然发现他们身上没有自己熟悉的妖气, 而且装束也十分古怪,略含疑惑的微笑顿时变为些许戒备, 折扇敲了敲左手掌心, “你们是什么人?” 平安时代的日本,妖怪与人类混居,且对于阴阳师而言,前者比后者熟悉。 琴酒按着额头, 又用力甩了两下脑袋, 这才从穿梭时空的晕眩中抽身而出。兴许由于他是魔杖施法的载体,所以受到的冲击比其他人剧烈得多,赤井秀一与安室透都没什么反应, 只有他晕得厉害。 话又说回来, 他的魔杖呢? 想到魔杖, 琴酒才觉得掌心压着什么东西硌得慌,他摊开手,就见魔杖自动转换成安全模式,变成了一只小小的吊坠。 安全模式是魔力耗损最低的模式,当魔杖自身存储的魔力消耗度超过百分之九十,魔杖就会停止运作,变为消耗最低的状态,开始自主吸收天地间游离的魔法元素,积蓄力量。 带着九个人穿梭时空,居然将魔杖的魔力消耗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看来在完全恢复之前,他们都必须待在这个世界了,只希望恢复魔力需要的时间不要太长。 顺手将吊坠塞进口袋,琴酒刚转过身,便听到了青年那句淡漠中略带锋利之意的问询,心下怔了怔。 他偏头望向落地时第一眼看到的地方,再度与青年四目相对,纷飞的花瓣在清辉月华中漾开涟漪般轻柔的弧度,也悄然隔断了他们的对视。 “我……” 琴酒微微蹙眉,正苦恼于如何向因为自己久未回答而露出戒备之色的青年解释,就见安室透镇定地微笑躬身行了一个古礼,神情自然平和,态度不卑不亢,巧妙扭转了已经染上火.药.味的氛围。 “这位公子,请原谅我们的失礼。”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蔚蓝的眼瞳在月光中折映出海面波影般的粼粼清光,将他友好而带着歉意笑容衬托得格外迷人,“其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是天外来客,来这世界是为了寻找一样能够救我们朋友性命的物品。” 虽然他说的是实情,没有一个字掺杂水分,但怎么听都像满嘴跑大象。 “你……”琴酒又想说话,但这次换成赤井秀一上前两步,打断了他。 “在描绘传送阵时,我们不慎弄错了几个符文,导致偏离了原本的降落地点。擅入阁下家中的庭院,实在非常抱歉。”赤井秀一亦行了个标准的古礼,不疾不徐的口气从容而又自信,让人想怀疑都难。 ……这个就真的是在满口跑大象了好吗? “原来如此。”青年的脸色缓和不少,慢慢划开先前合拢的折扇,在胸前轻摇数下,而后施施然鞠了一躬,“在下安倍晴明,乃此方庭院之主人。三位虽是机缘巧合来此,但也算缘分,若不嫌弃,还请入内一叙。” 安倍晴明?他就是平安时代赫赫有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没想到一穿越就能遇到他。不过也好,他是平安京中最出名的阴阳师,向他打听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下落,总比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来得靠谱。 等等,入内?他们不是本来就在院子里?……等等,貌似有哪里不对! 琴酒隐约察觉了什么,眸光一变,恰好这时有片花瓣悠悠自他眼前飘落,他伸手想要触摸,却在碰上之前被一股奇异的力道轻柔弹开。 是结界。他们看似进入了庭院,但由于没有得到此间主人的允许,所以仍然被排斥于结界之外。 自称安倍晴明的青年见状,轻笑着一挥折扇,空气中蓦然泛起层层波澜,在三人竭力掩藏诧异的注视下没过他们的身体,而后,庭院内的景象霎时豁然开朗。 在此之前,他们只能看到院中有一株繁花似锦的樱树,一张摆满茶具和点心的矮几,以及身前打扇的青年。而现在,整座庭院的规模似乎扩大了许多……不,不是扩大,它们原本就在那里,只是被结界掩盖住了。诸多古色古香的和风建筑、摆设一一映入他们眼帘,与落樱月色交相辉映,这才让他们有了点穿越时空的真实感。 安室透与赤井秀一不着痕迹地愣了几秒,脚步刚犹疑地迈开,就见琴酒大刺刺走进向他们开放的结界中,和平时一样淡定。见状,二人悄悄对视一眼,迅速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对,就是夹心饼干一样的站位。 会这么淡定,倒不是琴酒警惕性多低。恰恰相反,他是靠着野兽般的直觉走到今天的,警惕性若是不够早死了八百回了。他的淡定,其实源于晴明的态度。 那个俊雅的青年自他们出现开始,所有反应都很正常,包括此时的邀请。虽然面对不知底细的他们,他不可避免的会生出几分防备,但这是人之常情,并不奇怪。 说了这么多,说白了也就一句话:他不会伤害他们。 这是琴酒的直觉与他多年看热闹的经验告诉他的。 踏入结界,来到晴明身前,琴酒再看他时,已经没了那种一眼万年的梦幻感,晴明对他也只是礼貌地微笑颔首。如此平常的举动,自然让某两个心怀他意的家伙松了口气。 “我叫琴酒,擅闯阁下庭院,实在抱歉。”安室透和赤井秀一把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琴酒只好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并随口道歉。长长的刘海从中间分到两侧,露出比从前平和了不少的眼瞳,墨绿色瞳仁被月光折射出翡翠般清冷幽寂的光泽,仿佛诉说了无尽的故事。 一下子攥住了晴明的视线。 他喜欢故事,也喜欢有故事的人。 “无妨。三位请坐。”晴明摆摆手表示不介意,请他们在矮几旁几只软垫上坐下。空着的手食指轻勾,三个做工精致的茶杯便凭空浮现,落到与他们身前胸口平齐的半空,三道细细的水流随之注入其中,氤氲开一阵淡雅的茶香,“请用茶。” 褪去初时的不适应,琴酒回想着柯南调查的平安京的资料,及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颇为自然地道谢,并双手接住茶杯。长指稳稳端着精美得宛如艺术品般的瓷杯,他先是在鼻下轻嗅,而后小小的抿了一口,直到热度恰到好处的茶汤蔓延至舌上每一处角落,才缓缓咽下,呼出浅浅的茶香。 “不错。”琴酒言简意赅地称赞道,惜字如金的同时神色也颇为淡然,却莫名给人一种信服感。 他说不错,就是真的不错。 晴明又笑了起来,他自然看得出琴酒对茶不感兴趣,这句赞美也仅是礼貌为之,但一点都不会以为他暴殄天物,反而觉得高兴。 因为这个人看起来不会轻易给出称赞,所以难得说一次,才会令人感到真实可信。至于是否真的真实可信,那就与发出称赞的人无关了,只能是见仁见智吧。 彼时,赤井秀一感觉口中原本馥郁香醇的茶,此时变得像黄莲汤一样苦涩,把唇角的笑意都冲淡了几分。 安室透也没比他好多少,对着清香四溢的茶汤,他连下嘴的心情都没有,哪里还能品出什么味道呢? 安倍晴明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然而事实上,琴酒称赞那一句只是为了引出之后的问题而已。 当几人相对而坐,各怀心思地品茶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抹了抹睡意朦胧的眼,从廊下小跑过来,正要和平常那般扑入晴明怀里,不经意环顾四望,却被院里突然出现的几人惊得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啊!你……你们是晴明大人的客人吗?” “小白,不可无礼。”见它因惊讶和睡意未散而失了礼节,晴明一挥扇子将它带入自己怀中,揉了两把它脑袋上的毛,浅笑着介绍道:“它是我的守护式神小白,可能刚刚睡醒,一时忘了礼节,抱歉。” 小白也腼腆地笑了笑,口吐人言道:“抱歉。” 闻言,琴酒好奇地看向被晴明抱在怀里揉搓的小狐狸——原来这就是式神吗? “啊,光顾着品茶,忘记问正事了。”放下不离手的折扇,晴明给小白喂了一块点心,眼眸含笑地问道:“不知三位来此是为了寻找何物?若不嫌弃可告知在下一二,兴许在下听说过呢?当然,如果不方便说,就当在下从未问过。” 安室透与赤井秀一不约而同地看向琴酒——其实这个问题他们也想问。 琴酒又抿了口茶,并不回答自己想要找的东西,而是说了另一件事:“安倍大人,我想向你打听两个妖怪,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你可知他们如今身在何方?” “你问的是鬼王酒吞与他的……呃……他的挚友吗?”晴明一愣,似乎很奇怪他会问这种问题。 “嗯,只要找到他们,解决两件事,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出现在我面前。”茶杯一转,琴酒云淡风轻地道,虽然逻辑上听起来有点古怪,然而见他满脸笃定,其他人的不解和犹疑也便自动消解。 事实上,他还真不是信口胡掰。 在现代时,97号刚告诉他“魔法澄清”仪式在平安京,后脚就出了个需要在平安京完成的任务,说这两者之间没关系,牵头猪来它都不信。 按照琴酒这些日子以来对宇减基发布的任务的总结,这些任务是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的,而且这些触发条件全部都是宇减基的掌控之下。 所以本次任务,有极大可能是因为97号知道了“魔法澄清”仪式的下落,但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给他发布了一个相关任务,让他在任务中自然而然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说不定那把魔杖的出现也是她有意为之,但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现在还猜不透。 猜不透,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即使有天大的危机,那也有宇减基扛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这样啊。”晴明轻敲折扇,打断了琴酒的思绪,“如果是他们的话,在下倒真有一点线索,但不一定准确,三位想听吗?” “请说。”琴酒颔首,神色平静如常,仿佛还未开始寻找便做好了失望的打算。 晴明笑道:“平安京外有一处树林,在下曾于三日前在此地见过他们,如无意外,他们应仍在那附近。即便离开,也走不太远,三位可到那里找寻一番。只是,树林中妖鬼众多,皆非善类,寻找时三位还需多加小心。” 说完,他折扇轻点,半空便浮出一张平安京及方圆数百里内的大致地形,一条详细的路线图跃然其上。 三人连忙将地图记了下来。 “多谢相告,此情择日必报。”记下地图,琴酒不再多留,起身学着方才安室透与赤井秀一的模样行了一礼,便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另外两人道了句“告辞”,也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走得干脆,却叫安倍晴明有些无奈。 “晴明大人。”小白在他手背上蹭蹭,“您不去看看吗?他们只是普通人,可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却是实力高强的妖怪呀。” 晴明轻叹着摇头,怅然道:“我若同他们一起去,才是害了他们,酒吞童子必定会认为我与他们是一伙的,会给他们带去灭顶之灾。” “那……” “不用担心。”拍拍小白的脑袋,晴明释然一笑,“我能感觉到,那位叫‘琴酒’的男子身上蛰伏着两道无比强大的气息,他们暂时不会有事。趁这段时间,我们赶快查探诱惑红叶堕落的那个‘我’是怎么回事吧。” “是!” …… 在琴酒三人风尘仆仆赶往城外小树林时,被魔杖格外贴心地直接送入小树林的桃矢和月此刻正面临一场劫难。 林中古木参天,交错纵横的枝叶遮蔽了月华星辉,使得这里的夜色比别处更浓郁幽暗。地表铺着一层枯枝腐叶,一踩一个坑,松软阴冷,偶尔还会碾到不知什么生物的骨骼,清亮的脆响总能回荡许久,令人头皮发麻。 桃矢与月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较为明亮的地方走,完全失去方向感的他们只能依赖直觉,往相对安全的地方走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是迎头撞上了妖怪。 那是一个穿着华美的紫色和风长袍,相貌俊秀优雅,还有着一头漂亮长发的食发鬼。他拿着一支金铜色的烟斗,凤眼轻挑,眉宇间漾起轻柔魅惑的浅笑,甫一现身,周身缭绕的微光便照亮了附近的晦暗。 月想也不想便将桃矢护在身后。 “哦?又有无知的人类误入树林了吗?这次的长得还不错。”食发鬼笑吟吟看着二人,语气随意轻慢,只当他们是自己的血食,全然不放在心上,唯有看到月那一头长至曳地的银发,眸色才惊喜地亮了亮,“真美的头发,如果把你吃掉……我的美貌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所以……乖乖在那儿站着,让我吃了你们吧!” 话音未落,一条裹挟着黑气的长长发鞭便甩了过来,月只来得及化出长弓挡在身前,却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抽开。下一秒,发鞭分成了好几束,大部分缠住了月的手脚脖颈,小部分气势汹汹地朝桃矢刺去,好像要将他钉死当场。 桃矢摸了摸手腕上琴酒给的红绳手链,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一边往后退,一边飞快思索着如何将月从食发鬼的头发里救出来。 那条手链是琴酒让他防身用的,虽然他无法使用其中蕴藏的力量,但被动防御功效还是很好用的,关键时刻,打不过就跑。 不过,可能由于想得太入神,他没有注意脚下,被几枝缠绕虬起的树根绊倒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桃矢面无表情地如是想。 正当他放弃逃跑,准备在倒下的时候硬抗发鞭的攻击,再想办法跑到月的身边救他,跌落到一半的身体却被一个冰凉的,带着浓厚书香的怀抱接住了。 “啊啦,是食发鬼啊,真不巧。”接住桃矢的人歪头一笑,隽秀的面容在黑暗中竟清晰可见,尤其是身后背着的书香,不断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映得他双眸如落繁星,含笑的视线轻轻掠过桃矢的脸庞,“怎么能对这么可爱的人类下手呢?” 可、可爱?他在说谁?我吗? 桃矢一脸懵逼。 被头发缠住的月闻言,神色一冷,不等食发鬼反应过来,手上的长弓骤然迸发出璀璨银光,将束缚着自己的发丝震断。 然后,他并未趁此机会反攻,而是倒回桃矢身边,把他从那人怀里拽了出来。 22.二十二、寻找酒茨大作战(二) 小树林里, 一场激战一触即发。 而小树林外, 顺着晴明赠予的地图匆忙赶来的琴酒三人, 也撞上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毫无疑问, 也是妖怪。不过不是一两只,不是三四只,而是一大群黑压压如乌云罩顶般涌过来,奇形怪状的样貌与邪肆阴戾的妖气,无一不说明它们来者不善。 虽然并非冲琴酒三人而来, 但是,看它们一言不合便对琴酒发动攻击的模样, 就知道它们根本不介意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多杀几个无辜者。 可惜, 遇上琴酒,算它们倒霉。 巨大咆哮混合着妖气冲天而起, 妖怪们挥舞着不知算不算武器的武器, 成群结队冲了上去,或阴冷或嚣张的笑声,似乎已经在提前享受撕裂人体的快.感,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 对此, 安室透与赤井秀一反应平平。这副场景固然乍一看十分可怕, 然而放大到每个妖怪身上……好吧还是一样可怕,只是在身经百战的他们眼里,算不得多么狰狞。 初时见到妖怪的诧异与震撼消退后, 两人心里剩下的就是勃发的战意了。 从腰带上拔.出手.枪, 赤井秀一干脆利落地将离自己最近的妖怪一枪.爆.头, 飞溅的血液非但刺激到周围的妖怪,也激发了他的战意。 相比他一枪一个妖怪,安室透的动作要慢条斯理得多,认真地寻找角度,力求一.枪.爆好几个,为此,即便有速度快的妖怪逼近身前,也只是一招扫堂腿将其踹出去,而后继续自己的“串串”大业——用一颗子.弹把妖怪做成串串。 事实上,人类世界的热武器对妖怪造成的伤害还是非常可观的。毕竟妖怪都有实体,有实体就能承受物理攻击,而.枪.械的物理攻击有多高,不必多说,小学生都知道。所以两人在穿越前,特地在包里装了两把.枪和满满的子.弹,为的就是应付面前这种场景。 至于为什么他们能于众多妖怪围攻之中,还能如此悠哉游哉地放.枪…… 扛着魔杖安全模式下自主激发的防御魔法“星河吞噬”的琴酒不耐烦挖了挖耳朵:“你们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赶紧进树林找人……找妖。” “让我再搜集一下资料。”恢复成原本面貌的赤井秀一从包里掏出了狙.击.枪的组件,“我想看看远程攻击的狙.击.枪,能给多远之外的妖怪予以致命一击。” 琴酒眉毛一跳,阴恻恻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拿水枪给你致命一击?” “不用这么紧张嘛。”一向与赤井秀一合不来的安室透此时却开口为他说话,边说还边向琴酒招招手,“这些妖怪数量惊人,若是放任它们涌入附近城镇,必定会造成极大危害,我们就当是做做好事了。” 你其实只是玩上瘾了吧? 琴酒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分钟,中途抽了根烟吃了块糖,前者为了放松心情,后者为了补充体力。 等口中的糖彻底融化,唇齿间的甜味也淡得几乎尝不出来后,他瞥了眼还在像玩打地鼠一样欺负那些“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妖怪的两人,果断转身往树林走去。 “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 “等等等等!马上来了!”刚用狙.击.枪.把一百米开外两个天邪鬼绿打得半身不遂的赤井秀一猛然跳起,扛着.枪.顺便拽了安室透一把,连忙追上前去。 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那群妖怪一眼,难得打得那么痛快——其实是单方面虐人家——的安室透叹息摇头,按捺着继续战斗的欲.望,快速跟上琴酒脚步,进入树林中。 被虐了十分钟,却仿佛已经度过十年的众妖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 本以为碰到了可以分分钟碾碎的弱鸡人类,谁知这一脚过去,踢中的却是块坚硬无比的铁板,反震力大得险些把它们整条腿震得豆腐一般稀碎。 现在的人类都这么可怕了吗?那它们还要不要遵照吩咐进攻人类城镇?普通人类它们都打不过了,那里可是居住着更为可怕的阴阳师啊! ……不,愚蠢的妖怪们,最可怕的那个刚刚已经带着他毁天灭地的武器离开了,其实你们大可以放心进攻的,虽然最后还是会被打出翔。 正在众妖怪担惊受怕,踌躇不前时,有个机灵点的灯笼鬼和唐纸伞妖合计一番,给可能在附近查探情况,等候指令的某位大人发出消息,准备请他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说到底,它们不过是打头阵炮灰部队,只负责执行命令,不负责于两难间做出选择。所谓术业有专攻,决策这种复杂的东西,还是交给强者做吧。 离小树林约有千米距离之外,一道修长的背影孤傲立于天地之间。他虽为人形,长着一张几乎毫无瑕疵的英俊面孔,周身妖气却比千米外千万个妖怪聚集所产生的妖气集合更为浓烈,当然,也更为内敛。 捏碎传信的符咒,他背后双翼“呼啦”一声扬起,纷纷扬扬洒落漫天黑羽。低垂的眼睫缓缓抬起,他浅蓝色琉璃般通透的眼瞳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机。 …… 甫一踏入树林,周围光线便骤降至肉眼辨识度最低,目力最好的赤井秀一在水雾般浓稠的黑暗中也隐隐有了伸手不见五指之感,偏偏此时还是夜里。 走出不到五十米,琴酒眉心微蹙,暗骂自己脑子有问题,居然在大晚上来这种地方找两个据说战斗力皆位于妖怪巅峰的大妖,若非有火力强大的武器和防御力惊人的武器傍身,简直跟恐怖片里那些上赶着给鬼怪送菜的主配角没什么两样。 穿行于挥之不去的阴影幽暗中,三人唯一能够依赖的光源,便是琴酒——身周释放“星河吞噬”时散发的清冷星辉。虽然光芒并不强盛,仅能照亮三人脚下方圆五米左右的范围,不过在这种时候,也聊胜于无了。 当然,有光源虽好,可黑暗中光源便如黑夜里的明月般显眼,总会引来一群又一群不怕死的“飞蛾”。扑火是“飞蛾”的本性,这片树林里的也不例外。 “其实,我还挺怀念这种气氛的。”一片寂静中,安室透突然出声,笑眯眯地感慨道:“就像中学时学生自发组织的‘试胆大会’,漫步于夜幕笼罩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邂逅惊喜。” 话音未落,手.枪.在他指尖一旋,停在某个角度时用力扣下扳机,精准击穿从角落里扑出来的妖怪头部,顺势又补了一发击中心脏,溅开两蓬血花。 “说的也是。不过学生时代离我太遥远,非要说的话,更像我执行潜入任务时,那种因为未知而惊险紧张的氛围。”一手扛着狙.击.枪,另一手握着手.枪,冲四周轻描淡写开了数.枪,再度溅起几团血色,“可惜,自从来到日本后,我已经很久没能再感受这种氛围了。” 久未开口的琴酒忽然响亮地嗤笑一声:“这么可惜的话,不如我把你踹出‘星河吞噬’防御范围,让你在妖怪堆里好好体验体验?” 说着,他掏出魔杖幻化的吊坠抛上半空,只见一团强光从上爆发开来,仿佛一轮小型太阳,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强烈的光线,照亮了四周景象。 在那些原本被黑暗遮蔽的地方,隐藏着无数面目狰狞的妖怪,其中有三分之一以上他们在柯南给的妖怪图鉴里见到过,都是些普通的小妖。可在如此庞大的数量加持下,再普通的妖怪,都会变成蝗虫,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此时此刻,它们眼里的“草”,就是琴酒三人。 “哇哦!”安室透眼睛一亮,“呐,琴酒,现在我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吧?”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战斗狂的? 琴酒斜睨他一眼,顺便再瞥旁边的赤井秀一一眼,只见两人身后都燃起了熊熊战火,兴奋得持.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果断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样东西。 对,他的水枪,缩小后的水枪。 “来都来了,不找到点线索怎么对得起这些前仆后继上赶着来送命的妖怪。”琴酒在嘴里叼了根烟,食指一旋,水枪便像吹了气似的暴涨起来,迅速恢复成原本的大小。 那巧夺天工的棱角,鬼斧神工的色调,还是一如既往的酷炫狂拽,高贵冷艳。 “……冷静点。”赤井秀一立马把手.枪.扔回包里,以狙.击.枪.拄地,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你这一.枪.下去很可能会将树林连同附近的平安京一起送上天。” “我只用最低档威力。”挣开他的手,琴酒将水枪威力调到最低,枪.口指着聚集的妖怪最多,且数量不断在上升的正前方,“问你们一个问题,谁知道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在哪儿?” “弱小的人类,还是收起你那玩具一般的武器吧!”涂壁低沉的声音带着嘲弄和大笑响起,为了显示自己的勇猛,它说完,便以身作则地第一个冲了上来,嘶吼着抓向琴酒,想像以往对付普通人类那样将他撕成碎片。 玩具吗?从获得水枪以来,这个评价还第一次听到。 琴酒唇角勾起阴戾的弧度,拇指按着调节器往上推了半格,对准半空的涂壁,开了来到平安时代的第一.枪,也是令之后知晓战况的人和妖怪胆寒的一.枪。 一束纤细的略显透明的光华从.枪.口吐出,精准地击中涂壁胸口,向外扩张的力量霸道而安静,悄然将其化为碎片。它大放厥词的嚣张声音还在半空回响,那道结束它生命的光华却已穿过砸落的石块,以一往无前之势冲进妖怪当中。 宛如一柄撕裂苍穹的利刃。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处琴酒正前方的妖怪们便在猝不及防之间一个接一个的气化消散。未尽的力量继续往前,几乎铲平了路途中所有阻碍物,包括所有生物与非生物,直至耗尽最后一点能量。 阴暗幽深的树林里,就这么被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往地下深陷数十米的道路。若是利用得好,在底下开条隧道,估计能很大程度上解决林中的交通问题。 好吧,后一句是胡说八道。但因为这一.枪,树林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我再问一遍,你们谁知道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下落?线索也可以。”琴酒头也不转,水枪横移至左侧,“只要有一个妖怪给出答案,我就放你们所有妖怪走。但若是敢逃跑……”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枪.口对准的左边的妖怪便尖叫着想要逃离。下一刻,它们迎来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一.枪。 “……就去死吧。” 琴酒右侧和后侧的妖怪战战兢兢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安室透嘴角抽了抽:“他果然还是那个冷酷的琴酒。” “他一直都是。”赤井秀一嘴里也叼上了烟,打算靠着烟草味压压惊。 “你哪儿来的烟?”安室透狐疑地看过去。 “从他口袋里顺的。”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指了指琴酒,全然不知自己此种行为无异于虎口夺食。 ……真的猛士! 二十分钟后,琴酒带着从十几个妖怪口中问来的线索,领着悠闲划水的两位队友离开树林,返回平安京。确切地说,是要去找晴明。 因为他们在询问线索时,还得到了个消息。 这里之所以集结了比平时多出千百倍的妖怪,是因为“那位大人”要开始进攻人类世界了。 平安时代就是不太平。 23.二十三、寻找酒茨大作战(三) 如琴酒所想, 平安时代是真的不太平。 这是一个人与妖混居的时代, 人有坏人,妖有好妖,然而彼此之间的对立,却使善恶黑白界限模糊,情势复杂多变,一派风起云涌之景。 当然,如此局势下, 倒霉的往往是弱者, 强者很少在意他人的死活,哪怕是他们的同类。 一路走来,琴酒三人又见到了大大小小近十波妖怪,其中两波还是在屠杀普通人时被他们撞见,自然被盛怒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杀了个干净。 琴酒没有动手,一来为了方便他们发泄怒气,二来则是因为水枪威力太大, 即使调成最低档, 一.枪.下去也足以让那些妖怪化成灰了。 不过,从他们两人身上, 琴酒清晰地看出了人与妖之间尖锐的矛盾。那种刻骨的仇恨哪怕无人操控, 任其自由发展酝酿,也足以在未来某个时期给某一方带来灭顶之灾。 这大概就是妖怪在人类社会发展中逐渐淡出历史, 更多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原因吧。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在这种封建时代,实在是再诛心不过的对立原因。 所幸进入平安京内后,由于有诸多强大的阴阳师坐镇,并设下强力结界,妖怪的数量大大减少,就算偶有出现也是低调地隐藏在人群中,像城外那种成群结队出现的状况几近绝迹。 古平安京的形制、布局仿照华夏唐代的都城洛阳和长安,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将平安京内部分为左京和右京。 右京地区多沼泽,建成不久便渐渐荒废,现在敢居住在那边的要么是磨砺自身的武士、无处可去的贫民,要么就是化成人形的妖怪。城市的繁华之所基本上位于左京,尤其是贵族住宅区,密集分布于左京北部,作为名声在外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住在也在其中。 进城之后,为免因装束奇异而引人注目,琴酒三人先是到当铺用几样从现代带来的物件换钱,然后各自买了几套衣服换上。 安室透穿的是普通的狩衣,白衣黑鞋,袍袖飞扬,格外阳光俊逸。赤井秀一则选了蓝色武士服,配以竹刀装饰,潇洒而利落。至于琴酒…… 他被按着换了套据说贵族间非常流行的黑色长袍。仿唐衣制式,宽袍广袖,束腰冠发,除了银白发色略显奇特,冰冷神情与眼角伤疤看起来有点凶戾之外,大步行进的凛然气势倒与某些武官出身的贵族颇为相似。 “方便行动,方便行动啦。”安室透笑嘻嘻地冲他招手,捂住了嘴巴,促狭笑意还是从眼里流淌出来,“打扮成贵族模样好办事嘛。” “平安京就那么大,贵族圈子更是小得不能更小,难道他们会分辨不出我的身份?”不适地扯扯衣襟,又晃晃高束脑后的长发,琴酒黑着脸道,周围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让他越发烦躁。 赤井秀一拍拍侧腰的竹刀,唇角轻勾:“如果被认出来,就说自己只是向往贵族生活想赶赶潮流,反正有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你看,我都成你的随侍护卫了也没抱怨什么。” 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只是想恶整我吗? 琴酒一人给了一记眼刀,看在他们说的还算有理的份儿上,姑且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周身冷气比平时强了好几倍,以至于让躲在角落、人群里有搭讪倾向的贵妇小姐们以扇掩面,望而却步。 当然了,不怕死的也有。但是在这种人出言搭讪前,三人早已走得没影了。 越往北边走,周遭氛围便越是繁华热闹。左京北端为贵族聚集地,城里很多娱乐场所也都开设于此,从早到晚都是灯影辉煌,风月不绝,靡靡歌舞声与嘈嘈行人影杂糅成繁荣奢丽之景,是整个时代的狂欢缩影。 再过两条街,离开了最热闹的地方,绕进一条宽敞而又僻静的大街,安倍宅就在街道中部,被独立结界笼罩之处。 晴明是平安京里无人不知的阴阳师,随便拉个路人来问都知道他的住所,加上手里有平安京的地图,所以琴酒几人很容易便找到前往安倍宅的路径,脚步不停地往目的地走去。 但走到一半,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心悸,想也没想便转头看向城中央那栋高高耸立的庄严宫殿。 繁星璀璨的天穹之下,那座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殿宇正被一圈紫色雾气包裹,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你们看到了吗?”琴酒的手握了又松,手里没有点东西总觉得不踏实。 “我什么也没看到。”赤井秀一摇了摇头,左手下意识握住竹刀刀柄,“但是那座宫殿给我非常不好的感觉。” “我也是。”安室透冷着脸颔首赞同。 那么浓重的雾气,他们居然看不到?看来又和超凡力量有关。 这样一想,琴酒内心却“咯噔”一下。他也是普通人,为什么能看到妖气? “那是妖气,实力强劲的大妖的妖气。” 温和若泉水潺潺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惊得被悄然近身却一无所知的三人猛然回头,就见门不知何时打开,晴明站在门槛后,折扇轻敲掌心,眼神深邃得可怕。 “大极殿里怎么会有大妖?”安室透好奇问道,“这种程度的妖气连我们都有所察觉,难道宫廷阴阳师们都没发现吗?” 晴明不赞同地摇头,语气轻缓地解释道:“有些东西,离得越近就越看不清楚,更何况妖气的主人实力非同凡响,隐藏气息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他现在是故意释放妖气,想让平安京里某个人注意他的存在。” 闻言,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了从小妖怪们口中听说的消息,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皱起了眉头。 想到这点,琴酒直接说道:“刚才出城,我们在郊外树林里找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时,遇上了大批集结的妖怪,从它们那里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原话是:‘那位大人很快就会率领妖怪大军进攻人类城镇,平安京是进攻的重点之处’。” 不断敲击掌心的折扇蓦然僵在半空,晴明脸色微变,旋即狠狠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我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平安京有大量妖气聚集……就算现在也没有,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你要不要出城看看?不仅是树林,我们在返城途中也多次撞见四处游荡的小股妖怪,好几个村子都已遭到它们的攻击和破坏。”赤井秀一沉声提醒,他虽然对人与妖的矛盾和故事不感兴趣,但强烈的正义感还是令他有些许的不安烦闷。 “我……”晴明有点意动,正要答应下来,偏偏这时从大极殿传来的妖气再度浓郁几分,阴云一般密密覆盖了那一方天地,望之遍体生寒。 见状,他用力捏紧折扇,话锋一转:“不行,我要去宫中会会那妖怪,以免他闹出什么乱子。平安京外有结界护佑,暂时不会有危险,三位还请放下手头之事,在京中暂避锋芒吧。小白——” 晴明说完,唤来自己的守护式神,匆匆赶向城中央的宫殿。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琴酒搓搓手指,习惯性把手伸到兜里拿烟,却掏了个空。讶异地摸遍全身口袋,他把袖子的暗袋都翻了出来,仍然没找到自己的烟,然而没过多久,他就闻到一股烟草清香从旁边飘来。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一人叼着根烟,也不点火,就这么咬着,惆怅地仰头望天。 “你这烟不好,下次我给你换包雪茄,就是你以前常抽的那种。”赤井秀一故作漫不经心地道。 安室透微笑怼他:“吸烟有害健康,既然琴酒想洗心革面,不如把这个坏习惯一起改掉吧。巧克力棒要不要?我家里有很多哦。” 琴酒面无表情地一人给了一拳,重重砸在他们脑袋上。 “找间客栈休息一晚。”揪住被揍得脑袋肿起个大包的两人衣领往前拖,琴酒语气中含着他自己也不慎明了的深意,“明天继续找人。” “……哦。” …… 当宿敌三人组开始找地方睡觉,并为了开两间房还是三间房以及如果开两间房那么谁跟琴酒一起睡这两个伟大而沉重的问题互怼起来时,白马与服部这边已经不声不响地深入敌营…… 好吧,其实他们是被直接传送到黑晴明面前的,现在正被关在妖力建造而成的牢笼里,相顾无言。 白马的伤还没好——这点不用想也知道,他拢共就休息了两天——所幸押解他的妖怪动作还算温柔,没让他伤口崩裂,再体验一回濒临死亡的痛苦。 ……如果它们温柔的原因不是过几天就要把他架起来当祭品的话。 此时,他蔫蔫地倚在囚笼边上,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处暗暗骂自己脑子有问题。 在重伤时来平安时代体会人与妖并存的时代特色?开眼界见世面体验人生?他深切觉得自己这会儿倒灌回心里的泪就是当初做决定时脑子里进的水。 相比他的萎靡,服部倒是有精神得多,即便被关起来也兴致勃勃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穿越之初见过的黑晴明并不在此处,四周除了时不时拿看“麻辣小龙虾”的眼神看他们的妖怪,就是阴森森的沼泽地与枝干光秃秃的几近枯萎的树木。 非要说还有什么称得上风景的,应该就是跪坐于一块石头上,身着蓝衣的雪女了。她姿容秀丽端雅,气质清冷脱俗,抛开她方圆五米内的东西都会被极寒气温和冰霜覆盖的设定,着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押解白马的妖怪就是她。确切地说,在白马和服部一起从天上掉下时,她用公主抱的方式接住了白马,然后变化出一朵冰雪莲座接住了服部。 听起来待遇差的还是挺远的。 不过从那以后,她就没再理过探平两人。 服部打量四周片刻,贫乏的景致很快便磨光了他的兴趣。转过头,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好几种药物和绷带,还有一瓶矿泉水,挪到了白马身边。 “别蔫了,坐正点,我给你换药。”戳戳白马的侧腰,服部拆开外敷药包装袋,然后伸手去拉他的衣服。 痒得不由自主地弹坐起身,白马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衣服我自己解,我可不想被那些妖怪误会和你有超越世俗观念的关系。” 服部气笑了:“帮你换药你还嫌弃我?活该你现在还单身。” “单身有什么不好?是自助火锅不好吃,是床不够大?还是一个人看恐怖电影不够刺激?”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纽扣,将左半边衣领拉到肩膀下,露出被绷带包裹的伤处,白马反怼回去,“你好歹是个侦探,脑子里整天就只有恋爱,像话吗?” “说的你好像会吃自助火锅似的。”服部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替他拆下绷带,重新涂药,动作看似粗鲁,实则轻柔无比。 正当二人边聊着无意义的天边进行换药大业时,旁边游荡的妖怪们也注意到了他们的举动。妖怪是没有“换药”的意识的,但“脱衣服”在人类世界代表着什么它们却再清楚不过。 于是以下这类窃窃私语开始源源不断传进两人耳朵。 “你看那两个雄性,居然在做那种事!” “雄性也能□□吗?” “哇,刺激!” “刺激你个头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你被人类带坏啦。” “长得好看也不是不能接受!” “擦擦你的口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一次吃掉两个!” “祭品之间能做这种事吗?大人会不会生气?” “好害羞!” “……” 服部一脸无语,白马却意料之中似的耸耸肩:“我说什么来着?你能跟妖怪讲道理吗?” “……我能跟你讲道理!”瞪他一眼,服部用力系上绷带,然后把内服的药包糊到他身上,“吃你的药!” 白马闷笑一声,拿着药还想再逗逗他,忽然眼神一凝。 只见不远处升起一圈被黑色光芒包裹的符文,于半空交织成玄妙深奥的阵法,旋转腾飞,散发出浓郁的邪气。黑光中,一道身影缓缓凝聚浮现,尚未完全现身,便有无边冷意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在那强大而冷厉的身影出现时,阵法与其上缭绕的光华顷刻间散尽。他缓步走出,神色冷漠地来到囚笼前,白净面容上古朴的彩绘流转出邪恶凶戾的气息。 正是他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黑晴明。 24.二十四、寻找酒茨大作战(四) 晨曦初晓,微雨乍晴。 厚厚的云层被几缕灿金色天光撕裂, 驱散持续了整个后半夜汇集氤氲的水汽。檐角滴落的水珠连成一线, 远远望去,仿佛串联的珠帘。苍翠草木在蒸腾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洗净铅华后尽力舒展的枝叶焕发出蓬勃生机, 在晨辉照耀下闪闪发光, 清新秀美。 琴酒是被雨后的蝉鸣惊醒的。 从前由于职业特殊, 他的睡眠一向很浅,总是要分出一部分精力警惕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现在脱离了组织也改不掉这多年养成的习惯,好在身体早已适应,倒也不会感到疲惫。 从浅眠中醒来, 琴酒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前活动了下睡得僵硬的手脚。夹杂着清淡花香的微风拂面而过, 他嗅了嗅,从中分辨出一缕刺鼻的血腥味,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 血腥味?附近发生什么事了? 抓着窗框探头往外看, 然而映入眼中的景色却是千篇一律的繁花碧草,并没有琴酒想象中的“凶案现场”出现。他正拧眉疑惑时, 房门冷不丁被人敲响了。 “进来。”琴酒头也不回地应声,感受着凉风再度吹过面颊,并仔细闻了闻, 这次风中的血腥味却消失了。 刚才难道是错觉?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 安室透端着三人份的早饭走进房间, 一抬头便看到琴酒站在窗前, 目光越过窗户不知在探寻什么。 放下早饭,他跪坐于软垫上,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琴酒微微转头,用余光瞄了他几下,将自己也不确定的发现压回心底,顺遂回身走到矮几旁坐下,态度自然且平淡地接过他递来的竹筷。打量着早饭,他刚想动筷,却发觉进来的人只有安室透,眉峰疑惑轻挑:“赤井呢?” 安室透眨眨湛蓝的眼瞳,手指支着下巴做思索状:“他呀,早上天刚亮,客栈老板就上楼请他帮忙做一件事,具体什么事老板没说,只说是需要武士先生的帮助,然后他就一直没再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办完事就直接到你房里来了,原来他不在吗?” 所以才端了三份早饭过来? 昨夜,赤井秀一与安室透为开几间房的问题明争暗斗了许久,最后被等得不耐烦的琴酒扔进一间房当“室友”,这才勉强安分下来。 不过,由于入住时间太晚,从深夜到早晨这段时间里,他们能够休息的时间还不到五个小时,这点负责招待客栈老板也知道。那么,到底是多要紧的事,才让他不得不一大早便去打扰疲惫的客人请求帮助? 怎么想都说不过去。 端起只洒了点葱花和盐巴调味的稀粥,琴酒三两口喝掉大半,淡声道:“把早饭吃完后,如果他还没回来,就出去找他。” “我以为你会立刻去找他……啊,如果真的这样做,就不是你的性格了。”见他反应平平,连个情绪稍微激烈的表情都没给,安室透微微一笑,毫不意外,“只是……我总感觉他在你心里应该比别人更特别一点。” 琴酒哼笑,没有反驳,而是反问道:“特别?特别难缠吗?” “我听柯南说,之前他开.枪.打伤你时,曾说过你是他最重要的宿敌和恋人先生。”突然化身八卦狗仔的安室透边问边把萝卜干咬得嘎嘣嘎嘣响,“他在组织当卧底的那段时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吗?” 琴酒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颗水煮蛋剥壳:“如果我说有,你是不是要折断你手里的筷子?” 嘎嘣脆的咀嚼声瞬间消失,安室透低头一看,就见手里的竹筷被自己不自觉用力的拇指按成了半月形,正发出细微的“咔擦”声响,似乎只要再多用点力便会断成两截…… “啪!” 不是似乎,筷子真的断了。 淡定放下从中间断裂且仍“藕断丝连”的竹筷,安室透拿起给赤井秀一准备的那双,脸不红气不喘道:“这筷子质量不太好,你继续说。” 从来酷炫狂霸拽的酒厂一哥生平第一次有了叹气的.欲.望。 “快点吃吧,我和他没什么特殊关系。”熟练地咬掉蛋白剩下蛋黄,琴酒轻描淡写结束了这个话题,继而默默在心里又补充一句—— 即使曾经差点要有,也早就无疾而终。 因为他杀了宫野明美。 一顿本应美味的早饭,就在令人胃疼的气氛中快速结束了。性格开朗,从不会让旁人尴尬的安室透看着对面的琴酒,满肚子调节氛围的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总觉得……自己不应该问那个问题。 不过,好歹知道自己还有机会,不是吗? 直到吃完早餐,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而赤井秀一也依旧没有回来。 阳光攀上窗框中部,肆意挥洒着热量,将照耀到的一切都映得闪闪发亮,风里的湿气也因此完全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凉意。 这时,琴酒又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很近,很浓烈,绝对不是错觉! 低头收拾着餐具的安室透也嗅到了这股刺鼻的味道,握着托盘边沿的手猛然收紧,转头看向窗外。 那片明媚的阳光下,正涌动着不为人知的阴影。 “别收拾了,走!” 抓起衣架上的外袍迅速套上,琴酒边扣着领口的双鱼扣,边撑着窗沿翻身跳出房外。闻言,安室透连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还好他们住的是二楼。 轻巧落地,两人循着味道传来的方向跑去,很快便跑出客栈后院,穿过热闹的朱雀大街,直入右京范围。 荒芜的右京如今是妖怪们的乐土,这里聚集了很多不想生活在荒郊野外,又不懂得掩盖气息的妖怪,虽然多数是小妖,但时间一长,它们也建立起了自己的“人中妖界”。正因如此,很多想要砥砺自身的武士与阴阳师也会到这里长住,与妖怪们长期切磋战斗,提高实力。 右京与朱雀大街最近的交界处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石碑两边用血液划出暗红的分界线,碑上则刻着两行妖文,旁边还有日语翻译——人类世界的妖界。以此碑为界,再往里走,就是平安京内最大的妖怪聚集地。 琴酒与赤井秀一止步于石碑三米之外,放眼望去,入目所及俱是终年不散的瘴气、妖雾和透着沉沉死气的大地与植物。至于动物,这里没有动物,甚至连昆虫都很少,简陋的道路上只偶尔路过一两个妖怪,与繁华的左京相比,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的区别。 然而这并不妨碍它带给琴酒强烈的危机感。 扯下颈间的魔杖吊坠扔给安室透,琴酒随口道:“戴上。” “那你怎么办?”安室透低声问,手指摩挲着残留琴酒体温的坠子,想还回去又不舍。 “水枪有‘自动护主’功能。”琴酒抬起左手晃了晃,一条纤细的银链从袖口中甩出,缩小的水枪就缀在白皙的手腕下方,“有人……不,有妖怪故意放出血腥味引我们前来,肯定不怀好意,赤井估计也被他带走了。到时我不一定顾得上你,自己小心。” 安室透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你是在关心我?” 其实我以前出任务时,偶尔也会关心伏特加。 琴酒斜睨他一眼,不想在“大战”前打击他的热情,只是淡淡说了声“走吧”,便率先迈步跨过石碑旁的分界线,从繁荣人间踏入荒寂“妖界”。 与此同时,右京某处荒凉的沼泽地旁,长着漆黑羽翼的男子抬起右手对准昏迷的赤井秀一的胸口,掌心凝聚出一支妖力尖锥,锥尖只要再前进三寸,便会贯穿他的心脏。 彼时,赤井秀一身上已有多处伤口,鲜血沿着被割裂的肌肤边沿滴落,在地上汇聚出小小的水洼。 人血腥甜刺鼻的气味,引诱着阴影里的猎杀者蠢蠢欲动。 “杀了你,他是不是就会出现了?”男子歪头浅笑,眸底漾开一片冷然杀意。 长睫微颤,赤井秀一紧闭的眼眸掀开一丝缝隙,微启的唇角淌下鲜红血渍。 …… 被云雾浩浩荡荡笼罩着漆黑一片的山巅,连遍地堆积的冰雪都染上了深邃的暗色,处处流露出终年无人抵达,生机寂灭的荒芜凄清。 然而,若是沿山顶的天梯石阶往下行走数百米,便会发现在光洁如镜的岩壁间,藏着一个宽约三米的山洞。此时,山洞里正往外透出与山巅极寒截然不同的暖意,以及一簇微弱却明亮的火光。 仍做怪盗装束的基德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四方洞壁上嵌着的烛台,温暖的橘色火焰很快便填满了小小的洞穴,因寒冷而发白的脸色随之慢慢恢复血色。 “大侦探,你没事吧?”收起打火机,基德回身看向倚坐于洞口旁的柯南,略带担忧地问。 彼时,柯南正裹着他的西装外套缩成一团,只有右腿因为膝盖上的大片擦伤而无法屈起,只能直挺挺伸着。他的唇色冻得发青,身体也不自觉轻轻颤抖,所幸意识还算清醒。 “还好。”瞥了眼腿上从半空坠下时不慎摔出的擦伤,柯南撇撇嘴,摘下碍事的眼镜,“我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幸运的是,我们没有掉进妖怪堆里。”拍拍衬衫袖子上的灰尘,基德笑嘻嘻说着乐观的话,在山洞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除烛台以外的东西时遗憾地叹了口气,“唉,还以为会有宝物呢,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柯南无奈摇头:“所以那是小说啊。” “艺术源于生活嘛。”基德瘪瘪嘴,不死心地去转那些嵌得很深的烛台,“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机关。” “……你真的很无聊。”柯南毫不客气地吐槽道,但是看他玩得那么起劲,即使身陷这随时可能遇到危险的境地也保持着极高热情和兴致的样子,又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无语了。 有他在,哪怕之后不得不面对死亡的威胁,自己也至少不会在绝望中死去。 这么一想,柯南对基德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基德当然不知道他家大侦探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兴冲冲地把烛台转了个遍,还时不时敲一下洞壁上突出的石块,简直把恐怖片里主角团的作死能力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可能是老天眷顾,也可能他的运气确实不错,在转到最后一个烛台时,他身后的墙壁忽然响起机关发动的艰涩“喀嚓”声,同时头顶倏倏落下了一阵石粉,烟尘似的,呛得他和无辜受牵连的柯南咳个不停。 “我……咳咳,我果然没猜错,这里真的有宝物!”兴奋地驱散浮尘石粉,基德以手臂捂住口鼻,拿出扑克.枪.开了几.枪,确认附近没有陷阱或其他攻击性机关,才慢慢走过去。 柯南把脸缩进外套,也好奇地看向那边。 基德触发的是最简单的密室机关。只见山洞最右侧的墙面从中间裂开,缓缓向两侧滑去,露出后面的另一层空间。只是,里面并没有基德所想的宝物,当然也没有其他的机关,只有一个三米高的书架,上面放着寥寥数本手稿。 “咦?这是什么?”走近书架,基德拿起一卷手稿,勾起系在牛皮纸外的木片,疑惑地念出上面的字:“《浮世绘卷》……琴酒!?” …… “你们想听故事吗?”背着书箱的俊美青年边为桃矢包扎手腕上被食发鬼发鞭割裂的伤口,边微笑着问,“关于一个特别的男人的故事。” “有多特别?”月冷着脸,紧紧盯着桃矢的手,心不在焉地问。 桃矢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自从遇到琴酒以来,他已经经历了很多特别的事,除非青年故事的主角叫琴酒,否则在他听来,估计不会特别到哪儿去。 “一个数百年前得到了数位大妖友情……可能不止是友情的人类,还被妖怪书翁写入回忆录,你说有多特别?”青年好脾气地笑笑,也不在意他们的不以为然,“那个人类叫琴酒,怎么样,是不是连名字都很特别?” 桃矢:“……”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25.二十五、寻找酒茨大作战(五) “真烦!没完没了的要打到什么时候!” 长腿横扫, 踢开两只张牙舞爪扑到自己面前的天邪鬼绿, 而后迅速闪身避开河童的攻击, 琴酒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手腕微甩握住撞进掌心的水枪吊坠,心念一动便转换成“攻击”模式, 用最低档向四面八方开了几.枪。 水枪的威力一如既往的霸道, 即使是最低输出,也同样令大部分正面迎击的妖怪毫无反抗之力地气化消失。但架不住它们数量多,而且都采取自杀式进攻,前仆后继地往前冲,比飞蛾扑火不知夸张到哪里去了。 琴酒有心调大水枪威力,最好调到自己从未尝试过的最高档,直接杀出一条血路。不过这么做更大的可能是把这个时期的地球, 甚至太阳系一起炸成灰,他犹豫许久,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而危险的想法。 “故意引我们过来,却不让我们靠近,那个妖怪到底想做什么?”安室透咬牙闪至琴酒身后,借助他短暂的庇护快速填充子.弹,咬牙沉声道。 他已经连换十几次弹.匣,现在枪.筒烫得仿佛随时有可能炸.膛,却完全没有暂停降温的时间。 把威力往上调高半格, 琴酒一.枪.在妖怪堆里清出一条小路, 拉着安室透快步向前跑, 边跑边解决不死心地扑上来的妖怪。看似匆忙无措,其实他一直在暗中关注这些妖怪的攻击规律。 攻击他们的妖怪有很多种类,光是琴酒认识的叫得出名的就有十几种,实力也相差无几,大多是些原本无害,此时被什么蛊惑了的小妖。要说它们之间的共同点,乍一看望过去还真不少,但最明显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们几乎不会对琴酒下死手,反而对安室透充满了杀机。 安室透显然也有相同的发现,苦笑道:“我怎么觉得它们都是冲着我来的?” “看路,别说废话。”虽然不解,但琴酒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细枝末节的时候,加快脚步跳到突出沼泽之外的枯树树干上,回身又开了一.枪。 冷不防被拽上枯木,安室透一时重心不稳,险些掉进沼泽里,挥舞双臂保持平衡时顺手抱住他的腰,然后整个人就紧紧贴在了他身上。 “……你想死吗?” 冷眼斜睨他,琴酒手一滑,把水枪威力又向上推了一格,“啪啪”两.枪.出去,将身前几百米地铲成了隧道状。追在他们身后的妖怪,即便仅仅是被余波扫到,也全部化为灰烬,场景之壮烈,惊呆了一票出来看热闹的无聊小妖。 “呃……”安室透识相地松手,并举手做投降状,若无其事地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跟他多做计较,琴酒侧身站立,一手持.枪.对着左侧,另一手则向右手张开五指,腕上银链浅光微闪,掌心涌出乳白色光芒,一块块六角形玻璃般的灵力聚合体便在枯树尽头凝聚,直接在沼泽地上铺出路来。 “快走。”他绷着脸道,他不想多维持这个动作中二到没边的姿势哪怕一秒。 琴酒手腕上的银链并不只是用来放缩小后的水枪的装饰品,那是穿越之前,他向97号申请的“技术支援”——宇减基民用魔法用具,可以使普通人自由操纵魔法元素,使用任意非攻击性魔法,尤其是创造类的。 这条银链外表虽然比街边500日元就能买到的地摊货看上去还朴素,但等级却是实打实的魔法皇帝级,威力可媲美损坏前的魔杖。当然了,没有攻击能力是它最大的缺陷,从这一点上看,不如魔杖实用,不过用在这时刚刚好。 背靠大树好乘凉,即使他只是个普通人,一样可以用装备硬推灾难级副本,甚至划水躺赢。 ……用魔法来欺负小妖怪什么的真的太过分了。 对于琴酒时不时冒出的惊人之举,安室透早已放弃无用的惊讶了,只是一本正经地在心里唾弃了一句,便毫不迟疑踏上那条看起来十分脆弱,实际上比钢化玻璃还坚固的路。 有那个惊讶时间,还不如用来多跑几步。 等安室透跑出沼泽范围,琴酒才收.枪.站上自己临时“造”的路。与安室透跑时不同,他每越过一格灵力聚合体,那块聚合体便会立刻消失,断掉锲而不舍的妖怪们追逐的道路,也免去自己一边跑一边清怪的压力,节约时间更节省精力。 他对这种一面倒的战斗完全提不起兴趣。 沼泽对面是一片荒凉的枯树林,光秃秃的枝干以古怪诡谲的姿态指向昏沉的天空,被阴邪的妖雾包裹着,每一根枝桠似乎都沾染了邪气,微风吹过时还会发出桀桀冷笑般的轻响,惊悚异常。 琴酒皱眉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浮出的鸡皮疙瘩,对此地的观感直线下降,跌落谷底。 空气中仍残存着血腥味,比之前淡了不少,却更加清晰,说明味道的源头就在附近。 安室透下意识将手.枪.举在头侧,垂在颈间的魔杖坠子也亮起一圈星辉,防备随时会出现的暗袭和埋伏。 然而,对付普通的妖怪还好,在面对实力高深的大妖时,他的反应能力就不太够用了。只见一团黑雾骤然从几株交缠的枯树后闪现而出,飓风般袭向他后背。黑雾中染着几分浓烈阴森的血色,锋锐寒光在雾气边沿若隐若现,威力不容置疑的强大。 直到黑雾逼近身后,安室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确切地说,他意识上反应过来了,身体反应却慢了一拍,根本来不及闪躲或格挡。好在魔杖自动激发了“星河吞噬”挡下这一击,否则他今天一定性命难保。 几乎是与“星河吞噬”激发同一时间转过身来,看到黑雾,琴酒下意识抬起水枪便是一发“束缚弹”,硬化的水珠在半空结成细密的网,在“星河吞噬”挡住其攻击时一口将它“吞”了进去,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不过,琴酒的反应固然又快又准,却对黑雾的力量判断失误。那一蓬阴戾却又纯粹的雾气上一刻刚如遇火的雪花般消融于网中,下一刻便展开一双优美的黑色羽翼,利落地割裂了禁锢自己的水网,羽毛伴着晶莹的水网碎片纷纷扬扬洒落,铺天盖地,漫山遍野,宛若地狱的欢迎仪式般散发出残酷的美感。 与此同时,空气里的血腥味达到鼎盛。 琴酒与安室透瞳孔骤缩,齐齐抬头看向天穹下那道孤傲颀长的身影,在看到被他揪住衣领提在手里的赤井秀一时,又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 那是个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衣着华丽而不失便利,层层叠叠的古朴纹络阴影似的缠绕桎梏着高大的身躯。发色为温润柔顺的浅金,相比他漆黑得仿佛最浓重的夜色般的翅膀,意外的给人以柔和的错觉。面具之下,深邃的蓝瞳明灭出琉璃色泽的光彩,眸光沉静平和,像是穿越了漫长时光,坚定地缠绕在琴酒身上。 这种眼神……为什么谜之熟悉? 琴酒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顿住,指尖微颤着按不下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他?”枪.口依然指着身前男子,琴酒冷冷问道。 ……他果然不认识我了。 什么在未来相遇,都是假的吧。 蓝瞳中堆叠的波光一寸寸皲裂,如脆弱的水晶砸在地上破碎的模样,刚出现时还算平静的气势骤然变得凌厉尖锐,杀机十足。 前者对着琴酒,后者却仍是冲安室透去的。被他的气机锁定的两人对视一眼,拉响最高.警.报,严阵以待。 “喂,够了吧,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慵懒且含着醉意的醇厚男声破空而来,极远又极近,第一个音节发出时还飘忽遥远,但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前却已接近他们身侧。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束温暖热烈的火焰,恰好横在琴酒二人与那男子中间,隔开了险些大打出手的双方。 琴酒扬了扬眉,低头瞥了眼正不断闪烁流光的银链,而后向声源处看去,一个赤着精壮上身,有一头耀眼红发的英俊男人挠着鬓角缓步走来。 他背着一只比他还高点葫芦,葫芦口火光涌动,正源源不断往外喷洒火焰,场景颇为骇人。然而反观他自身,两腮染着醉酒的红晕,眼神迷蒙好像还未睡醒,懒散无比。 像是刚从酒肆里出来,他浑身散发出冲天酒气,一走近琴酒两人身侧,便熏得他们鼻子发痒。幸亏这酒气醇香多于呛鼻,否则他们就不止是鼻子发痒,而是直接打喷嚏了。 红发,酒葫芦,嗜酒…… “你是酒吞童子?”琴酒眼睛一亮。 “是我。”酒吞笑了笑,大掌一把拍在他肩上,爽朗扬声道:“好久不见了……啊,不,对你来说,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不过,你还是这么冷冰冰的啊。” 讶异而又困惑眯起眼,琴酒很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只是,想到赤井秀一还在那个神秘男子手里,而且受了不轻的伤,性命堪忧,他又不得不暂时掠过此事,再次转头看向被火焰挡开的男子。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抓他做什么?” 男子冷漠地与琴酒对视,抓着赤井秀一肩膀的手稍稍用力,锋锐的指甲像挖豆腐似的嵌入他的肌肉,疼得他身体剧烈颤抖,却仍然没有苏醒。 见状,琴酒毫不犹豫地开.枪,半透明水流般的光束穿透了男子的翅膀,打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男子翅膀轻颤,声线冰冷中略带几分痛苦。 琴酒嗤笑道:“你杀了他,我就杀了你,权当为他报仇,他会理解我的。” 话是这么说,但琴酒握.枪.的手还是松了几分,盯着他羽翼中部那个不停往外渗出血液的血洞,心里涌出几分他自己也不理解的烦闷焦躁。 这个妖怪怎么回事?好端端一场剑拔弩张的战斗,愣是被他搞出了狗血言情玄幻剧的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对他始乱终弃了呢! “你们俩有完没完!还真跟你说的一样。”酒吞童子实在看不下去这种八点档似的剧情,烦躁地搔搔头,嘟囔道:“这小破孩根本不可爱,六百年前的眼睛肯定出问题了。” 回忆起记忆里某些印象深刻的描述,再看看眼前的场景,有着钢铁般的意志的酒吞童子不禁嫌弃地抖抖身体。 真人和描述根本对不上号好吗! 当他们各怀心思,站在火焰两端相顾发呆……哦不,对峙时,远处忽然现出一道霸气凛然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飞驰而来。人未至,灼热的地狱之火已飞快蔓延过来,震耳欲聋的呼唤也在此时炸响。 “我的挚友啊,相隔多年,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酒吞童子脸色顿时绿得像秋天的菠菜。 “老朋友,还有那边的臭小子,来不及跟你们解释了!”他揪住琴酒的袖口,把猝不及防的男人拽到身边,“啪”地往他掌心糊了张圆形贴纸,急急道:“这是过去的你拜托我做的事,祝你好运,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酒吞童子收起火焰,拔腿开溜,跑得那叫一个利索。 琴酒懵逼地看看他离开的方向,又看看自己的手掌,那枚黏糊糊的贴纸上画着个大大的笑脸,角落还写着一个自己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数字——97。 在他的视线触及那个数字,并默念出来时,万缕金光仿若朝阳初升般自手心迸射四溅,与此同时,天上落下一道三人合抱的接引光柱,将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他砸到了地底——是的,你没看错,他被砸进了地底。 金光裹挟着他直冲地核,不是他吹,那种撞进地壳冲破地幔与上地核近4000c高温擦身而过的感觉,就一个词能形容:刺激!换成别人来经历这一过程会有什么反应他不知道,反正他只有一个反应,呆滞。 那道奇异的金光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屠龙宝刀,带着他几乎把大地劈成两半,好像恨不得从北半球一直钻到南半球,遁地术什么的跟它一比简直就是渣渣,别说萤火之于皓月了,应该是银河系和宇宙尘埃的区别。 琴酒呆在光芒中央,看它领着自己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默默在心里给97号来了顿“枪.炮.混合双打”。 又、坑、我! “打”完之后,他想着地入得差不多,是不是该上天了。然后刚生出这一念头,他的愿望便得到了满足。 金光猛然冲出地层封锁,柳暗花明似的迎来一望无际的天空与深邃沉静的夜色,仿佛完成了任务般化为荧光万千,消散于漫天繁星中。而琴酒,他直接从半空摔了下去。 97号我算你狠! 一手环抱水枪,一手甩了甩腕上的银链,秤砣一样直挺挺往下坠的琴酒努力想操纵灵力,凝聚成缓冲垫接住自己。 97号可以以后再骂,现在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惜,大宇宙的意志不是想抵抗就能抵抗的。当琴酒即将成功凝聚出厚度足够的缓冲垫时,忽然迎头飞来一只长着翅膀的妖怪。对方高速上升,而他告诉下降,两人又都没有刹车装置,于是…… ——琴酒以每秒八百米的速度从空中坠落,妖怪以每秒七百米的速度从地面升空,两人此时的距离是两千三百米。提问:他们以哪种姿势撞上才不会用对方的身体给自己开瓢? 真是道经典的数学题啊。 总之,在一人一妖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已经结结实实地撞进对方怀里。 只听那妖怪的翅膀被硬度惊人的水枪硌得发出“嘎嘣”一声脆响,扭曲成古怪的形状歪向一边。再加上地球重力、双方重量和琴酒自带的推动力,他们宛如两只秤砣,互相拥抱着摔进完工大半的魔力缓冲垫,眼前顿时星光闪烁,晕头转向。 因为有缓冲垫,又有只妖怪垫在身下,琴酒晕的时间要短一些,星星在眼睛里转了几十秒便缓缓褪去,只是头上肿起一块,独角兽的角似的明晃晃突出额头。 那个当他垫背的妖怪可就惨了,不仅翅膀被水枪硌骨折,还……还被撞回了幼儿时期!? 捂着前额,琴酒不经意低头一看,见到被自己压着的妖怪模样时,吓得水枪都掉了。 三头身,婴儿肥,藕节般的小手小脚,粉雕玉琢的精致脸蛋。抛去那对扭曲的翅膀不提,活脱脱就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怎、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琴酒正一脸懵逼在心里咆哮,旁边就有人把他咆哮的内容问了出来。他转头看去,便迎上了背着书箱的俊美青年疑惑的视线,他正打量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会问“你在干什么”。 僵硬地与他对视片刻,琴酒再看看自己和身下的孩子,脑海中当即“咯噔”一下,莫名浮现出一句话。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 “我与琴酒第一次见面,是在黑夜山山脚。那时,他抱着一个酷似大天狗的小孩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我面前。”青年的眉眼在火光映照下温柔亲和,“看到他的电影院,我就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桃矢面无表情喝了口矿泉水:“……”对,而且还是惊悚故事。 26.二十六、愿我如星君如月(一) 与青年面面相觑三秒, 琴酒镇定地长吐一口气, 将“犯事儿”的水枪缩小挂回银链,而后神色复杂地……双手抱起给自己当了垫背的孩子。 那小孩儿只有琴酒大腿那么高,昏迷时小脸还皱得像包子, 白白嫩嫩又别别扭扭,仿佛正为什么事而烦恼。浅金的头发蓬松柔顺,宛若小动物身上炸起的毛,琴酒无意间摸了一把, 冰凉光滑的,手感还不错差点顺手再揉两下, 好在及时克制住了自己。 旁边还有人……也可能是妖怪看着呢,虽然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却也不想莫名其妙落个变.态的名头。 笨拙而又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横抱于怀里,琴酒打量周遭片刻, 发现自己掉进的是一座黑漆漆的山峰, 连土地与随处可见的植被的黑色的。 此地似乎终年被黑夜笼罩,山中几乎没有一点光源, 而且荒凉死寂, 不见人烟。但头顶却是星辉万千之景,与尚未完全消散的金光碎屑交相辉映, 流光溢彩,为寂静的夜色平添了几许趣味。 反正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随便走走吧。 琴酒并未纠结太久便做了决定。他用右手拖着孩子小小的身体, 左手则甩了甩, 操控虚空中游离的光元素凝聚成一盏柔和的灯,漂浮在身前三步处照明。 再暗的地方都有光元素,即便是这座通体漆黑的山。 制造好光源,琴酒虚握住水枪吊坠,挑了个下山的方向正想离开,就听见那个一直安静观察自己的青年开口了。 “请问……你是想下山吗?” 琴酒步伐不停地往前走,点了下头以示回答。 无论青年是人是妖,他都懒得理会,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帮这孩子包扎伤口,然后给97号打个跨宇宙长途电话,用自己会的所有语言向她致以诚挚友好的问候。 不料青年却追了上来,散发着微光的躯体在夜幕下分外显眼,可他本人毫无自觉。 双手抓着书箱带,青年好奇地歪头凝视琴酒俊朗英气的侧颜,用轻柔温雅的声线问出一连串问题:“你是阴阳师吗?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孩子应该是妖怪吧,他是不是你的式神?你凝聚的这团光芒是什么法术呢?为什么我从上面感觉不到灵力的气息?莫非是你独创的法术?”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不耐烦地别开眼,琴酒冷声反问。 “没有十万个那么多,我只是对你所携带的故事有兴趣而已。”青年笑得弯起了唇角眉眼,一副温柔得不可思议的模样,“啊,对了,我忘了介绍自己。我叫书翁,是一个妖怪,一个喜欢听人讲故事,也喜欢记录别人的故事,或者给别人讲故事的妖怪。你呢?还有你怀里的小男孩又是谁呢?” “……我叫琴酒,至于他,你等他醒来自己问他吧。”琴酒面无表情地道。他不是对青年……对书翁妥协,而是不想因为沉默继续被他唠叨。当然了,就算不沉默他也一样会唠叨,四舍五入一下勉强算是妥协了。 书翁煞有介事地点头,换个话题接着问:“说的也是,自我介绍还是要自己说才有意思。那么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呢?是来除妖的吗?” 不,他是被队友坑过来的,而且现在还懵逼着。 琴酒板着脸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希望能甩开书翁。不过,人类想跟妖怪比速度还是不太现实,反正琴酒努力了半天,反而让他离自己又近了几厘米。 “啊勒,你是赶时间吗?但你走的这条不是下山的路哦。”书翁笑眯眯地指指前方浓雾般的黑暗,再指指头顶,“这座山被巨大的强力结界笼罩着,晚上是走不出去,除非从天空上飞出去。” 琴酒:“……”你怎么不早说! 顿住急促的步伐,琴酒搂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男孩,开始在周围寻找能够让他们休息一晚的地方。不用多么隐蔽,只要稍微有点遮挡,给人以心理上的安全感就好,真正的安全就交给银链吧,他可以操控五行元素结成保护罩。 书翁见状,食指在侧脸上敲了敲,笑道:“你是想找休息的地方吗?我知道附近有个山洞,跟我一起去吧?” 琴酒瞥他一眼,他笑吟吟的面容文静优雅,极具欺骗性,全然看不出是个话唠。很想拒绝,但天色太晚,况且他也的确需要休息休息,捋捋思绪,顺便给97号打个问候电话,于是思忖良久,无奈地答应了。 书翁似乎并不意外他会答应,非常平静地转头换了个方向,走在前边带路。不过,让琴酒欣慰的是,这回他没有再喋喋不休。 ……感天动地! 夜间露重天寒,浓雾氤氲。一人一妖越走,周身的能见度就越低,空气中的光元素含量也在直线下降,没过多久,琴酒的魔法灯便缩小了一圈,只能照亮方圆三米以内的范围。 所幸在魔法灯彻底消失前,他们的目的地——山洞,到了。 那山洞位于接近山巅的峭壁上,只靠一条长而纤细的天然生成的石梯与地面相连。山洞打扫得一尘不染,摆着矮几、座垫、书架等物件,几上还放置着笔墨和竹简木渎,嵌于四壁的烛台染着温暖的火焰,活脱脱一处隐士居所。 而那个隐士,此刻就站在琴酒面前。 “请进,难得的客人。”书翁姿态儒雅地倾身行礼,比琴酒还像人类,而且是人类中的学者,从容淡定,不卑不亢。 这年头,就连妖怪都这么人性化了吗? 琴酒按捺不住吐槽之魂槽了一句,面上却仍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平缓地迈开脚步踏入其中。 “请坐。”挥手摄来座垫落在矮几另一端,书翁先一步跪坐下来,提笔蘸墨在半空写下“静”字封住洞口,霎时,本就安静的四周更是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声。 琴酒想了想,没坐座垫,而是把男孩放了上去,淡声道:“我先帮他把翅膀上的骨头复原。” “请便。”书翁微笑颔首,手却没停,在一块原本就摊开的木渎上书写着什么,只是他写的字,琴酒一个也看不懂。 所幸他也不感兴趣。 双手按在扭曲的翅膀上,他略微摩挲确定骨头的受伤情况,发现比自己想象中要轻得多。妖怪强大的自愈能力让翅膀上的伤从骨折修复到了脱臼程度,只要正正位置即可。 确认情况后,琴酒手上一用力,“咔擦”一声便把骨头接了回去。 同时让男孩疼醒过来。 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中颤抖数下,而后缓缓掀开,露出被其覆盖的浅蓝眼瞳。瞳仁茫然涣散,虽无神采,却仍旧流转着晶莹光泽,如同美丽的宝石。 他懵了片刻,好像在回想自己昏迷前的事与此时的境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漂亮的眼睛猛然眯起,隐隐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男孩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一个黑衣人类从天而降,把他砸到地下的场景,自己还当了垫背。但为什么醒来时他是在山洞里?莫非有人救了自己? 刚想到此处,男孩便发现自己的翅膀被一双长满厚茧的人类的手握着,接骨后残存的痛楚混合着那人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虽然这点疼痛他并不放在眼里,然而身体被随意触碰的冒犯感还是令他狠狠拧起眉头。 他用力一挥翅膀,正想像平时一样在指尖凝聚出妖力球好好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却听见自己的翅膀发出一声脆响,继而软软塌了下去,剧烈的痛楚如潮水般席卷而上,疼得他眼眶里当即冒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琴酒只是转个头问书翁有没有可以固定翅膀的树枝的功夫,再回头就发现那小破孩又把自己翅膀造脱臼了,嘴角一抽,真想敲敲他的脑壳听里面有没有水声。 熊孩子就爱作死。 男孩咬牙隐忍令自己不自觉浑身发颤的疼痛,却控制不住眼泪哗哗的流。在看到琴酒的脸,发现他就是撞晕自己的人时,他气得怒目圆睁,然后眼泪流得更多了,晶莹的泪珠缀在圆嘟嘟的小脸上格外惹人怜惜。 没办法,他现在毕竟是小孩子的身体,控制不了泪腺分泌生理性泪水也很正常。 ……等等!?小孩子? 怒气冲冲瞪了琴酒不到两秒,男孩就发现了不对劲,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圆滚滚胖乎乎的三头身,顿时如遭雷劈。 不就是被撞了一下吗?为、为什么他会变回幼年期的模样? “喂,你怎么了?”重新抓住男孩的翅膀,琴酒想帮他再正正骨头,却发现不久前还瞪着自己好像恨不得扑上来挠两下咬几口的熊孩子,此时一脸遭受重大打击,几近石化的样子,疑惑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人类,别碰我!”发懵归发懵,男孩反应依然灵敏,在他的指尖刚戳过来时便“啪”地一掌拍开,娃娃脸气呼呼地鼓起,努力想摆出一副威严表情,奶声奶气……哦不,恶声恶气地道:“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马上给我解开!” 琴酒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和男孩的满眼怒火相比,琴酒要冷淡许多,也就显得越发气人。书翁在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字都不写了,右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笑容满面。 一人一妖视线交汇片刻,琴酒又伸手,这次是弹了男孩额头一下:“忍着点,我帮你把骨头推回原位。” 男孩气得咬紧牙关,张牙舞爪地扇起翅膀朝他扑去:“我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离地不到半米的他就因为翅膀脱臼,“吧唧”一声摔回地上——脸着地。 琴酒面无表情拎着他后领将他提起:“你最好安分一点让我给你正骨,如果不想自己的翅膀落下习惯性脱臼和畸形的毛病的话。” 摔得晕头转向的男孩:“……”魂淡人类! 书翁被二人的争锋斗得轻笑出声。 …… 一阵吵吵闹闹后,翅膀被两根树枝固定,又用布条乱七八糟裹起来的男孩双手抱肩,倚在墙上闭目养神。他此刻的姿势,若是放到成年版的他身上,必定潇洒帅气,十分引人注目。然而由三头身的他做来,剩下的就只有可爱和一点点滑稽。 “你叫什么名字?”接过书翁递来的装了泉水的石杯,琴酒抿了口甘甜的水,漫不经心问道。 “……我是大天狗。”掀起眼帘,恢复冷静的男孩望了过去,蓝瞳一片漠然沉着,将沉怒压在眸底,“你又是谁?为何突然从天上落下,还把我变成这副样子?” 琴酒并未对“大天狗”一词有多大反应:“我是琴酒。我的来历很复杂,你不需要知道,至于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清楚。” 其实应该说,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撞就把赫赫有名的妖怪大天狗撞成小正太。不过,只要联系上97号,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我出去一下。”这样想着,琴酒站起身往外走,随口嘱咐书翁:“帮我看着他,别让他乱动。” “好的。”托腮的书翁微笑颔首。 大天狗闻言,却暗暗咬牙微微鼓起的脸蛋充满了赌气意味:这人类,还真拿他当小孩子了吗? 书翁和大天狗的想法,都不在琴酒关注之列。他离开山洞,踏上细窄而陡峭的天梯,脚下是漫无边际的深渊般的黑暗,仿佛直达地狱。头顶虽有星辉璀璨,却只是夜间的显得更加寒冷刺骨。 从衣襟内的暗袋里掏出手机,他按亮屏幕,毫不意外地发现信号显示那栏是灰色。不过,在普通信号栏旁边,还有一格亮着绿光的电量显示般的标识,那代表着与宇减基所在宇宙信号连接畅通。 也就是说,自己的电话打得过去。 打电话之前,琴酒想先抽根烟冷静冷静,摸遍全身都没找到后才想起自己的烟已经被赤井秀一和安室透拿走了,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莫名想念起他们来。 至少有他们在,听听他们的废话,多少能消减几分自己心里的怒火。 抹了把脸,琴酒点进通讯录,拨通97号专线。这回没有广告了,“嘟嘟”声仅持续两次,97号便接了起来。 “嗨!亲爱的琴酒!……” 97号的欢快的声音传出话筒,刚打了个招呼,就被琴酒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来道雷劈死我吧!” 97号:“嗨……?” 27.二十七、愿我如星君如月(二) 电话另一端, 97号擦擦额前不存在的冷汗——被琴酒突如其来的暴脾气吓的。 不过, 她也知道自己这波操作搞得不厚道,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将人扔回平安时代的六百年前去, 琴酒生气倒也情有可原。但问题是, 任务安排如此, 她也是有苦难言啊。 “那个……你先找个上风口吹吹风冷静冷静,实在不行来根烟,就是注意别把煤气炉开着……在冷静的时候顺便听我解释。”卸掉脸上甜美的微笑——当然琴酒也看不到——97号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确认办公室里只剩自己一人, 才长出一口气, 张口欲言—— “我不听。” 她满肚子想说的话都被琴酒言简意赅地噎了回去, 卡在喉咙里难受得慌。 她郁闷,琴酒也好不到哪儿去。 本以为离开组织就是逃离虎口, 不会再被那群废物、内奸、猪队友拖累。谁知道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他摊上了宇减基这么个比黑衣组织坑一百倍的高维宇宙组织,这回直接被坑回一千多年前,还连个提示都没有。 琴酒深切觉得, 自己此时迎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所流的迎风泪, 就是当初答应加入宇减基时脑子里进的水。 你瞅瞅这才过去几天,他就火里来水里去被形形.色.色的制杖折腾了多少回?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给他来首小白菜,独唱版的。 97号又擦擦汗, 这次是真的擦汗:“那啥, 你给我十秒钟让我解释一下, 我保证不驴你, 而且说完还给你补偿精神损失费成吗?” 蹲下.身,琴酒垂头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冷冷反问:“先跟我说说精神损失费是什么?” “一架民用的超时空轨道炮,一.炮.轰掉银河系那种,男人的浪漫女人的陪伴,保证你拿到之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琴酒惆怅地拨开刘海,“再见吧,我等会就找棵歪脖子树了结自己,就当为自己的恶行赎罪了。”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97号忙不迭一连声阻止,生怕他当真想不开弄苏自己一了百了,“精神损失费的事咱可以再商量,你要。嫌民用的威力不够,我还能向上头给你申请下来一艘精灵级的战舰,星辰大海……” “嘟……”琴酒果断挂了电话。 这特么叫精神损失费?这难道不是在逼着他用至强火力一统银河系吗?97号的脑子一定被门,还是被两百五十层金刚石叠加的门夹过! 不过没到三秒,97号便又回拨过来,并且强制接通了通话。 “年轻人脾气咋这么暴躁呢?”97号扯着嗓门嚷嚷道。 琴酒呵呵一笑:“我今年哔(机密信息消音)——岁,你喊谁小孩子?” “哦,我的年龄跟你所在的宇宙差不多长,可能有个上千亿岁了吧,在我眼里,你连个受.精.卵都不算。”97号不紧不慢地怼道。 “……”跟高维宇宙的人谈年龄,他的脑子估计也在不经意时被门夹过。 互怼一阵权当发泄情绪,琴酒总算从难得的暴躁中脱离出来,在天梯上盘膝坐下,戴着银链的左手打了个响指,一圈透明光晕浮现而出,蛋壳般将他围在中间,牢牢护住他的同时也隔绝了无处不在的冷风。 “行了,解释吧。”他说。 “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虽然知道琴酒看不见,但97号仍是竖起了大拇指,“那你好好听着,我的解释不是很长,不过信息量蛮大。” “快说。”琴酒淡声催促。 知道他心里依旧不爽,97号没再废话,努力用最简练的话语把他疑惑的一部分问题详细说来。 琴酒此时所在的时间点是距平安年代的六百年前,正值日本国内民智开化,且群魔乱舞之时。这个时期,日本真正的统治者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妖怪,譬如屹立于鬼族巅峰的酒吞童子与尚未遇见他的茨木童子,比如拥有吞日之能的大天狗,比如神秘莫测的玉藻前。 而他之所以会被传送到此,就是为了终结这个时代。 “你接到的两个任务看似儿戏,并且充满了狗血气息,但它们却是另有深意,而且本质上属于同一个任务。在这段过去中,你可以让酒吞童子避免那个会使他受情伤的妖怪,也可以说服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一战了却他的执念……当然,我只是给个建议,具体情况如何,我这边并不了解,以你打探到的消息为准。” “在这个时代,你需要做的事,让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几个妖怪退隐幕后。具体是哪几个,他们出现时我给你的银链会提醒你,但凡你用银链操控的魔法对其不生效的妖怪,都是你的任务目标。” 琴酒专注地听完几段长长的解释,非常理智地一拳打塌天梯一角——用银链操纵魔力做的。 听到话筒中传出的巨响,97号又开始擦汗:“冷静冷静,做几次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我当然不是让你拿着把水枪就去跟那些妖怪硬嗑,技术支援管够,实在不行咱们再来谈谈精神损失费的事……” “这个任务我非接不可吗?”琴酒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理论上是这样。”97号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你要知道,你拿到的是‘末日慈善’级的任务路线,而这个任务又是‘末日慈善’的核心任务之一,只要你完成了它,背负在你身上的罪孽就会锐减一半以上。富贵险中求,你曾经是某个罪大恶极的组织二把手,对于玩命的事应该再熟悉不过。” 他熟悉玩命的事,却不等于他喜欢玩命。另外,他也不想承认那个几乎变成联合国间谍大会召集部的组织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组织,罪大恶极的是那群蠢哭了的组织成员。 呼出一口浊气,琴酒揉揉窒闷的胸口,素来沉暗的墨绿眼瞳隐约燃起两簇火焰:“行吧,我接了。关于这个任务,你还有什么建议要给我吗?” 得到他的准话,97号彻底放下心来,话都没过脑子就直接从口中说了出来:“有啊,用爱的力量去感化他们吧!我们宇减基的员工可是出了名的‘爱的战士’呢!” “……”被凉风呛得咳嗽两声,琴酒面无表情道:“我们还是来谈谈超时空轨道炮的问题吧,给我换个体积小威力适中便于携带的武器。” 97号撇嘴:“你等会儿,技术支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马上传送过去,注意躲避。” 话音未落,一个和之前装着水枪与魔杖一模一样的木箱从天而降,“砰”的一声嵌进天梯,差点撞上琴酒的脑袋。要不是他早有预料躲得快,木箱嵌进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那木箱外表平平无奇,只比一般的礼品盒大个两倍,是四四方方的正方形,边沿镶着一圈勉强算得上装饰的银边。 打开之前,琴酒默默做了近半分钟的心理建设,努力压下心里不好的预感,并告诉自己,无论等下开箱时看见什么,都要保持平常心,别跟个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似的,让97号看了笑话。 做完心理建设,他觉得一切都ok,没什么能再打倒他,于是便怀着这种自信的心情打开了木箱。 然后一套纯白色女装映入眼帘。 那是件仿华夏古国魏晋时期制式的女士长裙,白色中衣,白色外衬,白色大袖衫,布料轻盈飘逸,迎风翩翩然如传说中的月神羽衣。 虽是纯色衣衫,袖口、衣领处却用暗金丝线绣了精巧的云纹,衣袂翻飞舒卷时光华流转,若明月松间,清泉石上,典雅端方。 银蓝色的腰封整齐叠在衣服上,华美的花纹每一寸都蕴含着绣女的巧思,极尽精致之能事。 话筒里,97号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从仓库里找到的‘天神羽衣’,受所有纬度神话体系念力加持过的宝物,穿上之后,即使是日本最强的几个妖怪一起上,也挡不住你拍蚊子似的一巴掌。怎么样?好不好看?” 琴酒不答,凝视那羽衣半晌,拿起了那条无比漂亮的腰封。 ——缠在了自己脖子上。 “放下腰封!我们再谈谈!——” …… 不管怎么说,琴酒也不是会为一套女装自我了结的人——才怪。如果不是97号在千钧一发之际告诉他“天神羽衣”可以自由变换形态,他是真的很想用力勒住自己一了百了的。 更何况,箱子里也不是只有“天神羽衣”,还有一柄短剑。这柄短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飘渺剑”,它还有一把配套的长剑,叫“惊鸿剑”,正是琴酒用了很久,还用得颇为顺手的……水枪。 对,水枪最初的形态是一把出鞘时光芒可以传到八百里外亮瞎旁人的氪金狗眼的长剑。 由此可见,97号的审美可真特么清新脱俗。 惊鸿与飘渺双剑据说是某个修真文明力量层级最高的武器,即使不会用剑的人,随手挥出一剑也能开山裂地,粉碎虚空,全力施为更是可以打穿银河系。放到日本,估计也就草雉剑能接它们一击,正好适用于这个时代。 当然了,论威力,这两把剑自然比不过“天神羽衣”。那可是汇聚了所有纬度神话体系念力的神器,只要穿上就能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分分钟碾碎日本妖怪体系不在话下。但是,鉴于更改形态后威力会有所下降,琴酒决定不启用它。 不过,97号给的武器虽然力量没得挑,却全部超过了本宇宙的承载极限,加上他此时位于“过去”的时间点,一个搞不好就会由于蝴蝶效应毁掉整个地球的时间线和因果线。 所以使用这些武器时,琴酒会被大宇宙意志“关注”,将它们的力量全部限制在最低等阶,避免他控制不好威力直接毁灭世界。这是规则允许内,宇宙意志能够给出的最大让步。 由此也能看出,地球的发展与宇减基所在的宇宙相比,甚至渺如尘埃。要知道,那双剑和羽衣,可都是人家的民用装备。 突然感觉逼格上去了。 琴酒边想,边提着箱子回到山洞,只觉得心累地不想说话。而一直等着回来的书翁与大天狗见他出去一趟便提了只箱子回来,有些疑惑地一齐扬了扬眉,但谁都没问。 妖怪的直觉告诉他们,不要探听有关那只箱子的任何事,否则会发生他们不想看见的状况。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为什么要忌惮一个人类? 想到这里,大天狗大天狗小脸一冷:“人类,你找到我身体变小的原因了吗?” 沉思中的琴酒听到他糯糯的童音,心情又是一阵复杂:“……啊,大概知道,也知道把你变回去的方法,不过变小的原因和变回去的方法,你只能听一个,选吧。” 古怪的人类。 大天狗讨厌与别人谈条件,尤其是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这种。但为了变回原样,他还是暂时咽下这口气,回应道:“我要听后者。” “跟在我身边。”琴酒下颚微扬,神情冷漠得有些高傲,“三年。” 三年,是97号给的任务时间。 大天狗瞪圆了眼,握紧的拳头上妖力急速汇聚:“你在耍我吗!” “你不愿意?”琴酒眉毛都没抬,抱着木箱往书翁身边一坐,“正好,我也不想带着个小破孩游历四方,麻烦。” 事实上,琴酒还真不是跟大天狗谈条件,而是让他变回原本面貌的方法只有这个——97号说的,是否准确试了再说。 “你、说、什、么!”大天狗顿时炸毛,瞪得溜圆的眼睛里两团火焰熊熊燃烧,轻而易举就被激怒了。 大天狗性格冷淡,只对力量有着稍微狂热的追求,在心智成熟后,便几乎没有再因什么人什么事发怒过。然而身体回到幼年时期,对他的心智也有巨大影响,现在的他就像个敏.感孤僻的孩子般,虽然他自己毫无自觉。 不巧的是,这一点被琴酒看出来了。 被97号折腾出坏心眼的琴酒一本正经地挥挥手,眸底的嫌弃几乎从眼角溢开来:“不,你还是别跟着我了,顺便找个地方呆着重新长大吧。” “不要,我要跟着你!”大天狗一口回绝,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满心不情愿。 “放弃吧,你这种小豆丁身体只会拖累我,我拒绝带上你。”琴酒坚决摇头,转而看向看了好久的戏的书翁,“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走?” 书翁用余光瞥了脸颊涨红的大天狗一眼,轻笑颔首:“好啊,我原本也打算云游八方,搜集有趣的故事,结伴同行也好。” 大天狗:生气.jpg 不顾翅膀还伤着,他气呼呼冲进煞有介事讨论起旅程应从哪里开始的琴酒和书翁中间,青筋毕露但依然肉肉的小拳头伸到琴酒眼前,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要跟着你!” “我拒绝。”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就是拒绝!” “可恶的……人类!” 全程围观他们无意义吵架的书翁哈哈大笑,手抖得把笔尖的墨水都甩了出去。 按住大天狗气得快要冒烟的小脑袋,琴酒表面很淡定,内心很呵呵,即使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标。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完成目标,他才情不自禁地想呵呵,谁知道他拒绝大天狗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发自内心呢? 毕竟大天狗和书翁,都是他任务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28.二十八、愿我如星君如月(三) 后半夜的山洞定格于明媚的烛火中, 在一片寂静里迎来姗姗来迟的晨光。 山洞内, 琴酒倚着冰凉的墙壁闭目养神, 脑海中一遍遍回放之前与97号的谈话,并思索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事实上, 97号已经说的很清楚,这个任务他必须完成, 若是完不成,剩下的半辈子很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也算是另类的赎罪了。 虽然任务内容听起来复杂, 不过仔细想想,他要做的事其实非常简单。 目前手头的两个任务是大任务的引子,97号给的两个建议完全用得上, 不必过于担心, 遇上时顺手完成即可。而作为重中之重的大任务, 即“让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几个妖怪退隐幕后”就更简单了。遇见时先打一架把他们打服,一架不行就再来一架, 反正他别的没有,火力管够, 保证教他们什么才是“弱肉强食”的正确打开方式。 相比诡谲莫测的人心, 妖怪的世界要纯粹得多, 就是光明正大的实力至上, 胜者为王。只要你够强, 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所以, 这个难度好像很大的任务, 实际上真正的难点是如何在三年内找齐那几个大妖,技术含量并不怎么高。当然,这也是因为97号宇减基已经帮他把路铺好,并且找准了方向,否则就算任务本身没什么技术含量,那天文数字的武力值需求却足以让他望而却步。 这一时代的日本还没有发展出多么繁荣的人类文明,大部分地区都处于未开发的蛮荒状态,妖、人聚居现象比六百年后更为严重。基本上只要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就必定能碰上妖怪,心地好坏暂且不提,找它们打听一下妖界强者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他的身边,现在还坐着一个自称书翁的神秘妖怪。 思忖中,琴酒渐渐生出几分睡意,诸多念头也慢慢退去。他倾身枕在木箱上,用银链在身旁激发出一圈警戒结界,便和往常一样进入了浅眠状态。 山洞里两个不需要睡眠的妖怪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悠长,对视一眼,继而又或冷漠或淡然地转开目光,一个靠着石壁沉思,另一个继续在木渎上书写记录,良久无话。 在这极致的寂静里,破晓时的清澈天光踏着晨风的脚印而来,一寸寸漫过天梯、山洞外的草木,攀上洞壁,驱散了山间仿佛永不消退的夜色,为漆黑色泽的植被土地染上别样光彩。 婉转鸟啼从遥远天际传来,若凤鸣凌霄,即使相距甚远,声音也仍旧清晰。几只黑色的凤尾蝶结伴而来,在山洞外盘旋逡巡,不知落于沾了露珠的花草上,同色的双方几乎融为一体。 再荒凉的地方,也会在某个时刻洋溢出希望和生机。 琴酒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此起彼伏的鸟鸣惊醒。前面的他休息时最不喜欢被打扰,会影响他本就不高的睡眠质量。然而此时情况特殊,身处一个陌生且对于人类而言危机无处不在的世界,他还真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指腹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按揉,他坐直身,活动活动睡得僵硬的肩膀和腰背,将筋骨活络得差不多时,人也彻底清醒了。 “早。”埋首写了一夜字的书翁听见响动,抬头微笑打了声招呼,“不多睡会儿吗?你看起来很疲惫。” 因初醒而在面上蔓延的慵懒化为冷淡沉着,琴酒打了个哈欠,提起木箱便往外走去:“没必要。我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想耽误时间。” “你这就要出发了?”书翁笔尖一顿,惊异地问。 “嗯。”走到洞口时,琴酒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你知道那些强大的妖怪一般出现在哪儿吗?” “强大的妖怪啊?我想想……”放下笔,书翁眉心微蹙,认真在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搜寻,不一会儿便回答道:“强大的妖怪,我只知道鬼族有位鬼王酒吞童子,最近迷上了大陆中部的一处枫叶林,每隔几年就会过去一趟。与他同级别的妖怪,一个是他麾下的茨木童子,与他算得上形影不离。一个是行踪神秘的一目连,几乎没有妖怪知道他的行迹。还有一个,是深不可测的狐妖玉藻前,关于他,我知道的信息还不如一目连。最后一个……就是大天狗了。” 简略地说了几个名字及介绍他们的基本信息,书翁把矮几上的东西收进木箱,又问:“你说的重要之事,莫非与他们有关?” 琴酒毫不迟疑地点头承认:“是。即使如此,你也要和我一起走?” 书翁笑道:“这是自然。我既做出承诺,必然不会反悔。更何况,我对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妖也很感兴趣,正好借此机会见见他们。” 言罢,他背起书箱,来到琴酒跟前,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出发。 深深看了书翁片刻,琴酒没说什么,眸光一转正要看向山洞另一端的大天狗,就听到“咔擦”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三头身的小男孩拍打着已经痊愈的翅膀飞了过来。 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双手抱肩,不说话,也不看琴酒,只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定。 他还是信了琴酒的邪。 “走吧。”该带上的人自己送上门来,省去琴酒费劲说服的功夫,让他的心情多少好了一点。不过想到未来的三年里自己要用双腿走遍日本大地,他又颇觉糟心地沉了面色,率先离开山洞。 大天狗与书翁立刻跟上。 洞外,天色大亮,将整座山映得生机勃勃。天梯下的幽暗蒸腾成茫茫白雾,幽微清寂。虽仍是深不见底,但比起夜色中阴冷的死寂沉暗不知要美丽多少,仿佛天上的云都倾倒其中,交织成另一片天空。 琴酒抬头往上看,只见那触目所及的湛蓝天穹下方有一圈半透明如水晶般的光罩正隐隐发亮,阳光落在其上,都会被反射成绚丽的彩晕向四面八方投射而下,璀璨夺目。 那应该就是书翁说的结界。 “我来带路吧。”见他望着结界,书翁加快脚步走到他身前,笑吟吟解释:“白天结界的力量会削弱,只要细心一点,就能从结界制造的光影、迷雾中找到出山的路。我走过很多次,对这里很熟悉,知道附近有条近路可以很快走出这座山。” “你知道结界的来源吗?”琴酒点点头,顺势问道,淡淡的表情看不出真实想法。 书翁摇头,长发扬于风中,掩映着寂寥的面容:“我曾听人说,这座山里曾掉落过一颗星辰。那星辰落到山的上方时,将自己燃烧成无数尘埃,继而交融汇集,化作了我们头顶的结界。不过,这只是传说,可信度并不高。若真有星辰落下,这座山早已不复存在了。” “是吗?”琴酒不赞同也不反对,掌心迎着天空举起,挡在自己眼前,腕上银链流转出澄清的光华,仿若星辉流萤,华彩纷飞。 大天狗眉梢微动,冷淡的目光多出些复杂的意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并未在结界的问题上纠结太久,琴酒和大天狗在书翁的带路下,很快走入他说的“捷径”,一条细长狭窄的峡谷。 据书翁所说,峡谷的长度不过六七百米,出了谷口便是山外的世界。峡谷两侧是高大陡峭的岩壁,稀疏长着些许墨绿的苔藓、藤蔓等,抬头望去,那一线蔚蓝的天仿佛是流光一剪,清明澄净,偶尔还能看到他们下来时所走的天梯。 峡谷中风景不错,如果有闲情逸致欣赏的话,唯一不好的是,这里风大。 “这条峡谷并非天然生成,而是一位实力强大的狐妖硬生生凭借着实力开辟出来的,受结界力量所排斥,常年狂风大作。”书翁边解释,边扬手召唤出自己的武器——一支半人高的毛笔,在身前写了一个玄奥的古字,结成屏障,将迎面而来的风向身侧分割开来,步履从容依旧。 琴酒也颇为淡定,只需将戴着银链的左手挡在前方,银链与缩小的水枪坠子就会自动激发防护屏障,为他阻隔风势。 比较狼狈的是大天狗。 一朝变回幼年期的大天狗,不但身体缩小,就连实力也跌回幼年水准。若是全盛时期的他,即使在比此处更剧烈的狂风中都可从容不迫犹如闲庭信步,但幼年时的他想独力抵挡如此风势,却实在过于勉强了。 此时,大天狗正被风吹得上下翻滚,仅能勉强保证不撞上山壁。他咬紧牙关,催动全身力量与狂风抗衡,虽然收效甚微,可好歹没有被吹得倒逆出峡谷,就是行进太慢。 “大天狗大人,需要帮忙吗?”书翁像是这时才想起他的存在,回身笑眯眯伸出手,“不介意的话,请到我身边来。” “……不用。”冷冷瞥他一眼,大天狗断然拒绝。高傲如他,怎会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虽然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因气力松懈而被风吹得往后滚了几圈,胡乱拍打翅膀维持平衡的模样十分好笑。 琴酒不懂他们这些大妖怪的自尊,只知道再让大天狗逞强下去,又会耽搁时间。于是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个子小巧的男孩捞进怀里,用手臂夹着往前走。 “你放开我!”大天狗气得小脸通红,在他怀里张牙舞爪地挣扎着。 “安分点。”琴酒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另一只手拍了他屁股两下,就像脾气冷漠的父亲在揍调皮捣蛋的孩子似的。 大天狗:“……” 气到脑充血,差点昏厥。 “人类!我会让你后悔你对我做过的事!”他咬牙切齿,死死瞪着琴酒的脸,好像想把他的容貌烙在心里,直到自己把他弄死的那天。 和加入宇减基相比,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事能让我后悔了。 琴酒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径自大步向前。书翁则继续带着温柔的微笑,时不时看看他们的互动调剂心情。 接下来的几百米,一路无话。 少顷,短短的峡谷之路便走到尽头。再有十多米就是出口,从三人的视角往外看,峡谷外有苍翠的草木和明净的天空,完全是正常世界的样子。 书翁见状,步伐不由自主地又快了几分,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进入那边的世界。 琴酒倒是也想这么做,不过他速度一快,前面的风就会强劲好几倍,把银链和水枪坠子构建出的屏障都吹得微微发颤,不得不放慢脚步。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快速离开峡谷,一两次还能推给巧合,但若是次次如此,就说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思及至此,他停了下来,跟书翁说了声“到外面等我”,便环顾起周围的岩壁。 “你怎么了?”被夹在他臂弯间的大天狗疑惑问道,狐疑地转动着大眼睛也往周围看去。 琴酒摇摇头,把大天狗换到左手,缩小的防护范围,而后右手指腹贴上岩壁,在上面缓缓游移寻找着什么。 他生有厚茧的指尖抚过粗糙的石壁、细密的裂纹、突起的石块,安静地找寻感知。风声依然震耳欲聋地回响于空谷之中,但是在抚摸着石壁的琴酒这里却无比微弱,被隔音板过滤了一样,只剩一点点杂音。 这些石壁里果然有古怪。 琴酒这么想着,指腹突然擦过一条纤细的裂缝,从中感受到了一缕奇异的,却又令他颇为熟悉的气息。 “缩头。” 淡声嘱咐了大天狗一句,顺便把他换到右手,等他下意识把脑袋往自己怀里缩时,琴酒左手握拳,催动空气中大量风元素凝聚在拳上,高度压缩成螺旋锥状,而后对准裂缝狠狠打了下去。 霎时间,峡谷中地动山摇,云卷风啸,一道又一道粗大的裂痕在山体上肆意蔓延,交错衔接,仿佛树根枝干的纵横交接,很快就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险些让山壁就此粉碎。 掉落的石块从头顶坠下,被防护罩弹开,琴酒没有理会大天狗的惊愕和周遭山崩地裂的可怕的景象,径直把手伸进被自己人为扩大的裂缝中,抓出一只毛茸茸的生物来。 那只生物蜷着身体,有尖尖的耳朵和鼻子,六条尾巴缠在自己不过巴掌大的身躯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毛球。 这种生物,名为狐狸。 “呜?”小毛团从大尾巴里抬起头来,水润润的豆子眼对上琴酒投来的视线,无辜地眨了眨。 琴酒:“……” ……沉默是此刻的峡谷。 29.二十九、愿我如星君如月(四) 因重伤而昏迷了一夜的赤井秀一, 在极度不安中惊醒。 他的眼睁得大大的,瞳仁却涣散无光, 盯着头顶横梁许久眼神才缓缓聚焦, 将意识从混沌状态中抽离。恢复清醒后, 伤处透着诡异阴寒感的痛楚席卷而来,猝不及防之下,他疼得闷哼出声。 “你醒了。”安室透疲惫低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出现在赤井秀一眼前的却是一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褐色药汁, “那么重的伤只昏睡了一夜,果然是野兽般的体质。” 赤井秀一鼻尖微动,那股古怪苦涩的味道顿时直冲鼻腔,他连忙嫌恶地别开头:“这是什么?” “祛除你体内残存的妖力的药, 赶紧起来趁热喝了。”安室透坐在床前, 见他不接, 就把碗放到床头的矮几上,揉揉酸痛的眼窝。 听到“妖力”一词,赤井秀一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些许模糊破碎的片段。那些片段里, 自己好像被一只长着翅膀,戴着恶鬼面具的妖怪抓住,身上还被他抓出好几处伤口……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就见自己赤着的上身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 几乎没有露出一点皮肤。阵阵抽痛虽有药物的清凉感压制着, 但那种痛感依然超越了一般人的忍耐范围, 饶是以他的自制力也疼得有些受不了。 忍着剧痛,赤井秀一勉力坐起身。倚着床头,他正想问自己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余光不经意间往房间其他地方瞥了一下,却没发现那道意料之中的身影。 “琴酒呢?”他脱口而出问道。 安室透按揉太阳穴的手一僵,语气倏忽低沉许多:“他……失踪了。” “怎么回事?”赤井秀一闻言,立刻顾不上会撕裂伤口,探身抓住他的衣襟,声调变得高昂起来。 摇摇头,安室透沉沉叹了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琴酒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金光砸进地底,然后就生不见人……”顿了顿,他咽下后半句,接着说:“我想他应该没事,现在可能又在忙只有他才能知道内情的事吧。” “……是吗?”慢慢松开手,赤井秀一倚回床头,捂着心口旁隐隐作痛的伤口,分不清是伤在痛还是心在痛,“希望如此吧。” 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失踪都搞得那么独特。 两人带着相同的想法,暗暗担忧起来。一个倦极却毫无睡意,另一个喝着药却品不出苦味,恍惚出神。 与此同时,身处六百年前正被他们担心着的琴酒,一手夹着大天狗,另一手则被只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狐狸毛团像手套似的紧紧扒在他手腕上,九条比它身体长了两倍的大尾巴在空中甩出了残影,看上去十分兴奋的样子。 一时手欠,为自己再次找了个麻烦的琴酒状若不经意地瞥了眼流光闪烁的银链,默默翻了个白眼,在心里。 这也能被他捡到任务目标?他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不好? “哟,我不过才离开你片刻,你身旁怎么又多了只小狐狸?”等在峡谷外的书翁好奇凑上前来,目光落到毛团的尾巴上时眸光一凝,随即粲然一笑,“九条尾巴,说不定是某些大妖的后裔哦。” 没有回答他调侃似的问题,琴酒将被小狐狸扒着的手伸到他面前:“知道它是什么来历吗?” 书翁眨眨眼,摇头失笑道:“来历?天下狐妖都长一个样子,光从外表我无法判断它的来历。不过九尾狐妖世所罕见,它体内必定蕴含极为强大的力量,现在……应该化形了吧。” 说着,他支住下颚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小毛团,眼眸深邃得可怕。 小狐狸甩动的尾巴僵在半空,水润的黑豆眼与书翁对视,无辜地抖抖耳朵,歪头在琴酒手上蹭了蹭,好像听不懂他的话。 两妖视线相对,意料之外的风平浪静,毫无针锋相对之感。没过多久,书翁便率先移开目光,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还没有化形,空有力量而未必懂得使用。琴酒大人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它以后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哦。” 助力?助什么力?跟外星人互相开火时让它冲敌人甩尾巴抖耳朵歪脑袋萌死他们吗?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琴酒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随手将狐狸扯下放到肩上:“不用,它留在我身边就好。” 小毛团似乎对自己的“新去处”很满意,轻轻叫了一声,然后乖巧地蜷起身子窝在他颈窝里,尾巴圈住他的脖子,像条围巾一般缠着他。 琴酒脖子上的痒痒肉被细软的绒毛蹭得微微发痒,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但并未拽开它的尾巴。 虽然不清楚97号口中实力强横的大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他把人……哦不,把妖扣下,完成任务,也省去了打打杀杀的功夫。 就是不知道遇见其他几个任务目标时,还能不能这么顺利。 此时,大天狗从他放松的手臂间跳了出来,拍拍翅膀浮在空中,用狐疑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那只美滋滋趴在琴酒肩上,闭着眼似乎准备睡觉的毛团良久,才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 “九尾妖狐……吗?”大天狗煞有介事地以手背托住下巴作沉吟状,神色严肃而略带凝重,圆圆的大眼睛被阳光折射出清澈明亮的光芒,“我好像知道有只大妖就是九尾狐。” 琴酒闻言,余光隐蔽地瞥向毛团,见它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睁,唯有一只耳朵往大天狗的方向撇着,时不时颤动两下。 这是在偷听吧? 大手用力揉揉毛团的小脑袋,着重压低它的耳朵,另一只手则重新把沉思中的大天狗捞进怀里,也揉揉头发,琴酒止住了后者的剧透和前者可能因剧透而爆发的怒气。 “人类!你……”大天狗顿时忘了自己上一刻想说的话,张牙舞爪地伸手想抓花琴酒的脸,却被他轻易镇压。 把挣扎的大天狗按在怀里,琴酒一本正经说出跟情话一样一样的真心话:“它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我身边。”我就能完成任务。 后半句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情商点偏的琴酒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还有些不悦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如果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现在在这里,必定能够领会他话中真意。不仅是宿敌间的默契,也是对他所做之事有隐隐的猜测。 可同样的话听在另外三只妖怪耳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些话跟“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的甜言蜜语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天狗不挣扎,也不攻击琴酒了,莫名老实地贴在他怀里,脑袋一偏,便挪到他心口处聆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妖怪也有心,但妖怪的心跳很少有这么和缓稳定的。过于强大的妖怪心跳声如擂鼓,若不加以控制,那种声音甚至会让弱者——包括人类和普通小妖——头晕目眩,昏厥吐血。而小妖的心跳则微弱杂乱,听了会使人心情烦躁。至于人类,他向来是看不上那种蝼蚁般的生物的,是故他从未听过其他人或妖怪的心跳。 但这个男人不太一样,他刷新了自己对人类的认知。 徒手破山岩,行走于飓风之中如闲庭信步,甚至知道他和书翁是妖怪之后,连丝毫惊讶之情都没有,更谈不上惧怕。最重要的是,他明知道自己是大天狗,恢复成年期后一定会因为这几天的冒犯而出手杀他,但他却依然让自己留在他身边,从容得有恃无恐。 可是,如果说他是有恃无恐,那他“恃”的是什么? 混乱的思绪冲散了大天狗的怒气,第一次关注人类的他终于懂得妖界一些小妖……也有大妖为何会留恋人世,甚至不惜付出日后漫长年岁都陷入思念和悲伤的代价,也要与他们相守短短的数十年。 人类就是有这种魅力,无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丑是美,在了解之后,任何妖怪都会被吸引被打动——这是不久前,他在路上偶遇的一只桃花妖的喃喃自语。彼时,那桃花妖已奄奄一息,口中却还念着一个人类男子的名字。 当时,大天狗并不理解这句话,现在听着琴酒的心跳,却稍稍懂了一点。 “喂,你喜欢这只狐狸吗?”大天狗拿额头撞了撞琴酒的胸口——他全身上下只有额头能动——冷声问道。 琴酒讶异挑眉,不明白他怎么问这种问题。实际上,对于一个不懂萌宠美好的人而言,一只刚认识的狐狸毛团根本谈不上可不可爱,甚至于琴酒心里有没有可爱的概念都不一定。 不过,当他的眼神往右下方瞥,撞上小毛团期待中隐隐含着几分担忧的目光,仿佛只要他说“不喜欢”便会泪奔离开,离开前还会顺手砸掉身后的峡谷一般,他顿了顿,还是点头了。 “喜欢。” 小狐狸又开心地甩起了尾巴,黑豆眼里泛起些许骄傲。当然不是为琴酒昧着良心的“喜欢”而骄傲,是为它自己的无穷魅力而骄傲。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的确应该骄傲,因为这是琴酒生平说的第一句“喜欢”。 ……莫名期待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知道后的反应。 看了好久的戏的书翁闻言,三两步走到琴酒身前,大天狗也仰头直勾勾盯着他,两妖异口同声地问:“那我呢?” 琴酒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地说:“不喜欢。” 大天狗眼睛瞪得溜圆,磨了磨犬牙,恨不得趴在他胸前咬他一口。所以刚才自己有一瞬间觉得人类还可以的想法,都是错觉吧? 书翁则夸张地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侧脸,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似的一脸惆怅感叹道:“没想到我的魅力还不如一只狐狸。” 琴酒呵呵一笑,很想告诉他,你一个人形妖怪跟狐狸比,不觉得对不起那张比绝大部分人类俊美了一整个时代的脸吗?更何况,就算你比不过狐狸,和某只天狗相比…… 咦?他的天狗哪儿去了? 琴酒低头一看,发现怀里空了一小块,大天狗不见了。但再一抬头,就看到他正漂浮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双手抱肩,下颚微扬,周身散发出一股霸道总裁的气质。 “我想到更好的报复你的方法了,人类。”大天狗冷冷注视着琴酒,唇角轻挑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道:“让你喜欢上你之前不喜欢的妖怪,再把它从你身边赶走。” 诛心比伤身更能报复人类。虽然忘了这句话是从哪个妖怪口中听来,不过很有道理,用在琴酒身上再合适不过。 人选的话…… 大天狗狠狠划掉心里的“自己”一词,从狐狸身上狠狠扫过,然后落在书翁身上——就他了! 书翁:“?” 琴酒:“……”这孩子怕不是个傻的。 30.三十、愿我如星君如月(五) 峡谷外的天地广阔苍茫, 是一整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深浅不一, 层次分明的绿意。没有后世大规模开发后精致却冰冷的人工痕迹,充满了原始的清新自然气息, 同时也危机四伏。 当然后半句是对普通人类来说,在琴酒一行人身上并不适用。 没有理会大天狗的中二发言, 琴酒肩上扛着只莫名其妙出现的毛团, 右手托着个绷紧小脸蛋的狗子,与书翁并肩走在杂草与荆棘并生的野径上, 往据说酒吞童子每隔几年就会去一次的枫林行去。 某华夏专业怼人不倦的大作家有云:世上本没有路,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一路走来, 琴酒披荆斩棘——琴酒用银链凝成光刃披荆斩棘,硬生生在丛林与荒草地之间开辟出一条可供三个成年男子并排行走的道路, 临近出林时, 他还感慨万千。自己的逼格从加入宇减基那天起,似乎便一降再降,从人见人怕的大魔头变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说, 现在还穿越异世界给土著们开路来了,真不知是他道德的扭曲还是宇减基人性的沦丧。 “你在想什么?”书翁正拿笔和竹简记录着什么, 一回头就见琴酒少有的陷入了哲学模式,素来冷得仿佛冰雪塑成的眼瞳漾开水波般的感叹, 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琴酒果断收起这丢人现眼的思绪, “我们继续赶路吧, 天黑之前要离开这片树林。” 书翁若有所思地挑眉,倒也识趣地不继续追问。把笔和竹简放回书箱,他的目光在附近转了一圈,最终落到从五天前开始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让琴酒爱上书翁的大天狗身上,勾唇浅笑,向琴酒伸出双臂。 “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帮你抱一会儿吧,你已经抱了他五天了。” 琴酒意外地眨眨眼,想了想并未立即答应,而是低头看仍在琢磨对付自己的战术的狗子,指尖戳戳他软乎乎的脸蛋:“你愿意吗?” 大天狗掀起长睫,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虽未言语,潋潋风波般的眸光却已清晰表达了拒绝。 “好吧。”被嫌弃的书翁收手,顺势摸摸鼻尖,状似无意道:“不是想让他喜欢上我吗?你天天赖在他身上,怎么让他喜欢我呢?” 大天狗恍然:对哦!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不过说句实在话,倒也不是大天狗非要赖着琴酒,而是赶路途中双方的妥协。 五天前,在几人披星戴月连夜赶路进入森林深处时,一只力量强横而无智力的山魈冲了出来,险些将实力下降至仅存全盛时期三成水准的大天狗掳走。从那以后,琴酒就不让大天狗乱飞了,他可不希望自己任务失败是因为任务目标被其他妖怪吃掉这种人品爆表的理由。 至于为什么说是双方的妥协,原因其实很简单。以琴酒冷酷的个性,愿意抱着大天狗赶路是一种莫大的妥协;而以大天狗的傲气,愿意被琴酒抱着赶路也无疑是一种妥协。简而言之,就是两个死傲娇自认为自己向对方妥协了。 原本大天狗不喜欢他的碰触,不过接触多了也就习惯了,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此时听书翁一提醒,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自己居然成了琴酒和书翁之间的“电灯泡”。 于是,他拍拍翅膀挣开琴酒的怀抱,跳到书翁的书箱上盘腿坐下,冷声道:“你过去。” 书翁笑眯眯应了一声“好啊”,便走到琴酒右侧。没有了大天狗的“阻隔”,两人的距离果真近了不少,肩膀几乎挨到一起。 见状,顺遂了心意的大天狗却并不觉得多高兴,反而看他们齐平的肩膀觉得碍眼得很。 趴在琴酒左肩上的狐狸团子听见动静,懒懒地掀开眼皮瞥了又开始纠结疑惑的某狗子一眼,眼底浮出人性化的嘲弄笑意,就差张口来句“庸人自扰”的讽刺了。 “呜呜……”毛团伸直前腿伸了个懒腰,依着琴酒侧颊蹭了蹭,好像在撒娇。 随手揉揉它毛绒绒的耳尖,琴酒淡声问:“它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跟你撒撒娇。”书翁熟练地翻译着小狐狸的叫声。 妖怪之间自有自己一套交流方式,不一定非要通过人类的语言,所以这几天书翁一直担任小狐狸的翻译,将它想表达的意思告诉琴酒。 闻言,琴酒揉耳尖的动作顿时变成弹耳尖,面无表情道:“不许撒娇。” “呜?”无辜地眨眼,小狐狸歪头,似乎问他为什么不能撒娇。 “不为什么,对我撒娇没用,浪费时间。”实用主义者加钢铁直男的琴酒无法领会撒娇的奥妙,不管对象是人还是妖,故而他不喜欢这项在某些生物身上生来就具备的技能。 小狐狸赌气地哼哼两声,变本加厉地在他身上到处蹭起来。一会儿蹭肩窝,一会儿拿尾巴挠他后背,一会儿又扒着他的衣襟将一双萌萌哒黑豆眼凑近他,将与生俱来的卖萌天赋发挥了个十成十。 大天狗一脸懵逼:还有这种操作? 书翁则闷笑不已。 “不许胡闹。”对着那张活泼生动的狐狸脸,琴酒虽然无语,却实在发不出脾气,只能揪住它后颈按在怀里,“赶路要紧。” 小狐狸甩甩尾巴,抬头冲他叫了几声,乖乖地安静下来。 琴酒看向书翁,书翁笑得像宠溺孩子的老母亲般温柔亲切,适时解答:“它说现在不胡闹,离开树林再胡闹。” 琴酒挑眉,屈指弹了弹它的耳朵。 一旁的大天狗看着面前的景象,再度陷入沉思:他是不是该换个思路,撮合琴酒和这只狐狸?毕竟不管怎么看,都是狐狸的段数更高。 剩下的路途就在大天狗的思索,小狐狸时不时的捣乱,书翁的笑而不语和琴酒的无可奈何中悄然度过。等天际擦上浓郁的夜色,众星拱卫着一弯新月高悬树梢,他们走了七天的树林终于走到尽头,举目四顾,四面八方皆是广袤无垠的旷野。 天辽远而地开阔,星河低悬,几乎从云层里漫出来流淌在地。新月如弦,高高挂在浓墨般的夜幕上,越发显得清辉皎洁,也为寂静的原野增添几分清旷高远之气。 出了树林不远,一条不知其源的河流淌过草地,水波粼粼,空明闲适。 琴酒几人赶了一天的路,虽说以他们铁打般的身体素质都不觉得疲惫,不过心理上多少还是有些倦怠,休息一下调整状态很有必要。 于是,他们停在河边,支起了火堆取暖休整。书翁还在附近抓了两只兔子给琴酒当夜宵,但他只会抓不会做,所以最后还是得琴酒自己动手处理他的“夜宵”。 干净利落地割断兔子的喉管,琴酒轻巧地剥皮去除内脏,然后将肉洗净,串上两根树枝,架到火上炙烤。没有油,也没有调料,他便让火烘烤出肉里的油脂,再旋转树枝使其融入烤干的兔肉,一番烧烤后,周围飘起了诱人的香气。 闭目养神的大天狗悄悄睁开一只眼,打盹的狐狸眨巴着眼睛探身往前看,书翁直接坐到了琴酒身边,单手托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不是给我的‘夜宵’吗?”琴酒目不斜视,将兔肉往上移了几分,“小火”慢烤。 “可是大家一起吃味道更好哦。”书翁一本正经地道,眼神仍旧紧紧粘在他脸上。 这时,大天狗也瞬移似的挪了过来,双手抱着小腿,仰起脑袋,也面无表情却眸光晶亮地看他。 琴酒不理他们,用小刀割开兔肉检查熟度。又烤了片刻,确认全熟之后,他将两根串着兔肉的移出火堆,搭在自己用魔法凝结出的“盘子”里。 三只妖怪的眼睛不约而同亮如繁星。 “啪”地挥开大天狗不由自主伸出来的手,琴酒点点他脑袋,说了句“不许偷吃”,才把兔肉分割成几块,一人给了他们两条兔腿肉。 “你们吃这些。”随意挥手制造出三个魔法小盘子盛着兔肉飘到他们身前,琴酒说着,又指指剩下的肉,“这些是我的。” “谢谢!”书翁双掌合十感激不已。 “呜呜!”小狐狸也歪头蹭蹭他的脖子,抱住一只兔腿啃了起来。 大天狗扭捏片刻,接住盘子道谢:“……谢、谢谢。” 琴酒挑眉,目光从左到右依次扫过三只妖怪,想起以前听到的“妖怪的感激不易获得”的传说,暗嗤了句胡说八道。 用两只兔腿肉就能收获的感激,到底哪里不易获得? 摇摇头,琴酒用小刀把兔肉剔成片状,一片片送入口中。兔肉肉质较嫩,烤到全熟后口感偏软,所幸外表一层油脂结成的焦皮尚算酥脆可口,不至于在没有加任何调料的情况下显得难以下咽。 虽然对于琴酒而言,食物只要能果腹就好。但妖怪尚且有口腹之欲,若是食物的味道能变得更好,他也不会委屈自己的舌头。 不过,在琴酒吃来差强人意的烤兔肉,在另外三只没怎么吃过熟食的妖怪眼里,就成了难得的美味。 这个时代的社会生产力并不发达,人们对食物的要求仅仅停留在饱腹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琴酒观念相似。虽有不少特色小吃已经诞生,可味道却碍于食材和调料不足,仍然较为粗糙。加上人与妖之间有着天然的隔阂,前者惧怕后者,后者轻视前者,所以除去少部分思想“前卫”的妖怪,其他妖怪们都没有尝过人类的食物。 另外,修行到大天狗这个层次的妖怪已经不需要以进食来获取生存的能量,即使偶尔一时兴起想吃东西,也是吃生食,从来没有体会过熟食的美味。所以现在,他们一下子就被琴酒的手艺征服了。 哪怕他的手艺不算多么高超。 大天狗一口接着一口,小银牙很快啃干净一条兔腿,腮帮子被肉塞得鼓鼓的,像喜欢藏食物的小仓鼠般可爱。小狐狸则吃得满嘴流油,毛毛上也沾满油渍,可爱归可爱,却脏兮兮的,全然失去了平日的优雅。只有书翁吃相还可以,不紧不慢而速度飞快,三两口便吃光了一条后腿肉,舔舔指尖又向下一条进发。 他们吃得无比专注,仿佛整个天地只剩下他们眼前的肉,估计这会儿就算有人偷袭,他们也得等人家亮出武器才能反应过来。 合着这就是一群吃货吗? 琴酒边吃兔肉,边思索着要不要换个攻略方式,不打架,该换更平和的办法把那些任务目标拴在身边。 他的确不惧战斗,但不意味着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战斗。如果有更简单的方式,他才懒得费那个劲儿打打杀杀。说起打打杀杀,他的前半生已经经历得够够的了,他不想重走老路。 若是要采用和平方式完成任务,美食对这群至今仍在吃生肉的妖怪而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样想着,琴酒把剩下的肉分给他们,自己则走到河流的另一端,支起结界,给97号打了个电话。 这回,那边隔了十几秒才接通通话。人未开口,一阵枪.炮.齐击刀剑乱鸣的声音便扑耳而来,震耳欲聋。 琴酒下意识把手机拿开,等到动静变小才重新贴回耳边,嘴角抽了抽:“你在干什么?” “哦,刚收拾了个胆大包天搞灭世武器的文明,现在正打扫战场呢,马上就好了。”97号的声音褪去往日的甜美,变得爽朗大气,还带着不自觉的煞气,“话说你怎么又打电话过来了?任务有什么问题吗?” 你家打扫战场用.炮.轰?这种打扫是毁灭性的吧? 适应性忽略她前半段话,琴酒开门见山:“我想要一本烧烤类的美食食谱。” “……啥玩意?”97号一脚踹开身前挡路的巨石,大马金刀往地上一坐,语重心长:“琴酒,你要记住,你做的任务是让那群大妖们安分守己退居幕后不影响人类文明进程,而不是带他们领略‘舌尖上的六百年’。” “如果他们都是一群吃货,那么任务不是能完成得更轻松?”琴酒淡定反问。 97号沉默半晌,果断调出另一段通话讯号:“你等会儿,我马上给你找。” 31.三十一、愿我如星君如月(六) 只要不犯二,在正事上97号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 约莫过了半分钟左右, 她就让琴酒把手机贴在额心,向他大脑里传送了一本《世界菜色大展》。 这本书里除了有琴酒要的各种各样的烤肉方法, 还有非常多世界各地的美食, 包括不少早已失传的古代菜肴。不管他用不用得上,97号一股脑全都给他传送了过来。 按着发涨的太阳穴, 琴酒感觉脑袋快被打量涌入的信息挤爆了,咬牙道:“你传这么多干什么?我只想要烤肉那部分!” 97号赔笑道:“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琴酒眼角抽了抽,无法强制中断传输, 只好暗自忍下。 如此忍耐几分钟,大河奔流般浩浩荡荡灌进脑海的信息流速度终于放缓,数量也逐渐减少。直到最后一篇菜单传输完毕, 这次远程传输总算结束了。 虚脱地跪倒在地,琴酒头晕目眩地按住酸痛的眉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泛起久违的反胃恶心感。歇息良久, 他才慢慢脱离眩晕, 略显涣散的瞳孔随之聚焦。 “你传输信息一向这么简单粗暴?”以手撑地借力站起身,琴酒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 97号自知理亏,干笑着解释道:“其实一般来说, 接受信息传输的那方是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不过这次……嗯……我觉着可能是因为量太大了, 所以你才会这么难受。放心, 我下次一定改进!” 会有下次才怪! 甩甩还有些发懵的脑袋,琴酒粗略翻看了下自己的记忆,眼角又开始抽搐。 他只是想要个烤肉相关的菜谱,那些连名字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华丽风的菜式是什么东西?难道97号以为自己可以在这种连糖都是稀缺调料,辣椒也不知在美洲哪个箕角旮瘩岁月静好的时代,能用粗盐和酱油搞出一桌怀石料理满汉全席?! 心累地长叹一声,琴酒对97号的办事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无力。他怀疑这家伙之所以能混进宇减基,估计跟宇减基的整体智商有关系。当然,要是和她有关系的是宇减基上头的人,当他没说。 这个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被嘲讽包裹着的念头一从他心底冒出,97号便若有所觉,警惕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我还有事,挂了。”琴酒矢口否认,并干净利落地切断通话,让她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收起手机和结界,琴酒走回火堆旁,发现大天狗、书翁、小狐狸三只妖怪把剩下的兔肉都吃完了,一个个正美滋滋的舔手指舔爪子,满足中带着几分意犹未尽,见到琴酒回来时,眼睛不约而同地亮了亮。 “别想我再给你们烤肉,快睡觉去。”看出他们几乎写在眼里脸上的渴求,琴酒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在火堆右侧靠近河流的地方躺下,合上眼睛。 不知是否是因为刚经受过一番信息传输,他现在累得很,睡意也前所未有的浓烈,眼皮一合上,几乎就要陷入沉睡。 “真的不烤了吗?”书翁遗憾地又舔了舔指尖,不甘而又失落地问道。 “晚上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不好,妖怪也要注意饮食健康。”翻个身背对他,琴酒枕着自己的手臂,声线因困倦而略带含糊的鼻音,“我要睡了,别吵我。”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睡着了。 书翁叹了口气,在叹气中暂时释然对美食的执念。 他向小狐狸招招手,又指指被琴酒当成枕头的手臂。小狐狸立刻心领神会地用妖力除去身上的油渍,轻手轻脚蹿到琴酒身边,身形一展,化为一只三米高,五米长的九尾狐,让他枕在自己一条尾巴上,又分出两条尾巴搭他身上当被子。 大天狗见状,皱眉看了看自己的短手短脚,想了想飞到琴酒身边,在他身边一蜷,挨着他的腰休息。 看着两只大妖往琴酒身边凑,书翁展颜一笑,走上前去坐在他身旁,拿出一卷羊皮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一夜好眠,有梦。 梦里,琴酒靠着给妖怪们烤肉,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厨。后来在日后京都右京的深处开了间妖怪餐馆,远近闻名。 然后他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哟,你醒了。” 书翁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琴酒惊魂未定地眨眨眼,逆光向上看,就见书翁笑眯眯低头看着自己,而自己,正躺在他的腿上。 琴酒“呼”地坐起身,若非书翁躲得快,两人的头就要撞到一起了。 “……抱歉。”揉揉微酸的后颈,琴酒尴尬地绷着脸道歉,他还是第一次为这种事道歉。 没想到他睡得那么熟,连被人接近都不知道,如果接近的人不是书翁而是敌人,他估计就要长睡不醒了吧。 “没关系,以后你让我枕回来就好。”书翁无所谓地挥挥手,看似不在意,但眼中若有所思的光芒却表示事情没那么简单。所幸他也不纠结于此,一语带过后,他示意琴酒往后看,“看那边。” 琴酒不解地挑挑眉,依言看向身后—— 一座由各种食材堆成的小山顿时映入眼帘。 水果、野菜、鱼蚌虾等河鲜、被敲晕的兔子、野鸡、野鸭、野猪、一个完整的被结界笼罩的蜂窝,甚至还有一窝蜈蚣。 看到最后一样,琴酒浑身恶寒,正想施法将其弄走,大天狗和小狐狸却从食材堆后跳了出来,眨着同样圆溜溜明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事实上,他们一大早便起床把整片旷野,乃至已经离开的树林都扫荡了一遍,就是为了弄来这些食材,让琴酒“大展身手”——给他们做好吃的。为此,小狐狸还把躺在自己尾巴上琴酒挪到了书翁大腿上,让他帮忙“照顾”,这也是琴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枕着书翁的腿的原因。 笑吟吟将两个小可爱的期待转达给琴酒,书翁说完后,托着下巴定定注视着他,又补充道:“我也想品尝你的手艺。” 琴酒脸色如常,看了看小幅度拍着翅膀的大天狗,不自觉甩起了尾巴的小狐狸,以及用柔和的目光凝视自己的书翁,蓦然勾唇浅笑。 他这一笑,柔化了冷硬的线条,眉眼间的冰雪也随之消融,化作粼粼波光淌入眸底,明灭闪烁,出乎意料的温柔。 “你答应了?” 大天狗与书翁欣喜地异口同声问道,小狐狸则以“呜呜”声代替询问。 回应他们的是琴酒一人一记爆栗。 “想得美!” …… 说是这么说,可最后琴酒还是给他们做了。 虽然没有调料,不过大天狗和小狐狸找来了丰富的食材,加上琴酒脑袋里装着97号友情提供的古今中外无数菜谱,很快便杂糅嫁接出一种新菜色。 把两只兔子割喉放血,拔毛去掉内脏,往其腹中塞入切碎的野菜和剥壳的虾。然后在外面刷上一层蜂蜜,再放进处理好的野鸡体内,夹上烤架开始烧烤,直到将外层包着的鸡肉烤到焦黑为止。 蜂蜜野菜和虾都是调料的替代品,野鸡相当于锅,真正用来食用的是被包裹着的兔肉。这样烤出来的肉外焦里嫩,兼有烤鸡的浓香、兔肉的爽口和河虾的鲜甜,野菜的苦味中和了蜂蜜的甜腻,让味道变得恰到好处。 除此之外,琴酒还做了蜂蜜烤鱼、烤全猪、用木头削成的锅碗制作盛放的河鲜野菜汤与果盘。不管味道如何,至少卖相还不错,量也够多,足以让那三只吃货吃上半天了。 花五六个小时做了一顿早、午、晚齐聚的大餐,累得手脚发软的琴酒捧着碗堆满鲜虾蚌肉的不能称之为汤的汤坐在河边的石头下,一边躲避阳光直射,一边面无表情地吃吃吃。 至于那三个妖怪,他们埋头于美食中吃得不亦乐乎,两只小的扒在野猪肉上啃,他们的牙齿所过之处只留下连肉筋都不剩的骨头,一只大的左手烤鱼右手兔肉,三两口就能将一条烤鱼啃得只剩骨架。 总之,就是沉浸在美食乡中无法自拔,即使这时候有其他妖怪攻击他们,他们大概也完全不会理会。 喝了口汤,琴酒自嘲一笑,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现代厨房门都没进过,却在一千多年前让几个妖怪奏起了“喂食歌”。而且说不定,他以后的“客户”会越来越多。 突然害怕.jpg …… 一顿饱餐之后,琴酒领着三个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妖怪开始赶路,并以消食为由,让小狐狸在地上跑,大天狗在空中飞,什么时候把“小肚子”减下去,什么时候再休息。 两只小可爱表示委屈,然而钢铁直男琴酒一如既往地无视了他们的撒娇。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书翁走路时故意靠在琴酒身上,被推开就靠过去,再推开再靠过去,直到他失去耐心不再阻止,便心安理得地扒着他,走路的同时不忘偷懒。 小可爱们:……还是你段位高。 书翁微微一笑:好说。 琴酒假装没看到他们之间的刀光剑影。 于是,在赶一天路休息半天的速度加持,与琴酒根据食材换着花样做的美食补给中,一行人终于在半个月后走出了旷野。 空旷单调的景色以切割成块状的金黄色稻田为界,身前是晚霞笼炊烟,清溪绕古镇的人间红尘;身后是夜色聚四合,荒草连天起的空原旷野。 二者对比鲜明,各有各的美丽,但对于此时的琴酒而言,自然是前者更有吸引力。 人类毕竟是群居生物,再能够享受孤独的人,也不可能永远隔绝世外,孤身行走,琴酒也不例外。 面前的古镇规模不大,从镇头到镇尾,不过是十分之一个田野大小。民居与水田参差分布,双方像棋盘般划出利落而充满美感的分界线,将小镇划分成层次分明的不同区域。 田埂小径间人来人往,如今正值秋收时节,家家户户皆全员出动,喜气洋洋地到满是令人目眩的灿金田地中收割粮食。即使他们交完税收后留不下多少,而且仍是有人要挨饿,却无法抵挡收获时不由自主从心底涌出的喜悦。 更何况今年还是个丰收之年。 “我们要进去吗?”站在镇外一株桃树下,书翁双手抱肩,向身旁的琴酒问道。 “我自己进去看看,你们留在外面。”琴酒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串以五行魔力凝结而成的珠串,准备用这个换点调料…… 等等!为什么要换调料?他怎么这么自然就进入了厨师状态!? 琴酒脸色一黑,用力握住珠串,把“调料”一词狠狠从脑海中划掉,大步走向古镇。可惜还未走出两步,一个小小的黑影便从镇子里蹿出,狠狠蹿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袖就开始嗅嗅嗅。 那是个外表不过六七岁的小正太,红发如火,赤着上身,有着圆滚滚的火红大眼和肉乎乎的包子脸。咧开的唇角露出两颗小虎牙,缀在薄薄的小巧的嘴唇两侧,可爱中又带着几分凶悍。 他在一脸懵圈的琴酒身上爬来爬去,一边闻着什么一边在口中念叨“好香”、“好饿”等零碎的词汇,像只小猴子似的。 “你给我下来!” 琴酒反应过来后脸色一愣,揪住小正太的手臂把他提起来。恰好这时,他从琴酒衣袖里翻出一块烤肉,一口咬住,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与他对视,小嘴快速蠕动把烤肉往喉咙下咽。 他袖子里哪儿来的烤肉? 琴酒一愣,很快又明白过来,猛地回头看向身后,就见原本十分精神的大天狗装模作样趴在书翁的书箱上打盹,小狐狸则望天舔爪子,佯装没发现他的视线。 这两个熊孩子! 狠狠记了他们一笔,琴酒回过头,抓住正太叼着的烤肉往外拽,想给他换点他这个年纪的牙齿比较好咬的食物。谁知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去拉,烤肉却一动不动,好像长在他嘴里一般。 ……不,也不是一动不动,他咀嚼着烤肉后往后拖。 “松口。”琴酒眉心微蹙,怕他吃得太急噎到,冷声斥道。 与大天狗和小狐狸相处太久,他也不知不觉被开发出了老妈子属性,当然,只有一点点。 “呀哒!” 小正太含糊地拒绝,还往后躲去。琴酒只好把他按在怀里,用力抓着那块烤肉,与他做持久拉锯战。 正当二人因为一块烤肉进入“激战”状态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殿下”。与此同时,一道暗红身影从半空卷来,声音与声音一起接近,等尾音落下,那道身影也出现在他们眼前。 身影周身缭绕的暗红妖气散去,露出一个刚过琴酒腰部的小男孩。他长着一头如雪的银发,眼睛锐利明亮,炯炯有神,虽然脸颊也带着婴儿肥,但相比琴酒怀里的小正太,却隐隐多了几分颇具棱角的帅气。 他原本满脸焦急,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看到纠缠在一起的琴酒和小正太后脸色猛地一变,又惊又怒地指着前者,怒道—— “愚蠢的人类!快放开我的殿下!” 32.三十二、愿我如星君如月(七) 愚蠢的人类?殿下? 琴酒维持着抓住小正太的动作,以探究的目光将怒目圆睁, 头发都快气到竖起的半大男孩打量了两遍, 最后选择无视,继续与怀里的皮孩做斗争, 好不容易才从他的小尖牙底下抢过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烤肉, 还被他照着手指一路往上咬,在胳膊上留下一排牙印。 食物被抢, 又咬了人出气的小正太身形灵活地挣出琴酒怀抱,轻轻巧巧脚尖点地。这时,那大喊“殿下”的男孩也冲了上来,扳过他的肩膀就是一通察看, 紧张兮兮的模样,就好像老母鸡千辛万苦找回了被自己不小心弄丢的小鸡。 “紧张什么,我没事。”红发正太气势豪迈地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 掌心用力搓了搓他银白的头发。继而一手叉腰,抬眼看向琴酒,舌尖卷起唇角油渍,饶有兴致地笑出了小虎牙。 彼时, 琴酒被自己养着的三只妖怪围了起来。书翁捧着他的手臂用妖力治疗牙印, 小狐狸握在他肩膀处不停蹭他的脸,大天狗烦躁地飞来飞去半晌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索性运起妖力浮在半空, 拿翅膀给他扇风。 “行了, 我没事。”琴酒淡声道, 说归说,倒也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只是随意解释道:“他没有用力,否则我这条手臂早被他咬碎了。” “本大爷可不会为难弱小的人类,恃强凌弱是蠢货脑子进水才会做的愚蠢至极的行为。”揪住张牙舞爪想冲过去揍琴酒的男孩,顺手捂住他刚要破口大骂的嘴,正太按着自己的同伴大刺刺往地上一坐,那张圆鼓鼓的包子脸,愣是把嚣张话语衬出了可爱意味。 银发男孩一贴近他,浑身因怒火而炸起的刺便立刻捋顺了,安安分分坐在他身边被他环着,眼里还冒出了小星星。听到这话,他鼓了鼓嘴巴,虽然有点不开心,去往半个字都没反驳。 琴酒一只手被书翁抓着,只好用另一只手拿起烤肉凑近眼前瞧了瞧。这块放了好几天的烤肉虽未发霉变质,但已变得硬梆梆的,即使让大天狗来啃他都嫌硌牙。当然,只是嫌硌牙,不是不能吃。真要让他吃,他也能三两口嚼得嘎嘣脆,毫无障碍。 妖怪的牙口就是这么好。 移开烤肉,琴酒再次对上正太投来的视线,沿他清亮的双眸往下逡巡,越看,越觉得他和自己记忆中某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妖相似无比。 “你和酒吞童子什么关系?”指腹摩挲两下烤肉干涩粗糙的表面,琴酒冷不防问道。 红发正太眼睛滴溜溜一转,加大力气按住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同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琴酒扬了扬下下巴:“问。” “你是鬼族里哪一派的人?”正太丝毫不拖泥带水,上来就问出了最敏.感的问题。 事实上,如果琴酒真是他口中的鬼族里某一派的人,他这句话跟自曝身份也差不了多少。不过,考虑到他的性格,这种直截了当也算一种心机,是敌是友一问便知。 拿眼神丈量正太与自己的身高差,再回忆穿越前见过的那道张扬如火的高大身影,琴酒藏起眸间不自觉涌出的幻灭,沉声回答:“我是人类,与鬼族没有任何关系。” 这正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正太揉乱同伴的白毛,咧嘴笑出虎牙,比头顶烈日更加夺目:“我是酒吞童子,这家伙是我的手下茨木童子……嘛,勉强算半个朋友吧。对了,你还有吃的吗?” 大天狗扇风的翅膀僵在半空,盯着酒吞看了两秒,默默缩到琴酒身后藏起来。小狐狸则尾巴一甩,把自己裹成了毛球。 作为同阶级的大妖,他们的状况比酒吞童子好不到哪儿去。为免日后相见尴尬,他们还是低调点好,毕竟身体变小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不是好事。 琴酒:“……”尼玛又一个饭桶……哦不,吃货。 进镇行程暂时延后,琴酒领着自家三只蠢妖和新加入“迷你大妖豪华午餐”的酒吞茨木走进旷野边沿,从书翁的书箱里取出昨日没用完的食材——两只野猪后腿。 书翁的书箱现在已经成为他们队伍里的百宝袋,但凡需要保存的东西都装在里面。比如用不完的食材,吃不完的食物,或是小狐狸不知从哪里扒拉来的零零碎碎物件。 从外表来看,那个书箱只有普通木箱大小,然而内里的空间却几近无穷大,多少东西都放得下,只要划分好区域,别将生食熟食放在一起就行。所以书翁并不介意,反而很喜欢为他们保存物品。 熟练地搭起烤架,点燃火堆,琴酒架上处理干净的猪腿,一边转动着炙烤一边往上涂抹这些天他找到的调料替代品,未过多时,浓郁的香味就在周围飘荡开来。 酒吞睁着大眼睛瞅着烤架流了好久的口水,好不容易等到琴酒烤好,客气话也懒得说,接过热腾腾的烤猪肉便一气儿啃了十几口,双颊像仓鼠般被肉块塞得鼓鼓的,瞬间折服于美食的石榴裙下。 茨木本来出于对琴酒的敌视,不想吃他给的食物。但看到酒吞吃得那么香,他犹豫许久,还是接过猪腿,张嘴咬了一口…… “好厉害!”赞美的话脱口而出,茨木说完之后,顾不上脸红和惊讶,也像酒吞一样埋头吃了起来。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鬼王和他身旁最锋利之剑,居然是两个小孩子。”书翁托腮,饶有兴趣地观察忙着啃猪腿的两只传说中的大妖。 还是两个吃货。 琴酒暗自补充道。 酒吞片刻不停,很快就把自己那根猪腿肉啃得只剩光溜溜的骨头。意犹未尽地瞥了茨木那份一眼,他忍住“打劫”同伴的冲动,将骨头掰成两端舔舐里面的骨髓,含糊不清地开口了。 “鬼族最近出了点事儿,有群老不死的想联手把我从鬼王位置上弄下去,加上遇到了点小意外,我跟茨木就成这样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很快就能恢复原状,绝对不会连累你,所以在恢复之前,让我跟你一起走呗?” “为什么想跟我一起走?”顺手从书翁的书箱里摸出一颗野果,琴酒随手凝聚出一团水汽清洗干净,淡淡地问。 吐掉嚼碎的骨头,酒吞笑嘻嘻回答道:“因为你做的东西特别好吃!” 呵,就知道是因为这个,美食即正义,古人诚不欺我。 琴酒面无表情地咬了口果子,正思忖着要不要欲拒还迎一下,身后忽有风起,淡薄而锋利的妖气散落于微风中每一处角落,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这边倾倒压下。 刹那间,周围似乎出现了个隐形漩涡,处于漩涡中心的他们身侧尽是比刀子更锋锐尖利的力量,告诉旋转着切割而来。 琴酒面色一冷,腕上银链白光乍起,搅动周身所有魔力元素,营造出与来势汹汹的妖力漩涡方向相反的风涡,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同时,他头也不回朝身后抛出只吃了一口的野果,加持其上的力量使得野果如离弦之箭,穿透所有挡在前面的障碍物,飞驰着从内部撕裂妖力漩涡,与仓促凝结的风涡双管齐下,轻描淡写化解了这一击。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琴酒又摸出几颗外壳包着利刺的果子,指尖沁出一层微光将之托起,屈指轻弹,它们就像装着导航的子.弹似的向另外三个自己感应到不善气息的方向射.出,穿过破碎消散的妖力漩涡,分别穿过一颗岩石中部、一丛灌木底端、一株枯树树干。 三声闷哼响起的同时,三蓬妖血在果子贯.穿的地方溅开,几个藏身于暗处发动偷袭的家伙从中翻滚出来。 “你说,你不会连累我?” 稍稍倚着书翁肩膀,琴酒云淡风轻地问,不带一点负面情绪,却与身前场景共同勾勒出犀利的嘲讽。 “……抱歉,是本大爷不够谨慎。”酒吞眯起双眸,并未多做解释,而是直接采取行动。他张开手,三天暗红色妖气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射冲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那三个妖怪,便直接将它们打成粉末。 同样是身体缩小,酒吞和茨木保留的力量可比大天狗多多了,至少也有全盛时期的六七成,收拾几个位阶远低于自己的小妖轻而易举。 “你还是把追踪过来的妖怪收拾干净了,再来跟我谈一起走的事吧。”拍拍衣摆站起身,琴酒踢起一阵沙土盖住火堆,侧身朝向古镇,“三天,这三天内我会留在那座人类镇子里,你解决了他们,再来找我吧。” “可以。”酒吞咧嘴一笑,却不再像之前那么灿烂明媚,隐隐透着阴戾血腥的杀气,“用不着三天,今天晚上我就会把该清理的清理干净,然后过去找你。” “我期待着。”语调全无平仄起伏地应了一句,琴酒转身就走,大天狗他们也连忙跟上。 …… 目送那支奇怪的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野中,茨木总算舍得抬头,沉声问:“殿下,你真的想跟着他们?” 酒吞弹出指甲,注视指尖寒刃流光般的锐利色泽,漫不经心道:“直觉告诉我,跟着他们,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既然殿下这么说,那我也只好跟从了。”茨木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抬眼看向自己立誓追随的人,从那张稚气的小脸上,看出他曾经身为王者的霸道冷厉。 不,他现在依然是王者,哪怕已经离开王位。 他不为任何事物停留的步伐,便是茨木此生唯一的执念。 …… 无论古今,只要是人类聚居地,就永远都会给人以繁盛而嘈杂的感觉。 街道纵横,人群熙攘,贫瘠的物资使得镇上商业并不发达,那些隐藏在民居中的简陋店铺里,卖的大多是生活必需品和食物,未曾沾染半分娱乐的边。 来往的人群中,挑担叫卖的小贩不在少数。这些人穿着简朴,买的东西比店铺里的还不如,但胜在便宜方便。跟他们买东西不需要讨价还价,因为价格低到根本没有讲价的余地。 “这里……就是人类聚居地吗?”为免被认出妖怪身份,大天狗收起翅膀,搂着琴酒的脖子乖巧地被他抱在怀里,明亮的眼睛映出人生百态,每一态都如此新奇有趣。 “嗯。”单手拖着他小小的身子,琴酒直直往街道中央唯一一间客栈走去,“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里,你可以趁这段时间看看人类生活的地方。” “……我才不感兴趣。”大天狗鼓鼓嘴巴,声音僵硬,但舍不得收回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口是心非。 琴酒斜睨死鸭子嘴硬的小破孩一眼:“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感兴趣。” 被无情戳穿的大天狗气呼呼地瞪他,冷不丁撞进他深邃沉静的眼眸,仿佛看到了月光下宁静恬淡的湖泊,脸颊一红,继而低头把脸贴在他胸前,闷闷地道:“我没有。” “哦,我假装信了。”难得起了玩心的琴酒故意一本正经地逗他。 大天狗张口咬住他手臂,小力地拿他的肉磨牙,以示反击。 被忽略的小狐狸见状,委屈地“呜呜”两声,拿尾巴把大天狗从琴酒怀里扫出去,自己则轻盈跳进他臂弯间,四处乱蹭撒娇。 大天狗一屁股跌坐在地,险些摔懵了。反应过来后,他对小狐狸怒目而视:“玉……臭狐狸!你干什么!” “呜!”小狐狸拿软乎乎的尾巴圈住琴酒的肩膀脖颈,怒气冲冲地瞪回去,既是示威,也有点像宣告主权。 大天狗抿紧小嘴,身侧卷起微风,发丝飞扬。 小狐狸也不甘示弱地冲他龇牙。 “别闹。”琴酒板着脸把贴得死紧的小狐狸从身上扯下,又将大天狗拎到怀中,“走了。” “明明是他欺负我!” “呜!” 两张委屈巴巴的小脸凑到琴酒眼前,全然不知自己就像个小孩子般幼稚的大天狗尤其不忿,而小狐狸眼里则泛起了湿润润的水光。 一个打小报告,另一个实力装可怜,琴酒眼角抽搐两下,怎么看怎么觉得画风不对。 恰好这时,从刚才起就不知道蹿到哪儿去的书翁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眉开眼笑地牵起琴酒的手便将他往前拉,边拉还边说:“我听人说,今天晚上镇子里会举办夏夜祭,要穿浴衣和戴面具,很热闹,我们去买浴衣面具吧!” 琴酒踉跄着跑出几步,险些把大天狗和小狐狸甩出去。他低头看了看缠在自己指间的书翁的手,白皙温凉,修长有力,握着手感还挺好,就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 33.三十三、愿我如星君如月(八) 夏夜祭, 一个贯穿了日本节日史的祭典, 事实上只是书翁的错耳听岔了而已。 琴酒一行人所在的小镇叫绫罗,面积不大, 避居世外, 平素鲜少有妖怪或是外来者,是处极为平静无争之地。绫罗镇每年秋季都会举办一个庆祝丰收的祭典,名字用这里的土话音译过来便是“夏夜祭”,但本义并非如此。当然了,祭典的名字不重要, 为了方便称呼, 琴酒假装没从客栈老板口中听过祭典的原意。 琴酒用控制魔力元素凝结而成的珠串换了很多钱币,领着几个活像农民进城的“土包子”妖怪住进镇上唯一一间客栈, 在安顿好之后, 就被看什么都新奇的他们拖出客栈, 兴奋地直冲附近的成衣店冲去。在那里, 他们向店铺老板充分展示了“不差钱”的正确打开方式。 镇子里的商业是真不发达,不仅客栈只有一间, 成衣店也只有两三间。而且名为成衣店,实际上是集成衣、面具、鞋帽、布料, 甚至饰品之类的物品一起卖的杂货铺。换句话说, 他们只需要跑个两三趟,就能把夏夜祭用的浴衣、面具等必需品全部买完, 还把“货比三家”包含了进去。 琴酒几人选中的那间成衣店规模不算小, 差不多和他们住的客栈一样大。店铺分为上下两层, 楼下出售布料和普通衣物鞋帽,楼上档次更高,卖的都是衣料上佳的精品衣装和首饰。 几人都不懂行情,也没有多少金钱观念,听老板说楼上卖的东西比楼下好,三个妖怪便毫不犹豫簇拥着兴致缺缺的琴酒走到楼上,顿时被那些分门别类整齐摆放还自带光效的衣饰惊了一下。 妖怪的人形是要穿衣服的,只不过他们的衣服大多都是照着偶然见过的某一款式以妖力幻化而成,从不知道这种在他们看来可有可无的东西居然会有那么多门道。 各种风格的裁剪、装点、色彩搭配,不同款式衣服的精心搭配,相同款式的不同花纹等等。加上楼上的衣饰一看就比楼下那些随意摆放色泽黯淡的款式高端大气上档次,即使是深受现代品种繁多的服装洗礼的琴酒,也为这满目的典丽古雅之风献出了一点惊讶。 相比平安时代繁丽奢华的衣物饰品,这个时期的服装风格显然更素朴清雅,样式也趋向保守,就连轻薄舒适的浴衣也有三层之多。青竹、松柏、云纹、水流等纹样淡雅清新,偶尔饰以流苏轻纱,很有精致细腻的风格。 面具和首饰则单独放在一个区域。 前者种类格外丰富,有狰狞的妖面鬼脸,有柔美的彩绘流霞,有可爱的飞禽走兽,有朴素的纯色或常见的图案,让人目不暇接。 后者则稀少得多,都是些项链发饰,价格也偏高。毕竟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够发达,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哪儿有闲钱装扮自己?加上镇子地处偏远,几乎没什么来客,进货渠道狭窄,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体型富态的老板笑眯眯与琴酒并肩而立,看着书翁和大天狗好奇又惊奇地穿梭在自家商品之间,时不时拿下来仔细打量,既不催促也不阻拦,比琴酒还沉得住气。 趴在琴酒肩上的小狐狸见状,也甩着尾巴蠢蠢欲动。 把小狐狸揪到怀里揉揉毛,琴酒低声道:“这里可没有你能穿的衣服,最小的面具也比你大两圈,你就别凑热闹了。” 眨巴眨巴眼,小狐狸抬起左前爪挠挠他的衣襟,“呜呜”低叫两声。见他没有反应,又向上蹿了两步,两只小爪子捧着他的脸,歪头压低耳朵蹭了过去。 被蹭得整张脸都在发痒,琴酒拎住它后颈将它扯下放到地上,一边拂掉侧脸上的绒毛,一边面无表情地选择妥协:“算了,你想要什么自己去看吧。” 反正今天带他们出来就是为了购物,当提.款.机是自己唯一的作用,多买几样和少买几样没什么区别。 小狐狸伸出一条尾巴卷住他脚踝磨蹭两下以示感谢,而后欢天喜地地扎进了衣饰堆。 见他们仨自己玩儿得挺开心,琴酒于是不再多做关注。扯扯自己身上从两百年后穿来,现在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本面貌的衣服,他让老板帮自己挑两件轻便的常服,打算回客栈好好拾掇拾掇自己。 “客人喜欢哪种风格款式?”老板和气地笑着问道。 琴酒不以为意地道:“随意,只要足够简单轻便就好。” “如果只要求轻便的话,客人倒是可以试试武士服。”老板走到右侧,指着墙面上一字排开的十几套深色武士服,“小店楼上的衣服用的都是镇子里最好的布料与绣工,针脚齐密,耐磨耐脏。哦,还有这几件常服,是鄙人一位朋友用从遥远的东方古国学来的手艺设计制作的,在贵族圈里也极为流行。客人看喜欢哪件?” 琴酒粗略扫了一遍老板的推荐。收腰束臂的武士服的确简约利落,那两套常服与他正穿着的袍服有些相似,不过更轻便飘逸,就是那宽大的衣襟袖摆较为累赘。 “给我拿两套不同颜色的武士服。”他迅速做了决定。 “那两套常服也要。”书翁含笑的声线随即接上,前后间隔不到一秒,却又恰好错开让老板能够听得清楚。 琴酒闻言,讶然挑眉问:“你喜欢它们?” “不,我觉得你穿这种衣服更好看。”书翁仰头盯着那套白色常服仔细打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和琴酒初见时的场景。 虽然他狼狈地从半空跌落,但在月光下身披清辉,衣袂飞扬的模样却格外璀璨夺目,让从无美丑概念的自己第一次在抽象层面上理解了人类时常挂在嘴边的“好看”是什么意思。 “那就一起包起来吧。”有了前几次在各种事情上抗争失败的经验,琴酒果断放弃挣扎,把武士服和常服都买下来。 他懒得跟书翁扯皮,又扯不赢。 老板满脸喜色地应下,唤来两个店员取下衣服装进特制的箱子。 轻松获得胜利的书翁意味深长地轻轻颔首,继而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将自己精心挑选的月白浴衣递到以为自己那边已经搞定的琴酒面前,还上下扬了扬。 “这是我为你挑的浴衣,要不要试试?” 这件浴衣,乍一眼看去素净质朴,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纯色,做工也并不出彩。然而认真观察,却能发现它其实是采用了类似渐变色的手法,整套衣服从上到下,每一寸布料的颜色都有细微差别。不仅如此,衣襟处还设计了几只别扣,别扣制成双鱼状,还有两条交错的玉珠长坠做饰,精巧玲珑,用尽巧思。 双鱼扣,琴酒此刻穿的衣服领口也有双鱼扣。 琴酒深深看了书翁一眼,隐约明白了自己方才发觉的不对劲是什么。接过浴衣,他没有试穿,而是转手交给老板,佯装漫不经心地垂眸:“这件也要了。” 下一刻,他清晰感觉到从书翁身上传来的欣然喜悦之意。 不远处,大天狗从衣架后面探出头来,将之前那一幕尽收眼底。捏了捏两只成对的彩绘面具,他犹疑许久,抱着面具一溜小跑到琴酒跟前,双手往前一送:“我要这个。” 琴酒低头看他:“你要戴两只面具?” “我戴这个。”大天狗将绘有日月星辰图案的那只挂在自己头上,然后把绘有山川草木图案的那只塞进琴酒手里,“这个是你的。” 扬了扬眉,琴酒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对面的小狐狸将一个单独的衣架推了出来,嘴里还叼着几串头饰、手链等饰品,朝着自己抖抖耳朵,示意它想要这些。 衣架上搭着一整套类似于平安时代十二单衣的华美装束。不对,不是类似,那就是十二单衣! 外层的黑色唐衣轻薄飘逸,往内有垂领广袖,采用二重织法绣有蔓草云纹的湖蓝上衣、赤红打衣、以杏黄为主色的薄纱五衣和纯白单衣。下身是深紫的褶皱长袴,外面则披着一条秋青色的裳。 这些衣物组合起来,便是一套极尽华美的十二单衣,除却没有用上禁忌之色,几乎达到了这种服装最完整,也是最高的规格。 衣架顶端还斜挂着一张狐颜面具,乌眼红唇,额心有朱红火焰纹络,虽然不比大天狗挑的彩绘面具繁丽,与那套衣服搭配起来却是恰到好处。 “老板,那是什么衣服?”琴酒皱紧眉头,回忆着十二单衣出现的年代,与现在的时间根本对不上。 “哦,那是鄙人无意间收来的,用作收藏观赏的衣服。”老板眼里泛起怀念的意味,“大约六天前,鄙人在旷野外遇到了一位神秘女子,她用这套衣服跟鄙人换了小店里所有布料,鄙人也不知她为何做这种价值明显不对等的生意。不过这套衣服的确非常美丽,鄙人十分喜欢,而她又愿意交换,鄙人便跟她换了。怎么,客人想买它?” 琴酒不理会老板的问题,反而看向叼着饰品的小狐狸:“你想要?” 小狐狸用力点头,差点把饰品甩掉了。 见状,琴酒将手缩进袖子,开始操纵魔力凝结珠子:“这套衣服多少钱?” 什么神秘女子,他要是脑子进水,说不定真就信了老板口中的神秘女子只是个普通人,这分明就是97号给他送攻略道具来了。 思及至此,琴酒仿佛听到97号得意的“计划通”在耳边响起。 真不爽! …… 暮色渐深,在夕阳余晖仍伴着漫天晚霞不舍离去时,镇子里早已张灯结彩,以各式各样的摊位和食物的香气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夏夜祭。 街上人声鼎沸,往来人群熙熙攘攘,拥挤而热烈。人们穿着崭新的浴衣,或提灯过路,或驻足摊前,面具遮掩着容貌,却让他们打开了心扉,与身边的同伴好友甚至陌生人交谈闲话。从街头到镇尾,都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景象。 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里,琴酒沐浴好之后换上了书翁为他选的月白浴衣,头上还斜戴着大天狗挑的彩绘面具。半干的银发搭在胸前肩头,他倚墙等待时凌乱慵懒的样子格外迷人。 彼时,大天狗和书翁都收拾齐整,从各自房中走了出来。他们穿的浴衣与琴酒同色不同款,站到一起时颇有一家人的感觉:爸爸,妈妈,熊孩子。 当然,这一点他们暂时还没有意识到。 “你们看到小狐狸了吗?”大天狗和书翁都收拾好了,小狐狸却带着刚买的十二单衣跑得不见踪影,琴酒环顾四周,疑惑地问道。 大天狗熟练地跳进他臂弯,淡漠答道:“没有,它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我洗澡的时候它就不见了。”琴酒习惯性把他往上颠了颠,身体一侧,恰好倚在靠过来的书翁身上,猜测道:“难道它到其他地方化成人形,换衣服去了?” 书翁与大天狗对视一眼,正要摇头表示不知道,就听见身后响起了陌生的低沉男音。 “是啊,这衣服好复杂,我研究了好久才穿上的。” 三人一愣,闻声回头看去,只见走廊尽处,有一道高挑的身影缓缓走来,身上仿佛带着华丽的光芒,从暗处走到明处的光线变换,使得他穿着的衣物在明灭的光影中交错流转出静谧的华丽之美。仿佛夜樱纷飞的月夜,仿佛一个繁荣时代的缩影。 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相貌。然而他的装束和那只狐颜面具,却令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琴酒陷入沉思:继熊孩子大天狗和腹黑男书翁后,他的身边又多了一种种类的妖怪——女装大佬。 34.三十四、愿我如星君如月(九) 星辉汇聚成一剪清泉, 蜿蜒淌过墨色苍穹,难得遗落的点点光芒却湮灭在红尘凡间一年一度的灯火璀璨中。 青石长街,古灯今人。宛如历史一角上徐徐展开的画卷, 面前之景在本应消逝的时间中照映出繁影清光,零落于无人知晓的角落, 绽放短暂却绚丽的光彩。 走入人群, 好似长河入海, 无论相貌出彩的琴酒,书翁, 被琴酒牵着的粉雕玉琢的大天狗,亦或是着装盛丽华美的玉藻前——也便是小狐狸, 都不曾引起旁人注意。之所以会这样, 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各自撑起了降低关注度的屏障,也有一部分是琴酒的锅。 他生于未来, 长于未来,原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除非他有与其他人产生交集的想法,否则他在过去的时间段里, 就像半个隐形人, 连带着和他有关联的人事物都会或多或少的被世人无视。 不过,这样也好, 他本来就不是喜欢被关注的人。 衣着华丽,气质雍容, 宛若盛开的牡丹般的玉藻前亲昵地搂着琴酒的手臂, 头歪向一侧靠在他鬓边,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面具下的眼瞳却折映着盈盈脉脉的光华,可以从中清晰地感受到他大好的心情。 “你要搂着我到什么时候?”步履一如既往的从容,琴酒淡然路过一个个热闹的摊位,走向灯火阑珊处,询问时头也不转,“玉藻前。” 自相识以来,除去刚开始叫过大天狗几声,其余时候他和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妖怪都鲜少直呼姓名,“玉藻前”这个名字他更是第一次叫。 然而在九尾狐漫长的生命里,这是他听到的第一声不含任何附加情绪的呼唤,比此前听过的每一声都好听。 “等祭典结束,我再放开你。”玉藻前用收紧手臂贴得更近作为回应,以只有琴酒能听见的沉朗声线笑答道,温凉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山风一样轻盈柔软。 琴酒脚步一顿,衣摆顺势翻起,在空中被晚风卷了几下才缓缓平复。走在他身边的大天狗一直闷闷不乐,直到他停下才回过神来,仰头看他,澄净却空白的眸子映出些许不解。 身体缩小的大天狗此时的身形刚过琴酒大腿,小短腿要迈两三步才能跟上他一步,故而走得很辛苦。琴酒也是注意到这点才止步不前,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嗯?”突然腾空的大天狗吓了一跳,小手在半空挥了好几下,用力揽住琴酒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想玩什么?”琴酒轻声问道,说话时眼神并未落在大天狗身上,而是逡巡着周围的摊位,着重在人最多的地方停留片刻。 大天狗不解地眨眨眼,蓦然发觉他的面容离自己无比之近,比玉藻前还要亲近得多。他淡漠的脸庞与身影笼罩在交织的灯影繁光中,似乎不经意卸下了全身棱角盔甲,温和得不可思议。 稚气的脸蛋忽然攀上几分炙热,他学着玉藻前的举动,小脸轻轻贴到琴酒鬓边,指着不远处一盏金鱼灯:“我想要那个。” 那是一只做工简单秀气,还有几分童稚可爱的灯笼。竹节为骨,薄纱为布,两只大大的眼睛里装着两根短短的蜡烛,与腹部的灯光共同撑起了灯笼的皮骨,赋予它灵动的生机,微微摇晃时漾开水波涟漪般的光影。 在摊上那些被众人簇拥的更精致的灯笼的衬托下,它是如此不起眼。然而大天狗就是喜欢它,喜欢它被嘈杂隔绝的孤寂和自由,就像大天狗翱翔天际时的感觉,孤身独行,畅然欢悦。 金鱼灯很常见,琴酒手头的钱可以买下整条街的金鱼灯。但大天狗要的那只却是非卖品,必须通过玩游戏胜出的方式才可获得。 琴酒旋身看向金鱼灯的方向,没有说换个摊位买,也不要求他换个摊位上其他可以用钱买的款式,很自然地走过去,穿越人群,向老板问起金鱼灯的获取规则。 忙得近乎分.身乏术的老板并不因为他询问的是非卖品便态度恶劣,笑呵呵地道:“规则很简单,我会向客人您与您怀里的小客人问几个问题,只要你们能够答的上来,这盏灯就是二位的了。” 不是猜谜而是提问吗?算了,希望不会是太生僻的问题吧。 “你问。” 琴酒没有异议,大天狗也认真地点头,目光灼灼注视着老板,等他出题。 手脚麻利地给几个客人递过灯笼,老板抽空回头,笑道:“第一个问题问小客人,你知道客人有什么不自觉的小动作吗?说一两个就行。” 此问一出,两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老板的问题居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愣过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用眼角余光斜了对方一下,又在碰上前飞快躲开,冷心冷情如琴酒,此刻也不禁感到淡淡的不自在。 “嗯……我知道两个。”扑闪着大眼,大天狗伸出两根胖胖的的手指,“第一,他思考时会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撩,就像这样——” 说着,他学着琴酒平时的样子把刘海往脑后一撩,露出光洁的额头。 “第二,他睡眠特别浅,而且不管坐着睡还是躺着睡,身体都会往右边侧,让自己的左手搭在身上,摆出防备的姿态。”大天狗紧接着说道。 琴酒安静听他向老板描述自己的睡姿,若有所思地回想自己平常的状态,发现还真如他所说。撩头发的动作是他头发过腰后便养成的习惯,而雷打不动的睡姿则是因为为组织卖命时经常身处险境,他必须让自己的惯用手保持在境界状态,以便随时对可能面临的危险做出回应。 大天狗冷淡的性格即使变回幼年期,神智略有下降,也丝毫不减。琴酒还以为他对害他变成这副样子的自己心怀怨怼,谁知非但不是如此,他反而还十分了解自己,连这种不起眼的小动作都注意到了。 淡漠的眸光漾起浅浅涟漪,琴酒略显惊异地看了他两眼,却不开口。 “看客人的表现,小客人说的应该是对的了。”通过琴酒的表情,老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给几个客人找了零钱,随口又问:“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是给客人你的了。你知道小客人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吗?” ……问得真好,正中重点。 若是老板也问琴酒大天狗有什么小动作,他还不一定说的上来,但说到他喜欢吃什么,对于当了他半个月御用厨师的琴酒而言却再简单不过。 “蜂蜜烤鱼、野菜河鲜汤、烤全猪、烤兔肉、木板煎鱼……”熟练地报上一串菜名,其中不少还是原创菜式,琴酒念出了报菜名的气势。 一开始,大天狗听着觉得挺高兴,这说明他也很了解。但是听他报的越多,心里就不好意思,脸颊的红晕从眼角漫开,不一会儿白嫩嫩的脸蛋就红透了。 琴酒比他冷静不到哪儿去。 不盘点不知道,一盘点吓一跳,这货就是个饭桶加吃货啊。当然,和他一个德行的还有扒着琴酒的玉藻前与站在不远处的书翁。 “哈哈哈哈哈……”好不容易等琴酒念完堪比一部菜谱的菜名,老板前仰后合地爽朗大笑,低头时却悄悄抹了抹眼角,“真好啊,这些菜客人都给他做过吧?” “嗯。”琴酒点头,没做过怎么知道他爱吃? “好,好好好。”老板欣然颔首,没有继续出问题,而是取下那盏灯笼放到大天狗手里,“来,它是你们的了。” 就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 琴酒与提灯懵圈的大天狗面面相觑。 仿佛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老板一边找零一边摆手笑道:“不简单,这两个问题可不简单,你们只是幸运而已。” 琴酒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但见他不想多说,便也不问。反正,他们仅仅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不会被时光铭记,也不会被他们自己铭记,有些事,没必要深究。 向老板道谢,琴酒抱着得了金鱼灯很是高兴的大天狗转身离开。 玉藻前仍紧紧揽着他的手臂,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眉眼含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你对他真好。” “你如果有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拿到它。”琴酒侧身避开迎面走来的一对连对视都在生产狗粮的小情侣,淡然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三年。” 玉藻前抬眼看他,羽睫下琉璃般的瞳孔流转出寂静的华光,像极了烟花开遍的繁华,然而眸光深处,折射出的却又是繁华落尽的尘灰。 他回头,从自己与琴酒的肩膀间瞥了那对并肩说笑着融入人群的男女,眼睛缓缓弯成月牙,喃喃道:“我想要……” “什么?”玉藻前的声音太低,后面半句话琴酒没有听清,侧耳问道。 “……我的头发太长了,不好打理。”玉藻前笑了笑,撩起一缕柔亮的长发,素白指尖衬着鸦青发丝,鲜明的对比愈发衬出二者的美,“我想要可以把它们整理好的东西。” 闻言,琴酒的目光掠过附近几个摊位,寻找良久,总算在拥挤的人堆里找着一个专门买手工饰品的地方,脚步一转便走了过去。 那个摊位前的人倒不如其他摊位那么多,大部分是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或梳着已婚发髻的妇人。毕竟是卖饰品的地方,会出现这种场面倒也正常。 摊子不大,一张小桌,一排木架。前者摆的是木簪、珠钗、缎带攒成的头花等,后者则挂着一串串手链、项链、耳环等,材质并不名贵,手艺却极为精巧。 “你喜欢哪样?”下巴点了点小桌上的发饰,琴酒颇有土豪的气势,让玉藻前随便挑。 不料玉藻前却笑着反问:“你喜欢哪样?” 琴酒顿时被问呆了,他是钢铁直男,哪里会选这种女子首饰?话又说回来,玉藻前也是男的,确切地说叫雄性,自己怎么那么自然就带他来买首饰了? “确定要我挑?”琴酒犹豫半晌,向他确认道。 玉藻前用力点头,面具上扬起的鲜艳唇印透着鲜活的欣喜:“嗯!” “……好吧。”琴酒赶鸭子上架地从琳琅满目的首饰里拿起一支比他手掌长半寸的发钗,递到他眼前。 那支发钗是所有首饰里最朴素的一样,整体没有任何装饰物件,只在两端刻了青鸟纹样,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丝毫不负他直男审美之名。 但实际上,他只是觉得这支发钗没有那些可以晃瞎人眼的珠子琉璃,看着舒心而已。 若是其他人选择了这支发钗,玉藻前说不定真的会认为是他没钱或者抠门,当然故作风雅独特也有可能。九尾狐寿数悠长,看尽世事百态,尤其是那些男子的心理。因为觉得诸如此类的心态虚伪丑陋,所以才喜欢变化为女子相貌。 琴酒却不一样,他绝不可能为了讨好自己而故作姿态,而且,他也不差钱。自己身上这套十二单衣可是他用足以买下那间成衣铺的钱买来的,他怎么可能还会在意购买发钗这点小钱。 心念曲折蜿蜒,百转千回,所用时间却不到半秒。玉藻前接过发钗,熟练地用其挽起长发,平.插.过头顶,歪头问琴酒:“好看吗?” 琴宇直淡定点头:“好看。” “那我就要它了。”玉藻前的眼眸彻底弯成弯月状,清辉粼粼。 …… 离开饰品摊位,琴酒一手环抱大天狗,另一手被玉藻前环抱,继续向长街尽头走去。书翁落后他半步,一直静静走在他身边,整个晚上都不发一言。 灯下,人影与花影交错,勾勒出错乱的喧嚣热闹。 琴酒走出大半段路,步伐忽然平缓下来,微微偏头:“书翁,你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有这个。”书翁笑着上前,晃了晃手里两根糖糕,然后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那根塞进他口中,“你尝尝。” 琴酒腮帮子微鼓,费劲地咀嚼着有点硬的糕点,含糊道:“不好吃。” “哈哈哈,是吗?我觉得味道挺好啊。”书翁挠挠头,笑容渐渐从唇角褪去。他伸手捧住大天狗的金鱼灯,透过薄纱往里看,瞳仁中映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其实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以后,请让我跟在你身边吧,你是我遇到的,最想记录的人类。” 琴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那行字,却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 “不答应吗?” “我没办法……”让你一直跟着我。 人类寿命有限,总有死去的那天。而他们也许等不到琴酒寿终正寝,便不得不提前迎来离别。 这是从他们相遇之初,便已定好的结局。 ——愿为影兮随君身。(注) 35.三十五、愿我如星君如月(完) “咣咣咣——” “喂, 人类,快开门!我把事情都解决了,来谈谈让我跟着你的事!” 一大清早,屋外便响起狂野的锤门声, 一边捶一边带立体环绕的“闹铃”声效, 将浅眠状态的琴酒吵醒。 阳光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探入房内, 照在琴酒脸上。他鼻腔里哼出慵懒的吐气声,手臂一动正想起身,余光懒洋洋往身旁一瞥,便看到本应呆在六百年吼的赤井秀一躺在自己身边睡得香甜,一条手臂还横过自己腰身, 搂得紧紧的。 琴酒吓得险些跌下床, 用力揉揉眼睛再定睛看去,那道熟悉的身影又消失了, 不大的床铺上只有他自己。 怎么回事?他刚才是出现幻觉了吗? 习惯性把刘海往脑后一拨, 琴酒伸手在刚才看到赤井秀一的地方摸了摸,温温的感觉漫上指尖,好像不久前这里躺着一个热源, 与自己躺的这块温度相同。 所以, 不是幻觉, 昨天晚上赤井秀一真跟他睡了……咳,真跟他睡了同一张床?可他怎么完全没发现? 琴酒懵逼地坐在床榻边沿, 维持半个身体悬空的姿势久久没能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连吵闹的砸门声都被他忽略得干干净净。 不过没等他疑惑太久, 97号的心灵连线就隔着两个宇宙的距离传了过来。 “鉴于最近你有努力在完成任务,我决定给你发点福利,以后每天晚上往你身边放个暖……哦不,放个你心爱的宿敌陪你困觉。第一天晚上的福利已经给你发下去了,怎么样?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我惊喜地想用意念打爆你的狗头! 自知胳膊拗不过大腿的大腿的琴酒回应了一句,也没打算驳回她所谓的“惊喜”,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赤脚走向被捶得颤颤巍巍直往下掉墙灰的房门,他面无表情将其拉开。 兴许是门突然开了,砸门者没来得及收手,于是在砸了个空之后被收不住的力道带着往前扑去,眼看就要踉跄着撞上琴酒腹部。 所幸琴酒眼疾手快,在真的撞上前一掌顶住他额头,把他推开。 来者长着一头张扬的红发,包子脸大圆眼,即使是孩童模样也无损霸道的王者气势,正是昨天偶遇的酒吞童子。 拍开琴酒的手,酒吞揉揉额上的红印,一溜小跑进屋,非常自来熟地找了个地儿坐下,顺便拎起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半壶凉白开。 相比昨天,此时的酒吞浑身脏兮兮的,仿佛刚从泥里打滚出来,飞扬的红发间还站着泥块尘土,动作稍微大点就会抖下大量灰尘,自带雾霾效果。长裤裤腿被利刃割开好几道口子,但口子下方的腿却没有任何伤痕,好像这些裂口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他本就前卫的打扮更显狂野。 非要说他哪里受伤,大约就是嘴角多了块淤青。 “只有你自己来?”不动声色打量了酒吞一遍,琴酒在他对面坐下,“茨木童子呢?” “他在后面收尾,很快就会找过来。”酒吞咽下最后一口凉水,牙齿一合,啃了大半块壶嘴嚼得嘎嘣脆,大眼睛闪着期待的光芒望着琴酒,“有吃的吗?身体变小之后我特别容易饿。” 刚说完这句话,他又“咔擦”咬了口壶盖,大有琴酒要是说没吃的,就把这水壶当今天的饭吃。 “……你先吃个壶垫垫,我让小二给你拿点吃的。”琴酒放弃了把壶抢回来的打算。反正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都吃了快五分之一,让他吃完就当废物利用吧,大不了给店家赔点钱。 “嗯嗯!虽然我更想吃你做的,不过有吃的就行,我不挑!”酒吞眼睛亮了亮,又是一口下去咬掉剩下的半块壶盖,满心期待地等着食物到来。 琴酒:“……”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琴酒财大气粗的伪装下,他成了这间客栈最大的贵客,刚吩咐下去没多久,一群店小二便挂着讨好的笑鱼贯而入,将客栈菜单上所有菜色连同洗漱用具端了进来。 把东西放下后,走在队伍前端的客栈掌柜笑着上前,向琴酒行礼道:“这些是客人要的东西,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琴酒不答,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掌柜见状,十分识趣地带着那群店小二走出门去,即使在掩门之前接到琴酒抛来的珠串也压制住了内心的兴奋,尽量维持镇定的神色,直到关上门才用力一握拳,无声地欢呼了几声。 “这位客人可真大方啊……”羡慕地看了眼走路带风的掌柜,走在队伍末尾的一个小二低声对同伴说道。 他的同伴也深有同感地点头,落在珠串上的眼神透出些微贪婪。 房间里,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远去,琴酒垂下眼帘,掬起盆中一捧热水扑到脸上,洗净残存的倦意。 “你来得很及时,我们正好打算离开,前往京都。”一边洗漱,他一边低声说道,“这里呆不下去了。” 彼时,酒吞正左手烧鸡右手蒸鱼吃得满面油光,听到这话,飞快咽下嘴里满满当当的食物,舔舔唇角:“为什么呆不下去?你身边跟着好几个妖怪,实力都还不错,这里就算有什么危险,应该也伤不了你吧?” “人心莫测,贪念无穷。你是妖,你不懂的。”吐掉漱口的盐水,琴酒拿起精致的檀木梳梳理长发,从打结的发尾慢慢往上打理,木齿划过柔软的发丝,漾开一缕缕如水流光。 “我是妖,当然不懂人心,但贪念我懂。”酒吞咧嘴笑出虎牙,却无初见时的稚气可爱,反而若森然白骨,寒意凛凛,“鬼族那群老不死的见我不管事,也对争权夺利不感兴趣,以为我好欺负,就对我发动攻击,想将我从鬼王位置上掀翻,换他们自己坐。这不也是一种贪婪?他们不想想,如果王位上的人不是我,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权力?贪念无穷,你说的真对。” “原来你们妖族也有那么多破事。”琴酒低笑两声,解开浴衣腰带,毫无顾忌地在酒吞身后换起衣服来。 这时,酒吞正好回头要回答,一转头便看到他精干笔挺的后背,已经涌到嘴边的话顿时被他白净肌肤上纵横交错,遒劲狰狞的各类伤疤噎了回去。 “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 叼着鱼肉,酒吞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只能瞪大眼看他换下浴衣,拿起浅蓝常服一件件往上套,直到那些疤痕被质地柔软的服饰重新遮掩盖去,才扑闪扑闪眼睛,一口气啃掉整条鱼肉。 人类的身体真柔弱啊,连消除伤疤的能力都没有。不过……看这个人类后背的疤痕,他应该经历过很多危险的战斗吧? 妖怪的世界向来简单直接,即使需要绕几百个弯的争权夺利的戏码放到他们身上,也是以最为干脆的战斗手段实施。实力为尊,强者至上,对他们来说就是至高无上的原则。 酒吞从前非常看不上人类,认为人类和蝼蚁一样都是不值一提的弱小生物。然而今天看到琴酒背上的伤,他对人类的观感却稍微好了一点。 再弱小的生物,也会有脱颖而出的强者。 “喂。”嚼碎鱼刺咽下,酒吞顺势舔了舔手指,“有空的话,陪我打一场怎么样?” “再说吧。”系上腰带,琴酒思索着今后三年的安排,又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对他说道:“你想跟着我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你要留下,那就必须在我身边呆满三年才能离开。怎么样?答应吗?” 酒吞闻言,满不在意地撇撇嘴:“才三年啊?没问题,以你的手艺,别说三年,三十年都可以。” 妖怪长寿,越强大活得越久。到酒吞这个层次,时间在他眼里早已没了意义,三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好。”琴酒弯了弯嘴角,笑意淡漠,“另外,你真的觉得我做的东西好吃?以妖怪的口味不会太奇怪吗?” “不会啊,你做的食物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人类食物!”酒吞撕扯着烤鸭肉,“跟你的手艺比起来,桌上这些菜简直索然无味。” “……我知道了。”琴酒抚平衣领处的褶皱,长睫一掀,露出眼底粼粼波光,用只有自己听得清的音量呢喃道:“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用这个误打误撞摸索出的方法了。” 只要保证未来三年内,这些破坏力巨大的大妖老老实实呆在自己身边,不出去搞事影响正常历史进程,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虽然琴酒也不明白为什么97号要让自己来做这个任务,更不知道未来三年会发生什么事。 “对了,”把最后半碗汤喝光,酒吞嚼着微苦的菜梗问:“差点忘了问你,你到京都干嘛?” “开个妖怪餐馆,你觉得怎么样?”琴酒回身看来,淡然的口气冷静而又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迹象。 “喀嚓”一声,酒吞咬碎了汤碗。 …… 平安时代六百年前的京都,还只是个空有宽阔地域却无足以与之匹配的繁华的城市。别说什么朱雀街大极殿,就连左右京的划分都是模糊的。唯一和六百年后相同的是,那时的右京区域是什么样,现在的右京区域就是什么样。 千里迢迢从绫罗镇赶到京都……好吧,其实是琴酒一行人各显神通,花了一天时间从绫罗镇飞到京都,看着面前阴沉压抑的场景与气氛,他们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你的品味有待加强啊。”玉藻前周身腾起红光,挡开可能弄脏自己衣物的事物,懒懒倚在琴酒身上说道,“竟然来这种地方开什么……妖怪餐馆?” “不然呢?到京都最热闹的地方开?”食指点上他前额将他推开,琴酒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那片曾与安室透一起度过的沼泽前,眸色渐深,目光沉沉,“不过我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命运这玩意儿,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听起来,你好像还有什么故事。”握在手里的书册轻敲掌心,书翁笑弯了眼眸看去,意有所指地说道。 琴酒眼睫低垂,五指一旋,沼泽地上便凭空浮出一道半透明晶体构成的“桥梁”。他率先踏上去,边走边说:“发生在未来的故事,我不想在过去告诉你。妖怪寿命无限,你还是等六百年后,自己去看吧。” “六百年后?你还有预知之能?”大天狗扇动翅膀紧随他身侧,好奇地问。 他没有预知之能,只是来自未来罢了。 琴酒张了张口,发现有一股莫名力量阻拦他说出这句话,与此同时,腕上的银链也传来一股热意,隐隐传递出抗拒意味。 不能说吗? 若有所思地眯眼望向天空,琴酒再次感知到了所谓的宇宙意志。 自穿越开始,这是他第一次对宇宙意志有所感应。和之前拿水枪正面杠不同,这次的感应更加清晰,也更加平静,似乎有无数信息通过短暂的感应流入心底,却又在被他记住前流逝消失。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知道世上所有问题的答案。可过了这一瞬间,他仍是连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怎么不走了?”揪着不情愿的茨木跳上浮桥,酒吞刚走几步,就见琴酒停在桥中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感应蓦然中断,琴酒收回眼神,重新迈开步子:“没什么,再往前走点,找个开阔点的地方,当餐馆地址。” 玉藻前“噔噔噔”跑过来,挤开半空的大天狗贴到琴酒身上,抱着他的手臂仰头眨眼睛:“找到就可以开饭了吗?” 琴酒拿手指戳开他的脸,可悲地习惯了这个问题,无奈道:“对,找到就可以开饭了。” 此话一出,原本兴致缺缺的另外几只大妖不约而同眼睛一亮,行动力最强的酒吞更是揪着茨木一记纵身跳出沼泽,扬手就是两发鬼火球扔出去,在轰隆巨响中铲平了前方至少百米内一切障碍物,清扫出一片平坦干净的空地。 琴酒:“……” 得意地在茨木身上擦擦并不存在灰尘的手,酒吞大拇指往身后一点,笑出可爱的虎牙:“不用找了,这里就很好。” 茨木一本正经地把头凑过去蹭蹭他的手:“殿下说得对。” 玉藻前和大天狗眼角精光一闪,默默竖起拇指,然后被琴酒兜头两个爆栗打了回去。 “这里离人类聚居区太近,而且游荡的小妖太多——”干脆利落地表明拒绝,琴酒说着,目光斜向身后右侧成群结队路过发小妖,“可能会有麻烦。” 书翁唇角微弯,双手溢出交织的金墨二色光芒,和善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群妖怪,眉目间笑意加深,友好温和。 小妖们:……我们收拾收拾就滚。 36.三十六、绿津渡了解一下(一) 看到那些小妖们吓得魂飞魄散, 慌不择路把鞋都快跑掉的模样,琴酒莫名冒出了一个想法:这群妖怪怕是比他适合当恐怖.分子得多。 “喏,现在没有阻碍了吧?”书翁敛起外溢的妖力,双手一摊微笑着说道。 “……把材料留下, 你们滚去盖房子。”既然木已成舟, 琴酒也就不再负隅顽抗, 三步并做两步越过沼泽,挥手划了一个范围,“不用太大,也不需要多余的装饰,能住人就行。对了, 记得在房屋前面搭几个棚子, 那是给客人用餐的地方。” 玉藻前以手背轻托下颚,面具下的狐狸眼狡黠地弯起:“你的意思是, 让我们随意发挥?” “我的意思是, 能简则简。”随手拂掉他发上不知何时沾的羽毛,琴酒单手拎起书翁递来的装了大量食物、调料和厨具的书箱,往空地前走出一段距离, “我做饭, 你们盖房, 你们什么时候盖好我们就什么时候开饭。” “行了,干活儿吧。”肚子打了半天的鼓的酒吞二话不说把茨木往前一扔, 自己也纵身跃起冲向远处的密林, “我们去砍木头。” “我也去帮忙。”书翁与大天狗对视一眼, 快速跟了上去。 至于玉藻前,他看看几个同伴远去的身影,再看看忙着处理食材的琴酒,广袖一挥扫去地上的灰尘,然后抱着双腿坐下,下巴搭在膝盖上,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他们回来前,我先睡一觉好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歪头阖眼,睡着了。 彼时,琴酒正身手熟练地利用各类魔法元素搭建着临时料理台。 土元素凝结成底台、托具,木元素与火元素交织生火,水元素则负责清洗食材、工具以及参与需要用到水的料理烹调。 铁锅放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倒入从人类城镇购买的菜油,等油和锅都加热到一定程度,便放进葱蒜爆炒,略显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格外引人注意。 随意翻炒两下,琴酒把肥瘦合宜的猪肉划拉进锅里。在此之前,猪肉已经用水煮了七成熟,利用冷冻魔法降温后切成小块,最大程度保持了肉类的新鲜感。而在煎炒过程中,猪肉本身沁出的油脂与菜油的清香交融,再加上一点点调味用的酱油和葱蒜,扑鼻的鲜香能把人……把妖怪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其中,效果最显赫的就是玉藻前,刚睡着没多久的他闻到这股香味,顿时饿得眼睛发绿地醒来。 第一道菜,琴酒做的是最简单也最家常的五花肉。因为调料不足,无法调酱,所以调味的步骤他简化得只剩下加点酱油。所幸酱油质量不错,炒出来的肉也很香。 一边把炒熟的五花肉拨进盘子,琴酒一边放飞思维,天马行空地想象起赤井秀一、安室透他们如果知道自己居然在平安时代的六百年前给妖怪们做饭,而且还开了间妖怪餐馆,不知该作何反应。惊讶是肯定的,不过惊讶过后,他们应该会缠着自己也给他们做几道菜尝尝吧? 想到这里,他面无表情地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要做饭给他们吃。比起厨师,他还是更喜欢犯.罪分子这个更有前途的职业。 放下盘子,琴酒转过身从水里捞出一条足有半米长的鱼拍晕,剁下鱼头清洗干净,去鳃后从中间割开摊平,在表面和内里均匀地洒上细盐和料酒,继而放入一半葱段和姜片,置于一旁腌制备用。 用水元素把锅里的残渣清理掉,他重新倒入菜油,加热至冒出热泡,便洒上另一半葱段和姜片,直到煎出香味,才滤油待用。 此时,鱼头也腌制得差不多了,琴酒在摊开的鱼头上铺上一层厚厚的,和辣椒一样具有辣味的野菜,双掌托在鱼头下方,在燃烧的火元素表面隔着一层水膜,直接cos人工蒸锅,大火蒸了起来。 原本鱼头要蒸十分钟左右才能熟透入味,不过在琴酒火力全开的加热下,不到五分钟便完成了这道工序。接下来只需要浇上烧热的葱油和葱花,就能装盘食用了。 这是一道华夏家常美食,琴酒不记得名字,只是对其做法印象较为深刻,恰好材料又充足,所以就尝试着做了一回,没想到成品还不错。 青红的辣味菜梗铺在鲜嫩的鱼头上,与浓郁的红色油底交织成明亮艳丽的色泽,卖相极佳。葱油的浓香和冲鼻的辣味融入鱼肉的鲜香中,微呛,却极为开胃诱人。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味道,妖怪也不例外。 把烹制好的鱼头和五花肉并排放置,琴酒打了个响指,覆上一层火焰保温,顺便抽开玉藻前偷偷摸摸伸来的爪子。 “你现在偷吃,等一下就没你的份了。” 悻悻地缩回手,玉藻前独自蔫巴了一会儿,忽然满血复活,充满激情地握紧拳头:“好!我这就努力盖房子!不过开饭的时候我要吃得比其他人都多!” 说完,他旋身化为一道光芒冲向了密林,完全没有最开始消极怠工的模样。 琴酒不动声色地用筷子剔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拇指往上一竖:计划通√ 分别尝了口鱼头和五花肉确认味道,琴酒收起筷子,继续做下一道菜。这时,出去砍木头的妖怪们也风风火火赶了回来,其中,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离开得最晚的玉藻前,他头顶正笼罩着一大片木头组成的“阴云”,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杀红了眼的士兵。 ……美食的力量无穷大,仅次于二次元第一定律:萌。 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 “阿——嚏!” 养伤养出了感冒的赤井秀一裹紧身上的外衣,翻着死鱼眼看向身前满脸写着高深莫测的一大一小,张口欲言,结果话还没说,就先来了个大大的喷嚏。 “晚上睡个觉都能因为踢被子而着凉,赤井秀一你是猪吗?”嫌弃地直摇头,安室透仿佛故意气他似的,老大爷一般悠闲打扇。 赤井秀一揉揉发红的鼻头并未辩驳,脑海中却回忆起昨晚做的那个真实无比的梦。在梦里,他似乎与琴酒同床共枕,还搂了他腰来着,手感那个好啊…… 嗯,真是个美梦! 从莫名失去战意的大天狗手中救回赤井秀一之后,安室透和他重新回到了之前住的客栈,准备在这里等琴酒回来。他们都不相信琴酒一失踪就成绝响,毕竟那可是个独自扛起整个组织跟他们作对,还能次次全身而退的男人。 不过,住回客栈没几天,那群传送途中与他们失散了的同伴便一个……哦不,一对又一对地找了过来。 最初是桃矢与月,两人是昏睡着被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晴明送回来的,现在还在隔壁睡得香甜,看样子没受什么伤,就是好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第二对是白马和服部,这对苦命鸳鸯……不,这对苦逼损友是让大天狗拎回来的,一度导致安室透与赤井秀一不知如何判断大天狗的立场。 而第三对,便是此刻站在他们身前的,冻得脸色发白却仍要装作神秘莫测的基德和柯南。 话又说回来,其实遭遇最惨的不是刚穿越就碰上妖怪的桃月,也不是直接掉进妖怪堆里的探平,而是快新这对真正苦逼的宿敌。 前两者至少偶遇贵人得救了,他们却是在被硬塞了一脑袋逼得他们想找根面条自尽的回忆录后,不小心触发山洞里的传送阵才被传送回平安京的,真叫个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我跟你们讲……”裹着棉被哆嗦了近二十分钟,基德才算化开满头满脸的冰霜,恢复正常的语言能力。 安室透一手打扇,一手端起茶杯,怡然自得应道:“讲吧,我也很好奇你们的经历。” “琴酒……在六百年前……”双手将热茶捧到嘴边抿了一口,基德颤颤巍巍道:“开了间妖怪餐馆,叫‘绿津渡’。” “噗……”安室透一口茶喷出两米远,什么怡然自得,全都喂了狗。 赤井秀一则一个没坐稳,裹成球状的身体咕噜噜滚进了床的内侧。 …… 平安京的另一端,在那片已成荒芜的土地上,身后有赤龙相伴的少年孤身走近早已被六百年时光腐朽殆尽的破旧木屋前,右手温柔地虚按着一块朽旧的木头,淡漠的神色溢出些许柔软。 “绿津渡,久违了。” 曾被放逐的神明,险些堕落的妖怪,都是在这里抚平自己内心的创伤。 只可惜,与某一年被自己庇佑的村庄一样,这栋木屋和它的主人也被岁月蹉跎,不得不离开了。 人类的寿命总是与他们的记忆一样短暂。 …… 沥干水,琴酒蒸熟的牛肉倒进热油中,混合辣味菜梗与葱花姜丝一同爆炒,直至油被炒干,牛肉也炒出紧实的嚼劲,才装盘出锅,与其他几十道菜放在一起保温。 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忙碌半晌的妖怪们也终于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用妖力制成的木钉钉住棚子顶部横梁,并盖上一堆被他们当柴火烧了大半,好不容易烘干的干草。 餐馆大功告成。 一完工,几个妖怪——除了茨木外——便扔掉工具冲到琴酒面前,个个用垂涎欲滴的眼神盯着料理台上仿佛自带光效的美食好半晌,又不约而同地转移视线,眼睛里泛着明亮的星光,又是期待又是恳求。 “想吃?”琴酒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牛肉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低声问道。 “嗯嗯!”他们的眼神也跟着那块牛肉转了一圈,忙不迭点头,眼巴巴地等着他投喂,但却机智地没有像以前那样伸手偷吃。 不是说他们的思想觉悟多高,而是偷吃就意味着不被允许继续吃,他们学乖了,不会再傻乎乎地做这种杀鸡取卵的蠢事。 “吃可以,但还要再等等。”琴酒却谁也没喂,而是自己吃了那块牛肉,边咀嚼边环顾周围被香味吸引来的妖怪,“在餐馆正式营业之前,要让客人们先尝尝我的手艺。” 此话一出,暗搓搓围观流口水的小妖们猛地眼睛放光。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它们也可以吃那些香喷喷的食物?真的吗?是真的吧! 相比于实力强大,瞧不起人类的大妖,这些小妖与人类世界的联系要紧密得多。大部分人形的小妖都在人类世界生活过,知道什么叫餐馆,也吃过人类的食物。但卖相这么好,味道这么诱人的,它们还是头一次见,不怪它们会跃跃欲试。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此定律放之四海皆准,不比萌即正义差多少。 等不及琴酒的确认,几个蠢蠢欲动的小妖壮着胆子便往前迈出一步,想走到料理台前吃一口随便什么菜尝尝味道。它们发誓,就吃一口!真的!就一口! 然而,这一步刚踏出,它们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由诸多不同属性的妖力组成的气势霸道地压迫过来。属于上位者的等级压制几乎吓得它们魂飞魄散,想也不想便飞快缩回原处把自己藏了起来,连根头发都不敢往外冒。 而这股气势的源头,便是那几个一字排开,怨气冲天,眼冒绿光的上位大妖。 琴酒:……又给他添乱。 恨铁不成钢地想照着他们的脑门一人来一记“爱的暴捶”,可琴酒刚抬手,便看到手腕上的银链不停闪烁出奇异的流光。那光芒与大天狗、玉藻前出现时一模一样,而且亮度越来越强,仿佛导致光芒出现的人正在接近。 “请问……” 这时,他耳边响起了低弱的声音,银链上的光彩亦达到最盛。 “……这些食物,我可以吃吗?” 琴酒讶然回头,就见一个衣着脏旧,大半张脸都掩在粉色头发下的孩子揪着衣角怯生生站在料理台前,露在外面的左眼睁得圆圆的,清亮澄澈地注视着琴酒,不抱希望地恳求道。 “当然不……” 酒吞捏着小拳头义愤填膺地正想一口回绝,就被琴酒面无表情地举起铁锅砸在脑门上,两眼冒金星地倒进他家挚友怀里。 “当然可以。”琴酒若无其事地放下锅,对被吓了一跳的孩子扬起了犯.罪.分子……哦不,和善的微笑。 孩子惊恐地眨巴眨巴眼,往后退了一步。 37.三十七、绿津渡了解一下(二) 衣食住行, 民以食为天。 得到主人首肯, 衣衫褴褛, 活像刚从哪个山区逃出来的难民的孩子慢条斯理地吃起琴酒递来的食物。 他极有教养, 即使饿得嘴唇发青、脸色泛白,在用餐时也是细嚼慢咽。不像某几只妖怪, 吃个烤鸡都能让他们吃出马踏飞燕的狂野气势, 可见大妖之间也有巨大的差别。 孩子的食量不大, 又或许只是比较能克制。将琴酒给的碟子里的东西吃完, 他便放下筷子,礼貌地向琴酒及其身后排排站怨念冲天的妖怪鞠了一躬, 窘迫地在身上摩挲着,好像想从破得连补丁都不好打的衣服中摸出块金子当饭钱。 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琴酒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品种”的妖怪,彬彬有礼, 还懂得为嗟来之食而难堪。比起自己身后那群不找四六, 脑回路永远不在谱上的大妖, 他更像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 可惜半途家道中落的人类。 “不用付钱。”诸般念头算计在肚子里转了几百个弯, 琴酒在孩子顶着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脸弯腰道歉前按住他的肩膀, 暗暗加力不让他动弹,“这是妖怪餐馆开业前的试餐, 免费……就是免除费用的意思。” 孩子睁大眼表现出极大的惊讶:“妖怪……餐馆?专门为妖怪……” “是, 专门接待妖怪的餐馆, 我是老板兼掌厨。”头也不回地往后指了一下, 琴酒的目光游移在孩子身侧, “他们是我的伙计。” 被说成“伙计”,最有意见的当属茨木。虽然他并未听过这个词,但结合琴酒的动作和餐馆属性,猜也能猜出一两分,顿时就要反驳,却让头昏脑胀的酒吞熟练地捂了回去。 孩子满脸“还有这种操作”的震惊和茫然,恍惚揪着衣角,良久,才回过神来。 “你……你不是人类吗?为什么要开妖怪餐馆?还有,还有……” 还有,为什么你可以跟那么多妖怪和平相处?甚至他们还隐隐以你为尊? “妖怪和人类在我眼里是一样的,所以开妖怪餐馆和开人类餐馆没什么区别。”撕下两只鸡腿扔给大天狗,在玉藻前委屈巴巴地凑过来时,琴酒又往他嘴里塞两块红烧肉把人哄好,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说的是大实话,而非没事儿装逼。 “是……吗?”孩子的目光追随着兴致勃勃啃鸡腿的大天狗和咀嚼着肉块的玉藻前,眼睛闪了闪,涌出不知缘由的羡慕痛楚。这两种情绪彼此交融,像奶油巧克力糖般甜苦交织,只是他自己毫无自觉。 琴酒一看,知道自己把人留下的事有门。 于是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烤好的鸡肉削成薄片,卷进抹了酱料的葱花粗面饼里,递给快将自己后背望眼欲穿的书翁,随口询问:“我看你情况不怎么好,你有要去的地方?如果没有的话,我这里缺人手,你想不想留下当个打杂的?” 被“缺人手”的妖怪向他打出了怨念攻击,他视若无睹。 有五个大妖相随,无论琴酒想干什么,哪怕他打上皇宫一统日本也不是难事,所以“缺人手”显然是句摆明车马地胡说八道的话。 奈何那孩子活得长却心性单纯,又因常年生活在避世之地,对妖怪的力量也不甚了解,傻乎乎的就信了琴酒的邪:“可以吗?我的确……无处可去。” 记忆尽头是堕落时惨淡的天空,新生命的开端也并未给他带来多少美好的印象。他的经历乏善可陈,又跌宕起伏,能被记住的东西寥寥无几。唯有一点他想得格外清楚,他厌倦了这种颠沛流离的漂泊。 如同一尾浮萍在浩瀚湖泊里无根无依,他没有可缅怀的,没有可追随的,百年如一日的孤寂是暗藏荆棘的草丛,无一处棱角,却步步伤人。 生活美满安稳,或者有人陪伴,有人依偎的妖或人,是很难理解孩子的感受的。 但是,无法感同身受,却不代表不能伸出援手。 “可以。”看不穿孩子眼里百年寂寞交结的迷雾,琴酒也不以为意,用切成块状的鸡肉卷饼堵回玉藻前的疑惑,一口答应,“不过你要想好了,在我这里工作,你能得到的报酬只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和不会短缺的三餐。” 孩子定定注视琴酒,浮光掠影般的心绪在眸底错乱成诡谲的光影。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暮年老者的疲倦被稚嫩的童音抒发得淋漓尽致。 “那……你真的需要一个打杂的吗?”他这么问,问完了,眼神长长久久地停留在琴酒身上。 听到这个问题,琴酒的第一反应是:他莫非看出了自己在胡说八道?然而,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半晌后,琴酒放下心来。 这孩子,想要的是一个留下的理由,别人给的理由。 “我需要一个打杂的。”于是琴酒面不改色继续说瞎话。 “嗯……我愿意留下,谢谢你。”孩子眼中飘忽的迷雾和心绪终于落到实处。 琴酒银链上的光也悄然隐去。 懵圈的只有不在状况的众妖和在状况却被挚友的手捂得死死的茨木。 …… 琴酒的妖怪餐馆在一目连——那个吃了他套路的孩子——加入的第二天就正式开业了。绿津渡是书翁起的名字,被茨木刻成牌子挂在招待客人的棚子上,牌子最下方还雕了只栩栩如生的猪头,旁边是琴酒的名字。 和六百年后一样,这片地域生活着许多妖怪,而且绝大多数是战斗力不强的小妖。它们与人类毗邻已久,染上不少与人类相同的习惯,尤其是那些拥有化成人形能力的妖怪,如果不是被阴阳师和巫女发现并驱逐,此时大抵还在城里陪自己的人类好友把酒言欢,寻欢作乐。 绿津渡的客户群体就是这一类的妖怪。 琴酒的手艺没得说,能用有限的调料把食物做得香飘百米,足够勾得那帮子在人类世界过得乐不思蜀的妖怪馋虫大起,口水直流,偷偷摸摸拿着或多或少的财宝物品过来挨宰。 无心插柳柳成荫,琴酒选择右京作为开餐馆的地点原因是这里的妖怪多,“客流量”大,却没想过还有这种意外之喜。故而开业第一天,饶是他把每道菜提高到普通贵族一餐消费的价格,绿津渡的门槛也险些被循香而来的妖怪踏破。 同时,给了那群面对美食只能看不能吃的妖怪泄火的理由。 “排队!到后头排队!你,就是你!听不懂人话吗?” 酒吞凶神恶煞地板着小脸收拾乱糟糟的队伍,说不听就上脚踹,利用大妖的威压把一开始不肯老实排队等候的小妖们整得服服帖帖。 被他一脚差点踢断生.殖.器官的某非人形妖怪委屈:我是妖怪,听不懂人话怎么了? 酒吞敏锐地横他一眼,大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仿佛这样就能找回被他丢掉喂狗的威严。然而其他妖怪看了,有母性的只觉得可爱,没母性的则觉得好笑——如果没有被他踹到的话。 总之,酒吞身为鬼族之王,管理个把小妖绰绰有余,排队这头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另一头,距离绿津渡两百米远的沼泽地旁,笼罩着朦胧光辉的玉藻前悬浮于半空,脚不沾地,过沼泽却如履平地,揣手拢袖,俯视在泥潭中挣扎打滚的妖怪,面具下的眼眸折射出冷冽寒光。 “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他?不知死活。” 狐尾一甩,暗红的火焰落入泥潭,以妖力为燃料熊熊烧起,烬焰腾飞跳跃,将偌大的沼泽烧得沸腾滚烫,冒起了蒸发时的黑气毒瘴,加速那几个想掳走琴酒的妖怪的生命值消失速度。 它们是这片地域某处一位作威作福的妖怪的手下,知道绿津渡的老板料理技术高超,想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过来品尝或者让手下代为购买,而是要将人掳过去当自己的御用厨师。玉藻前发现后,略施小计把它们引到这块不远不近的沼泽地来,杀鸡儆猴。 顺便……顺藤摸瓜地解决掉它们背后的家伙。 掳走琴酒当专用厨师?开什么玩笑?他们自己还不够分呢! 指尖点点后耳,玉藻前懒散地露出一抹奇异微笑,温柔中潜藏冷酷,宛若裹着利刺的蔷薇。 “也好,再杀一只更加强壮的鸡,才能给其他蠢蠢欲动的猴子发热的脑袋降温。要不然以后,还真有可能没完没了。” 幽冷的声音回响开来,玉藻前的身影却早已化光离开,唯有沼泽里惨叫着被狐火吞噬的妖怪可以短暂证明他曾来过。 绿津渡之外“风起云涌”,绿津渡里也不甚太平。 负责端茶倒水的是一如既往板着脸的大天狗和脸色臭得好像谁欠他几百万的茨木。一目连由于内向笨拙,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就被琴酒留在厨房打下手,洗洗菜刷刷碗,做着名副其实的打杂工作。 对此,大天狗表示不满,持续不满,端一次菜给客人一次脸色,就差把人吓得胃痉挛才肯罢休,并一次次向琴酒发送谴责的目光。 如此周而复始无数次,琴酒还没怎么,一目连先扛不住了。 小孩儿怯生生地睁着没被刘海遮盖的杏核眼,小心翼翼扯了扯琴酒衣角,冷不丁受到一记来自大天狗的眼刀,连忙再缩回去,局促地揪紧双手道:“要、要不我出去帮忙,让他……” 违心而紧张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被琴酒用刀背拍了一下,脖子和话一同往回缩。 “我不让你进来帮忙的原因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进厨房不是帮忙,而是添乱。”拍完一目连,琴酒又拿刀尖对准大天狗,无视他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直接一通意大利.炮:“洗碗碎碗,洗菜碎菜,让你杀鸡,你伸手就是一招‘风袭’,你杀鸡还是杀我?去,继续端菜,不许再废话,否则断你晚饭。” 大天狗一瞪眼,劈手夺过做好的菜肴,气呼呼地拍翅膀转身跑掉。 “他、他好像生气了。”一目连无辜地瞪大眼,“我是不是给你太麻烦了?” 琴酒深深看了大天狗离去的背影一眼,摇摇头:“和你没关系,接着洗碗吧,我会解决的。” 绿津渡另一端,茨木好巧不巧地遇上了一个找茬儿的妖怪。 那妖怪拥有美艳的女子样貌,眼角眉梢皆带着钩子,笑起来时释放的魅力让茨木这个情商给整个鬼族拖了后腿的大妖都不禁一愣,当然,也只是一愣而已,愣完之后,他好险没用“地狱鬼手”给她来个爆伤。 原因无他,这妖怪事儿忒多。 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酒,没有酒就赖在桌子上不走,时不时“不小心”把菜往地上倒,那个浪费劲儿看得茨木心里抽个不停。 虽说他不喜欢抢走自家殿下注意力的家伙,但琴酒的手艺毫无疑问征服了他,否则他不可能由着殿下拖自己留在这儿当什么跑堂伙计,早甩脸走人顺带拆了绿津渡了。 现在居然有妖怪浪费他干看不能吃的美食,若不是碍于琴酒嘱咐,他早就大招齐出教她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了。 耐着性子咬着牙,茨木按住右手小拳头上欢快蹦起的青筋:“我再说一遍,我们这里没有酒,如果你不想吃饭就赶快离开,别挡着人做生意。” 女妖是这一代化形化得最好看的雌妖,在人、妖二界混得不错,也因此沾染了不少恶习。比如此时,她见茨木不吃她那套,索性扬手掀翻了桌子,碗筷碟盘叮呤咣啷砸了满地,自己倒在其中,哀哀叫唤着,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泫然欲泣。 她其实是被附近较为强大的妖怪派来强掳琴酒的小妖,自恃魅力准备用损失最小的“色.诱”带走目标,此举也是她行动的一环。 当然了,找麻烦同样是她的爱好。 茨木冷眼看着她装模作样地哭泣,脑海中回放出开业之前,琴酒对他和大天狗说的话。 “对待客人要有耐心,不要求你们想春天一样温暖夏天一样炙热,但基本诉求你们必须满足。” “不过,如果遇到碰瓷……就是存心捣乱的。别犹豫,往死里打。” 这种妖怪,应该算得上碰瓷了吧? 忙碌半日积攒的怒火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导.火.索引燃,茨木抓住女妖的头发,在她震惊的空白神色中往堆积的饭菜上狠狠按去,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地来了次连环撞,直撞得她五官扁平,不由自主变回原型为止。 厨房里的一目连听到外头“砰砰砰”的动静,好奇地仰头:“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琴酒往窗户外看了一眼,见茨木杀气腾腾地拎着女妖的原型往外走,估计是想换个地方教她做妖,不以为意地摇头道:“没事,有妖怪挑战茨木童子,他们随手‘切磋’了一下,不用在意。” 38.三十八、绿津渡了解一下(三) 琴酒做完最后一道菜, 脱下围裙走出厨房时, 茨木已经把那只不知死活的女妖从妖艳打成了狰狞, 掉落在地的食物也以一种不怎么和谐手段全塞进了她的肚子里。这会儿, 她正一边被茨木揪着脚踝往外拖,一边翻白眼口吐白沫。 “做得干净点。”职业病发作的琴酒随口叮嘱, 立刻换来茨木一声不客气的冷哼。他挑挑眉, 看着茨木又加快了几分的步伐, 无所谓地摇摇头, 没再多说。 正好一目连收拾好厨房,捏着衣角站在门边, 新奇地打量大厅里被茨木吓得噤若寒蝉的妖怪,眼睛眨啊眨的,眨巴出些许与他稚气长相不符的忧伤来。 “一目连。”然而, 不等他的忧伤发酵成更激烈的情感, 他便听到琴酒叫了自己的名字。 “啊?怎么了?”一目连下意识看向站在一群妖怪中央, 仍旧拽得像二五八万似的男人, 雾茫茫的双眸露出一丝光亮。 琴酒望向他的目光深得透不出任何多余心绪, 淡声道:“帮我把料理台上的蜂蜜烤鱼端来。” “嗯!”视线无意识瑟缩了一下, 一目连点点头,连忙转身跑进厨房, 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烤鱼, 再小跑到他身边, “给。” “这里没你的事了, 去休息吧。”一手接过烤鱼, 一手轻拍刚过自己腰部的小孩儿的脑袋,琴酒好像没看到他瞬间凝固的表情,大步走出绿津渡,径直往之前大天狗跑开的方向走去。 一目连怔怔摸着被拍的地方,万千情绪,酸甜苦辣,皆化为洪流咆哮着席卷而上,几乎要冲破心防从眼里涌出,却在真切感受到发间的温度时温顺褪去。 那是……人类的体温。 一目连低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久未出现在面上的笑容。 正当他沉浸于自己的回忆和感伤中时,玉藻前风尘仆仆地从他身边掠过,华丽的衣摆扬起淡雅幽香,猛然将他惊醒。他惊讶地回头一看,就见那位初见时气质凛冽而高雅的大妖,此刻正熟练地偷吃着……不,光明正大地吃着琴酒放在料理台上的食物。 “啊,玉藻前……大人!”感伤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一目连着急地跑过去拉住他袖子,“不能吃这个,会被琴酒大人骂的!” 闻言,玉藻前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额头,“不会的,他才不会骂我,而且这些本来就是他为我们准备的。” “我们?”一目连呆呆攥着他的衣袖,一时间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这时,书翁也风风火火卷进厨房,饿极似的连句话都顾不上说,徒手撕开刚刚出炉还烫得很的烧鸭,飞快啃了起来。最重要的是,他虽然吃得快,吃相却分外优雅,没有一点胡吃海喝的粗俗感。 “……书翁大人?”可怜的小孩儿完全反应不过来了,从堕落为妖后便一直没怎么转动的脑瓜子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他们。 “一目连,你还在啊?快去休息吧。”书翁循声看来,见一目连傻乎乎地来回扫视自己和玉藻前,舔了舔嘴角,笑道:“没关系,这些是琴酒留给我们的,被我们吃了他也不会骂你的。”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目连脸颊“刷”地通红。 “行啦,你还真像个小孩儿。”玉藻前受不了地摇头,从书翁手里抢来一只鸡腿塞进他嘴里,然后温柔虎摸他的头,换成了清脆的女子声调:“乖啊,快吃,吃完了姐姐带你去睡觉哦。” 一目连叼着鸡腿,脸红得快冒烟:“……是,玉藻前大人。” 绿津渡里,三只大妖其乐融融地分吃琴酒做好的食物。而在绿津渡外几百米的枯树下,大天狗正用翅膀把自己裹成茧状,生着自己也不知从何而起的闷气。 直到他闻到烤鱼的鲜香味。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大天狗莫名窘迫地缩了缩腿,还没等他分辨出给他送烤鱼来的人是谁,合拢的翅膀就被强制分开,黯淡的日光洒在身上,竟泛起了奇异的凉意。 与此同时,琴酒高大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大天狗瞪大眼愣了愣,又默默扭身对着枯树,把后脑勺留给他。 对此,琴酒的反应是毫不客气地拍了他后脑一下。 “……为什么打我。”大天狗鼓起脸,却意外的不觉得多生气。 屈起右腿在他身边坐下,琴酒递上烤鱼,凤眸微扬,墨绿瞳仁光华幽幽,流转出难言难懂的寂寥冷清:“为什么生气?因为我对一目连好?” 被一语道破心事,大天狗蔫了,失落地接过烤鱼,几口咬下留了两排整齐对称的牙印,故意用喷香的鱼肉塞满嘴巴,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你活了那么多年,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幼稚?”移开目光,琴酒若有若无冷哼了一声,却只是挖苦了一句,没有更多讽刺。 “我现在是幼年期,本来就是孩子。”大天狗想像以前那样冷冰冰地怼回去,可惜声音太过清澈软糯,再怎么往冷酷方向压低,也只听得出赌气和埋怨,这让他更加挫败难堪。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到这话,琴酒却罕见地笑了,虽然仅仅是轻笑两声,他还未看清就已消失,但也足够令他震惊,烤鱼都咽不下去了。 “你、你笑什么?”大天狗叼住烤鱼尾巴,语气含糊地问。 “没什么。”眺望远方枯败荒凉的风景,琴酒揉乱大天狗的头发,顺手勾住他肩膀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本就低沉的声线此时更是幽微得一阵风就能吹散,“我只是觉得,我该做的事快做完了。” 被他主动揽入怀中,大天狗整张脸红得透透彻彻,若是拿根火柴往上划,说不定还能划出一簇火苗来。他的脑袋乱成一滩浆糊,晕乎乎的看什么都带着重影,烤鱼掉了也不知道。 自然,也就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喂。”慢慢放松身体,大天狗小心翼翼枕着琴酒的手臂,羽睫紧张地扑闪两下,“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凉风扬起一阵尘土,从相拥的一人一妖身边拂过。琴酒眯了眯眼,长袖轻甩,利用银链制造出清风拦住了迎面而来的沙尘。 做完这些,他才摇摇头,舌尖舔过干涩的唇瓣:“不会。我是人类,寿命有限,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们,总有一天我是要离开的。” 大天狗的指节下意识一蜷,牢牢勾住琴酒衣角,刚轻松不久的神色又变得紧绷起来,眸底闪烁出肃杀之意:“我会……想办法让你一直活着。” “我不要。”面无表情地捏捏他的脸蛋,琴酒毫不犹豫地回绝,“我才不想一直活着。我这辈子经历了很多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也背负着很多罪孽,死亡才是我的解脱。你如果真想我好,就不要试图延长我的生命,你那样做,我会很生气。” 听他一口回绝时,大天狗猛地瞪圆眼,急切地想说什么,但撑起的眼睫却又在他的解释中缓缓垂落,瞳孔深处燃烧的火光像燃料用尽般,一点点黯淡熄灭。 “你可能不明白人类和妖怪的距离,那是双方穷尽一切力量都难以跨越的鸿沟,是永远不可能重合的时间与空间。”琴酒说着知心哥哥般的话,每个字符音节皆重逾千钧,毫不留情敲打在大天狗心上,也敲打在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近处的玉藻前和书翁心上,“靠得太近,只会伤人伤己。” 风声倏忽间变得激烈凶猛,卷起几人衣摆猎猎作响。 右京风光荒寂,枯枝腐叶覆盖着吞噬生命的沼泽,每一寸土地都仿佛浸染了毒液,漆黑、阴戾,令人恐惧。但与之相对的,这里的天空却比其他地方的更广袤辽阔。 万里无云的澄蓝点缀着惊鸿孤鸟的寂寞,漫无边际的界限禁锢了流风浮沉的凄凉。日光的微弱淡薄,突显出的是无处不在的疏阔冷意,像三月积雪初融,河面冰凌微消。 这里,被遗忘得太久,早已没了人气,连妖气也寥寥无几,太适合埋葬什么东西了。 而琴酒,现在就在埋葬一些不应存在的东西。 “……如果我不伤人呢?可以靠近吗?” 拖着心爱的十二单衣摆走来,玉藻前在琴酒面前蹲下,双手托腮望入他比夜幕更深沉的眼瞳,轻声问道。面具遮掩了玉藻前的容颜,却遮不住他专注的目光。 妖怪不懂人类的情爱,因为他们活得太久了,偏偏任何感情都经不起时间的磋磨。到最后,无论他们能否得偿所愿,那份本来美好的情愫都会被打磨成执念,利刃般蹉跎他们无休无止的岁月。 琴酒拧眉,很想问一句“何必呢”,但迎着玉藻前的眼神,却莫名问不出口。 书翁静静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语,默默把琴酒说的话记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想说的话,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既然不能说,那就用写的吧,就当是为注定的离别留下凭吊之物。 气氛正难堪地沉默着,大天狗忽然拉了拉琴酒的衣襟,引起他的注意。 “我饿了。”他仰头说着,眼睛里闪闪烁烁地折射出明亮的光辉,一如初遇那夜的星河。 话音刚落,琴酒尚未反应过来,怀里冷不丁一沉,就见大天狗的身体如突逢甘霖的古木,肢体拉伸抽长,变回了修长的青年模样。 羽翼舒展,仿佛裁了一剪夜色编织而成。浅金色发丝上有流光飞舞,越发衬得他肤色白净,面容清俊。琉璃般的蓝瞳幽幽折映出内敛温润的光芒,眼波涌动若浪潮翻滚,凌厉却不刺人,坚定地缠绕在琴酒身上。 “是你。”看到成年期大天狗,琴酒眼睛一眯,顾不上深究他为什么会提前变回原貌,脱口而出。 39.三十九、绿津渡了解一下(四) 金发、碧眼、黑色翅膀, 是六百年后掳走赤井秀一的神秘妖怪的外表特征。如果不是因为他, 琴酒此时不一定能够坐在这儿跟几个情窦初开的大妖讲人妖殊途这种屁话。 却没想到, 大天狗居然就是那个让琴酒暗暗咬了许久牙的家伙。 “是我。”大天狗眸光微闪, 反手揽住他的腰贴近,长睫无辜地眨了两下, “你认识我?以前见过我?” 何止是见过, 我还差点用水枪教你五讲四美三热爱呢! 琴酒用面无表情中将自己的态度阐释得淋漓尽致,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 在书翁和玉藻前紧张兮兮的注视中嫌弃地点上大天狗额头,用力把他戳了出去。 见状, 围观的两只妖怪心头堵着的那口气顿时顺得不能再顺,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左一右看了他们一眼,琴酒倚着树干, 屈起的腿伸直了搭在另一条腿上, 眉峰微挑, 半阖的眼眸含着朦朦胧胧的笑意, 姿态慵懒出刻意勾引的感觉。他摸出装在布袋里用来补充体力的肉干, 叼烟似的噙着一根慢条斯理地咀嚼, 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三只心思各异的妖怪生出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他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但莫名不想给他灯光话筒怎么办? 玉藻前默默蹲下, 双手像兽形时一样习惯性伸直撑在膝盖间, 眨巴着卡姿兰大眼睛卖萌:“你、你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 问是这么问, 不过藏在小动作微表情里的潜台词是:好好找话题, 别扎心,不然挠你。 “嗯,是啊。我跟你们认识挺长时间了,彼此之间的信任度勉强能算过关,有些话的确可以告诉你们了。”嚼了两口肉干,琴酒回想着初遇大天狗时他的举动和话语,一边暗暗对赤井秀一道歉,另一边飞快编出个感天动地的故事,娓娓说道:“其实……我在我的家乡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集琴酒毕生脑洞兼狗血费劲巴拉憋出的爱情故事才说了个开头,他就被变回原型的小狐狸扑了一脸。与此同时,书翁和大天狗分别按住他的手脚,赌上自己身为妖怪的尊严,愣是将他满肚子的我爱你你爱他他爱我的悲情故事搅和稀碎。从外人视角看来,他们好像在商量着如何把琴酒等分成三份,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不要胡说八道。”施.暴.中的书翁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缀在唇角,不遗余力释放着与生俱来的过人亲和力,“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呆一会儿,等你冷静下来再谈其他事,好吗?” 小狐狸像块牛皮糖般死死贴在他脸上,只给他留出呼吸的余地,舔舔粉嫩的爪子:“是啊,你忙了一天肯定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我们会陪着你的。” “……睡吧。”羽睫低垂,发间跳动的细碎金光悄悄柔和了大天狗冷峻的面部线条,低沉的嗓音将一句简短的叮咛回转出动人的缱绻。 琴酒:“……”你们特码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差点被他们气得笑出声,琴酒真恨不得拿银链搞几个棒槌状的能量球照着他们脑门就是一顿敲,看能不能把他们脑子里的水都敲出来。不过意念都传到银链,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将幻想变为现实时,他又犹豫了。 气归气,但想到他们的心思和说出故事的后果,琴酒不得不三思后行。 他身边这三只妖怪,个个都属于单独拎出去能打塌半边天的类型,若是现在惹怒他们,任务告吹还好说,一不小心改变历史弄出个蝴蝶效应来,那日本估计又得核平一次,实在划不来。 反正还有三年,他有的是败好感的时间。大不了装装抠脚大汉,把邋遢花心善变等各种恶劣性格轮着来一遍,总能让他们对自己幻灭,不急在这一时。 思及至此,琴酒终于说服了自己,于是伸手掐住玉藻前软软的尖耳朵,艰难地在它厚厚的毛发与脂肪间张口说道:“下去,我不说了。” 玉藻前闻言,跟大天狗和书翁对视一眼,兴奋地抖抖毛,以蠕动的方式从琴酒的脸转移到他胸口,打了两个滚后摊平成一张面饼。 “……”琴酒好悬没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背过气去。戳戳玉藻前的大尾巴,他委婉道:“你胖了。” “噗……”此话一出,书翁下意识笑出声,觉得自己的反应太伤革命队友的心,又别过头去无声地笑,嘴角快咧过耳根了。 大天狗干干地咳嗽了近十秒,穿过琴酒后腰与树干间的空隙,拍拍他的背为他顺气,假装自己没有笑。 玉藻前扯着飞机耳控诉地瞪着琴酒,眼睛泪光闪闪,表情委屈巴巴,九条尾巴一甩,五条缠自己脖子上,四条缠琴酒脖子上,大有他再多说一句就同归于尽的架势。 大天狗继续咳嗽,书翁则笑得浑身都在抖。 “……你没胖,是我太弱。”琴酒长叹一声,果断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远处,围观全程的酒吞煞有介事捏着下巴,一会儿高深莫测地点头,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点头,神色随着剧情的推动或加深或变浅,认真得仿佛老学究遇见了八股文,正拿放大镜抠每一个字的比划墨痕,半晌不发一言。 茨木陪他看了不到两分钟,便打着哈欠倚在他肩上睡了过去,小呼噜打得一个比一个起劲儿,吵得他难以思考,索性把手捂他嘴上了。 一手捂着茨木的嘴唇,一手托腮,酒吞看了半天,用四大皆空大彻大悟的佛系语气深沉地说出自己的收获:“爱情真是件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多角恋,以后打死也不能沾这玩意儿。” …… 妖怪餐馆绿津渡经过开业第一天的爆满与.骚.乱后,凭借满溢的武力值……凭借满溢的饭菜美味值,在这片掉块砖头就必能砸中妖怪的地区慢慢站稳了脚跟。 因为客人数量太多,琴酒根本忙不过来,不得已只好完全继承知名大厨们共有的破毛病——饥饿营销。每天营业半天,菜色三天一换,且全都限量供应,以这种方式免去自己指不定哪天就得倒在料理台前的悲剧下场。 由于做饭时间太长而疲劳至死——这种死法绝对可以荣登犯.罪.分子最蠢死法前三,光是想想他都觉得丢人。 随着时间不紧不慢的流逝,跟他一起过来的几个妖怪也纷纷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被他做的饭菜养得膘肥体壮不说,闲得无聊了还跑出去行侠仗义欺负欺负小妖玩儿,小日子那叫个滋润,个个都胖了十几斤。特别是玉藻前,他的兽形圆了两圈,往地上一蹲就能将“稳如泰山”诠释得淋漓尽致,还非死乞白赖地说不是自己胖,而是毛太厚。 对此,琴酒礼貌一笑,不做评价。 几只妖怪们适应良好,几乎没有水土不服的情况,除了一目连。 凡事都有个例外,一目连就是琴酒身边这帮死蠢妖怪堆里的例外。 他的位阶虽然与玉藻前、大天狗几只大妖相同,又是从神明转化而来,力量之强自不必多说。然而,可能是受过去的经历影响太深,他一直维持着小孩模样,性格也格外内敛,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低头发呆时总给人一种受委屈的小可怜的感觉。 一目连不喜欢出门,他的活动范围永远限制在绿津渡方圆十米以内,若非必要,他连门槛都不会跨出去,仿佛爱这栋简陋的木房子爱得深沉。他不太懂得与他人交流,所以鲜少与大天狗他们说话,只有琴酒能从他嘴里抠出几句有限的话。倒不是他讨厌他们,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觉得独自呆着更舒服而已。 这天下午,把厨房里的事儿忙完,一目连一如往常地跑到后院走廊下坐着,双腿抱住膝盖,身后赤龙亲昵地将他圈在中间,尽可能为他阻隔外界的嘈杂。 直到琴酒端着一盘三只鸭翅来到他身边。 “饿了吧,吃点。”盘子推近一目连手边,琴酒屈起右腿倚着木柱,眼神幽深地越过院子里狗啃似的参差不齐的菜地,落在院子尽头颤颤巍巍的围墙上,盯着趴在上面晒太阳的玉藻前,暗暗数时间等墙坍塌。 一目连羞涩地抓起一只鸭翅,两只手握着两端,洁白的糯米牙从中部开始啃,沾了油渍的小嘴微微鼓起:“谢谢。” “你太内向了,这样不好。”回头瞥他一眼,琴酒掌心贴上他的头顶用力揉了揉,“如果你抵制这个世界,又怎么走出过往的悲伤。” 说是这么说,但琴酒心里也明白,大道理谁都会,但想要落到实处,却千难万难,特别是对一目连这种性格的人……的妖怪来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或许只有时间能够平复他的纠结心绪。 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玉藻前鼻子抽了抽,被鸭翅的香味从美梦中惊醒。它抖抖耳朵,撑起四只爪子猛然一跃,在清脆的沙石碎裂声中轻盈地跳到走廊上,滚远的毛团身还颇有弹性地弹了弹,伸长了脖子去够盘子里的鸭翅。 却被琴酒屈指弹了下额头挡开。 “胖子,再吃下去你就要跑不动了。”揉揉它软乎乎的小肚子,琴酒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意料之中得到了小狐狸一记眼刀。 小狐狸跺了跺脚,歪头拱着他的手掌,撒娇似的“呜呜”叫了两声,还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可惜,琴酒不为所动,还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地嘲笑道:“别不服气了,信不信你这口鸭翅吃下去,那堵墙能被你压塌?” 小狐狸气恼地啃了他手背一口,愤愤不平地迈着小碎步跑开。临走之前,它还故意蹬到围墙上踩了几脚,不负众望地把墙踩塌后尴尬地借着烟尘阻挡开溜。 看到这副场景,一目连笑弯了眼,澄澈的眼波涟漪般一圈圈在眸底漾开。不经意间回眸,他猝不及防对上琴酒含笑的目光,又不好意思地缩进赤龙的包围圈中。 虽然让他走出来很难,所幸也不是没有希望。 40.四十、绿津渡了解一下(五) 余晖挟着最后一抹晚霞从天际褪去,点点星光如同凡间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 一视同仁地在世界各地洒下柔和的星辉, 京都右京也不例外。 从隔间里泡完澡出来, 琴酒一边擦拭披散的湿漉漉的长发一边绕过帘子,正放松绷紧了一整天的肌肉, 打算早睡早起, 明天清晨带一目连到京都的人类聚集地补充紧缺的调料和食材。谁知一抬眼, 他却发现自己床上不知何时已经横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夜风拂过, 吹灭昏黄的烛灯, 星光从半掩的窗户淌入,每一寸似乎都承载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躺在床上的人摘下从拿到手那天起便不离身的面具, 长发散了满床, 仿佛一剪流光,泛起晶莹的光泽,萤火虫般此起彼伏。黑暗中,琴酒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隐用目光描摹出模糊的轮廓,倒是那双灿若星尘的眸子格外动人。 “我……胖吗?”他翻了个身,面向琴酒侧躺,右手掐掐腰侧结实的皮肉,赌气的声音仿佛带着勾人心神的钩子,不需刻意也足够魅惑。 琴酒的眼神却始终清亮, 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任何波动。 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 见他面不改色, 呼吸心跳的节奏都没乱过半秒,玉藻前气馁地趴下,下巴撑住枕头愤愤道:“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别是不行吧!” “你自己职业技能不过关,难道怪我不给我你捧场?”把擦得半干的头发往身后一甩,琴酒跨上.床,将玉藻前推到床的内侧,顺手捏一把他光滑的脸蛋,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圆了。” 玉藻前“啊呜”一口咬住他肩膀,恨恨地磨了磨牙。 “行了,我明天还要早起,别胡闹。”揪着他后领拽开几分,琴酒拉过被子,均匀地盖在两人身上,闭着眼说:“要么安分点在这儿睡,要么回你房间随便你撒泼打滚,自己选一个吧。” “……当然是留在这里烦你。”玉藻前眼珠子一转,若无其事地撒口,挤进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靠好。 这时,琴酒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他:“你能不能变回妖身?” “为什么?”玉藻前迷茫反问。 “妖身胖嘟嘟的抱起来舒服,半夜冷了还能当暖炉。你的人形瘦得好像就剩一把骨头了,还是细长条,硌得我难受。”琴酒煞有介事地解释道,一点儿也没给某狐妖留面子。 “你会不会说话!”玉藻前咬牙切齿地说着,阴恻恻瞪了他许久,眼刀像下雨似的不断往他身上扎。若是目光能成实质,他此刻应该已经变成人形豪猪了。 可惜,琴酒不吃这套。他在组织里呆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从跑腿小弟时期的冷嘲热讽到组织二把手时期的绵里藏针,再锋利的软刀子他都挨过,该受的罪也从来不少,玉藻前这几个眼神毛毛雨都算不上,他压根儿不放在眼里。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随手敲敲他脑袋,琴酒打了个哈欠,再把被角往上一扯,便果断闭上眼酝酿睡意。 自讨没趣的玉藻前悻悻收回目光,把头扎到琴酒臂弯里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可不知不觉间受他温暖的体温感染,逐渐萌发困意,慢慢的也阖眼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早,琴酒被定时定点风雨无阻的生物钟唤醒时,发现半夜出现的安室透已经消失了,怀里的大美人则恢复成昨夜抵死不变的妖身,正拿尾巴勾着自己的手臂蜷成一只毛茸茸的团子,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 阳光洒在它一尘不染的洁白毛发上,流动着星星点点火焰般的金光。平直垂下的耳朵毫无戒心地一动不动,虽无明示,却在细微处把对琴酒的信任展现得清晰分明。 在妖怪的世界里,信任,是比爱情更难以付出和得到的东西。 浅淡笑意从唇角一闪而过,琴酒小心翼翼收回手臂,再轻手轻脚地扯过被子搭在它身上。做完这些,他才赤脚下床,换下睡袍,端起装在脸盆中的洗漱用具到后院拾掇自己。 正所谓魔法在手,天下我有。自从得到银链后,琴酒就再没为任何事发过愁。 缺钱了可以控制魔力凝聚出价值不菲的宝珠,战斗时可以使用银链中各种魔法模板灵活对敌。就连一些日常生活琐事,比如此时,他需要打水漱口洗脸,打个响指就有水元素源源不断凝结成清水供他使用。 银链,可谓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良品,水枪都没它好使。 洗漱好之后,琴酒边感慨银链功能的强大,边用木梳梳开打结的发尾。无意中抬头看向走廊外,他却惊讶地发现,昨天被玉藻前踩塌的那堵墙居然已经恢复原样,还长出了青翠的爬山虎以作点缀,丝毫看不出之前倒塌的痕迹。 扔下梳子,琴酒穿着廊外台阶下的木屐走近墙边,抬起左手在距墙几厘米外的半空停住,感知到些许残存的妖气。 是玉藻前的气息。 “这家伙……”对“胖”这件事,看来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不以为意啊。 好笑地摇头,琴酒随意做了个中午回来多奖励玉藻前两只烤鸡的决定,收起洗漱用品,便走向一目连的房间准备叫他起床到城里买东西。没想到琴酒过去时,就见他低着头坐在草丛间,身后片刻不离的赤龙不见了踪影,不知独自在这儿坐了多久。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抬头看来,没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睛澄澈通透,宛如雨水洗过的天空。从他的眼里望进去,琴酒似乎看到了他小小的身体里藏着的广袤天地,开阔得令人心惊。 或许这就是他作为神明的过往残留的最后痕迹吧。 “琴酒……大人。”一目连说话还是不太顺畅,没了赤龙伴身后更是如此。他犹疑地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好像想迈开脚步,但总是在最后关头收力顿住,怯懦之意溢于言表。 见状,琴酒也不干看着,直接上前抓住他的手,牵着他走出绿津渡。 一目连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两只手都缠在琴酒小臂上:“我……一定要去吗?” “你不想看看自己守护过的人类现在是什么样子吗?风神。”适度放慢脚步,等他能够跟上自己的速度,琴酒才轻声说道。 不知为何,他最近的画风总是不太对劲,经常跑偏到知心哥哥频道,放在以前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不过,想到自己那可悲的任务条,他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当知心哥哥吗?偶尔给人熬鸡汤,有助于积攒人品。 一目连并不知道他琴酒说出这话后内心的纠结,只是为久违的“风神”之称而微微失神,“风神吗?风是留不住的,是自由和洒脱的象征,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个名字吧。” “适不适合,你说了不算。” 斜睨他一眼,琴酒说着,忽然在原处站定,激发银链中唯一一个空间魔法,即“瞬间移动”,景色扭曲了短短两秒,便抵达京都集市入口,完全不给一目连拒绝的机会。等他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站在人群中央,被往来不绝的凡人推搡着前进。 熙攘而繁华的人间景致从琴酒和一目连的瞳孔中缓缓滑过。 人类的世界永远在不断往前,无论处于多么困厄痛苦的时期,他们都会尽量把自己有限的生命过出无限的可能。 如果物资匮乏,他们就用艺术、风景填补心灵,补平身体的空虚。如果家财万贯,他们就追求纯粹,追求美好,追求一切自己缺失的东西。在黑暗中眺望光明,在光明里探究黑暗,人类眼中的天地万物有多精彩多丰富,是那些藏匿于深山老林,早已失去时间概念的妖怪所无法理解,触不可及的。 正是因为人类弱小如芦苇浮萍,所以才会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创造无数在长生物种看来眼花缭乱、昙花一现却又精彩纷呈的文明。 守护人类的那数百年,对于一目连来说不过是他神生短暂的插曲。可为了这首插曲,他不惜堕落为妖,畏畏缩缩走入了从前不屑一顾的凡尘俗世,是否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像某句毒鸡汤所说:开心点朋友们,人间不值得。人间不值得他自甘堕落,但他守护人类的心意值得。 抓着琴酒的手力气一松,一目连抬起低垂的眼睫,静静看着身前的人来人往,久久不出声。 晨风里融入糖糕的甜蜜,深秋的微凉,街角一簇茉莉花淡雅的清香,拂过他厚长的刘海,在即将离去时,又被他用食指卷住,握在指间把玩。 “没有……这么热闹。”虽然松了手,但一目连依然紧紧靠着琴酒,紧绷的面颊却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努力口齿清晰地说:“我以前所在的地方,没有这么挺热闹。” “这里是京都,比这热闹的地方不多。”见他接受程度良好,琴酒趁热打铁,拉着他向集市内走去,阳光驱散了影影绰绰的薄雾,将他们的身影拉得细长,“我带你去看人类的另一面。” “另一面?”好奇取代了迷茫和犹豫,一目连握着那缕风,小跑着跟上他。 琴酒意味深长地稍微拉长语调:“既美丽,又丑陋。” “我……很期待。”一目连歪头倚着琴酒的侧腰,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真心,并且只代表自己心意的笑容,眸光闪闪烁烁,澄澈通透,仿佛一泓山溪清涧。 一人一妖相携走进人潮,穿梭于热闹得千年如一日的人类世界。自带惊世骇俗属性加持的他们走进人群后却出乎意料的普通,如同长河入海般自然随意,还没有街口卖猪头肉的大叔起眼。 集市外,他们原本所在的枫树上,收拢了翅膀的大天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睁着右眼借住妖怪得天独厚的目力追逐着琴酒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郁闷地皱皱鼻子。 “算了,这次就便宜那小鬼吧。”双手抱肩,大天狗侧身倚靠着树干,被秋日晨间暖融融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连飘落到头顶的枫叶都未发现,自言自语里带着慵懒的鼻音,“不过下次,我要你连本带利给我补回来……” 补和玉藻前的十二单衣,一目连的逛街独处价值相当的东西。 41.四十一、绿津渡了解一下(六) 一目连回到绿津渡时, 周身飘满了代表欢快心情的小花儿, 怀里抱着琴酒给他买的茉莉花种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进门鞋都赶不及换,便匆匆跑到后院捣鼓种花去了。 大堂里忙着做营业前准备的书翁见状, 直起腰笑吟吟望着他难得活泼的背影, 眼神一转, 若有所思地定格于施施然走向自己的琴酒脸上:“你又骗人家小孩儿什么了?” “与其让他闲得发慌胡思乱想,不如替他找点事做。”琴酒抚摸着腕间发烫的银链,漫不经心回应道, “你看着点, 别让那只胖狐狸打扰他,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做点什么事。” 书翁忍俊不禁:“玉藻前若是听到你对他的称呼, 一定能闹得把房顶掀了,你也不要总是欺负他。” “你知道什么叫打情骂俏吗?”懒懒抬眼看去,琴酒卷翘的眼尾仿佛两把小钩子,挠在书翁心上又疼又痒,语调的起承转合自有莫名的魅惑若有若无流露而出,“行了, 收拾好你就去忙你的吧,我出去一下。” 说完,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和他来时一样突兀干脆。书翁的拇指揉皱了攥在手里的抹布, 浅浅的笑意从隽秀的眉目中褪去。 沉默良久, 书翁轻笑一声, 无奈地摇头咕哝道:“我不懂打情骂俏,但我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可惜,他早就过了哭闹着向放在心上的人讨糖的年纪了。 书翁纠结得五味杂陈的心思琴酒一概不知,他虚握着手腕,在绿津渡旁的枯树背面站定,一边设下结界,一边掏出久未动用的手机,拨通97号的号码。在通讯接通的刹那,银链上的热度迅速消失,变回了原先的冰凉。 “哟,好久没聊了啊琴酒。”97号欢脱的声线顺着话筒涌入琴酒耳中,一如既往的元气十足,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与她通话,她都是这样精神抖擞活力满满,绝不会把半点负面能量传递给别人。 从《员工手册》里可以得知,理论上高维宇宙的人是没有寿数限制的,也就是说,97号的年龄可能真的如她所说比太阳系的存在时间还长。在那么漫长的生命里,她是如何保持这种欢快活泼的个性,又是如何不被一成不变的永恒逼疯的? 以前的琴酒不会思考这样无聊又浪费时间的问题,但是和妖怪们呆久了,他一个没有哲学家的命的犯.罪.分子却愣是染上了哲学家的病,时不时就在心里探究一下人生,比如现在。 “是好久没聊了,你有什么事吗?”定了定神,琴酒语气平平地应答,相比上次气得炸毛的针锋相对,这回他的态度和缓不少。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被温柔乡腐蚀了,你不属于这里。”97号笑嘻嘻地说着,灌了两口凉透的茶,睁大布满红血丝的卡姿兰大眼睛,“对了,我给你的技术支援你还留着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技术支援,琴酒就想到了那套往死里坑自己的衣服,脸色顿时黑成煤炭:“呵呵,反正用不上,我正考虑着什么时候用水枪把它人道毁灭。” “……暴殄天物!”97号痛心疾首,差点手滑切断通讯,“你个臭小子知道我为了弄来‘天神羽衣’费了多大劲儿吗!还有,你别异想天开了,水枪的威力根本轰不破‘天神羽衣’的防御!……不对,水枪什么水枪?那是惊鸿剑!” “你也知道那是剑。”不冷不热地刺了她一句,琴酒翻了个白眼,强行转回正题,“行了,我不相信你一大早.骚.扰我只是为说几句废话,到底什么事直说吧。” 97号扫了眼身旁另一个光屏,瘪瘪嘴:“你在的时空和六百年后的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不出意外的话,你回去时,应该正好能赶上某件大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有些事别太执着,也让身边的人不要太执着,免得最后伤人伤己。” 她的话隐约与琴酒某些想法重合,似是想提醒,或者说告诫他不要越过某些界限。其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在警告琴酒,不要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留下过多羁绊。 大天狗、玉藻前、书翁、一目连,面对他们,琴酒做了很多分外之事,虽然大多并非出于他自愿。但后果已经造成,锅还是得他背才行。 “我知道,我会解决这些麻烦的。”身子倾斜靠在树上,琴酒低头看着脚尖,声线沉沉,“你只要记得把我弄回去就行。” “了解,我在一千……不知道多少年后等你回来。”97号说完,好像想掩饰什么一般,爽快地结束通讯。 ……所以她这通电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琴酒长久注视着屏幕上大大的“通话终止”字样,翻来倒去将刚才的对话细细体会了几遍,试图找出被自己忽略的点,然而毫无头绪。 97号不靠谱归不靠谱,每次联系他却都是说重要的事或通知,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只不过比起以前的直来直去,今天的话就全然是暗示了。虽然不明白她用意何在,但既然她提醒了,自己还是赶快把某些不合适的苗头掐灭在摇篮里吧。 未雨绸缪总比亡羊补牢来得好。 …… “今天我有话想跟你们说,在我说完之前,不许动筷子。” 面无表情挡开兽形的玉藻前的爪子,琴酒正襟危坐以示认真,顺带戳了戳书翁懒懒歪到自己身上的头,心如止水地整理自己之前编好的故事,准备按套路走坑赤井秀一一把。 胖乎乎的狐狸悻悻抱着被敲的爪子,尾巴一甩,化为人形用下巴垫在自己面前的矮桌上,面具下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瞪圆,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仿佛在看一块肥肉。 大天狗将烤肉削成片状,撞了满满一碗推到琴酒手边,淡定地问:“你想说什么?” 琴酒眉心一皱,组织好语言作势要开口,书翁却敏锐地生出不好的预感,刻意抓起筷子佯装无意地敲了下碗沿,“叮”的一声轻响水波般回荡开来,巧之又巧打断了他的话。 “不如……我们先吃饭吧。”没有回应琴酒的目光,书翁低头浅笑,温声解释:“我怕你说完,我们就没有胃口了。” 闻言,大天狗和玉藻前不约而同地僵硬了身体,一目连也察觉出气氛不对,紧张地捏着筷子动也不动。 视线淡淡掠过书翁不自然的笑颜,琴酒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鲜少出现在妖怪身上的言不由衷,有点无奈,却不打算继续让他蒙混过关:“不行,早说早好。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的来历吗?” “不止是来历。”大天狗拈起几片肉片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莫名的紧张使他不得不借助一些小动作保持镇定。 琴酒垂下眼帘,刘海顺势滑落,将他大半面容都笼入阴影中:“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是来自六百年后,你们相信吗?” ……他要开始表演了,但是好想抢走他的话筒怎么办? 听到这话,书翁倒是不怎么惊讶,脑子却紧急运转起来,无数个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的法子快速闪过,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就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确切地说,他讲了个一分真九分假的故事。除了第一句是真的,其他全是胡说八道,而且是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的胡说八道。 “……我是为了我的恋人而来。” “……六百年后,他由于种种原因落到了一个大妖手里,命悬一线。为了救他,我不得不遵从那位神秘神明的命令来到六百年前,在有限的三年时间里寻找解救他的方法。” “……这就是为什么我只让你们留在我身边三年,因为我只有这么多时间。” “……我的恋人叫赤井秀一,他同时也是我最大的对手。” 大堂里陷入死寂,安静得针落可闻,却又酝酿涌动着恐怖的气息。 琴酒端起碗,喝了口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冻出冰碴子的汤。 这个故事虽说他一早就编好,但并非随口胡诌,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第一,选择赤井秀一作为谎言的主角之一,是为了六百年后他被大天狗掳走的事可以正常发生。如果没有那件事,琴酒根本不会被送到六百年前来,这就涉及到了时间悖论。 第二,编造自己有恋人的故事,能够最大程度打消书翁他们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情愫。妖怪总是骄傲的,他们大多不屑于纠缠拒绝自己的人事物。大天狗也许是例外,不过最后,他仍然留了赤井秀一一命,说明他例外的不是很极端。 第三,现在对他们讲这个谎言,既有快刀斩乱麻的想法,也能让他们觉得他们还有让自己移情别恋的机会,借此把他们绑在身边。利用感情固然有些卑劣,然而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的任务,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我的话说完了。”将逻辑捋了好几遍确认没毛病,琴酒不咸不淡地中止这一危险系数极高的话题,“吃饭吧。” 闻言,几个妖怪的回应各有不同。 大天狗平静地捏断了筷子。 玉藻前面前几道菜化为焦炭。 书翁拿出笔和牛皮卷轴,一字一句铁钩银划地写着什么。 一目连怯怯地看了以上三只妖一眼,埋头护住自己的饭碗。 彼时,早早感觉到不对劲的酒吞机灵地拿着自己那份晚餐溜到后院,正坐在走廊下吃得津津有味。紧跟酒吞步伐的茨木叼着猪蹄,莫名觉得背后一冷,疑惑地眨眨眼。 “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酒吞哼笑一声,又夸张地叹了口气:“爱情真麻烦啊,我以后绝对不要沾惹这玩意儿!” 茨木:“……”殿下说的啥意思?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 六百年前即将变得鸡飞狗跳,六百年后也算不上风平浪静。 客栈客房里,安室透皮笑肉不笑瞥着满脸写着“表情宕机脑子空白”的柯南,加重语气询问道:“你说,琴酒在六百年前亲口承认赤井秀一是他的恋人?” 连“赤井”都不叫了,直呼其名,可见他心里有多不爽。 柯南闭口不言,不准备火上浇油触他霉头。 桃矢见气氛尴尬,虽然明知此时不说话最保险,可喜欢照顾人的性子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轻声说道:“是,书翁……也就是救了我和月的妖怪,也是这么说的。那部《浮生绘卷》应该是他的回忆录。” 似笑非笑地看了脸色黑沉的安室透一眼,赤井秀一控制不住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喜意,笑着搓了搓衣角。但很快,他和安室透又迅速反应过来,琴酒所说恐怕只是个谎言,一个忽悠那几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妖怪的谎言。 赤井秀一并不觉得琴酒穿了次越就幡然醒悟爱上了自己,更大的可能是,他有不得不这么说的理由。 一时间,两人的喜悦和郁闷同时大打折扣。 月双手抱肩坐在桃矢身旁,冷眼扫过脸色忽晴忽阴的两人,冷不防问:“难道不是他喜欢赤井先生,而是你们喜欢他?” 安室透、赤井秀一:“……” 无言以对。 该怎么说呢?猝不及防的扎心最让人窒息? 42.四十二、绿津渡了解一下(七) 化悲愤为食欲, 玉藻前被动失恋后, 就一头扎进美食的怀抱,以仓鼠啃瓜子的速度将店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书翁倒是还能维持表面平静, 不过那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的茶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人要是想醉, 别说喝茶,喝水都能喝出酒味, 妖怪自然也不例外。 大天狗则坐在廊下望着后院一茬一茬长得茂盛的菜发呆, 那绿油油的翠色几乎可以等同于他此时的心理阴影色彩。 他们丧得理直气壮, 却苦了乖宝宝一目连。一会儿给玉藻前拿吃的, 一会儿为书翁添茶,还得陪着大天狗不让他做傻事——比如一气之下炸掉绿津渡什么的, 又忙又忧虑,撑着小脸看上去比失恋的三只妖怪都惆怅。 茨木虽然不明内情,却知道这会儿不能轻易触他们眉头, 所以一整天紧跟在酒吞身后。当然了, 他平时也是紧随殿下脚步, 表面看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不过,下午餐馆一打烊, 酒吞就让茨木回避, 自己顶着大天狗他们冰冷的视线,溜进厨房里跟若无其事的琴酒聊起天来。 “喂, 你这么招他们不好吧?就不怕他们一怒之下把绿津渡砸了再将你掳走, 玉石俱焚?”跳上擦得光可鉴人的料理台, 酒吞晃悠着两条纤细的小腿, 低声询问道。 茨木扒在门外听到这句,眉头一下子不悦地揪了起来——殿下在关心那个人类? “他们不会,也做不到。”往厨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琴酒的声线稍显刻意地提高两度,“距我离开还有两年多时间,除非他们想连这点时间的相处都失去。” “……精明还是你精明。”酒吞摸摸鼻尖,聪明如他,不会映不出这两句话并非对自己说,倒是莫名同情起玉藻前他们来,“不过,你真有恋人啊?他有那么好,可以让你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等你遇见合适的人,你就知道了。”半真半假地说着暧昧的回答,琴酒意味深长地斜睨酒吞一眼,“但我认为,你还是不要遇见的好,即使遇到了,也不要让自己陷入太狼狈的境地,你可是鬼王啊。” 酒吞讪讪咧嘴:“这种事不归我控制吧,更何况,就算再狼狈,我大不了也是孤身一人,哪有你与自己的恋人两情相悦来得自在。” “两情相悦?自在?”琴酒把这两个词重复了一遍,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顺手将几瓶放错位置的调料放回原位,“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对了,你和茨木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酒吞一愣,没料到他忽然问起自己的事,怔了片刻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哦,可能就这几天吧,力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对茨木有什么看法?”不置可否地掏出书翁准备的布袋,从中取出一根叼着压制烟瘾,琴酒猝不及防画风急转,一记直球打得屋里屋外的酒茨二人都懵圈了。 “看、看法?”从他不自觉表露的微表情里嗅出套路的味道,性格直爽的酒吞罕见地结巴了一下,小心措词道:“他是我手下,实力强大,忠心耿耿,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吧。” 琴酒边听边点头,还奇怪地打量他莫名紧绷的神色:“嗯,朋友,很好啊。但是说就说,你怎么紧张起来了?” “紧张?我很紧张吗?”酒吞干笑着从他手里抢来两块肉干用力咀嚼,在美食的抚慰下平复了不太镇定的心绪波动,“你为什么问我这种问题?我和茨木的关系你不是一早就知道?” 琴酒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又问:“既然你们是朋友,那你知道他有什么心心念念必须完成的事吗?特别是跟你有关的。” 酒吞“嘶”了一声,顺着他的问题摩挲下巴陷入沉思:“要说他的执念吧,有是有,不过都跟我没关系。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一架,他打输了自愿成为我的下属,不知不觉也过去那么多年了。唉,妖怪没有时间概念,所以轻易不会产生执念,我和他又一直在一起,他更不可能对我有什么执念了。” 说着,他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把琴酒上下扫视一番,困惑地说:“你今天不太对劲,怎么对我跟茨木的事这么好奇?你想干嘛?” “找个话题随便聊聊而已,你不想谈我们就换个吧。”从善如流地转移他的注意力,琴酒果然不再问他与他或茨木相关的事,转而说起别的事来。 酒吞身为鬼王,城府不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打发,你来我往的跟他打了会儿太极,顺带尝试着旁敲侧击地套话。两个腹黑的家伙就这么来回斗法斗了半天,成功消磨了半天时间。 这次闲聊并未被两人放在心上,转头的功夫便忘了,但其中一部分内容却戳中茨木隐秘的,连他自己之前都不曾注意到的心思。 琴酒问酒吞,茨木对他是否有执念,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但真的没有吗? 千百年如一日的追随,不允许任何人毁谤他的坚持,认为只有自己才配站在他身边的谜之自信,算不算执念? 如果算,那么自己的执念从何而来? 躺在屋顶上,茨木眯眼看着天际随风舒卷的流云,认真思索起来。 琴酒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有心无意的问题让绿津渡里又多一个进入哲学思考模式的家伙,并且为酒吞未来一千多年被动触发的头疼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 或许神经坚韧是长久寿命不吝于给予每个妖怪的馈赠,大天狗三人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从失恋中走了出来。虽然看不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起码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与琴酒相处起来也多了几分适度的距离。 玉藻前不再化成人形,天天以胖乎乎毛茸茸的狐狸形态招摇过市,时不时给琴酒来一招“饿虎扑食”撞他肚子,认识它的知道它是在撒娇,不认识的还以为它的目标把琴酒隔夜饭撞出来。暴涨的食量似乎是它无声的抗议,然而最终遭罪的还是圆的差点压倒炕的自己……以及琴酒。 书翁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吃饭睡觉写回忆录,偶尔出门欺负欺负附近的小妖怪,和琴酒的交流也一如既往维持在礼貌客气的程度。非要说有哪里不同,应该就是发呆的时间延长了,就好像他与一目连灵魂互换了似的,一有空就躺在后院走廊下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出神。 只有大天狗和他们都不一样,他跟琴酒的相处模式丝毫未变,以前怎么样,现在依然怎么样,坦坦荡荡光明正大,把上面那两只衬得格外怪异。 关于这点,琴酒倒是提前料到了。如果大天狗会因为他一个真假参半的故事选择放弃,六百年后他又怎么会掳走赤井秀一,险些置他于死地?要知道,那个未来里只有大天狗出现在了琴酒身边,书翁和玉藻前连个鬼影都没见到,他的执着可见一斑。 对此,琴酒虽然觉得有些麻烦,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至少在六百年前他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能做的事。 一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97号就会把赤井秀一或安室透弄到他身边“侍寝”,美其名曰抚慰他白天忙碌的疲倦——事实上绝大多数时间,这反倒令他更加困扰,但用来敲打大天狗却是恰到好处。 夜晚过半,倚在床头闭目养神的琴酒迎来了今夜的“侍寝”对象——赤井秀一。警惕性一向很高的他被来自高维宇宙的神秘力量笼罩,无论外界发生什么事,只要没有回到原本的时空就绝对不会苏醒。 可即便如此,他熟睡时的小动作也保留了下来,经常睡着睡着就往身边的热源——琴酒身上缠去,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将他抱得死紧。要不是97号的力量护着他,他早就让琴酒踹下床与地板同眠了。 和往常一样,赤井秀一出现在琴酒身旁不久,就下意识凑近了他,伸长手臂揽住他的腰身紧紧贴在他身上,温热的吐息平缓有力地喷洒在他后颈。 琴酒垂死挣扎地动了动,意料之中推不开这块缠人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的牛皮糖。即使明知他俩这种姿势被大天狗看到效果会更好,但琴酒还是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非常想将他从身上撕扯下去。 所幸在他真的动手前,门口响起了“咔哒”一声开锁的轻响。他心里一凛,立刻躺下做沉睡状,摆出与赤井秀一相拥而眠的模样。 月光随着缓缓开启的门扉涌入房中,冰凉的夜风摇落了一片清影。大天狗沐浴月华而来,刚走到床边站定,柔和的神色便由于看见床榻间依偎同眠的两人变成诡异的僵硬。 那一瞬间,他好像因苦等多年无果而不甘地化为石像的渔女,惊骇而愤怒地注视着那两个人。磅礴杀机堵在胸口,疾风巨浪一般拍打着名为理智的礁石,酝酿风暴海啸似的怒气,却在爆发之前,无力而落寞地消散成美人鱼死亡时化身的泡沫浪花。 翅膀轻轻颤抖两下,飘落几只黯淡的灰黑羽毛。大天狗蹲在床前,深深看了琴酒平静的睡颜良久,犹豫的手终究没能伸出去碰一碰他。 妖怪……真的不能和人类在一起吗? 蔚蓝的眼瞳像月辉下的海面,涟漪层层,浪涛汹涌。大天狗定定凝视着琴酒,强撑多日的淡然终于化为两捧流光,倒灌回眼底,涣散成不甘和忧伤。 “我知道你是想把我逼走……”他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道,“但是,是你说的,我们和你还有两年,两年对于人类来说应该很长吧?谁知道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呢?” 冷冷瞪了身形略显虚幻的赤井秀一一眼,仿佛想把他的容貌刻在心里,大天狗又说道:“两年时间,如果真实还是打不破这道虚影,那我们就……未来再见吧。” 说完,他转身冲出门外,骤然变得凌厉的风声让平和的月光扭曲了片刻,旋即恢复平静。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直到确认大天狗真的离开,琴酒才睁开眼,淡漠地望向大敞的房门和地上宁静的月色。 半晌过去,他揉着太阳穴轻叹道:“这家伙,还真是让人……头大。” 43.四十三、开局一把屠龙刀(上) 那夜之后, 大天狗变得神出鬼没起来。 他开始经常外出, 只在饭点或休息时间回来, 甚至一连几天都不回到绿津渡, 与琴酒的交流次数降至历史新低。 其他人也曾问过他这些天在忙什么, 但他要么随口敷衍, 要么干脆采取沉默是金策略,像个锯嘴葫芦般不肯多说。 不过,就算大天狗遮遮掩掩神神秘秘,自带外挂的琴酒也从97号口中得知了他正在做的事。这傻小子东奔西跑不停地奔波,其实只是为了找到把琴酒留下的办法。 他仗着自己速度快, 利用外出的时间跑遍日本各大山区密林, 拜访了很多知识渊博的大妖前辈, 向他们请教如何留下其他时空的人。可惜, 那些妖怪虽然活得长久, 对穿越时空这种事却闻所未闻, 根本不可能给他多少有建设性的意见。更有甚者,直接建议他用武力把人留住, 大致意思是没有什么人是打一顿留不下的,敲晕捆绑二连击, 如果不行就再来一顿。 从97号那里看到某只长得酷似鳄鱼的妖怪一本正经握着大天狗的手说出以上那番话时,琴酒的脸色顿时像刷了层黑漆般黑得发亮,而后在某领导诚恳真挚的“哈哈哈”声中切断了通讯。 只能说, 那群妖怪还是书读得少, 经历太单调。要是用武力就能把人留下, 大天狗堂堂一个ssr还用得着找它们这些r和sr求支招? 大天狗这边自己瞎忙活,对他做的事心里有数的琴酒也乐得清静,任他胡乱折腾,不再管他。反正不管他怎么做,做什么,都不可能抗拒高维宇宙的神秘力量,琴酒最终还是要走的。既然如此,让他在剩下的时间折腾折腾又能如何? 今夜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琴酒和书翁收拾好厨房后,相携步入后院,在满院子蔬菜瓜果中席地而坐。前者靠在爬满结着青绿果实的藤蔓的墙上,安静看着身前一株不知名的野花。后者抱了满怀的木椟,笔也放在旁边,却望着远方,好半晌动也不动。 玉藻前化成的小狐狸缩在走廊角落一丛茂盛的野草里,珠圆玉润的身体清减了许多,团成一只小毛团,水润的黑豆眼一眨不眨盯着琴酒。似乎怕他跑了,又好像只是想在他离开前多看两眼,明明走几步就能靠近,它却情愿这么干看着,也不肯像以前那样干脆地迈出脚步蹿进他怀里。 远离是为了不得不放手时能够坦然相对,注视则是给分别后的漫长岁月镌刻些许慰藉。 一目连抱着水壶,站在门槛后来回打量几人,既无奈又无计可施。 “喂,琴酒。” 不知过了多久,心神放空的书翁忽然动了动僵硬的手,怀里的木椟“噼里啪啦”掉了满地,清脆的木板撞击声几乎覆盖掉他轻而又轻的呼唤。 不过琴酒还是听到了,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晚间的风被满庭绿意削弱了与生俱来的凛冽凉薄,吹过人的脸上时像被细细的刀片划过一般,冰冷而刺痛。书翁仰着脸迎上这忽有忽无的风,借助这丁点疼痛消磨纠缠着理智的混沌,良久才轻吐一口浊气,问道:“六百年后是什么样子的?” 闻言,琴酒却收回目光,继续去看那株含苞待放的花:“你六百年后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书翁慨然一笑,很有几分自嘲意味,依言不再多问。 别人不愿意给出答案的问题,问多了也只会惹人心烦。 草丛中,玉藻前耳尖轻颤,从左到右转了一圈,然后和眼皮一起耷拉下去。它听着夜里的“沙沙”风声和不远处某个人类的呼吸声,多年未有的困倦像寒凉刺骨的湖水,很快淹没了它的意识。 …… 大天狗终究还是放弃了无谓的执着。 经受过日复一日的失望,他渐渐明白自己所做之事有多么没有意义。有些人从出现那刻起就注定会离开,他只会陪你走一程路,而这一程过后,山高地远,最终仍然要走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想通这点,大天狗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坚持,无奈且疲倦地回到绿津渡,决定过好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同行时光。 他每天帮忙招待客人,试着学会用书翁的假笑迎来送往,实在被那些愚蠢的小妖气得不行了,就等它们付钱后拖出去揍一顿,再神清气爽地接着干活。 到了下午,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绿津渡便会准时打烊。六只妖怪围着一个人类一边唠嗑一边吃提早的晚餐,偶尔有人不打报告地皮一下,其他人也能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外加联手怼回去,既温馨又热闹。 没有那么多腻腻歪歪的单相思,或者伤春悲秋的胡说八道式感慨,大家的心情每天都很愉快。 对于几个妖怪而言,琴酒着实是个恶劣的家伙。整天冷冰冰的板着脸,瞎话张嘴就来,以拿他们对人类世界的不了解坑他们为乐。暴脾气一上来,抄着菜刀就能把惹怒他的罪魁祸首追个两三千米,字典里压根没有忍气吞声一说。 但是这样暴躁冷酷还不爱讲理的他,却硬生生领着六个脑筋鲜少转弯的妖怪过出了岁月静好之感。 琴酒教会他们洗衣做饭修房子,三餐两觉的规律作息,还把他们带到人堆里,反反覆覆体验许多次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人间烟火,花好月圆。 或许是琴酒这一系列举动太熟练自然,以至于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样的生活,琴酒也是第一次经历。他同样是新手司机上路,不知哪天方向盘打错就会把所有人带进沟里。 所幸最后,他们仍是照着原定轨迹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终点。 两年多时间,就在各种琐碎平淡的小事中像岩缝里滴落的露水般慢条斯理却不容拒绝地流逝、消失。不知不觉间,离别之期已至。 今天早上,琴酒一反常态起得很早,夜色与繁星仍覆盖着苍穹时他就起身洗漱完毕,换上了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那件衣服。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为他选的那件。 这衣服放了两年,此前又经历过各种摧残,虽然后来被点亮“缝纫机”和“洗衣机”技能的书翁细心清洗缝补过,但比起来时依然显得陈旧了很多,穿在身上总觉得磨这磨那,十分不舒服。 好在琴酒并不在意。 他换好衣服,一如往常平静地走进厨房里做早饭。 玉藻前喜欢的鸡肉卷饼、大天狗最爱的骨头汤、让书翁欲罢不能的河鲜粥、一目连愿意多吃几勺的水果甜汤、酒吞和茨木无法抗拒的各类烤肉拼盘…… 把热气腾腾的食物端上专门制作的长方形餐桌,又摆好碗筷和解腻用的热茶,琴酒环顾空荡荡的大厅一周,轻手轻脚掩门离开。在走之前,他还往门上挂了块木牌。 ——绿津渡自今日起不再营业。 天色破晓,晨光微熹。 琴酒的身影消失在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里,隔断了那几道长久注视他的视线。 …… 穿越时空的滋味犹如坐过山车,即使是第二次经历,也让琴酒有种翻天覆地,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从嘴里吐出去的眩晕感。 被浩大的金光包裹着穿梭于外表像是地壳,实则为时空扭曲产生的幻象中,琴酒满脸四大皆空我佛慈悲,好像下一秒就会以身殉道的表情,用心如死灰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不容易抗过这场令人窒息的穿越之旅,被金光甩出隧道,从半空坠落的刹那,琴酒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97号写了一篇洋洋洒洒辞藻华丽的“长诗”,亲切友好地从她胚胎时期开始,一直问候到不知多少年生命终结的时刻,可谓情真意切真挚诚恳到了极点。 借助银链操控魔法元素凝结成无形气垫,琴酒在高空层层卸力,缓缓下落,直至双脚触地,他的速度已经降得比飘落的羽毛快不了多少。 平安降落,他先是长舒一口气,然后迅速转头查看周围情况,顺便从携带的木箱里取出水枪防身。 他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需要任何缓冲,几乎是立刻就从“日常”模式切换成“战斗”模式,武器都架好,好像就等着有不长眼的敌人冲过来,再把它们通通突突掉。 只是,掏出水枪后他才发现,之前被他吐槽画风清奇吐槽了成千上万遍的水枪,现在却不知怎么变回了原本的形态,即长剑——惊鸿。 话又说回来,在六百年前琴酒几乎没和人动过手,即使偶尔遇到脑子不清醒的找茬儿的妖怪,也仅仅是动用银链的力量,攒几团水球或火球砸过去让它们冷静冷静而已,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水枪变回原型的事。 可说实在的,惊鸿剑的造型和水枪造型之间差了一个太阳系还多。那修长的剑身,玄妙的纹络,剑刃上若有若无缭绕的清风白雾,无一处不在阐释何为“高大上”,何为“白富美”。从水枪变成长剑,就像废柴流主角洗筋伐髓脱胎换骨顺带还整了个容一般,相貌和精气神与先前截然不同,说是焕然一新也不为过。 不过,造型好是好,但他不会用剑啊,这不是为难他这个组织唯一干实事的大佬吗?相比之下,还是水枪他用得更顺手。 真香定律。 琴酒对着手里的惊鸿剑皱眉犯愁,也没心思再观察周围了。 正当他思考着如何把剑变回水枪时,头顶突然炸起一声沉闷而又震耳欲聋的雷声,随之崩裂的幽蓝闪电更是照亮半壁天宇,呈枝杈状散射到地面,霎那间激起狂风浓烟无数。 琴酒恰好处在闪电中央,或者应该说,这些闪电本就是冲他而来,想致他于死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危急关头,他也来不及多想,举着用不大习惯的惊鸿剑反手往头顶掠去,淡淡的剑光如同虚影薄雾,在剑尖指向天空的刹那带出恢宏的剑型银芒,上击云霄,下裂黄土,沿最粗的几道电光逆劈回去,一剑劈裂了头顶厚厚的云层。 灰黑的云团本来像漩涡一样旋转、凝结,像吸了水的海绵般给人以厚重之感。然而被琴酒这一剑撕碎后,万道刺眼的阳光顿时像冲破岩石的泉水倾泻如注,洒了琴酒满头满脸。 他不适地眯起眼睛,握着剑柄的手讶异地紧了紧,没想到自己挥手一击居然能取得这么明显且突出的战绩。 下一秒,散碎的云朵间猝不及防掉下来一大堆东西,叮呤咣啷地往地上砸出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坑,架势就跟天上下金子差不多。琴酒敏捷地左躲右闪,只差没用银链开启瞬间转移的“闪现”技能,险些被砸得头破血流。 好不容易等这场“雨”下完,他警惕地举剑朝天,往周身的土坑里看去,一件件形状奇特,被奇异的能量包裹着的物品映入眼底。那些物品他大多不认识,但有一件例外,就是阴阳师们用以驱妖除魔的符箓。 阴阳师的符箓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其他东西莫非也与阴阳师有关? 琴酒看看坑里的东西,再看看手中的长剑,眉头一挑,难得有闲情逸致地胡思乱想——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开局一把屠龙刀,装备经验全靠捡吧? 44.四十四、开局一把屠龙刀(中) “黑晴明, 你收手吧。” 晴明手执折扇,仍是平常云淡风轻的样子, 但微微蹙起的眉峰和蓦然冷沉的眸色却彰显了他不易察觉的怒意。 听到这话,站在他对面与他身量相当的人却嘲讽地别过头笑了一下, 本应俊朗的容颜藏在夸张的彩绘后,一笑便显得阴冷诡谲。 “收手?你当我是什么?那些被你收服的愚蠢的妖怪吗?”黑晴明张开双臂, 身后是翻滚的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 浓雾像疯长的野草一层一层堆叠到空中,张牙舞爪地吞没平安京结界保护以外的天空,“就算大天狗背叛了我, 就算这个世上没有人理解我,我也不会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想走的路。晴明,承认吧,我就是你,我想做的事, 就是你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欲.望。” 大量被召集的妖怪前赴后继撞击着不断流动出蔚蓝光彩的结界,情愿用自己的命制造那微不足道的一丝波澜,为身后的同伴争取机会。 它们并非不知道自己是炮灰,甚至于死在这里的妖怪比晴明亲手剿灭的都多。只不过无论是黑晴明还是晴明,或者大部分以除妖为己任的武士和阴阳师们, 都从来没给过它们选择的余地。 晴明脸色有点难看。 黑晴明说的话他无法反驳, 当初他之所以将自己的恶念逼出体外, 正是因为害怕今日之景上演。却不曾想, 阴差阳错,一切还是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晴明大人,我看你跟他是说不通了。”小白忧心忡忡地盯着涟漪不断的结界,蓬松的狐尾不安地甩了甩,“趁京都结界还能守一阵子,尽快找出破解黑晴明阵法的办法吧。” 晴明冷着脸点头:“我知道,我已经让大天狗入阵寻找阵眼了,但愿他一切顺利。” 数天前,八百比丘尼唤醒八岐大蛇肆虐京都,造成了好一阵骚乱,京都险些因此毁于一旦,所幸有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相助,加上动手及时,这才没酿成大祸。 如今好不容易解决这场灾难,还没等晴明几人缓过气来,黑晴明便携他的妖怪大军气势汹汹地对京都发动袭击,大有直接摧毁京都之势。最可怕的还不是他手下的妖怪军团,而是他不知从何处找到的一个阵法。 阵法驱动时,黑暗与杀机劈头盖脸汹涌而至,仿佛想让平安京陷入永夜之中,做一个凄惨且长久的噩梦,直到在梦中化为灰烬。 作为被单独分裂出体外的晴明恶念,黑晴明集冷静与疯狂于一体。他非常认真地策划一场阴谋,非常认真地想毁掉平安京乃至整个世界,所以动起手来丝毫不留情。 看着结界外冷笑的黑晴明,晴明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想不明白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他的命运好像早就被人安排好,看似每个选择皆顺从心意,其实不管是哪条岔路,终点都是一样的风景。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又冷了几分,眼中多了些无奈。 客栈里。 组团穿越的八人挤在琴酒的房中,打扑克的打扑克,玩俄罗斯方块的玩俄罗斯方块,除了稍微有危机意识的安室透守在窗边不时看看外界的状况,其他人,包括桃矢这个纯种(并不)普通人都无比淡定,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赤井秀一翘着二郎腿躺在琴酒床上,嘴里叼了根巧克力棒抑制烟瘾,来来回回翻看手机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 快新探平四人正在玩儿斗地主,此时轮到基德出牌,另外三人都死死盯着他的手防止他出千。 桃矢闲得发慌,倚在墙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月则沉默地守在他身旁闭目养神。两人从头到尾没有半句交流,气氛却完全不显得僵硬,反而还洋溢着奇特的温馨。 安室透回头朝房间各处扫了一圈,突然感觉自己的警惕很可笑。 “我说,外面快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了,你们怎么这么悠闲?” “打的又不是我们,我们紧张什么?”白马扔出倒数第三张牌,然后严严实实捂住剩下的两张,不以为然道,“你也放轻松点。” “你们还真不怕那些妖怪攻进来?”挠挠脸,安室透仍然不大放心,用恐吓的语气问。 “不担心。”没等其他人回答,桃矢掀开轻轻颤抖的睫毛,漆黑的瞳孔流淌出平静的笃定,“琴酒就快回来了。”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手头动作,齐刷刷看了过去,个个眼里都带着钩子,想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抠出他说这句话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们有心灵感应?”赤井秀一坐起身,双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紧张里又掺杂着点介意。 如果是以前,作为纯粹的科学至上主义者的赤井秀一是不会相信“心灵感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的。不过现在,被琴酒带着经历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他对一切玄幻奇幻魔幻的存在都开始持怀疑状态,至少比起他们正在经历的穿越,心灵感应要普通得多。 柯南等人也是相同的想法。 “你想多了。”淡淡瞥了他一眼,桃矢活动起睡得僵硬的脖子,“我是根据他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冒出来大杀四方的习惯猜的。还有,我并不是在座任何一位的情敌,请诸位里对琴酒有别样心思的人收起你们的‘死亡凝视’。” 桃矢毕竟是有过两段感情经历,心思又无比细腻的马猴烧酒……她哥,眼神扫过在场几个或多或少沾着口是心非属性的家伙,就知道他们是母胎solo还是心有所属。他这话里虽然没有明确点出姓名,却把该传达的含义表达得淋漓尽致。 某两个没有被指名道姓的人默默别开目光,一个看向窗外,一个躺回床上。 “……咳。”白马清清嗓子,将三位牌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个谁,该你出牌了。” 秒懂他在叫谁的服部习惯性冲他怒目而视:“我不叫那个谁,你你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一次!” 说完扔出了对a。 …… 不管有用没用,琴酒把砸进地里还能完好无损的东西都抠出来装进木箱以备不时之需,然后随便挑了个方向抬脚就走,拎着长剑一路平a,踩着平均十步就冒出一批的妖怪尸体冲向前方。 越走,他越觉得周围的景色熟悉,似乎曾在记忆中惊鸿一现,没能留下清晰的印象,大脑却记住了那份熟悉感。而这种熟悉感,在他第三次路过同一棵歪脖子树时,终于叩开了回忆之匣。 这里特么的不是平安京右京入口吗?那棵歪脖子树他第一次进来时还看到过的。可是右京再怎么遍地妖怪,也不至于变得这么“热闹”吧? 又一次挥剑劈向一支缺心眼儿扑过来送人头的妖怪小队,琴酒这回留了手,剩下一只还算有自知之明,躲在队伍最后面出工不出力的妖怪问话。 “说,你们这些妖怪今天集体出动,到底想干什么?京都里出什么事了?”拎着那只小妖的后颈肉把它提到自己面前,琴酒面无表情,但自带凶神恶煞气场地问。 小妖手足无措扑腾了半天,最后破罐子破摔地摊平手脚,可怜巴巴地说:“是、是黑晴明大人让我们进攻京都的,他在京都外设下阵法,打算让京都陷入永恒的黑暗。” “还有呢?”看出它的话保有余地,琴酒冷声逼问。 “还……还有背叛了黑晴明大人的大天狗大人正在寻找阵眼,我现在要去禀报黑晴明大人。”敏锐发觉他简短话语背后隐藏的杀意,性命堪忧的小妖一咬牙,特意留着准备两面逢源的消息脱口而出。 琴酒眼睛一眯,从小妖口中问出大天狗离开的方向,便反手将其往身后一甩:“滚吧。” 侥幸逃过一劫的小妖连忙连滚带爬地逃开,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的迷雾中。 掂了掂手里的惊鸿剑,琴酒催动银链控制空气中的风元素,加快速度去追大天狗——确切地说,是找阵眼去了。 他无意拯救世界,不过既然碰上了,他也不介意顺手帮一把。 彼时,大天狗已经在阵眼前站了很久。 黑晴明布下的阵法覆盖范围很大,结构却十分简单,所谓的阵眼也只是被一堆宝物围起来的高台,其中一角还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打碎,遗失了那部分物品。 然而,就算是如此简陋的阵眼,大天狗也不敢轻举妄动,翅膀上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出的焦黑灼伤依旧在泛着阵阵刺痛,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看似简单,实则奥妙无穷,这大约是书翁曾随口提起过的人类的“大繁若简”理念吧。 俊颜微沉,大天狗缓缓抬起双掌,试探性发出了两道风袭轰向高台,意料之中地再次被从天而降的雷电挡下。他拧起好看的眉,纠结着加大力度,甚至用尽全力,但却没有一次攻击靠近得了那座简陋的高台。也因此,他越是尝试,就越是佩服击碎高台一角的力量的拥有者。 那个人一定比自己强大得多,若是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就好。 大天狗这么想着,无意识念叨了出来。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卷起凛冽的风声,一股咄咄逼人的锐气刺得他后背汗毛直竖,让他想也不想便竖起浑身名为“戒备”的刺,杀气腾腾地回身望了过去。 可是,在他看到激起风声的人时,他的刺,他的杀气,都化为怔愣与呆滞沉淀入蔚蓝的眼底。 就像一只被主人抚顺了毛的宠物。 来的人是琴酒。 熟悉的银发,绿瞳。熟悉的淡漠,冰冷。他穿着他们两次初见时相同的长袍,衣角在风里舒卷纷飞,冷清质地覆盖着陈旧光泽,隐隐约约见证了那六百年的漫长时光。 是啊,对于没有时间概念的妖怪而言,这六百年简直前所未有的漫长难熬。 那一刻,大天狗忘记了阵眼,忘记了京都中苦守的晴明,甚至忘记整个世界,眼里只映得出一个琴酒。 他很想跨越两人间的咫尺之距,重新走到琴酒身边。可双腿仿佛被什么锁住了,无论如何也迈不开,只能呆呆地看着,看着他孤独站在夜色中,看着他一成不变的冷漠的脸。 “傻了?”琴酒说着,大步越过他,在高台前站定,“这就是阵眼?” 相较大天狗的痴傻,琴酒却反应平平。因为对于他来说,那六百年的阻隔几乎相当于不存在,所以心里自然不会有用时间酝酿出的苦涩怀念,平静如初。 大天狗听到他说话,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是,只要破坏它,阵法就会消失。”喉头像是塞了酸涩的妹子,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刺刺地疼。大天狗回身靠近琴酒身侧,也不问他怎么找到这里,只轻声说道:“但我的攻击接近不了那座高台。” 琴酒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挥挥手示意他退开。大天狗依然一句话也不多说,沉默地退出三米,紧紧盯着琴酒后背的目光中贪婪交织着眷恋,很快又隐忍地垂下眼帘。 对他剧烈波动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琴酒扬起蓄力已久的惊鸿剑,找好角度后猛然挥剑砍了过去。 一剑劈出,仿佛速度快到极致的残影般带起道道耀眼的半月状银色剑光,精准地按照既定轨迹斩上高台。这股磅礴的力量甫一出现,便引发了阵法的强烈震动,几乎在刹那间倾整座之力召唤出上百束直径超过五米的雷电,一往无前地兜头砸了下来。 那一刻的翻天覆地,颠倒日月,就如同连时空都随之被扭曲,惊悚的气机充斥着阵法笼罩的空间,让数千米外忙着维持结界的晴明都不由自主感到了心悸。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雷电气势再强,阵法力量再逆天,也抵不过那柄集结了一个修真文明所有气运的惊鸿剑。即使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轻描淡写的剑光,也破漫天雷云如裁纸,不带一丝烟火气地拦腰砍断阻挡它去路的障碍物,顺利将作为阵眼的高台劈了个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笼罩在他们头顶的夜色飞快消退,露出原本的蓝天白云,清风皓日。 大天狗:“……” 卧槽!武力值这么牛批的吗!?说好的人类都是柔弱得不堪一击的生物呢?到底是我看不懂这个世界了还是这个世界它欺骗了我? 然而,面对手中这把威力让大天狗目瞪口呆的长剑,琴酒却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还是没有水枪用起来顺手。 正当他拿着惊鸿剑发愁如何将它变回水枪形态时,懵圈的大天狗突然带着活在梦里的表情跑了过来,抓住他肩膀凝视三秒,凑近“啊呜”一口咬住了他的脸。 嗯,是真人,不是幻觉。 咬着琴酒脸颊的某大妖严肃地想。 琴酒:“……” 是你大天狗飘了,还是我琴酒拿不动刀了? 45.四十五、开局一把屠龙刀(下) 大天狗飘过头的代价是被琴酒拿剑柄敲了个爽。 差点被掰折的翅膀被迫收回体内, 以免琴酒一个手滑将其削下来做成新奥尔良烤翅。瘦削的俊脸比平时肿了两圈, 脸颊“肉乎乎”的, 还带着两坨锃光瓦亮的“高原红”,衬上一青一紫的眼眶, 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再给鼻子下方抹一道血痕就能到隔壁剧组客串被某死神小学生揍得鼻青脸肿的嫌疑犯, 还省了化妆的功夫。 念在他们朝夕相处了三年, 大天狗还等了自己六百年的的份儿上,琴酒没有下狠手,所以他的伤势不重,就是看上去比较丢人, 只要他想, 随时都能用妖力治好。 不过,附近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的人类或妖怪, 为了让琴酒消气,大天狗也就心甘情愿地顶着脸上这些丢人现眼的淤青肿胀,并梗着脖子解释道:“真的是意外, 我不是故意要咬你的。” “闭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琴酒嫌恶地拎起衣角擦掉口水, 又揉了揉牙印, 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 大天狗见状,连忙跟过去:“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需要。” 琴酒脚下带风, 大步流星地走出十几米, 看到头顶幽深的夜色飞快消退成天际残影, 最终融于漫天霞光中时,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顿住步伐,他摊开手,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由金色线条勾勒的阵图。那阵图并不复杂,却有奇异的魔性力量,多看几眼就觉得整副心神快被吸进去一般,再坚定的心志在它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土崩瓦解。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用以解决桃矢生命危机的“魔法澄清仪式”了。 看到这里,估计有人会问:这个仪式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琴酒掌心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掌心? 但其实琴酒也不清楚。 拯救桃矢的任务很久之前就已经发布,却因为种种原因拖到了现在。可以说,如果琴酒没有加入宇减基,他绝对逃不掉英年早逝的下场。但是很奇怪,这个任务与琴酒接到的其他任务都不同,明明难度不高,偏偏过了这么久都没能解决,就好像是一篇阅读理解题的过渡段,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自身的意义不大。 更奇怪的是,一路走来,琴酒对这个任务完全是有恃无恐的态度,似乎早有预感,只要时机到了任务自然会解决,但这种笃定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琴酒也曾有过短暂的疑惑,可碍于手头事情太多,总是疑惑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突发状况或者更重要的事压下去。久而久之,疑惑就变成了理所应当,不再被他想起。 直到今天,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注意到手心不知何时出现的阵图。 “宇减基,宇宙减刑基金会……”收拢五指,琴酒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指节上的厚茧,眼中露出久违的阴狠,“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大天狗听到了他并没有压低的声音,蓝瞳一眯:“你怎么了?有人要对你不利?” 琴酒敛起外露的情绪,摇摇头。为免大天狗继续追问,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现在要回平安京找人,你想跟着我还是……” “如果你是要去找那个叫赤井秀一的人类的话,我要和你一起去。”大天狗毫不迟疑地说,下巴傲气一扬,殊不知自己此时鼻青脸肿的模样配上高傲的神情有多滑稽,“我要让他知道,即使你们认识得更早,我也比他更适合你。” 琴酒:“……” 他好像看到了不久之后鸡飞狗跳的场景,现在开溜还来得及吗? 好像发觉琴酒的想法,大天狗锐利的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脸上,沉声道:“别想着溜走,左京离右京不远,以我的嗅觉,从人海中把你找出来并不是难事。” 简而言之,别想抛下他。 琴酒咽下险些冲口而出的法克鱿。 …… 右京内,姑且不论阵法破除后黑晴明被晴明及他手下的式神们揍成什么熊样,也不论但凡阵法迟个一时片刻再消失就会被结界吸干的阴阳师们如何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就说琴酒回到客栈看到自己房间里那一群斗地主的斗地主,思考人生的思考人生的咸鱼同伴时,好悬没抄起惊鸿剑给他们来一发“祝福”。 还是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及时反应过来,前者踹翻斗地主四人组的矮桌给他出气,后者眼疾手快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为前者争取时间,这才免去房间中所有人连带整间客栈一起被a掉的悲惨命运,给这趟即将结束的异世旅程保留了最后的温情。 然而他俩好不容易劝住琴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他脸上那块明晃晃的牙印和他身后治好了自己伤口的孤傲冷冽的大天狗,心情顿时跌至谷底。而在听见大天狗挑衅地冷笑着说那个牙印是他留下的时,两人的怒火更是一蹿三尺高,默契十足地掏出了自己的枪。 “想动手?”大天狗眉峰嘲讽一挑,“你觉得你们有那个本事吗?” 赤井秀一吹了吹枪口,眼角的伤疤因诡异的微笑而微微扭曲:“上一个在我面前这么嚣张的人 ,现在的坟头草已经有两丈高了。” 大天狗双手抱臂,语调冰冷:“可我是妖,愚蠢的人类。” 一个字都没说,却被这波地图.炮.轰得灰头土脸的琴酒一脚蹬上大天狗腿弯,阴恻恻道:“你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大天狗郁闷地耷拉着脑袋,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小心往他身上瞄的眼神却让他看起来像被主人训斥的小狗一样,垂头丧气委屈巴巴。 安室透见状,当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让他用恶意卖萌方式攻克琴酒,脚下一动,看准时机.插.进他与琴酒中间,爽朗阳光的笑容挂上嘴角。 “欢迎回来,琴酒。”他先是给琴酒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在他推开自己前见好就收地松手,趁机拉近距离,“你的事都办完了吗?找到救桃矢的方法没有?” 安室透的举动礼貌、得体而不失亲昵,带着点众人心照不宣的小心机,却不惹人生厌。比起针锋相对的赤井秀一和大天狗,他的做法无疑让琴酒感觉舒服得多。 桃矢和月闻言,也略显期待地看向琴酒。 “差不多了。”回了桃矢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琴酒拉扯着衣领,淡声道:“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 听到这话,众人面面相觑,连对峙中的赤井秀一与大天狗也不禁一愣,莫名觉得这个词陌生而遥远。 “你……你又要走了?”大天狗的嗓音瞬间变得沙哑艰涩,每个字都化作锋利的刀片,割得他喉咙剧痛,仿佛气管要被生生撕开一般。 “我告诉过你,我来自未来。”琴酒依旧同六百年前那样狠心,话里话外不留半点余地,“那个未来里,没有你们。” 大天狗面如死灰。 安室透与赤井秀一对视一眼,即使作为情敌,他们这时也忍不住同情起大天狗来,甚至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琴酒对大天狗这么冷漠,对他们也没有多少温情,从始至终都是他们一头热而已。 “……我不管以前那个未来里有没有我,从现在开始就有了。”喉结微动,用六百年时光磨平周身棱角,磨得除了执念一无所有的妖怪满脸写着难过,却并未如旁观者所想选择放弃或是歇斯底里,反而格外平静,定定看着琴酒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不可能。”琴酒说完,皱紧眉头往左手看去,缠在腕上的银链正不断发光发热,仿佛在驳回他不假思索的决定。 “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等大天狗回答,虚空中蓦然响起清澈的,雌雄莫辨的声音。话音未落,琴酒右后方的空间泛起阵阵涟漪,一位身着华美的十二单衣,脸戴狐颜面具的人从涟漪中央缓缓步出。昏黄的烛灯随之摇曳跳动,似乎因他的到来而变得温柔。 “我们已经等了你六百年。”抱住琴酒手臂,他亲昵地歪头枕着琴酒肩膀,一如当年同游夏夜祭时那么理所当然,“不想再等了。” “是啊,六百年太长了……” 温和而又含着淡淡忧伤的控诉从角落传来,将众人吓了一跳。琴酒却早有预料似的毫不惊讶。他平静地望向声源处,就见烛光照耀不到的墙角书翁正曲腿蜷坐,怀里抱着缩小了一半的书箱,蜷缩的身影几乎把“落寞”一词诠释到极致。 他仰头看来,眼底有笑意浮动,如同水波清浅,孤舟横斜,从容中蕴含着说不出的寂寞,就好像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千万年。 琴酒没有推开玉藻前,而是握住烫得肌肤生疼却不留痕迹的银链,淡漠且坚决地说:“不行。” 他并不认为带走他们是一个好的选择。他总是会死的,或许十几年后,或许几十年后,到了那时,他们要以怎样的心情在陌生冰冷的现代生活下去? 长痛不如短痛,人类与妖怪相互陪伴的故事在这里结束才最好不过。 “琴酒,我们的去离你说了不算。”大天狗耍赖似的说道,周身环绕起平和的风,显然做好了与他动手的打算,“除非你杀了我们。” “说的对。”玉藻前大着胆子戳了戳琴酒的脸颊,慵懒含笑的声线听上去好像心情很好,但微扬的尾音处却带出了些许肃杀。 对峙的变成了那一人三妖,其他人全部被无视,赤安二人也不例外。 他们低头看着脚下地板细腻的木纹,内心油然而生浓浓的苦涩,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糟糕透了。 琴酒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 被人坚定不移的追随于他而言是种无比新奇的体验。虽然为组织卖命的几十年早已把他的心打磨成顽石,让他再也感受不到何为悸动、温暖,但即使冷情如他,也无法对大天狗他们的举动无动于衷。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越发不愿同意他们的跟随。 不是他优柔寡断,也不是他矫情做作。面对一件结局注定是悲剧的事,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以他的性格,又怎么愿意一条道走到黑?他是个太势利的人,感情从来不被他列为做决定时的参考因素,利益才是。 因此,不管大天狗几人如何坚持,他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更改的。 将堵在肺里的浊气长长吐出,琴酒重新掀起眼帘,目光古井无波,却把他的答案阐释得淋漓尽致。 “我……” 他正要按照“事不过三”原则再拒绝一次,然后以武力敲昏他们趁机溜走,口袋里的手机却好巧不巧响起了宇减基的消息提示音。 不悦地拧紧眉头,琴酒顾不上继续纠缠在这件事上,取出手机想看97号又有什么新指示。谁知一点开短信,看到的却是97号给他挖的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那三只妖怪,现在正在跟他们依依惜别吧?念在你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的份儿上,我就破例把你们一起传送回去吧! 琴酒只来得及看完短信,甚至没能提醒旁边看戏的吃瓜群众一声,客房地板上就以极快速度亮起大片繁复的纹络,灿烂的金色线条交织纵横,勾勒成一个正圆形传送阵。光华闪烁间,懵逼的一行人便被打包扔进时空隧道,接受科学的洗礼去了。 “……的刀呢。” 琴酒未说完的话画风一转,变得杀气腾腾,可惜注定传不到97号耳里了。 46.四十六、亦真亦假一场梦 硝烟与鲜血混合散发出诡异而刺鼻的味道, 伴随一股泼在琴酒身上的滚烫液体, 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一睁眼,视网膜上便有猩红色彩飞快弥漫扩散,眼前的世界也因此笼上惨烈的血光。 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 琴酒低头一看, 就见手上沾满了粘腻温热的血液。那血好像在空气中放置了很久,早已在氧化反应下化为死气沉沉的红黑色块,碾一下还会闻到令人反胃的恶臭。 眸光闪了闪, 他并不急着探究血液的来源, 而是先环顾周遭,寻找其他人的身影。按理说,赤井秀一他们是与他一起穿越回来的,应该就在他附近才对, 可他找了一圈,却半个人影都没发现, 反而看到了不少死状凄惨的尸体。 遍地断肢残躯沐浴着阴冷残阳, 浮在汇聚成江河, 似乎漫无边际的鲜血上,让琴酒有一瞬间以为97号定位失误,把自己送到了地狱或是战场上。然而不远处熟悉的东京塔却又无情打破他的猜想, 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回到了刚刚变为人间地狱的现代日本。 这个念头就像一支突如其来利箭, 穿透了琴酒脑海中的混沌, 将他惊得猛然跳起, 一边又惊又疑地打量四周, 一边不慎踢翻了脚边的木箱。 怎么回事?在他回平安时代做任务的这段时间现代都发生了什么?第三次世界大战?还是外星人入侵? 从来清醒而镇定的琴酒首次尝到了茫然和不知所措的滋味,眼前的尸山血海带给他的并非恐惧,而是事态超出控制的惊惧犹疑。被这种复杂纠结的情绪支配,他不自觉往前跑了两步,不小心绊到自己踢翻的木箱,险些跌坐回血水中。 焦距涣散的眼神无意间触及那只具有鲜明宇减基风格的箱子,他的眸光随之一凝,迅速将其拎过来打开。就见原本放在里面的飘渺剑不知所踪,惊鸿剑也不在身边,只留下97号吹上天,他却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用到的“天神羽衣”。 浸满血污的手轻轻抚上那轻薄柔软的衣衫,琴酒用力闭了闭眼,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借助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呛鼻血腥味冷却微微发热的大脑。 就在他冷静下来的刹那,一个突兀的想法掠过脑海——他会不会是在做梦? 如此想着,琴酒冷漠地重新睁开眼,便惊愕地看见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壁画般飞快变成灰白,继而凝固、斑驳、龟裂,再化为岩粉石末,灰飞烟灭。 视野在黯淡的血色中扭曲成世间最深沉的深渊,无数道暴虐阴戾的视线从中射出,紧紧缠绕束缚住他的手脚,好像要把他拽进去同化成他们中的一员,森寒阴冷的气息通过毛孔、鼻腔源源不断涌入他的体内,几乎冻结他的五脏六腑、血液流动。 琴酒僵直身体,面容痛苦地涨红揪紧。筋骨似乎在流遍全身的极寒中寸寸断裂、粉碎,脏器则被搅成一团烂糜,混入迟缓粘稠的鲜血里,与其一同冻成坚冰,刺穿血管、肌肤,由内而外将他撑成筛子。 在极端的煎熬中,他的手指艰难地蜷缩抓住唯一没有消失的“天神羽衣”,无奈且孤注一掷地寄希望于这件自己以往根本看都不想看一眼的武器。 所幸,即便遭到琴酒的百般嫌弃,“天神羽衣”也没有辜负97号滔滔不绝的吹捧。被他揪住的那一刻,一股冰凉而温和的气息便钻进他的指尖,从神经末梢一路势如破竹地席卷他全身,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盘踞在他体内的狠毒力量。 就像昏迷之前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或是迷茫时的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琴酒借助那股微弱却无坚不摧的凉意找回了知觉和意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缓解紧缩的肺部。 他把救了自己一命的“天神羽衣”紧紧抱在怀里,抵挡差点将他折磨至死的深渊之力,疲惫得无力再去思考其他。 然而,当琴酒无所依凭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天神羽衣”衣领处的花纹上时,强烈的晕眩感猝不及防袭来,仿佛来势汹汹的洪水倾泻撞击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堤坝,将他好不容易才聚集起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进而淹没吞噬。 “啊!——”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死寂荒芜的黑暗,琴酒心脏骤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并从床上惊坐而起,刚好和听到动静探头过去查看情况的赤井秀一撞个正着。 两人额头重重磕在一起,发出格外响亮清脆的声音,顿时把琴酒的惊骇和赤井秀一的担忧撞得无影无踪,捂着立马肿得老高的前额晕头转向。 “你干什么……”受过刀伤吃过子.弹.的某fbi王牌从没喊过一声痛,今天却差点为这记“头槌”破例。强忍着痛呼,他蹲在床边咬牙问道,恨恨的气音带出了难得的虚弱。 琴酒也疼得厉害,因噩梦而生出的满心惊惧被冲淡大半。他瞥了咬牙切齿的宿敌一眼,拖着声音问:“我……这是在哪儿?” “当然是在我家。”凶巴巴的童音从床的另一侧传来,说话的正是柯南。 穿越之旅结束后,柯南看琴酒又回到了深恶痛绝模式,斜睨他的眼神里不加掩饰地写满嫌弃,就差给他拷上手铐扔.警.局里先来一顿严刑拷打再说。 用掌心按揉着脑门上的肿包,琴酒没有在意他恶劣的语气和态度,脸色苍白难看,还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心悸:“这里……我是说现代的日本没发生什么事吧?” 听到这话,安室透把热水往他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只要黑衣组织不搞事,日本能出什么事?” “……那就好。”看来那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而已。 琴酒的表情好看了些,低头喝水。 服部抱肩,看琴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挑刺:“怎么,犯.罪.分子也会关心社会治安?” 琴酒没理他,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拒绝安室透再给他倒一杯的提议,环视周身,没找见一起穿越回来的大天狗、桃矢几人,心头再度不安地缩紧:“大天狗呢?还有桃矢和月,他们去哪儿了?” “桃矢和你一样,从时空隧道中跌出来后便晕了过去,所以月先带他回家休息了。”白马没有跟随其他两位侦探的脚步挤兑他,反而好心解答他的疑惑,并且从口袋里取出三张蓝底金纹的符箓放到他身边,“跟你一起回来的妖怪寄居在这三张符箓里,他们说自己暂时不太能适应现代的环境,所以先在里面呆几天,等熟悉现代的……规则了再出来见你。” “知道了,多谢。”收起符箓,琴酒破天荒向他道了声谢,又摇头道:“都说让你们别来了。” 闻言,白马顶着服部的怒目而视,云淡风轻地笑道:“让他们过来也很好啊,为这个单调的世界增添了许多别样的精彩。更何况,你看起来也没有特别不高兴的样子。” 琴酒淡然地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倒是服部不乐意了,揪住他衣领把他往自己身边一拽,气冲冲地问:“你什么意思啊?想跟他站一队是吗?” 白马嘴角一抽,很想发火,却顾忌着自己的修养压下火气,拉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希望你记住,现在你们和他是合作关系,我也是你们的外援之一,请不要代入太多私人情感,尤其是你的愤怒和不平。这些情绪,等扳倒了组织你再发泄也不迟。” 服部冷笑:“冠冕堂皇。” 琴酒不耐烦看他俩小孩子斗嘴似的吵架,按着额头挥挥手:“我头疼想补个觉,你们要吵出去吵。” 这时,赤井秀一恰好缓过劲儿来,听见这话不由得轻笑一声:“我也头疼,能跟你一块儿补觉吗?” 琴酒翻着死鱼眼看他,举起搭在手边的惊鸿剑,他立马识趣地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配合着安室透把柯南几人推出卧室。 白马与服部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在房门合拢时被完全挡在外面,琴酒的耳根终于清静下来。 长出一口气,他躺回枕头上,手却仍然抓着惊鸿剑,被柯南他们打断的不安也慢慢卷土重来。 木箱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琴酒不知为何,不太愿意去打开查看里面的东西,好像那是潘多拉的魔盒,装着无数灾厄,一旦打开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归根结底,还是和那个古怪的梦有关。 琴酒的睡眠一向又轻又浅,别说做梦,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动静都能将他吵醒,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根本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感觉。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那个噩梦如此耿耿于怀吧。 一个从来不做梦的人,突然有一天做了个无比逼真的噩梦,换作是谁都会感到不安,更何况是琴酒这样多疑敏锐的人。 说是头疼要补觉,不过琴酒躺下后,却因心神不宁,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独自烦躁半天,他掏出手机给97号打电话,准备旁敲侧击地跟她交代一下自己做的梦。可令他惊讶的是,97号,或者说宇减基的电话破地天荒地没打通。 听着话筒里传出的“您拨打的线路因正在维修而暂停使用,请十天后再播”的提示音,琴酒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么时候不维修,偏偏这个时候维修,而且在维修之前97号还没事人似的给他发了条短信,说这里面美猫腻傻子都不信。琴酒原本就怀疑自己的梦有蹊跷,这样一来,他不仅是怀疑,而是直接确定了。 扔下手机,琴酒把木箱抱到怀里,长指摩挲着盖子上细腻的花纹良久,用缓慢得好像举着千斤重的东西般的速度打开箱子,与梦中相似的飘逸洁白的“天神羽衣”映入眼帘。唯一不同之处在于羽衣上还压着一把银白色的短剑,正是与惊鸿剑配套的飘渺剑。 说起来,不管是“天神羽衣”亦或飘渺剑,琴酒都从未用过,他用得最多最顺手的一直是水枪形态的惊鸿剑和银链,所以无从判断它们的威力。 不过,那个噩梦中既然是“天神羽衣”救了自己,就说明在现实中它也可能是化解某个危机的关键所在。无论如何,平时还是把它带在身边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用上。 将惊鸿剑一同放入木箱,合上盖子,琴酒启动了银链的“被动防御”模式,正想躺下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去帮桃矢解除他体内的隐患以及应对接下来的变故,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安室透拧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热腾腾的牛奶,见他没睡还松了口气,说道:“没睡就好。牛奶有助睡眠,你把这个喝了再睡。” 牛奶?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对这种自带幼稚光环的饮料嗤之以鼻,琴酒刚要拒绝,却又想起了那个噩梦,内心莫名一阵发冷,拒绝的话转了个弯,变成淡淡的“嗯”。 安室透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一肚子劝说的话生生了憋回去,好笑地把杯子递过去:“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太甜的饮料。” 在组织里卧底的那段时间,安室透多多少少了解一点琴酒的喜好,他是从来不碰甜食的,饮料除了酒也就咖啡能入他法眼。安室透是看他有些心神不宁,才试探性地冲了杯牛奶给他送来,却没有真想过他会喝。 “我偶尔也会换换口味。”琴酒半真半假地解释,接过牛奶一口饮尽。 安室透眯起眼,总觉得回到现代后琴酒的状态不大对劲。只是见他眉宇间罕见地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疲倦,再多疑惑也问不出口,只能压回心底,打算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从他手里拿走空杯子,安室透顺手抹掉他唇角的奶渍,微笑着道了句“晚安”,他带上门离开,房中重新恢复安静。 窗外夜色安恬。 47.四十七、组织的最后通碟 琴酒是被一阵接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从早上六点开始, 电话隔十分钟就响几秒到十几秒不等, 由赤井秀一、安室透、柯南和服部轮流接听。听到第三通时,柯南与服部匆匆出门,安室透在接到同事风见裕也的电话后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所以当琴酒被吵醒走出房间时,只看到坐在沙发上神情严峻对话筒另一端说着什么的赤井秀一。 “醒了?洗把脸吃两口早餐, 陪我出去一趟怎么样?”放下电话, 赤井秀一抬头看见赤脚站在自己面前的琴酒, 阴沉面色瞬间雨过天晴, 眼角伤疤也因些微笑意而变得柔和。 琴酒并未多问, 只是用鼻音长长地“嗯”了一声, 拖着步子进入浴室打理自己,不到五分钟就又精神抖擞走了出来。 抓起装着三只包子的纸袋塞他手里, 赤井秀一拉着他往门外走, 顺手拧上门锁,边走边给他解释出门的原因。 凌晨三点左右,市郊区发生了一起命案, 案件以极快的速度锁定了嫌疑人,正在连夜实施抓捕行动的时候, 负责抓人的几辆.警.车却遭到了袭击。 “听那几个受伤的.警.察描述,开.枪.的应该是贝尔摩德。”驱车驶出院子, 赤井秀一油门一脚踩到底, 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飞驰而去, “另外, 除了贝尔摩德,你以前带的几个下属也在。袭击.警.车却不伤人性命,我们猜测,他们很可能是在挑衅.警.方,或者……” “或者把我引出来。”琴酒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迟疑,淡然地补完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们知道我与你们合作了。” 赤井秀一默然片刻:“不是我们泄露的。” “我知道。”琴酒不以为意。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刻意隐瞒此事,也瞒不住。 组织里内奸一大把,被抓住的那些超过八成是琴酒的手笔,琴酒叛离组织后,就没再听说过组织又抓到了叛徒。这里面固然有其他人不作为静观其变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那些内奸学聪明了,不敢在这种敏.感时期出头,以免枪打出头鸟。 于是机缘巧合下,组织出现了一段用来寻找琴酒下落,追查机密泄露来源的沉默期,而这段沉默期,恰好处于琴酒几人到平安时代的时间。 在沉默期里,组织的人没有找到新的内奸,组织中也没有出现新的叛徒,而在此之前,只有琴酒叛逃下落不明,由此不难推断,组织机密是琴酒泄露给.警.方,二者合作了。 很简单的逻辑推理。 琴酒是手刃叛徒和内鬼最多的组织成员,自然深谙这方面的套路与组织知道后的反应。他既然敢在离开的同时顺便反咬组织一口,就不会什么准备都没做,事实上,贝尔摩德的亲自出手就正好说明他之前留下的布置生效了。 “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他们找不到我,所以才通过这样的方式给我下最后通碟,而不是故意挑衅你们。”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平坦结实的小腹,琴酒的口气格外云淡风轻,可他所说的内容却与重磅炸.弹无异,“还记得我交给你们的那份机密吗?我在拷贝里面的东西时,把组织的资料库毁了,包括他们进行了几十年的某个实验项目的数据。” 赤井秀一手一滑,险些把车开进绿化带。他拿充满古怪之意的余光来回扫视琴酒良久,才艰难地憋出一句:“够狠。” 能让组织透过袭.警.来给他下个最后通碟,可见被他毁掉的资料有多重要。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因为他的人生中与他人的交往只有三种关系:陌生人,合作,以及不死不休。 除非有绝杀他的把握,否则赤井秀一很有理由相信,即使自己和柯南他们千辛万苦把他弄进了监狱,他也有办法在上刑场前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死不死还在其次,痛彻心扉却是一定的。 真想知道组织究竟干了什么蠢事才将他逼到这份儿上啊! 赤井秀一先是为琴酒的狠厉而头皮发麻,不过一想到现在焦头烂额的是自己对付了那么久的心腹大患,他的心情顿时又美妙起来,幸灾乐祸地说道:“他们应该是怀疑你手里掌握着那些资料的备份,所以只给你下最后通碟而没有立即动手吧?” 琴酒嘴角微扬,笑容冷淡:“嗯,但我没有备份,他们注定要做无用功。” 闻言,赤井秀一眉梢一挑,没说信还是不信,而是直接道:“那可就不巧了,我要带你见的人刚好对那份组织机密非常感兴趣。你的回答,她一定不会满意的。” 打了个哈欠,琴酒懒懒掀开眼皮,日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眉宇间,衬得他瞳色剔透得几乎藏不住任何东西。 他拂开快要落进眼里的头发,不愠不火地问:“是宫保志野,还是贝尔摩德?” 握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一紧,赤井秀一难掩眸中复杂的心绪,却不知是对那两个名字中的哪一个:“后者。” 他不知道琴酒如何知道“宫保志野”这个名字,更不清楚琴酒是否知晓名字主人如今的真实身份。 想起那个因为组织几乎失去所有亲人的女人从喜欢的人口中知道他们与自己的仇人合作时的反应,赤井秀一又愧疚又头疼。 到底是自己亏欠了宫野明美,伤害了她。 “……”琴酒斜睨他,“我真想崩了你。” 赤井秀一“扑哧”笑道:“在见到她之前先饶我一命吧,说不定我还能保护你呢。” “你保护我?笑话。” 嘴里说着笑话,琴酒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跟贝尔摩德的烂账组织里无人不晓,挑这种.敏.感时期见面,贝尔摩德想膈应组织,还是膈应他? “看来你和她真的有一些风流往事?”赤井秀一咂咂嘴,舌尖泛起不受控制的淡淡苦味,字里行间也不自觉洋溢着些许酸涩,“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琴酒意味深长地眯眼看他,戏谑道:“始于床伴,终于情人,毁于组织。怎么样,喜欢这个回答吗?” 赤井秀一脸色发黑,咬着后槽牙不答。 …… 贝尔摩德倚着车门,斜倾的身躯包裹在修身连衣裙中,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经典的黑白搭配与最上方敞开的两颗纽扣充斥着奇异的禁欲和诱惑两种气质。 淡金色卷发披散在肩上,有几缕调皮的发丝贴着线条优美的锁骨与细腻的肌肤,又随着胸腔的起伏而不断滑动。她一撩长发,红唇美目均含着浅浅的笑意,慵懒地迎向明媚晨曦。 人是美人,车也是豪车。造型张扬的玛莎拉蒂静静任她倚靠,引擎仍在发动,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如同巨兽打盹时从喉间溢出的轻鼾。光滑的车窗上贴了几张稍显幼稚的q版贴纸,那些圆滚滚的小人儿细致地表达了绘画者的童真,同时也为神秘莫测的贝尔摩德添了几分真实的人味儿。 一人一车停在旷野间,头顶是万顷晴空,脚下是沉稳大地,她们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骄傲和孤独,充满了足可进入世界名画的意境。 而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大批警车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围圈,正好将他们圈在中间,蛰伏不动。 “她到底想干什么?”透过望远镜倒映出的近乎完全静止的画面,服部眉头揪得紧紧的,镇定地困惑着。 “她想见琴酒,估计是琴酒手里掌握什么她需要的东西。”安室透放下手机,通话界面上“赤井秀一”几个大字闪了闪,又和屏幕一同黯淡下去,“赤井已经带琴酒过来了,还有两分钟就会抵达这里,让.警.车给他让路。” 收起望远镜,服部往车上一靠,支着下巴试探地问:“你说,我们要是现在过去,能把人抓住吗?” 正在把阿笠博士提供的监听器配套的无线耳机往耳朵里塞的柯南白了他一眼:“我们忙活那么久,唯一逮住的活的组织成员就是灰原,还是叛变出身。即使跟琴酒合作,也是他挑选我们,而不是我们强制要求。贝尔摩德可比琴酒神秘棘手多了,你说我们抓不抓得住?” “那我们是瞎忙活?”服部木着脸问。 “不算。琴酒叛逃,加上组织机密的不断破解,笼罩在黑衣组织头顶的夜色已经逐渐露出破晓的曙光。”安室透双眼紧盯电脑,辩解得很不走心,随即拿起对讲机说:“他们到了,各部门注意。” 服部和柯南闻言,顾不上继续聊天,拿起望远镜看向贝尔摩德所在的方位,前者还从后者那儿顺走了一只耳机。 下车之前,琴酒特意叮嘱过赤井秀一呆在车上等他,若非必要不要露面。不是他多担心赤井秀一的安危,而是他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车停在玛莎拉蒂背面二十米外,琴酒从车门里走出来,长靴厚实的靴底碾过沙地,发出对于贝尔摩德来说极为响亮的声音。可她没有抬头,反倒低下头去,直到一双熟悉的长腿出现在余光中,才拨开头发看过去。 “好久不见,gin。”温柔的嗓音与以往一样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贝尔摩德浅蓝的眼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同琉璃珠子,却反射不出光。 “好久不见。”双手.插.进上衣侧兜,琴酒叼着难得点着的烟,口齿清晰,口气却含含糊糊。 贝尔摩德将长发甩到身后,也掏出一包女士香烟,红唇中很快多了一支细长的烟卷。她凑近琴酒,板着他的脸贴得极近,借他烟上的火点燃了自己的烟卷,吐出一个标准的圆形烟圈。 不远处的车里,赤井秀一把玩着心爱的打火机,脸色阴沉。 几百米外的安室透看着摄像头传回的画面,手指无意识一抠,差点把一个键盘按键抠掉。 柯南和服部听到“咔擦”一声,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被安室透的眼神吓得迅速转身。 “他怎么了?”服部用口型问道。 柯.钢铁直.南深沉地道:“可能是吃醋了吧。” 服部:“……”总觉得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抛开这些小插曲不说,另一边,贝尔摩德已经松开琴酒,退回车上靠着。 她一手夹烟,一手拍拍车窗,语调轻松:“还记得这辆车吗?” “记得。”琴酒脱口而出,并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力竟然这么好,“这是你去孤儿院接我那天开的车,窗上那些贴纸是我贴的。” 贝尔摩德满意地点头:“没错。当时你告诉我,那几张贴纸是院长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把它们当做谢礼送给我,谢谢我带你离开了那个地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舍得抠掉它们,也没舍得再开这辆车,怕碰坏它们。因为,它们是你送我的东西里,唯一算得上性质纯粹的东西。” 微风乍起,吹乱了琴酒的长发。他银白的发尾从贝尔摩德身上掠过,被她卷在指尖停留片刻,却还是很快滑落,回到原处。 然后下一秒,她的枪抵住了琴酒心口。 赤井秀一与安室透头皮一炸,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琴酒也掏出他常用的伯.莱.塔回以同样举动。两人在忽然喧嚣的风声中沉默对峙,没有一丁点杀意,只有说不出口的惋惜。 “你为什么要背叛组织?”她轻抚琴酒脸庞,以耳鬓厮磨的亲昵姿态逼问道,“为什么泄露组织机密?又为什么要摧毁资料库?你知道那是多少人的心血,又是用多少命换来的吗?” 琴酒不喜欢解释,尤其不会解释对待组织的态度。某种意义上来说,贝尔摩德真的很了解他,五个问题个个正中他雷点,却又只是在引爆的边缘大鹏展翅,并未真正触碰。 “你不是希望自己心心念念的银色子.弹.可以替你覆灭组织吗?我只是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事。” 吐掉仅剩半截的烟,琴酒的食指勾着扳机,好像随时可能按下去。但他知道,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打中贝尔摩德的心脏,也无法终结这个女人的生命。他甚至知道,这个女人自己都做过类似的事,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在没有遇见他的时候。 “可是你这样做,组织不会放过你。你很可能会死的,而我不想让你死。”贝尔摩德贴近琴酒耳廓,低低的气音喷洒在他耳后的肌肤上,“我出现在这里,就是组织给你下的最后通碟。” 琴酒神色一动,没有持.枪.的手探入她发间,远远看去,就像他们两人在边对峙边缠绵。 “他们想做什么?”捏紧贝尔摩德头发里某样东西,他淡声问。 “不太清楚,我不参与。不过,杀你只是顺带的事,组织的野心可比你想象的大得多。”贝尔摩德的手摸进琴酒衣襟,扯断他颈间贴身佩戴的银链攥在掌心,长睫一压,语气骤变,“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近期组织会有重大事变,当心。” 话音未落,没等微愕的琴酒回应,她已经退出几米,拉开了车门。 贝尔摩德抬起右手,指间一条纤细的链子在风中轻晃,底下缀着的小吊坠赫然是一个u盘:“感谢你的慷慨,我们有机会再见。” 说完,她迅速坐进车里,门一关,迅速发动引擎绝尘而去。周围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了.警.笛,十几辆车从琴酒身旁掠过,停下的却只有赤井秀一那辆。 摇下车窗,赤井秀一冷着脸问:“她拿走了什么?” “我离开组织前查到的卧底名单。我加密过,一旦强行打开就会自动删除所有数据,用来应付组织的。”琴酒抹了把脸,表面平静,心中却因贝尔摩德那句指向不明的话而掀起滔天巨浪。 赤井秀一闻言,脸色更难看了,这表示贝尔摩德和他有着共同的默契,都是在想办法搪塞组织,拖延时间。 以贝尔摩德的手段和与琴酒的关系,她不可能不知道u盘的底细。照这么说来…… “她真的喜欢你。”赤井秀一说着,板着脸扳过琴酒的头,抽了两张湿巾擦掉他脸上被贝尔摩德碰到的地方的香水味。 见状,琴酒硬是从纷乱的千头万绪腾出一点疑惑和怪异的位置给他:“……你哪儿来的湿巾?” 赤井秀一大大方方承认:“知道贝尔摩德要见你时特意买的。” 琴酒:“……” 行吧,玩还是你们这些正派人士会玩。 48.四十八、外星人还是妖怪 十几辆.警.车“呜啦呜啦”追着贝尔摩德远去, 虽然知道结果必定是无功而返, 但至少气势摆得很足,勉强算是回击了组织的挑衅。 拉开门坐上副驾驶座,琴酒将烟蒂抛出窗户, 往椅背上一靠就开始昏昏欲睡:“有空的话送我到友枝町一趟, 我要帮桃矢解决他的体质问题。” 看了他一眼,赤井秀一默默选择推后自己的行程。见他闭着眼满脸困倦, 为了让他睡得安稳,赤井秀一还放起了“致爱丽丝”的钢琴版,在悠扬的音乐声中缓缓驶向友枝町。 琴酒半梦半醒地打了会儿盹, 在即将抵达友枝町时才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抬起手背压住莫名酸痛的额心, 他拖着睡意惺忪的声音问:“怎么了?到了?” “还没有。抱歉, 吵醒你了, 路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赤井秀一看向窗外,只见宽敞的道路中央横七竖八堆着许多枝杈,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台风似的。 他放慢车速,抓着窗沿探头环视四周,却发现路旁的行道树并没有被摧折的痕迹。头顶晴空万里看不出有下雨的迹象, 地面也是干燥明净,显得那些树枝的存在格外突兀和奇怪。 今昨两天没有下雨, 附近路况良好并未发生交通事故,而且装载木材的大车也开不进这里, 那么这么多树枝是哪儿来的? 久久没听到赤井秀一说话, 又发觉车速比之前慢了两倍, 琴酒揉着太阳穴漫不经心地问:“撞到什么了?” “哦,一些树枝。”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不过树枝再奇怪也不会蹦起来桶人,所以赤井秀一没有深究,而是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给木之本先生解决体质问题要多长时间?需要我来接你吗?” 琴酒闭着眼摆摆手:“不用,忙你的事去吧,早点端掉组织,我也能早点解脱。” “……嗯。” 赤井秀一偷偷拿眼角余光看了琴酒几眼,几次欲言又止,不停变换措词,可直到来到木之本宅外也没能问出梗在心里的疑问。 他想问琴酒与贝尔摩德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想问琴酒是否喜欢过贝尔摩德。但无论是哪个问题,他都没有询问的立场。 毕竟,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微微叹了口气,赤井秀一藏起满心失落,伸手帮琴酒解开安全带:“那你当心,有事联系我。对了,晚上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 长腿一迈下了车,琴酒头也不回地挥手以示告别,然后按响门铃。赤井秀一就坐在车上看着他,等桃矢给他开门,将他迎进门内,才驱车离开。 玄关处,桃矢目送赤井秀一的车消失在自己视野中,心情不错地调侃:“你们越来越有情侣的感觉了。” “别开玩笑了,进去吧。”琴酒没接茬,换了拖鞋,擦着他的肩膀走进客厅,“我帮你清除你体内的魔力污染源。” 闻言,桃矢敛起笑容,放下环胸的手:“到我的房间吧,刚好今天爸爸和小樱都出去了。” “月呢?”琴酒随口问道。 桃矢垂下眼帘,神色平静,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月……他回家了。月的事比较复杂,以后有机会我再向你解释。” “不解释也可以,我没兴趣窥探别人的隐私。” 桃矢笑了笑:“那你先上去,上楼左转第二间就是我的房间,我去给你倒杯水。” 点点头,琴酒没再多问,照他说的来到二楼第二个房间外,轻轻一推,虚掩的门便打开了。 从窗台淌下的日光漫至他的脚尖,填满不大却布置得简约优雅的房间。 沿翻飞的天蓝窗帘往左是整齐摆放着课本、资料书和笔筒的书桌,往右是并排放置的单人床和衣柜。所有家具都收拾得干净整洁,让人看起来十分舒服。地上铺着薄薄的地毯,此时因吸收了阳光的温度而散发出融融暖意,恰到好处地隔绝了木制地板特有的凉意。 琴酒缓缓步入房中,顺手掩上房门,快速环视了周围一圈。走到书桌前,他刚拨了拨笔筒里两支交叠的钢笔,就因为门开的声音再次转身,看见桃矢端着两杯饮料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家里只剩橙汁和牛奶了,你自己挑一杯吧。”将饮料放到桌上,桃矢轻声道。 看着面前两只杯子,琴酒挑了挑眉,先是握住牛奶,想了想又拿起橙汁,准备尝试一下新事物。 他并不喜欢饮料,平时除了矿泉水就是喝各种口味的手工咖啡,要么极其简单,要么要求极高,可谓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纯粹。不过现在看来,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是不能接受。 琴酒抿了两口橙汁,一股酸中带甜的奇异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古怪又陌生。微微皱起脸,他随手放下杯子,咂了咂嘴:“我们可以开始了,把地毯收一下。” 环顾左右,桃矢反问道:“在房间里就可以了吗?这里的空间够大?” “够了。” 没有继续废话,琴酒抬起左手,掌心蓦然涌出数十道纤细的金线,在半空腾飞闪烁,交织成一幅玄奥精深的微型阵图。 那只阵图不足他巴掌大,心脏般有节奏地跳动着,如同蕴含整个世界的真理,常人多看几眼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要被拉扯过去,融入其中,与其一起震颤律动。 琴酒翻手将掌心贴到桃矢胸前,嘴里吐出一个短促的单音。他的发音极为怪异,正常人类的声线根本无法发出类似的音节,犹如暮鼓晨钟,震耳欲聋,同时拥有叫人醍醐灌顶的力量。 话音未落,阵图也刚刚触上桃矢的胸口,两人脚下猛地延伸出无数盘根错节的灿金线条。那些纯粹到极致的光芒和琴酒手心的阵图是同一种力量,在出现的刹那便飞快勾勒成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六芒星图案,升腾而起的璀璨光晕把他们淹没其间。 桃矢只觉心口被重重撞了一记,一阵炙热的岩浆似的能量自胸腔冲出,眨眼间流遍全身,烧灼着每一寸血肉筋骨。痛苦暂时还说不上,但是那种由内而外都被窥视摸索了一遍的感觉却莫名羞耻,丝毫不亚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哦不,是进行某件行为艺术。 “忍着点。” 琴酒提醒了一句,不等他回答,空着的右手便绕过他的肩膀贴住他后心。掌心劲力吞吐,一个放大版的阵图随之在他背后膨胀展开,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心脏像被烈火焚烧一般骤然缩紧,气息、血流也在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切断,窒息的痛苦使桃矢不由得闷哼一声,身体僵硬发麻,若不是有琴酒的手支撑着自己,他早就体力不支地倒下了。 这时,淡薄的黑色雾气源源不断地从他心口溢出,但往往还没飘多远,就会被他脚下和背后的阵图吞噬。哪怕偶尔有一星半点的漏网之鱼,也会在靠近琴酒时被他周身的屏障击溃,没过多久,逼出他体外的魔力污染源已经被净化得七七八八。 只是,这些可以轻易净化的污染源并非真正的源头。 琴酒并没有给强忍痛楚的桃矢太多适应时间,眸光一冷,口中再度吐出两个连在一起的单音。飞扬的音节如同在烈火中泼了一桶热油,促使周遭所有阵图同时爆发出其中蕴含的全部力量,直接轰进桃矢体内,撞碎包裹在他心脏外面的那层屏障。 桃矢眉心一皱,唇角淌下一缕血线——这是两种属性相斥的力量在他体内碰撞的后果。 如果不尽快把魔力污染源从他体内抽离,以他现在的状况估计撑不了多久。 琴酒沉下心来,慢慢移开贴在他身上的双手,身下的金线也逐渐消退溶解,将绝大部分能量注入桃矢体内,全力冲击盘桓在他心脏深处的魔力污染源。 与此同时,他附有阵图本体的左手并指成爪,猛然往前一拽,一个与阵图相似的青色符号从桃矢胸前被抓了出来。 那一刻,桃矢感觉自己的血液被抽干,整具身体仿佛也因此而化为空壳,强烈的眩晕和虚弱在同一时间席卷而来,彻底淹没他的意识。 他闭上眼,倒进琴酒怀抱。 环着桃矢的腰身轻巧托住他,琴酒用银链缠住从他体内抽离的魔力污染源后塞进口袋,正想把他扶到床上。 这时,门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刚好与推门进来的雪兔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皆是一懵。 “你……”雪兔无辜地眨眨眼,先是看了昏迷的桃矢一眼,然后又看了琴酒一眼,神色不自然地低下头,“你们在干什么?” 经过平安时代三年的修罗场洗礼,加上此前与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的数度纠缠,琴酒脑子里那根名为“情商”的筋好歹比以往灵敏了两分,当然看得出雪兔误会了。 他干咳两声,不太熟练地解释道:“别误会,我是在帮他……” 说到一半,琴酒忽然想起雪兔并不知道桃矢体质的事,原本流畅的解释一下子卡壳了。 好在雪兔并不喜欢为难别人,见他生硬地止住话头,虽然心里仍是觉得不舒服,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上前搀住桃矢手臂,小心地把他揽进怀中。 “我来吧。”发现桃矢唇边的血渍,雪兔眸色微暗,轻轻用拇指帮他擦掉,“琴酒先生可以先到旁边坐坐。” 摸摸鼻尖,琴酒退到旁边,看着雪兔把桃矢抱到床上,细心为他调整枕头高度,盖好被子,不知怎的,莫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刺眼的光芒,越发不自在起来。 “那个,我……” 琴酒端起橙汁又喝了两口,刚要提出告辞,心头却蓦然一跳。在平安时代接触过无数次的气息猝不及防出现在感知中,他的手不自觉一颤,几滴果汁因此溅到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几乎蔓延进心底。 是妖气?现代怎么会有妖气?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把杯子放回桌面,琴酒丢下一句话便匆匆转身离开。 …… 快步走出木之本家,琴酒沿着自己感应到妖气的方向跑去,没过几分钟便来到了一处空无一人的公园。 不对,不是空无一人,这里肆无忌惮地弥漫着浓郁得快要化成实质的妖气。要达到这种程度的妖气,至少也得是大天狗、酒吞童子那种级数的大妖。可在妖怪销声匿迹的现代,哪来这么强大的妖怪? 想到这点,琴酒没有贸然往前冲,而是选择先掏出手机查看宇减基发布的任务状态。 与桃矢有关的任务、酒吞童子的情伤两个任务都已经显示“完成”状态,奖励也已下发。但是与第二个任务同期的茨木童子的执念却依旧显示“进行中”,是“进行中”,而非失败。 照理说,酒吞和茨木的任务范围在平安时代,一旦回到现代之前没能完成,应该就算任务失败。可奇怪的是,茨木的任务并没有失败,反而一直是“进行中”的状态,和桃矢的任务一样。 这么说来,跟他一起回到现代的不止是大天狗他们,还有茨木童子?不,不能说“回到”,茨木童子很可能是按照正常的历史时间线一直存活至现在的。 思及至此,琴酒反倒松了口气。 如果这个地方的妖怪真的是茨木或与茨木有关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他对酒吞和茨木有三年的“养育之恩”,即使看在酒吞的面子上,茨木应该也不会为难他。 琴酒多少放心了一点,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这次,他还未走多远,心中便毫无征兆地警铃大作。他想也没想地往后跳开,连跳了十几步,直到完全跳出原先所在的地方才堪堪刹住。 定睛看向前方天空,只见一艘足有数百米长的空艇横贯云顶。空艇整体蓝白相间,用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彩漆涂了好几行奇形怪状的图案,静静漂浮在空中的模样纯良无害,还有几分可爱。 最诡异的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杵在天上,本可以遮天蔽日,但耀眼的阳光竟然全无阻碍地透过了空艇洒在地上,甚至没有投下影子,好像那只是一个栩栩如生的3d投影。加上空艇表面涂抹的那些虽然看似奇怪,但却在宇减基《员工手册》后面的附件里提及不止一次的图形文字,这要说不是外星黑科技,那都见了鬼了。 琴酒此刻就站在空艇右侧边沿处,只需走出一步就能进入空艇的笼罩范围,而他原本站的地方则正对着空艇的入口。 强度堪比大妖的妖气和疑似外星科技产物的空艇居然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难道日本真的要毁灭了? 拨开额前碎发,琴酒把手探入口袋,轻轻握住很久没有出场的缩小版魔杖,暗暗警惕起来。 由于昨夜的噩梦和97号一反常态地玩失踪让琴酒感到不安,所以出门前他特意把装有惊鸿剑、飘渺剑跟天神羽衣的木箱放进魔杖自带的空间,随身带着,为的就是应付面前这种情况。 不过……到底是打妖怪还是打外星人,能不能给个准话啊? 49.四十九、女装真的可以救命 空艇的入口缓缓打开, 半透明状阶梯自上而下一节一节地展开,很快组成了一座酷似旋转楼梯的通道, 径自延伸到琴酒脚边。台阶上有闪烁明灭的荧光,仿佛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阴谋的味道。 琴酒还没傻到在敌友不明时就主动送上门去以身犯险,于是一边从口袋里抽出抓着魔杖的手, 一边飞快后退,打算装作没看见,直接离开这里。 不过,如果能让他那么简单就脱身,空艇也没必要挑这个时候出现了。 在他往后退出第三步时,旋转楼梯突然像是被撞散的积木般四散纷飞, 以看似错乱实则有序的形态接二连三当头朝他砸下,几乎快赶上作死地台风天出门,然后被暴风雨打得头晕眼花的架势。 好在琴酒也算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 见到眼前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阵势, 先是不慌不忙地举起魔杖,利用魔杖本身的屏障挡下第一波进攻。而后从魔杖中抽出惊鸿剑,剑柄一动,翻转的刃锋反射出刺眼寒光。 他执剑横斩,带起一片扇形剑芒, 不甘示弱地迎上铺天盖地的阶梯。双方相互碰撞, 相互湮灭, 半空中顿时炸裂出一朵朵灿烂的烟花, 在清风流云间格外艳丽耀眼。 虽然形态变了, 但水枪……哦不,惊鸿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 颠了颠长剑,琴酒微微眯起眼,依旧警惕着不远处的空艇,握紧剑柄严阵以待。 或许是不想继续同他浪费时间,又或许另有考虑,台阶全部被剑芒击落后,空艇没有再发动普通攻击,而是开始无声且迅速地转换形态。 空艇表面涂着奇异图形文字的装甲片片剥落,汇集至下方,在极短的时间里组装成一门直径宽达十米的.炮.筒。筒身上肆意勾描挥洒着优美流畅的银色线条,金属的锋利光泽与蓝白相间的纹路糅合成别具一格的美感,不像狰狞的凶器,反倒像艺术家呕心沥血制成的艺术品令人不禁为之目眩神迷。 相对巨大的空艇而言,那个孤零零的炮筒显得格外小巧,但森冷的杀机和迫人的气势却不比空艇低多少。 被炮口对准的刹那,琴酒后脊一凉,极度的危机感如同飞快游过草丛的.毒.蛇,直蹿上头顶,让他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惊鸿剑不停轻颤着,发出清亮中带着一丝恐惧的剑鸣。 这是惊鸿剑第一次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莫名的恐惧源源不断从剑上传来,涌入琴酒心里。他困惑地看看抖动的剑刃,再看看头顶的.炮.筒,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惊鸿剑敌不过那只.炮.筒。 骤然放大的墨绿瞳仁中映出炮口中央快速凝聚的银蓝光团,琴酒持剑的手一颤。来不及多想,他竭力赶在炮筒的攻击喷射出来之前将惊鸿剑扔回魔杖空间,继而打开虚掩的木箱,抓住了天神羽衣。 对于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琴酒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性命更重要,哪怕是早已破碎一地的节操和摇摇欲坠的尊严。 一束清冷的银蓝光柱从炮口喷吐而出,明明毫无动静,连最基本的破空声都没有,却释放着磅礴气势,仿佛能够夺人心神。 光柱撕裂空间的阻隔直线前进,外散的光晕眨眼间把琴酒笼罩其中,虽然气势恐怖,但又不带一点烟火气,似乎想在极致的安静下将他粉碎湮灭,抹除他存在的所有痕迹。 琴酒颀长的身影被来势汹汹的光柱吞没,并把他脚下近百米范围内的土地、沙石、植被尽数气化蒸发,只留下个大而深的巨坑。坑底寸草不生,荒芜死寂,没有丁点生命力。 “喂,你是不是又在炮筒里加料了?造成这么严重的破坏,我可不帮你收拾。” 光柱余力未尽之时,慵懒的男声突然从空艇里传出。说的虽是责备的话,然而语气中更多的是冷漠和满不在意,好像只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被碎石绊了一跤,然后随口抱怨了一句。 “没关系,反正这颗星球的未解之谜那么多,再多一个‘天坑谜团’人类也不会介意的。” 紧随其后响起的女声有着世上最美的声音质感,只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比起人,倒更像传说中的神明之音。 “既然如此,那我等烟散尽了再往坑里添点东西吧,算是给人类的小小补偿。” “随便你。” 两道声线的主人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聊着天,全然不管被击中的人的死活。应该说,他们从来没把那个人放在心上过,就像人无意间踩死了一只蚂蚁,兴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又何来在意一说? 可惜这次,他们踩中的不是蚂蚁那么简单。 浓烟和升腾的光晕逐渐消散,露出巨坑的全貌。坑底平坦,四壁光滑如镜,连坑的边沿线条都格外简洁利落,犹如天然生成,没有丝毫人工雕琢的迹象。 而在巨坑中间,有位身穿白衣,周身冷光萦绕的高挑“女子”正脚踏虚空,冷冷望向空艇所在的方位。 “她”长着一头长及腰下的银发,眉目修长飞扬,轮廓瘦削而五官立体,气质完完全全是西方的冷艳风采。但“她”穿着的衣服却是古典韵味颇为浓郁的古式长袍,宽襟广袖,细腻精致的流云纹络巧妙印在领口、袖摆处,随衣物舒卷而明灭出清冷光泽。 左手长剑惊鸿,右手短剑飘渺,手持双剑的“她”如同神话里高贵强势的女战神。足以扭曲空间,湮灭一切的力量一旦进入“她”身旁某个范围,就会被净化成温和无害的轻烟,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她”,只能使“她”看上去更加幽静冷清,而无法起到原有的攻击效果。 “她”就是硬扛了三年,仍然没能逃过当女装大佬的命运的琴酒。 刚才在紧急关头,琴酒没有多想,直接激活了沉眠的天神羽衣,等到挨过那一击他才想起来查看羽衣的基本信息。不过看完信息之后,他刚生出没多久的逃出生天的喜悦就变成了满肚子火。 天神羽衣的确名副其实,拥有堪比神灵的强大力量,别说抵挡一炮,即使再来几十几百炮,要扛住也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天神羽衣有一条对于男性使用者而言极为可怕的限制——穿上天神羽衣的男性会被强制变身为女性,就像他现在这样。换句话说,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是女装大佬那么简单了,而是从生理结构上完全变成了一个……女人。 这经历,真特么跌宕起伏惊险刺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他暂时变成女人,不是从今以后都变成女人,否则他还不如给自己脖子剌一刀来得痛快。 之前说话的两个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久久没有再出声。 琴酒冷着脸遥望空艇,一想到它便是害自己不得不体验当女人的感觉的罪魁祸首,他心里就来气。 作为一位睚眦必报的犯.罪.分子,琴酒向来信奉有仇能当场报绝不留过夜的至理名言,所以不等空艇中的人回过神来,他便举起双剑交错在胸前,猛然挥砍出去。 十字形剑光的力量在天神羽衣的加持下化为无比璀璨的银辉月弧,一前一后劈中空艇同一处部位,即临时组装于空艇底端的蓝白.炮.筒,借助骤然爆发的磅礴能量将之击落绞碎,犹如此前它对琴酒做的那样。 炮筒在空艇整体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装饰品,虽然攻击力超越这世间绝大部分武器,但琴酒不会蠢到觉得那就是空艇的底牌,更不认为自己有了天神羽衣便能轻松毁灭整个空艇。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脱身,回工藤宅把宇减基的《员工手册》附件里有关空艇上喷涂的图形文字的那部分内容看一遍,至少了解自己对手的身份,才能想办法应对。砍个炮筒出出气就差不多了,他没时间,也没经历继续与空艇纠缠。 两剑挥出达到目的,琴酒果断收剑,调动天神羽衣本身带的“空间转移”技能,在空艇的控制者反应过来之前默想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后跳进了空间门中。 “哇哦,没想到这个星球还有这么厉害的女人,难道是母神知道我出任务热爱辛苦,特意给我送来的纪念品吗?”直到空间门消失,空间波动平息,最先开口的男人才半是惊叹半是讶异地说道。 女声沉默片刻,冷声道:“去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真没幽默感。” …… 利用空间门直接回到工藤宅,站在门窗紧锁的客厅中间,琴酒面色铁青地把两柄剑扔到沙发上,再以意念控制身上的天神羽衣脱离下来,折叠回木箱里装着。 感觉过分纤弱的腰腿和过于沉重的胸部恢复原本的状态,琴酒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往后倒进沙发,他长吐一口气,从昨晚起就如附骨之蛆般缠着他的疲倦再度席卷而来,排山倒海般险些冲散他的意识。 揉揉太阳穴,琴酒枕着椅背,稍微放松的精神使困意变得更加浓郁,恨不得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睡过去。所幸在入睡之前,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将开启了自主防御模式的魔杖握在手里。这样一来,即便有突发事件,也可以给他留出充足的反应时间。 刚做完基本防护,琴酒歪头靠在沙发靠背和扶手的缝隙间,正想开始补觉,多年游走于腥风血雨而养出的直觉却突然发出强烈的危险预感,将他朦胧的睡意驱散了大半。 一下子坐起身,他朝预感指向的方向——厨房——看去,压低声线呵斥道:“什么人?出来!” 伴随琴酒气势的升腾,缩小版的魔杖也自动浮上半空,缓慢旋转着散发出微弱的星辉,严严实实护住了他。 此时虽临近中午,但光线都被厚厚的窗帘阻挡在外,所以屋子里很是昏暗,唯一称得上光源的物品就是琴酒身旁的魔杖。 然而魔杖能照亮的区域只有琴酒周身的两三米,其他地方依旧是阴沉灰暗的。而且因为光暗差距过大,反倒显得亮的更亮,暗的更暗,鲜明的光暗对比令整个客厅,乃至整间房屋的氛围都变得古怪起来。 客厅静悄悄的,良久也没有出现任何动静,似乎琴酒的预感仅仅是错觉罢了。不过琴酒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危机预感,毕竟他曾多次靠着它们逃离死亡,更何况,警惕总比疏忽要好。 死死盯着能见度比客厅还感人的厨房,琴酒按在双剑剑柄上的手悄然收紧:“如果你自己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话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耐心地又等了两分钟,正当琴酒的耐性即将耗尽时,厨房中忽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即走出了一个形容狼狈的黑发少年,满脸歉意地揪着衣角看向他。 那是个模样比桃矢小得多的,在琴酒看来妥妥是孩子的少年。相貌清秀,身材单薄,乍一看他并不多么显眼,既无出众的气质,也无俊美的容颜,勉强算是亮点的唯有他举手投足间不自觉流露的温和淡薄,让人看了觉得十分舒服。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见到藏在暗处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琴酒也并未放松警惕,冷声问道。 “我……我叫田沼要。”少年茫然地举目四顾,神色不似做伪,“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抱歉,请问这里是你家吗?” “不是,我在这里借住。”琴酒抓住魔杖,不紧不慢走到自称“田沼要”的少年身前,伸出空着的手想扣住他手臂,把他控制住。 可手伸到一半,他扫了田沼要一眼,眸底突然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又快速收了回去。 “告诉我。”琴酒后退两步,恰好与田沼要维持着安全距离,“在来到这里之前,你都经历了什么?” “经历?经历……”他皱起眉,困惑地眨了眨眼,好像听不懂他的问题,想明白过来之后表情猛地一变,身体因恐惧而轻轻发颤,“我、我……” 琴酒按捺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的冲动,放轻语调:“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告诉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闻言,田沼要没有回答,而是用力摇头,抗拒去回忆不久前发生的事。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他摇了几下头后就脱力晕了过去,直直倒在地上,脑袋还不小心磕到了门框。 奇怪的是,他的头磕上门框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琴酒眯起眼,蹲在他身边,神情复杂地打量着他,仿佛在研究什么怪物似的,过了许久才露出头痛的神色,转身走回沙发边坐下。 把魔杖抛上半空,他掐了个指诀,催动魔力托起昏倒的田沼要放到自己对面的单人沙发,顺便弄了条空调被给他盖上。 “希望你不要带来太大的麻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琴酒凝视着不停闪烁提示有新信息的指示灯,“任务也是。” 50.五十、你好,好久不见(一) 琴酒静静看着田沼要。 琴酒依然静静看着田沼要。 琴酒还是静静看着田沼要。 琴酒持续静静看着田沼要。 田沼要在他眼里就像个怎么也看不够的宝藏, 又好像齐天大圣终于进了蟠桃园, 他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完全忘了自己不久前还瘫在沙发上, 和睡到地老天荒只差个枕头的距离。 别误会, 他并不是单身太久突然对着年纪比自己小了两轮的孩子一见钟情,他只是好奇,鬼白天也能出来吗? 是的, 田沼要是鬼,他已经死了。 与妖怪们相处的那三年可不是只有美食和安稳的生活,也有许多在琴酒看来小儿科, 却有着极高的危险系数的妖怪之间的争斗, 他甚至被酒吞童子带着到鬼族参观了好几天,虽然最后以大天狗联合玉藻前与酒茨兄弟组打得天崩地裂告终,但过程还是挺愉悦的。 也就是在那时, 琴酒开始不停地见鬼,名副其实的见鬼。 幽灵、冤魂、厉鬼、地缚灵…… 各种各样,数不胜数。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更不是每个人都能了无牵挂地离开人世。对于很多鬼魂而言,这个算不上美好的世界有太多无法被生死隔断的人、事、物, 他们不愿意放手,所以被执念禁锢着难以离去, 只好日复一日徘徊在自己死亡或者执念牵系的地方, 等候有人给予他们解脱。 平安时代六百年前的日本, 鬼和人的比例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当时尚未出现所谓的阴阳师,有见鬼能力的人不多,加上妖怪横行,这才没怎么引起别人注意。 琴酒却真切地见了不少,绿津渡还接待过几个爱讲故事的女鬼,她们的故事后来都成了书翁的素材,还拿来骗过一些心性单纯的妖怪。 然而田沼要,是他见过的鬼魂中最特别的一个,因为他竟然能够在白天,还是阳气最重的中午现身。 鬼属阴世,而有太阳照耀的白昼属于阳世,即便是阴天,即便在光线暗沉的地方,按理说鬼魂也是不能出现的,除非它的修为高到可以无视阴阳秩序的程度。可田沼要怎么看都是个新死的鬼,哪儿来那么强大的力量?这便是古怪之处。 认出他是鬼之后,琴酒没有立刻告诉他,也没有碰他。这是因为琴酒发现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担心贸然说实话会刺激到他,万一直接散魂或者变成厉鬼就糟糕了。 类似的例子琴酒之前听书翁讲了不少,造成多严重后果的都有。他身上背的麻烦够多了,他不想再莫名其妙又给自己找事儿。 不过,这种事其实也瞒不了多久,等田沼要发现别人看不到他、他无法在阳光下行动时,他就会明白自己的处境。届时如果他接受不了事实,那么散魂也好,变成厉鬼也罢,就都跟琴酒没关系了。 盯着田沼要看了半晌,确认他不会忽然变异,琴酒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打开手机短信。短信栏上方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一打开便自动跳了出来,几行没什么人情味的,一看就知道不是97号操作的任务内容齐刷刷排满屏幕。 任务名称:拯救世界 任务等级:星海版综合任务 任务要求: 1.为鬼魂田沼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归宿(无标准结局,请自由发挥) 2.解决空艇及控制空艇的人。 3.以最简单的方式赶走或击毙在地球上捣乱的外星人,并查出它们来到地球的原因。 任务的介绍中规中矩,除去名称略中二,其余部分琴酒或多或少猜到了一点,也并不觉得担心。他好歹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女装都穿过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大不了再穿一次天神羽衣,拎着两把剑冲上去硬杠,反正他的业务能力已经很熟练了。 简单定下今后的作战方式,失去补眠雅兴的琴酒打开电视,将音量降至最低,然后调到新闻频道,看最近有没有发生可能与外星人有关的事。 不出意料,相关消息还真不少。 平安时代的六百年前与现代时间流速不同,琴酒在那边过了三年,现代却只过去三天。但这短短的三天里,国内却发生了很多堪称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件,妖怪的存在被证实。 约莫两天前,很多人在米花町、友枝町、八原等地亲眼目睹几个妖怪打斗的场景,有不怕死的还用手机录了视频。虽然像素渣,时间不长,不过经过专业人士的处理之后,可以从视频中清晰看到那几个外貌与人类相似,却拥有徒手劈山裂石,吞河融金能力的恐怖生物。 其中一个琴酒很眼熟,身材魁梧,银发披肩,手里无时无刻不在颠着鬼火球,和茨木童子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至于另外两个被他吊起来打的家伙,色厉内荏那个是河童,怂得一批的那个是山魈,都在书翁的《妖怪图志》上。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世界也因此沸腾,不到一天网络讨论度就破百亿了。 琴酒等人是昨天夜里回到现代的,一回来就各自休息,今天一早又为组织的事忙活,以至于这么大的事他们愣是没人知道。若不是琴酒为了新任务找线索,他们的反射弧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来。 当然,第一件事火归火,可毕竟是地球上的一种神秘生物被发现。而且在此之前,已经有专门研究该领域的学者教授做出突破性进展,这个视频的意义更多是锦上添花。故而热度虽高,倒也仍在可控范围内。 第二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有人证实了外星人存在,同样是亲眼所见。 昨天中午,一座巨大的六边形要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东京湾上空。要塞的主人自称是弗拉明戈星人,一度控制日本网络和电视台,要求日本.政.府归顺于他,否则就炸毁日本。 普通的摄像机、手机摄像头拍不出要塞的样子,新闻里的图片、录影都是卫星拍摄的成果。从画面里可以清晰看到要塞全貌,包括外部装甲上喷涂的比阳光更耀眼的图形文字。 要塞的主人似乎并不介意世人知道他和要塞的存在,甚至巴不得别人了解得越多越好。所以从不驱逐前来参观的游客,也不拒绝卫星的监视拍摄。 抛开要塞中曾经惊鸿一现的恐怖武器和要塞主人的态度不说,若是他愿意放弃武力攻占日本,与政.府合作,说不定可以打造出世上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集旅游圣地、外星人研究中心于一体的存在。 如此一来,要塞主人既可传播要塞携带的外星文化,又能与地球结盟,还能大把大把地赚钱,这不比劳心费神地打来打去有意思多了吗? 战争是一种宣泄和反抗的方式,而非解决问题的办法。当然了,也有可能人家压根儿看不上地球,也无所谓文化传播,人家就想打一场彰显自己的高超科技水平,那就另当别论。 一边是传说传闻传奇里屡见不鲜的妖怪真实出现,一边是永远在新闻媒体报导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外星人。这两件事同时在日本爆发,仿佛往火堆里扔了罐煤气,炸得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让世界从上到下各个阶层各个领域都呈鼎沸之势。 可以预见的是,国家每个机关现在应该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尤其是外交部,其他国家如雪花般飞来的外交函估计快把外交部淹没了。 电视屏幕上主持人心潮澎湃宛如演讲般念着稿子,琴酒却半个字也未听进去,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的手机很久。 地球前脚出这么大的事,宇减基后脚就发布了与之相关的任务,总感觉他们对地球的关注高得非比寻常。而且97号的失联也始终让他觉得古怪。 “宇减基,宇宙减刑基金会,本宇宙范围内罪大恶极且诚心悔改之人申请星球刑罚减刑中介公益基金会……呵,名字挺长。” 琴酒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记忆力来。宇减基的全称97号只在初见时说过一次,说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就像到超市买菜时随口念叨菜名一般。他原本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可此时回想起来,却从死长的名字里琢磨出了点深意。 本宇宙范围、中介、公益……这些词十分耐人寻味。 双手枕在脑后靠着沙发靠背,琴酒的大脑飞快转动,试图从过往与97号乏善可陈的交流中扒拉出点线索。可惜他们的往来一直是始于任务,终于任务,97号还是个隐性.暴.力分子,压根儿没说过几句有内涵的话。 罢了,宇减基有何古怪,是否对地球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都和他这个前.犯.罪分子无关。他只要完成任务,争取减刑,尽量不让自己被扔进坑就够了。 长吐一口气,连带着把满心繁乱思绪吐出体外,琴酒坐正身体正打算继续看新闻,转个眼的功夫冷不防对上田沼要黝黑的眼,心脏因此不轻不重地抽了两下。 田沼要,一只鬼,用深沉漆黑的眼瞳凝视着你,换了谁不被吓得抽搐?要是坐在他面前的是个胆小的家伙,兴许速效救心丸还没派上用场,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你醒了?”所幸琴酒胆大可包天,只惊了一瞬便冷静下来,跳过寒暄废话的步骤,直截了当地问:“想起自己之前经历什么了吗?” 田沼要神色间仍有迷茫,相比昏倒前却清醒了许多。他的眼起了一片茫茫大雾,空幽冷寂,荒芜得犹如千年前的平安右京。听到这个问题,他喉结动了动,艰难地发出低弱的声音。 “我……死了。” 琴酒突然发现自己只能沉默。 “刚才……你知道我已经死了,是不是?所以你没有碰我,因为你知道你摸不到我。”田沼要接着说,明明文不对题,却莫名让人提不起纠正的心思。他看了看自己周身的微光,再抬头望向微光的来源——魔杖,苦笑一下,“如果没有它,我连沙发都碰不了吧?” 琴酒不语。 生死,对于一个人生刚刚步入精彩阶段的少年来说,的确是过分残酷沉重的话题,奈何对此司空见惯的琴酒无法感同身受。他是个只要活着便必须随时做好死亡准备的罪犯,他没有资格同情,也没有立场惋惜。 死亡简单,于是显得生存可贵,哪怕后者总比前者来得艰辛。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想去的地方吗?”没有继续追问,琴酒换了个轻松点的问题,成全田沼要的顾左右而言他。 他本是随口一问,也没想过田沼要会老实回答。不料田沼要听到后,脸色忽的变得惶急慌张,忘记自己是个魂体一把抓住琴酒的手,却抓了个空。 是了,现在的他在魔杖的帮助下可以碰到死物,但人类,特别是琴酒这种手染鲜血的人阳气和戾气太重,魔杖为了保护他,是不会让他接触的。 田沼要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眼神黯淡下去。坐回原位,他局促地揪着衣角,低头说:“我有个朋友现在很危险,一个很可怕的妖怪正在追杀他。你能让鬼魂接触到阳世的东西,能不能……帮帮他?” “这就是你的执念?”琴酒并不惊讶,反倒认为这才是正确的套路。 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变成鬼魂的,支撑他们脆弱、不堪一击的灵魂行走于危机重重世间的,是连死亡都无法磨灭的执念。换句话说,执念就是他们魂魄里最后一点“生机”。 田沼要不是厉鬼,不是怨魂,他的灵体干净纯澈,说明他生前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这样的人只有可能是因为心愿未了才化为鬼魂,完成了他的心愿,他就能心甘情愿地去转世了。 转世,是一切鬼魂的最好归宿。 “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把知道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第一条任务内容有了着落,琴酒精神一振,“你的朋友为什么会惹上那个妖怪?” 田沼要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自己,顿时又高兴又紧张,小心回忆着自己生前了解的那部分内容,轻声道:“我的朋友叫夏目,夏目贵志,和我上同一所中学。他跟我与其他人不太一样,我们都能看到妖怪,但他看得比我清楚,力量也比我强,也因此,他认识了一位除妖师,叫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有个亦敌亦友的熟人,叫的场静司,他也是除妖师,出身于古老的除妖师家族。的场家为了获得更加强大的实力,曾经与一个恐怖的妖怪做过交易。只是后来他们单方面违约了,而且封印了那个妖怪,于是遭到了妖怪的报复,每代家主都会被夺走右眼,甚至……生命。” “现在呢?那个妖怪破封而出,你的朋友被殃及池鱼了?”琴酒顺着套路猜。 “不。”出乎意料的,田沼要摇了摇头,神色冷峻,“那妖怪没有破封,找的场先生麻烦的是另一个妖怪,茨木童子。他说被封印的那只妖怪是他的挚友酒吞童子,他要用夏目和的场家所有除妖师的血为祭品,打开封印,消除他挚友受到的耻辱。”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这俩熟悉的名字一出,琴酒冷笑一声:“不可能。你觉得人类除妖师封印得了酒吞?他是鬼族之王,在平安时代打阴阳师比打狗都轻松,除了安倍晴明他无法力敌,其他人有几个算几个,能在他手底下走过百招都算了不起了。茨木就更不用说,那家伙对酒吞谜之自信,智商也高,怎么可能相信你们人类封印得了酒吞。更何况,如果他真的相信了,你觉得你的朋友和那两个除妖师扛得到现在?” 他的语气格外熟稔,仿佛与酒茨二人相识已久,根本不惧他们的威名一般,听得田沼要一愣一愣的:“那……那夏目他们不是……” “总之,酒吞不可能被那什么什么家族封印,茨木也不会欺凌弱小,这当中另有隐情。”琴酒打断他的担忧,转头看了电视一眼,上面正报导着弗拉明戈武士从天而降,解决了几个闹事的外星人的新闻,眼睛一眯,“我还有点时间,就陪你去八原一趟,看看情况。” 虽然知道茨木不会搞事,欺负几个年龄还不到他零头的小家伙。但如果这件事真的与他有关,那么唯一有机会解决的人就是琴酒了。 不管是论交情,还是论武力。 田沼要闻言,先是欣喜地松了口气,然后又好奇地问:“你是不是认识酒吞大人和茨木大人?” “是啊,我在平安时代的六百年前跟他们谈笑风生。”琴酒漫不经心说着胡说八道一样的大实话,在田沼要瞪大眼时,又随口补充道,“我还管他们饭。” 田沼要:“……” 此题答案已超纲。 51.五十一、你好,好久不见(二) 给赤井秀一发了条短信, 告知他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路线,琴酒冲田沼要“啪”地一打响指, 发动魔杖的空间传送功能,二人……不, 一人一鬼旋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过两三秒功夫, 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田沼要刚搬来不久的新家,八原,树林。 正午的阳光从茂密的枝叶缝隙间筛落, 稀稀疏疏如同金沙, 像不慎滴入水池的金色颜料般在地面上泅开。 微风在温暖的空气里肆意涌动飞旋, 将尘土枯叶或卷起或拂落, 轻盈而又缠绵。 走到树林出口,举目眺望,远方有漫无边际的田野, 有绿浪翻滚的草坪。蓝天,白云, 绿野,好一幅色彩鲜丽, 清新优美的乡村风光。 田沼要是鬼魂,虽然被开启了自主防御功能的魔杖护着, 可经历空间波动剧烈的传送时魂体仍是震颤不稳, 双脚沾地后过了半分多种才勉强缓过神来。 他抬头不经意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八原, 不禁又是一通惊讶。 琴酒脱下自己的外衣扔到田沼要头上,遮挡对他来说过于炙烈的日光:“别惊讶了,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你朋友是在哪里?” “……谢谢。”心情复杂地拽着那件薄薄的外衣,田沼要努力裹住自己的头和手臂,轻声回答道:“我最后一次见夏目就在这片林子里,他身边除了名取先生和猫咪先生……哦,就是守护他一个大妖,应该还有其他的妖怪同伴,可惜我看不到。” 琴酒仔细分辨了许久,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感受到妖气,一丁点妖气都没有。要么是这里真的干净到没有一只妖怪,要么就是妖气被别的什么东西封住了。 他“啧”了一声,无意中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三只大妖,秉承着妖怪的事就交给妖怪去解决的想法,他拿出封印玉藻前的那张蓝符,指尖在上方的符文处戳了戳——四舍五入相当于按门铃了。 “喂,还有气儿吗?” 蓝符抖了抖,在一片轻微的波纹中飘离琴酒掌心,玉藻前慵懒的声音随之响起:“活着呢,就是活得不太舒服,你有什么事啊?” “帮个忙,找找附近妖气汇聚之地。”琴酒道。 “这种小事也找我?你自己不是也可以感知妖气……咦?这儿不对劲。” 玉藻前抱怨的咕哝迅速变成了好奇和不解,蓝符一震,一抹紫色轻烟从中跃出,落在地上化为虚幻的身影。 华美的十二单衣,集艳丽与诡奇于一身的狐颜面具,以及一现身就像没骨头似的往琴酒肩上靠的举动,毫无疑问,这道身影正是玉藻前。不过不是真身,而是虚影。 “我还没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暂时只能以这种形态来见你。”玉藻前说完,懒洋洋地趴到了琴酒身上,即使是虚影,也不影响他的缠人个性。 “别废话,说说这里怎么个不对劲法?”嫌弃地拿眼角斜他一眼,琴酒倒是很给面子地没推开。 “这里有结界,非常强力的结界,结界里还有小晴明的气息哦。”比了个夸张的放大手势,玉藻前狐狸眼一眯,眼底闪动的光芒看不出是怀念还是狡黠,“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感应到小晴明存在的痕迹……” “……不要突然变得矫情做作。”琴酒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开他的脑袋,“你就直说附近有没有妖气汇集之地?” 玉藻前闻言,立刻笑眯眯地重新贴回去:“有啊,我这就带你去。那边的小家伙也要一起来吗?” 田沼要原本因为玉藻前的出现而微微出神,冷不防被他一喊,莫名的寒意和惊惧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仿佛被天敌盯上的猎物。 愣愣地看向玉藻前,他有点结巴地说:“是、是啊,麻烦你了。” “嗯,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玉藻前揪起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有意无意地道:“但是你要想清楚哦,刚死的鬼魂不宜与大妖接触,否则很可能会被妖气冲散的。” 又一次被人……不,被妖提醒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田沼要神色黯淡,却还是坚定地点头:“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玉藻前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抬眼望向琴酒,见他点了头,才摊开双手做无奈状:“好吧,那就跟我来。” 于是,在他的带路下,琴酒与田沼要走进树林,穿过鲜有人至的草间小径,来到树林深处最阴暗之地。 杂草丛生,枝繁叶茂,枯枝腐叶是天然的地毯,虫蚁飞鸟是暗地里窥视的眼睛。 田沼要在八原住了那么久,也是第一次走进密林深处,哪怕知道自己变成了在寻常人眼里更加可怕的鬼魂,失去了身体,他也控制不住在灵魂中流窜的寒冷。 他忍不住裹紧了琴酒给他的外衣。 “小家伙,不要勉强,这里的妖气正在侵蚀你的魂体,太过逞强可是会魂飞魄散的。”玉藻前走在最前方,一直都没有回头,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敏锐,田沼要刚露出些许异样便被他发现了。 “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请继续走吧。”田沼要感激他的好意,但不打算就此停下。既然他是因为夏目而化为鬼魂,那么总要让他看到一个确切的结果,了却执念,他才能安心选择之后要走的路。 因为琴酒,玉藻前对人类还挺有好感的,被他这么固执地拒绝也并未生气,只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琴酒见状,没有多做劝解,果断取下银链戴到了田沼要手上:“把这个戴好。我会启动它的拟态功能,让你暂时拥有人类身体,不过持续时间不长。等你执念一了,就立刻去转世吧。” “我会的。”田沼要欣喜地点头。 玉藻前一撇嘴,委屈巴巴地嘟囔道:“对个刚认识的小崽子都比对我好……” 他刚抱怨一句,琴酒也还没来得及就这一句抱怨稍微收拾收拾他,周围冷风乍起,飞扬的尘土旋转成一个风涡,将他们围在其中。 “当心。”玉藻前神色一凛,不假思索地化为轻烟回到符箓,“我现在的状态帮不了你,你自己小心应对。” 在他不放心地叮嘱时,琴酒已经拔出了他的四十米长剑——加长版的惊鸿剑和飘渺剑。 风涡的半径足有三十余米,而琴酒别出心裁地把他的剑延展到四十米长,一剑劈下,浩荡扩张的剑气轻描淡写地将风涡裂开,直逼搞事之人。 这把跟了他最长时间的武器,在水枪形态时每次攻击恨不得不把天捅个窟窿不算完,总是让他用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把地球打漏了。可在长剑形态时,它的攻击却和它的名字一样,惊鸿过水,了无痕迹。 这一剑挥出,无论是风还是烟尘都被消融得干干净净,还天地一片洁净。与此同时,风涡外的罪魁祸首自然也因此被看个正着。 那是个赤龙绕身的孩子。 看到他的刹那,饶是以琴酒的淡定也不禁愣了一下:“一目连?” 眼神狠厉的男孩本来已经手捏印诀,连身后的赤龙也做出了攻击姿态,可听到他熟悉的声音,看清他的模样时,男孩却呆住了。 凌厉的风声在那一刻归于平静。 “琴酒……大人?”男孩怔怔地望着琴酒,望着他一直在等待和寻找的面孔,眸底浮起淡淡的水汽。 他恍如身在梦中地迈出几步,继而变走为跑,一个飞扑牢牢挂到了琴酒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就开始啜泣,委委屈屈又小心翼翼,生怕这是自己的梦,生怕会被推开,生怕琴酒下一秒就又消失了踪影。 琴酒还愣着呢,可被他这么一抱,加上玉藻前酸溜溜的一声冷哼,让他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笨拙地回拥一目连消瘦的小身子,琴酒拍拍他的后背,声线难得放轻几度:“嗯,我在呢。” 他本来是想安抚一目连的情绪,不料这温柔得人设崩裂的一句话说出口之后,一目连却好像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琴酒大人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温柔,一定是我又在做梦了!……” 琴酒:死孩崽子! 田沼要也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黑线垂了满头的同时,琴酒意外的品出了一目连话里的心酸,那个“又”字用得太巧妙,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一千多年时光清晰分明地摆开来,浸满了酸涩的思念。 事实上,一目连才是那几个妖怪中等了琴酒最久的那个。因为六百年前,他们甚至连一面都未能见上。 “你没有做梦。”这样想着,琴酒突然又觉得可以谅解他了,“真的是我,一千年后的我。” 旁观的田沼要:“……”一千年后啊……又是一个超纲的答案! “风神大人,您怎么了!?” 或许此时此地真的不是个适合重逢与倾诉的时机,在一目连抱着琴酒可劲儿哭的时候,有人被他的哭声引了过来。 在繁茂浓密的阴影中,一位手臂打着绷带,肩上托着只肥猫咪的少年匆匆跑出,满脸写着担忧和焦急。只是他急迫的声音在看到琴酒身旁的田沼要时,非常突兀地断掉了。 “田、田沼?” 少年先是愕然瞪大眼,看着不远处仿佛再也见不到了的好友,眸底迅速沁出一层薄雾,眼眶也微微发红。紧接着,他和一目连一样飞扑向田沼,拥住明明比自己高半个头,身形却比自己还要单薄一些的挚友。 他的朋友不多,寥寥无几,但每个都被他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护着,尤其是与他有着相似命运的田沼要。从卷入大妖斗争中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是否有机会再见田沼,见他心爱的好友一面。 现在终于见到了,真的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悲喜交加,酸甜苦辣一并涌上了心头。 其实这种感觉田沼要也有,并且比夏目……也就是抱着他的少年还要深刻得多。 因为他死了。 虽然能够重逢,能够拥抱,能够陪他再走一段路途,可田沼要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从前了。生死是太遥远的距离,远过牛郎星和织女星,远过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无法更改,无法跨越。 夏目喜悦着他们的相见,并且为此落泪。田沼要却不得不为以后的永诀而悲伤,反而还得微笑。 他们亲密地贴近对方,拥抱彼此,倾诉想念,却也注定永隔天堑。 猫咪老师耳尖动了动,深深地看了田沼要一眼,似乎已经看出他的状况。田沼要则向它摇头,示意它暂时不要告诉夏目。 如今情势危急,夏目正面临死亡威胁,他的肩膀已经担不起好友死去的重量了。 “夏目,好久不见。”见猫咪老师避开自己的目光,却没有说话,田沼要安心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 夏目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欣喜地点头,然后松开他,抓着他的手臂说:“嗯,虽然才过了几天,但我觉得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对了,上次你也被那个妖怪攻击了,你怎么样?” “……没事,我没事,我侥幸躲过去了。”田沼要笑容不变,抬手帮他拿走发间的落叶。 “那就好。”夏目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许多,眉宇间的疲惫一扫而空。 一旁,一目连止住哭泣,看着田夏二人所在的地方,搂着琴酒的脖子小声问:“他死了,是不是?” “什么都别说。”琴酒揉揉他头发,目光深邃悠远,满满当当的似乎装着什么,又仿佛空空落落的,“在正式告别之前,他们有‘久别重逢’的权利。” 毕竟,下次说“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能见了。 52.五十二、你好,好久不见(三) 简短地抒发一番重逢的喜悦后, 琴酒几人总算可以坐下好好聊聊最近发生的事了。尤其是对于夏目而言, 有田沼要作保,还和一目连交情不浅的琴酒是他目前唯一有机会抓住的救命稻草,他自然会详尽细致地把自己的经历都说出来。 可是实际上, 他到现在也有些云里雾里的反应不过来,因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几人就近找了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听夏目讲他这些天遇到的种种危险之事。 两天前, 也就是妖怪的存在暴.露于公众视野里的那天, 夏目在这片树林中捡到了负伤的名取周一和的场静司两人。当时他们正被一个自称是茨木童子的大妖追杀,本来就快要脱身了, 结果中途不幸地遇上拦路的河童和山魈,正好被茨木逮个正着。 但是说来也巧, 茨木看到河童跟山魈后, 居然暂时放弃了追杀他们,转而攻击起这两个忽然冒出的妖怪来。情况危急, 他们也没空多想, 趁着茨木动手收拾那俩据说挑衅了他尊严的妖怪时拔腿开溜,半道上碰见夏目才算得救。 经此一事,身为除妖师中年轻有为的佼佼者的两人受了极大刺激, 不顾自己身上有伤, 刚睡足觉醒来便各自回家, 说是查找茨木的资料, 思考对付他的方法去了。 可倒霉的是, 他们走得痛快, 却不小心害了夏目,因为这回,茨木的追杀对象变成了他。 “我没有贬低谁的意思。”玉藻前的虚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琴酒身后,懒懒倚着他望向天空,边说边打了个哈欠,“以茨木童子的实力,如果他动真格,你跟你那两位朋友都难逃一死。或许你肩膀上那只被封印了力量的小猫咪可以与他交手,不过最多自保,根本腾不出手救你们。” 一目连板着小脸点头:“我也这么想。我是昨天才看到茨木大人在追杀夏目先生的,虽然当时的情形看起来很惊险,可其实茨木大人并没有用上全力。” 猫咪老师蜷起身体点了点头,这点与茨木交过手的它感触最深。 “嘴里说名取家族封印了酒吞,结果他反而去找你的麻烦。”琴酒总结并吐槽道:“他倒是把声东击西这一招玩得很娴熟。” “喂,小家伙,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他需要的宝贝?”玉藻前调侃地笑问。 “友人帐?”猫咪老师耳朵一压,脱口而出。 夏目却摇头:“应该不是。我找过友人帐,里面没有‘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这两个名字,而且他也不认识我的祖母。” “那是为了什么呢?”猫咪老师不耐烦地抖抖耳尖,“一个大妖做事干嘛非得藏着掖着,就不能爽快点说他想要什么吗?总不会是想要夏目你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哦。”闻言,玉藻前意味深长地接话,“这个世上,唯一能让茨木发疯的只有酒吞。平常他不是跟在酒吞身边,就是在寻找酒吞的路上,我觉得这次也不例外。或许……你可以帮他找到酒吞?” “啊?”夏目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他的话。请求了 “不要胡乱猜测,没意义。”琴酒语气平淡,“想知道答案,那就等茨木来了直接问他吧。” 他刚说完,玉藻前便眯起眼睛,猫咪老师跳上了夏目的脑袋,二人异口同声道:“来了!” 昏暗的树林倏忽间又暗了好几度,狂风奔流成乌压压的灰色,在几人周身盘旋。地面开裂,腐败的枝叶和烂泥一往无前地冲向天空,一只猩红中泛着乌青的鬼手猝不及防地从他们脚下探出,托起他们的同时高耸如天柱的手指也迅速合拢。 是茨木的地狱鬼手。 出手即为杀招,还是使用起来最惊天动地的一招,这可不像一目连他们说的与琴酒猜测的“手下留情”。 浓度极高的血色雾气几乎化为实质,随着鬼手的出现而肆虐四方,寻常人看一眼都会产生眼睛被那血光侵蚀、身心也跟着被腐蚀一空的错觉。 血雾的存在,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猫咪老师变不回原型,玉藻前被迫回到符箓,而田沼要的身形激烈震颤,好像下一秒就会溃散于无形。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琴酒。他提前唤出双剑,剑尖斜点地面,淡薄而坚韧的剑炁环绕周身,在凄厉的“呼呼”风声里切碎黑雾,制造出一片刚好把所有人罩住的宁静天地。 抬眼看向五根足以遮天蔽日的手指倾覆而下,他反手让剑柄按在手腕内侧,剑刃紧贴小臂,双臂交错于胸口,原本相对下坠的刃锋猛然弹到上方,两道剑光冲天而去,化为游龙纵横盘桓,顷刻间撕裂即将合拢的五爪,让承托着他们的鬼手在一片浩荡蒸腾的冷光中化为灰烬。 残存剑气携未尽之意贯穿云霄,虽无天翻地覆之声之景,却使他们头顶的绿荫和云层生生缺了一块。 “你很强。” 琴酒刚刚破开地狱鬼手,其他人还沉浸在惊愕和呆滞中时,沙哑得令人一听就会想起戈壁风漠的声音飘飘忽忽地响起,伴随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银发的独臂男子从阴影中步出,脸上带着笑意,却没有一丝一毫符合他性格的见到强者后的喜悦。 “真的是你。”琴酒松手,任由双剑散成尘光点点,目光仿佛跨越了漫长岁月,落到他身上时竟显得有几分空茫,“你为什么这么做?” 茨木挑眉,笑着反问:“这么做?你是指我追杀那个人类小家伙的事?” “和酒吞有关?”凤眼微眯,琴酒突然想到茨木仍在进行中的任务,试探地问:“你对酒吞……” “嗯,我爱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爱他。”不等他说完,茨木便爽快地承认,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无论是作为下属、挚友或者其他。所以,让开吧琴酒,你是他的朋友,我不想伤你,我今天来,只想带走那个人类。” 闻言,站在夏目身边的田沼要浑身一颤,微微瞪大的黑瞳中充满了惊惧。夏目发现他的异样,虽然自己也十分恐惧,却还是选择先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带走?意思是你现在还不会杀他?”琴酒不动声色地跟他谈条件,“带走他可以,不过我也要一起。” 听到他前半句话,田沼要和夏目不约而同心里一凉,还以为他要见死不救。但后半句话一出,两人的惊骇就变成了诧异,都不明白他有何目的。 茨木掌心凝聚出一个妖气团,在打量琴酒的同时不停上下抛落,似是在权衡利弊。沉默半晌,他敛起唇角笑意,冷声道:“好。但如果我杀他的时候你出手阻拦,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以同样冷漠自负的语气措词堵回去,琴酒回头看向田沼要和夏目,又换了相对平和的声线,“走吧。田沼,你要一起来吗?” 田沼要正想点头,夏目却反应激烈地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他不能去!” “这是他要做的决定。”琴酒若有所思地盯着激动得面色泛红的少年看了片刻,“另外,如果你现在不让他跟着,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夏目一愣,下意识转眼去看田沼要,却见他和平时一样安静地笑着。 “没关系的,就让我陪你去吧。琴酒先生很厉害,他会保护好我的。” 淡淡的不详涌上心口,夏目越看他的笑容越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安地抓住他手腕确认他的存在:“……那好吧。” 茨木难得耐着性子看他们磨蹭,见他们总算决定好了一起走的人选,懒得废话,运起空间穿梭的法术裹着他们离开。 被留下的玉藻前和猫咪老师对视一眼,沿着茨木的妖气追了上去。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 无视漫长的距离,茨木的空间穿梭直接带他们从八原来到了京都一片樱花林中央。此时已是秋季,梢头的花团锦簇被绿中泛黄的叶子取代,景致格外清幽。 双脚落地后,琴酒的第一反应就是回身搀住险些跌倒的田沼要,既替他稳住身体,也帮他遮挡夏目的目光,以免暴.露他的异样。 感激地看了琴酒一眼,田沼要站直身,若无其事地向担忧不已的夏目投去一个表示“放心”的眼神。 收回视线,琴酒没有再关注他们,而是把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然视野范围内没有古怪的事物,然而脚下的大地中似乎蛰伏着一股诡异而暴虐的气息,令他有些不安。 茨木并未注意背后三人的举动,只是沉了脸冷声道:“人我带来了,你承诺我的事呢?” “我让你带夏目贵志,你为什么把其他闲杂人等一起带来了?”含着几分怒意的男声忽然响彻虚空,震得空间荡漾出涟漪般的波纹,随后一个穿着玄色狩衣的人影在半空中凝聚显现。 彩绘覆面,衣着庄重,手里持一把折扇轻敲掌心,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如同一抹连接着过去和现在的幻影,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心底不愿想起的阴暗记忆,冰冷而锋利。 “你没说过不能带其他人。”茨木冲半空的人影怒目而视,“你吩咐的事我做完了,可以告诉我我的挚友身在何处了吧,黑晴明!” 听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琴酒眼皮一跳。 黑晴明,和安倍晴明有什么关系吗? 黑晴明挥开折扇覆在面前扇了扇,哈哈大笑道:“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成全你!你的挚友,鬼王酒吞,早在五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就已经死了!死在一个和他位阶相当的大妖手里!” 疯子! 此言一出,琴酒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和酒吞的死无关,而是把捋茨木虎须的黑晴明骂了个狗血淋头。明知道酒吞是茨木的逆鳞还敢拿这种话撩拨他,这所谓的黑晴明脑子估计也不太清醒。 心里骂归骂,琴酒还是及时唤出双剑撑开剑炁场,护住身后脆弱的人类和魂体。 事实证明他的反应完全正确,因为在他刚把剑炁场撑开的时候,茨木暴虐的妖气便席卷整座樱花林,几乎把那些树龄不长的樱树连根拔起。 暴怒之下,茨木的神色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垂在身侧的手血光隐现,足下土地也迅速染上猩红的火焰。 “你再说一遍。”他轻声说道,“我的挚友怎么了?” 地面龟裂出一条条裂纹,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底下拱出,像极了地狱鬼手发动的前兆,但骤然变得阴沉漆黑的天空和乍起的雷声却说明他正在酝酿的招式并不简单,一旦爆发,说不定整个京都都会被变为废墟。 “哦?发怒了?发怒也好,最好能用你的怒火将这座困住我上千年的城池化为灰烬!”黑晴明笑容不减,甚至隐隐流露出疯狂之意,“一千年,晴明将我封印了一千年啊……” 他话音未落,地下忽然蹿出无数遒劲狰狞的藤蔓,趁琴酒分心时冲破了尚未全力催动的剑炁场,缠住夏目把他拖向远处。 “夏目!……” 田沼要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抓他的手,两人的指尖在半空交错而过,只差一点就能相握,却仍是错过了,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隔越远。 心神大恸,田沼要一个站不稳,险些跌坐在地,还是琴酒扶住了他。 夏目被藤蔓拖着冲上半空,停在黑晴明身前。藤蔓上的利刺划破他的皮肤,注入了麻痹毒素,使他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地瞪着导致自己狼狈至此的罪魁祸首,却无济于事。 黑晴明的虚影钳住夏目的下巴,眼睛却看着茨木的方向,声音空幽而意味深长,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对谁说的话:“就算你毁掉这个世界,你的挚友也回不来了。你再强,强得过时空吗?” 茨木蓦然僵住,整个人如同在风中化为雕塑,良久也一动不动。 53.五十三、你好,好久不见(四) “琴酒先生, 夏目被带走了,怎么办……” 田沼要六神无主地握紧拳头,若非他已经没了实体,他的指甲估计会被掌心抠出血来。 “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他想杀夏目,我会出手救人。”琴酒头也不回,语气也很是淡然,仿佛早料到会出现这种场景,莫名的给人一种沉稳的安心感, “如果他破除封印的方法不会要了那个小家伙的命, 那就让他出来。” “可是……”田沼要呆了呆。虽然他担心夏目, 却也并未因此乱了心智,自然看得出黑晴明偏激的个性和强大的实力,若是让他破封而出,不会搅得世界大乱吗? 看出他的想法,琴酒摇头冷笑:“小子, 封印是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中最愚蠢的那种, 只会把麻烦留给后人,并且使封印者在仇恨里获得更强的力量。他的本体现在身处封印, 我动不了,等他出来, 我有的是收拾他的办法。” 云淡风轻而又铿锵有力的语调, 让琴酒看上去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魅力。他这一生始终以最干净利落、不留后患的的手段解决问题, 所以非常瞧不上封印这种做法。 田沼要看着他, 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再去看被黑晴明抓住的夏目时,心里也安定许多。 在二人短暂的交流间隙,黑晴明那一句“你再强,强得过时间吗”精准地扎进茨木的痛处,强行打断他正在读条的技能,且让他陷入了僵直状态。 世上没人敢说自己强得过时间,大部分敢这么说的早已凉透被写进教科书里寿与天齐了。他们妖怪虽然拥有长得望不见尽头的岁月可以供他们消磨蹉跎,但还是会腐朽在无穷光阴中,或是被寂寞啃噬成空壳一具,或是终结于他人手下。 茨木从不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死,他生来就喜欢追求强大的力量,喜欢挑战强者,走在一条坎坷崎岖,荆棘遍布的道路上。也许旁人觉得麻烦,觉得危险,他却乐在其中,而且并不孤独。 他以为,酒吞会是黑暗中永恒明亮的火焰,是荆棘里开出的蔷薇,陪伴他、照耀他,直到他不得不死去也会恣意精彩地继续活着。 却没想到,一切只是他以为。 “黑晴明。”深吸一口气,茨木仿佛又闻到了酒吞身上灼热的火焰的味道,暴怒缓缓平息。他抬眼看向半空冷厉的男人,眼中尽是牢不可破的坚定,“酒吞不可能死,你在骗我。” “哦?这么自信?”黑晴明扬唇浅笑,笑意漫至眼角,染上面上诡谲的彩绘,“你凭什么这么说?” 茨木回以讽刺一笑,傲然道:“我与挚友之间的默契,你不需要知道。倒是你,黑晴明,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吧,你的封印是晴明亲自设下的,除了需要特定的人的血以外,还要有与晴明力量相同的人从外面攻击,里外夹击之下才可能让你逃脱。换句话说,你现在有求于我,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笑容一冷,黑晴明掐着夏目下颚的手用力收紧,神色阴鹜地瞪着他。 交易是两个人的事,双方握有同等筹码,游戏才可以玩得尽兴。茨木活了那么多年,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现在,他的筹码比黑晴明重,游戏规则当然也要由他来修改或制定。 “我等得起,我毕竟已经等了一千年,再等一千年又何妨?”茨木悠哉游哉地颠着妖气团,“可是一千年后,即使封印还在,你却已经腐朽了吧?黑晴明,你才是那个等不起的人。” 霎时间,一人一妖好像身份对调,气急败坏的变得气定神闲,而胜券在握的却变得咬牙切齿,风水轮流转也不外乎如此了。 见状,琴酒彻底放下心来,不着急救人,而是津津有味地看戏。反正黑晴明的封印只需要夏目的血,不会有生命危险,比起无谓的担忧,看茨木和黑晴明互撕更有意思。 “呵,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你等得起。”气恼一阵之后,黑晴明重新恢复冷静,不紧不慢地说:“不过,你信不信,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心爱的挚友的下落。” 茨木眯起眼,手里的妖气团蓄势待发:“你试试?” 黑晴明面不改色:“我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合作共赢不是更好?你助我逃脱封印,我告诉你酒吞的下落,互惠互利,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做的,黑晴明,可你让我很失望。”茨木似笑非笑地刺了他一句,“我有个条件,在我解除封印之前,你必须先告诉我酒吞的去向。” “不可能。”黑晴明断然拒绝,见他面露不悦,又退了一步,“具体地点不行,但是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大的范围,算是我给的定金。” “好。”茨木点头。 有个范围总比没头苍蝇似的满世界乱转要好,这样即使把黑晴明救出来后他反悔了,自己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在一片海湾里。”黑晴明爽快地道。 茨木脸色一松,知道他说到这儿便是极限了,所以没有浪费时间地追问:“说吧,要我怎么做。” 闻言,黑晴明却并未立刻说出他要做的事,反而转头看向半天没出声的琴酒:“别急,这里还有两个闲杂人等,先把他们赶走再开始也不迟。” 茨木挑眉,然而不等他说话,琴酒便先无所谓地说:“只要那小子没有生命危险,在你解除封印之前,我不会跟你动手。但如果你想驱逐我,我现在就拔剑把这片林子毁掉,让你跟你的封印灰飞烟灭。” “不要怀疑。”他举起交错的双剑,释放出一缕微弱却凌厉的剑气,“我做得到,也敢做。” 一天之内连续被威胁两次,黑晴明的恼火要是化为实质,估计也能烧毁整片樱花林。可那两把看似华而不实的长剑附带着令他心惊肉跳的气息,他丝毫不怀疑它们的威力,别说毁掉区区一片林子,就算是自己全盛时期全力以赴,只怕也不一定能够力敌。 他此前并不认识琴酒,却不妨碍他看出这家伙是个亡命之徒的本质。万一林子真的被毁,封印失去依托之物而消散,他也会被反噬重伤。届时面对虎视眈眈的茨木和正在赶来的猫咪老师,没有自保之力的他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思及至此,黑晴明冷哼一声,没再揪着这事儿不放:“那就开始吧。” 说完,他把夏目扔下,虚影随之如泡沫般粉碎消弥。 夏目依旧被藤蔓缠绕着,跌落的速度十分轻缓,在离地还有半米时便停住了。阴沉的天空突然雷声大作,道道成人手臂粗细的闪电接二连三地劈下,将大地劈得焦黑开裂。可奇怪的是,在如此多闪电的夹击下,林子里的树木却毫发无损,连片叶子都未受到波及。 狂风乍起,惊雷阵阵,灰黑的云层蛰伏着一股内敛而浩瀚的伟力,不断舒卷翻涌,仿佛有条巨龙在其中穿梭游走。 在这暴雨将至,天地倾覆般的天象之下,素来清幽恬静的樱林泛起了一圈清澈的微光,就像烈火簇拥的溪流,温柔化解了那些令人惊惧的电芒。 琴酒心念一动,若有所感地仰头看去,就见周身每一株樱树都延伸出了蔚蓝色细线。那些线条外表脆弱,实则坚韧,在半空相互勾连、交织、错落,眨眼间形成一个庞大的阵法……或者说,封印。 封印以樱林为基础,并不仅仅是使用千年前晴明留下的符箓做动力,也会主动吸纳天地之间的灵气维持自身的运转和积蓄力量。所以封印时间越长,封印能量越强,黑晴明逃脱的几率就越小,他才会这么轻易地向茨木和琴酒妥协。 黑晴明是晴明的恶念聚合体,相当于他的另一个人格,故而他无法杀死黑晴明,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这种笨办法,希望时光能够慢慢磨灭他,磨灭他的不甘和怨恨。 可惜,晴明终究是个普通人类,他等不到黑晴明消失的那天,也算不出今日的变故。 缠在夏目身上的藤蔓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去大半,只留下两根分别捆住他的手脚。在封印浮现的刹那,藤蔓猛然收紧,利刺深深刺入他的肌肤,吸食血液。 夏目的身体依然处于麻痹状态,动弹不得地任由那两根藤蔓吞噬自己的鲜血。所幸黑晴明解除封印需要的血量不多,大约是献血的量的一半,很快它们就心满意足地退开。 见状,田沼要快步跑向夏目,半搂半抱地将他扶了起来,踉跄着走回琴酒身后。 彼时,吸收了夏目血液的藤蔓交缠成螺旋状冲上天空,恰巧从封印的中心穿过,迎上云层里劈下的数道闪电。这些闪电并未伤及藤蔓,反而被它们尽数吸收,化为细小的电弧涌入地下,轰然炸开了裂纹斑驳的地面。 尘土泥块四散飞溅,一部分扬到空中,一部分陷进裂开的巨坑中,视野能见度降至最低。 “茨木童子,用你的地狱鬼手攻击那个坑!” 黑晴明紧张的声音在周围回响,茨木闻言,毫不犹豫地单膝点地,掌心虚按地面,以最快速度施展出自己的杀招。 一只比之前攻击琴酒几人时巨大得多的鬼爪从坑底探出,撑开那处坑洞。更多的尘土被带上半空,这次还有碎沙的石块,它们义无反顾地冲到空中,又像流星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打落,场面蔚为壮观。 在近乎崩平的大地下方,一道高大身影跃上虚空,足踏烟土扬尘,衣袂摇摆生风。不过,在他现身的刹那,那些从樱树中延伸出的光线便飞快冲过去,蜘蛛吐丝似的将他四肢都牢牢束缚住,进而把他完全包裹起来。 他试探性动了动,发现自己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挣不开,就不再白费力气,勾动手指唤来那两根藤蔓。 藤蔓蹿到他身前,化为两条暗红的水流,随他驱使着覆上纠缠他的光线。说来也怪,那些柔韧的细线不惧雷电火焰,甚至连茨木的地狱鬼手都未能破坏,却在被水流碰触的时候“滋啦啦”地冒出轻烟,然后消融断裂。 即使速度缓慢,也看得人心惊胆战。 “那是……夏目的血?”田沼要喃喃道。 琴酒定睛看着细线被消磨的过程,不时回头看看夏目,对他的体质产生了些许好奇。 他的血居然可以破坏晴明的封印,他到底是什么人? 三人正各自思索着,半空中的局势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当最后一根细线被溶解,那个人终于脱出禁锢时,头顶的阴云忽然快速消散一空,樱林顶端的清光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满地狼藉和那个被地狱鬼手炸出来的巨坑可以证明刚才发生过的事。 “终于……我终于出来了……” 黑晴明摊开双手,激动得浑身颤抖。胸腔内堆积了一千多年的愤懑和郁气化为狂笑,他双手抱头,笑得几乎跌坐在地,心绪不稳引起了灵力震荡,为千疮百孔的樱林再度添上几抹伤痕。 茨木皱眉看着他光顾着狂笑不止,而忘了还要告诉自己酒吞的下落,正想出言提醒。 余光里突然有一抹残影掠过,他疑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琴酒手持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黑晴明的场景。 他想干什么? 这一念头刚从茨木心头升起,琴酒已经逼近黑晴明身侧,在他尽情挥洒喜悦的时候挥出长剑砍向他的前胸和脖子。惊愕的黑晴明只来得及避开两记杀招,正手忙脚乱时,就被琴酒虚晃一招跳到背后,抓着他后脑直直朝地面砸了下去。 琴酒一点也没留手,黑晴明的脸被他按着硬生生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五官分明的坑,清脆的骨裂声响了一下,不出所料,应该是鼻骨断了。 这样还不够,他砸了第一下,面无表情揪起黑晴明的头发顺手又来了第二下,这次砸得更重,骨裂的声音比上次还响亮了几度,听得旁观的茨木、田沼要和夏目一阵鼻子疼脸疼。 恰好这时,琴酒的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他拿出看了一眼,维持着压黑晴明后脑勺的动作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安室透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来:“听赤井说你带着那三个妖怪出去办事了,你在哪儿?” “十分钟后你打开电视,新闻里报导的那个无辜遭受破坏的地方就是我的坐标。”琴酒实诚地说道,“你来也行,正好帮我收拾残局。” 安室透:“……” 54.五十四、你好,好久不见(五) 半个小时后,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帅气地从直升机绳梯上跳下,一转头就被身前几乎化为焦土一片的樱林吓了一跳。 早在二十分钟前,这里就被京都警方封锁起来,随处可见忙着疏散人群的警员、治疗伤员的医护人员, 以及转来转去见什么都要先观察后取样的科研人员。 触目所及之人没有一个不是忙忙碌碌行色匆匆, 非要说还有谁看上去较为清闲,那大概就是角落那几位被三个公.安围着问话的家伙了。 “那是黑晴明?”安室透眼角一抽,指着手脚被拷得严严实实的某只古老生物, 语气充满了崩溃之意, “他怎么会在这里?” 赤井秀一深呼吸数下,好悬没背过气去:“不知道啊, 我怎么感觉你们日本又要毁灭了?” 琴酒不认识黑晴明, 是因为黑晴明肆虐京都时他正在六百年前跟一群妖怪演“舌尖上的绿津渡”。但安室透与赤井秀一当时就身处京都,对那个疯狂的男人印象极为深刻, 想忘都忘不掉。所以此刻一看到他,就认出他来了。 彼时, 黑晴明正迫于琴酒.淫.威,一本正经地说着又中二又气人的解释。 “你问我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就要从一千多年前说起了。我叫黑晴明,是平安时代平安京最出色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恶念化身。当初,我攻占平安京不成,反被安倍晴明封印在此地。为了破除封印, 重见天日, 我想了很多办法, 请一位叫茨木童子的妖怪替我抓来了一个身怀克制晴明术法血液的人类, 再让茨木童子从外面攻击封印,在我们的里应外合之下,我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们还不懂?解除封印时不可避免会破坏周围环境,这片樱林就是因此而毁掉的,不信你问他,我可是被他偷袭打成这副样子的。” 脸肿了两圈,鼻梁骨断裂,五官因重击而变得扁平,说话自带大舌头和嘴瓢效果的黑晴明义正言辞地道,说完还附赠琴酒一记白眼。 若不是体内的力量被他用缩小的飘渺剑压制住,黑晴明早就暴起把这里的人都揍一顿,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开了。 三个公.安神色僵硬,看黑晴明的眼神里包含着对中二病患者和精神病人的慈爱和同情,负责记录的人更是半天笔都不懂一下,脸上清晰地写着“编,我听着呢”这句话。 摆明了不信。 其实他们不相信也可以理解,毕竟能成为国家执法人员的人心里都只有科学和哲学,妖怪、封印甚至穿越都属于玄学范围,即使现在已经证实有妖怪的存在,他们的观念短时间内也不见得能扭转得过来。更何况黑晴明说的那些事换成第三人称,再稍微润色,都能作为小说出版了,换了哪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 这也是琴酒让夏目带田沼要和茨木离开,却把黑晴明留下陪自己应付.警.察的底气所在。很多时候,实话反而比谎言更夸张,更让人无法相信,毕竟人说谎的时候还会刻意贴近现实,符合逻辑,可事实却往往荒诞离奇。 与其躲躲闪闪,给世界又留下一个未解之谜,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把答案告诉有资格知道的人。至于他相不相信,那就不是琴酒要考虑的了。 负责问话的女公.安对黑晴明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人家虽然在脸上画行为艺术般的古怪彩绘,满口跑火车,看上去脑子也不太清醒,可身材单薄瘦弱,也不见多么凶悍的气势,案底干干净净,怎么看都不像有能力有勇气把樱林毁成这样的恶人。拿话搪塞公安办案固然不可取,但谁让人家脑子不好呢?对待制杖患者,他们这些公务人员还是要怀着耐心和包容之心的。 以貌取人,可谓是全世界人民的共性,女公.安当然不例外。 三位公.安面面相觑片刻,无奈之下,他们最终略带求助之意地看向手持长剑面无表情的琴酒,希望从他那儿听到点正常人说的话。 琴酒今天出门穿的是赤井秀一的衬衫长裤,银发高高扎成马尾,只留几缕碎发垂落遮掩眼角的疤痕。气质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却没了还在组织里时那种阴冷的戾气和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感觉,反倒颇有冰山美男的既视感。 或许是由于变化太大,所以警方愣是没有一个人认出他的身份。 察觉他们的眼神,琴酒淡定举了举长剑,又垂眼看着愤愤的黑晴明:“我哥他脑子有问题,小时候被铁门夹过留下的后遗症,平时还算正常,不过刚才受到惊吓,老毛病又犯了,爱说胡话。其实我们只是到这儿来散心的游客,对了,我找了两个可以证明我们清白的人,他们应该快到了。” 听过黑晴明的胡说八道,再来听琴酒的话,三位公.安别提多顺耳了,负责记录的人更是立刻在空白的纸上写下几行勉强能交差的笔录,心中无比感激琴酒。 黑晴明却不服气了,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琴酒那几句话是在骂他:“愚蠢的人类,你不要胡乱诽谤污蔑我!我说的可句句实话,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可以游历四方,重新开展我的大业了!” 琴酒面露无奈地看了公.安一眼,他们当即脑补出“小可怜哥哥照顾制杖弟弟二三事”,心有戚戚地摇头,不忍心再为难他。 “那么,等你找的人来了,证明你们与此事确实无关,你们就可以离开了。”女公.安说着,惋惜地看了琴酒许久,犹犹豫豫地又说,“另外,能麻烦你留个电话吗?或许之后我们还需要问你们一些事。” 做笔录的年轻公.安闻言,笑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调侃道:“我看你是有工作之外的事想问人家吧?你个花痴!” 女公安羞恼地扬手作势要打他,不过顾及是上班时间,倒也没有闹得太过分,只是警告地剜了他好几眼。 一旁看戏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闻言,顿时站不住了。 开什么玩笑?还嫌他们情敌不够多?本来就僧多粥少,他们才不想再多个分一杯羹的。 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走到那三个公.安身旁,轻咳一声引起他们的注意。 说笑中的三人听到动静,不约而同转头看去,见到大名鼎鼎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两个传说级大佬时吓得“腾”地站起身,向他们鞠了个躬。 “赤井先生,零先生。” “你们好啊。”安室透笑嘻嘻地挥手打招呼,眼神一转,落到一脸正直的琴酒身上,额头青筋不自觉跳了跳,“你怎么走哪儿哪儿炸?被柯南传染了吗?” 琴酒懒得理他:“别废话。” 女公安听见两人熟稔的对话,讶异地问:“你们……认识啊?” 赤井秀一微笑答道:“我们就是他找来证明他清白的人。他挺不容易的,既要照顾自己,又要照顾他脑子不大清醒的……弟弟,你们就别难为他了。我可以作证,他是个好~人。” 说到“好人”一词时,赤井秀一摸摸鼻尖遮住唇角笑意,理直气壮地欺骗同行。 “当然,有赤井先生和零先生作证,我们相信他是无辜的。”做笔录的小伙子忙不迭点头,看着两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崇拜。 “那我们就带他们走了。”赤井秀一说着,上前搂住琴酒侧腰,故作亲昵地在他耳边说,“到我家来吗?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你吃错药了?”琴酒挑眉,一肘子戳在他腹部,把他顶开。 女公.安:“……” 卧槽!莫非这是……惨了,她刚刚不会是撩了赤井先生的人吧? 女公.安吓得不轻,诚惶诚恐地移开目光,无意中看向安室透,发现他正似笑非笑盯着琴酒和赤井秀一所在的方向,眼中的不悦浓烈得几乎要滴出来。 “……”这位不会也是……我眼光可真好啊。 女公.安自嘲地笑了笑,什么心思都没了,中规中矩走程序让琴酒留了号码。为了表示自己并不觊觎琴酒,她看都没看一眼那号码,转手就交给两位同事,然后走到别处帮其他人干活儿去了。 于是,日本目前的第一通缉犯琴酒和毁掉樱林的罪魁祸首黑晴明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从.警.方手里脱身了,简直跟做梦一样。 赤安两人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赶来接琴酒,特地向白马探借了他家的私人直升机,现在琴酒和黑晴明顺利脱身,自然也可以直接乘坐直升机再回到东京。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先跟着琴酒去了附近的一家旅馆找茨木他们。 旅馆二楼一间客房中,田沼要守在床前,凝视夏目平和的睡颜,眼底写满了不舍。 茨木倚在窗边,时刻注意外界的情况,偶然回头看到田沼要这副模样,不禁想起此时还不知身在何方的酒吞,淡淡的惆怅油然而生。 “小子,趁现在多看两眼吧,等琴酒过来,你就得去转世了。” 冷不丁听到茨木开口,田沼要先是一惊,继而失落笑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为难的。只是有些可惜,不能亲口跟夏目道别。” “抱歉,是我害了你。”高傲如茨木,此时却难得开口道歉。 “又不是你杀了我,你不用道歉。”田沼要豁达一笑,“相反,倒是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只怕我的父亲也会遭遇不测。不过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不要告诉夏目杀我的人是谁,我怕他会为我报仇而因此陷入险境。” 茨木一阵沉默之后,缓缓点头:“好,你的仇我替你担了,上天入地,我都会杀了那个人,你放心吧。” “谢谢。”田沼要起身,向他深深鞠躬,真心地道谢。 “……这是我欠你的。”茨木别过头,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瞥了门的方向一眼。 门外,琴酒收回即将.插.进卡槽的门卡,转身倚在门上。 “不进去吗?”安室透轻声问。 “再等等,还有两个小时入夜,夜里再送他离开。”琴酒看了看手表说道。 赤井秀一笑着靠在他身上:“你还是很有人情味的,琴酒。可惜的是,你的人情味跟我没什么关系。” 琴酒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 于是,三人在门内,三人在门外,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各怀心事。时间渐渐流逝,如同渐行渐远的河流,想追的无处追,想留的留不住。 夕照晚晴,隐隐露出几分少有的凄凉。 55.五十五、你好,好久不见(六)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 众人觉得还没过去多久,窗外的天已被沉沉夜色覆盖。 今日是个难得的月明星稀的夜晚,硕大的月盘高高悬在空中, 清冷的光辉掺杂了几分尚未褪尽的余晖,少见地透出些许暖意。 田沼要站在窗前沐浴于月光下,最后回头再看夏目一眼。眸底泛起对人世的浅浅眷恋, 他却并未因此停下脚步,身形化为一片迷蒙的尘影,消散在如霜月华中。 琴酒接住坠下半空的魔杖,解除了自动护主模式,揣回兜里。不远处,茨木背对他站着, 在田沼要消失时也没有转身,直到人悄无声息地走了, 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以前我从不会愧疚的, 更不会对人类愧疚。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比蝼蚁稍强一点的生物,根本不值一提。”千年前名动阴阳两界的茨木童子,此刻却像个迷茫的孩子,“可是陪挚友行走人间多年, 我好像染上了一些人类多愁善感的恶习。” “真巧,我以前也不懂。”琴酒没有多说, 淡淡附和了一句, 便放下门卡, 以眼神示意一言不发的赤井秀一和安室透随他离开。走之前,他还不忘丢下个烂摊子,“夏目贵志交给你了,记得告诉他田沼要的事,也记得你对田沼要的承诺。” 茨木自嘲笑道:“你以为我像你们人类一样都是骗子吗?我当然记得。” 这句话被琴酒关在了门内,没有传进他耳里。 酒吞的下落,被琴酒用银链再度封印的黑晴明并没有告诉茨木。事实上黑晴明自己也不知道,他唯一掌握的线索之前已经说了,除此之外,田沼要隐瞒自己死去的事,向夏目隐藏自己的死因,也都让茨木觉得人类都是骗子。 只是有些谎言不能原谅,有些谎言令人心酸。 走出酒店,琴酒三人登上直升机直接飞回了东京,回到工藤宅中。 一路上,琴酒自顾自沉默,安室透与赤井秀一也没敢打扰他。他们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但大部分不是因为田沼要,而是另有原因,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他们暂时不敢问。 琴酒毕竟看惯了生死,再多一场别离于他而言不算大事,哪怕那个孩子死得很可惜。但除了这件事,赤安二人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使他心情不佳。 拧开房门,安室透先一步开灯,把整间屋子照得亮堂堂。赤井秀一则等琴酒瘫坐到沙发上时,一边进入厨房一边说:“我给你做份意大利面,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事情。” “那我先帮你热杯牛奶,补充一下能量。”安室透按了按琴酒的肩膀,跟在赤井秀一身后走进厨房。 对于他们的好意,琴酒既不回应,也不拒绝,安静趴在扶手上不知思索什么。 其实他是在回想茨木不久前跟他说的话,并试图将其与回归现代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联系起来,脑洞大开地分析当中是否有他没有注意到的阴谋。 茨木说的,是田沼要的死因和杀了他的凶手。田沼要不希望夏目知道这些事,却没说不能告诉其他人。茨木觉得琴酒有权利知道此事,毕竟如果不是他,黑晴明现在可能早已把现代搅得天翻地覆了。 田沼要的死算得上是阴差阳错,因为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所以才无辜受难。 茨木之前装模作样追杀那两个除妖师时,中途被田沼要看见。他看出名取周一与的场静司想去找夏目帮忙,担心夏目会被连累,于是铤而走险盗走父亲带回寺庙的两只封印好的恶妖,拦住茨木的去路。 这两只恶妖,一只是误入歧途的河童,一只是阴险狡诈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山魈,它们实力一般,胜在配合得好,倒也抵挡了茨木几分钟。然而不巧的是,就是这几分钟,给田沼要带来了灭顶之灾。 单纯又心地纯良的少年不知道茨木的实力,担心他降不住两只恶妖,会让它们逃脱祸及他人,于是拿着辟邪和封印的法器守在旁边,打算等茨木落败时将他们一起封住。 没想到那只山魈并非野生妖物,而是另一个大妖豢养的宠物,那个大妖偏偏还是茨木的仇敌——茨木自己并不知道也从不放在心上的那种。它遇到茨木之后,第一时间就联络上了自己的主人,田沼要便是被赶来的大妖所杀。 最可笑的是,田沼要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发现那个大妖想偷袭茨木,下意识提醒了一句。若非如此,他至少还是有逃跑的机会,毕竟大妖的目的不是他。 正因如此,茨木才说自己欠了他。 从头到尾田沼要都是最无辜的人,他只想保护自己的好友,甚至没对任何人,任何妖怪起过杀心。他的死,真说得上冤枉了。 不过琴酒思考的重点不在田沼要的死因,而是那只杀他的大妖。 据茨木描述,那个妖怪有非常英俊的人形外表,妖力浩瀚如海却隐而不发,全力出手时让茨木都感到了一丝压力,很是强大。 可奇怪的是,他自称茨木是他的仇敌,茨木对他却毫无印象。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强者,若是茨木见过,即便记不住也该有点模糊的熟悉感才对,所以茨木才觉得纳闷。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怎么得罪的他? 可惜,当时情况太混乱,加上田沼要的灵魂变成鬼以后不知所踪分了茨木的心,导致他没能生擒那个妖怪。但据他所说,那妖怪应该是来自海里,因为他身上有很重的海腥味。 来自海里的大妖是茨木陌生的仇敌,黑晴明说酒吞在一处海湾里,东京湾上空的外星人要塞…… 这三件事都与海有关,会不会它们本身就是同一件事的不同方面的体现? 另外,刚回到现代,97号就与自己失联,在此之前地球上就已出现了所谓的外星人,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自己不知道的联系?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所幸琴酒觉得那根能够解开绳结的线头离自己已经不远了。 想到此处,他正要一鼓作气继续往下推,却诧异地发现自己没有线索了。 他刚回现代不久,掌握的信息少之又少,能推到这一步算是不错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拿到更多与妖怪突然现世、外星人相关的资料,否则他脑洞再大,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还在研究你那些拯救世界的大事?” 在他考虑该去找哪个相识还不会跟组织出卖自己的情报贩子买资料时,安室透的声音冷不防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贴在侧颊处的温热触感,以及鼻腔间萦绕的奶香。 琴酒眼睛微亮,盯住把热好的牛奶塞入他手中的安室透,眼里溢出胖橘看到猫薄荷,老司机见到五菱宏光时特有的热烈。 他差点忘了,自己身边就有两个会喘气的体制内大人物,他们一定能拿到最详尽的第一手资料。 安室透却莫名背后发凉,警惕地后退:“你干嘛这么看我?” “帮我个忙,帮我拿到妖怪与外星人相关的所有资料。”琴酒正色道,“事成之后,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眨眨眼,安室透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道:“什么事都可以?” “嗯。”琴酒毫不犹豫点头。 他现在孑然一身两袖清风,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也不怕安室透狮子大开口讹他。只要条件没有过分到在他的底线下边儿乘风破浪,他认为自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毕竟他可是足足给一堆妖怪做了三年饭的人,这世上估计没有多少事可以比他的底线更低了。 安室透兴奋地笑出一口白牙,正要答应,赤井秀一就跟幽灵似的不知何时飘到了他们身后,一手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一手高举的银制刀叉,阴森森拿眼角斜他们。 “琴酒,你要的东西,我可以通过fbi给你最全最新最具体的。这个条件,你不如给我吧。”他举着寒气森森的刀叉如是说道,虽然面色淡然,但总给人一种如果琴酒不答应,他就要把刀叉刺出去的感觉。 哟,虎口夺食的家伙来了。 安室透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肩,气定神闲:“我说赤井先生,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而且他是在跟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我不懂先来后到,我只懂能者居之。”赤井秀一平静还击,“另外,请相信我没有嘲讽日本的意思,不过和你们日本公安相比,美国的情报部门要更加出色,这一点你不会不承认吧?” 安室透面不改色:“当然。可惜外星人的要塞在东京湾,不在你们珍珠港,论起第一手资料,你们还真得往后靠。” “哦?可我怎么听说日本派出去与外星人交流的外交,人员都被赶回来了?监视的卫星、飞机、船只及其他工具也不敢离得太近?”赤井秀一故作困惑地问。 “美国的状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吧?听说有两架无人机被击落了,外交人员连门槛都没看见就被‘客客气气’地请走。”安室透答非所问,反击却格外凌厉。 “我……” “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用自己刚拿到手的情报奚落着对方,字字扎心句句伤人,偏偏不带一个脏字,说是兵不血刃也不为过。 琴酒就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争得投入争得忘我,以至于全然忘了做决定的人并不是他们自己。 这两人是不是有毛病——琴酒如此想道。 旁听片刻,他不耐烦地挖挖耳朵,面无表情起身:“算了,我还是找白马探吧,他父亲比你们俩官大,知道的事应该更多。” “等等!”闻言,争吵中的两人不约而同伸出尔康手。 琴酒转过身,双手揣在兜里,歪头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们:“不吵了?现在能不能好好说话?” 两人交换眼神,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一个扶了下眼镜,另一个则耸耸肩,表示妥协。 “我们各自给你一份资料,包括我们权限范围内可以到手的所有情报,以及部分专家、外交人员的分析。”将意大利面放上餐桌,仔细摆好餐具和餐布,赤井秀一慢条斯理地道,“但你要一人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可以。”琴酒假装没发现两人眼底的算计,顺便补充道:“只要你们别在我的底线下面兴风作浪就行。”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成交。” 说完,他们控制不住自己脱肛的野马般奔腾的思绪,一同脑补起领证是荷兰好还是拉斯维加斯好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来。 然而钢铁直琴对此一无所知。 56.五十六、你好,好久不见(七) 虽然偶尔会心血来潮幼稚一把, 不过安室透和赤井秀一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第二天中午就把琴酒需要的资料送到了他面前。 二人一共拿来四个文件夹,其中两个较薄的是与妖怪现世相关的内容, 两个厚如板砖的是与外星人相关的内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在网络上流传的视频, 官方公开、半公开的视频等。确实如他们所说,将能找到的都找来了。 琴酒斜了堆在茶几上的资料一眼, 点点头说道:“可以。你们想好向我提什么条件了?想好了就现在说吧。” “我想要你这个周六晚上的时间, 具体做什么到时再说。”赤井秀一笑了笑, 神秘兮兮地道。 “那我就周日下午吧。”安室透也跟着故弄玄虚,“反正不会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你先忙你的事, 忙完了我就当带你放松心情去了。” 瞥了两人如出一辙的笑脸一眼,琴酒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仿佛自己正站在某个巨大无比的坑前面,一不留神就会往里跳。但是和自己要做的事相比,这种感觉又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他思忖片刻,点点头算是掠了过去。 两人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们也有很多事要做,必须在周末之前把这些事处理好, 他们才能腾出时间让琴酒兑现他的承诺。 当然, 在那之前, 他们三人都将迎来一段忙碌的时光。 ……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出门后,琴酒没有立刻翻看他们拿来的资料,而是从魔杖空间里拎出一只被自己关禁闭许久的家伙——绿帽子精小绿,兼乱码文明现任掌权者梨子用以跟他联系的载体。 魔杖空间没有时间概念,虽然理论上小绿在里面呆了三年,不过它本身是没有自觉的,依旧蠢兮兮且活蹦乱跳的,一出来就打算蹦到琴酒头上尬舞一段。 想来它也搞清楚了自己的定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报答”琴酒的“养育之恩”呢。 当然,结果是被琴酒一巴掌呼飞,继而揪起扔洗衣机里来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连环转。琴酒则利用这二十分钟将资料粗略扫了一遍,挑出觉得跟自己的猜测有关的部分专门放成一堆。 大致给资料分好类,他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去捞出洗衣机中早已转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小绿。被他用两根手指拎起来时,小绿蔫头巴脑地一动不动,浑身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一股洗衣液的清香扑鼻而来。 “清醒了吗?”琴酒声调平平地问。 小绿点头。 “能联系上你原本的主人吗?”琴酒又问。 这回小绿犹豫了下,发出一阵只有它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呜呜”声。 琴酒不耐烦敲敲它头顶:“别废话,能就点头,不能就摇头。” 于是小绿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我要你何用。” 琴酒作势又要把它丢进洗衣机,小绿忙不迭用力点头,为了证明自己真能做到,当即就全身冒绿光,接通了梨子的通讯频道。 绿帽子自动脱离琴酒的手,漂浮在五米外的半空。水波般的幽绿光芒一圈一圈横向荡漾,散发着庄重严肃的感觉,仿佛进行的是什么盛大肃穆的上古仪式。 由于这次的连接是小绿主动向梨子发起,所以和前两次不大一样,时间也较长。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那些波动的绿光才逐渐凝聚成散漫的人形,梨子端着一碗方便面,捞起一筷子正准备吃的模样赫然映入琴酒眼中。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琴酒面无表情地与将面递到唇边动作却凝固住了的梨子四目相对片刻—— “你还挺懂入乡随俗。”琴酒说道,与此同时,梨子筷子上的面砸回碗里,溅了他一脸汤。 手忙脚乱地四处找纸巾擦脸,梨子抱怨:“你下次让小绿联络我的时候能不能先跟我知会一声?万一我当时正好在上厕所或是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怎么办?” 琴酒神色变得莫名诡异:“少儿不宜?跟几个人一起做?” 忙着擦脸的梨子:“……” 看不出老司机琴车速这么快,都能赶上他的宇宙飞船了,他差点就从车窗里甩出去了。 “咳,不说这些了。”深觉再不进入正题,他们的谈话内容可能会被大宇宙意志和谐,梨子果断干咳着打断这段无意义的对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有心转移话题,琴酒便也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你知道日本东京湾上空出现的外星人要塞的事吗?他们和你们宇宙……有什么关系?” 擦干净脸上的汤汁,梨子“呼噜呼噜”吃了两口面,并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像是找个借口沉默,然后在心里编造一个合理却不真实的答案。 将他的回避态度看在眼里,琴酒了然点头,并不急着追问,而是长腿交叠,手臂撑着沙发扶手,修长的躯体优雅而慵懒地舒展,充满了力量感——坐得舒服点好继续跟他掰扯。 梨子看得眼都直了,口中的方便面顿时也变得索然无味。他放下碗,两只手的手指搓了搓去,活像个犯了烟瘾的老烟枪,而琴酒就是他相中的那包烟卷。 “这样,咱们来打个商量。”梨子满脸,豁出去的表情,卷着一缕头发在指间绕了几圈,笑眯眯地说:“你跟我做个研究,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东西,保证你满意。” 琴酒觉得这话莫名耳熟,刚才他好像就是用类似的话跟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做交易来着。 不过,梨子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外星人,对于那座要塞了解的应该比地球人更深。如果他口中的研究不涉及人身健康,这笔交易倒是也可以谈谈。 心念急转,琴酒很快有了思量:“先说说你的研究内容是什么。” “放心,绝对不会损害你的人身健康。”梨子也是研究员里的老司机了,自然看得出琴酒的顾虑,所以上来就直奔重点打消他的犹疑,可惜他贱兮兮的笑容出卖了他。 “我不相信,心灵受创也属于人身健康。”琴酒毫不给他留面子。 “……你这人怎么那么犟。”悻悻瘪嘴,梨子觉得现在他和琴酒这种状况,就像斗地主时他还想再玩两把神秘掩饰身份,结果琴酒直接出王炸,把两个人的底牌都掀得干干净净,玩儿得人格外不痛快。 “你说不说?”琴酒眯起眼,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用这副表情这种语气说话,就是给人下最后通碟了。 梨子跟他虽然不算熟悉,但梨子会察言观色,当即老实下来:“好吧好吧,我说。其实研究内容真的没什么,我之前稍微跟你提到过,叫‘观察人类计划’。” “观察人类?你的研究名称起得和偷.窥.狂一样。”琴酒一本正经地吐槽。 “别打岔,听我说完!”瞪了他一眼,梨子接着说:“我们宇宙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单细胞的,多细胞的,类人的,变异的,唯独没有人类。所以此次地球之旅,除了制造魔法皇帝这个不靠谱的计划以外,我们的第二项任务就是观察人类。” 你也知道那破计划不靠谱——琴酒在心里一本正经地吐槽。 梨子没发觉他眼中的鄙夷,自顾自地道:“在你出现之前,我们飞船上的研究人员就把人类按不同标准分成了几十个小类,又在小类里分别找出具有代表性的人近身观察,其中一个代表你认识,就是前不久死掉的田沼要。而我选择的观察对象就是你。哦对了,我知道你在找杀了田沼要的妖怪,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研究对象,我可以让负责观察田沼要的人把当时的影像传给你,算是给你的小礼物。” 琴酒挑眉,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心中的天枰往同意的方向倾了倾。但是梨子给出的回答还不足以完全打消他的疑虑,所以他继续沉默,示意梨子再多说一点。 梨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观察内容包括你的言行举止、日常生活、工作及恋爱时的状态,除去一些比较私密的事,譬如洗澡、上厕所、办大事之类的,其余时候我都要跟在你身边。不过我和其他研究员不同,我不会隐身悄悄跟着你,我会光明正大陪在你身边,必要时候——就是在我需要观察你的恋爱状况结果你依然是单身狗的时候,我还会扮演你的恋人。”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你自己考虑吧。” 琴酒垂下眼帘,手指敲打着沙发扶手,陷入沉思。 理论上,除去最后一条略显坑人,其他的倒没什么问题,既不干涉他的隐私,又不妨碍他办事,完全可以答应下来。不管怎么说,那座外星人要塞和97号的失联总是让他觉得不安,如果能借此机会弄清其中一点,以后的事就要好办得多。 思前想后,琴酒觉得自己不吃亏也没损失,于是点头答应,顺便补充了两句:“最后一条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想谈恋爱,有的是可以选择的对象,到时若你真的需要,我会酌情挑选一个的。” 赤井秀一也好,安室透也罢,玉藻前和大天狗也不错,反正选他们哪个都比眼前这只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怀好意的外星人强。 “……那我明天就上工。”梨子咬着后槽牙说道。 开玩笑,我会让你选择恋爱对象?别想了,除了我,你没的选。 身形消散之前,梨子冷笑着想。 57.五十七、你好,好久不见(八) 梨子是个雷厉风行的行动派, 第二天一早,七点刚过,他就按响了工藤宅的门铃。 彼时,琴酒熬了一夜看资料,正窝在沙发里补眠。谁知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门铃声吵醒,他烦躁地差点想抄起抱枕砸过去,所幸这种不理智的举动最终还是被他的理智压下了。 踩着拖鞋慢吞吞前去开门,琴酒抬眼一瞧,只见身前站着个银发碧眼, 满身贵气,笑得和善可亲又不失距离感的大美男, 正是有过数面之缘,却直到今天才算正式相见的梨子。 以实体现身的梨子不像虚影出现时那样身穿研究员专属白大褂,而是照着时下人气最高的男模最受人喜爱的着装搭配来了一模一样的一套。银发扎成高马尾,随他的动作活泼地甩来甩去,眯眼微笑时飞扬的神采竟酷似某位正被.警.察满世界追着跑的怪盗先生。 “初次见面, 我重新做一遍自我介绍。”有模有样地冲琴酒行了个英国的绅士礼, 梨子歪头笑靥灿烂,“我是某个神秘天外文明的掌控者,地球名叫梨子,很高兴认识你。” 面对他周到得有点做作的礼仪,琴酒的反应是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进来吧。” 梨子悻悻扁嘴:“真没幽默感。” 话是这么说, 但他依然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反手带上门, 梨子看琴酒往沙发上一扎又开始打瞌睡, 压根没有招待自己的意思,倒也不生气,自顾自兴致勃勃地在屋里转了一圈。 溜达进厨房,他好奇翻看把玩着触目所及的餐具厨具,扬声问:“诶,琴酒,这里不是你家吧?” 琴酒按揉着有些抽筋的眼窝,懒懒“嗯”了一声,也不管他听没听到。 作为某个乱码魔法文明的最高掌权者,梨子同样是一位功参造化,实力逼近魔法皇帝的魔法师,琴酒声音再小他都能听得到。 不过琴酒这么满不在乎的态度却让他心里不大舒服,丢下刚拿起的平底锅快步走了出去,目光不善地盯住昏昏欲睡的琴酒。 “喂。”随手抓来一支钢笔敲敲茶几,梨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琴酒,“我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琴酒低垂的长睫一颤,稍稍掀开些许缝隙,用鼻音浓重的声音应道:“嗯,你不是想观察我吗?我又没拦着你。” “但是这种观察不具有代表性啊,不如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梨子扔掉钢笔,直接挤到琴酒身旁挨着他坐下,还百无禁忌地抱住他的手臂,笑出一口闪亮的白牙,“你谈过恋爱吗?没有的话我们试试?” 听到这话,琴酒眯起眼:“你确定?” 梨子无辜地眨眨眼,努力再贴近几分:“当然确定啊,我连约会必备手册都准备好了,只要你同意,咱们立刻就能开始第一场约会,我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或许是被他的大放厥词逗乐了,琴酒难得露出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浅笑,让梨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差点按捺不住扑上去咬一口。 然而没等他将妄想变为实际行动,琴酒便低头看着左侧口袋,轻声问:“那……你们同意我答应他吗?” “不同意!” 三道截然不同却异口同声的声音在大厅里如惊雷炸响,其中蕴含着浓烈的不满和沉怒,将毫无心理准备的梨子惊了一跳。与此同时,三张蓝符从琴酒口袋内飞出,刺眼的光芒迸射四溢,承托着声音的主人缓缓落地。 站在最左侧的是玉藻前,他依然穿着琴酒送他的那套华美的十二单衣,面具下飞扬的凤眼怒意灼灼,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恨不得把贴在琴酒身上的梨子扒皮抽筋——黏在琴酒身上可是他的特权。 站在中间的是面色苍白的大天狗。他是受现代世界法则压迫最重的妖怪,此时,他妖力衰弱,漆黑的羽翼也不得不被迫收起,气势却仍是凌厉如凄霜冷刀,连高高在上多年的梨子对上都不由得呼吸一窒。 而右侧那个书箱不离身的青年就是书翁了。 书翁比较特殊,他利用一种偶然从古籍中发现的方法将自己的妖气掩住,并转换成了人类的气息,所以几乎不受现代法则影响。三个大妖中,他的状态最好,一直没出现只是想找个更好的、能与琴酒单独相处的时机。却没想到险些因此让人捷足先登。 “你们是谁啊?凭什么代他决定?”梨子不是第一次见日本大妖,却是第一次知道琴酒身边跟着几个妖怪,这会儿被他们搅了好事,立刻不高兴地质问道。 玉藻前轻哼一声,折扇一甩,身影登时瞬移至琴酒身后,俯身暧昧地抚上他侧颊,嘴唇亦随之贴近他耳廓:“我是谁?我是与他最亲密无间的人,你又算哪根葱啊?” 琴酒:“……”我佛慈悲。 大天狗皱眉瞪了他一眼,念在他们目前算是半个盟友的份儿上,没有拆他的台,只上前握住琴酒的手,沉稳而坚定道:“我是他的利刃,他的半身,他永远的追随者。” 琴酒:“……”阿弥陀佛。 “我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了很长一段时间。”书翁并未像前面两只般靠得太近,但他的远离衬着他的话语,却给人以有恃无恐的感觉,“你说我是谁?” 琴酒:“……”这种正宫气场到底是谁给他的? 梨子呆呆打量瞬间以谜之自信反杀自己的三只大妖,差点气笑了:“你们不会都是琴酒的恋人吧?” 说完,他的眼睛不自觉瞄向琴酒的后腰,然后额上就被拍了一巴掌。 “你们都别闹了……” 拍开梨子,琴酒正要弄开粘在自己身上的玉藻前和大天狗,门边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两个同是忙了一整夜的人拖着疲倦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们看上去很累,一句“我回来了”难得说得有气无力。然而抬头看到客厅里的景象时,他们却立刻精神一振,目光锐利如刀。 “怎么回事?”攥紧钥匙,做冲矢昴打扮的赤井秀一平静一推眼镜,语气中却满是山雨欲来之意。 安室透懒懒倚在鞋架上,浅浅弯起的眉眼缀上几分罕见的冷意:“琴酒,我们才离开一晚,你身边就多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家伙?你就那么…….欲.求不满?” 琴酒面无表情地抄起一叠资料砸到他头上。 不得不说,赤井秀一与安室透的出现,虽然又把琴酒往风暴中心推去,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为他解了围。 至少玉藻前、梨子几人都知道他们俩的存在,知道他们与琴酒关系亲近,尤其是赤井秀一,大天狗可没忘记琴酒说过的这人是他恋人的话。即便后来证明是谎话,大天狗也怎么看赤井秀一怎么不舒服。 同理,知晓琴酒与赤井秀一过往暧昧关系的梨子只会比比大天狗更不喜欢他。 于是,三个大妖加一只外星人的火力顷刻间转移到了赤安二人身上。 “呵,不要说得好像你们发生过什么似的。”玉藻前率先冲安室透发难,凤眸间波光流转,隐隐泛起几许狐族特有的媚意,“琴酒连我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你?” 此言一出,琴酒当即忆起,一千六百年前,这货是.色.诱过自己一次……如果那种愚蠢蹩脚的手段也称得上.色.诱的话。 安室透听出玉藻前话里隐含之意,轻蔑地微笑反击:“他看不上你不是很正常吗?谁会喜欢一个连真容都不敢暴.露的人?” 一人一妖占据客厅一角开始互怼,另一端,赤井秀一与大天狗也不甘示弱地对峙着。 大天狗双手环胸,面露不屑:“他曾为了骗我死心,说你是他的恋人。我本以为你会是个多么出色之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是吗?”赤井秀一眯眼笑了起来,既得意又有几分无奈,“其实我与他的确差点成为恋人来着,只是阴差阳错,错过了一次。不过论起关系,我跟他比你们跟他,肯定要亲密得多。” “既然已错过,你得意什么?”大天狗冷笑还击。 书翁与梨子却不像其他人那样逮着机会就针锋相对,反而趁机一左一右坐到了琴酒身侧。两人对视时火花四溅,电光飞舞,可目光落到琴酒脸上,却又迅速变得无比温柔。 “你最近好像在忙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书翁采取的是迂回的贴心路线,不给琴酒找麻烦,而是要帮他解决麻烦,极力表现出和其他情敌截然不同的样子。 可惜不等琴酒回答,梨子就先一步破坏他的计划:“你帮他?你一个千年前的老古董知道外星人吗?了解现代科技吗?你拿什么帮他?可笑。” 闻言,书翁也不动怒,随手替琴酒抚平衣领上的褶皱:“我能帮他的事还真不少,比如……替他赶走讨厌的苍蝇。” 说着,他“啪”地拍开梨子搭在琴酒腰间的手,脸上笑容不减,亲和依旧。 整栋房子里暗流涌动,波涛泛滥,几乎被一股强大而诡异的气场彻底笼罩。但身处气场中心的琴酒却面不改色,甚至拿了几张没有看完的资料看得聚精会神,全然不理会身边这群家伙无法无天的作妖举动。 于是,当一群人怼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连呼吸都快不顺畅的时候,无意中一转头,看到琴酒压根没理他们,倒是对手里的资料情有独钟时,个个都像泄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下去。 “就你最闲。”安室透拿走他的资料,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琴酒翻了个白眼:“不然呢?看你们吵架浪费时间?” “这不是吵架。”大天狗语调铿锵,“是争夺所有权。” “那更浪费时间。” 听见他不以为意的话,几人一阵气闷,却也都了解他的性格,拿他没办法。 一直以来,琴酒做任何事都具有很强的目的性,鲜少会做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事。而且,他对感情的态度始终是淡然和漠视,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已经相当于拒绝了,只是他们不愿意接受罢了。 在组织里时,琴酒孑然一身,几乎可说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壮大组织这一惊天动地的伟业上。而今加入宇减基,他除了完成任务就没有再做过别的事,可见他对自己要走的路,一直有明确的规划。偏偏这些规划中,没有一条跟他的感情生活有关。 以前赤井秀一和安室透还猜过他是不是喜欢宫野志保,毕竟认识他这么久以来,那是他们唯一知道的他曾经执着过的女人。 不过,琴酒的态度早已让他们的猜测不攻自破。 琴酒不会爱上任何人,自然也就没有爱过什么人。 真叫人头秃,他们怎么偏偏看上了那么难搞的家伙。 在几人一致沉默的时候,赤井秀一忽然斗志昂扬地推了推眼镜,沉声开口:“琴酒,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条件吗?” 琴酒“嗯”了一声,问:“不是说周六晚上?” “我想提前到今晚。”赤井秀一摘下眼镜别入胸前口袋,微微一笑,“另外,我希望你能让你身边这些人不要来打扰我们,就今夜,可以吗?”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琴酒却满不在乎地点头:“好。” 早解决早完事,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他给得起。 …… 夜晚,星河高悬,华灯初上。 工藤宅里没开灯,安静而昏暗,好像主人并不在家。但虚掩的门窗缝隙间却透出昏黄的烛光,昭示着事情不简单。 本该早就离开的安室透不知何时折返,以一种猥琐的姿势趴在窗沿,小心翼翼望着屋里的场景。三位大妖和一只外星人与他排排站,也跟着伸长脑袋往里看,几双眼睛像全息摄像头一般,将客厅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或许是太过激动,以至于玉藻前他们都忘了,除了安室透以外,其他人其实是有能力隐身,进入屋子里光明正大偷看的。 彼时,客厅中烛火摇曳,柔和的“致爱丽丝”钢琴曲回荡于每一处角落。 餐桌上摆放着牛排、红酒等烛光晚餐必备菜式,煎烤过的肉类浓香与馥郁的酒味融为一体,银制餐具在微弱的火焰映照间明灭闪烁,色泽柔和。 琴酒与赤井秀一相对而坐,安静品尝属于自己的那份餐点,周遭只听得见餐具碰撞的轻响,再无任何多余的声音。 良久,等他们吃完盘中食物,放下刀叉,端起红酒细品一口,才总算有人说话了。 “你所说的条件,就是请我吃一顿你亲手做的晚餐?” 赤井秀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拿起纸巾擦擦唇上油渍,而后才不慌不忙地道:“也不全是。你没看出来吗?这是我身份败露前一夜,答应要给你的一份小礼物。” 琴酒皱了皱眉,握着酒杯的手一转,顺势递到嘴边轻抿一口:“原来你要送我的礼物是这个。” “你能记得,我真是太高兴了。”赤井秀一轻笑道,眉宇浮起淡淡的柔和,压过了被时光磨得无比锋利的棱角。 琴酒无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琴酒身旁聚集了一堆追求者。他们来得莫名其妙,来得让他始料未及,唯有赤井秀一是最不突兀的那个。 因为几年前,他们的关系就已经临近同伴和恋人的分界点。 奈何,就像宫野明美爱上诸星大那般无奈,赤井秀一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的缘分不会有结果——如果没有宇减基的话。 与赤井秀一一同经历的很多事,都在琴酒的刻意遗忘下忘得七七八八,只有这一件是例外。 在诸星大卧底身份暴.露的前一晚,琴酒跟他坐在公园空旷的草地上,商量之后的行动。 那时,顶着诸星大名头的赤井秀一对琴酒说:“明天任务结束,我会送你一份小礼物,请务必收下,不用心怀感激。” 但第二天,他们便迎来诸星大被查出是卧底、组织行动失败等一系列事情。后来宫野明美被杀,赤井秀一假死,更是让这句戏言般的承诺成了个巨大的笑话。 谁曾想,今日,笑话成真了。 “其实,我真正想送你的礼物不止是一顿烛光晚餐,还有这个。”推开座椅起身,赤井秀一走到琴酒身前,俯身双臂撑在他椅子扶手上,将他圈在怀里。 琴酒眯起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觉唇上传来一阵温软触感。 以及一句迟来了许久的话。 “i love you. ” 58.五十八、你好,好久不见(九) 赤井秀一亲下去的那一刻, 偷看的几人炸窝了。 大天狗翅膀上的毛根根炸起, 玉藻前的尾巴僵直着戳在地上, 书翁身周不自觉环绕起浓郁的墨迹和草书, 杀气冲天。 梨子是最激动的那个,扒拉着窗沿差点当场砸窗冲进去, 是安室透眼疾手快揪住了他,不过安室透手里也多了把已经上膛的手.枪。 总之,他们谁也没想到赤井秀一动作会这么快这么干净利落,搞烛光晚餐就罢了,居然趁着气氛正好亲了上去。看他那表情,仿佛如果琴酒不介意,他不介意直奔本垒似的,真可谓是嚣张至极。 “我想揍他。”大天狗翅膀尖儿抖个不停, 出卖了他面瘫脸下波涛汹涌的心绪。 “我比你更想, 但是琴酒在屋外设了结界, 我们暂时进不去。”气归气,玉藻前还是能够冷静地判断局势。 他扫了窗台一眼, 几人顺着他目光看去, 这才发现离自己扒着偷看的不远的地方有一圈银色的微光,看似脆弱, 实则坚韧,其上流动着寓意不善的锋芒, 让人轻易不敢碰触。 琴酒说过不会让他们打扰, 当然说到做到。 安室透没了平时的从容浅笑, 淡漠注视被窗框框住的那副场景——被赤井秀一圈在臂弯间的琴酒,以及那个轻如鸿毛的吻。 “琴酒不会答应他的。”他此言多平淡,心里的火就烧得多旺,几乎燃遍五脏六腑,要将血管中汨汨而淌的血液蒸干。 好像不愿继续留在这儿不为人知地发光,安室透收了枪,脸绷得跟山顶受风吹雨打多年毫无损伤的岩石一样,掉头走得干脆利落。其他人见状,有心效仿,却又心有不甘,一番踯躅后还是耐着火气留下继续探看后事。 再说回房中两人。 被亲了一口,附赠一句迟到数载的告白,琴酒的确是始料未及的,他不但始料未及,他还一脸懵逼,无数不带重复的阴谋论像弹幕一般稀里哗啦刷了他满脑袋的屏,好悬没张口直接问他是不是又想玩什么把戏。 琴酒是不懂痴男怨女们的爱恨纠葛、情意绵长,也不屑为之,可他分得清真心假意。当初若非赤井秀一孤注一掷以诚待之,他不至于巴巴地捧出那老些信任去给人利用。 固然结果不算失利,最终他也及时止损,没有酿成大祸,甚至让赤井秀一栽了个巨大的跟头,差点连心带命一块儿双手奉上。可是那种被欺骗、被践踏真心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琴酒至今忘不了知晓一切后自己发自内心的暴怒,任由暴怒宣泄的直接后果就是他用基安蒂的psg毁掉了一个当秘密联络据点使的仓库。哪怕后来知道赤井秀一比自己栽得更惨,他心头那股无名火也难以彻底消散。 宫野明美的死,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灭口,却不排除有迁怒成分在。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死,斩断了琴酒心中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情感萌芽。干扰因素消失,对待赤井秀一的事他才能够从始至终保持着高度的冷静和防备,没有完全被柯南的把戏骗过去。 琴酒有此想法,以己度人,自然也就以为冲矢昴擦着他眼角开的那一.枪.同样是为了了却孽缘。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想起过这些事,直到叛出组织,遇见宇减基,与赤井秀一再度重逢。 不想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的纠葛超乎他们的想象。 定定凝视赤井秀一良久,琴酒的眼神恨不得变成解剖刀,由外而内将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宿敌一寸寸剖开来,看个真切分明。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经历欺瞒、算计、互相伤害等一系列操作后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地说出表白之语的?莫非他认为,琴酒如今远离了组织,有了自救的法子,即将洗白上岸,隔在他们中间的鸿沟就不存在了?他们还能若无其事……或者假装若无其事地再续前缘? 如果赤井秀一真的这么想,只能说明他太不了解琴酒了,甚至还没有安室透了解。 “赤井秀一。”琴酒一扫平日冷漠,认认真真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吐字清晰得可怕,“我们早就结束了,在开始前夕。而且,我也没有和你重拾旧梦的想法。” 赤井秀一努力维持住了笑容,却没能忍住下意识地一低头,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是,我知道。我也不过是……想把错失的东西补上罢了。”直起身,他回身取来酒杯,却不离开半步,身体倾斜倚上桌沿,伸直的长腿和微弓的腰身透出一如既往的散漫味道。 赤井秀一饮尽杯中酒,姿态一点都不优雅,但意外的潇洒。琴酒不看他,推开餐具就要站起,谁知身体刚一动,他就转身把人按了回去。 “你答应我的条件是给我一个晚上。”竖起食指,某fbi王牌吐着醺然酒气说道,眼眸在夜色中亮晶晶的,又强调了一次,“一整个晚上。” 琴酒不喜欢别人嘴里喷出来的酒味,侧头避了避:“那你想干什么?” “唔?”高脚酒杯在手中转了一圈,赤井秀一摊开手,眯着眼懒散笑道:“干.我,你觉得怎么样?” “……”琴酒差点把整瓶红酒倒在他脑袋上,“要么你滚,要么我走。” “我没开玩笑。琴酒,身为西方人的你这么保守可不行啊。” 丢掉无辜遭了连累的杯子,赤井秀一趁琴酒不备扑了过去,将人撞倒在地不说,中途还不慎扯到餐布毁掉满桌佳肴。 此起彼伏的碗筷碎裂声回响,伴随着琴酒的闷哼透过结界传了出去。外边儿偷窥的几人只见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一阵撕扯后又滚到桌子后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去磨会儿刀。” 开了一辈子宇宙飞船的老船长不会不知道接下来的发展,默默从怀里掏出两把锃光瓦亮的菜刀和一块磨石,往角落种蘑菇似的一戳,便开始磨刀霍霍。 大天狗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散去周身锋利的风刃,思前想后想了又想,终究没有实施暴力破门之举,而是选择缩回蓝符眼不见为净。 书翁打了个哈欠,脸上不见多少郁愤,反倒懒洋洋地靠在墙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 挂着冷笑,已经在心里把某人千刀万剐了无数遍的玉藻前见状,犹疑地问:“你怎么不生气?” “养足精神,明日才好收拾那胆大包天的小家伙。”书翁笑了笑,“反正到时行动不便的人必然是他,难道你觉得琴酒会怜惜一个对自己‘霸王硬上弓’的家伙?” 玉藻前怒气一滞,看着书翁啧啧称奇。 会咬人的狗不叫,愚蠢的人类诚不欺我。 这一夜,伴着几人或冲天或内敛的愤怒,和一声声颇有节奏还带点儿催眠效果的磨刀之音,勉强算是平静地度过了。 …… 那帮子追求者们磨刀霍霍向赤井的小心思琴酒不清楚,反正他从硌得自己浑身发酸的地板上醒来时,瞅着身旁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缠着自己的蠢宿敌,是真的很有把他倒提着拎起来抖两下,看能不能控干他脑袋里的水的冲动。 他们俩折腾了半宿,好歹各自留了条遮羞布,没有完全“赤诚相待”,不过该发生的在摩擦纠缠间也发生得差不多了,某个拿起枪就能日天日地毁人不倦的家伙眼角尚未褪尽的残红就是最好的证明。 琴酒和赤井秀一都是开过荤的人,但跟男人却也全是头一遭。琴酒还好,他是“被强迫”那方,又处于上位,现在还挺精神。 赤井秀一就惨了,意乱情迷仓促上阵,啥准备没做不说还挑战高难度姿势,疼不疼琴酒不了解,可累是真累得不行,就这样,他还能赶着跟琴酒一起醒来呢。 “你醒了?”沙哑的嗓音风沙一般掠过琴酒耳畔,赤井秀一慢吞吞把手脚从他身上撤回,困倦地揉揉眼。 “非要闹这一场,有意思吗?”捞过散落满地的衣服套上,琴酒盘腿坐着扣衬衫扣子,不咸不淡地问。 “有意思啊。”仰头看他绷紧的下颔,赤井秀一笑得慵懒而又满足,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就是有点疼,下次我会记住做好充分准备的。” “……” 再让他说下去,不定要蹦出多少“和谐”的语句呢。 “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挽起袖口,琴酒低头凑近赤井秀一的俊脸,笑意在眼角漫开,却未进眼底,“去专心做你的fbi王牌吧,不用再肖想得不到的东西,嗯?” 说完,他抓起餐布盖在赤井秀一身上,头也不回地离去,将拔x无情的渣男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料,赤井秀一却丝毫没被打击到,反而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那我也比他们胜了一筹。” 琴酒说走就走,痛快无比,其实就是想寻个安静地儿抽根烟平复一下猝不及防艹哭宿敌的复杂心情。赤井秀一却没这么幸运了,他刚换好衣服捂着酸麻的腰走出大门,就被几个磨了一夜刀的情敌堵在角落。 然而即将被围殴的他还不知死活,笑眯眯地出言撩拨:“哎呀,看我这么顺利直上本垒,你们是不是特别不高兴啊?不高兴就对了,这说明琴酒和你们有缘无份,你们还是趁早放弃吧。” “我们是不是有缘无份,不需要你操心。”书翁的笑容不带一丝烟火气,目光下滑至他腰部,眉梢微挑,“腰疼吗?疼得难受的话,我来帮你一把怎么样?” 话音未落,赤井秀一面色苍白了一瞬,感觉腰身处的痛楚瞬间加剧至顶峰,没过多久就变得麻木起来。 “呵呵。”肉烂嘴不烂地嘲讽一笑,赤井秀一倚在墙上,满脸遗憾地摇头,“琴酒那个人,你们以为他说不管我,就真的会不管我了?” 书翁耸耸肩:“他当然不会,但只要我们不闹得太过分,他又怎么看得出来呢?” “他看不出来,可我长了嘴啊。”赤井秀一不慌不忙地道。 书翁眯起眼睛,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倒是玉藻前突然心生一计,伸出食指勾起他的下巴。 “昨夜,你过得很快活吧?”一向性子散漫的小狐狸此时变得无比腹黑,弯弯的狐狸眼弥漫的狡黠几欲溢出眼眶,“那我……就让你以后再也快活不了好了。” …… 琴酒找上门时,白马探正在进行剥蒜这项伟大而艰巨的工作。见他眼下乌青,衣衫褶皱,活脱脱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可怜的根正苗红的正直侦探吓得蒜瓣都掉了。 彼时,被通缉良久的怪盗先生——基德正在厨房里做饭以谢宿敌收留之恩,听到门口的动静跑出来一看,也被琴酒吓了一跳。 “你昨晚干什么了?”两个斗智斗勇许久的少年罕见的想法一致,异口同声问道。 “赤井秀一。”大脑罢工的琴酒脱口而出。 “咣当”一声,白马探打翻了装蒜的不锈钢汤碗。 卧槽,看不出来琴酒还是个老司机! “你、你先进来吧。”短暂的呆愣后,白马探率先回过神来,给琴酒让出路,“我知道你大概只是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 白马探是一只正宗的土豪,腰缠万贯分分钟几百万砸出去也不心疼的那种。他平时都在英国,只在日本某中学挂个名字,偶尔回来住两天,他现在住的这栋别墅就是他在日本的家。 那些追捕基德的警察估计没想到他竟会被堂堂警督之子收留,一时半刻查不到这里来,而且这里也是极为僻静的住宅区,白马探家人又都很忙,是个不错的平复心情的地方。 “我问柯南要的。”琴酒沉声说着,大步走进去把自己扔进沙发,“我问他东京哪个地方比较适合思考事情,他就推荐我来你这儿了。” 当然,他隐去了中途服部平次的大呼小叫和柯南的连番追问。 白马探轻叹一声:“专业坑友啊。不过,你大老远跑到我家来,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你思考?还有什么事比你和伏特加开直升机怼东京塔更骇人听闻吗?” “有,不止一件。”琴酒眼帘半阖,“酒吞童子,平安时代盛名赫赫的鬼王,他活到了现代,却神秘失踪,疑似与东京湾上空那位有关。而为了要找他,他的挚友茨木童子说不定会杠上外星人,你知道他们一旦打起来,日本要毁灭几次吗?” 闻言,白马探还没什么反应,基德险些没抓稳菜刀:“日本又要核平了?” 琴酒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可能吧。另外,我觉得那些外星人来者不善,你们政府不是搞了个弗拉明戈战队吗?他们有没有发现?” 白马探与基德对视一眼,两人俱神色凝重,似乎真的知道什么内情。 “你先等等。”白马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屋取出一份尚未拆封,明显新鲜出炉的资料放到茶几上。 想了想,他说道:“我父亲是警督,由于外交人员一次次在外星人那里铩羽而归,上头决定派一个份量更重的人前去与他们接触,我就是人选之一。这是我父亲刚发来的资料,你要是有兴趣就跟我一起看吧。” 听到这话,基德果断丢下手头的事跑了过来,伸长脖子跟他们一块儿看。 虽然父亲大仇未报,但与拯救世界相比,显然还是后者更为重要。 59.五十九、你好,好久不见(十) 夏目坐在客厅的矮几后, 对面是盘膝而坐,闭目修禅的中年僧人。 恰值黄昏, 天际荡漾着辉煌的暖光,照得满院葱茏也泛起忧伤的昏黄。粼粼水色从那潭只有夏目看得见的水池里泻出, 攀上木制门窗,一阵阵辉映着炫目的光亮,与傍晚的余晖对比鲜明,一冷一暖, 交织成恬静优美的画卷。 从夏目所坐之地, 稍微转头便能看到院子里波光熠熠的池水。在一片片连绵不绝的涟漪中, 几尾红鲤欢欣畅游, 不时跃出水面,溅开清澜万重。 他凝神注视片刻,忽而忆起从前跟田沼相对而坐,闲谈诸事时的场景。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田沼指着周遭迎面笼下的清辉, 笑颜浅浅地向他分享自己喜爱的风景, 如今想来,仍历历在目,清晰如昨,却也同黄粱一梦相差不离。 夏目并非有心回想这些前尘旧事,他本是打算留待自己历尽千帆, 身心沧桑得足以放下一切悲伤时再细细琢磨, 兴许还能挖掘出当时自己没有注意到的趣味。然而触景生情, 情思中又自有愁绪,不是他能够轻易控制的。 静坐的僧人睁开了眼,一袭古旧的衣衫正好合衬他素朴的气质,唯一双漆黑的眸子澄净淡然,洗尽铅华,一眼望穿夏目佯装的镇定。 他一颗颗拨动念珠,不诵佛号,却不断向外发散着深沉静谧之气,夏目不过叫他看上片刻,起伏的心绪自然而然便平静下来。 “抱歉,今日冒昧打扰了。”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夏目郑重地鞠躬道了个歉。 田沼的死,难过的不止他一人,还有面前这位超脱的僧人,因为他是田沼的父亲。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时候前来叨扰,总是不合适。 僧人闻言摇了摇头,牵着念珠双掌合十,轻声道:“小要若是见了你,想必会十分高兴,你是他最好的友人,有何打扰一说?不过……小施主不必执着于既定的生死,小要不肯明言害死他的凶手,当是不愿你我受此牵连,你又何苦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夏目波澜不惊的眼瞳疏忽掠起惊涛千层,冷冷的俱是子夜深渊般的冷寂肃杀。他并不是喜欢纠结是是非非的人,他也并非放不下生死离别,他想牢牢抓住的,是那一抹执着背后隐藏的,属于田沼要的痕迹。 人生就像一条山路,总是充满了荒芜、杂草、荆棘和坎坷。如果不经历这些,不面对这些,就谈不上千帆过尽之后俯瞰山下云升雾涌,远方叠嶂层峦之景。 但明白又有什么用? 这世间值得一说的道理千千万万,谁敢说他全部做到了?谁不知道放过自己才能获得轻松?可是很多时候,人们不愿放下的,也许并不是那份执念本身,而是依托执念存在的东西。 夏目磕磕绊绊,艰难险阻地走了十几年,终于得了温暖的家,得了可交心的朋友,得了人生中第一场圆满的相聚。他怎么舍得,一切刚刚开始,就再次结束呢? 田沼要于他而言,不仅仅是朋友、同类那么简单,更是一段他人不可替代的岁月。那岁月短暂,却如同流水,轻缓温柔地流过他苦涩记忆的尾声,似乎毫不起眼,失去时才知痛彻心扉。 年少的朦胧绮思,林荫下踏碎时光的脚步,滂沱大雨中并肩奔跑的背影,还有傍晚时倒映在彼此脸上的水色波影…… 都是他不能失去的曾经。 可他还是将那个初见时瘦削孤单的背影遗落在光阴一角。 “说句自私点的话,我不希望他心无挂碍的离开,我更想他像……像前几天一样,因为不放心而陪在我身边。”夏目吸了吸鼻子,他以为自己会落泪,眼里却干干净净,“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人死了总要去轮回,开始新的路途。所以,我想抓住他在这世上最后一点鲜明的痕迹,我要找出那个害了他的人,纵然不能血债血偿,也好让我看个清楚明了,我才能甘心。” 站起身,夏目又向僧人鞠了一躬,语气坚定:“多谢您的款待,我该走了。以后……大约也不会再来。请您保重。” 说完,他没等僧人回答,便匆匆步出院落,翻飞的衣角转瞬消失在暮色霞光与葱茏苍翠之间,再无踪迹。 僧人面色悯然,指腹摩挲念珠,而目光轻悄落在廊外的水池里。其间红鲤游弋,活泼欢欣,鱼尾拍打时扬起池面涟漪重重,格外喜人。 他是修行有成的僧人,虽无除妖师的天生灵眼,但心眼已开,多少可以看到一些不存于人世的生灵。 譬如他知道,那池子中的红鲤,比从前多了一条。 屋顶上,一只肥猫团起身子,安静与对面的英武男人对峙。 “真不说?”猫咪老师舔舔爪子问道。 茨木枕着手臂仰头望天:“我答应过那小子,不能说。” “两个倔强的臭小子。”猫咪老师鼻子里喷出一口不悦的白气,继而跳下屋檐,朝着夏目离开的方向追去。 正如茨木答应了田沼要帮他保守秘密,猫咪老师与夏目也有约定,他们算是同病相怜。既然同病相怜,就没必要为难彼此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们还得并肩作战呢。 只希望这场无妄之灾可以早点顺利过去吧。 …… 白马探拿出的资料,份量超乎琴酒想象。 里面不仅详细记载了目前日本官方接触到的所有外星人的资料,以及要塞的部分地形、武器配备等,还有许多在东京湾附近检测到的疑似妖怪的踪迹和妖力波动。 综合这部分资料,加上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给他的那部分内容,琴酒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已经算是心里有底。只要等梨子那二货兑现承诺,将他掌握的相关情报送来,琴酒差不多就能定下行动策划了。 合上文件夹,琴酒正襟危坐,看着白马探严肃地问:“下一次出面与外星人会面的人选决定是你了吗?是你单独过去,还是可以多带几个人?” “虽然未发公文,不过上头确实定下是我,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更改人选。”白马探心念一动,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微动,“一般来说,我作为半个外交人员,又是跟不熟悉甚至危险程度非常之高的对象见面,我身边会配备两三个保镖。但面对科技水平远超我们的外星人,保镖其实可有可无,我只能尽量争取。” 琴酒点点头:“如果争取得到,务必给我留个名额。” “我会的。”白马探一口答应。 他早已或亲眼见识,或从柯南等人口中得知琴酒的能耐,知道他身上有许多威力不下于外星人高科技武器的装备。如果此次会面能带上琴酒,自己的安全更能得到保证,相信父亲不会不同意的。 “那就说定了。我先回去一趟,准备点东西,你有消息立刻联系我。” 琴酒没有久留,他原本是打算找个地方冷静冷静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当然片刻都不想耽搁,要立即回去找梨子讨他承诺的那份资料。 虽然此时的工藤宅估计已经变成修罗场,但是为了任务,刀山火海他都得闯一闯,区区修罗场又算什么? 却不曾想,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回到工藤宅,看见捂着后腰半死不活趴在沙发上宛如咸鱼的赤井秀一,再看看其他人一副磨刀霍霍仿佛下一秒就要用菜刀把他的肾起出来的凶残模样,琴酒默然退出门外看了下门牌。 他进的是工藤宅,不是屠宰场啊,这画风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你们干什么呢?”重新走进屋里,琴酒大马金刀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抬手唤出惊鸿剑拿剑刃挑开梨子的菜刀,冷声问道。 “他们要挖我的肾……”被问的没说话,趴沙发上的受害者先开口了,一脸淡定地装可怜,“那只狐狸说要让我以后再没快活的能力,你说他们是不是特别凶残不值得结交?” 玉藻前气笑了,手背一托下巴:“你倒是告状告得得心应手,怎么不说刚才你差点用你那把古怪的武器杀了我们?” 大天狗适时揪起焦黑的半边袖子递到琴酒眼前。 没有参与瞎胡闹的安室透围观了全程,此刻正悠哉游哉地品着刚煮好的咖啡,笑吟吟看着琴酒翻白眼——这几天他已经不仅一次做出这个不太雅观的举动,被气的。 “行了,别闹了。”琴酒冷漠归冷漠,到底不算真的拔x无情,不可能真看着自己的临时床伴被残忍地挖肾,当即转移话题,“都过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几人面面相觑,又斜眼剜了赤井秀一几下,不情不愿地聚到琴酒身边,并一致对外挤开某个心里得瑟得不行的家伙。 赤井秀一也不在意,反正他领先那么多步,让他们得意一回又能如何?大基已定,稳妥得很。 琴酒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能捶爆他的肾。 “大天狗,玉藻前,我跟茨木约好了今晚到东京湾探路,找酒吞,你们跟我一起去。书翁你就不用下海了,留在上面策应。梨子,你的情报明天给我,我有大用。”先是把从白马探那里得来的情报告诉他们,琴酒转而安排起任务来,“安室,你晚上有安排吗?” 安室透坐在与琴酒并排的单人沙发上,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安排,需要我接应你吗?” 琴酒颔首:“嗯。我们下海找人,可能会闹出不小的动静,如果有必要,你负责拖住前来查看情况的.警.察,实在不行就实话实说,今天晚上尽量别让太多人接近东京湾。” “会很危险?”安室透心里一紧,追问道。 “危不危险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茨木找不到酒吞势必会大发雷霆,到时就东京湾会引发什么动静,我就不清楚了。”琴酒眸光沉沉,黑夜一般覆盖着他本就深邃的眼瞳,叫人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情绪,“有备无患。” 安室透犹豫了一下,应了下来。 “等等,那我呢?”支棱耳朵听了半晌愣是没听到自己名字,赤井秀一连忙问道。 “你?”琴酒一记眼刀扫得浑身汗毛直竖,“你就在家护好你的肾吧。” 旁边几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60.六十、今夜风儿甚喧嚣(一) 东京湾, 旧称江户湾, 因与东京接壤得名,是渔船躲避风暴的优质港湾。 夜间的东京湾倒映着天上繁星,人间灯火,恬静而璀璨,掬起一捧水都宛若将星辰拢在手中, 美不胜收。如果琴酒等人不是带有其他目的而来,倒也很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观赏夜景, 涤荡心灵。 此时的东京湾上空,有一座巨大的要塞正无视重力稳稳地漂浮着。那要塞一眼望去看不完整,体型之大可想而知。 但奇怪的是,明明它一砖一瓦皆为实质,却如同透明一般,只要人们仰头, 依然能够看到天空、明月、稀疏的星子,阳光、月光、星光也能毫无阻拦地洒落,令人称奇。 琴酒来到东京湾港口时,茨木已经在那里等了近半天,黑晴明臭着张脸坐在他旁边, 看到琴酒顿时转过身去,拿后脑勺冲他。 虽然这样做与小孩子赌气无异,不过想想他现在的处境, 却也能理解了, 毕竟除了这种幼稚的方式, 他没有更好的diss琴酒的方法。 琴酒懒得理他,走到茨木跟前,直入主题地问:“有发现吗?有没有感应到酒吞的气息?” “没有。不知道是不是附近海腥味太重的原因,我什么气息都感觉不到。”茨木动动鼻尖,一脸嫌弃,“张口就是令人讨厌的味道。” 闻言,琴酒深吸一口气,却只嗅到海水特有的腥味和淡淡的鱼腥,味道不算太重。 刚开始他以为是茨木的嗅觉过于灵敏的缘故,妖怪的五感相较人类要敏锐得多。可转念一想,茨木并非以嗅觉见长的妖怪,就算海边的腥味再重,也不至于让他露出如此嫌恶的神情,心里立刻有了思量。 这里恐怕真藏着一只修行有成的海妖,等阶应该与茨木相同,它身上的腥气压过了其他味道,这才让茨木察觉不出其他气息。 东京湾存在年代久远,又曾是兵家必争之地,养出个把大妖不奇怪。奇的是,它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世。 “你怎么了?”久久没听见琴酒说话,茨木随口问道。 琴酒回过神,将自己的猜测跟他一说,就见他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这里真的有一个有能力掳走我挚友的妖怪?” “是与不是,我们要找到它才知道。”耸耸肩,琴酒没有多说,“你水性怎么样?” 茨木脸色有点难看,没说行与不行,他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琴酒一早就猜到会是这样:“那你留在海上策应,我下去看看。我没有上来之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另外,注意避开……算了,你们还是直接隐身吧。” 他本来想说让茨木和黑晴明避开监控,不过考虑到官方连卫星都用上了,他们再怎么避也避不过,索性直接隐身更隐蔽点。 “知道了,那你注意安全。”茨木点头。 他虽然担心酒吞,也很想早点除掉胆敢冒犯自家挚友的妖怪,但他也知道自己就是个旱鸭子,入水之后实力大减,说不定妖怪没杀成还会连累琴酒,只得暂时压下怒火,耐心等待。 琴酒一向是雷厉风行的人,做下决定便不再拖延,径直跳入海中。 魔杖发出盈盈白光,在他周身三米范围内隔离出一圈无水空间,不慌不忙地向下沉去。趁着下潜程度不深,他取出只穿过一次的天神羽衣,捏着鼻子青着脸将其换上。 在一片飞舞的细碎烟尘间,琴酒再度变为美艳的女子相貌,衣带随着涟漪清波翻飞舒卷,手脚配合着轻盈游动,神似与海巫交换了双腿的美人鱼。 天神羽衣的“副作用”,不管再穿几次他都习惯不了。不,最好这次过后,他再也没有穿上这套衣服的机会,他只想好好当他的纯爷们儿,不想搞什么女装大佬的把戏。 虽然在心中可劲儿地吐槽,然而琴酒也不得不承认,天神羽衣的作用的确比他用过的所有武器都要强大。 穿上羽衣,不仅将琴酒的五感灵敏度提升至近乎变态的程度,更赋予他源源不绝的力量,让他得以自行开辟避水空间,无需魔杖帮助。 除此以外,他的感知也提高了数十倍,很多此前无法察觉无法捕捉的气息,如今在他的感官里皆纤毫毕现,清晰至极。 实际上,天神羽衣的效用远不止于此,但那都是需要战斗才体现得出来的,在此先不赘述。 凭借着天神羽衣,琴酒在海面下近五千米的深度游了近十分钟,又利用被放大的感知不断搜寻着附近的妖气,碰了几次壁后,总算让他找到了。 那只大妖非常狡猾,也不知它用了哪种方法,竟然把自己的妖气震荡频率与海潮的汹涌起伏合二为一,几乎完美地藏起自己所有气息和踪迹。可惜百密一疏,今夜月圆,正是涨潮时期,海水的波动比往常激烈了许多,它兴许一时没能跟上波动,露出了点蛛丝马迹。 沿着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寻根溯源,没过多久,琴酒就在离岸约两千里的海下找到了一大片珊瑚丛。 只见眼前五光十色地闪着缤纷的光亮,定睛看去,原来是绚丽的珊瑚丛中缀着一群群争逐游动的会发光的鱼儿,乍一看如同星光沉入海底化成的水中月,明亮柔和,衬得整片丛林亦变得清幽起来。 珊瑚丛外,两三层微光鱼鳞般堆砌拼接着,形成一圈拱形结界,撑起半壁天地,向外隔绝世俗烟火,向内维持恬静安然,生生于喧嚣间创造出一个与世无争的桃源秘境,守护此间安宁。 珊瑚丛很大,种类繁多,摇弋在荡漾的波光里绚烂多姿。里面生活着许多体型小巧的海洋生物,如最显眼的那些发光的鱼群,还有不少濒临灭绝的螺贝类生物、海星、海虾等。 这么大的珊瑚丛,若不是有结界遮蔽,现在要么被开发成旅游景点,要么被破坏性采挖,要么被国家严密保护起来。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可能保护好这里的纯天然的美丽。 人类是非常擅于破坏美好的事物的。 如果珊瑚丛真的和那只神秘的妖怪有关,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此举也算做了件好事。 琴酒驻足于结界前,伸出食指轻轻触在结界表面,一圈涟漪霎时在他素白指尖缓缓漾开,微弱的反震力随之传来。 看来这里的结界不但有隐蔽、防护的功效,还具备一定的反击之力。 琴酒穿着天神羽衣,想破坏自然不难,但那也意味着这片珊瑚丛与其中生存的生物会暴露于世人眼中,这却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了。 不要误会,琴酒并不是什么环境保护主义者,他只是单纯的出于对心中残存的那丁点对美的追求,而不希望又一处美丽的风景被毁掉罢了。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琴酒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使用最简洁明了的方式。 他视若无睹地穿过结界,在其他海洋生物好奇的注视中走近珊瑚丛中央那座建造得美轮美奂的半人高宫阙前,并起左手五根漂亮的青葱玉指,一记手刀狠狠劈了下来。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磅礴声波震耳欲聋地扩散开来,肆无忌惮蔓延至结界封锁边沿又被拦下。声波没能传出去,自然反震回来,将无辜的小生灵们震得头晕目眩,个个沉进海沙或珊瑚中。 响声如此剧烈,宫阙的下场可想而知。以琴酒手刀落下之地为界,左边的精致楼台寸寸龟裂,如同破裂后用胶水重新粘起的泥偶,粗糙丑陋;右边的殿宇有一座算一座尽数坍塌,连地基都被打碎得不成样子。 平心而论,这座大小与模型差不多的宫阙如果带出去,绝对算得上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然而上面早已浸满了妖气,对于人类来说犹如蚀骨之.毒,也只有琴酒仗着可以外挂在手,直接用手将其毁去了。 不出所料的话,这宫阙应该就是那只大妖的巢穴了。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品种,身形居然这么小。 琴酒正想着,忽然听到倒塌的宫阙底端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孟姜女哭倒长城后的宣泄,白毛女六月飞霜时的悲戚,让听到的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声音的主人的情绪走。 尖叫声还未落下,一道青白的光疾闪冲出,闪电似的劈头盖脸冲琴酒绷紧的脸颊冲去,好像想一不做二不休地刺瞎他的眼,在打穿他的脑袋,叫他血溅当场。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在青光逼近眼前时,琴酒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就将它夹住了。 对,夹住了,像用筷子夹菜那样。 琴酒面不改色,微微挑眉看向落在自己手里的小玩意儿。那是条没他食指长的青色海虾,长长的胡须,有数对颚足,豆豆眼睁得很大,露出人性化的愤怒,此时正在他指间不停摩擦挣扎着。 这玩意儿好像是……呃……真的是…… 皮皮虾,学名虾蛄,节肢动物门甲壳动物亚门软甲纲掠虾亚纲口足目,一种致力于打败世界上所有交通工具的……口味虾原材料之一。 “放开我你这个毁人房子的混蛋!”没有看出琴酒头上的懵逼buff,皮皮虾精还在手忙脚乱地想从他手里挣脱,为此不停摇头摆尾,两条须须抖来抖去,又可爱又好笑。 “你就是……此地的……大妖?”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琴酒有点遭不住了,这货该不会是跟大宇宙意志有啥血缘关系或者py交易才修成的大妖吧? “对!臭女人,愚蠢的人类,你现在放开本大爷,说不定大爷我高兴了还能饶你一命!”皮皮虾精倨傲地扬起……姑且算是下巴的部位,虽然是清亮的少女音,但说出的话还是无情地扎了一把琴酒的心。 女……人…… 琴酒额角青筋暴跳,也不跟它叨叨什么前因后果了,一手掐着它的腰,一手摁在它头与身体的连接处,想了想又挪开,抓住它一对胡乱踢踏的颚足:“说,你是不是掳走了鬼王酒吞童子?马上把它放出来,或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你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断你一双腿!” 色厉内荏的皮皮虾精顿时被吓懵了,看着他顶着一张艳绝世人的脸说着凶神恶煞的话,小家伙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顺应内心的呼唤“哇”地一声哭嚎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豆豆眼里滑落,砸到琴酒手背上,皮皮虾精哭得专心致志伤心极了,边哭边以控诉的声音道:“呜哇哇哇哇哇哇!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你特码是妖啊。 淡定如琴酒,这会儿也不禁明白了何为心累。这么一只妖气冲天能把普通人天灵盖顶开,位阶与酒吞茨木相等的大妖,现在却像个刚启灵智的小孩子般哭闹不休。这不是拖妖族的后腿,这是打折妖族一条腿的同时还拿走了人家的假肢啊。 “别哭了。”琴酒不耐烦道。 皮皮虾精继续哭,可劲儿哭。 “再哭我真断你腿!”琴酒阴恻恻道。 “……” 世界暂时安静了。 61.六十一、今夜风儿甚喧嚣(二) 把皮皮虾精吓得住了嘴, 抽抽噎噎斜眼看他就是不敢再掉金豆子, 琴酒才稍稍柔和了冷漠的神色,夹着它随意找一处空地席地而坐,以一人的气势撑起了三堂会审的架势。 “哭够了?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 皮皮虾精吸吸鼻子, 试探地扭了下身体, 见琴酒还是不打算放开自己,只好蔫嗒嗒地垂下脑袋, 暂时放弃挣扎。 “记得,你问我是不是掳走了鬼王酒吞。”习惯性地一甩尾巴, 皮皮虾精嘟囔道:“你自己不会看吗?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要是抓得住鬼王, 至于猫在这儿当个上不了台面的山……哦不,海大王吗?” 琴酒自然不会被它的三言两语轻易打发:“你虽然体型不大,却妖气冲天,体内也有极为深厚的妖力,否则这一片海域不会完全充斥你的气息,你也护不住这片珊瑚林。老实交代, 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皮皮虾精脖子往回缩了缩, 眨巴着不大的豆豆眼往他, 看上去真有几分憨态可掬:“我真的没骗你, 鬼王不是我抓的。你那么厉害,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底细吗?我要是真的实力强大, 现在就不会被你用两根手指制得死死的了。” 眉心微皱, 琴酒再次将它打量了一番, 借助天神羽衣赋予的力量,确实隐约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只皮皮虾精是妖力深厚不假,但它似乎没有什么根基底蕴,那些妖力就好像是别人寄放在它体内的一般,虽沉稳却也虚浮,想来平时它动用一下都困难,更谈不上如臂指挥了。 “看出来了对吧?”他表情一有细微的变化,皮皮虾精就敏锐察觉了,得意地昂起小脑袋,“我的妖力不属于我,是另一个大妖交给我保管的,包括这个地方都是他帮我找帮我布置的,我哪儿有那种本事啊?” 听它简简单单解释完原委,琴酒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白瞎他警惕半天了,早知道这是个绣花枕头,他何必大费周章地连天神羽衣都套上,白白丢了一回人。 皮皮虾精说得合情合理,况且它对琴酒的确没有还手之力,琴酒也就懒得再计较它刚才骂自己“臭女人”的事。不过,就在琴酒决定松手的时候,他脑海中忽然掠过模糊的预感,虽然抓不住,却有一种至关重要的感觉,他刚放松一点的手立刻又收紧了,力气比之前还要再重一分。 “哎哟!你干嘛!”皮皮虾精被抓疼了,小胡须一甩抽他手背上,没好气斥道。 “给你妖力的大妖是谁?”琴酒没管它不痛不痒的反抗,追问道。 皮皮虾精疑惑歪头:“大妖?他没有告诉我名字啊。” 闻言,琴酒眯起眼盯住他,如同猛兽盯上不知死活的猎物。皮皮虾精只觉得后心一寒,背甲僵直地连成一线,胡须不安地卷住身体。 会这么看它,是因为琴酒发现了一件事。这只妖怪力量不是自己的,性子却油滑得很,嘴里说的姑且都算是实话,但精准避开了所有重点——琴酒想知道的重点。 琴酒问它酒吞是不是它抓的,它轻描淡写就将话题转移到自己妖力有异上。问它给它妖力的大妖是谁,它也四两拨千斤以不知道名字便一笔带过。 皮皮虾精掩饰得不错,如果没有往它大有保留的方向去想,琴酒也很难发现它言辞中的小心机。可一旦发现,它欲盖弥彰背后想隐藏的东西,就呼之欲出了。 “你知道酒吞在哪里是不是?你体内的妖力,珊瑚林外的结界,都是他的手笔吧?”琴酒夹着皮皮虾精举到眼前,云淡风轻地道。 如果不认识酒吞,它没必要在比自己强了那么多的人面前这样遮遮掩掩。 皮皮虾精一颤,终于没法儿淡定,也没法儿顾左右而言他了。 两条胡须交缠成螺旋状耷拉在背上,它两只颚足做捧心状,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酒吞大人的仇人吗?” “不是。” “那你是谁?”皮皮虾精没那么好打发,接着问道。 琴酒却避而不答:“他有没有跟你说哪些人来找他是值得信任的?” 皮皮虾精忙不迭点头:“有,他说有一个叫茨木童子的大妖是他的朋友,可以信任。不过,你虽然是银发,却不是断臂,还是个女人,肯定不是茨木童子。” 提过茨木就好办了。 琴酒把皮皮虾精之前避重就轻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只说:“茨木水性不佳,现在在岸上等着,我带你去找他,你把酒吞的事都告诉他吧。” 他做出这一提议的时候,还担心皮皮虾精不同意,准备多说两句争取让它信任。谁知它听了之后居然迫不及待地点头,两条胡须分开来甩得那叫一个兴奋,似乎恨不得立马就飞到茨木面前。 “你怎么这么激动?”琴酒怀疑有诈,多嘴问了一句。 皮皮虾精一反刚开始遮遮掩掩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因为我终于等到能救酒吞大人的人来啦!哎呀别废话了,快走吧,不要浪费时间!说不定今天晚上还能赶上那什么呢!” 它的话不清不楚,信息量还大,琴酒略微琢磨了下,抵不过它的百般催促,还是带它浮上了海面。 然而,还没等琴酒嘱咐它别把自己的女身状态告诉别人,也没等它为自己终于得以离开呆了数百年的地方而高兴,天空中那座从现身起便静默得令人心慌的要塞,终于搞出些幺蛾子来了。 有些时候,敌不动才是使己方最难受的状态,不动代表没有破绽可寻,它动了,一切反而好办起来。 譬如此时,要塞下方不声不响凝聚的暗红气团,就散发着让琴酒心安的气息。 那是酒吞的气息。 一千六百年的跨度对于并非亲身经历的琴酒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直到现在,他依然清晰记得酒吞妖力的味道,记得他向鬼族臣民发号施令时的风采,所以他丝毫不意外茨木会狂热地追随他,甚至爱慕他。 若非他把自己的妖力压缩到极致,又藏到满身海腥味的皮皮虾精体内,琴酒不至于完全感知不到他。可此刻,要塞下方飞速聚集的气团里浓烈得近乎嚣张的气息,毫无疑问是属于酒吞,没有任何掩饰和多余的味道。 “酒吞大人!是酒吞大人!”皮皮虾精激动得直接蹦上琴酒脑袋,又被他沉着脸揪下来。 虽然总算感知到酒吞的去处,但琴酒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望着天空满脸忌惮。 只见头顶巨大的要塞亮起了通天彻地的光,仿佛一团团柔软的棉絮,轻盈地浮在透着不详之色的暗红云气上方,鲸吞蚕食地撕扯着云气,并不断扩大侵蚀范围,转瞬间把东京的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这还没结束,要塞右端一个怪异文字突然从中间裂开,滑出一架简约而充满科技气息的空艇。空艇顶部装了只酷似竹蜻蜓的装置,可此情此景之下却丝毫不显得滑稽可笑,反而让人更加注意到装置四面八方的装饰用的利刺。 那些利刺就像一根根针管,在临近云气时喷洒出鲜红色的水珠。水珠饱满圆满,个个自成一体,甫一落入云气便立刻溶解,将周身十米之内的云气搅得翻天覆地,仿佛正在做什么剧烈的化学反应一般。 化学反应? 琴酒脑内电光一闪,隐约明白了什么。 “喂,你是什么时候遇见酒吞的?” 皮皮虾精光顾着看云气了,想也没想便回答道:“没多久,就……一百多年前吧。” “那时有天上这玩意儿吗?”琴酒又问。 “大的没有,我见过小的。”皮皮虾精不懂要塞和空艇,直接以它们的体型区分。 琴酒咬了咬后槽牙:“酒吞是不是被你见过的那个小的玩意儿抓走的?” “是啊。”皮皮虾精毫不犹豫说出了自己一直费心隐瞒的事,却不是口误,而是重见“故人”,觉得时机成熟的顺其自然,“我遇到酒吞大人时,他就躺在岸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血把他周身十多米的沙子都染红了。” “我把他带回海里,他进不了我的洞穴,就在附近找了一片珊瑚林暂时休息。在那里,他跟我说他被一群诡异的人类盯上了,那些人想抢他的妖力,还要拿他当……当什么实验品,他不希望他们得逞,就把妖力抽出来放我这里了。” 琴酒听得直皱眉。 战国时代之后天地规则大变,妖怪逐渐销声匿迹,即使还能留在人世,也一般不能妄动妖力,无法轻易显形,更遑论抽离自己的妖力了。酒吞能做到,要么是付出了极大代价,要么……就是他之前就跟那些人有过纠缠,从他们手中拿到了可以抽离妖力的东西或方法。 如此一来,他不联系茨木也就说得通了。茨木与他实力相仿,他都对付不了的人,茨木当然也无能为力,他是不想连累茨木。 照这么说的话,酒吞与这些外星人的纠葛远比遇见皮皮虾精要早,兴许从他和茨木失联的那天就已经开始了。 想到此节,琴酒有些心冷。 除梨子及其部下之外,原来地球上还潜藏着那么多不怀好意的外星人。他们对于人类来说,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都有可能劈下,可他们却直到现在才知道,实在是可怕至极。 虽然平时他也会开“世界又要毁灭了”这种玩笑,但真有苗头出现时,作为地球居民一员的他也不禁感觉背后隐隐发冷。 这是断绝全文明传承的大事,跟这个相比,以前他做的那些恶事,几乎算不上什么了。 “啊!那是不是茨木大人!你看那是不是茨木大人!” 在琴酒为全人类处境担忧的时候,没心没肺的皮皮虾精忽然大声尖叫起来,吵得他耳膜隐隐作痛。 不耐烦用两根手指卡住它的脖子,他顺势仰头看去,就见茨木高大的身影划破长空,犹如归燕还巢般迫不及待地冲向那些被几颗水珠搅得震荡不宁的云气。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基德架着滑翔翼盘桓于云气周遭的场景,那家伙一身一尘不染的白,在夜色中别提多显眼了,连要塞发出的光芒都无法遮挡。 看到他,琴酒登时就听见了“呜哇呜哇”的警笛声。岸上亮起了璀璨的车灯,仿佛星空碎了一角跌落人间,从琴酒这个角度看去,格外晃眼。 “啊啦?怎么了?”皮皮虾精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琴酒没有回答,却多少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来之前,他叮嘱过负责策应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让他们发现东京湾有异就立刻想办法疏散人群或封锁此地。没想到他找大妖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反倒是外星人的要塞自己出了幺蛾子。 这种情况下,凭他们的能力当然不可能压得下去,不如直接将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好叫琴酒有浑水摸鱼的机会。但这样一来,他可能会因为没有提前收到消息而落入有心人眼中,故而他们将基德找了过来。 基德在半空盘旋的举动,既是为了引来追捕他的.警.察,把水搅混,也是为了给琴酒一个提醒。 ——事情兜不住了,要么先回来,要么更小心地行事。 难为他们反应那么迅速了。 盯着空中的要塞看了半晌,琴酒冷不丁揪住皮皮虾精,以标准的棒球投掷姿势将其扔了出去,在它撕心裂肺的惨叫中说道:“把茨木劝下来,我在岸边等你。” “你在逗我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皮皮虾精跟个.炮.弹似的疾冲向茨木的方向,还不忘扭头冲琴酒大吼大叫。可令它绝望的是,琴酒扔出它之后,便像美人鱼一般潜入水中,身姿轻盈地游向对岸。 皮皮虾精:“……”绝望qaq 而此时的岸边,也一点都不平静。 赤井秀一被琴酒勒令在家养肾,只能远程遥控他的队友陪柯南和服部平次撑场子。安室透是跟白马探一起来的,一来就被卷入好几个地区的.警.方闹哄哄的争吵中,争吵的内容不外乎基德的归属、对待外星人的态度等等,让几个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少年侦探、公安、fbi成员直犯嘀咕。 人还没抓住,吵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 或许是人太多,而大家借题发挥闹得太过,安室透在劝架时不慎脚下踩空,竟然一头跌下码头,栽进了海水里。 其实安室透是会游泳的,掉下去也不怎么慌,扑腾两下就能爬到岸上了,就是衣服毁了有些可惜。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腰部和腿弯处的衣服一紧,一股力道自水下传来,轻轻松松地将他托出水面。与此同时,那股力道的主人也腾出海面,溅了他满头满脸的水珠。 似是月辉融入了粼粼波光,从那人的发上淌下,倾倒了安室透满眼的掠影浮光。他平静地低头望来,瘦削面庞一如既往的冷漠,熟悉的绿瞳凝结着点点清辉,高远而又飘渺,连时间也不禁为他的凝视驻足,停留。 琴酒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在安室透胸前,他不以为意地甩了甩,问:“你怎么也下来了?” 话音未落,见安室透的目光顺势下滑,落到他因被水浸湿而紧贴肌肤勾勒出的曼妙身躯上,他才恍惚想起……自己的天神羽衣似乎还未脱下? 思及至此,琴酒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恻恻起来,杀人灭口的小心思都在心头转动了,却见安室透脸一红,两行鼻血缓缓滴落。 “不好意思!”安室透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歉,手忙脚乱想从他身上下去,谁知脚一滑,涨红的脸直接埋进了某人柔软的胸脯中。 鼻血立刻飞流直下三千尺。 “……”这个人上辈子一定是蠢死的。 62.六十二、今夜风儿甚喧嚣 安室透顶着一个乌眼青、两行鼻血和众人意味深长的视线爬上岸, 三者毫无疑问都是沉着脸跳到岸上的琴酒——女性版——带给他的。 此时的琴酒身上仍穿着飘逸华美的天神羽衣,虽然为了不显得突兀,他特意收起避水空间, 让羽衣沾了水紧贴着身体, 但也因此暴露出他玲珑有致的曲线,看得不少单身男同胞眼都直了。 琴酒:“……”想揍人。 所幸在他因不悦而动手的前一刻, 安室透找坐在.警.车里吃瓜的白马探借了条大衣披在他肩上, 并侧身半环住他, 替他遮挡旁人的目光。 “到我车上去,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回身冷冷扫开那些粘在琴酒身上的眼神,安室透再转头,脸上就换成了明朗的笑容,凝望琴酒的目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明晃晃的向众人宣誓所有权, 连琴酒为什么会变成女人都顾不上问了。 琴酒斜眼瞥了安室透搭在自己腰间的咸猪手一眼, 没说什么, 顺从地坐上副驾驶座。 等车门关好, 贴了深色窗纸的车窗也闭合,琴酒忽然甩掉大衣,手臂卡着安室透的脖子将他按在椅背上, 凤眸一眯, 眼底倾泻出浓浓的警告。 他这一举动, 虽然制住了安室透, 却也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得近乎于无。从外人视角看来, 他们就像正要开始做某些亲密之事的小情侣, 而且还是比较前卫的女上男下姿势。 看到琴酒身上陡然升腾的危险气息,安室透不惊反笑,用暧昧的眼神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怎么,你迫不及待,想在这里来……” “闭嘴!”琴酒手上用力,掐断他未说完的话,“今天的事,不要告诉赤井他们。” 被其他警员看见自己的女性状态倒没什么,他们毕竟不认识他,也联想不到那边去。但若是让赤井秀一几人知道了……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安室透爽快地点头:“当然,我很喜欢这种和你有共同秘密的感觉,如果你愿意跟我说说你变成这样的原因的话,我会更乐意帮你保密。” “与你无关。”琴酒的脸青了一下,深觉沉默是金的重要性,索性松手又坐了回去。 安室透耸耸肩,翻出之前放在车里备用的毛巾递过去,然后便气定神闲地撑着下巴看他不紧不慢擦拭脸颊和头发的模样,只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极了。 琴酒没有在意他的注视,淡声问:“你们怎么来得那么快?” 说起正事,安室透略显痴.汉的神情一敛,正色道:“你到码头之后,我本来准备按照你的叮嘱守在附近,应付突发状况。可是我刚停车,就接到了白马的电话,他告诉我,外星人的要塞今晚可能有大动静,叫我配合掩护基德,我就又开车到码头来了。” “他马上就要以外交人员的身份登上要塞,与那帮外星人商谈各项事宜,估计是从他父亲那儿猜到或是拿到什么情报,所以才能提前通知你。”琴酒推测道,“我这边也有一些发现,等茨木发完疯回来,再一起跟你们说。” 安室透点点头,看了看他还湿着的衣服:“需要我载你到商场买套新衣服换上吗?” “不用,你把眼睛闭上。”一手巴到他脸上把他的头往旁边推,琴酒掏出原本塞在领子里的缩小版魔杖颠了两下,颠出一套常服。 入海之前,他便将大部分细节都考虑到了,唯一算是意料之外的就是那座要塞突如其来的动静。 虽然很想多看两眼,不过安室透没蠢到无缘无故去挑战琴酒的底线,于是老老实实闭上眼,等他说“好了”,才重新转过头看他。 彼时,换下天神羽衣的琴酒已经恢复原貌,体态修长,相貌英俊,气质冷酷,与安室透最熟悉的样子全无二致,简直就像当场做了整容加变性手术一般。 “……你是怎么做到的?”啧啧称奇的同时,安室透也十分好奇地问道。 他知道琴酒有奇遇,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平平无奇的酒厂一哥,组织头目。但是换个装的功夫就能自由切换性别,这就有些欺负那群兢兢业业研究了一辈子生物、基因的老人家了。 琴酒依旧不答,只平淡道:“走吧。” 见他摆明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两度自讨没趣的安室透识趣地不再追问。 从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搓成柱状塞进鼻子已做止血之用,安室透摇下车窗,冲对面的白马探打了声招呼,便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今夜的他是个连配角都当不成的壁画型角色,在真正的大佬登场前他还是尽早离开为妙。外星人事件牵动着全世界各领域领头人物的敏.感神经,他不想贸然掺合。一个黑衣组织就够他头疼了,没必要再惹上一团更大的漩涡。 坐在不久前刚提的保时捷718内,白马探手握方向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方向盘外侧,嘴角虽习惯性噙着一抹贵族式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与外星人的第三次接触安排在五天后晚上七点整,和之前两次一样,皆是一个主要外交人员,两个助手和三个保镖的配置。不过这次略有不同,助手和保镖只能陪他到要塞入口,不允许和他一起进去,最多只能有一个保镖或助手陪同前往。 要塞的主人对此次会面展露出极大的重视与警惕,这令日本官方不少人心生不安,其中不安最重的人是白马探的父亲。 其实这可以理解,毕竟那些外星人若真的心怀鬼胎,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白马探。更何况,外人不知道前面两个外交人员与外星人接触时发生的事,他们这些体制内的人却一清二楚。 那两位可怜的家伙被在要塞里看到的东西吓得不轻,从要塞上下来后,至今仍躺在医院病房里疗养。有人问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讳莫如深,半个字也不愿多讲,可他们回忆起在要塞中的经历时又青又白的脸色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所以,在得知白马探因为自己的职务而被选中,成为与外星人第三次接触的外交人员之后,白马警督辞职的心都有了。 好在官方还有点人性,在告知白马探结果时,就将一应相关事宜全都告诉了他,也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当时白马探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差点因此挨白马警督的巴掌,即便如此,白马探也坚持自己的决定。 因为无论是谁去,总有人要牺牲。 白马探自知这些年来自己因父亲的身份受到了很多优待,权利与义务是相统一的,他既然享受了那些优待,自然就应该在合适的时机履行相应职责。 不止如此,他对那批神神秘秘的外星人好奇已久,早就想寻个机会查探他们的来历和来意。现在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他怎么能任其溜走,肯定要好好把握才行。 只是……查探归查探,他也的确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白马探长舒一口气,伸手捞过置于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拨了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喂,黑羽,下来吧。”他摇上车窗,发动引擎,“你先回我家,我要到工藤宅一趟,找琴酒商量点事。对了,跑的时候看着点后边儿,别给我拖几条‘尾巴’回去。” “了解!”话筒另一端传出含着轻快活泼的笑意的声音,正是还在半空打转的基德。 此时,两人还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又摊上事儿了。 …… 琴酒和安室透风风火火赶回工藤宅时,家里的几只蠢系生物正在悠哉游哉地各做各的事。 大天狗与书翁还算风雅,两只实力相当的大妖跪坐在一副简易的木制棋盘前,以棋会友厮杀得翻天覆地,面色之凝重,仿佛正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玉藻前和赤井秀一就比较悠闲了。前者化成原型,小小的一团蜷在电热毯上,尾巴尖一甩一甩睡得正香。后者戴着眼镜,顶着满脸贤妻良母的表情在看厨艺类综艺节目,看那认真的神色,好像给他一口锅,他就能表演现场做满汉全席似的。 梨子更不用说,其他人好歹算是有正经事做,他却揪着绿帽子精小绿翻来覆去地折腾,还用彩色水笔在人家头顶画了一圈色彩斑斓的七色光环,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看起来古里古怪。 这种情形虽然乍一眼令人无语,倒也有好有坏,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勉强能够相安无事,没有把工藤宅给拆了。 不过琴酒一回来,就打破了他们费尽心机维持的表面平静。 先是玉藻前一个飞扑扎进琴酒怀里。 然后是即将输棋的大天狗理直气壮划乱棋盘后走到琴酒身边。 再就是赤井秀一贤惠地问琴酒:“夜宵想吃什么。” 争宠级数、层次,甚是分明。 琴酒早已习惯他们的套路,将玉藻前托到肩上,顺势朝梨子走去,拎着他的后领把人提溜到沙发上放好。 “干嘛?”折腾小绿折腾得正开心的梨子摆出无辜脸。 “资料。”琴酒摊开左手,语调平平。 梨子夸张地叹了口气,直勾勾望进他眼里:“你都还没有履行你答应我的承诺,叫我怎么付给你报酬?” “我的承诺,是你可以观察我,随时随地。难道我有拦着你不让你观察?”琴酒一句话堵回他强词夺理的千言万语,“别废话了,给我资料,我想看看你这边有没有能印证我想法的东西。” 梨子用力挠头,又似纠结又似苦恼,负隅顽抗半晌,还是败在他波澜不惊的目光下。 “好吧好吧,我给你就是了。”梨子蔫嗒嗒地低下头,“我跟那帮家伙不熟,真不熟,而且他们比我来到地球的时间早多了,我手头……其实没多少他们的资料。不过我知道的那一点点,你一定用得上。” 看出他是准备用口述形式将他知道的告诉自己,琴酒收回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恰好这时,工藤宅的门被人用力撞开,浑身湿透的茨木怒气冲冲地冲进来,肩上还别具一格地坐了条皮皮虾。 哦不,是皮皮虾精。 “琴酒……” 茨木一进门,就急切地想跟琴酒说什么,甚至顾不上解释自己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琴酒却挥手打断了他,也打断其他几个一脸懵逼,嘴里随时可能冒出十万个为什么的家伙刚刚酝酿好的问题,向梨子扬了扬下巴。 “有问题稍后再问,先让他说。” “大人,十万火急哦。”皮皮虾精靠头发认人,见到琴酒那头柔亮的银发便认出他来,也没在意他怎么会变成男人这种小细节。 “酒吞可能在那座要塞上,我知道。”琴酒头也不回地道,“他要说的与这有关,听他说完。” 他三言两语就把茨木想说的都说光了,茨木只好按捺着焦急,冷冷看向梨子。 梨子脖子一缩,深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于是不再做那些无用的铺垫,直入正题:“那帮外星人来自哪个星系我不清楚,但他们是平安时代末期来到地球的。据我所知,从那时起,他们就在研究妖怪的身体构造了,不少活在传说里的,你们熟知的大妖,都落入了他们手中。” 茨木瞳孔骤缩:“那么我的挚友也是……” “别急,让他说下去。”琴酒安抚地按了按他的肩头。 梨子眯着眼来回看了他们两下,心里头酸溜溜的,说话的声调也低沉许多:“那些外星人最初是因为飞船损毁,不得已迫降地球,打算想办法修好飞船再启程离开。没想到偶然间他们发现,妖怪的妖力可以用作启动飞船的能源,于是他们开始秘密抓捕妖怪,一部分用来当能源,一部分用来研究。如果你的挚友没死,那估计现在也成了他们的实验品。” “战国时代结束之后,地球的天地规则变了,变得不再适合妖怪生存,于是妖怪们开始大规模地死去、消亡,剩下那些实力强大的要么隐入秘境,要么失去现形能力,要么被他们抓走,能逃过一劫的大妖屈指可数。现代那些个所谓的大妖,恐怕在屋子里这几位老兄手下走不过百招。” 梨子很快掏空了自己的记忆,把知道的都说得七七八八。有所保留的一两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琴酒已经猜到了,他也就不想多费唇舌,还怕说了讨人嫌。 “妖力……除了可以用来做飞船的能源,还有其他用处吗?”梨子的话印证了自己一部分猜想,琴酒不知怎的,莫名想到之前与贝尔摩德那次稀里糊涂的会面,又问。 “用处?我不知道,那是人家的机密,我连他们从哪里来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梨子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又打了个响指,“对了,我记得我们以前也做过妖怪的实验……嘿,别这么看我,我们做的是正规实验,不伤它们性命的,做完之后他们就活蹦乱跳地离开了。” 发觉屋里几只妖怪都拿阴森森的眼神剜自己,梨子连忙解释,继而努力回想着当时留存的实验记录:“你们妖怪的妖力吧……挺有意思的。一方面,妖力对人类来说是蚀骨之.毒,沾染的浓度越高,死得就越快,只有体质特殊的人,譬如阴阳师和除妖师才能幸免于难,但也不能长期接触。不过,若是能想办法祛除.毒.性,妖力是一种非常精纯的能量,用在人类身上可是大补啊。” “大补?怎么个补法?难道还能长生不老不成?”赤井秀一开玩笑地问。 “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生老病死是你们这个宇宙的最高规则之一,区区妖力扭转不了。”梨子鄙视地冲他叹息摇头,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奚落情敌的机会,“不过延年益寿,保持容颜不朽还是做得到的,但是用量要非常大才行,一不小心还可能被反噬。因为这个实验难度太高,对我们又没什么用,所以我们没有往下深挖,不知道他们研究到哪种程度了。” 延年益寿,保持容颜不朽? 琴酒脑海中闪过了一张美艳的脸,同时,安室透也若有所思地念出盘旋在他心里的名字。 “贝尔摩德?” 一个组织大佬,两个组织前卧底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如果组织真的跟那帮外星人有关……事情就大条了啊。 屋子里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知沉默了多久,被茨木撞烂的门外突然出现白马探的身影。 “这里好热闹啊。”对那扇可怜的门视若无睹,白马探跨过门板碎片,走进客厅,淡然迎上众人投来的目光,“我是来找琴酒商量,关于五天后到外星人要塞里跟他们接触的事的。” 果然,正事不来则已,一来就是扎堆赶趟地往一块儿凑啊。 63.六十三、今夜风儿甚喧嚣(四) 白马探的到来在琴酒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还带来一场及时雨。 组织、妖怪、外星人这三条始终缠绕于琴酒心中的暗线,如今从某种意义上连接在了一起,并隐隐露出彻底解决的曙光。 可惜琴酒握着线,却找不着剪刀, 无从下手。白马探此时到访,带来的是让琴酒和他一同登上外星人要塞的机会,这一举动无异于直接把剪刀塞进琴酒手里,当然称得上及时雨。 暂时将其他事放下, 琴酒跟都与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两位伪宿敌挤在双人沙发上,给白马探让出了一整张沙发。生来就一直给人当大爷的白马探也不客气, 优雅地往沙发中间一坐, 颇有赌桌上大佬们一掷千金的气魄。 不过他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摆谱机会, 坐定之后, 脸上的笑意尽皆褪去,换成了凝重严肃之色。 几个妖怪相互对视一眼, 知道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回到蓝符里休息, 知趣地不打扰他们。 白马探无心理会其他,把日本官方和外星人第三次接触的时间、地点及一应相关事宜背书似的简单背了一遍,就立即转入更重要的话题。 “琴酒,你知道那群外星人在拿妖怪做实验的事吗?” “刚知道。”琴酒眉毛也不动一下, 显然从白马探的神色里看出了些许门道, “你呢?你知道多少?” 白马探却回避了这个问题, 语气沉沉地说:“我刚才去了一趟医院,是那种专门接收因特殊原因受伤的人的医院,见之前两次与外星人接触的外交人员。他们被吓得半疯癫半痴傻,不知什么时候才缓的过来。” 赤井秀一刚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这话惊得手一抖,险些把整杯茶水泼出去。 这倒是出乎琴酒意料:“他们在要塞中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实验品,一些被圈养的实验品。”白马探回想起自己刚知道此事时的心情,浑身毛孔仍在往外冒着寒意,“他们清醒的时候不多,我这次运气不错,正好赶上,就听他们讲了一些。据说他们登上要塞之后,并没有见到要塞主人,而是被几个超智能机器人领着先把要塞参观了一遍,第一站就是实验室。” “外星人的科技水平远超地球,听他们讲,他们参观的那几个实验室设备极为先进,很多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这些实验室研究的领域不多,可无论哪一个都有非常高深的研究水准,成果更是数不胜数,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足以让全世界颤三颤。” 白马探没有夸大其词,主要是他见的两位前辈把能用的溢美之词用得七七八八,他想不出更夸张的说法,索性一板一眼地转述。 “带路的机器人一共带他们参观了三间实验室,按照顺序分别是人工智能的开发与利用实验室、与生物化学相关的基础实验室和高精尖学科专用实验室。前两者还好,虽然无论设备还是科研成果都极其打击两位前辈身为地球人的自尊心,但他们本就是抱着合作的心思去的,并不是太难以接受,关键在最后一间。” “与妖怪有关?”琴酒插嘴问道。 “嗯。”白马探点头,脸色凝重地回忆前辈们的讲述,“他们只用了一个词来形容,丧心病狂。” 当时的场景,那两个外交人员这辈子也忘不了。 机器人按下密码后,绘有精美花纹的自动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映入眼中的却不是各种代表智慧的精密仪器,而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电缆电线。这些电线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最终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分布在实验室四面墙上的玻璃器皿。 墙面里嵌满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大小不一,形状却和试管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几十倍而已。每个器皿中都装着一到两个人……不,应该是人形的妖怪。 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裁剪缝补的痕迹,宛如破布娃娃,抱着膝盖蜷起身体,被头发丝粗细的管子包围。那些管子穿透他们的胸、腹、脖颈,甚至是太阳穴,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体内抽出生命力,供整座要塞运转使用。 单是如此倒也罢了,地球上的人体实验、化妆品、新药品的活体实验,哪怕是心理扭曲的人虐待动物、虐杀他人,都比这一景象来得恐怖。坏就坏在负责接待他们的机器人的一番话,和几个小小的举动。 那几个机器人,一个卸下角落里最小的器皿说是能源用尽,将器皿下的电线拔掉后,里面的妖怪就爆炸了,炸成一团血雾,肠子脏器什么的也成了碎片,在血水里翻滚。 一个跟他们说:“地球的环境得天独厚,这才养出人类和妖怪这样奇特的存在。不管是妖还是人,他们体内都蕴含着庞大的力量,唯一的区别在于前者可以自由使用,后者则因为基因的变化,这种力量被锁住了。正如妖怪的妖力可以为他们的要塞使用,人类的血液也可以。” 说完,另外两个机器人给他们放了一段拟真度高达百分之百的全息影像。在那段影像里,他们清清楚楚地感受一回被当成实验品的滋味。 锋利的刀子沿着他们神经、血管、骨骼延展的方向切开他们的皮肉,掏空脏器,又塞进冰冷的实验器材。幸运的就此解脱,缝缝补补后扔进墙面上的器皿里当能源;不幸的只能活生生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切成碎块,或是送进基础实验室当原材料,或是直接用来试药、解剖以研究身体构造。 妖怪的生命力太强了,尤其是大妖,哪怕被肢解,只要心脏还在跳动,脑神经保持活跃,他们就依然活着,接受这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折磨。 那两位外交人员都是养尊处优的高官之子,本以为到要塞上与外星人结交是天大的美差,谁曾想好处没捞到,却捞了场可怕的噩梦回来。若非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经历仅仅是全息影像,估计早就和被《咒怨》吓死的人一个下场了。 饶是如此,他们也被吓成了现在的疯癫境况。 “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与人类交好的打算,两次均是相同情形,第三次也不会例外。”安室透托着下巴,神情很是难看,“明知上去讨不了好,为什么上头还派你过去?” 赤井秀一嗤笑道:“因为利益够大,或者……那些外星人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是没道理啊。”梨子揪着蔫巴巴的小绿提出意见:“明明他们那么不待见你们地球人,连着两回搞疯你们的外交人员,怎么还有第三次接触啊?” 两人像是被问住,又像是不想说,沉默了下来。梨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目光放在琴酒身上,眼巴巴等他解惑。 琴酒果真没让他失望,赤安两人开不了口的话,他张口就来:“因为筹码不够。” 前面两个外交人员所代表的势力不够强大,不足以与他们进行平等对话。他们只配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立下马威的那匹马,是要塞的主人给日本官方,乃至全世界看的一场具有警告意味的戏。 那帮外星人能在地球生活那么久而不露一点蛛丝马迹,直到建好要塞才在世界人民面前华丽登场,他们多尖呐,能如此轻松就让日本超过其他国家拔得头筹,简简单单搭上他们这艘巨舰? 合作也是有条件,要压筹码的。 所以这次,日本官方把白马探派了上去。他才十七岁,无官无职,却有个高官老爸,身后站着的是日本.警.方,可算是给足了诚意。只要这些外星人有一星半点合作的意向,就绝不可能再像对待前两个外交人员一样对待白马探。 但话又说回来,那些外星人的科技确实领先地球甚多,可正因如此,他们的科研成果九成九地球都是用不上的,没有那个先决条件。 帮助发展科技其实也未见得。让他们帮地球人搞研究,和请哈佛教授教小学生国际音标一样没有意义,而且两个宇宙的基本常数相不相同还不一定,他们的理论放在这个宇宙很可能当厕纸都嫌多余。 那么,日本官方为什么死乞白赖地非要跟人合作呢? 琴酒的问题让在座几人陷入沉思,他自己也有点绕不过弯来。 确实没理由啊,在其他国家忙着探查那帮外星人的态度,检验他们是敌是友时,日本官方急吼吼就冲过去要建交,要合作,实在怪得不能更怪了。 白马探见他们一个个眉头紧皱,思忖不辍的样子,叹了口气:“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最重要的事了。外星人从人家宇宙带来的东西我们确实不能用,可他们在地球上研究出来的东西,我们能用啊。” “与妖怪相关的实验出成果了?”琴酒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心里一直挂着这事,所以反应也最快。 “是。”白马探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颗正圆形的水晶珠子,即便被他掌心的阴影覆盖,珠子表面也不时流转出绚丽的光华,“这是一种药,确切地说,是.毒.药。琴酒,你应该比我更熟悉这种药。”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心里“咯噔”一声,就听见琴酒说:“aptx4869的原型药。” 他的语气非常淡然,淡然得令人不安。 在场的人除了梨子以外,其他人都知道,aptx4869原型药的受害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贝尔摩德。这颗药的出现,证实了琴酒心里的猜测,也让安室透与赤井秀一的不安达到顶峰。 aptx4869最早出现在.警.方眼前,是因为死里逃生的工藤新一,也就是柯南,直到现在,他还在为自己的身形而头疼。之前赤井秀一他们都没有把这种药放在心上,只觉得那是种研究出了偏差的.毒.药。 后来琴酒叛出组织,将一堆组织机密拱手送上,独独缺了aptx4869的详细记录,他们也不怎么在意,只有柯南念叨过两句。 没想到以前不被放在心上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一切的源头,使日本官方闻风而动,填了两个高官之后进去还不够,还要巴巴的再送一个进去。 “毒.和药从来是相通的,用药过量会死人,毒.用得好了能救人,这种药可以说将这一道理诠释到了极致。”白马探随手放下瓶子,并不在意里面在别人眼里价值连城的药物,“以前上头有人猜测,组织费尽心力花了几十上百年时间,为的是研究出一种长生不老药,后来被人驳斥回去,我也觉得可笑。” 琴酒笑了一下,只有嘴唇扬起而不见笑意的那种:“长生不老?想长生不老就把自己变成石头,无知无觉地过日子,不遭罪不造罪,时间自然会对你仁慈相待。” 他说得毫不客气,带点没来由的冷酷,偏偏没什么可反驳的。 白马探不知不觉高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的确如此。这药与长生不老无关,但与寿命有关,它能延年益寿,维持容颜不朽,最重要的是,对世界上好几种没有救治方法的怪病有很好的疗效。我举个例子,你们知道‘睡美人症’吗?” 克莱恩-莱文综合症(kleine-levin syndrome),又称睡美人症候群、睡美人综合症、周期性嗜睡与病理性饥饿综合症(注)。这是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异常病症,患者通常为男性,表现为嗜睡、贪食和异常。 曾有媒体报导,一患有睡美人症的西方女性每天只清醒两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昏睡,而且很难被叫醒,症状严重的甚至可能长眠不醒。 睡美人症的病因与发病机制至今尚未找到,医生也无法采取针对性治疗,只能顺其自然,好在死亡例子鲜少,患者也非常少见。 在场几人都算得上学识积累丰富,除了梨子因为来自外星,只能看着手机查到的资料故作高深地点头,另外几人都点头以示了解。 “国内有位商界巨头的千金患上了睡美人症,看遍名医也没能找到救治办法。但吃下这种药之后,不到半个月就彻底痊愈了。”白马探面色凝重,“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商界巨头的药是从黑市里收来的,据出售者称,药是他二十岁时无意中从一个西方商人手里买来的,一共有三颗,他给自己的孩子吃了两颗,而最后一颗,是他去年,也就是八十五岁寿诞前夕卖给那位商界巨头的。” 二十岁到八十五岁,整整六十五年的保质期,听得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牙疼,琴酒却反应平平。 已经猜到的事情,再从别人口中得知,就不具备惊讶的价值了。 白马探平静地补上最后一句:“看来组织与那帮外星人早就做过交易了,贝尔摩德就是这种药物的受害者之一。” “为什么说是受害者?你们人类不都想长长久久地活着吗?这药能给你们延长寿命,不是很珍贵的东西吗?”梨子把手机塞回琴酒口袋——那是他顺来的。 “珍贵?不,我说过了,这是.毒.药。服用时它虽然不会立刻要你的命,却有比要命更恐怖的后遗症。”白马探呼出一口气,“这种药的原材料来自妖怪,或许是血肉,或许是内脏、骨骼什么的,当然了,也可以用人类身上的器官来制作,但能不能做成就看天意。正因如此,药物本身就携带了妖力,而人类,是不能长时间接触妖力的,更遑论把妖力吃进肚子里。” “贝尔摩德活了多久?不知道有没有百年了,这种药可以延长一个人近两百年的生命,但是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服用者会死得非常痛苦。”白马探加重音调又说一遍:“非常非常痛苦。” “制作这种药,就是生生地挖一个妖怪的五脏六腑,抽他们的筋骨血脉,痛苦无比。而服用了药物的人,到最后十年中,都要把这些苦十倍百倍地还回去。我不是危言耸听,这些话是那两位前辈告诉我的,为他们带路的几个机器人向他们开放了一部分实验记录,这些是记录的一部分。” 意思就是说,早在两百年前,他们便已经拿人试过药了,试药,也是他们实验的一部分。 战国时代以后,妖怪不存于世,越强大死得越快,这是天意,也可以说是宇宙规则的调整。但偏偏有人不乐意人家走得轻松,非要在人家功成身退的时候出手捞一把,从他们身上榨取价值。 你把人家害得那么惨,人家就有样学样给你现世报,再公平不过了。 可惜,很多人总是只看到前面的花团锦簇,看不到后面的愁云惨雾。 两个文明的激烈碰撞由此展现得淋漓尽致。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善良朴实的天外来客,到一个落后的宇宙就给人家送温暖?越是高层次的交锋,越是不动声色而又惊天动地,血淋淋的全是利益至上。更别提这帮外星人来得这么早,露面的却这么晚,摆明了是暗地里的好处捞完了,要直接拿明面上的利益了。 想通这一节,赤井秀一、安室透和白马探的脸色都青一阵白一阵的,对官方的做法也就能理解了。 完全是不求合作只求放过啊,建交什么的也只是想通过软和的方式解决问题吧。 “多事之秋。”以琴酒的寡淡个性,此刻也不禁感慨道,虽然语气极度薄凉,还不如不感慨。 岂料他话音刚落,白马探的手机便响了。 白马探看了眼屏幕,干咳一声,快速按下接听键。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传来了基德急吼吼的声音。 “白马,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都不要回家,你家被那什么黑衣组织的人控制了,他们是冲着你去的!” 白马探听得瞠目结舌的同时不忘狠瞪琴酒一眼。 这史诗级的乌鸦嘴! 64.六十四、今夜风儿甚喧嚣(五) 黑衣组织的幺蛾子来得恰是时候, 对于琴酒几人而言, 可谓是瞌睡了有人上赶着送枕头,还自带送货上门服务,别提多贴心了。 他们现在十分迫切地需要逮几个黑衣组织核心成员, 撬开他们的嘴问出与aptx4869原型药有关的信息, 如果能趁机抓住boss更是再好不过。 当然了, 后一条怎么想都不可能,那个神秘的boss坐镇组织多年,琴酒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每次还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把黑衣组织的“黑”落到实处, 诠释得淋漓尽致。 别说参与这种小规模的行动, 哪怕是有一次差点被fbi一锅端的危急时刻,这位老人家也没屈尊降贵地出面指挥过,活脱脱一个吉祥物般的存在。 组织这些年跟筛子一样漏进那么多间谍内奸,出那么多叛徒废物,boss的不作为功不可没。 白马探结束与基德的通话,第一时间便拨通了还在东京湾码头撑场子的柯南的电话。对付组织, 不叫上他可说不过去。 彼时,柯南正跟其他人一起欣赏半空难得一见的景象,并根据自己查到的资料推测这种景象出现的原因。 他现在有日本.警.察的救星之称, 勉强算半个体制内的人物, 能拿到相关资料并不奇怪。只不过比起后续麻烦众多的外星人, 他更在意的还是怎么剿灭黑衣组织, 毕竟那关系到他的身体能否恢复原样。 就在柯南和服部平次低声讨论着要塞突然爆发的剧变时,他接到了白马探的电话。 “你说黑衣组织有新的行动,在你家附近?好,我和服部马上赶过去。” 收到白马探的消息,柯南的懒散和放松一扫而空,丢给服部平次一句“路上说”,就毫不客气地跳上他的摩托车。 两人风驰电掣地离开,让不少紧张关注着要塞动静的警员一头雾水。 柯南与服部平次出发的同时,琴酒几人也兵分几路,各自动身了。 琴酒和安室透一路,他们直接赶往白马家附近跟已经开始布防的公.安会合,先将现场控制住,争取多捞几条大鱼。 两人一个是组织前骨干,对组织各方面都了解颇深;一个是公.安中的精英,压场的最好人选,由他们率先赶到现场再合理不过。 赤井秀一单独一路,找朱蒂和卡迈尔前往近几天才从琴酒给的组织机密里翻出的的组织在东京的分布。根据琴酒的说法,组织的执行部门离了他以后最大的可能是交给朗姆或贝尔摩德管理,这两人随便抓住一个都是血赚,抓不住更好,趁他们不在干脆毁掉东京分部,说不定能搜刮出更多他们急需的资料。 至于为什么只让fbi三人行动,原因很简单——他们能力强,人少低调,打不过逃跑起来也方便。 白马探同样是单独一路,回有他父亲坐镇的警视厅。无论他愿不愿意,他的身份都不适合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或者说,在完成与外星人的第三次接触前不能参与。一旦他出事,日本官方很多安排将会就此作废,到时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大局为重,白马探身处的环境早早就教会他这点,所以他即使再不情愿,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以身犯险。 组织在东京开设分部是琴酒加入之后的事,当时琴酒始终想不明白,明明组织在西方几个国家发展得那么好,为什么偏要到没多少市场的日本来搞个分部。如今外星人要塞一出现,他的疑惑也迎刃而解。 原来人家早就有了合作,难怪组织的漏洞多得都能cos筛子了,依然可以高枕无忧地横行世间。 坐在安室透车上,琴酒没骨头似的倚着靠背闭目养神,除了呼吸以外再无其他动作。安室透把车开得又快又稳,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好像在等他开口。 茨木和皮皮虾精则躺在后座。 两人两妖都不说话,车里的气氛一时无比沉闷,唯有浅浅的呼吸声能给这冰冷的沉默添几分生气。 从米花町到白马家需要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几人也大有一言不发地度过二十分钟的意思,都没什么开口的意愿。直到路程过去大半,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带有警告意味的警笛声,“睡”了一路的琴酒才睁开眼睛。 “皮皮虾,我问你件事。”他直奔主题,“你最近有没有离开过东京湾?” 忽然被点名提问的皮皮虾精就像上课睡觉的小学生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似的吓了一跳:“没有啊,我从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过这片海湾。” “你是想问那个人类小子的死与它有没有关系吧。”茨木挪动一下身体,右手枕在脑后,“我可以告诉你,杀田沼要的人不是它。” 皮皮虾精懵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在说什么?谁死了?” “一个倒霉的人类,与你无关,别打听。”茨木含糊地糊弄过去。 不过,他可以糊弄皮皮虾精,却糊弄不了琴酒:“你觉得田沼要的死是偶然吗?他死的时候你就在他身边,照理说你不该没发现他的魂魄。可事实是,他跑到了米花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茨木冷笑:“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找伤害我挚友的家伙麻烦时,我会顺便替他报仇。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先将你的困境解决吧。” 我的困境? 琴酒心里一动,想起了一件被自己遗忘已久的事。 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后一个号码,拇指在屏幕上方虚按两下,终于下定决心点了下去。 话筒里响起古里古怪的彩铃和广告,琴酒却没有第一次听到时那种想骂人的冲动,反而好整以暇等着电话接通。 一连拨了五六个广告,六七首彩铃,转眼十分钟过去了,那边还是没人接听,琴酒也就扛着不挂电话。 他总觉得这次任务过程中发生的事有97号和宇减基的手笔,兴许他们还充当了编剧一职。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他一从平安京回来,就恰好赶上妖怪、外星人面世。尤其是后者,人家藏了几百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露,还早早搭上组织,闷声发大财玩儿得那叫一个熟练自在,为什么突然在世人眼前现身,把自己往活靶子的位置上推? 地球扛不扛得住外星人火力先不说,若是各国首脑脑子一热,抱着赢不了就同归于尽的想法,各自朝那座要塞发射一炮.核.弹,炸不死他们也能让他们灰溜溜地滚出这颗不再适合居住的星球,他们也没招。 像摧残外交人员心灵却不刻意伤害他们,明知把人逼急了谁都讨不了好却依旧故我的谜之自信,真是像极了97号一贯以来的不靠谱作风。 话筒里又播了两首土味情歌,估计那边实在是熬不住了,一阵“嘶嘶啦啦”的杂音后,一把温柔中带点无奈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别打了,97号真的不在。” “她不在,不是有其他人在吗?”琴酒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我任务的事,可是我不能回答,否则这个任务就算作废。”话筒另一端的人率先堵住他的话头,“实在抱歉,职责所在,我也没办法。” 琴酒也不生气,换了种问法:“你说,那些外星人对地球是不是真的不怀好意?” “是。” “如果我的任务失败,地球会毁灭吗?” “不会。” “那些外星人想过毁灭地球吗?” “他们没有想过,但他们做的事会破坏地球生态平衡,影响宇宙法则,后果等同毁灭。” “知道了,感谢你的解答。” 琴酒不清不楚问了几个和现况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便挂断电话。安室透瞟他一眼,不问他刚才和谁通话,而是以肯定的语气说:“你心里已经有猜测了。” “猜测而已,我需要到要塞上走一趟才能确认。”琴酒说完,再次闭上眼不开口了。 安室透苦笑一下,感觉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要不是知道琴酒的性格,他还真以为这人在故弄玄虚装神秘呢。 接下来几分钟又是令人难受的默然,安室透用力踩着油门,风驰电掣赶往现场,希望今晚能有更多收获,最好斩断组织的爪牙,不求全灭,只求他们能安生几天。 或许巧合总爱在不经意间降临,当车子转过抵达目的地前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前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寂静的夜里,每一声.枪.响都如一个惊雷,再浓郁的夜色都会被强势撕开,将藏于箕角旮瘩中的丑恶清清楚楚摆开来,供人查看。 “公.安和组织的人已经交上手了。” 安室透脸色一冷,猛打方向盘一个急转,掉头堵在十字路口中间。同时,他们本来行驶的那条道路接二连三亮起刺眼的车灯,警笛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线,震耳欲聋。 最前面的两辆车都是没有拍照的改装车,外型普通,性能却比寻常车辆强大得多,行驶起来如同暴怒的猛兽,横冲直撞冲开一切阻隔,一直保持在最高速没变过,任后方.警.车如何追赶都望尘莫及。 枪声大部分是从这三辆车里传出的,少部分才是公.安的还击,警.车有好几辆报废停在路边,车上的人有没有生命危险还不好说。 今夜的行动对于组织而言不过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小动静,他们的保密工作一向不错——在内奸们不掺和的情况下。如果白马探没到米花町找琴酒,如果不是被谨慎的基德撞见,他们的行动绝对可以成功。 可惜,没了琴酒坐镇,普通的组织成员跟白马探、基德这样的天之骄子,天选之人比运气,还是差得远了。 “需要我拦住他们吗?”茨木来了兴致,盯着车窗上刺眼的光线,摩拳擦掌地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拦下吧。”琴酒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势头最疯狂的那辆车一眼,“组织也参与了aptx4869原型药的研究,跟要塞的主人关系匪浅。说不定这些天要塞里发生的事,也有他们的一份。不过你要小心,别用力过猛,把他们弄死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他们很可能知道酒吞的事。 抱着玩乐心态的茨木眯起眼:“知道。” 话说到一半,他已经出手了。 一只猩红泛着黑气爪子穿透水泥地板,狠狠将三辆冲在前头的车掀上半空,又攥在指尖。妖力虽然经过茨木极力压制,但自从知道酒吞可能面临的处境后,他的怒火就始终萦绕于心头,此时又体现在本就杀气腾腾的妖力中,还是不慎把车子的金属外壳融化了一部分。 好在驾驶座与副驾驶座是完好的,安全气囊也没有被破坏。 “要带走吗?”茨木语气阴冷。 “先带走,问出我们需要的东西,再由安室将他们送回去。” 琴酒与安室透对视一眼,以眼神为交流媒介,互相做出妥协,然后说出上述那句话。 “好。” 65.六十五、今夜风儿甚喧嚣(六) 一发嚣张的大招过后, 留给后面追击的公安的只有几乎把道路裁成两截的巨坑和一些车辆的外壳碎片、零件。 警车陆陆续续停在坑前, 盯着巨坑发了会儿呆, 继而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其实可以理解,任谁看到平坦的大路上忽然冒出一只爪子掳走了几辆车,留下一个大坑后便不知所踪,都会有种自己还没睡醒的错觉。 一点没给安室透同僚们重整三观的余地, 茨木带着那三辆车外观完全扭曲变形的车子扎进附近的山林,琴酒和安室透也迅速跟了过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日本绿化做得好了,要不是附近刚好有片保护得非常好的茂密树林,举着几辆破破烂烂车子的茨木跑不出多远就会被抓住。 甩开.警.车来到相对隐蔽的地方, 早已无比急躁的茨木尽可能温柔地扔下车,三下五除二扒开融化的铁皮,将里面的人提溜出来。 他的地狱鬼手威力再削弱, 也不是普通人类承受得住的, 即使有车子当护盾挡下大部分力量, 但那几个组织成员被拎出来时,也都头破血流昏睡不醒了。 茨木着急知道酒吞的下落,没有心情等他们昏到自然醒,直接用妖力摄来几百米外的河水劈头盖脸浇他们身上, 将他们浇得透心凉时, 他们自然而然就被冻醒了。 第一个睁开眼睛的是下嘴唇能包住半张脸的伏特加。多日不见, 他仍旧和琴酒离开前那样做相同的打扮:盲人同款墨镜、黑色礼帽、一身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 他体质最好,又处于几根鬼爪的指缝间,受到的冲击最小,本来就昏得不深,醒的当然最快。 伏特加曾是琴酒的心腹……不,不是心腹,而是使唤得最趁手的小弟,因为他最识相,最笨。他不会多嘴多舌地追问琴酒各项命令的深意,不会不知死活地触碰琴酒逆鳞,更不会试探、忤逆、背叛琴酒。 他是一把威力并非顶尖,用起来却极为舒服的武器,琴酒指哪儿打哪儿,省心省力。哪怕他蠢了点悟性差了点,可对于琴酒的吩咐他向来执行得一丝不苟,偶尔出一次疏漏也都在琴酒的忍受范围以内,算得上是琴酒在组织里遇见的最省心的人。 但他和琴酒……应该说和过去的琴酒有个相同的毛病——他们皆是组织的死忠。 与其说伏特加忠于琴酒,不如说他忠于为组织办事的琴酒,他所做的一切全部建立在对组织有益这一基础上,因为大多数时候和琴酒目标相同,故而看起来就像对琴酒无比忠诚,事实却并非如此。 爱屋及乌,不外如是。 伏特加爬起身,浑身骨头嘎吱作响,尤其是错位的鼻骨疼得厉害,他却没事人一般不以为然。 茫然地环顾一圈四周,他醒得快,但反应有些慢半拍,看到琴酒的冷淡的面容才回过味儿来,涣散的瞳孔立刻缩成针尖大小,想也没想便抬起没受伤的手摸向腰间的枪。 可惜在他碰到自己的枪之前,琴酒就先一步开.枪.打中他的手腕、肩膀以及两条膝盖,用最简单的方式使他失去行动能力。 俯视着伏特加因痛苦而扭曲的模样,琴酒对待他时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冷意汇入眼底凝结成寒冰,没有一寸相伴多年应有的温情。 黑衣组织的成员从不需要温情,今日若换作琴酒落在伏特加手里,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说出来可笑,不过这真的就是命。 安室透不忍地皱眉,目光往旁边晃了一下,却没有出言制止。自从破解琴酒交到他手中的机密密文后,他对组织里的人就再没了同情心——琴酒除外,因为他在用实际行动弥补过错,也因为安室透喜欢他。 人心总是偏的,没有国家.暴.力机关的成员是例外这种说法。 茨木见状,满腔疑惑顿时咽回肚子里,退到一旁安静等待。他知道自己不擅长逼问,加上关心则乱容易掉进狡猾的人类的语言陷阱,所幸将问话的机会留给琴酒。 茨木相信,凭琴酒和酒吞的交情,他会榨干这些人脑子里所有秘密。 “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的。”忍过头一阵剧烈的疼痛,伏特加说道,他并没有用坚定不移的语气,嗓音还被痛楚磨出沙哑质感,却如顽石一般固执。 琴酒了解伏特加,就像伏特加知道琴酒所有的生活习惯,无伤大雅的、无法致命的、亲密无间的那些。伏特加不聪明,正因为不聪明,所以他比其他人都顽固,他说什么都不会说,那么即使琴酒把他身上每一根骨头碾成粉末,他也是绝对不可能张口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问你。” 琴酒只瞥了他一眼,便平静地移开视线,揪起另外两个恍恍惚惚苏醒的家伙。 这两人琴酒只在组织里见过一次,是和贝尔摩德一起出现的,据说是朗姆非常信任的手下。由于他们彼此之间工作领域并不重合,交集不多,琴酒丝毫不了解他们。 但是没关系,了不了解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脑袋里装着琴酒需要的东西。 黑衣组织的人都是一群亡命之徒,不吃点苦头先打碎他们的理智,他们就算回答了问题十有八九也不能信。于是琴酒让茨木用妖力将他们绑在树上,照着他们四肢关节各来一.枪,让他们狠狠疼一回之后,才把.枪.塞回枪.套。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钳住右边身材矮小的家伙下巴,琴酒扫他两眼,慢条斯理地道,“谁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谁逃跑的时间。答一个给十分钟,多答一个,加十分钟。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向你们提供交通工具和武器。前提是……你们说的都是实话。” “琴酒,你……” 被抓住下颚的人还想来一套宁死不屈的戏码,琴酒却根本不打算配合,朝茨木使了个眼色,他便伸出手,亮出长长的鬼爪,在夜色映衬下狰狞可怕。 两人好歹一块儿生活了三年,虽然中间还隔着一千六百年的时差,但默契还是在的。 “多说一句废话,你们就会被活活撕成碎片。挖心掏肺、剔骨拔筋,跟那些外星人对他们抓走的妖怪们一样。”在尖锐的鬼爪抵住这人颈动脉的情形下,琴酒气定神闲说着残忍的折磨人的手段。 那人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地咬紧牙根:“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叛出组织了吗!?” “再过一段时间,全世界都会知道,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心疼做了几百年实验品和原材料的妖怪,只会为世界上多了一种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药物而欢呼雀跃。”琴酒松手,向安室透讨来根烟叼在嘴角,懒散地勾了勾脚尖,“但在那之前,我不介意让你亲自品尝一下那种滋味。我保证你永生难忘,哪怕下了地狱,重入轮回,也会是午夜梦回你最为恐惧的噩梦。” 闻言,不止被琴酒选中的人后脊发寒,就是其他几个被刻意忽略的,此时也感觉汗毛直竖,发自内心地打寒战。 琴酒不了解他们,他们对大名鼎鼎的琴酒却知之甚深。这个男人从不屑于说谎,他说让人生不如死,就不会给人一星半点的舒适,定要人死都死不痛快。 他们以前只是有所耳闻,却并未亲身见识、体验过琴酒的手段,也不想。 那人瞪着琴酒半晌,眼睛都瞪出红血丝了,才堪堪下定决心:“你说会给我们逃命的机会,此话当真?” 琴酒冷冷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几人却觉得这种答复比直接说“是”来得实在。 伏特加冷眼看着,既不出声为自己争取,也不阻止那些人答应琴酒的交换条件。他太了解琴酒的个性了,琴酒说放人是真,可他有权利放人,就有能耐把人再抓回来。不管过程怎么反反覆覆折腾,结局不会变。 可他不会说,他为什么要说?他有什么立场说?他说了谁会相信?怕不是还要被那些想求生之人当成绊脚石厌恨仇视呢。 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明白这点?只是不甘心,还想拼一把罢了。 琴酒不理会他,也不再看被妖力捆得严严实实的人,随口问:“组织和外星人合作了多久?有多少合作项目?”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抢先道:“组织创立的第八年就与他们合作了,项目只有一个,你知道的,就是aptx4869。” 被琴酒捏过下巴的人狠狠瞪他一眼,略显紧张地补充:“aptx4869研究过程中,第二任boss和要塞的主人闹翻了,所以组织只有一颗半成品成药,后来有半颗进了贝尔摩德的肚子,她是试药对象。” 确认药物效用之后,组织就开始以剩下的半颗药为模板,全力投入研究。结果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徒劳无功。 后半段那人没说,琴酒给他补上了。 “一个二十分钟,一个十分钟。”淡声说着,琴酒又问:“知不知道那帮外星人用来当实验品和药物材料的妖怪的情况?” 这次,刚才后说话的人抢到了先回答的机会:“知道的不多,他们行踪隐秘,手段高超远胜我们,这些年我们也只是断断续续搜集到一些边角料。其中比较完整的一条消息是,要塞里关着一个战国时代中期抓住,后来断断续续逃过几次又被抓回去的大妖,那是他们最珍贵的实验品,据说最初的成药就是用他的血制造出来的。” 琴酒和茨木眼睛一眯,那人却一无所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据说他们最初制药的目的并不是什么延年益寿容颜不老,因为实验出了问题,加上那个大妖第五次逃跑时毁掉了大部分实验记录,这才整出的aptx4869原型药。” 这是自然,人家好好的为什么要研究地球人才用得上的药品?又不是过来互帮互助的。 吐槽归吐槽,琴酒的心思还是很快转移到了正事上。 那个逃跑五次,把外星人实验资料毁了大半的家伙,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酒吞了,也只有他才有能耐闹腾这么疯狂,直到今天仍然可以用一部分妖力使整座要塞不得安宁。当然,里面是否有其他不甘沦为待宰牛羊的大妖的帮助他们不得而知。 另一人见琴酒沉默,忙不迭说:“关于这件事,我还知道一点,要塞主人每隔一周就要把关在要塞中的活体实验品放出来透透气,说是增强他们的活力。再过两天,就又到实验品们出来放风的时间了。” 琴酒不置可否,却第一时间联想到近段时间媒体报导的在海边发现妖怪活动迹象的新闻,兴许正是那群外星人把实验品放出来活动的时间。 从各方搜刮来的资料,零零散散算是拼出了一部分谜底,让琴酒得知前因,也有了追寻后果的资本。 “各自加十分钟。”他漫不经心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知道那座要塞上有多少人?他们的实力如何?” 闻言,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犹豫还是真的答不上来,居然沉默了好几分钟。琴酒也不催促,由着他们慢慢考虑。 大约过了六七分钟左右,两人总算做出决定,由第一个开口的人说:“我们只接触过两个,一男一女,没有见面,只见他们乘坐空艇出现过。实力的话……我只能说,高科技武器的威力没有上限,完全取决于科技水准。” 空艇? 在替桃矢解决他体内的历史遗留问题之前,琴酒也遇见过一艘空艇,里面同样坐着一男一女,或许还有更多人。而在不久前东京湾的海面上,也出现了空艇。 三者会是同一艘吗? 琴酒想了许多,但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一点。他挥挥手示意茨木松开两人,再目送两人仓皇逃窜,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才冷冷道:“半个小时后把他们抓回来,要活的。” 茨木点头:“了解。” 66.六十六、黎明前没有黑暗(一) 有茨木出马, 那两个组织成员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直接被敲晕拖了回来。由于心系酒吞安危,茨木下手重了点, 两人后脑各自高高突起一块肿包, 旁人看着都觉得疼。 琴酒并未把他们放在心上, 连同伏特加一起交给安室透带走, 算是将自己从组织中摘除得干干净净。 可以想象, 接下来几天里, 安室透绝对腾不出一点空闲时间, 更别提参与到外星人相关的事件中去。他能处理好组织的事就很不容易了,公.安内部那些大佬是不会允许他以身犯险的。 这样也好,至少琴酒可以安安生生完成自己的任务,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找借口糊弄他们。 拒绝安室透送自己和茨木回米花町的提议,琴酒让他先带伏特加三人回公.安.厅,他和茨木再到东京湾看看。 今天一晚上估计都不会消停, 他们在工藤宅待着也无法安稳休息, 倒不如去罪魁祸首的地盘坐着梳理一下线索, 兴许还能在无意间发现点什么。 “好吧, 那你们小心, 有事给我打电话。” 深深看了琴酒数秒,安室透不再多问, 把三个犯人揪上车, 便发动引擎飞快驶离这片林子。 这里离公.安厅有近四十分钟的路程, 正好可以让他好好想想拿什么借口解释自己抓到三个组织成员的事。 实话肯定不能说, 其中牵扯甚广,一不小心还会牵连到上头的大佬,得不偿失。编个善意的,说得过去的谎言给大众看就行了,公.安厅里聪明人那么多,他们不会介意的。 怀着这种想法,安室透顺利被支走,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出卖琴酒。 茨木倚在树上,目送安室透的车飞快远去,左手鬼爪紧了又松,难掩心中的焦躁之情。琴酒见了只是漠然地忽视,随口说了声“走吧”,便一脚踏入魔法构筑的空间门。 茨木沉默跟上。 一人一妖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重回东京湾码头,此时,围在那里的.警.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不出意外,估计都去柯南那边增援了。 岸边只剩两三个留下观察情况的,可空中的血色云气早就被海风吹散了,要塞散发出的灯光也安静地黯淡下去,恢复成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 那座要塞,自出现之初就充满了谜团和若有若无的对整个世界的恶意。除了自诩知晓内情,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日本官方,其他国家都谨慎观望着,大概也是预料到了什么吧。 利益使人疯狂,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琴酒与茨木在海岸上坐下,眺望远处水天一色的深邃夜景。海面荡漾的波澜将城市灯火反射出明亮剔透的光层,越发显得神秘和遥不可及。 把皮皮虾精从茨木肩上拈到手中,终于得到片刻清闲的琴酒问:“你是最后见到酒吞的妖怪,能不能复述一遍他当时交代你的话?” 折腾大半天,皮皮虾精困得豆豆眼快睁不开了,听见这话却强行打起精神,用有些忧伤的软软的鼻音说:“酒吞大人没有交代我什么,他把妖力给我没多久就离开了。但是他有跟我说过,让我带着他的妖力好好活着,最好别找他,也别轻易离开珊瑚林。” “酒吞大人说,现在的天地,已经不适合妖怪生存了。”皮皮虾精用两只小爪子托住下巴,语带惆怅:“他那么好,又强大又温柔,我真的好想他呀。” 茨木喉结动了动,虽不开口,却把怒火和思念都写在眼里,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了。 琴酒从没安慰过别人,也不懂得安慰别人,此刻也只能揉揉皮皮虾精的头,再拍拍茨木肩膀,用坚定的语气道:“放心,他很快就会没事了。” “……嗯。”茨木点点头,而后闭上眼,贪婪感受着空气中飘荡的属于酒吞的气息,努力缓解快要将他折磨得发狂的思念。 …… 跟茨木在海边坐了一夜,把手头拥有的信息和线索掰开揉碎了细细分析,加上昨晚跟宇减基的工作人员通话得到的启发,琴酒大致猜出自己手头这个任务的底细了。 晨曦破晓,一轮橘红的烈日跃出海边,洒下金鳞万重。 这幕朝气蓬勃的日出景象映入眼底,将琴酒身上的疲惫和推搪一扫而空。暗暗决定完成这个任务后,不管97号再怎么舌灿莲花,自己也要找个地方度假,好好休息几天,琴酒站起身,让茨木去做一件事,并告诉他五天……不,四天后他会跟着白马探一起登上要塞,救出酒吞。 茨木自然也想亲自救他的挚友,却被琴酒果断拒绝,用的还是他不能反驳的理由。 “你需要帮我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好吧。”纠结了好一会儿,茨木才不情不愿答应,“不过,你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不求他完整,只要他平安。” 琴酒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唇角,难得平淡自然地笑了一下。 对于他而言,最坚定的答复莫过于此。 一人一妖就此暂时分开,各自行动。 和茨木分开之后,琴酒立马找上了白马探。彼时,这位因手持aptx4869原型药而被黑衣组织盯上的少年侦探正缩在警视厅自家父亲的办公室里睡觉,看到琴酒徒手爬上十楼窗户,面无表情地探出头喊自己名字的场景时,吓得什么睡意都没了。 “你是真的不怕死啊!”白马探裹着空调被翻了个不雅的白眼。 “与其关心我怕不怕死,不如想想到外星人要塞与他们接触的事。”若无其事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尘,琴酒走到他对面坐下,“你还有什么没拿出来的资料吗?” “没了。”白马探两手一摊,“最重要的核心部分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细枝末节我们用不上,你不需要在那上面浪费时间。” 琴酒不置可否,从口袋里拿出串在银链上的魔杖坠子扔向他:“戴上,兴许能护你一命。” 白马探好奇地举起银链看了看,漫不经心问道:“我说琴酒,你不会想大闹要塞吧?你觉得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 “一个人?”琴酒眯起眼,露出几分狐狸般狡猾的笑意,“谁说我是一个人?” 白马探眨眨眼:“再多几只妖怪也改变不了大局。人家的科技水平高出我们两个太阳系,你若是把他们惹急了,遭殃的可能是整个地球。” “放心,我保证,那些高科技他们一个也用不上。” 琴酒没有告诉白马探自己有何倚仗,字里行间却透出了强大的自信,仿佛他已胜券在握。白马探意味深长地上下扫视他许久,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希望……我能活着看到你怎么收拾要塞里的人吧。”思来想去,白马探也只能这么说了。 他当然乐意看琴酒将那群潜藏多年,不怀好意的外星人收拾一顿。只不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乐意见到什么是一方面,能否真正见到又是一方面。谨慎如他,做不出盲目自信的事。 白马探说完,将银链小心翼翼戴在手上,指尖抚过垂落手腕下方小小的吊坠,从中汲取到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力量。 “对了。”好像想起什么,白马探说:“刚才我父亲接到了赤井秀一的电话,他说他在组织的日本总部发现了boss的踪迹,请求增援。” 琴酒眼皮子也不动一下,淡声道:“组织的事,他会处理好的,我不会管。” 白马探语气古怪地“哦”了一声。 …… 用竹剑撂翻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组织成员,服部平次提着他的后领将人拖至.警.车前,随手扔给旁边的警.员。 拿着极具武士道精神的竹剑与持.枪.的犯罪分子火拼,服部平次虽然取得了胜利,身上却也挂了不少彩,最危险的一次,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去的。然而激斗结束后,他毫无心理阴影地走回柯南身旁,还有心情跟好友说笑。 “忙了一晚上,逮住好几条大鱼,咱们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庆祝庆祝怎么样?我请客。” 柯南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不搭话。 “你怎么了?”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应,服部平次奇怪地撞撞他手臂,问完还“吨吨吨”地灌着矿泉水。 “白马要以外交人员的身份,在四天后登上要塞与外星人谈合作事项。” 服部平次一口矿泉水喷了个天女散花。 “你说什么?”他一抹嘴角水渍,单手扣着柯南的肩膀难以置信地追问。 柯南索性解锁手机屏幕递给他:“这是刚刚发布的早间新闻,你自己看。” 服部平次顾不上继续喝水,扔下瓶子接过手机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张口就是一连串疑问。 “白马这小子疯了?他不知道前面两个外交人员现在还躺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吗?这种要命的活儿也敢接?他父亲不是警督?怎么会同意他干这种事?” 冷静地推了推眼镜,柯南说:“白马警督是警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儿子身份合适,年龄合适,又足够优秀,会被选中不奇怪。白马是侦探,他有他的原则和坚持,既然知道这件事这么危险,他当然不会让别人去冒险。” “……” 柯南的话很现实,但也是事实,服部平次无法反驳。可是,只要想到那个跟自己不对付,每次见面都要吵上几架的人可能会变成疯子,他心里就烦躁得厉害,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 用力挠挠头发,服部平次突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地说道:“对了,他既然是外交人员,身边应该可以带保镖吧?你觉得我去自荐一下怎么样?” “来不及了,人家早已经安排好,否则怎么敢这时候发新闻。”柯南“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顺手再补一刀:“而且白马刚才打电话来,要我看住你别去做傻事。你父亲也是警界有名的人物,要是能让你去,他至于亲自出马吗?” 服部平次一下子蔫了下去,不服地撇嘴:“那我就这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干?” “呵,不是你干看着,是我们所有人都只能干看着,祈祷他平安归来。”柯南重重叹了口气,又鼓励地拍拍他手臂:“别想了,那是白马必须要做的事,我们也有自己的工作。把各自该做的事做好,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沉着脸点头,服部平次翻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白马探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播出去。 以他们二人的交情,他好像……也没立场多说什么,连发个“一切顺利”都觉得尴尬。 余下的四天时间,就在警方对黑衣组织露头的成员的围剿,以及其他人佯装的风平浪静中缓缓度过。 67.六十七、黎明前没有黑暗(二) 四天, 足够琴酒磨好刀,也足够柯南等人把黑衣组织的日本总部狠狠筛一遍了。 琴酒这次行动和往常一样, 仍然没什么战术可言,就是开足火力往前冲,能杠一个是一个。 虽然他对整件事的结局心里有数, 也知道拦在前方的罪魁祸首是谁,可过程该怎样还得怎样。正如黎明前的黑暗, 是为那一缕即将冲破阴霾的曙光做水到渠成的铺垫, 未尝不是一种善意。 四天后傍晚六点, 琴酒坐在送白马探前往东京湾的轿车后座,左手边放着常用的伯.莱.塔, 右手边放着一柄长不过小臂的短剑, 而处于中间的他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束在脑后, 仅余三两缕发丝垂落眼角,遮掩那颇有辨识度的伤疤, 整个人显得格外干练。 开车的人是白马探,今夜以身犯险,他只带了琴酒一人。反正带再多的人,到了地方也得灰溜溜地被赶回去,他就不折腾那些被前两名外交人员下场吓得战战兢兢的同僚了。 “你父亲倒是心大, 竟然真的让你只带着个身份不明的‘保镖’踏入险地。”琴酒拿起爱.枪.慢条斯理地擦拭, 说话时眼皮也不抬, “他难道不怕你中途被心怀不轨的、妄图破坏这场可能成功的合作的家伙暗杀?” 白马探微微一笑, 即使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依然保持着难能可贵的从容气度:“怕,他怎么会不怕?但是害怕没用啊,带一个保镖遭遇暗杀和带一群保镖遭遇暗杀,过程、结局没什么不同,区别只在于后者会死更多无辜的人罢了。我不想那么多人因为一场荒谬的合作而死,所以只带了最强的那个人。” “琴酒,这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话锋一转,白马探平静而自然地转移话题,“如果今夜我能全身而退,那么以后我要走的路,就只是我自己的选择,哪怕我想找座悬崖跳下去,我父亲也不会阻止我。至于你,你身上的通缉令,估计有一半能去掉了。” 琴酒轻嗤一声,既不反驳也不赞同。白马探只当他压根不在意自己背的通缉令,好脾气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了半道的车,除了音箱里传出的爵士乐,车内再无其他声音。不过,就在白马探把车开过倒数第二个岔路口时,琴酒的手机响了。前后间隔不到三秒,他的手机也欢快地在副驾驶座上震动起来,简直就跟约好了一样。 这会儿也不好靠边停车接电话,白马探索性连上蓝牙耳机,随手点击屏幕上的“接听”,琴酒也捞起了手机。 “喂?”两人异口同声道,若非语气相去甚远,倒像回音似的。 “琴酒,你们到了吗?”话筒另一端,同样坐在车上的赤井秀一单手握方向盘轻轻摩挲着,一边查看车窗外的情形,一边问道。 “还没,快了。”琴酒并不意外接到赤井秀一的电话,他要是不打来才会意外,“你不是在追踪组织的boss?” 赤井秀一轻笑:“难得你还会关心我的行踪。不过说真的,我今天才知道你们黑衣组织的内部情况有多糟糕。堂堂日本总部,能拿得出手的成员居然一个也没有,我佩服你以前带他们还带得那么起劲,辛苦了。” 知道他这是不想让自己打听组织的事,把自己对那儿还“余情未了”,琴酒心情好,顺他心意跟着吐槽:“说的是,现在回想,我觉得当时的我比如今的我厉害多了。虽然清闲了没多久,但我已经不太记得在组织里发生的事,以及与你们斗智斗勇的心情了。” 眼见朱蒂动作粗鲁地从翻倒的车里拽出一个头破血流的组织成员,又听到琴酒“谦虚”的话,赤井秀一无奈摇头:“你还是省省吧,以前我搞不清楚你的心思,现在就更搞不清楚了。论起心机深沉,我们与你还差了点。” 那是因为你们是“正人君子”,就算使手段也使得很正派,只玩光明正大的阳谋而不做小家子气的阴谋。 琴酒心里这么评价,嘴上却一个字也没说。若是赤井秀一知道琴酒对他的评价那么高,估计能让他默默得瑟死。 哪怕琴酒夸的不止他一人。 “行了,我这边还有点‘尾巴’要收,就先挂了。”下车走向被朱蒂卡着脖子直翻白眼的组织成员,赤井秀一按捺着跟他多聊两句的冲动,最后再叮嘱一句,“有事联系我,我再不济,被你走一趟刀山火海还是可以的。” “啰嗦。”琴酒果断结束通话,把手机扔向一旁,心头却像温泉眼似的“咕嘟咕嘟”冒出几个异样的泡泡来。 车子前座上,白马探正好也挂断了电话。 “服部刚才打电话来跟我说,他和柯南被贝尔摩德牵制住了,贝尔摩德似乎不希望他们彻底端掉组织在日本的总部。”从后视镜里瞥了琴酒一眼,白马探隐去一部分不适合分享的内容,用做报告的口气一板一眼地道,“你怎么看?” “那个所谓的日本总部早就废了。”琴酒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夜景,从那些灯红酒绿中找到些许寂寥,“与其让它消失,好叫boss再弄个更棘手的基地出来,不如暂时留下当‘饵’。” 白马探笑了:“钓鱼吗?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做这件事的人是贝尔摩德,我不能不往阴谋论的方向扯。” 琴酒转头看向他,眼睛里灼灼地闪烁着薄凉的光,很漂亮,就像星星坠下夜空,落进他的眼底,但也有些冷。 “你知道贝尔摩德是怎么看待柯南的吗?”琴酒问了个让白马探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怎么看待的?” “她觉得,柯南是可以摧毁组织的‘银色子.弹’。而现在,她亲手拦住了这枚即将发射的子.弹,你认为是因为什么?”琴酒凉凉地反问,又不给白马探回答的机会,“因为她不希望这颗子.弹废掉。” “这倒是……新奇的说法。”白马探讶异,可仔细品品,感觉也不是没有道理,故而笑了笑,没有深究。 两人的交情还不到可以交心的程度,很多事只能够点到为止,于是说到这儿,他们也就无话可聊。 所幸,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今夜的东京湾注定不太平。 或许是为了显示对此次会面的重视,那座低调多日的要塞亮起了灿烂到刺目的光线,将它所矗立的半边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压过整个东京的繁华风采。 码头上早已由官方布下重兵,海陆皆有,规格直逼大国领导人公开会面的情形,平白为此处恬静的夜景添了几分肃杀。而这种肃杀之气,在白马探的车驶入布控范围之后,达到顶峰。 “你今天成了全世界的焦点。”下车前,琴酒往天上看了几眼,他目光落到的地方正是负责监控的卫星所在之地,“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一句。”想起之前在电话里服部平次那一连串又气恼又担忧的指责,白马探撇撇嘴,“跟一群明显是包藏祸心的外星人谈合作的人都是脑子进水的傻子。” 年轻人,你太天真了。能坐到高位的没有一个是傻子,能让他们变“傻子”的,只有利益。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才不管利益背后有多少血淋淋的黑.幕,未来局势又将如何动荡。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你真以为这句话是白说的? 一个嘴上“抱怨”,一个心里“吐槽”,可下车之后又都换上了一副铁打的镇定的面具,几个大步直接踩出“杀气腾腾”的气势,没有在那座要塞前露怯。 无论表面如何粉饰太平,他们都清楚,要塞的主人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们笑话,等着他们送上门,心甘情愿去踩一个布置了几百年的陷阱。 几百年前,他们祸祸了一批本应退出历史舞台好好养老的妖怪,以及一群名为“失踪”实为“成了实验品”的可怜人。几百年后,他们磨刀霍霍,要向他们看不起的人类下手了。 可惜,没赶上好时候。 “你有把握吗?”行走间,白马探轻声问道。 “他们如果想咬你,会崩掉一口牙的。”琴酒淡然回答,又在心中补充:不过不是由我来崩。 白马探笑了一下,随即冷了脸。 两人在万众瞩目之下,大步流星走到码头边沿,再往前一步便是汹涌的海水。 这时,要塞上的灯光黯了几分,分离出一部分光线,凝结成一百阶半透明台阶,一格一格从半空延展下来,停在他们脚边。 这是一个简单粗暴的下马威,明明白白地告诉每个关注会谈的人,他们的科技就是牛批到可以控制虚体的光变为实体。同时,对于琴酒和白马探而言,也是一种考验。 考验两人的勇气和诚意。 你们敢相信我们,走上这层阶梯吗? 68.六十八、黎明前没有黑暗(三) 这样的试探, 无疑是可笑且没有意义的。 琴酒与白马探对视一眼后,落后他半步,跟他一起登上了阶梯。 两人不慌不忙踩着光线一晃就接近透明的台阶走上半空,步子很稳,落脚的位置也没有变化, 皆是踏在阶梯中间。 楼梯两侧没有护栏, 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大海,他们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钢丝上行进,但凡踏偏一点都有可能坠入海中。若是换个胆子小或者恐高的人来, 估计走到半道就会吓懵, 在空中进退不得。 不得不说, 这群外星人耍的小手段虽然有些不入流,但试探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从码头到要塞入口共有一百阶, 每阶半米高, 所有台阶加起来也就五十米的高度。要塞几乎处在平流层以上, 照理说五十米应该远远够不到入口才是, 然而两人走完一百个台阶, 却正好站在入口前半米处,一扇光洁的铁门在他们眼前缓缓滑开。 长而笔直的通道被灯光填满,乍一看去,几乎只能看到冰冷的光线,其他东西都被掩盖了。等眼睛适应了通道中的亮度再看, 两面墙壁上渐渐浮现出泛着金属色泽的诡谲线条, 它们似乎蕴含着特殊的力量, 多看几眼便会使人头晕目眩,怎么也看不完整看不清楚。 琴酒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并悄悄拉了下白马探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乱看。两人定了定神,先是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才小心迈开脚步,走进通道。 “嘀嘀嘀——” 一阵清亮的提示音伴随着铁门的合拢冷不防响起,虽然突兀,却十分柔和,即使二人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也并未被吓到,只是疑惑地看向声源处,也就是通道底端。 “这就是贵地主人的待客之道?”白马探扬起客套的浅笑,直直望着前方问。 “我们的待客之道,是为值得接待的客人准备的,二位认为你们担得起‘值得’一词吗?”清冷的女声如同传说中的神明之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极近又极远,明明不含分毫情绪,却带着点奇异的悲悯之感。 “当不当得起我不知道,但我们是受贵地主人承认的客人,侮辱我们就是侮辱你们自己。”白马探不卑不亢地回应,“我可以理解你们瞧不起地球科技,进而瞧不起地球人的心理。不过,单纯为了这点不屑把自己也牵连进去,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女声的主人沉默片刻,又问:“你们今夜带着什么条件来与我们商谈合作?” “合作的本质是各取所需,在问我条件之前,小姐不妨问问自己,你今夜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条件。”白马探笑了笑,短短几句话就将主动权夺了回来,“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详细商量?” “白马先生很聪明,三言两语便堵得我的同伴哑口无言。”清冷的女声换成慵懒的男声,相较前者,后者要温和得多,也滴水不漏得多,“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也希望白马先生理解,不通过我们的考验,你们是没资格走进我们的会客厅的。” 白马探反问:“考验?看你们拿妖怪做实验的全息影像吗?” “不是,今天,我们换一种玩法……我的意思是,考验。”男声的主人呵呵笑道,“白马先生和你的保镖往前再走三十米可以看见三条岔路,左边那条通往实验室,右边那条通往标本室,中间那条嘛……我不好说,但它是最危险的。请两位各自选择一条,只要有一人经由你们选的路走到会客室,即算通过考验。” 顿了顿,他又略带挑衅地问:“怎么样?你们接不接受考验?” 实验室、标本室、以及不能说的神秘道路三选一,这是故意要分开他们吗? 琴酒和白马探很快有了思量,暗暗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答,快步往前走去。 三十米对他们来说也就几十步功夫,很快就跨了过去,来到那两个只闻声不见人的外星人说的岔路前。 三条路笔直地通向三个不同方向,就像一根主干上分出的枝桠,除了延伸的方向之外,其余基本没什么区别。 岔路里光线很暗,能见度不过五六米,站在路口往里看,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墙壁和地板,昏暗光线加上狭窄空间,营造出阴气森森的氛围。 白马探没有犹豫,果断选了通向实验室的路。这条路他的两个前辈走过,把基本情况都告诉了他,虽然听起来恐怖了点,但只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他相信以自己的心志,还是能扛过去的。 琴酒倒是迟疑了几分钟。标本室听上去跟他想找的地方有关系,神秘道路则充满了未知,但无论是哪条路,都是躲在幕后搅风搅雨的家伙刻意设下的圈套。 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不管走哪条路,他都能走到自己要去的位置。既然如此,标本室这种把答案写在问题后面的路就不用选了,没意思,还是神秘道路更有挑战性。 思及至此,琴酒大步迈进中间那条路,颀长身影很快便被昏暗的光线吞没。 就像他自己走进了巨兽的口中。 …… “茨木大人,就是这里了。” 蔚蓝的水波中,皮皮虾精甩着尾巴跃出水面,蹦到茨木的白发间支起身体,两条须须顺着海风飘向某个方向。 茨木点点头,虚踏在海面上方。他仰头望了要塞一眼,鬼爪狠狠攥起,脚下的海水因他沸腾的妖力而凹下一个水坑,坑底冒出诡异的黑影。 “弱者没有资格要求决定自己的生死,我也不在意妖怪这个种族会不会在世上消失。”他低声呢喃着,音量不大,却让本就不平静的大海更加浪涛汹涌,“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我的挚友,为了那个强大高傲的鬼王,能够重新回到世间!” 为此,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话音未落,水性不佳的茨木一头扎进海里,响亮的入水声掩去他的未尽之语。 说来也奇怪,在他跳入海中后,原本波澜起伏的海面瞬间平静下来,每一分涟漪都像熨斗熨过一般光滑平整,比镜子更加光亮。 用妖力在身旁撑开一圈屏障,茨木忍着水流扑过身体的不适,朝皮皮虾精查探到的地方游去。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加,周遭的光线越来越暗,饶是妖怪的五感超群,此时也被削弱至极低的地步,二十米开外的景象落在他眼里基本就只剩个轮廓了。 “还要下潜多深?”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茨木周身屏障上的光芒比先前黯淡大半,周遭的能见度也下降至十米左右。他厌烦地皱了皱眉,只觉得浑身上下被一股湿冷之气包裹,不舒服极了。 皮皮虾精蜷在他发间,小声道:“快了,我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应到许多杂乱聚集在一起的妖气。那些妖气虽然被人为削弱了绝大部分,不过我体内有酒吞大人留下的妖力,酒吞大人与妖气主人有过接触,所以我能借其妖力感知它们。” 提到酒吞,茨木难看的脸色顿时平复不少,心头的不耐也削减了七七八八,沉默地加快了速度。 在既安静又阴暗的环境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无迹可寻,而茨木在熬过最初的难受、憋闷之后,也逐渐适应了被海水包围的感觉,没有那么煎熬了。 往下又深潜了一段,茨木忽然鼻尖一动,嗅到弥漫于四周海水中妖气的味道,其中还伴着他极为熟悉的血腥味,刹那间将他带回多年前那场一败涂地的战斗。 ——源赖光斩下酒吞头颅的那一战。 “是酒吞大人的血!”昏昏欲睡的皮皮虾精也激动起来。 “挚友……”茨木握紧拳头,深沉的瞳孔骤然焕发出明亮的光。 他往身后迸射出一股妖力,以此作为推动力疾冲向前,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冲到血腥味的源头。 只见幽深的海底,不知何时被人用六菱形的光砖砌出一座数百米高的透明建筑。那座建筑仿古罗马斗兽场形制,一砖一瓦皆泛着炫目光彩,即使周围光线黯淡,它自身的光芒也足以将其映照得纤毫毕现。 建筑内部被闪电状光束分割成一个个直径为五米左右的正圆形隔间,每个隔间里都关着两到三个瘦骨嶙峋的妖怪。他们有的是人形,有的是原型,却皆消瘦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而且气息奄奄,一看就知道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这些,便是要塞主人赶出来放风的“实验品”。从他们身上,可以清楚看到绝大多数拥有同样命运的妖怪的下场,甚至更凄惨的也大有人在。 但他们又和其他妖怪不大相同,他们额前都画着一条殷红的血线,如同开了天眼一般。血线当中绵绵不绝释放着淡薄却坚韧的力量,将建筑内部翻涌的奇异能量隔绝在外,不让它们更深地侵蚀这些妖怪的身体。 那血线,就是用酒吞的血画的。 “酒吞大人……保护了他们吗?”皮皮虾精从茨木的头发里探出头来,呆呆望着建筑里的妖怪,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是。”茨木眼神微晃,“没想到高高在上的鬼王,居然也会在意弱者的性命。我和他之间缺失了数百年时间,不知道再次相见,我们还能否回到当初……” 皮皮虾精眼神复杂地低头看他,咂嘴道:“茨木大人,先别想这些了,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吧。” 茨木回过神,神色微冷:“知道了。对了,酒吞把他的妖力交给你保管,有没有留下让你暂时控制的方法?” “有哒!”皮皮虾精跳出他的头发,摇头摆尾地说:“酒吞大人给我留了一条咒文,可以让我控制他的妖力一刻钟。” 茨木点头:“一刻钟……加上我的地狱鬼手,足够打破这座建筑了。” “那我们开始吧。”皮皮虾精跃跃欲试地道。 …… 要塞外的茨木和皮皮虾精忙碌个不停,要塞内的琴酒也没闲着,他一走进自己选择的神秘道路,便快步来到第一间房间前,眯着眼盯着门上几个形状奇特的图形文字出神了片刻。 这些字体他在宇减基发的《员工手册》附件里见过,第一次从要塞表面的装甲上看到时他就回去翻了附件,把一些常用字记了下来。 门上几个字符就在他记住的常用字里,应该是类似“解剖室”的意思。 解剖室,一个估计遍地是故事的地方。 琴酒摇摇头,随手将虚掩的门推开,一缕昏黄的光从门缝间溢出,晃了晃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刺鼻的腐臭味也奔涌而出。 房门微敞,恰好定格在能够容纳一人进出的大小。琴酒抬眼望去,眸底映出一片残忍的血色,黄色的光本应是温暖柔和的,然而与那满目的猩红相互映衬下,居然流露出几分阴戾森冷,恍若人间地狱。 不过,他也只来得及看这一眼,因为下一刻,尖利的长啸突然响彻通道,在他的耳膜上回震出尖锐的剧痛。 琴酒举起不知何时握在掌中的短剑挡在身前,准确格开朝自己疾冲而来的黑影,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响。 69.六十九、黎明前没有黑暗(四) 攻击琴酒的是一只漆黑的爪子。 爪子不大, 有六根弯曲的指头,每一根指头顶部还缀着两寸长的指甲, 正被阴森的光线折射出尖锐色泽,无形中释放着凄冷寒意。 那只爪子是从腕部断开, 切口平整光滑, 可见斩断它的武器有多锋利。一根暗红色软管从断口中延伸而出,拖在地上蜿蜒向房间深处,仿佛是控制爪子的电线, 又像极了从人体内抽离的血管,其间涌动的血色阴影宛若活物,令人悚然。 琴酒挡开爪子来势汹汹的第一击,身体不动,反手将短剑斜刺向背后, 再次挡住它诡秘莫测的第二击, 之后便是一连串叫人目不暇接的进攻与抵抗。 薄薄的金属刃锋与不知什么材质的利爪每次碰撞都极其激烈, 铿锵之声连绵不绝, 在狭窄的走廊里震荡出一阵阵回音。暖色的光线交杂于黑影带起的道道残影和凄厉风声之间,愈发显得诡谲阴冷。 接连过了六七十招,琴酒的右手虎口逐渐被反震力震得发麻开裂,细细的血线沿着手掌边沿滑过、淌落。 奇怪的是,琴酒的血液还未滴到地上,就在半空激起褶皱般的涟漪, 继而诡异地被吸收得干干净净。而在此之后, 那只爪子的攻势越发猛烈, 恨不得把他从中间剖开,将他浑身的血都掏出来。 解剖室,解剖室,指的就是这种“剖”吧? 又一次未卜先知似的格挡住从左侧袭来的黑爪,被舞得密不透风的短剑在琴酒掌心转了两下,剑尖喷涌而出的银辉浓郁如同实质,围成个首尾相衔的圆圈,恰好扣在爪子三根最长的手指上,“咔擦”一声截断。 在三根手指断裂的刹那,短剑巧之又巧地撇出琴酒的手,狠狠斩在软管与爪子的连接处,竟然激起了无比灿烂的火星。 果断没那么简单。 琴酒眼睛一眯,觉得试探得差不多了,于是不再压制短剑的威力,扬手一剑挥出,狠狠砍在爪子中间,将其一分为二。 剑气劈开爪子之后,残存劲力像.毒.蛇一般贪婪地吞噬着那断成两截的黑爪,眨眼间就让那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爪子宛若阳光下的初雪,飞快消融开去。 缀在黑爪腕上的软管失去依凭,掉落在地,似乎毫无奇特之处。 琴酒却郑重其事地走上前,止步于门外半米处蹲下,拈起一节管子捏在手里把玩观察。 在远处看还不觉得怎么,可凑近了看,却能看见软管内部积了一层厚厚的血垢。软管本身是透明的,那些暗沉的猩红之色是血垢的颜色,被灯光一反射就显得十分诡异,让人越看越不安。 这么厚的污垢,不知抽了多少人,或者妖怪的血才堆得起来。不仅是软管,连房间里也弥漫着一股腐臭味,那是血肉腐烂后的味道。即使房间打扫得足够整齐干净,那股味道时至今日也都没有完全散去。 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两个细节,就能知道这间房间当初使用时的惨况。 可惜,里面没有琴酒想找的人。 扔掉软管,琴酒正想离开,但刚起身就见四面八方的空气激荡起剧烈的波纹。那些波纹并非虚影,更不是幻觉,而是一种高层次的力量,甫一出现便像绳索似的捆住了他的手脚。 碧色眼瞳闪了闪,流露出几分讽刺,他不慌不忙地看向房内,只见偌大的空间中被光和暗泾渭分明地分割成两极。一半被明亮的黄光填满,另一半则幽深昏暗,中间没有任何阻隔之物,双方却进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奇异至极。 琴酒试着动了下手,发现除了手指竭尽全力还能勉强动一动,手脚的其余部位都僵硬无比,没有一点知觉。没过多久,他的身体便自行动了起来,僵直地走进房间。 直至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绷紧的脊背倏忽一松,琴酒身旁的波纹消失,并且重新恢复行动能力。他站在两极外唯一的空白地带,眼前呈现着一道非此即彼的选择题,而无论是洋溢着如水暖光的右边,还是阴森冷寂的左边,都藏着锋利的獠牙,等他一头撞过去。 明摆着逼他选择一个方面当自己的考验。 也好,他也想知道除了酒吞以外,这座要塞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兴趣。 习惯了黑暗的人,即使向往光明,也很难适应被光芒包围的感觉。所以琴酒想都没想,直接走向左边的阴影区域。 踏入黑暗,他眼前的场景蓦然一转,从空旷中衍生出一台银色液晶屏般的机器。机器表面闪烁数下,缓缓浮出一个漆黑的漩涡,里面似乎蕴含了宇宙中的无数奥秘,叫人一看便忍不住想踏入当中,一窥究竟。 琴酒心性之冷硬,连南北极的冰川都比不上,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研究欲,自然不会被漩涡蛊惑心神。可他虽然情绪上不为所动,身体却不由自己控制,那些古怪的涟漪再度浮现,捆着他把他推进了漩涡中。 脑子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琴酒的意识像被人用力撕扯成两半,一半留在漩涡外,但浑浑噩噩。另一半随他一起进入漩涡,感知当下发生的一切。 他的头因此疼得快要炸开,神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画面一闪,琴酒双脚踏地,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一个车库里。 这个车库看起来有些年头没人使用了,遍地是灰尘,杂物堆积如山。不过他所站立的地方倒还算干净,且正对着敞开的天窗,能够沐浴此时正盛的余晖。 琴酒没有疑惑,也不觉得茫然,只是皱紧眉头,思忖着如何破开面前的幻境。 对,就是幻境,并非他不相信以要塞主人掌握的科技水平能够让人无视时间,瞬间转移到要塞之外的地方,问题出在地点上。 这座车库,是他当初枪杀宫野明美的地方。宫野明美死后不久,他就派人.炸.掉了这里,消除痕迹。 早已消失的地方,即使能够复原,又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针对于他?他不相信要塞的主人能未卜先知地料到白马探会找他一同前来参与会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座车库,是提取了他的记忆制造的幻境,想在这里达成什么目的。 杀宫野明美,不单是boss的吩咐,也是当时情况下不得不做的选择。琴酒并不后悔,更不认为这是自己心里的漏洞,所以对于这个幻境的用意,他也有些好奇。 制造幻境的人总不会是脑子进水,选了个错误的方向吧? 这样想着,琴酒随意往前走出一步,脚下却只有一部分踏到实地,没能保持住平衡,崴倒在地。 脚脖子扭得生疼,他倒吸冷气,下意识伸手抓住扭到的地方,眼神不经意间掠过脚面,蓦然停在穿在脚上的黑色细跟高跟鞋上。 高跟鞋?幻境里的他怎么会穿高跟鞋? 顾不上起身,琴酒的目光沿着脚腕向上看,划过被丝袜包裹的纤细小腿、包臀的职业套裙和曼妙的身躯,顿时呆住了。 什么鬼!他怎么又变成女装大佬了!? 惊疑堵在胸口,琴酒摸遍全身上下,终于从口袋里翻出一只手机,借着光滑的屏幕看自己此时的面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本该逝去多年的俏丽脸庞。 柳叶眉,杏核眼,精致的五官缀在圆润的鹅蛋脸上,秀美而略含几分不合年纪的忧伤,正是被他亲手所杀的宫野明美。 这是要让他体会被杀的感觉吗? 脸色微变,琴酒脱掉穿不惯的高跟鞋,踉跄着站起身。刚站稳,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艰涩的“吱呀”声,车库尘封已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夕阳暖光瞬间倾泻在满地灰尘上。 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迈着稳健的脚步走了进来。 琴酒一愣,忍不住转身看向大门,逆光走来的人虽然被温暖的余晖围拢,周身上下却缭绕着冰寒刺骨的血腥之气,叫人不敢逼视。银色长发披散在黑衣上,纯粹的黑与白的对比越发显得他冷酷高傲,翠绿眼瞳平静而慵懒地看来,虽是看着“宫野明美”,眸中却没有映出一点影像。 并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他对将死之人毫不在意。此时的“宫野明美”在他眼中,已与死人无异。 琴酒眯起眼,看着幻境里气势逼人的“琴酒”朝自己走来,那张对他而言本应熟悉至极的面容,不知为何,这时看来却显得无比陌生。 或许是因为自从遇到宇减基之后,他的人生之路开始出现偏差,他已经鲜少能从自己脸上看到这样凌厉冰冷的神色,也鲜少再露出这种欲择人而噬的气势。 他不怕死,很久以前起,与死亡做伴就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常态。他更在意的,只是这个不知不觉间早已从自己身上消失的“琴酒”带给他的一点感触。 琴酒看着“琴酒”走到自己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什么问题也没问,淡然掏出爱.枪.抵在自己额上,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艳丽的血花在他眼前绽放,伴随一阵炙热的剧痛,他的意识被带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心悸使他整颗心脏狠狠揪紧,他以为自己并不惧怕死亡,可当死亡真正来袭时,他平静的心湖还是激起了剧烈的波澜。 …… 白马探从第一间实验室中拖着步子慢吞吞走了出来,伸手一抹额头,满手都是冷汗,指尖也泛着不正常的冰凉。他脚下趔趄了一下,还是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腿软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他不是胆小之人,可刚才经历的事,胆子再大的人碰上了也不可能平静以对。那种仿佛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的感觉,那种被刀子剖开身体,挖出肝脏,放干血液的痛苦,可谓撕心裂肺,刻骨铭心。 在那时,疼痛早已不算什么大事,而算是一种享受。 白马探以前只觉得人体实验、活体实验是种丧心病狂的勾当,却并没有切身感受。直到他亲自当了一回实验品,才明白这种所谓的残忍之事究竟有多残忍。 他不知道要塞主人让他体会这些有何用意,但他的确获益良多。不仅是扛过煎熬之后心志上的增加,也更加坚定了他打击犯罪的决心。 世间黑暗太多,受害者太多,他无法一一解救。可放在他面前的那群他却可以管,而且一定要管。 白马探从前也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妖怪和人类也确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这不是心安理得把它们放上实验台的理由。他相信,换作柯南他们站在这里,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 这些妖怪本该早早退出历史舞台,只是因为某些人的贪婪才要多承受一份痛苦。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来结束吧。 70.七十、黎明前没有黑暗(五) 白马探过了第一关, 就相当于过了整关, 剩下的路走得无波无澜, 非但没有再遇到阻碍, 中途反而还有几个机器人跳出来为他指路, 生怕他找不到会客室似的。 相比之下,琴酒就要坎坷得多了,他仍旧陷落在第一关中,如同无限循环小数一般重复着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的过程。 而且每次都是死在“自己”手中。 琴酒就像误入时间轮回的“幸运儿”, 不断被幻境重置从前经历的事,然后作为“当事人”置身其间, 只是不再是以生杀予夺的加害者身份, 而是变成了受害者, 一一品尝他们死前的感受。 有惊恐,有绝望, 有怨恨。也有释然,有轻松,有解脱。不是所有人都会惧怕这种顺理成章的人生归宿, 因为大部分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说实在的, 死这种事, 第一次会害怕, 第二次会慌乱, 到了第三第四第五次, 就会变得麻木、淡定乃至满不在意。 再可怕的事物,经历次数多了也会变成稀松平常。更何况对于琴酒这样的人来说,死不过是一种另类的解脱方式,再加上他清楚地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仅仅是幻境,所以除了最初那次还有点恐惧之外,之后几次他就淡定得很了。 左不过是痛一痛,再闭上眼睡一会儿,下次醒来他依旧可以看到朝阳初升,烈日西沉。当然,也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一了百了。但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没有值得他害怕的地方。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能熬过去,就是雨过天晴。 不过,死在琴酒手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有资格被他记住,成为构筑幻境材料的也不少,他足足在幻境里死了三十多次才被动退出幻境,回到最开始的房间。 跌出漩涡,琴酒踉跄退到自己选择的阴暗区域的边沿,而漩涡的载体——那面液晶屏一样的机器也随之化为碎屑,如同透明的水滴,不加反抗地融入周围浓墨般的黑暗之中。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门,他摊开冒着不正常热气的手,在两只手的掌心看到了意思为“死亡”的图形文字,应该表示他度过了第一个考验。 这个考验既没有危险,好像也不具备什么深意,仿佛只想吓唬吓唬琴酒,警告他一下,颇有些损人不利己的味道。 琴酒双手虚握成拳,并未多做停留,而是一步步往后退,谨慎地走出房间,朝下个目标走去。 第二间房离第一间房不远,只有十来步距离,门却不像后者那样关得紧紧的,反而大刺刺地敞开,房中景象一览无余。 在幻境里死了几十次,反倒使琴酒身上的锐气酝酿得更加强盛。既然房门大开,明明白白摆出请君入瓮的姿态,他也不需要多想,见招拆招就行。 如此想着,琴酒快步踏入门内,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第二场考验。 而这次,等待他的是一场和他息息相关的密谋,由柯南、安室透、赤井秀一三人联手发起的密谋。 走进房门的瞬间也是走出黑暗的刹那,琴酒身上一沉,就像被几十斤的沙袋轻轻撞了一下,虽然不重,可猝不及防下也不由得往前冲了几步,刚好从光线笼罩范围再次跌入暗处。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地,情急中顺手支撑的墙壁也有真实质感的冰凉,让琴酒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进入了新的幻境,还是被传送至要塞以外的地方。 他没有慌张,很快就稳定心神,观察起身周的景象。 面前是一条长而漆黑的走廊,唯一的光源就是三两步外微敞的房门里透出的灯光,但仅仅照亮了方圆几米,其余地方仍是一片黑漆漆。 从外观上看,这里应该是一间普通民宅,那扇门则是宅子里主卧的房门,没什么稀奇之处。最稀奇的,大约是门内传出的声音的主人了。 哦,还有这栋房子的身份——工藤宅。 “这个计划不能告诉你的小队里的其他人,包括朱蒂老师。要想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人,琴酒手段有多凶残老辣你们比我清楚,一旦走漏风声,我们将满盘皆输。” 柯南字字铿锵,语调沉稳冰冷,满满都是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并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因为身体变小的原因,柯南大部分时候在外人面前都是装乖卖萌蒙混过关,除非是和那几个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相交。然而今天不同,他完全摒弃了不合时宜的伪装,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却不让人觉得厌烦,就好像他本该这么运筹帷幄地掌控着全局。 组织的日本总部虽然由于boss的不作为,以至于大体上废物、内奸遍地走,却还是有那么几个可造之材的,比如几十年如一日坚守岗位的琴酒。 柯南白手起家,从原先的势单力薄到逐渐联合组织其他敌人,形成一个完整且实力不弱的松散联盟共同对抗组织,足可见他的心智手腕。不管这当中有没有侥幸成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他不够强,凭什么跟赤井秀一、安室透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琴酒是叛出组织之后,机缘巧合查出的柯南的身份,而在那之前,他对这个小不点就已经颇为忌惮。琴酒尚且如此,何况组织里的其他废柴?更别提贝尔摩德对他的看重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柯南的出现让琴酒警惕不已,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自己身处之地依然是幻境,但却是个真实的,可能危及己身的幻境。 脑海中飞快过了一遍工藤新一与江户川柯南的资料,以及自己的看法,琴酒靠近门边,侧耳凝神倾听里面的谈话。 “让‘诸星大’借死遁摆脱组织,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好处?”紧跟着柯南之后响起的是赤井秀一的声音,他虽然在询问,却没有多少疑惑情绪,更像在考较自己的盟友。 “你现在不‘死’在我们手中,过不了多久就得被琴酒亲手送上路。‘诸星大’一‘死’,琴酒就会暂时松懈,不会一味咬着fbi剩余成员不放。我说句不好听的,除了你,你的队员们兴许一个都没被琴酒放在眼里。”柯南说得极不客气。 赤井秀一笑了笑,不怒反喜,就连偷听的琴酒也暗暗点了点头。 不是他针对谁,他的意思是,世上有资格当他对手也就赤井秀一、柯南等寥寥几人,其他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赤井秀一又问。 “等水无怜奈的消息。” “cia的水无怜奈?” “对,她在组织里的代号是‘基尔’。‘诸星大’的‘死’有两重目的,第一重是让你从组织脱身,第二重就是消除她的嫌疑。琴酒已经开始怀疑她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题终结于此,两人话锋一转,说起了前几日柯南破的一桩案子,琴酒也趁此机会悄悄跳出窗户,借着夜色掩护翻墙离开。 出了工藤宅,琴酒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站在米花町的路口处等着。没过几分钟,一辆车悄无声息开了过来,静静停在他身前,如同一头被驯服的凶兽。 车是现实中早已被他.炸.毁的保时捷356a,驾驶座上的人则是现实中被关进监狱等候审理的伏特加。 熟悉的黑夜,熟悉的同伴,熟悉的罪恶的味道。琴酒阔别已久的过往平面图一般朴实地展现在他眼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若是他愿意,他依然可以如鱼得水地混迹其间,创造出新的未来也未可知。 ——如果他脑子进水了的话。 内心笑得讽刺,琴酒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往椅背上一靠就开始闭目养神。伏特加并未多问,老老实实把车开向暂做联络之地的仓库。 琴酒乐得安静地思考。 从柯南和赤井秀一的谈话看来,他正处在赤井秀一假死前夕的时间点上。抛开直升机怼东京塔被柯南用安全帽一发入魂的那次,琴酒与柯南的正面交锋大多是势均力敌,只吃过两次大亏,其中一次就是假死事件。 这次假死事件,不但让赤井秀一成功脱身转入幕后,更是把基尔洗得白白的,为她铺平窃取情报的道路。除此之外,因为赤井秀一的“死”,琴酒难得轻敌了一次,就被他用狙.击.枪在脸上打出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这份耻辱,琴酒终身难忘。 至于接踵而来的日本公.安粉墨登场,代号为“波本”的安室透开始搅风搅雨,一次次与自己作对欺上瞒下,最终导致自己叛出组织,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看似与此事无关,实在关联颇深,说是导.火.索也不为过。 一切变化始于此,而如今,他被幻境带回了这里,其中的深意,很是耐人寻味。 “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置诸星大?” 路途过半,从热闹的街市转入僻静之所,伏特加拿余光瞟了琴酒好几眼,终于壮着胆子问道。 现在的伏特加还是琴酒手中那把没有主见的武器,遇事只会执行而不能独自做决定,不管事情是大是小。 琴酒隐约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虽然已经怀疑赤井秀一的身份,也对他起了杀心,但暂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他能大半夜溜到工藤宅找柯南商量假死之事。 诸星大在组织里身份不低,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琴酒也不好处决他,只能暗中调查。正因如此,才给足了赤井秀一他们准备的时间,让他可以从容脱身,转战幕后。 反正是在幻境里,改变与否于琴酒而言都无弊无利,而且事情的大方向没变,细节却跟他的记忆不大一样,他准备顺其自然,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看事态的发展。 直到现在,他才真觉得这个幻境有意思。 “先盯着,不要打草惊蛇,也别让他发现。”舔舔嘴唇,琴酒难得有看戏的兴致,“否则这场戏就不好看了。” 以伏特加的木头脑袋,自然听不懂琴酒的“看戏”指的是什么,但执行命令他最熟,所以当即点头应下,没有多想。 琴酒没有多说,继续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只是心里总感觉有些违和,仿佛自己的记忆或是幻境出了什么错。不过他将这种违和归咎于幻境的存在,并未深思,只记住了心头模糊的预感。 他觉得,他可以从这个幻境里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回到仓库,伏特加去停车,琴酒径直走进半开的铁门,随手开灯。 冰冷的灯光在门外夜色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明亮刺眼,与背负着黑暗的犯.罪.分子格格不入。他反手掩上门,还没抬脚,肩上便多出一份熟悉的重量,柔软的发丝轻飘飘掠过他脖颈,亲昵而危险。 高雅的香水味随之涌入鼻腔,琴酒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组织里与他相熟的人很多,跟他发生过关系的人也不少,但都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交易。 除了一个人,贝尔摩德。 “好久不见,琴酒,你依然这么迷人。”纤细滑腻的手指抚过琴酒面颊,鲜艳的大红色指甲暧昧地搔了搔他的耳垂,再缓缓沿着他颈侧落下,贝尔摩德贴在他耳后柔声说着,让他呼吸间尽是妩媚的美人香。 琴酒却坐怀不乱,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 这个女人是一朵罂粟,妖娆且浑身带毒,她和从前的琴酒并不是一路人,哪怕她看起来无比喜欢琴酒。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组织覆灭,也因为她喜欢琴酒,却又不那么喜欢。 跟贝尔摩德谈爱情是可笑的,那一个个倒在她脚边的蠢货就是最好的例子。琴酒本就对情爱之事无感,更不可能去招惹她,又不是嫌命长。 被推开,贝尔摩德也不在意,自顾自到沙发上躺下,伸直一双修长美腿。身旁的矮几上放着半杯威士忌,她随手拿起抿了一口,懒散地问:“听说你怀疑诸星大是赤井秀一,还认为基尔是卧底?” “你不是不管这些事?”琴酒反问。 现实中,这时还不到贝尔摩德出场的时间。 “好奇嘛。”贝尔摩德勾起红唇,“连我也不能说吗?信不过我?” 其实赤井秀一假死之后,琴酒还怀疑过基尔一次,也做好了试探她的准备,却被贝尔摩德四两拨千斤地挡下了。可以说,在假死事件上,她对柯南那方也有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琴酒要还敢信她,那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不过这是幻境,他又打算看戏,没必要那么认真。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她想知道,那就告诉她呗,兴许这个意外还能让事情走向变得更有意思也说不定。 “对。”琴酒拉了拉帽檐,微微一笑,“我想让基尔杀了诸星大,你觉得如何?” 贝尔摩德笑容不变,甚至还扩大了几分:“有趣。到时,让我也去观摩观摩?” “可以。”琴酒耸耸肩,并看了眼手表。 算算时间,安室透也该到了。 71.七十一、黎明前没有黑暗(六) 琴酒在仓库度过了颓废的三天。 用电脑看电影打发时间, 把几个当红的网络游戏刷到满级, 三餐全靠外卖,简直比宅男还宅男。 贝尔摩德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除了偶尔抱怨外卖难吃,其他时候倒是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两人呆在同一空间中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即使交谈次数寥寥, 气氛也并不沉闷, 反而还挺温馨。 ……当然了,其实多数还是要归功于时不时从琴酒手机里传出的bgm。 不过,他们虽然足不出户,但却对这三天内组织中发生的事了然于心, 包括伏特加在琴酒的远程指挥下确认“诸星大”就是fbi的赤井秀一、基尔身份存疑和今天晚上由基尔在城郊树林外处决诸星大等等。 别的事还好, 处决诸星大却是件大事, 其中牵涉到两个组织成员的身份, 不可不慎重。 这也是琴酒和贝尔摩德想看的重头戏。 卷起最后一筷面条塞进嘴里, 琴酒把一次性筷子和塑料碗扔进垃圾桶。电脑屏幕上的视频正好播完, 他随手按下关机键, 起身伸了个懒腰。 侧躺于沙发上看书的贝尔摩德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地问:“要出发了?” “不一起?”抄起桌上的车钥匙,琴酒顺手披上外衣, 从她身边走过。 贝尔摩德伸指点点下唇, 歪头笑着看他:“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吗?” “我愿不愿意, 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钥匙圈在指间一转, 琴酒踩明亮的灯光走向门外的黑暗, 嘴上说着和贝尔摩德一起走,行动上却完全没有等她的打算。 “好吧。” 红唇一撇,贝尔摩德穿着高跟鞋慢条斯理跟在琴酒身后,见他难得准备自己开车,于是坐到副驾驶座上,以一种不大舒服的姿势蜷起长腿。 琴酒虽然视爱车如命,却很少亲自开车,都是让别人代劳。组织中的人只要是跟过他的,都练出了一手好车技,个个是实至名归的老司机。 不过不爱开车不代表车技差,他曾经也是赛车场的一员健将,杀进过世界级比赛前十的猛人,只是很多时候他更倾向于动脑解决问题,不浪费一点时间而已。 发动引擎,驱车上路,琴酒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以不要命的气势往前冲,途中超车无数,惹来一阵阵刺耳的鸣笛声。 贝尔摩德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哇哦,现在的你真有十年前驰骋赛场的锐气,我还以为我不会再看到那样的琴酒了。” “与其抱着旧有印象,不如睁开眼,看看你身边已经改变的人。” 琴酒的话乍一听很像废话,也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让贝尔摩德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坐在身边这个人与以前大为不同,收敛棱角,也没有那么冷漠了,如果不是长相气质都没变化,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家伙杀掉他取而代之了。 “你温柔了许多。”凑到琴酒跟前,贝尔摩德挠挠他下巴,就像逗流浪猫那样,“不像我认识的琴酒。” 琴酒并未理会她,扫了眼斜后方有意无意缀在车尾的.警.车,脚尖微抬,先松油门,再用力踏下,堪比古董的保时捷还未来得及减速,便又风驰电掣冲了出去,留下一大股烟尘之后飞快消失在前方几个连续的转弯中。 此时的郊区树林外,身份暴露的赤井秀一被几个组织成员押解着等待裁决之人到来,基尔倚在车头上,曲腿有一搭没一搭踢着碎石,大半面容隐在夜色中,阴沉冰冷。 伏特加咬着雪茄,低头看了眼手表,含糊道:“时间差不多了。” “不等琴酒先生吗?”扣着赤井秀一手臂的人轻声问。 “老大已经到了。” 伏特加一托镜框,指了指身后。正好这时,几乎成为琴酒身份象征的保时捷356a打着旋停在赤井秀一身后,等车尾扬起的尘土平息,琴酒和贝尔摩德也走下车来。 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的赤井秀一总算有反应了。他偏头看向扶着车门的琴酒,下巴傲然抬起,平静的眼神出现了略显激烈的波动。 有挑衅,有冷漠,有嘲讽,唯独没有琴酒早已习惯的……深情。 看来幻境里的赤井秀一不喜欢“琴酒”。 琴酒挥挥手,伏特加立刻识趣地领着其他人离开,只有基尔和贝尔摩德留在原地。 被麻绳捆住手腕的赤井秀一好像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命运,挺直了微屈的腰背与琴酒对视,甚至举起被绑的手跟他打招呼:“哟,琴酒,好久不见。” 琴酒置若罔闻地从他身边走过,摊开右手伸到基尔眼前。基尔讶异扬眉,却没有多问,利落地掏出.枪.甩给他。 接住手.枪,他转身将枪.口对准赤井秀一的太阳穴。 “你想亲手杀我?”赤井秀一面不改色。 “不可以吗?”该耍嘴皮子的时候,琴酒不输任何人,“虽然杀你会弄脏我的手,不过我的手已经够脏了,也不差你这点。” 赤井秀一神情微变,杀意陡生。但没等他开口,琴酒又把.枪.移开抛回给基尔:“算了,还是你来吧。演戏演全套,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必须要做的事,这一点你们应该最清楚。” 基尔咬紧后槽牙,赤井秀一则眯起了眼睛。 他意有所指,而且直指最要紧之处,尤其是他挥退其他人的举动,让两人怀疑他已经知道他们的谋划。 如果不是深不可测的贝尔摩德守在一旁,如果不是不敢确定琴酒真正的心思,他们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地出手攻击了。 区区一条绳子,怎么可能束缚得了fbi的王牌。 “开始吧。”琴酒后退几步,给基尔让路。 基尔慢慢收拢手指,握住残留着琴酒掌心温度手.枪,来到赤井秀一身前。枪.口抵在他额前,基尔的食指扣住扳机,一点点加力往下按。 时间近乎凝滞,空气也停止流动,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盯住那把.枪,等着基尔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惊飞林鸟无数,赤井秀一额前出现了一个血洞,同时一股血流从他脑后喷出,他平静地闭眼倒了下去。 基尔收.枪,吹了吹枪.口飘出的轻烟,架起气息全无的他扔进自己开来的车里,按下后座上放置的定时炸.弹的开关。 “不检查一下吗?”贝尔摩德微笑着问。 关车门的动作一顿,基尔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琴酒,好像在等他做决定。琴酒耸耸肩,虽然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却给出了答案。 贝尔摩德笑了笑:“好吧,看破不说破。” …… 走廊最深处有一间长年不开灯的实验室,那是要塞上空间最大的实验室,里面却只放了一座用以关住妖怪的玻璃器皿。 相对于正常器皿的体型来说,那个玻璃器皿很大,高达二十米,直径也在十八米左右,足以装下十个人形妖怪。 可它却十分浪费的只装了一个。 器皿中的妖怪有着一头张扬的红发,正随着药水的波动而轻轻飘扬。他赤着上身,身躯线条流畅漂亮,并不夸张的肌肉里蕴含着可怕的力量。即便双眸紧闭,即便被数不清的管道电线禁锢封印,他依然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气势,强大得可怖。 只要见过他,便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王者身份。哪怕虎落平阳,他也是高高在上的耀阳明月,谁都妄想将其取而代之。 缠绕在他手臂上的电线不时闪现微弱的荧光,从他体内抽走什么,又向他体内输送什么。他的体表时常浮出细密的伤痕,如同瓷器上代表昂贵价值的冰裂纹,透出残忍的美丽。 但这些伤痕很快就会消失,恢复平滑。无论要塞主人给他注射多少抑制自愈能力的药水,那些人为制造的伤势都会在最短时间内痊愈。 既敢鬼族称王,他又怎会没有点特殊之处? 没错,这个妖怪就是琴酒此行要救的鬼王酒吞童子。 空旷的实验室除了器皿里偶尔亮起的光,其余时候都充斥着黑暗,不受光明眷顾。酒吞被关在这里,长年处于昏睡状态,几乎被剥夺所有行动和思考能力,仅仅作为要塞的动力源生存着。 说死非死,又全然称不上活着,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你都不会觉得不甘吗?” 死寂中忽然响起冰冷的问询,极远又极近,飘忽不定。 酒吞口鼻处冒出一串细小的泡泡,长睫微动,竟睁开了眼睛。 他不能说话,也说不出话,漠然望着前方深不见底的永夜之色,一言不发而胜过千言万语。 “你本不该受这种罪,你早应和你的挚友一起离开人世,去过逍遥悠闲的日子,如果……那个人不出现的话。” “你不恨他吗?” 酒吞毫无波澜的眼瞳漾开些许讽刺。 声音的主人静默半晌,长叹道:“你的心是石头化成的血肉,对一部分人柔软,一部分人冷硬。你可知道茨木童子现在在做什么?他为了找你,差点把命都赔上。” 酒吞眸光闪了闪,再次变回漠然,并缓缓合上眼帘。 “六百……有七百年了吧?你还是这么油盐不进。”说话之人见状,似乎失去了耐心,“也罢,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无话可说。你就继续留在这里,当你的动力源吧。” 72.七十二、黎明前没有黑暗(七) 与来时的风驰电掣不同, 回程时琴酒把车速控制在正常区间, 稳稳地行驶在路上不说, 还一反常态地严格遵守交通规则, 简直比良民还良民。 贝尔摩德叼着根吸管, 边嘬饮料边拿琴酒的手机用他的游戏帐号打青铜级协战, 能在三秒内把一柄手.枪.大卸八块的灵巧双手玩起游戏来却笨拙无比, 连输十场青铜局, 惹来频道里一阵怒骂。 “这个游戏……还真难啊。”十分钟毁掉琴酒十个小时刷上去的声望,贝尔摩德孩子气地抱怨了一句, 毫不愧疚, 更不尴尬, 仿佛输了游戏的不是她, 而是同局的猪队友。 琴酒目不斜视:“用满级的账号打输十场青铜局,你这种水平基本告别竞技类游戏了。” 瞪他一眼,贝尔摩德赌气退出游戏, 顺便将他的手机丢到后座,气呼呼靠在椅背上喝了几大口橙汁,满嘴都是没有化开的冰渣。 “喂,琴酒。”沉默许久, 贝尔摩德喝掉最后一口橙汁, 张嘴吐出冰凉的白汽,语气恢复平时的沉稳镇静, “你是不是看出基尔和诸星大联手玩的把戏了?” “我还看出你打算帮他们。”不慌不忙把车子驶向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 琴酒的侧颜染上窗外的夜色, 显出几分阴鹜。他驾轻就熟转过几个连续的窄弯,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如果我在这里翻车,你有多大几率生还?” 贝尔摩德回避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咬扁吸管口:“百分之百。怎么?你被逼得活不下去了,想自杀?” “一半一半吧。”琴酒出乎意料的没有否认,而是顺着她的语意半开玩笑似的说。 贝尔摩德心里一凛,转头细细打量他几分钟,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家伙……貌似是认真的! “你别做傻事!”来不及多想,贝尔摩德冷着脸抓住琴酒紧握方向盘的左手,怕他当真一个想不开从山路边沿滚下去,“不就是几个叛徒吗?他们有什么资格让你赔上性命?” 琴酒摇头嗤笑:“叛徒?你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他们去死,我是为了自己啊。” 说完,他抬手止住贝尔摩德未出口的话,又道:“十秒钟后跳车,我不跟你开玩笑。当然,你要是想陪我尝尝死亡的味道,也可以留下。” 贝尔摩德从他眼底看到了亡命之徒们特有的狂热,以及藏得极深,犹如沉淀在水底的沙石般的暗色,不由自主地松开他,而后摸上门把手。 八秒。 “冷静点,琴酒。即使是天大的事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贝尔摩德尝试劝他改变主意。 琴酒不以为然。 六秒。 “关于基尔赤井秀一的事,我手里有几份你不知道的资料,打消你那危险的想法,我们先处理正事怎么样?” 琴酒不为所动。 三秒。 “好吧,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更改,我也一样。”深吸一口气,贝尔摩德放弃无谓的劝说,拉开车门往下跳,声音轻飘飘乘风而来,“那么,祝你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她的时机卡得非常精准,在自己落地滚出波及范围的刹那,琴酒正好将方向盘打向山崖,车子如同一头失控的野兽狠狠撞断护栏,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保养极佳的古董车沿着崖壁滚了一阵,横冲直撞地在半空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干净利落栽进山下墨绿的密林中。夜间的雾湿冷沉重,一层层覆盖在林子上空,形成天然的屏障。车尾的灯光只闪了几下,便败给浓墨般的黑暗,再不见踪影。 跳车时不慎崴了脚,贝尔摩德蹬掉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到护栏被撕开的缺口前,迎向凌厉而寒凉的晚风,身影单薄萧索。 她拂开擦过面颊的发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车子消失的地方,澄澈的瞳孔生出淡淡的几不可察的血丝:“没有爆炸,虽然撞击力度很大,但不是冲着驾驶座,高度也还好,应该有生还可能……蠢货!你到底想干什么!” 活了这么多年,贝尔摩德第一次动怒动得这般莫名其妙,连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琴酒毫无征兆的发疯,就像之前三日的蛰伏一样让她不安,否则她不至于也跟着在那个简陋的仓库里呆上三天。这次与琴酒的会面,处处充斥着古怪和蹊跷,偏偏她一点头绪也没有,甚至不知道琴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怪的。 除了赤井秀一卧底身份确认、基尔身份存疑组织最近还发生了什么能把他刺激成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的大事吗? “琴酒,你最好祈祷你伤得很重,重到我不忍心逼问你的程度。不然的话,我让你后悔没有当场毙命……”贝尔摩德的声线略略有些颤抖,虽特意避开最糟糕的结果,可在深夜冷风与心底寒意的双重侵袭下,她还是稍微失了冷静。 平复急促的喘息,她掏出手机,分别给几个熟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帮忙收拾残局。同时,她拖着伤脚慢吞吞往来路走,打算先下去看看现场的状况。 若是幸运的话,说不定她能给那个莫名发疯的白痴做些简单的应急处理……或者为他收尸。 在贝尔摩德火冒三丈,恨不得暴捶罪魁祸首一顿泄愤时,琴酒的身体已经陷入重伤昏迷状态,意识则被引导着,进入了一处奇特的空间。 站在灰白的天地间,琴酒直勾勾看着前方,身上隐约残留着不久前感受过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不过,用一顿疼换来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波不亏。 “我是该庆幸自己没死,还是该说……果然没死呢?”琴酒扬声道。 他并没有仔细查看四周,在这样虚实相生的世界里,周身环境如何并不是个有意义的命题。 “你很聪明。”淡漠的话语响彻八方,明明冷淡得超脱世间一切情感,偏偏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悲悯,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你是何时发现的端倪?你只在这个时空呆了四天一夜,我自认没有给你留下多少破绽。” 这道声线琴酒听过很多次,第一次是在木之本家附近,第二次在初入要塞时,现在是第三次。 双手.插.进口袋,琴酒很想像以前一样叼根雪茄装个逼,可惜他戒烟很久,此处又是意识空间,只得咂咂嘴压下突然复苏的习惯。 “你是没留下多少破绽,确切地说,你只有一个破绽。”敲敲自己的太阳穴,琴酒道:“你篡改了我的记忆。” 在琴酒所处的世界和时间线中,赤井秀一被杀与基尔受到试探的确是同一件事,但和诸星大这个身份无关。事实上,赤井秀一假死时,他已经离开组织很久了。 “篡改记忆,是你唯一动过手脚的地方,也是最大的破绽。从这个破绽,我甚至可以顺藤摸瓜猜全你的心思,想不想听听?”琴酒声调平平地说着堪称挑衅的话。 “洗耳恭听。”那个神秘的声音道。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嗯……切入点用一个问题来概括吧,这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篡改我的记忆。”琴酒平静地打开话头。 为什么要篡改他的记忆?这一问题至关重要。 如果第二关和第一关一样是让他进入幻境,篡改记忆无疑是画蛇添足,毫无必要的事。幻境无定型,千变万化,创造出多么离奇的剧情都没问题,只要幻境制造者脑洞够大。 但对于琴酒来说,幻境恰恰是他最不怕的东西,因为他的内心没有缺口,无从蛊惑,也不可能拿他的过往大做文章。迄今为止,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没有经历任何大喜大悲的事,连愿望都没有,所以他不惧幻境,还能轻易看穿幻境。 琴酒相信经过第一关的事,要塞主人已经意识到这点,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真心觉得这是个幻境,他只是营造出一个看似认真的想法,欺瞒那个盯着自己的家伙罢了。 那么,不是幻境,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呢? 为了找到突破第二关的方法,琴酒在仓库呆了整整三天,一边用游戏、电影麻痹暗地里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一边在网上查找相关资料,最终得出的结果是,他可能被丢进了所谓的平行时空。 平行时空是近几年流行于各类文学作品中的题材,也是个接受度极高的时空观。大致含义是在正常世界之外,还有无数个与该世界构成相似,但发展不同的时空,其中牵涉到不少晦涩深奥的知识,琴酒虽然看不太懂,但并不妨碍他做出以上猜测。 这也是唯一有可能的猜测,以那些外星人的科技水平完全做得到这种事。 因为是平行时空,所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由于失态发展过程中出现偏差,故而很多人很多事都走上了与琴酒生活的时空截然不同的道路,包括他最熟悉的那些人。 为了不被他察觉,设置关卡的人只好对他的记忆进行暂时的改动。 可惜还是被他发现了。 “道理我都懂。”听完琴酒言简意赅的分析,那道声线再度响起,“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的记忆被改过?” 琴酒笑了一下,是很正常的笑:“因为赤井秀一不喜欢我。” 声音主人:“……你是自恋狂吗?” “我是认真的。”琴酒伸手,又一次戳戳自己的太阳穴,“在来要塞之前,我跟白马探做了很多准备,其中之一就是找一位催眠师,给我们的记忆‘上锁’。” 为了防止出现此时这样的情况,琴酒和白马探两人对自己的记忆上了一道“锁”。一旦有人试图更改他们的记忆,这道“锁”就会发动,寻找和“锁”的设置相悖的地方,借此恢复记忆,或者挣脱束缚。 琴酒给自己的“锁”加入了很多设置,没想到真被他撞上了一条。当然,这也得感谢要塞主人篡改记忆的手法并不高明,否则即便有“锁”,也不一定能奏效。 “真是可怕的男人,怪不得你会被选中,可惜我们来迟一步。”清冷的声线里多了几分波动,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但是,就算你猜出了这些也没用。要想脱离平行时空,光找到‘缘由’可不行,你还得找出‘条件’。只有满足既定条件,你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其实回不回去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妨碍,这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于宇宙中的,相比你现在的处境还要更安定。如果你答应我留在这里,继续当你‘无忧无虑’的犯.罪.分子,我可以放过你。” 琴酒眸光闪了闪,嗤笑道:“你在说梦话吗?要我留在这里,你不如直接去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谈判失败,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个声音恢复原先的冷冰冰,“一个两个,都这么倔强,这个宇宙的高等生物真难搞。那么,我等你冲破第二关,或者在平行时空里终老。” 琴酒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意识就被一阵剧烈的吸力拉扯过去,跌回重伤的躯体中。 大脑浑浑噩噩,虽然能够隐约感知外界发生的一切,却像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总是有一层不远不近的隔膜。 “琴酒居然会自杀,有意思。” 恍惚间,琴酒仿佛听到了安室透的声音。可不等他仔细分辨,一股不容拒绝的困意忽然涌上,顿时把他拽进无底深渊般的梦境。 73.七十三、黎明前没有黑暗(八) “放下枪, 赤井秀一。”贝尔摩德往病床边沿一坐,正好挡住门口风尘仆仆赶来的青年的.枪.口,美艳的脸庞露出一抹冷笑, “你信不信,他若是死在这里,你也走不出这间医院。” 敏锐感受到四面八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靠近的医生护士投来的冰冷视线,赤井秀一后心发凉, 面上却不动声色,持.枪.的手亦稳如泰山:“你是在威胁我吗?贝尔摩德小姐。” 贝尔摩德微笑:“我是在奉劝你。琴酒对于如今的组织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无论boss表现出多少对他的不信任,组织在日本的各大分部真正意义上的管理者都是他。” 说到此处, 她顿了顿, 拎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热水,边摇晃杯子边道:“那么多卧底前赴后继潜入组织,获取机密情报,好不容易才把局面控制在比较有利的状态, 你难道想因为琴酒的死而跟暴怒的boss提前拼个鱼死网破?” “听起来, 你好像并不为此担忧?”赤井秀一缩回扣着扳机的食指, 把枪别回腰上,“而且……你对琴酒的生死也谈不上在意。” 贝尔摩德回头, 凝视琴酒被氧气罩包着的苍白面孔,轻轻握住他正在打点滴的手:“我不是不在意, 而是相信他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赤井秀一瞥了他一下, 眼中不加掩饰地闪烁出探究和研究的兴趣:“他自导自演了一场自杀的好戏, 当然有办法在这场戏中保住自己的命。不过,我希望下次你们再玩这种戏码,务必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样一来,若是你们真的想死,就能死得干净利落,也不会浪费宝贵的.警.力,造成不好的影响。” “承教了,赤井先生。” 贝尔摩德微笑颔首,并不因他刺耳的话语动怒,还亲自起身送他到楼梯口。 “我曾在华夏听过一句俗语,觉得与贝尔摩德小姐很是相衬。”走下一阶,赤井秀一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转身仰头深深望入贝尔摩德眼底,“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由于在组织里卧底过,赤井秀一对其了解得越深,也就越厌恶这个触角遍布世界各地的庞然大物。那里没有温情,只有血淋淋的利益和罪恶,如同人心背面,充满黑暗。 饶是以他的心志,卧底的那段时间他也差点被侵蚀同化。毕竟,他的立场本就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毫无破绽。 如果说,潜入组织之前的赤井秀一是因为任务需要不得不对付这个成型多年的扭曲怪物,那么潜入组织之后,他的想法和立场便彻底改变,变成了与它不死不休。 他曾和琴酒惺惺相惜,亦敌亦友,非常欣赏和珍惜这位宿命为自己安排的安排。也曾想过,有朝一日组织覆灭,他能拎着一壶清酒跟他把酒言欢,再亲手送他上路。 可是后来,琴酒杀了宫野明美,掐灭他最后对组织的仁慈。 再没有任何一笔血债比这件事更加刻骨铭心,赤井秀一知道,他与琴酒今生,注定只能是死敌了。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句话他虽然是对贝尔摩德说的,但又何尝不想亲口给琴酒也说一次?他们原本有机会成为挚友,只要立场相同,可惜缘分天赐,根本不由人。 贝尔摩德低头轻笑,拨开垂落额前的长发,露出无瑕玉容。 岁月是把杀猪刀,天底下那么多人,只有她被这把刀眷顾,身上只有被精心雕琢的痕迹,而毫无时光流逝斑驳的裂纹。 “再过几天就是明美的生日。”无视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贝尔摩德掏出烟盒在手心敲了敲,抽签似的挑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去看看她?” 她说话时断断续续地往外喷着烟气,正好扑在赤井秀一脸上。 赤井秀一躲了躲,摇摇头:“再等等,现在的我还没资格见她。” 说完,他慢吞吞地走下楼,身影一寸寸被阴影吞没。 等他把组织连根拔起,等他亲手杀了琴酒,等他想明白自己的心情,才是去见宫野明美的最佳时机。 前提是,到那时他还活着。 “傻小子。”看着赤井秀一离开的方向,贝尔摩德吐出一个烟圈,呢喃道:“你生命中有很多人,都像清晨的露珠般稍纵即逝。若是不好好把握,以后你连后悔的资格也没有。” 有一次宫野明美的教训还不够吗? 抽完这根烟,贝尔摩德把烟蒂扔进马桶冲掉,又洗手洗脸,抹去身上的烟味,慢条斯理地走向病房。 谁知刚走到门口,她就看见不知何时苏醒的琴酒正倚着床头吃削好的苹果块,为他削苹果的是加入组织不久的“波本”——安室透。 “贝尔摩德小姐。”俊美阳光的青年笑着向贝尔摩德扬了扬手中削到一半的苹果,“吃苹果吗?我快削好了。” “……不用。”愣了愣,贝尔摩德迅速回过神来,见琴酒淡淡看了自己一眼,识趣地一边拒绝一边后退两步,“我有点事要处理,既然你来了,就替我照顾琴酒一下如何?” 波本耸耸肩,笑得人畜无害:“当然,我的荣幸。” “那我先走了。”贝尔摩德冲琴酒使了个眼色,顺手带上门,施施然顺原路离开。 房门关闭,外界杂声远去,波本低头继续给苹果削皮。握刀的手灵巧一转,一圈果皮便顺顺溜溜地掉进垃圾桶,厚度基本一致,简直跟杂技似的。 琴酒一口一个苹果块,理直气壮享受人家劳动成果的同时,不忘将这个本该熟悉,此时却硬生生蒙了一层薄雾的老对手仔细打量几回,看得他头皮发麻,不明所以。 波本刚加入组织不久,纯纯的新人一枚,但能力不错,据说还被boss夸赞过,待遇不输其他老资历成员。 他是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虽然眉宇间仍带着三分稚气,相貌气度却已露出成熟男子的峥嵘。他不爱说话,沉默时倒也并不让人感觉难堪,未语先露三分笑的个性更是讨人喜欢得不像个犯.罪.分子。 当然,他本来就不是,不过是任务需要,他现在才会坐在这里,照顾他打从心底里反感敌视的琴酒。 “琴酒先生,我脸上有花吗?”将苹果削成刚好入口的块状放进琴酒手边的碗里,波本抽出两张纸巾擦拭刀刃上沾的果汁,头也不抬地问。 琴酒语气平平地答:“没有,我只是在考虑如何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比较不突兀。” 听到这话,波本又想笑又好奇:“琴酒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能做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哦,是吗?”琴酒面无表情,额上包着的一圈绷带让他看起来呆蠢呆蠢的,将他平日的凌厉气势削弱得几近于无,“那你靠过来。” 波本依言凑近他身前,疑惑地眨眨眼,正想询问,就见他抬手巴在自己脸上,又把自己推开。 “呃……你这是……”波本哭笑不得,觉得被他耍了,十分艰难地忍下“你莫非撞坏了脑子”之类无礼的问题。 琴酒的车从山路上翻下去,按理说应该死得啥都不剩,可架不住他有作弊器,不仅车侥幸地没爆炸,人也没受太重的伤,仅仅是右小臂骨折兼轻微脑震荡而已。这份诊断一出,医生和护士们都大呼奇迹。 但其实是把他弄到平行时空来的人弄的手脚。 “不是你。”琴酒无视波本并未刻意隐藏的嫌弃,拿牙签串了三块苹果一起塞进嘴里,有些口齿不清地道:“算了,你想办法联系上赤井秀一,我要跟他见一面。” 波本擦刀的手一僵,面不改色反问:“琴酒先生为什么会认为我能联系到赤井秀一呢?他可是fbi的王牌,组织最可怕的敌人之一啊。” “波本……或者你更喜欢我称呼你为安室透?”琴酒懒得跟他扯皮,也不管会给平行时空的自己留下什么祸患,直接道破他的身份,“你是日本公.安的人吧?” 波本握紧刀柄,突然暴起将他按在枕头上,刀锋对准他的气管,散发出森然寒意。 “赤井秀一有顾虑不杀你,但我没有。”波本……不,安室透的笑容漂亮极了,就像冬日的第一场雪,清冽动人。若是抛开他杀意十足的威胁和气场不提,倒真挺有欣赏的价值。 “你没有吗?”琴酒学着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反问,“我给过你机会,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支开贝尔摩德?” 安室透眯起眼,刀刃向前压了两分,隔开脆弱的肌肤。血线沿着银亮的刃锋淌到他手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令他手一缩,看上去比受伤的琴酒更不冷静。 “约他出来,跟我见一面,做得干净点,别被人察觉。若是贝尔摩德问起,你可以照实说,她不会介意的。”仿佛感觉不到颈间的刺痛,琴酒偏头避开他略显凌乱的喘息,“松手吧,如果外面的人突然进来,我也保不了你。” 又惊又疑的安室透不自觉照他说的做,缓缓坐回原位。再次抽了几张纸巾擦掉刀上的血,他压抑着胸口澎湃的杀机:“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虽然比任何人都厌恶琴酒这个组织爪牙,但安室透也很清楚,他说出口的话,基本都是百分之百确认为事实的,自己没有狡辩的余地,所以径直承认了。 “重要吗?”琴酒若无其事地啃苹果,权当脖子上的伤口不存在。 “……不重要。”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安室透梗了一下,为自己的本末倒置而感到些许恼怒,“那你想怎么样?” 琴酒摇头:“我对拿这种事威胁你毫无兴趣,我只想见赤井秀一一面。” “为什么?”虽然明知他不会回答,安室透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横他一眼,琴酒捂住脖子,抹了满手血,“提问环节到此结束,如果你同意我的条件,现在可以开始想办法瞒过其他人替我处理伤口了。” 安室透“嘶”了一声,被他有恃无恐的薛(xiao)张(zhang)态度气得发笑,很想再往他脖子上剌一刀。 不过,安室透到底还是要顾全大局的。琴酒一死,组织的矛头立即会指向他,届时他死不要紧,坏了一直筹谋的大事就不好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帮你……帮你约赤井秀一。”安室透越想越觉得古怪,那个“约”字也说得别别扭扭,“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绷带和伤药替你包扎。” “嗯。”琴酒点头,扫光碗里最后几块苹果。 …… 安室透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病房,跟守在门口的几个“同僚”打了声招呼,走进了楼梯间。 倚在墙上,他长舒一口气,倍觉头大地挠挠黑发。看着通讯录里标注“赤井秀一”名字的号码,他犹豫许久,才拨了出去。 “喂?赤井秀一吗?你在干什么?” “……” “吃饭啊,你吃你的,听我说。琴酒让我约你跟他见一面,越快越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听到那边喷饭的声音,安室透顿时觉得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假情假意地说:“你悠着点,喝口水,别被呛死了。等你心情平复了再给我回电话,抓紧时间,我也是十万火急。” “……”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琴酒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不希望我们的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你就多拖延几天吧。挂了。” 74.七十四、黎明前没有黑暗(九) 蹲在墙角抽了根烟, 安室透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翻出手机一看,一条新消息掐准时机跃入他的眼帘,在屏幕上闪个不停。 ——两天后下午五点,地点你定。 是赤井秀一的短信。 发现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家伙神经比自己还要坚韧得多, 琴酒约他见面这种说出去能让.警.界颤三颤的事他都能这么轻易地接受, 安室透轻哼一声, 带着满心莫名其妙的不悦回到病房。 当然, 不管心里怎么想,安室透的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 没有让守在病房外的人发觉他心情不佳。 不过进了门, 面对已经知晓自己身份和目的的琴酒, 他就自觉换上一副高深莫测中略带一丝狰狞的神情, 一点没跟琴酒客气。 “联络上了?” 相比安室透脑子里那些转来转去停不下来的弯弯绕绕, 琴酒不知道有多悠闲, 他让门外那帮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家伙又帮他削了整整两大碗水果, 边吃边看无聊的娱乐节目——医院的高级病房佩有液晶电视。安室透进来时, 他余光都没给, 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自己不是在住院,而是来这里度假。 见状,安室透真想不顾形象地给他摆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我和赤……和他说好了,约在两天后下午五点, 地点容我斟酌一下, 明天再告诉你。”安室透瞟了几个隐秘的安装了窃.听器和监.视器的角落两眼, 担心隔墙有耳,没有明说赤井秀一的名字。 然而转念一想,琴酒刚才那么有恃无恐地同自己商量此事,估计早就考虑到这点,又放下心来。 扳正椅子,安室透重新坐回床沿,正色盯住还有心情看无聊综艺的琴酒:“作为赤井秀一半个同盟,我认为我很有必要问一句:你和他见面到底有何目的。” “你可以旁听,到时候自己看。”琴酒还是没看他,全身心投入到看电视这种鸡毛蒜皮一般的小事上,但却把他抱在怀里的装果块的碗递到他面前,“来一口吗?” 安室透挺想拒绝的,却又不敢信被他无视个彻底,气恼地抓住他手腕拉进碗,拿牙签扎了好几块水果塞进嘴里。 ……别说,味道挺好的。 “好吃吗?” “……唔。” 安室透嚼着香甜的水果,莫名觉得这段对话有哪里不对,似乎太熟稔了点,熟稔得与他们的立场不符。 他不知道,现在眼前这个壳子里装的琴酒,在另一个时空就是这么和他相处的。 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若无其事的琴酒和假装若无其事的安室透一起吃水果看电视,这对两人来说都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新奇体验。不知不觉间,安室透对琴酒的观感也好了不少,至少不再向从前那样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了。 暴.君的温柔不但难能可贵,而且刷好感的效果非同凡响。 摄像头的另一端,贝尔摩德看着出人意料地和平相处的琴透二人,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啧啧称奇。 她怎么不知道琴酒有这么大的魅力,几块水果就把人公.安.部门的新秀收买了,不仅帮他办事,还放下成见陪他看无聊透顶的娱乐节目。 不过,这臭小子还算识相,知道信任自己,没把病房里的“小玩意儿”搜出来扔掉。boss现在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若是处事太过精明恣意,保不齐要被拎出去当“典型”。组织的日本总部已经够乱了,如果再失去这唯一一个认真做事的,他们就真没办法跟日本.警.方斗了。 虽然盼着组织早点衰亡,现在却不是什么好时机啊。 摸着下巴,贝尔摩德的笑脸在显示器幽蓝光线的映衬下显得尤为诡异。 …… 时间匆匆流逝,一转眼两天过去了,约好相见的琴酒和赤井秀一前后脚走进安室透安排的地方——一家日式料理店的独立小院,没滋没味地吃起他们认识以来,第一顿气氛和处境都算正常的饭。 当然了,吃得没滋没味的人是赤井秀一,琴酒倒是很喜欢这家店的料理,还想着回自己的时空后可以带他认识的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再来吃一次。 嗯,他们付钱。 赤井秀一不久前把长发剪了,发型简单清爽,与他今日的装束十分合衬。他很少穿得如此……休闲,像极了酷酷却又好脾气的邻家大哥,如果忽略他冷冰冰的表情的话。 跪坐在琴酒对面,赤井秀一面对一桌美食却毫无食欲,自顾自喝了半瓶清酒,眼神没有从琴酒身上离开过。 琴酒比他自在多了,筷子在桌上飞来飞去,嘴巴就没停过,有事无意中撞上他的目光,还会施舍似的往他碗里丢两块肉,把隔壁房间一刻不停地监视着他们的公安看.得眼珠子差点脱眶,质询的眼神一次次从安室透绷紧的脸上掠过,好像在问—— 你确定里面那个装大爷都能装得这么平易近人的白毛是凶名赫赫的琴酒? 安室透表面平静无波,内心淡定呵呵——昨天他还陪“重伤未愈”的琴酒泡过温泉,你们以为就你们怀疑吗?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琴酒可把这群拼命想着如何将他逮捕归案的正义人士愁坏了,一个个往死里钻牛角尖琢磨他的心思,怀疑他又想搞事情。 但琴酒真没这种想法,他就是单纯的来吃顿饭,顺便想办法让赤井秀一照着自己脑门来一.枪.而已。 对,就是这么纯良无害的想法,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除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然而考虑到这个时空的琴酒依然是沉沦黑暗的犯罪分子,死了能省很多人的事,琴酒坑起自己来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把桌子上精致美味的菜肴吃得七七八八,琴酒以一记饱嗝终止这场“扫荡”,抬头给眼巴巴看了他半天的赤井秀一一个正眼。 不等赤井秀一开口,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掉唇上油渍,又在旁边的水盆里洗洗手,不慌不忙地问:“你想杀我吗?” 赤井秀一持着的两根筷子重重敲在一起,进而落到地上,咕噜噜滚到琴酒脚边。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漠然对上赤井秀一看精神病的眼神,琴酒眉头微皱,没能从他眼里看到杀意。 这个时空的赤井秀一不喜欢琴酒,但对他的感情似乎也并不纯粹。 “……自杀不成,就想让别人代劳吗?”赤井秀一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夸张了,忙喝口酒掩饰,不冷不热地道,“我可没有替你办事的功夫。” 他这话也刺了隔壁“旁听”的安室透一下。 “送上门的功劳都不要,你们什么毛病?” 琴酒面无表情地扔掉擦手的毛巾,话音未落,突然暴起攻击赤井秀一,顺脚踹飞了挡在身前的矮桌。 “等等!先不要妄动!”安室透拦下要赶过去支援赤井秀一的同僚,“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阻拦得及时,其他人那点小动静并未被琴酒察觉。当然了,以他和赤井秀一此时的战况,就算旁边的动静再大几倍,他估计也能充耳不闻。 突然被袭击的赤井秀一暗骂一句“疯子”,不得不出手抵抗以求自保。琴酒虽然鲜少与人动手,但习有一身不错的近身格斗,即使是赤井秀一也不敢说能百分百胜过他。 此刻,两人在宽敞的房间中拳脚相向地厮打起来,弄出了不小的声响,若非这家店的独立小院隔得比较远,赶来察看情况的服务员又被人挡下,他们早就被请出去了。 被琴酒一记下勾拳结结实实捶中下巴,赤井秀一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同时让疼痛激起了火气。反手扣住琴酒肘部往后一扭,右腿横扫勾住他的脚踝,赤井秀一身体往前倾倒,直接将其按到地上,顺手揪住了他顺滑的头发。 “你疯了?”舔舔破裂的唇角,舌尖尝到血的腥甜味道后赤井秀一的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正常向的摩擦。 “我自认为我很正常,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而已。”琴酒惯用的左手被他牢牢钳制,怎么也挣不开,索性不多做挣扎,而是伸手右手摸走了他别在腰间的枪。 武器被缴,赤井秀一虽然气愤,却冷静了下来,下颚微扬:“你想死?” “不是我想死,是我必须死。只有我死了,‘我’才能活过来。”琴酒摇头,绕着只有自己听得明白的弯子,“你不懂的。” 赤井秀一眯起眼,正打算追问,就见他把.枪.塞进自己手里,然后顶在额头上。 “你是认真的?”这回换成赤井秀一拼命挣扎,琴酒的手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祝我好运。”食指勾住扳机,琴酒在自家宿敌半崩溃的视线中用力按了下去,“也祝你好运。” 枪.声响起的瞬间,他隐约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一阵魔音贯耳,似乎是某个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家伙发出的泄愤的怒吼。 不过,那就和他无关了。 血花喷溅,琴酒松手,软软倒进赤井秀一怀里。 双手环抱着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赤井秀一茫然无措,甚至不知手脚如何摆放,以指尖为起始的凉意迅速遍及全身,几乎使他的血液和五脏六腑冻结。 那个……给他们找了无数麻烦的家伙……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了? “琴酒已死”这一事实如同利箭刺穿了赤井秀一的心脏,他回过神来,恍惚发现除了手上沾的琴酒的血,其他部位都冰冷得骇人。 就好像……他开的那一.枪.不但带走了琴酒的生命,还带走了他全身上下的体温。 他、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赤井秀一脑门青筋突起,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来的愤怒在心底漫山遍野渲染开来。 心急火燎冲进隔间的安室透瞪大眼,看着血泊中的两人,突然感觉一阵头晕。 完了,他们跟组织的硬碰硬是躲不过去了! …… 对于另一个时空的赤井秀一和安室透而言,时间被拉长到无限,几近静止。而对于琴酒而言,却仅仅过了一次闭眼睁眼的功夫。 再度苏醒,他满意地发现自己回到了要塞上第二个房间,面前寂静的空旷里显出一道略微虚幻的身影,从头到脚一身一尘不染的白,唯有写满气恼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不出意料,那道身影就是之前琴酒听到的女声的主人。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从相貌到身材无一处不是完美无瑕,看了便叫人移不开目光,就连恼怒的神色都尤为动人。 此时,她正冷冷瞪着琴酒,仿佛若是有实体,就恨不得抄刀上去砍他一顿。见琴酒一脸无所谓,她拧紧秀眉,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离开那个世界的方法的?!” “死亡是终止一切纷争的最好途径,人死如灯灭,前尘尽消。你在地球生活了那么多年,不会不懂这一点。”琴酒后退两步,摇了摇头,“而且,你根本就不希望我离开平行时空,所以最开始,你是没有设置‘离开’的出口的,是吗?” 以这帮外星人无利不起早的个性,琴酒根本不相信他们搞出的“考验”真的只是单纯的考验,一定另有目的,所以通过那几次简单的接触,他一直在。试探他们。 平行时空算是非常高端的时空穿梭技术,他们已经穷到要拿妖怪来当能源维持要塞运转,为什么还要劳心劳力耗费所剩不多的能源做这种事?唯一的答案就是,他们必须这么做。 琴酒第一次“自杀”,为的就是确认这点,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后,又给他们下了第二个套。 他故意说出“记忆锁”的事,为的就是误导那个盯着自己的人,让他设置一个“离开”的出口敷衍自己、打发自己,让他在猜疑中疲于奔波,无心再想其他。 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很好,殊不知早就上了琴酒的当。 事实上,这个所谓的“离开”的出口,就是平行时空与真实世界的连接点。 琴酒的猜测是,自己作为“外来者”,与平行时空的契合度不如“土著”那么高,所以一旦自己死亡,灵魂就会被排斥出去,再经由外星人留下的“缺口”回到真实世界。 其实这么做风险很大,他并不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他只能赌一把。 而他手里仅有的倚仗,便是那些外星人不会轻易让他死去。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75.七十五、黎明前没有黑暗(十) 榨干体内最后一丝气力轰开“困兽场”, 半透明建筑材质登时化为晶莹的碎片,洋洋洒洒铺满深沉的海底, 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 不失为一种靓丽的风景。 虽然转瞬即逝。 茨木松了口气,同时脱力向前倾倒, 被身旁的一目连眼疾手快扶住。 “没事吧?”身高刚过茨木腰部的一目连搀扶他的举动却是格外轻巧, 仿佛托着一团棉花。 但其实是他操控风力卸去了茨木的部分重量,如果不是水中可操控的风极少, 他甚至不用动手就能托起体型是自己好几倍的茨木。 一目连是夏目搬来的救兵,也是琴酒和白马探赴鸿门宴之前的安排之一。他们不清楚以茨木和皮皮虾精的力量能否打破关押这些妖怪的堡垒,但至少有备无患,而且正好用上了。 晶壁打破, 被外星人囚禁其间的妖怪们一个个苏醒过来, 茫然地看着失去禁锢的身体,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们就像刚从母体中诞生而出的幼童, 没有了枷锁,也便没了活动能力。 来不及和他们多做解释,茨木与一目连对视一眼, 联手将迷茫的妖怪们拖出水面,利用失而复得的广阔天地与清新空气强势打破他们的龟壳,逼他们自混沌中醒转。 夜色本是深沉的,很多时候还显得不近人情。然而在脱困的妖怪眼里, 那漫无边际的夜空比久未感受的光明更加亲切, 更似救赎, 以至于一浮上海面,他们便浑身颤栗,激动不已。 “快走吧。”茨木的眉眼难掩倦意,犹自打起精神驱赶那些痴痴望着天空,恍若身在梦中的妖怪,有些不耐烦,“你们自由了,暂时。若是不想被再次抓回去充当维持天上那怪东西运转的能源,就趁有能力抓你们的人腾不出手来的时候,有多远逃多远。” 他的话仿佛暮鼓晨钟,音量不高,落在妖怪们耳里却震耳欲聋。 他们不敢耽搁,纷纷撑起虚弱且瘦骨嶙峋的身躯向四面八方散开,踩着海水飞快逃离此地,只恨没能多生几条腿,好让自己快点逃到天涯海角。 目送逃出生天的妖怪们奔离视野,一目连短促地松了口气,小心搀着茨木的小臂提议:“我们也上岸吧,琴酒大人交代的事我们已经办好了。” 茨木没有理会他,目光紧紧盯着头顶的要塞,浑身肌肉绷了又松,不断克制自己冲过去一拳击碎那看似薄弱的出口的冲动。 他当然知道自己心爱的挚友就在里面受苦,奈何没有能力相救。 对于茨木而言,再没有比这更扎心的现实。 “……走吧。” 嗓音压抑到沙哑,茨木一闭眼,狠心飞向岸边,决定信任琴酒的能力和承诺。无论如何,那个人类答应会救出酒吞,茨木只希望他可以说到做到。 皮皮虾精体贴地揉揉他的鬓角,以示安慰。 当茨木为酒吞的现况和自己不能亲自救人的无力感到心疼挫败时,要塞内部却因为他跟一目连联手放走“困兽场”中充当能源的妖怪而发出刺耳的警铃。 要塞是外星人在地球的基地,建成足有七百年之长,直到最近才因能源严重不足而暴露于世人眼中。那些被拎出去美其名曰放风的妖怪,实际不过是换个地方遭罪而已,兴许还不如呆在培养皿里舒服。 如今茨木将他们仅有的“能源”放走大半,要塞里供能不足,很多功能便自动关闭,包括出现在琴酒面前的女人投影,嚣张质问琴酒半天的人发觉自己的身影“呲啦呲啦”闪动的时候,表情十分精彩。 无心再探究琴酒如何从平行时空里脱身,女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如同瞪自己不死不休的仇敌,恨不得啖其血肉:“你做了什么?” 琴酒垂下长长的睫毛,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不知是安室透还是赤井秀一放进去的巧克力棒,敲出一根“嘎嘣嘎嘣”咬个不停,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欠揍。 “我只是还给那些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自由而已,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可做的。”琴酒挑起唇角,笑容里染上阴冷和血腥,是他杀人前一贯的表情,“就算妖怪是地球‘物竞天择’过程中被淘汰掉的次等品,那也与你们这些外来者无关。” 女人怒极反笑。 她的相貌实在出众,满含怒气的浅笑都毫无狰狞之色,反倒仙气尽消,温柔娇媚,越是怒气冲天,越是明眸闪亮。 “你想知道,在过去的七百年里,我们消耗掉了多少你口中的‘次等品’吗?数不胜数。”身影像接触不良似的闪得人眼花缭乱,女人只能勉强维持住不消散,神色从容,并不狼狈,“或许地球人该感谢我们。毕竟没有我们的捕杀,你们又怎么能那么快从妖怪的奴役中脱身?你所谓的‘物竞天择’,我们才是‘天’。” “哦,那又怎么样?”琴酒用气死人不偿命的平直语气说道,“你们还不是虎落平阳,现在连维持自身存在的能量都没有?” 女人冷笑:“可我有酒吞童子啊,有他一个,能顶千百个普通妖怪,完全能保证要塞十年不倒。” “既然他这么好,为什么你们以前不用?为什么宁可使用劣质的‘能源’而放弃他这一更好的选择?”琴酒摇头,“别跟我说他是备用能源这种屁话,如果他可以用,你们早抽干他获得足够的能源离开地球了。” 越是高端的科技产物,对能源的要求就越高。要么质量,要么数量,鲜有意外。具体参见智能手机和老人机的耗电量。 当然,宇宙神机诺基亚除外,那是规则外的神造物。 这些外星人是被迫降临地球的,琴酒绝对有理由相信,他们之所以建造要塞、研究外星人,就是为了获取足够能源离开这个在他们看来一无是处的原始文明。 可他们在抓住酒吞后,却依然蹉跎了几百年。 女人的脸色非常难看,而且随即琴酒就说了句让他脸色变得更难看的话。 “说到底,你们只不过是受人掌控的棋子罢了,也只能在我面前耍耍威风。”将最后一截巧克力塞进口中,琴酒舔舔食指,眼都不眨,“信不信,只要我走进第三个房间,把该说的说出来,你们这座费尽心力才搭好的戏台就会彻底崩塌?” 闻言,女人眸光闪了闪,先是露出一抹怨毒,而后恢复平静。 机器人般冰冷的平静。 “那你去吧。”女人的投影从双脚往上,一寸寸湮灭,“我也想知道,你都了解了多少。” 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自觉,不能喧宾夺主。 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 白马探走进空荡荡的会客室,里面只有一面屏幕,没有他来此要见的人,也没有其他更多东西。 那面屏幕寂寞地漂浮于半空,冷冷清清散发着深邃的光。上面不断有光点聚集、散开,再聚集、再散开,重复着这千篇一律的过程,乐此不疲。明明很无聊,白马探却移不开目光。 他抚了抚喉咙——方才的全息影响带给他的反胃感仍未消失。又揉揉肚子——晚餐全都吐了出来,这会儿有点饿。 真想早点回去,然后拖着琴酒去补个夜宵。 听说附近有家店寿司味道一绝,大阪烧也很正宗。 白马探天马行空发散着思维,好几分钟后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清了清嗓子,他尽可能礼貌地扬声道:“有人在吗?” 话音刚落,屏幕上光芒“咻”地聚拢,勉勉强强勾勒出一张人脸,把毫无心理准备的白马探吓了一跳。 “白马探……是吗?”屏幕中的面容和蔼地微笑着,没有一点危险气息,“欢迎来到会客室。” 白马探回以友善的笑:“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我没有地球名字,本名说了你听不懂,你称我为先生就好——据说这是人类诸多称呼中比较常用的一个。”他眨眨眼,从外表上看不出威胁,当然也没有多少真诚,“白马先生是日本官方派出来与我们进行会谈的外交人员——我想应该是这么叫的。不知道你想和我们谈什么呢?” “我说过,交易的基础是各取所需,我们这边想要的——”白马探撇撇嘴,笑容犹在,却掺杂了几分不屑,“你知道,但我却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能源?不,我们供给不起,如果有,你们也不至于打妖怪的主意。” 潜台词是:早就被你们抢走了。 那人轻笑点头:“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所以这代表我们没有交易可做,对吗?” “理论上,确实如此。”正题还没开始,就已宣告结束,白马探有些困扰地凝眉,手指轻点眉心,“不过……先生面临的处境可比我们严峻多了。” 地球人只是失去一种可有可无的药物,然而没了能源支撑,外星人的科技毫无用武之地,不知道他们能在这里生活多久。 “白马先生说得对,我们仅存的能源毁在你们手中,的确失去了活路。但要让这座要塞爆炸,炸沉半个地球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人轻描淡写道,好像他要做的不是让一个文明至少倒退百年的大事,而是随手拂去袖口浮尘。 白马探闻言,不怒反笑,乐呵呵的模样很是缺心眼:“地球曾经遭遇过数次劫难,每一次都有生物顽强地生存下来。天灾尚且如此,何况人祸?但先生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七百年努力付诸东流,同时死得渣都不剩,说不好谁更吃亏,两败俱伤是肯定的。更重要的是,你得与自己视若蝼蚁的存在一起灰飞烟灭——” 那张俊美的面容上浮出几许怒色,显然白马探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这些外星人一直以来都表现出极度的自负,瞧不起地球人,瞧不起妖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根本不把生命当命。 他们无视地球的道德,因为他们觉得无关紧要——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蚂蚁之间的与生俱来的规则。 但是,也正如人类很难接受为了弄死半窝蚂蚁而付出生命代价一样,他们尽心竭力搞了千百年研究,怎么甘心同归于尽、功亏一篑? 人心人性都是相通的,外星人也是人嘛。 谈话到这里,两人的位置终于摆在同一平面。你是亡命之徒,我是玉石俱焚,谁比谁有优越感?反正最后都得死。 “好吧,我为之前的决定向你道歉。”那人重新笑了起来,笑意中涌现不知真假的诚挚,“我们可以求同存异,至少——能够一同活下去。如你所说那样,各取所需。” 白马探也笑眯眯点头:“那就请先生说说你们的需求吧。” …… 琴酒推开了第三个房间的门,墙壁上几排壁灯随着房门开启而飞快点亮,完全没有因为能源不足而降低亮度。 常年被黑暗笼罩的研究室终于露出全貌,却是单调的空旷,唯有那座高大的玻璃皿伫立一隅,肆无忌惮张扬着存在感。 皿中的人红发披散,好像已经沉睡了千万年,虽然生命体征强烈,却一动不动,比名家雕塑更鬼斧神工,只是可惜太过冰冷。 琴酒皱起眉,走到玻璃皿前,伸手触上光滑的表面。他的本意只想测测玻璃皿的硬度,谁知指尖刚摸上去,大量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挤得他大脑发涨。 他看到了很多从前自己不知道的事,与自己有关,但却是酒吞的经历。 一千六百年前,琴酒在当时并不算繁华的平安京内开了一间妖怪餐馆绿津渡。他是老板兼主厨,几个帮工都是大妖,还是那种嚣张到飞起,一言不合就暴捶客人的大妖。但生意一直很好,因为他做的饭很好吃。 ——这是他知道的,而他不知道的,是当时那些外星人已经盯上了他,因为他携带的本质上为高科技产物的宇减基派发的武器。 那会儿,外星人们刚刚迫降在地球上,能源还算充足,所以只是盯上他,没有发动攻击。 三年后,琴酒回到平安时代,跟赤井秀一等人离开。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酒吞和茨木形影不离地生活在人世。与人类若即若离,遭遇过一次退治之后,酒吞还曾忘记过茨木和琴酒,直到战国时代末期,妖怪开始被天地规则排斥。 ——酒吞遇到了能源枯竭的外星人。 从那以后,他开始了不间断的逃亡生涯。一次次被抓去当实验品,又一次次拼命逃脱。看着自己的同类迅速消亡与他人之手,物伤其类,他最后选择保护皮皮虾精,自投罗网回到要塞。 他来充当要塞的核心能源,其他妖怪就能死得慢一点,说不定能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 不是他大义凛然喜欢舍己为人,实在是这个世界对妖怪太残酷了。 酒吞也是很久之后,无意间从那两个外星人口中得知自己不过是替代品,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是拥有高科技武器的琴酒。 代友受过,成为他们讽刺、挑衅他的借口之一,他们闲得无聊时就会拿这个撩拨他打发时间。 后来不知怎么,又发展成离间他和琴酒,字里行间、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怨恨琴酒的意思。最好他们能不死不休,自相残杀。 可惜酒吞不吃这套。 代人受过又如何?一路走来,他哪件事不是自己的选择?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又有什么好恨的?他反而庆幸,落入外星人之手的是皮糙肉厚的自己,而非细皮嫩肉的琴酒。 更何况,自己吃了琴酒做的那么多顿饭,还他一点,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不过,撑了两百年,酒吞也渐渐扛不住了。他的确强大,却也有极限,妖力被日复一日地抽取,生命力一点点流失,再过不久,他就会油尽灯枯,灰飞烟灭。 因为那些外星人迄今没有研究出如何利用他的妖力使要塞进行空间跳跃,离开这片宇宙,所以他们蹉跎着自己的无尽岁月,也消磨着酒吞有限的生命。 记忆洪流渐渐远去,琴酒睁开眼,神色先是变得复杂,又冷硬起来。 “若是被茨木知道是我间接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的腿都会给他打折,真不划算。”收回手,琴酒轻笑一声,眼中却冷冷的没多少温度,“为了弥补,我会把你救出去。” “顺便——天凉了,这坨有碍观瞻的行为艺术,还是赶紧拆了吧。你说呢?”掏出重新变回水枪的武器,琴酒往前方“呲”了一把,晶莹的水线在半空划过一道剔透的弧度,“我亲爱的上司,97号。” 76.七十六、你们不知道的事(上) 琴酒的突兀之言如同晴空乍起惊雷, 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出雷霆万钧的气势, 哪怕他并没有用多大音量。 玻璃皿中的酒吞也因此睁开眼, 诧异地望着他棱角锋利的侧面, 从他平静的眉眼间扒拉出一点陌生的戾气冷冽。 酒吞与他满打满算不过相处了三年,两人一个淡漠沉静,一个大大咧咧, 鲜少有细腻的交心之举。加上那三年里没有不开眼的家伙前来找茬儿,所以酒吞不清楚琴酒的本性,他只见过这个男人柔和的那面。 偏偏对于琴酒绝大多数故人而言,他所熟知的琴酒犹如梦幻泡影,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酒吞其实听不懂他说的话, 不知道“97号”是什么, 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冷漠与讽刺。某一瞬间, 酒吞脑海中那道时常与烟火气相伴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但下一刻又重新清晰, 甚至越发丰满起来。 正当酒吞一眨不眨地盯着琴酒看时, 不知从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同时,琴酒的手机自动从他兜里飘出来悬浮在半空,屏幕上特立独行地播放起开机动画,然后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从中迈了出来。 酒吞眼睛一下瞪得溜圆,琴酒也意外地挑眉。 只见那只脚霸道地在空气中踩出炮仗炸裂的惊响, 紧接着一具凹凸有致的女性躯体以完全违反地球物理学的姿态钻出手机, 叉腰站在空中。 那实在是个很……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到第一眼望过去, 你除了张大嘴瞪大眼表示惊艳,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原先出现的女外星人已经足够好看,然而与她一比,那就是白天鹅和癞蛤蟆的差距,给她提鞋都嫌逼格不够。 女人甫一出场,便以熟悉的爽朗笑声作为开场白,顺带表明了身份——她就是97号。 不过,和初见时职业女性般的气质跟打扮相比,今日的她更像一位刚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女将军,英姿飒爽,霸气凌厉,修身皮衣加过膝长靴加帅气风衣的大佬套装令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眼的光芒——咳,其实她真的在发光,能量体么,都这样。 虽然受她独特的出场方式震撼,但琴酒一听她笑,就估摸着这货约莫是要装个逼,于是跟酒吞一起配合地看了过去,看看她这次能不能装逼成功。 谁知琴酒刚抬起他金贵的眼皮打算给不靠谱上司一个真诚的嘲讽之视,本该稳稳站立于半空的97号脚下莫名一个踏空,干净利落地摔趴在地,脸着地。 费心营造的高深氛围一扫而空,她如何利用诡异的出场使两个旁观者惊讶,现在就如何把这份惊讶原封不动地收回去。琴酒甚至完全不掩饰自己看脑瘫患者的慈爱目光,嫌弃地往后移了移。 “不好意思,传送过程出现了失误,我第一次运用这种高端传送技术,不太熟练。”97号一跃而起,不以为耻地摸头笑了笑,初遇时强装的优雅端庄随风而逝,“那什么……你们地球重力挺大的,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你们容我适应适应啊。” 说着,她认认真真在原地打了一套军体操。 ……什么严肃气氛都没了。 琴酒十分ooc地冲她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吐槽道:“本来以为电话里的你够蠢了,没想到真人更蠢。” 97号瘪嘴:“《员工手册》有云:下属不可以辱骂上司。” 酒吞眨眨眼,第一次看到这种款式的二逼,稀罕地直盯着她瞧,眼里的好奇都快突出眼眶了,可惜开不了口,憋得他一阵胸闷气短,给要塞的供能愈加不稳定,实验室的壁灯明一阵暗一阵的。 “哟,小家伙。”注意到他直勾勾的眼神,97号颇为自来熟地举手打了个招呼,“你被关这儿受苦又两百年了吧,真不好意思啊,把你牵扯进来了。琴酒,你得跟他道歉,人家可是代你受过的。” 琴酒没理她。他不是会道歉的人,因为在他看来道歉太没意义,不如来点儿实际的。 “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打一场吗?”偏头去看酒吞,琴酒道:“等我手头的事处理完了,我不用武器,你不用妖力,我们用拳脚功夫较量一下。” 酒吞眸光一亮,眨眼表示同意。 97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点头:妖怪真是单纯,越强大越单纯,这么好哄的哦。 不等她把注意力从酒吞身上撤回,与好友谈妥的琴酒再次看向她,干巴巴笑了一下:“现在,我们来谈谈更重要的事吧。” “……嗯。”97号脸色复杂,视线心虚地晃啊晃,落不到实处,“那你说呗,我挺好奇你都猜出了什么。” 猜,是的,猜。在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的情况下,琴酒所有有关这座的要塞应对方式都建立在有的放矢的猜测上,但他比较幸运,因为最终结果告诉他,他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不过在解密之前,他有句……不是,他有些问题要问97号。 “这座要塞的有生力量是不是都被你们铲除了?” 97想都没想便回答道:“不是,他们是自取灭亡,真的。” 琴酒不为所动:“自取灭亡的原因?你编,我听着呢。” 97号哽了哽,悻悻地揉揉鼻尖:“好吧,他们自取灭亡,我们替天行道。说简单点,在这群外星人迫降地球的当天,我们就为防他们损害地球或者打算毁灭世界,把他们盯住了。你知道的,宇减基是高维宇宙的公益项目,而宇减基身后站着的可是高维宇宙的官方啊。” 高维宇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97号没办法给琴酒科普,因为那远远超出地球人的理解范畴。等哪一天地球的科技有了重大突破,至少达到那些外星人的水平,才有可能与他们接触。 但是对于绝大部分文明来说,高维宇宙就是它们的“守护者”,为保护文明火种而存在。 事实上,当初降落在地球的外星人共有上百人,如今死得只剩俩,其中不但有能源缺乏的原因,宇减基及其身后的势力也功不可没。早在一百多年前,宇减基就已经铲除要塞上绝大部分的外星人,留下那两个,也不过是为了布置当下这个看似粗糙简陋的“局”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外星人们用了七百年都研究不出利用妖力进行空间跳跃的方法。事实是,他们并非研究不出,而是研究成果被宇减基连同多数研究人员一齐毁掉了。 下手还特别狠。 “……外星人的事因为我这边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战役要打,所以留了点尾巴没有处理,没想到一下子耽搁了一百多年,刚好你加入了。”97号挠挠头,得瑟地笑出一口白牙,“我想着,反正是个不错的任务对象,不用白不用,我就编……我就弄成正式任务给你了。” 说到这里,97号一脸正色:“你别不乐意,我跟你讲,这个任务你要是做好了,多少刑期都不够你减的,我这是为你好,用心良苦啊!” ……问题是你们把该干的都干完了,硕果仅存的两个外星人还处于半残状态。 想到任务中驱逐或杀掉空艇的主人——即剩下的两个外星人那条,琴酒就忍不住默默举起水枪,往里加了出发前特意调制,正为了这一刻的辣椒水,“呲”97号一脸。 97号避开眼睛,朝他龇牙。 “喏,你的疑惑我解答了,现在来办正事儿吧。说说看,你都猜到了多少。”摸着下巴,97号正经说:“只要你大方向没错,我都能算你过。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不对的?” 收起造型感人但十分好用的水枪,琴酒道:“梦。” 从平安时代回到现代时,他做了个梦,世界毁灭的噩梦。一个几乎从不做梦的人,忽然做了个指向极强的梦,而且刚巧做完之后能够让梦境成真的因素便出现在他眼前,这可不是用巧合可以糊弄过去的。 当然,如果严格一点,还能再往前推一推,当他还兢兢业业扮演着厨师角色时,他就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平安时代的任务太简单,仿佛就是为了让他去度个假,调理身心。后来把线索串联在一起时他才想明白,其实97号不是让他去度假,而是给他一个完成前一个任务的机会,顺便让“天神羽衣”这一重要道具出场罢了。 天神羽衣是一把钥匙,让他挡下那架莫名其妙现身的空艇的致命攻击,然后顺理成章地警惕起来,连带着发现要塞的不对劲。 那晚酒吞妖力爆发并非他自身行为,也是真正控制要塞的人所行之事,他们要引出与琴酒有一面之缘的空艇,使他发现二者间的联系。这是上一条的先决条件。 说白了,早在琴酒加入宇减基的那一刻起,他就入了这个局,所以不能说毫无线索,毕竟线索一直都在,只是藏得隐蔽又松散,不容易发现。 “那个梦只是引起我的关注,真正让我感觉不对的是田沼要。”琴酒淡然道,“我不相信巧合,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他偏偏落在工藤宅,还是在我独处的时候?他的存在就像一个信号,把我往既定路上引,一旦有所怀疑,我很容易就能借此联想到别的地方。” 比如妖怪与要塞的牵连,比如寻找杀死田沼要的凶手进而发现酒吞踪迹,比如和白马探登上要塞救人。 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环节出错,包括琴酒指使茨木和一目连毁掉要塞仅存的“能源”,同样在97号的算计之中。 外表二货的家伙玩儿起心眼来,可比聪明人的隐蔽性强多了,因为他们自带傻冒伪装,别人习惯了不去怀疑他们。 97号便是个中翘楚。 琴酒的解释言简意赅,听得97号连连点头,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是我设下的‘局’的?” “当我看到‘以外星人的科技水平研究了七百年居然还没找出脱离地球方法’这个矛盾点时,我就有些怀疑了。于是我给你打电话,跟那个代替你接电话的人聊了两句,才进一步确认。”琴酒摸了摸下颚,“我不是百分百确定我的猜测是对的,只有七成把握。” 剩下的话他没说——七成把握在琴酒看来和十成无异,他是个有三成胜率就敢跟敌人硬碰硬的疯狂赌徒,七成已经是破地天荒的高了。 97号眯起眼,暗暗决定回去就把那多事的二逼工资扣光。 “好吧,你通过了。”搔搔头,97号欣慰地拍拍琴酒肩膀,“离开要塞之后,你的刑罚应该会被日本官方免除,至于其他国家……仍需努力。” 琴酒点头,看上去并不太高兴:“那这座要塞你准备怎么处理?” 97号闻言,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你跟那个叫白马探的小子不是已经有决定了吗?还问我干嘛。你们放手去做,我保证不拦着。” 说完,她向关着酒吞的玻璃皿一挥手,那连酒吞都破不开的器皿便稀里哗啦碎了满地。若不是琴酒躲得快,只怕要被碎片砸晕。 与此同时,酒吞从中跌落,一头栽进琴酒怀里。 “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搀着虚弱的好友,琴酒看向一脸意味深长表情的97号,“你为什么要让那两个外星人给我设置之前两关,还把我弄到平行时空去?” “你算数不好啊,这是两个问题。”97号甩甩头,嘟囔了一句才回答:“其实那两关是我给两个外星人最后的机会,如果你闯出来了,我任他们自生自灭,如果你闯不出来,我让这里化成灰烬。” 反正就是一个死字嘛,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已。 “至于第二个问题嘛……”97号促狭地挤挤眼,“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 琴酒平静地举起水枪,向这个不着调的上司呲出“热情”的一.枪。 77.七十七、你们不知道的事(下) 白马探慢吞吞回到要塞入口,一抬眼, 就见琴酒搀着个红发的健硕男子背对自己站在入口处, 银发被静谧的风扬起,如同海面的浪潮。 他搓了搓脸, 藏起眉眼间显而易见的疲倦,打起精神迎了过去。不过还未走出几步,琴酒和那个红发男子便齐齐转头看来, 神色如出一辙的平静。 “谈得怎么样?”琴酒拨开扑在自己脸上的酒吞的发丝,语调冷淡, 好像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 “还不错, 目标基本达成。”白马探伸出负在身后的手摊开, 一只信封出现在琴酒眼前。 信封不大, 银色底面, 边沿镶着黑色花纹, 但正反两面皆为空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宛若记录着宇宙间所有奥秘的花纹, 深邃悠远, 犹如藏着一片广袤星空。 信封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信封本身就是日本官方与要塞主人达成交易的证明——更准确的说, 是白马探与要塞上另一个苟延残喘的外星人的交易证明。 在登上要塞之前, 琴酒和白马探用了一整夜时间探讨兵不血刃拿下要塞的方式。当时琴酒已经知道这座要塞不过是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 所以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而白马探想的更多的是怎么互利共赢。 抛开外星人原本的心思不提, 与他们合作对整个地球都是有利无害的, 保守估计能让地球科技前进几个世纪之多,就这么ko掉他们太可惜了。 但地球上强国并立,若是只有日本与外星人们合作,其他国家必定不乐意,势必会群起而攻之,于是白马探退而求其次,争取了一个“优先合作权”,即在同样条件下,他们优先考虑与日本合作。若是其他国家出得起更好条件则另议。 当然,这种合作是建立在双方地位平等的基础上。外星人们帮助地球人提高科技水准,地球人为他们提供维持生存的高纯度能源——仅仅是生存,不过对于即将能源枯竭死去的要塞主人而言,这个条件暂时足够了。 至于其他更详细的条目,白马探无权决定,必须把信封上交官方,由大佬们详细商议。他的能力仅限于此,再插手就是越俎代庖了。 但光凭这一条,他就算是立下了一记大功。 “走吧,我们现在下去,还能赶上吃顿夜宵。”白马探揉揉扁平的肚子,瘪瘪嘴,“我觉得我能吃下一头牛。” “嗯。”琴酒没有多问,“抱着我的手臂。” “啊?”白马探一愣,探头往下看,才发现来时的楼梯消失了,估计是要塞能源不足维持不住,也可能是要塞主人另类的报复。 估算一下高度,他乖乖攀住琴酒的手,就差把腿也缠上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琴酒扫了白马探一眼,又紧了紧扶在酒吞腰间的手,淡定地纵身跃下。风衣下摆“呼啦”一声扬起,如同降落伞似的,带着两人一妖迅速淹没在云层中。 白马探一开始吓得心跳加速,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但习惯之后,他又感觉新奇不已,一会儿伸手去捞云朵,一会儿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星空,心情大为放松。 琴酒腕上银链张开一圈防护罩,削弱了从高空坠落的作用力和夜间寒意,避免受伤。人类的身体一贯脆弱,他们又不是柯南那个物理学杀手,还是不要挑战各位物理界大佬们的权威了。 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眨眼间他们已经看到地面的轮廓,以及在岸边等待他们的人。 人还真不少,有脱力脱得只能勉强站稳的茨木,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圈的服部平次,还有忙完了连口水都没喝便风尘仆仆赶来的赤井秀一与安室透。 柯南不在,大概还在帮着处理组织的事,基德也被他抓了壮丁。码头附近重兵四布,都在紧张注视着要塞,看上去可比两个当事人担心多了。 很快,他们的担心就因为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朝着地面冲来的琴酒三人而升到顶端。尤其是琴酒即将落地时,双手一扬把酒吞和白马探抛出去的举动更是吓得某些人差点心脏骤停,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地冲上前将他们接住。 接住酒吞的是望眼欲穿的茨木,一把久别重逢的挚友搂进怀里就紧紧抱住,让皮皮虾精靠近不得,围着他们转圈圈。酒吞龇了龇牙,骨头被他勒得“嘎吱”作响,但是为了体谅他的心情,倒也没推开,低声安慰了几句。 白马探则是被险些吓出心梗的服部平次接住,不过他没有茨木那么大的力气,大接活人的后果就是两人一起摔倒,滚地葫芦似的拥抱着滚了几圈,两人都摔得不轻。 “你没事吧?”垫在白马探身下,服部平次一从天旋地转里恢复过来,便忙不迭询问自己拥在怀中的人的状况。 “没事。”白马探捂着在地上磕了一下的脑袋,疼得顾不上惊讶一向与自己不对盘的家伙居然会接住自己,“……谢谢。” 比起这一人一妖的狼狈,琴酒的落地姿势潇洒太多,还顺手往跑过来围住自己的赤井秀一和安室透头上一人捶了一拳,把他们捶得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疼是不怎么疼,但他为什么莫名其妙揍他们啊? 目光从两人脸上掠过,琴酒看到他们,就不自觉想起了平行时空那两只对自己敌意满满的真.宿命之敌,淡定转开眼:“没什么,就是单纯看你们不爽。” 赤安二人:“……”无妄之灾。 虽然无辜各自挨了一拳,但他能平安归来,两人还是很高兴的,纷纷过去抱了抱他,他也没有拒绝。 三人将解释的重任扔给磕到头的白马探,勾肩搭背吃宵夜去了。而真正需要吃宵夜的那个人只能捂着饥肠辘辘的胃怨念地盯着他们,并扬声道:“给我买份大阪烧!” 话还没说完,服部平次一把勾住他脖子:“我给你留了碗炒面和烤鱿鱼,你要是饿了就先吃那个垫垫,改天我带你去吃最正宗的大阪烧。” “哦。” …… 接下来几天,各大新闻频道、报纸头条都被外星人相关讯息占领,全世界也都在讨论要塞主人和人类合作的事。官方从白马探那里得到了部分真相,又把这部分真相剪裁美化后公之于众,虽然大体框架是准确的,但落到具体细节却扭曲得厉害。 不过,那些细节连白马探都只是听琴酒提起过一耳朵,官方也不甚了解。就这么真真假假地传着,既满足大众的娱乐心态,又能隐去那部分不适合公布的内容,两全其美。 事情圆满解决,皆大欢喜。白马探作为明面上的功臣得到嘉奖,隔天就被服部平次拖到大阪扫荡美食街了。而真正的功臣琴酒得了难得的空闲,呆在工藤宅过起了饭来张口吃了就睡的咸鱼生活,懒得骨头都快酥了。 要塞“会谈”过去的第六天,琴酒在院子里支起躺椅,躺在上面懒洋洋地晒太阳。不远处,赤井秀一等人围着烤架团团转,忙得不亦乐乎。 安室透熟练转动烤架,让炭火能够均匀全面地炙烤肉串、蔬菜等,不时往上面洒些调料,还未烤熟周围便飘起了诱人的香味。 赤井秀一站在他斜对面,利落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食材。他的刀工十分精湛,肉块被锋利的小刀切割成同样大小,而过来蹭吃蹭喝的梨子就帮忙用竹签串起肉块,看起来格外忙碌。 玉藻前嫌原型太小不方便吃东西,于是化成人身,没骨头似的趴在琴酒身上陪他晒太阳。面具挂在头上,俊美的脸庞贴在琴酒鬓边,时不时蹭一下,慵懒又惬意。 ——当然也因此招来了好几道死亡凝视。 书翁和大天狗则坐在琴酒身边下棋。两只妖怪不知怎么爱上了这项极其考验脑力的活动,每天不杀上两盘就觉得手痒。身边各自放着一个盘子,里面装了好几支烤鸡翅和几颗西兰花,他们一边吃一边下棋,美滋滋。 一目连与夏目坐在廊下,前者微笑着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后者仰头看向天空中漂浮的云彩,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满是清澈的忧伤。 “喏,小孩儿,这是你们的。” 梨子抓起一把新鲜出炉的烤串,分出三分之一塞给一目连,又兴冲冲跑到琴酒身边投喂心上人,日常与护食狐狸斗嘴吵架。 他们的年龄加起来能有好几个宇宙纪——主要是梨子的锅,但拌嘴时却比小孩还幼稚,最终被琴酒一人一拳揍老实了。 一目连笑了笑,将烤串分给夏目:“吃点吧,听猫咪老师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 猫咪老师今天没有跟夏目一起过来,而是到八原找中级妖怪们喝酒,估计是不想和这里这么多的大妖碰面吧。 夏目犹豫一下,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烤串咬了一口。肉烤得很像,调料也放得恰到好处,但他吃得味如嚼蜡。 一目连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能老这样,你的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提到收养自己的两位亲人,夏目愣了愣,低头再咬两口,含糊道:“我没事,就是没什么胃口。” “我知道你还在为田沼的死而介怀难过,但杀害他的凶手茨木大人昨天已经让它为田沼偿命了,你不能总是沉浸在悲伤中。”一目连吃着烤串,又补充道:“田沼若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不高兴的。” 闻言,夏目淡淡的笑了笑:“我倒是希望他能冲我发脾气,责备我不注意身体……” 一目连扁嘴,觉得自己说什么都错。 田沼的死他们都很遗憾,也没有立场劝慰夏目,只能由他难过,然后自己走出来。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但这样隐秘的有关失去的痛楚,可能要伴随他很久,甚至终生不忘。 越坚强的人,伤了心就越难痊愈。 一人一妖默默吃烤串,没有再说话。琴酒往那边瞟了一眼,认真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们,田沼要的灵魂被他不靠谱的上司给弄进一条只有夏目才看得见的鱼的身体里。 但是想到最近风声太紧,许多人都在追查被茨木他们放走的那些妖怪的下落,他又打算过几天再说。 万一田沼要的身份被不安好心的人发现就糟糕了,说不定会被当成妖怪卖给那些有钱闲的蛋疼还喜欢找刺激的人。夏目不一定对抗得了拥有强大能力却又奸诈狡猾的投机者,还是等风头过去了再说比较好。 当然,在此之前,得先把那条鱼捞出来,想办法让普通人也能看到它,好好放在身边养着。 这么想着,琴酒刚想翻过身晒晒后背,口中就被塞了一块烤肉。 “怎么样?好吃吗?”赤井秀一扬了扬手里的烤串,用投喂过他的手指从上面扯下一块肉放入嘴里,还舔了舔指尖的油渍。 强行间接接吻。 “唔。”琴酒斜眼瞅他,应了一声没多久,就又被人喂了一口,这次是安室透。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欠揍笑脸,琴酒翻了个白眼。 赤井秀一也不介意,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下,边津津有味地吃烤串边问:“刚才桃矢打电话来,说家里人想请你吃顿饭,当做对你救了他的感谢,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明天可以吗?”安室透顺嘴接上,又给琴酒喂了口土豆。 “明天晚上可以,早上和下午我有事。”琴酒说着,察觉到周围人蠢蠢欲动的心思,又说:“不能让你们跟去。” 早上他要去海边,下午则是到田沼要家,也就是八原寺庙那潭据说普通人看不到的池子里捞出有着田沼要灵魂的那条,如果可以,他还想顺便把救人救到一半的愚蠢上司揍一顿——鉴于最后一条难度过高,可酌情放弃。 “那就晚上。”赤井秀一点头,斜睨扒着琴酒不放的玉藻前一眼,歪头也靠上他肩头,“我们说好了,可以一起过去。” “我‘们’?”狐疑地抬起眼皮,琴酒有不好的预感。 “这院子里除夏目之外的所有人……哦,还有妖怪和白马他们。”安室透笑眯眯地答道,身边鄙夷地瞪了瞪赤井秀一,对他幼稚的争宠方式表示不屑。 理所应当地被无视了。 琴酒:“……” 他有预感,那一定是一顿别开生面的晚餐。 …… 凌晨五点,琴酒扒开八爪鱼似的缠在自己身上的赤井秀一的手脚,洗漱完之后驱车来到了海边。 此时天光熹微,波涛汹涌的海水孜孜不倦拍打着沙滩、礁石,带走它们身上的痕迹,又反反覆覆重复着相同的过程。 灰黑云层覆盖着黎明前的天空,虽然厚重密实,却抵挡不住一缕缕晨曦如同坚韧的蒲草般穿透探出,映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深沉和剔透两种感觉交织闪现,分外奇异。 琴酒机敏地攀上一块石头顶部,曲腿坐下。纷飞的发丝间眸光清冽,望着远处海天一线之地,期待那轮曜日跃出海面,仿佛破茧成蝶。 从前忙忙碌碌,来去匆匆,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和机会,更不要妄想看什么日出。而今他总算挣开了一部分枷锁,自然想一个人呆着,静静地看一次日出,让心上斑驳的刻痕消融在新生的阳光中。 他很少感伤,因为心太冷太硬。可回想这段时间来的经历,他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感慨来。 一转眼,他忠于的组织已经墙倒众人推,在各个国家都成了过街老鼠。作为本应入狱被枪.毙.的一员,他由于在推动外星人与各国达成交易中做出巨大贡献——白马探语,很多国家撤掉了他的通缉令,选择将他透明化,也就是既往不咎的意思,某种意义上他也算超值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这一切固然要感谢宇减基和97号,不过一想到某个死蠢上司搞出的蠢事,琴酒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感激却又大打折扣,根本感慨不起来。 所幸无论如何,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琴酒眯起眼望向天际,那里层云尽散,日轮陡升,铺天盖地的灿金光线在海面上迸射开来,绚烂的光芒泼洒了他一身。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琴酒拿出手机,毫不意外地发现是宇减基的信息。然而宇减基这时候发来的不是恭喜他减刑成功的祝贺,而是新任务。 任务名称:平行时空的你我。 任务等级:人间级。 任务内容:以意识体的形式前往平行时空,让平行时空的赤井秀一和安室透走上情路“正轨”,即爱上平行时空的你。 “……” 琴酒沉默三秒,扬手把手机扔进海里。 78.番外、故事之外的故事 平行时空琴酒日记。 x年x月x日, 微风。 今天我身边出现了一个只有我看得见的意识体,他自称是平行时空的我,来帮我牵红线的, 让我把最近方式的事写成日记记录下来,还说如果我不让该爱上我的人爱上我, 他们会死。 “他们”指的是赤井秀一和安室透。 我管他们去死! …… x年x月x日, 小雨转中雨。 那个平行时空的“我”看我不在意赤井秀一和安室透,于是改了说词, 说他们如果不爱上我,以后我会娶“如花”当老婆。 我其实并不知道如花是谁,不过看了他给我的照片后,我决定去看看精神科, 看我是不是最近太累出现了幻觉。 ……好吧,并不是。 我不想相信他, 毕竟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轻易相信这种离奇的事,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幻觉, 我一开始也是如此。 对,一开始。现在的我被他拖着亲身经历了一下他所预言的那个未来后,毅然决然决定想办法让那两个家伙爱上我。 ……md!真不爽! 平行时空的“我”, 你特么有必要这么坑自己吗?看到你的脸跟如花出现在同一张结婚照上, 你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 你的良……好吧,琴酒没有良心。 我认了! …… x年x月x日, 晴。 我现在蹲在厕所里, 准备抽根烟冷静冷静。 据说今天赤井秀一会到这家店吃饭, 于是平行时空的“我”让我过来守株待兔。没想到兔子没等着,倒是等来了安室透那个臭小子,他一见面就把我按在地上抢走了我的.枪,并告诉我再敢自杀就剁掉我的手。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我堂堂酒厂杰出青年自什么杀? 还有,平行时空的琴酒你别用看废柴的眼神看我,我并不是打不过那个臭小子,是他动作太快,我没反应过来! 尼玛更可气的是,安室透刚撒手,赤井秀一就来了。这货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也是把我按到地上摩擦……你们跟我和这间店的地板到底多大仇! 令人窒息,我决定在他们收拾收拾滚蛋之前,就呆在厕所抽烟了。 ……这烟真难抽! …… x年x月x日,暴雨。 按照平行时空的琴酒的建议,我到北海道做任务时,顺便去泡了个温泉。中途有场艳遇,是个腰细腿长的外国女人,一路上跟我勾勾搭搭的,好像下了车就要拉我去开房。 我虽然是犯.罪.分子,但我也是有节操的,我是正人君子,我不玩一.夜.情,所以下车之后,我拒绝了她的邀请。然而扛着行李刚进民居,我就发现那女人和莫名出现在这儿的赤井秀一走在一起,言谈间十分熟稔。 ??? 赤井秀一看到我,没有亮.枪.没有说.骚.话,反而溜溜哒哒过来硬是挤进我的房间,还一脸庆幸地告诉我,那女人是fbi一霸,还好我刚刚没有答应跟她走,否则今天晚上的新闻就是酒厂一哥为美色放弃生命。 ??? 我们不是宿敌吗?我们相处的套路不是相爱相杀吗?赤井秀一最近是不是维生素sb吃多吃傻了? 那天晚上,他和我睡了一夜。 ……正常的睡。 …… x年x月x日,微风。 赤井秀一的好感度不用我刷,只要我在他面前现身,就自动往高了蹦,很快便达成既定目标,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不过这样也好,我的任务好歹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安室透了。 安室透此人,对友人温和真诚,性格开朗,但嫉恶如仇——我就是他发誓必须除掉的“恶”之一。理论上,他对我的初始好感度是负无穷,再怎么升也都是负数,所以我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放弃挣扎,跟平行时空的“我”同归于尽。 可惜没等我考虑好,组织就给我派了个任务,让我想办法取安室透的狗命。 ……我若是取了他的狗命,我自己恐怕也得自杀殉情,图什么呢? 于是我找来贝尔摩德,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个任务是否另有他意。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难得爽快地说:boss在试探我。 是了,我最近与赤井秀一走得太近,估计引起boss的怀疑了。我自然认为我不会背叛组织,但组织里很多人都不信,那些经常对我的任务动手脚给我拖后腿的人就在其列。 心寒吗?还好,寒着寒着就习惯了,反正他们又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对我。 但习惯归习惯,我还是有点郁闷,所以我暂时扔下任务,跑海边看日出,吹着海风冷静冷静。当我被海风吹得透心凉时,有人给我递了一杯热可可。 是安室透,我的任务目标。 ……见鬼了,他这是来找死? 安室透估计看出我表情不大对劲,特别自然地在我身旁坐下,啜了口他那杯热可可,甜腻的香味与他的硬汉气质格外不符。 他的身份被之前占了我身体的平行时空的“我”发现,但并未告诉组织里的人,我也没有,所以表面上他仍旧是组织的人。 究其原因,是因为我想为自己留条退路。 不疯魔不成活的那个琴酒,已经死在平行时空的“我”手里了。死亡的滋味很……奇妙,奇妙到我想千方百计地活着,不愿意再多尝试一次。 安室透跟我说,如果我愿意离开组织,并把我知道的组织机密告诉他,他可以想办法为我争取减刑。 换作三年前的我,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嘲讽一笑,顺带给他一.枪。但如今的我没有,而是盯着他看了很久。 我跟他说,我不会背叛组织。 他对我笑了笑,淡定地起身离开,并摸走我口袋里仅剩的几个硬币,说是买热可可的费用。 ……真抠! x年x月x日,大雨。 我不会背叛组织,组织却背叛了我。 我被英法美三国的卧底联手设局陷害,一夜之间,从组织举足轻重的成员,变成丧家之犬,疲于奔命,奔逃在东京的大街小巷中。 据说这个局,他们筹谋了足有五年。五年蛰伏,一出手就是惊天绝杀。 这些日子,最开始我把所有时间都投入与柯南等人的交手中,他们人才济济,而我身边都是猪队友,以弱打强使我身心俱疲,无暇顾及其他,所以被他们钻了空子,大肆在组织内经营自己的势力。 后来,平行时空的我硬拖着让我做那个羞耻的任务,我就更没时间去对付这些老鼠。以至于造成现在这个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局面。 技不如人,我认了。但boss宁可相信那几个进入组织五年的卧底,也不相信我这个卖了十几年命的老成员,真是让人心冷。忠诚比不过猜疑和算计,今天的我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我不会背叛组织,但组织会背叛我。 …… x年x月x日,晴。 我中了一.枪,擦着心房飞过。 不疼,就是血流得太多,有点冷。 救我的人是安室透,副驾驶座上还坐着赤井秀一,他们大声冲对讲机里说着什么,我只听到了一句—— 他的重要证人,身上带着大量组织机密,不能让他死…… 我笑了一下,写下我留的后手——一份组织的犯罪记录,以及很多人都想要的aptx4869的资料。 这篇日记,应该写不完了…… …… 合上染血的纸张,赤井秀一探身去看病床上的琴酒,他的脸色与发色一样惨白,不时拉成直线的心电图表示他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安室透站在不远处,倚着墙壁疲惫地打盹,门外有重兵把守,保护着从前他们追杀的对象。 “如果他一直这么睡下去,是不是剩下的时间不需要到监狱度过?”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冰冷低沉的嗓音,赤井秀一说完,给琴酒掖了掖被角。 安室透睁开眼,侧脸还沾着琴酒干涸的血迹,他没有擦拭,仿佛想借此留住什么:“是。他留下的资料对我们重创组织有很大作用,上头给他判了死缓,如果他三年内醒不过来,就判无期——期限是他在病房里生存的时间。” “那你最好别醒。”赤井秀一戳戳琴酒的耳朵,不小心把一点血渍沾了上去,又连忙拿袖口给他擦掉,声音微微颤抖:“别醒……” 安室透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长出一口气。 …… 琴酒从平行时空回来,第一眼便撞进赤井秀一的眼睛,里面满是担忧和紧张,与他视线相对后才迅速化为如释重负的轻松。 “怎么老是你啊……”琴酒张口就给了他心窝子一刀,让旁边守着的其他人笑了起来,房间内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怎么,你嫌弃我啊?”赤井秀一又好气又好笑,“我不眠不休守了你好几天,你就这么对我?” 琴酒别开眼。 其实他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考虑到平行时空半悲剧的结局,他又不想解释了。 他这时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如果没有宇减基,他的结局只会更凄凉。 “我饿了。”环顾一圈,琴酒面无表情地道。 安室透跳起身:“厨房里有面条,我给你拿来。” …… 平行时空的结局是,琴酒在躺了十年后被医生宣布脑死亡,勉强得了个善终。 赤井秀一带着他的骨灰回美国,退出fbi,开了家咖啡厅。 安室透成了公安系统中的大人物,年复一年奔忙在抓捕罪犯的途中。 一人死,两人孑然一身。 阴阳两隔,生死相忘,终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