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在红楼(贾赦邢夫人)》 1、第一卷 “大太太,大太太,该起了~~” 蓝月迷迷糊糊的,只听见耳边有人一直在念叨,嗡嗡嗡的,让她睡不安生,“老公,你别闹了。我还好困。”翻了个身,她嘟囔着,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怒了,不知道她累得慌啊?不要以为家庭主妇就不会累了,打扫屋子洗衣做饭,那样不需要用心不用劳动的?居然还在她睡觉的时候打搅她,太可恶了。 那人果然没再动了。蓝月嘴角勾了起来,果然还是心疼自己了吧,把身子往里挪了挪,给老公腾出了位置,迷迷糊糊的咕哝着,“又这么晚回来,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不睡好怎么行。真是,每天都加班,半夜才回来,算算,他们这半个多月,就只有早上才能见一面。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赚钱再重要,也得顾及身体啊。明天早上,一定要和他好好谈一谈。想着想着,她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蓝月突然感觉有人在用力推她,睡到一半的痛苦让她登时大怒,闭着眼睛狠狠一声大吼道:“你干什么,没见我在睡觉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蓝月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什么时候,她那个最霸道不过的老公会这么安静骂不还口了?她缩了缩身子,努力睁开犹自舍不得分开的双眼,只一眼,她就傻在那里。 一个古色古香的屋子,没有电视,没有席梦思大床,没有吊灯,取而代之的,是身下北方的炕,床前房间正中一张桌子配着四个凳子上面还有一套茶壶茶杯,左边靠窗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摆着古典造型的雕花水银镜…… 这不是她的家!蓝月第一反应,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惊慌之下,蓝月反倒冷静了下来。眼神一扫,她就看见床前站着一个穿着很奇怪很古典就像电视上古装打扮的年轻女孩子——大概就是刚才叫醒她的人,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怒形于色,仿佛被打搅到睡眠的怒气,而不是惊慌失措,蓝月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要冷静,不能慌。不管自己现在是在哪里,为什么来到的这里,现在她一定要冷静,这样,才能应付接下去可能发生的事,要是现在就慌了,没了主意,后面出了事,怎么能应付过去? “大太太,时候真的不早了。不是我打扰你休息,只是再晚,怕就赶不及给老太太请安了……” 那个女的看起来好像很害怕她伤害她,说话怯生生的。可是她说的话叫她不明白,大太太?老太太?蓝月没敢问出来,收回在房间里四处游走的视线,她低头一看,蓦地就怔住了。这不是她的手,那么白嫩,那么纤细,根本不是她因为做惯了家务而在左手长了五个茧子的手。 她这是占了谁的身子?或者说,她到了哪里?眼下这种情况,蓝月想到的,只有小说里出现的穿越这种事,毕竟周围环境变了,还有可能说是别人布置出来骗她的,可身体变了…… 蓝月抬头看着那女的,叫她大太太,还这么恭敬,看来,是个丫头了。强自压下了想要尖叫的震惊和惶恐,也不敢要求照镜子,怕被这丫头看出什么不对来,蓝月告诉自己,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现在,她绝不能露出马脚来。随便找了个话题,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去给老太太请安?既然她被叫成大太太,那就是说她已嫁为人妇了,那个老太太可能就是她的婆婆。看着女人的态度,她大概是她的丫鬟之类的人物,再加上这房间里的摆设,看起来,这个该是富贵人家。而且既然有大太太,那也就是会有二三太太了?看样子,这个家族的人,应该挺多的。 “现在已经卯时三刻了。”那丫鬟看上去担心极了,“大太太,你还是赶紧起吧,昨天扬州那边来信说姑太太去了,老太太正难过呢,你要是请安晚了,怕是要被、要被……”要被老太太训斥了。 卯时??蓝月绞尽脑汁回忆当年语文老师说的天干地支的分法,总算搞清楚了卯时就是五点,三刻,那就是六点半了?这么早去请安还晚了?这见鬼的请安到底得多早啊?心中不以为然,但蓝月还是佯怒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看这丫头这么害怕她,那这原主的脾气应该不是很好,她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至于那个姑太太,很可能就是她的小姑子了,怕是死掉了,死了女儿,她婆婆怕正伤心难过吧。历来婆媳关系很少有好的,而且就这丫头说的话来看,自己和婆婆的关系貌似也不怎么好,这次自己被抓住了把柄,怕是得挨训了吧。蓝月拧紧了眉头,现在什么情况还没弄明白呢,难道就要去替人顶缸受罪了?她这走的什么霉运? 那丫鬟看上去更委屈了:“我叫过太太,可是太太好像很生气,所以我就……” 蓝月恍然大悟,她就说呢,老公什么时候这么不识相那么晚了还吵她睡觉,原来是眼前这个啊。想了想,“行了。不是说晚了,还不赶紧伺候我起来?老太太要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豪门大户的夫人,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蓝月小心观察着那丫鬟的表情,好像这样挺正常的,没什么不对劲,这才松口气,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任由那个丫鬟帮她拿来衣服穿戴起来,后面还有一群丫头进来伺候她洗脸漱口…… 奢侈的生活啊。蓝月心里的不安更浓厚了,她到底是到什么地方来了? 铁青着张脸,蓝月阴测测地带着一身的怨气狠狠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怒气几乎化为实质的缠绕在周边,惹得围在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是一阵阵的冷汗,生怕被她发作了去,暗地里都在小心观察蓝月,猜测着她在老夫人那里又受了什么委屈,是被训斥了呢,还是怎么了? 蓝月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管她们怎么想?刚才她去给那个所谓的老太太请安,结果果然跟那个丫鬟猜测的一样,她一见到那个所谓的老太太,就没得到一个好脸色。说不上几句话,就被指责什么“没把她老婆子放在心上”“故意来晚的”“不想见到她”balabala的说了一堆,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她的,偏蓝月眼下这情况,不但不能左耳进右耳出地当没听到,还得附和着说自己不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再一边细细琢磨着这个老夫人话里带来的信息——把她郁闷的啊。更教她难以忍受的是,她都已经不声不响任由贾母骂了,那个貌似是王夫人的居然还讽刺她,跟贾母一唱一和的想要她跪下赔罪,她没动,结果骂得就更凶了,虽然不带脏字,却句句诛心,说得她一无是处! 什么狗屁东西!饶是知道这是宠着原主去的,蓝月忍不住还是在心底破口大骂。怎么说她也是媳妇吧,那个老太太摆明了是把死了女儿的不痛快都发泄在了她身上,根本没把她真正的当儿媳妇! 但这些,也就让蓝月心情不爽而已,真正让蓝月崩溃的是,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红楼梦,她现在是红楼梦里那个尖酸刻薄没脑子的大方太太邢夫人! 蓝月当时听到那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叫鸳鸯,有个孙子叫贾宝玉,差点没厥过去。红楼梦这本书蓝月是看过的,里面邢夫人的地位有多尴尬她更是清楚。作为贾赦的填房,膝下又无儿无女,她的腰杆子根本挺不起来,永远被王夫人压一头被贾母看不起不说,连下人也没几个真正敬重她的。还有丈夫贾赦,那根本是纨绔中的纨绔,半点本事没有的色鬼。蓝月想到自己无缘无故的变成了这样倒霉的人物,就止不住地心酸痛苦。她为什么回来到这个鬼地方?老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知道她出事了?他那么执着的人,可别一个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眼睛里酸涩的慌,蓝月低着头,不想叫人看见她眼底的脆弱…… “你们都出去。”她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在她身边的一个婆子眉头皱了皱,想说什么,被早上叫蓝月起身的丫鬟拦住了,两人眼神交汇一会儿,那婆子怏怏地住了嘴,一群丫鬟婆子都小心的退了出去。 房门被关了起来。蓝月知道,她们怕是认为她是被贾母的训斥气到了,担心被她拿来撒气,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的。但是这种情况下,蓝月根本没心思去在意她们的想法。她只是在一片寂静中慢慢站起身,在念了一个早上以后,终于坐到了梳妆镜前。有些恐惧的,她闪躲地眼神终于移到了镜子上,那边框精致的水银镜里映射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眉梢很浅,眼睛很黑但是不大,鼻子很秀气,肤色偏黄,从五官上说,是个中等偏上的美人,但显然没有保养好。 这不是她的脸…… 担惊受怕了一早上,噩梦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蓝月晃了晃身子,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2、痛难支欲离尘世(修) 四周是一片黑暗。 蓝月彷如置身在一片苍茫的原野中,看不清方向,找不到出路。辽阔的世界,眼前除了黑暗,再没有其他。 “老公,老公,安军,你在哪里,安军……”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蓝月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生怕下一刻,自己就会淹没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了里,“老公,你在哪里,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在人前或许蓝月还能保持冷静,控制自己的情绪去处理突发事件,但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孤身一个人的害怕,突然出现在陌生地方的惶惑,深深压垮了蓝月。她的心慌乱地跳着,所有理智冷静,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再找不到一丝的银子,此刻的蓝月,直觉地念着她最信赖最依赖的人的名字。 安军…… 蓝月和她老公安军是一个村子的,青梅竹马的感情。他们家离得也很近,就是前后的差距。男女小时候的差别不是很大,他们两个人就一起玩。等到后来年纪大到开始划分男女阵营了的时候,安军的父母离婚了,安军一下变得阴郁起来,作为他最好的朋友,蓝月一直和她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他唯一的好友,也就不存在什么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分歧了。再后来,他们长大,恋爱,结婚,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的完成了。安军对于蓝月,那就是所有的依靠,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只要他在身边,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她也用不着害怕。 蓝月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安军,有一天,他会再也见不到他…… “安军,你在哪里……”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吗? 蓝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红楼的世界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来的,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是她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想。失去了自己原本的世界,原本的生活,还有、还有最心爱的人,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不想管了。 没有了家人,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老狐狸的贾母,面慈心狠的王夫人,蓝月知道,如果她以邢夫人的身份活下去,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麻烦。还有,她那名义上的丈夫、贾赦,红楼里有名的色鬼,老不羞,难道她真的要和这么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同床共枕,然后过一辈子吗?不,绝不!要真的这样,那她还不如去死呢! 死?是啊,她不就是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的吗?那或许,她死了,就可以回去了? 如在黑夜里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道光明大道,蓝月黯然的双眼刷的亮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向着那唯一的希望冲去。她从昏睡中醒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片刻也不耽搁地满房间找起来。直到她在果盘中看到那把银色的精致小刀,嘴角才稍稍的绽开了一抹笑意。 手起、刀落,没有半点犹豫,迟疑。 看着手腕上涓涓流出的鲜红血液,蓝月心中奇异地没有半点害怕,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血一样。她没有感觉到疼,反而有种解脱的舒畅。她拿着刀,又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让鲜血留得更快,这才缓缓踱回床边,躺了上去。 哪怕是有泼天的富贵,高贵的身份,可没有亲人,没有最心爱的人,那这些要来,又有什么意义…… “秀梅,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怪怪的啊?”绿菊皱眉看看安静的过分的正房,不由有些担心地和身边的人说道。她和秀梅都是邢夫人的贴身侍女,对邢夫人还是有些了解的,今天贾母让她在这么没脸,按邢夫人往日的脾气,怕早是又打又摔的了,今天居然一个人呆在屋里里,半点动静也没有,这也、太反常了! 秀梅赫然是早上伺候蓝月的那个,听的绿菊这么说,也觉得不对,收起了几分漫不经心,迟疑道:“怕是气坏了吧。早上的情况你也是看见了的,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就是我听了都要无地自容。咱们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这会儿肯定是憋气得慌了。” 绿菊听罢,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你说的我自然是清楚的,可就这样才奇怪呢。往日太太心底有气哪次不是发作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你什么时候见她会把一切憋在心里。正是气坏了,才越发的作践我们呢。现在这样,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这么一说,秀梅也不禁地紧张起来:“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 “不好说。”绿菊也弄不明白邢夫人突然转变的因由,只能猜疑道,“不过这次老太太确实是发作地狠了,太太万一要寻我们的不是……”她和秀梅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噤。 “你们两个在这里嘀咕什么呢?”王善保家的一进院子就看见秀梅和绿菊两个交头接耳,心里本就为了邢夫人被贾母训斥得事上火,见了这情景,更如火上浇油,一下就变了颜色,“怎么着,打量着主子心情不好没时间管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 秀梅知道这个王善保家的最是个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偏又极得邢夫人看重,她们两个伺候邢夫人不过几年,确实比不得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陪房,当即陪笑道:“这可是怎么说的,我们这可不是玩呢,太太自从上房回来就不舒畅,一个人呆在屋里也不让人进去伺候,我这不和绿菊商量着,不是进去看看呢。嬷嬷你老可别误会,我们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失了分寸啊。” 这话说的妥帖,王善保家的听着心头也算舒坦,又听说邢夫人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哪还有心思管她们:“既这么,我进去瞧瞧。太太要是心情不好,怎么也得开解开结。”说着撩了帘子推门进去了。秀梅方舒口气,对绿菊撇了撇嘴。惹得绿菊轻笑不已。这要说什么呢,突然听见里面一声惊呼,细一听,却是王善保家的,两人心头一惊,对视一眼,冲了进去。 “啊~~~” 绿菊胆子一贯小,待看清房间里的景状后,登时惊叫起来。只见炕上邢夫人衣衫整齐躺着,左手手腕凝着血块,刺目的两道红痕里还有鲜血慢慢地涌出来,大半身子都已经被鲜血染了个通红,却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只余胸口几不可查的起伏,表明人还活着。 秀梅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虽然没有吓得失声惊叫,却也是面无人色,手足失措,只呆呆的站在床边,却是动也不会动了。 到底还是王善保家的年长,经历的事也多些,很快就回过了神,喘着气怒道:“你们几个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太医!” “太医?”秀梅喃喃一声,才似惊醒一般跳了起来,“对,太医,我马上去请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面冲。 王善保家的也顾不上说她这动作多不粗俗不雅了,只看着绿菊,急道:“你赶紧叫人去通知老太太去,另外你亲自跑一趟,去告诉大老爷,大太太、大太太……” 绿菊知道王善保家的意思,邢夫人想不开自尽,这可是大事,贾赦作为丈夫,是一定要来看看的。可她心底也有顾忌:“嬷嬷,大老爷这会儿怕是心情不好呢,听说昨晚连原本最喜欢的方姨娘都被大老爷赶出了房间,我现在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善保家的啐了一脸:“呸你个死丫头,现在还担心吃挂落呢,我告诉你,今儿要是大太太有个什么万一的,别说你了,就是你老子娘,都得被发卖了去。你要有心思怕这怕那,还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赶紧地去叫大老爷,指不定还有一条出路。” 绿菊脸都白了,哪还敢分辩,呆愣了一会儿,踉踉跄跄的飞步出去了,少时,便听见外面绿菊叫人去通报贾母的声音和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王善保家的扯了自己的帕子按压在邢夫人伤口上,冷汗流个不住:“太太,太太,你可要坚持住啊,你可不能有什么啊……”想起自己一路陪着邢夫人,虽然她为人有些小气刻薄,对她却也不错,王善保家的哭声里更添了几抹悲痛和真心,“太太,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贾母训斥被王夫人挤兑了,怎么好好地,就想不开了呢?! 王善保家的一时恨贾母处处给邢夫人没脸,不把她当正经媳妇,一时又恨王夫人一个二房太太却把持家中大权没把邢夫人放眼里,只恨得咬牙切齿,又担心邢夫人这要真走了,自己这个下人怕也要担上照顾不利的罪名,到时可能要被赶出去了…… 这么惊骇交加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才有了动静,王善保家的抹抹眼泪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就有贾赦大步迈进门来,王善保家的一瞧见他,腿一弯便跪了下去:“老爷,太太,太太可是不好了……” 贾赦两眼一瞪,眉眼因为怒气都已经扭曲了:“没用的东西,好好地一个太太你们也看顾不好,竟然让她做了傻事,现在倒还有脸哭。滚一边去!”飞起一脚踹开了王善保家的,自己近了身去。邢夫人脸上因为失血过多早已是青白一片,蒙上了一层死气。贾赦抓起她的左手腕,两道伤口都在大动脉上,难怪流了那么多的血。不过看衣服上沾的血的颜色还算红艳,便知道邢夫人割腕的时间并不久。心里有了大概,贾赦也就放开了她的手,正要直起身,却听见邢夫人喃喃一声轻语,脸色刷的一变,回头就是一声大喝:“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太太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见太医?!” 王善保家的被吓懵了:“秀梅、秀梅已经赶去请了,想来很快就会回来了……” “多叫几个人,赶紧把太医请回来!”贾赦也不看王善保家的,冷着脸寒声道,“要是太太有什么事,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们!” 那轻微几不可闻的一声,却是短短两个字:“安军!” 3、王太医奇贾母怒 王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能在瞬息万变的太医院待那么久,王太医并不只是医术超卓,更擅长的是看人脸色。他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机会看到危机的来临,然后敏锐地避开。这也是他能在诡谲的皇宫达官显贵群中安然活到至今并被看重的原因。 今天的事,王太医就感觉很不对头。 这事是这样的,今天因为不是他当值,所以他一直呆在家里看医书打发时间,突然有荣国府的小厮来请他过去看诊。这也没什么。荣国府作为国公府,虽然现在已经势微,到底名位在那里,他也是那里常用的人了,交情也不错,一听说,马上叫人准备了药箱,跟着来人往荣国府赶去。 但叫人奇怪的是,路上他问来人是哪位生病了要他看诊,那小厮竟然说不知道。到这里,王太医虽然疑惑,但也只当是荣国府人突然病发,来不及交代,所以这小厮才不知道,疑惑了一阵也就算了,只想着到时候就知道了。可等到了荣国府,事情变得更奇怪了。领着他往内院走的小丫头怎么看也不像是二三等的丫头,该是谁的贴身婢女,偏这样的身份,问她是哪位太太奶奶病了,她只支吾着,就是不说话。王太医就奇了,这什么事,要这么忌讳? 等到他来到那个由花园隔断出来的院子的正厅,见到了他的病人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难怪谁都藏着掖着呢。荣国府大太太割腕自杀了,这传出去,荣国府可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不过王太医还真好奇,这个大太太,虽然听说是有点小气刻薄,但身为荣国府长房正妻,怎么好好地,会自杀呢?难道里面有什么因由? 王太医倒是有心开口问一问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过看着跟他差不多时间来到的贾母和王夫人那难看的脸色,多年来救了他无数次的直觉告诉他,要想让自己好好活下去,最好别问。所以他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专心地给邢夫人看起珍来。 “怎么样?她怎么样了?伤的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才收回探脉的手,就听见一直呆在邢夫人身边的贾赦焦急的问道,那神情,那紧张,王太医真就怪了,不是说贾赦对这个填房不上心的吗? “这个,幸亏发现的及时,血也止住了,老夫开两服药,大太太按时服用,就没什么事了。”虽说是一肚子的疑惑,但是老狐狸的王太医还是很明白祸从口出这句话的,除了病情,愣是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得到他的回复,贾赦才恍如放下了心头大石般的松口气,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显出了放心的神色:“劳烦王太医了。” “哪里哪里~”王太医客气几句,见贾母脸色不好,很识相的说道,“那,老夫就去开药,大老爷叫人去抓药煎了赶早给大太太服下吧。” 贾赦自然是欣然点头答应,客客气气的叫了身边贴身小厮跟他一起去了。 王太医一边惊异贾赦居然这么重视邢夫人居然连自己的贴身小厮也派出来了,暗自怀疑以前听说的荣国府大老爷厌恶自己的填房这消息的真实性,一边又吃惊贾母难看的仿佛要吃人的表情尤其是贾赦一连串动作以后更加铁青了的脸,摇摇头,暗叹着,这豪门大族啊…… 贾母本来因为前几天扬州传信来说贾敏没了,那心情就一直没好过。她就贾敏这一个女儿,疼得那是如珠如宝,几十年不见,更是惦记的慌。以前还安慰,哪天林姑爷升迁回京,母女总有再见面的时候。现在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贾母一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住。 对于邢夫人,贾母本来就不喜欢她小家子气,今早上她请安来迟,贾母自然就把一肚子的火气发泄在了她身上。贾母可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为人儿媳的,让婆婆说几句怎么了?再说了,贾母对王夫人或许还有几分顾虑,但对邢夫人,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个没背景的儿媳,既没有娘家来讨说法,儿子也不在乎,还不是她想怎么着就怎么。所以贾母行事难免就少了几分顾虑。 可贾母真没想到,邢夫人这次居然会这么硬气,回房就割腕自杀了。听到消息的时候,贾母还有些不相信,以前她也不是没教训过邢夫人,虽然不及这次说的重,但也没什么好脸色,哪次她不是忍气吞声了?这次怎么了?到后来再听说大房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已经叫人去请王太医了,贾母这才着急了起来。当然,她可不是担心邢夫人的生死,就她看来,邢夫人被她说了几句就拿死相胁,根本就是故意给她没脸,其心可诛!她担心的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会毁了荣国府的名声。逼死儿媳,这可不怎么好听。 因此,贾母才带着王夫人违心地急匆匆的赶来看邢夫人了。 她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邢夫人半身鲜红,面如金纸,她哪见过这个,狠狠吓了一跳,心里更加埋怨邢夫人晦气。但这些都比不上她看到自己大儿子居然在邢夫人身边紧张不已来的惊讶。对于贾赦这个儿子,贾母还是很清楚的,从小就不是省心的,志大才疏,文不成武不就,偏性子又浮躁,当年贾代善还在世时就极看不上他,说他这辈子就不是会有出息的,跟老实孝顺的老二完全不一样。果然、他越长越不像话,吃喝嫖赌是无所不会,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日子久了,贾母对他也就渐渐无视了,只专心的管好自己的小儿子贾政,贾琏两岁丧母要续弦,她也懒得费心思,随便就找了邢夫人,至于他们婚后贾赦越发变本加厉的荒唐她也懒得管。不过就算再怎么不上心,贾母还是知道贾赦不喜邢夫人,对她从来是没好脸色的。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这么紧张? 贾母又气又急又惊,表现在脸上就不大好看了,偏贾赦就好像没看见似地,一门心思的守在邢夫人身边紧张的一句句叫唤,只在她来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被自己儿子这么忽视,要不是在场还有王太医这个外人在,贾母都能拿着龙头杖狠狠打贾赦一顿,不过就算是没有立时的发作出来,贾母也打定了主意,这次大房做的实在不像,回头她一定要好好地校训他们一顿。心底里,贾母已经思考着,什么样的处罚,才能让贾赦真正的痛彻入骨,以后再也不敢对她不敬! 一会儿王太医诊断完毕,说是邢夫人没大碍了,贾母暗暗舒口气,连最后一丝的顾忌也没有了。现在她这个做媳妇的没规矩的寻死觅活的,你这个做儿子的见到我也像是没看到一样,今儿我不教训你,你就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打定了主意,贾母等着王太医出去开方子,冷冷一哼,怒指了贾赦,道:“你,跟我过来。”这卧房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刚才贾母担心邢夫人的死活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可忍不下去了,说完就在鸳鸯的搀扶下往前面正厅去了,却是连多余的一眼都没给贾赦。 贾赦呢,才为了邢夫人没有危险松口气,听到贾母包含怒气的话,双眼一眯,冷哼一声,只叫过了绿菊:“伺候好太太,要再有个什么闪失……” 那眼神,看的绿菊背上一阵凉意,忙道:“我一定照顾好太太,保证片刻不离太太身边。” 贾赦这才满意了,点点头,从绿菊身边走过,经过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夫人身边时冷冷扫了一眼,没任何温度的表情,莫名的,叫王夫人心头一颤,总感觉,今天的他,很不一样…… 4、贾赦巧言驳贾母(修) 贾赦走出来的时候,贾母已经在正厅上首落座了,丫头也给她上了茶,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就坐在那里,连动也没动那杯子,脸上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息怒。贾赦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贾母左下首坐了下来。 这看在贾母眼里,更平添了几分怒气,果然是烂泥糊不上墙,忤逆的东西,这要是贾政,看见她不高兴,早上来赔罪了,也就是这个大儿子,才敢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越想越气,贾母猛一拍桌子,怒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看见我不说问安,直接就坐下了,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贾赦撇撇嘴,动都没动一下:“老太太就心疼心疼我,今天我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就都没闲过,老太太,你总不至于要我这么累了还站着说话吧?我想着老太太也不会忍心看儿子我受累的,所以我就自己坐下来了。老太太,莫不是我想错了?” 他都这么说了,贾母还能说什么?而且也是自己儿子,尽管生气不喜欢,却也不希望看见他真哪里不舒服,贾母便道:“既然知道累,那你还守着你那个混账媳妇?你不知道她今天做的事要传出去,会对我们荣国府有多不利吗?”想到这事传出去,人背地里还不知道说荣国府怎么样呢,老太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直堵得慌,口气也凌厉了起来,“荣国府的大太太,居然割腕自杀?你这个逆子,你到底是怎么管教你媳妇的?!” 闻言贾赦冷笑:“老太太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就光想着这事传出去有多不利,怎么就不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贾母眉头一挑,大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责怪我?” “这儿子可不敢。”贾赦对着怒形于色的贾母,却无半点的退缩,双眼直直的看了她,道,“我只是很好奇,老太太,月娥好好地,为什么要自尽?儿子虽说冷落了她,可这么多年了,她还算贤惠,从没有跟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不知,今天她为什么就想不开了?” 这是□□裸的质问呢。贾母哪听得这话,龙头杖在地上狠狠一顿,指着贾赦的手都颤了:“你个逆子,平日里不学无术做事荒唐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顶撞长辈,你还有没有把我看在眼里了?”虽然这么说,可贾母心底到底是泛起了嘀咕,今天的大儿子,真的很不对头,难道,真被大儿媳自尽的事刺激到了?想起贾赦到底是袭了爵的长子,这个荣国府的门面,贾母也不由得有些后悔早上说的太过了。虽说贾赦平日里还算孝顺,一般都不会忤逆她,可到底过犹不及。谁能想到那个刑月娥这么不禁说啊~贾母暗自懊恼着。 贾赦自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听了她的话只以为她是想把一切责任往邢夫人身上推,本就有十分的怒气,此时更涨到了十二分,拉下脸冷道:“老太太说的话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和着我的正房太太自杀了,我连句原委都是问不得的了?我倒不明白了,老太太是后宅长辈,府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如今月娥自尽,我问老太太原因,老太太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与我平日为人有什么干系?竟还说起忤逆来了?” 贾赦这嘴皮子着实厉害,当即把贾母噎的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只指着他大喘气,显是气坏了。王夫人见这仗势,忙插口道:“大老爷赶紧别说了,老太太刚才为了嫂子的事已是气得不轻了,这会儿要再受个什么气,气出个好歹来,心疼的还不是大老爷你这个做儿子的。”说完又对贾母道:“老太太,大老爷也是关心嫂子,这才慌了神,说话难免欠考虑了,老太太你心慈,可别跟大老爷计较。俗话说的好,骨肉连心,大老爷是你的亲生子,又怎么会忤逆你,快别气了吧。”一番和风细雨的,到让贾母神情缓和不少。 可惜,贾赦不领这份情:“弟妹好口才,照你的说法,倒是我不识趣给老太太气受了?”见王夫人开口还想说什么,他挥挥手,不耐道,“行,就当我口不择言气着了老太太,好,那我就换个说法,老太太,你心慈仁厚最是和善,那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太太,为什么自尽了?”斩钉截铁地一句,贾赦说起来声音既温和又舒缓,要不是他脸上那带着嘲讽的怒气,还以为是在说什么高兴事呢。 王夫人脸上一僵,暗恨贾赦没眼色,她都放好了台阶,他还死倔着不肯下来,也乐得看贾母和他生气,反正也是大房的事,他们要吃了亏,正好有利二房。这么一想,王夫人便带上了一丝委屈几分隐忍地站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贾母没想到往日把大儿媳防路边野草一般不注意不重视的儿子今天居然会这么不依不饶的就她自尽的事追根究底,一时又是愤怒又是心虚,最后结合一起就变成了恼怒,听他还不肯示弱,便冷笑了了道:“好好好,你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问我你太太为什么自尽,难道我竟是伺候她的丫头,看到她每天做什么说什么不成?你那好太太平日为人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最是个小心眼容不得人的,或许是哪里不如她意了,回头就想不开了。你倒是越长越本事,来质问起我了。怎么着,我说了不知道,你还想打杀了我不成?”这话说的极重,要传出去,贾赦也不用做人了,怕是得被所有人指着叫不孝子呢。王夫人眼珠子一转,面上不显,心底却幸灾乐祸高兴不已。 被贾母这么斥责,这要搁以往,贾赦立马就下跪请罪了,什么都不问了,偏今儿还真就奇了,他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显得更加云淡风轻了:“老太太这话儿子可真担不起,不过是担心了外面人会说月娥的事不对劲,白白问这么一遭,老太太要不知道,那也就罢了。只是儿子多嘴一句,月娥是我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即使是续弦,那也是我荣国府堂堂正正的太太,有诰命在身的。今儿万幸她没事,要有个什么,老太太,也不是我危言耸听,咱们家下人那嘴你也是知道的,但凡有一句漏出去,咱们荣国府也不要做人了,就是下面几个小的,将来也得被人指指点点,到底,这事关家风。” 他说的有板有眼的,把贾母听得是直咬牙:“哼,你倒是看得清楚!”不过总算是听进了一些,暗自压了气,道,“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太太既然没事了,你就叫她好好休养,没事别到处跑。我荣国府的颜面,可不能毁在她身上。” “老太太心善,儿子一定做到。”贾赦嘴角一勾,抬起了双眼,“绝对好好看着她,决不让她再有半点不好。” “……”逆子!贾母腾地站了起来,直直盯了贾赦许久,偏贾赦还直勾勾得对视了回去,把她气得啊,隐约又觉得不对,也懒得再在这里,甩袖就要走,王夫人忙过去搀着她,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可贾赦却看的分明,贾母离开时,看着他的那神色不明的复杂眼神……皱起眉,这么小心了,到最后,还是把惹到贾母了吗? 房间里好一会都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吹过窗户呼呼的声音,贾赦站在原地,看着贾母离开的方向,怔怔发神…… 要不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秀梅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贾赦,可想到房间里的麻烦,她咽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老、老爷~”贾赦正出神呢,被人这一打扰,直觉就恨恨一眼瞪了过去。冰冷的眼神一扫,秀梅吓得都快哭了,大老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派了这个差事呢? “什么事?”许久,贾赦终于问道,尖利的眼神也缓和下来,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秀梅舒口气,这才感觉好了点,想到来意,忙把事情说了:“是大太太,太太刚刚醒了,可是、可是精神看起来很不好,不管我们怎么说话,怎么劝太太,太太就是一言不发,就好像、就好像失了魂一样,还请老爷快去看看吧!” “太太醒了?”惊喜的一声,贾赦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喜意,“快,我们过去看太太。”说着,也不待秀梅反应过来,便往卧房急急赶了去。 秀梅在他身后追着,直奇怪贾赦今天怎么就对邢夫人这么上心了,居然这么着急地去看她,难道,大太太要翻身了?! 5、意料外夫妻相认(修) 她还没死吗? 双目无神的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蓝夜嘲讽的勾起嘴角,这什么世界,她居然连死都死不了?手腕处一片钻心的疼痛,可抵不上她心底的痛楚,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环境,只有她孤身一人,肉体上的痛,又怎么比得上失去一切的苦? 她为什么还没死呢? 两行清泪从眼角静静滑落,蓝月闭上眼睛,恍如失了魂一般,就这么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王善保家的和秀梅两个对视一眼,都被这样的她吓到了。许久,还是王善保家的先找回了声音,蹑手蹑脚的走到她床边,轻声道:“太太,您可觉得好些了?方才老太太老爷都来看过您了,还请了太医给您开了药,您看,您是不是先喝药?” 蓝月就像没听到似地,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什么都不说,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要不是王善保家的开始见蓝月睁开了眼,还真以为她一直没醒呢。饶是这样,蓝月这反应,也叫王善保家的为难不已。贾赦怕担心药效,一副药煎好要等凉了蓝月还没吃,那就倒掉重新煎。就刚才到现在这么一会儿可倒了两副了,正好这里还有一碗温的,蓝月现在不喝,等下一副药煎好好的好一会儿呢。王善保家的倒不是心疼那药钱,荣国府还不至于穷的连那些小钱也用不起。她担心的是贾赦,今天的贾赦有多可怕王善保家的可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也奇怪贾赦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邢夫人了,可王善保家的更不想为了这事吃挂落。 许久,还是不见蓝月说话,王善保家的大着胆子凑近了她:“太太,我知道您是为了早上老太太说您的事不高兴,可您也得爱惜自己啊。我刚看到您想不开,真是魂都吓没了,您说说您,就是不顾念自己,也要想想去世了的老爷太太啊,他们在世时可是最疼您了,要是知道您现在这样,还不得心疼死?就当是为了已逝的老爷太太,您也起来把药喝了,好不好?” 蓝月还是没反应,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不说话不动作,好像真的死了一样。王善保家的跟了她几十年,感情也不错,见得她这么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鼻尖一酸,声音里就带了哽咽:“我知道,太太觉得委屈,嫁进门来十几年,还被老太太这么扫了面子,老爷又不是会爱惜您的。您委屈,我明白。可是太太,人啊,有时候不就要想开点,您心里有话,直观和我说,怎么也不要想不开啊。方才老爷也来了,一见您这情况,脸都吓白了,直叫人去请太医呢。太太,我看得出,老爷对您还是有感情的,您的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呢。您就不要在这么作践自己了,好歹起来把药喝了吧~~” 王善保家的一连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可蓝月愣就是跟没听到一样,不理不睬不说话。到最后,王善保家的是口又渴心又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秀梅看着这情况,也没了章法。两个人交换下视线,都是无奈。 万幸这时候贾赦来了。王善保家的和秀梅暗暗舒口气,忙给他请罪了:“老爷,太太怕是失血过多,这会儿还没什么精神,我说了许久话,太太就是不说一个字……”心中也是忐忑,生怕被贾赦发作。 可是贾赦没有。听了她们的话,他只是皱皱眉,道:“行了,我知道了,都下去吧。我有话和太太说,你们在外面守着,谁都不许进来。” 就这么放过她们了?王善保家的和秀梅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应了往门外守着去了。 贾赦看着她们的身影在门后消失,才慢慢的踱到了床边,看着床上闭着眼睛没有半点生气的蓝月,他突然叹口气:“你这又是何苦?”也不在意蓝月的沉默,撩起袍子退了鞋子,就往床上去。 这次蓝月有反应了。 还是很剧烈的反应。 她睁开双眼,狠狠地一爪朝贾赦面庞上挥了过去,那眼神,仿佛要生撕了他:“你干什么?!”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但里面的狠意,却是清晰可见。 贾赦眼疾手快的偏了偏头,躲过了她那长长的指甲攻势,不过这样也被迫从床上跳了下来。他站在床沿上看着蓝月,苦笑:“我不过是想要上床好和你贴近了说说话,你至于这么大脾气?” 蓝月依然防备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只冷笑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累了,要休息了,出去。”一次没死成,总不见得第二次不行。她现在要做的是不让这些讨厌的家伙在这里碍她的事,尤其是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红楼中出了名的色中恶鬼老不修贾赦。蓝月想着,贾赦不喜欢邢夫人,又是个糊涂透顶的,她现在这么板着脸对他没好生气,贾赦一定会大怒离开,他一生气一离开,那些下人肯定会以为她心情不好小心伺候,到时候还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让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到时候就能找到机会独处,然后…… 计划很不错,可惜,针对的人变了,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贾赦听了她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重重叹息一声:“这么急着赶我走,你就那么想再自杀一次吗?” 蓝月心中一跳,他怎么猜到的?不是说贾赦是个荒唐糊涂透顶的吗,怎么会这么敏锐?强自镇定地看着她,她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媳妇,尖叫道:“你胡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谁想要死了。要不是老太太那么作践我,我会去自杀吗?我好歹是你的正房太太,哪怕没有为你生儿育女,那也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现在我受了委屈,你倒好,不来安慰我,还这么刺我。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要是你能长点本事,我至于这样吗?现在在这里胡说八道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真当我是死人啊。滚出去,多看你一眼都觉得烦!”她说的话很难听,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就希望贾赦一怒之下能赶紧走,哪怕是气极了跟她翻脸也好,至少让她不用再跟这个陌生的男人同处一室。 但她再度失望了。贾赦就像是没听到她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似地,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起来:“呵呵,活脱脱的一个泼妇啊,亏你扮的出来。” 蓝月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你啊,怎么还这么迷迷糊糊的,我还以为我表现地够明显了。”蓦地收起笑,贾赦眼神一变,无奈的垮下了肩,慢慢走近她,抓住了她的手,那里,白色的纱布还透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心一疼,他温声道:“老婆,是我啊~” 眼泪刷的涌了出来,睁大了不敢置信的双眼,蓝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见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完全陌生的脸,带着一股常年花天酒地之后的颓废和大眼袋,可那双看着她的双眼,却那么温暖和熟悉,里面那满满的心疼,仿佛就要溢出来似地。心头一跳,蓝月呜咽一声:“老公……” 6、番外 “呼~呼~”胸腔困难地起伏着,贾母用尽力气地呼吸着,每一进气出气,都带出呼呼地用力声。病了差不多半个多月,贾母现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眼前的视线早就已经模糊了,听着耳畔宝玉薛宝钗慌张的哭泣声,贾母突然地,就想到了以前的事。 贾母从不否认,两个儿子里,最看重的是小儿子,甚至所有孙儿辈里,也事事以二房的孩子为先,贾珠,元春,宝玉,她把宝玉当成了眼珠子一样呵护着。可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的。 “老二孝顺,从小就听话,知道心疼人,怎么不叫我多念着他些?”贾母每次想到当初自己做媳妇时,老国公夫人半点不肯把府里大权交给她不说,还把贾赦抱到了身边养,要不是当初还有个贾政在身边,贾母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那段苦日子。“你是不知道,老二那是多贴心,便是吃快糕点,也会先问我要不要吃。听得我心里那个欢喜啊。”而当初的贾赦呢,在老国公夫人身边娇生惯养着,便是看到她,也是忙着自己玩自己吃,那记得她?这样的两个儿子,她能不多疼贾政一些吗? 至于那些孙子孙女,贾母自认自己更没有做错半点。贾珠是长孙,打小就会读书,不光是他,便是贾代善,也爱的什么似的。元春是她长孙女,聪明漂亮又懂事大方,嘴巴有甜,她怎么能不多心疼几分?至于宝玉,那可是生来就含着玉的,来历不凡,更是从小就展露出来的聪明灵巧,对比起不学无术,读书骑射都不行的贾琏,贾母的心可不是要往二房偏?再有那迎春,木讷不懂说话,根本比不上探春,久了,贾母自己也觉得,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大不成器,生的儿女也没出息。 原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只有依靠贾政的命了,却不想,一直贪花好色除了吃喝嫖赌就什么正事也不干的贾赦,居然突然想起要参军了。贾母当时只差没被气死,也不怪她不看好贾赦,实在他前半辈子,那就没干过一件正事。贾母当时是骂也骂了,劝也劝了,可一贯还算孝顺听话的贾赦这次愣就是要跟她对着干,转身打点了就奔着前线去了。贾母当时都做好心理准备,贾赦回来后会不会哪里不好了。 可谁知,贾赦不但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竟然还立了功,升了官了。到底是自己儿子,贾母看见他转变,那心里,也是真高兴,只恨贾代善去得早,没看见大儿子改邪归正的一天。 可这,也不过是欣慰而已。贾母坚信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赦几十年吃喝玩乐的本性,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改了?便是出息了,可瞧着他对她那不冷不热的模样,贾母就觉得,自己要想指望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贾母看得分明,自贾赦升官后,贾政在荣国府里,就慢慢被压住了,看着小儿子过得不开心,贾母这心里,都揪得慌。因此,当听说元春在宫里终于出头封妃,还有恩典可以回府省亲,她才会那么高兴,那么积极地张罗——不仅仅是为了元春,更是为了贾政。 好一度时间,贾母觉得,这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大儿子总算知道干点正事,为家里积德,小儿子呢,自己兢兢业业,宫里有娘娘帮衬,宝玉又聪明灵秀,便是两房有那么一点小矛盾,可到底,这日子过得,还是和和美美的不是? 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贾母都在想,为什么那样的日子,不一致持续到自己死呢?要是能持续到那时候,她的心,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圣旨下来贾政抄家的时候,贾母坐在正房上首,看着屋里乱哄哄慌慌张张的媳妇孙女孙媳妇,手在没人注意的地方,颤抖地根本停不下来。怎么会呢,她那么懂事孝顺的小儿子,怎么会被抄家的呢?不是爱闯祸做事没分寸的大儿子,竟然是才没了大女儿最是谨慎的小儿子?!王夫人被人带出去的时候,贾母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贾赦邢夫人孙子孙女都在跟前围着,贾母没功夫理会他们,只叫贾赦赶紧去打听消息,看看能不能把贾政保下来……当时贾母不明白贾赦脸上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可等到后面贾政的判决下来以后,她才知道,贾赦那分轻松,到底是为什么。 “你根本是恨不得你弟弟死,你就是见不得他好,你巴不得他倒霉是不是?!”贾母挥舞着拐杖狠狠地往贾赦身上打去,脸上老泪纵横,她的小儿子啊,她从小疼到大的小儿子,居然要被流放,居然要被流放了,“那可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心,那么狠毒啊?!”贾赦才刚刚立了大功,元春也才没了,贾赦要是有心,好好求求皇帝,便是把贾政贬为庶人也行,好歹免了这流放之苦。可偏偏现在……这叫贾母怎么相信,贾赦已经尽力了? 可更叫贾母惊怒的,却是贾赦根本就没想遮掩,听了她的责骂,他很是不耐道:“老太太只责怪我,怎么不说这是老二他自己惹出来的祸?后院起火,练个下人都管不住,他这么大的罪名,难道要我豁出一切去救他吗?” “他是你弟弟,便是你豁出一切去救他,又有什么不对?”贾母听了这话,直觉就脱口说道。 贾赦却冷笑起来:“老太太一句话说的倒是轻巧,我豁出了所有功劳身家性命就为了换二弟他不被流放,可这家里上下大大小小又该谁来救?谁来安排?我豁出去了,万一惹怒了皇上,置我的罪,那又该怎么办?老太太,你就不为我想想吗?” 贾母气得身子直抖:“说穿了,是你根本就不愿意去救你弟弟。” 贾赦更加不耐了:“老太太,我已经尽力帮他了,要不是我,他都不知道要被流放到哪里去了,还能像现在一样,挑个好地方?” 贾母当时就绝望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为了自己,连亲弟弟都不管了啊。”那么忤逆,那么不孝,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贾母想到贾政以后就要在千里之外受苦,自己后半辈子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贾赦了,那心,就直直掉了下来,再也找不到安定。这样的儿子,她靠得住吗? 所以,那一天,贾赦带着不耐烦转身离开的时候,贾母立刻就让人把宝玉叫了过来,便是她一直看不惯的薛宝钗,她也放下了成见,开始和颜悦色起来。老大是个没良心的,老二已经被害了,她可不能让最心疼的孙子再受苦了。为了宝玉,贾母迅速地打起了精神,她找了心腹,偷偷打点了押解贾政去幽州的官差,务求让贾政少受点苦,还私下给贾政塞了钱,让他有事就想办法寄信来。对府里,她找来邢夫人,直说宝玉就住在她这边,所有开销都在她这边,不许大房委屈了宝玉夫妻一点,甚至李纨母子,探春贾环,“但凡他们受一点委屈,看我饶得了你。”贾母疾言厉色地对邢夫人如此说道。 当时邢夫人是什么反应呢?贾母恍惚地想着,她只是冷冷地答应一声,没有愤怒,更没有不满,好像这不是贾母不信任她这样严重的大事,而不过是今天天气好不好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贾母当时还在得意,可等时间慢慢流淌,当她身边只剩下了宝玉宝钗还每天陪着她时,她才恍然发现,邢夫人贾赦不过每日点卯般的来给她请安,贾琏王熙凤去了任上,探春惜春出嫁了,贾琛从来不来她这里……就算是吃穿不愁,一应用度仍是荣国府最好,谁也不敢驳了她的命令,可曾经那么热闹喧哗的正房里,如今,也不过就只有宝玉和宝钗两个常在了。 “琏儿,你如今升了知州,也长进了,这次外出任职,能不能把宝玉也带上?”贾琏任满回京,贾母看着这个如今也长进了的孙子,满怀希望地问道。宝玉年纪慢慢大了,宝钗也有了身孕,宝玉可不能一直再这么不进益下去了,他父亲有罪,科举是不行了,可跟着贾琏,有贾琏照应着,总能得个正经差事,好好撑起一个家不是?便是到时候有什么地方顾忌不到的,还有贾琏可以帮衬着呢。贾母想着,先让宝玉到地方上历练两年,等他长大了,自己再把所有私房给他,也够宝玉好好过一生了。 可是,贾琏却说:“孙儿虽然现在小有进益,可却根基不稳,却是没这个能力能照顾好宝玉的。地方上又艰苦,老太太您心疼宝玉,我又怎么敢让他去受那份苦?”却是坚决的拒绝了。 贾母又惊又怒,叫了王熙凤来,可凤丫头,也不是当年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凤丫头了,对着她要让她劝贾琏带宝玉去任上的要求,她只为难地支支吾吾,没有半句准话。 宝玉,就这么一直被耽误了下来…… 现在,她要死了,可宝玉的将来怎么办?便是有她留下来的私房,可宝玉那般的性子,能撑起一个家吗?贾母闭上眼睛,热泪顺着眼角流下去——这是一个老人,对最心疼的孙子的担忧。 “你们都出去。”威严地一声,贾母艰难地稍稍偏过头,看着门口,那高大的玄色身影,不是贾赦又是谁? 地一阵,宝玉宝钗还有下人都出了去,贾母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冷笑了一声,从胸口里憋出了一句道:“我还以为,便是我死了,你也就是看一眼就走,到不想,还能看到你特意来看我的一天。“ 贾赦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看着她,却是仿佛没听到这些词儿的话,只问道:“不知老太太今日可觉得好些?太医说您现在的身子,再不能激动的,便是您再不高兴见到我,为了自己,可还要保重才好。“ 贾母听罢,却更加地激动起来:“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是恨不得我死把。”声音猛地又拔高了几分,“贾恩侯,你狼心狗肺,对弟弟见死不救,还教唆儿子罔顾堂兄弟死活,你还是不是人?!~” 那么两句,喊得撕心裂肺,贾母瞪着贾赦,力竭之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灰白一片。可便是这样,她的眼神,也凌厉恍若刀锋,片刻不曾离开贾赦身上。 贾赦却并没有动怒,摇摇头,带着让贾母更加暴怒的怜悯,说道:“自二弟去了幽州,老太太便一直这样骂我,因着琏儿不肯带宝玉去任上,更是连他也迁怒了。可老太太怎么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们都不愿意帮他们?” 贾母眼刀射过去,嘶哑着声音道:“还能是为什么,不过就是看不惯我多心疼了他们几分罢了。” 贾赦笑了起来:“心疼几分?老太太却是会轻描淡写,你何曾是心疼了二弟宝玉几分?只怕是您的十分真心里,九成九都给了他们,剩下那么一点点,还要分着施舍给琏儿凤丫头兰儿几个吧。” 贾母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贾赦也不在意,依旧笑着:“老太太一直骂琏儿没良心,可怎么就不想想,这些年,你是怎么对琏儿的?你疼他多少?有几分真心对他们夫妻?却这般轻巧的就要求他将能拿来拉拢心腹培养势力的好差事给宝玉?甚至还要担负起宝玉以后的人生,为他谋划一辈子?” “我便是疼他不如宝玉,可有何曾亏待了他?”贾母尖锐地叫起来,反驳道。 “没有亏待他?”贾赦嘲讽地反问,“任由着老二媳妇拿着凤丫头当靶子,什么好东西全给宝玉,让琏儿这个正经的继承人来往做庶务,这就是疼他了?” 贾母无言以对。 “人的心,那都是肉做的,刀子割上去,那是片片的疼。老太太,我也是你儿子,琏儿也是你孙子,可这些年,你的眼里,可曾看见了我们?”贾赦看着贾母已经灰败没有生机的脸,叹息地摇着头,“便是到了如今,你病倒床榻,唯一惦记的,也不过在幽州的老二还有宝玉而已,可曾惦记我分毫?想起过千里之外的琏儿?” 贾母蠕动了嘴角,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同样是儿子,却一个疼入骨髓,一个弃若敝履,老太太,我和琏儿对老二宝玉的冷情,可不就是你给养出来了?谁的心都不是铁做的,伤过了,留下了疤,记住了痛,就再也恢复不到原样,在那般痛过后,我们,又怎么能手足情深?”贾赦站起身,“老太太,我们对二弟宝玉的狠,说穿了,都是你造成的!” 贾母的心恍若被狠狠重击了一下,疼得连骨髓都战栗起来。是吗?因为她的偏心,所以大房才会死了心,对二房寒了心?所以,手足间的情谊,才慢慢地消失无踪了? 不,不可能的,这根本不是她的错。贾赦不过是因为看到明天就是中秋,到时候定会有世交来看望她,怕她在人前说贾琏的坏话,说他的不是,所以故意来扰乱她的思绪,他根本是故意的,没安好心。对,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贾母拼命地告诉自己,她没错,她根本没有错,她多疼二房,都是有原因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可眼前,却恍惚地看到了贾琏九岁那年,那时候,贾珠元春还在,宝玉迎春几个都小,贾琏最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可抱着小宝玉的时候,却是那么小小翼翼,生怕弄痛了他的样子……明明,那时候,他是那么喜欢多了一个弟弟…… 真的,是她错了吗? 胸口一阵憋闷,贾母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她的肺越来越不舒服,太医说怕是不好了,便是再好再金贵的药都没有效果了。宝玉宝钗听见声音焦急地冲进来,贾母看着他们小心地帮她顺气,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去年中秋的时候,那时候,圆月皎洁,贾赦邢夫人带着贾琛围在一起,小声地说着笑话,脸上,是遮掩不住地笑容。而她坐在那里,恍若隐形人…… 如果,当初她对贾赦好一点,是不是,他就不会对贾政那么深的怨恨?是不是他们一家,也能坐在一起,毫无芥蒂地赏月说笑…… “咳咳咳~~~” 眼前一片晕眩,贾母撕心裂肺地咳着,神智却渐渐地远了,宝玉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进她心里,贾母恍惚地想着,是不是,她真的做错了…… 7、受刁难邢夫人叹 蓝月,不,现在是刑月娥邢夫人了,她手上的伤口很快就开始结痂,不过贾赦不放心,愣是让她在房间里多呆了一个星期,其间什么猪心红枣汤,阿胶汤……几天下来,刑夫人脸上苍 白的脸上就回复了血色,等到刑满释放那天,她光闻到那补药的味儿都觉得一阵恶心反胃,更不要说是喝了。 “呼,总算是解脱了~~”七天期满,终于被允许可以出去走走,不用再待在床上敷鸡蛋,邢夫人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看什么都觉得好看。 秀梅看得好笑:“太太,你这未免太夸张,老爷也是关心您才不让您到处走,可在这屋子里,您还不是可以活动活动的,何至于现在这么高兴?” “那怎么一样?”邢夫人反驳道,“这屋子才多大啊,从前走到尾,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还不准我碰凉水,不准吃这个不准吃那个……烦都烦死了。还好还好,总算是解脱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 秀梅和绿菊都抿着嘴笑了:“这是老爷体贴您呢。” “这我知道……”可也太闷了!邢夫人吐糟着,心里也是甜蜜他对她的关心,“算了,闷了这么久,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 有得玩,秀梅绿菊自然不会反对。王善保家的却比她们想得多一点,看着兴高采烈雀跃不已的邢夫人,她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太太,你看……那个、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去给老太 太请安……”见邢夫人刷的拉下了脸,她不由有些着急,“太太,我知道你不高兴去,可现在实在不是你倔强的时候。上次您、太医来给您诊脉的时候,老太太就表现出了很大的不满,后来 您修养的时候,老太太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到底老太太是长辈,现在太太您身体既然好了,按理,是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给贾母那个老太太请安?邢夫人只感觉眼前一黑,高才的兴奋顿时一扫而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老太、太,她是怎么骂我的,现在你要我主动去给她请安?”她才不要呢。要真那样 ,那她还不如待在屋子里接着休养呢,这样起码心里清净! “虽然是那样……”王善保家的能理解邢夫人的不满,但是她认为邢夫人反应过度了,长辈训斥晚辈,哪怕说得再怎么……晚辈也得生受着,不能忤逆。邢夫人现在这样连给贾母请安都 不愿意去,怎么看,都不是、应该的行为……“可太太到底是媳妇,孝顺老太太才是正道。太太要是做得过了,怕是老爷那里不好交代。”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皱起眉,忙又加了一句,“还 有外面的人,听到肯定也会非议的。到时候落在二太太耳朵里,还不定怎么笑话呢~” 邢夫人一点也不担心贾赦,现在的贾赦可不是贾母的儿子,内芯早换了。而且就跟她对这里没有归属感一样,贾赦对贾母也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不去见她,贾赦还巴不得呢。不过外面的 舆论,邢夫人皱眉,这倒是一个问题,毕竟现在是顶着贾赦邢夫人的壳,坏了名声,那就不好了——虽然说贾赦邢夫人以前的名声就不怎么样,不过也就是一些小毛病,不孝?在这个严格要 求礼教的古代,那他们可真要被千夫所指了。 “难道,我就不能不去吗?”见王善保家的面有难色,邢夫人又补了一句,“晚一会儿也好啊,要不、我明天去?”好歹给她缓刑期准备准备一下啊! 王善保家的有些无奈,她总觉得,邢夫人似乎变了,变得、怎么说呢,不再尖刻,却有点自欺欺人,“太太,你知道,这种事,向来是要看准时间的,哪怕是晚了一刻钟,外面人都会有 话说……” 是啊,她这个媳妇身体好了,结果不是赶紧去给婆婆请安,而是自己去玩去休息……怎么都说不过去是不是?知道是躲不过了,邢夫人只好妥协,“好,去请安。”叹口气,邢夫人开 始的兴奋劲儿一扫而空,显得很不高兴而且灰心丧气,“秀梅,帮我妆扮一下,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来了这里这么久,也该是她去面对那些问题的时候了…… 贾母听鸳鸯说邢夫人来给她请安来了,先前因为王熙凤在一边说笑打趣产生的一点子高兴全没了,冷这张脸,一看就不是不高兴了。王熙凤一看,心里打了个突,很是乖觉地收敛了笑容 ,沉默下来。她这一不说话,整个屋里子就更没人敢开口了,都是小心打量贾母的神色,闭口不言。 刑月娥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贾母阴沉沉满是不悦的目光,心头一堵,难受得慌,好歹也是你儿媳妇,又刚捡了条命回来,即使再不喜欢,也不用摆出这样一副不欢迎的态度来吧。不过她也 不是小孩子,知道好歹,哪怕再不乐意,还是扯出了一副真诚的表情,说道:“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没说话,就由着邢夫人半蹲在那里行礼。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王熙凤则眉头一皱,但很快又抹平了,变作了担心,满屋子主子奴才,竟没有一个开口解围的。 请安的姿势太过磨人,不一会儿,邢夫人就感觉自己两条腿开始大颤了,身子都有些晃。可看着贾母那明显想要她好看的样子,她牙一咬,硬是稳了稳身子,愣是半句话没说,坚持了下来 。她知道,贾母是想让她服软,可凭什么?她哪儿错了?竟劳动贾母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没脸?!想到此,邢夫人暗吸口气,支撑了已经打颤的双腿,硬是挺了下去,却把王善保家的和秀梅 绿菊看得,心里跟火烧一样着急。 贾母吧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眯了眼,面上不显,心里可就惊讶了。什么时候,这个大儿媳妇,变得这么硬气了?贾母倒有心跟她耗到底,可细琢磨,这么为难邢夫人,不说贾赦那里,就是 下人看着,也不像。贾母这才忍了口气,在邢夫人感觉自己这双腿都开始没有知觉了的时候,才淡淡说道:“老大家媳妇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眼睛耳朵都不好 使唤了,这么大个人在眼前,竟然都没看到,真是老了,老了~”看着王夫人王熙凤等都装聋作哑的附和着,贾母笑笑,让邢夫人起来,“心意到就行了,你啊,什么时候竟这么多礼了?” 什么时候?难道她以前很没有礼节吗?邢夫人心中不快,但真的是撑不住了,也便慢慢直起了身。因为站得太久,站起来时邢夫人都有些摇晃,要不是王善保家的及时搀住她,指不定就 摔倒了。 贾母看了,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也没有了刚才那股子凌人的味道,反而隐隐有些欢喜地说道:“瞧我,一没注意,可把你累着了吧?我看你身子不好,请个安都这满头大汗了,罢了罢了 ,以后就在屋子里好好歇着,不用来请安了,好好歇着吧。” 邢夫人气得直咬牙,可哪里敢答应,她这能走能跑的,却不来给贾母请安,说出去,谁不指着她脊梁骨说话啊,即使不甘心,仍旧忙缓和了口气,有些讨好地说道:“老太太怜惜,媳妇 感激不尽,可媳妇身子已经没事了,刚才、不过是才好身子有些虚,过段时间就好了,不会耽误请安的。”贾母对她,根本没半点好心,她蹲久了脚麻了,她反而高兴了,连寥寥几句关心, 也是透着陷阱。结果她不但不能生气,反而还得小心讨好她,为的,就是众人的眼光……邢夫人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狠狠握紧了拳,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就好,这就好。”贾母将了邢夫人一军,心情更好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实多了,“还站着干什么,快坐吧。” 这座位,来得可真不容易,邢夫人苦笑一下,倒没拒绝。维持半蹲那么久,她的两条腿现在都快要没知觉了,再不坐下休息,她可就要撑不住了。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邢夫人半坐 了椅子,没多说一句。 贾母可能也不耐烦跟她废话,这之后竟没有找她麻烦,却是东拉西扯地和王熙凤王夫人等人说笑起来,王熙凤口齿伶俐,好几次,都逗得贾母开怀大笑,这时候,王夫人就在一边抿着唇 笑,倒像她是外人似地。邢夫人叹口气,原主啊,你的人缘,到底是有多差?! 8、大番外(一)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骄阳似火,走在路上,连风都是热的,灼热的土地透过薄薄的鞋底,烧的脚上一片燥热,让人忍不住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黛玉走下马车,迎面而来的热浪不由得她轻轻皱起了眉,这天,也着实是热了些。“太太,怎么不走了?”身后一声小小的疑问,顿时让黛玉忘了先前的烦扰,回头笑道:“宜姐儿等不及要下去了?” 穿着一身淡翠绿枝雀鸟花样的夏装的小小人儿,可不就是黛玉最小的女儿珍宜,听见母亲这般问,小人儿撅起了嘴,道:“是母亲一直在念叨大舅爷爷,宜姐儿才没有等不及呢。”年纪小小,宜姐儿心气儿可不小,直认为自己已经够大了,应该跟自己已经九岁的二哥一样,被当做大人看,哪见得母亲当她是小孩子,看见好玩的物什就迫不及待?因此,哪怕是确实好奇母亲一直挂在嘴边上的大舅爷爷荣侯府到底是什么模样,小人儿也坚决不肯承认,只说母亲以前记着,怎么到门口了,反倒不慌不忙了。 黛玉虽然大儿子都十二,小儿子都九岁了,可那这个最小的虚岁才六岁的唯一的女儿,还真没什么办法,被逗的笑了,也没接着往下打趣,生怕又热闹了这混世魔王,回头闹别扭,跟她爹爷爷奶奶撒娇,只不得她这些靠山回头还要怪自己对她太严苛了。黛玉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家里这一辈,竟都是男孩儿,就出了宜姐儿一个女孩儿。别说自己这边亲生父母了,便是她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也是把这孩子当成了掌上明珠,还好,自己看得牢,总算没养成什么刁蛮的性子。黛玉这般想着,一边笑道:“多年不曾来,再看着眼前,可真是恍然若梦啊。”一样的大门石狮子,当年的荣国府匾额,却是早早换了下来。黛玉想起当年年幼入府时的情景,却仿佛就在眼前。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都十几年过去了。再回来,这里,早就已是物是人非了。 她早就是儿女成群,身边的丫头早就不是当年那一批,却是不明白黛玉的感慨的。宜姐儿乖觉,看母亲似有悲色,忙扯了扯她的袖子道:“母亲,您不是说今天大舅爷爷家有喜事,要去道贺吗?我们快去吧,别让大舅爷爷等急了。” 黛玉被女儿这一打岔,原先的感慨登时一扫而空,伸手抱起她:“好,我带你去看大舅爷爷。” 身边丫头担心,忙道:“太太,我们来抱小姐吧,您当心身子。” 黛玉不理:“这些年,我可不是少有再生病了?调养了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三个了,我身子骨好着呢,不过是抱个孩子,没事的。” 下人见劝不听,也就罢了。黛玉一路抱着孩子走过去,那边早有人迎了出来,见是她,门口迎客的一个管事妈妈忙匆匆过了来:“是表姑奶奶来了。”按说黛玉已经嫁了人,本不该这般称呼,可黛玉跟邢夫人的关系却比一般亲戚都来得亲近,比起被人称作夫人,却是更喜欢这姑奶奶的称号,亲近。 黛玉看见她,也极高兴:“绿菊,这么多年不见,你都是管事妈妈了?”当年邢夫人照拂黛玉,绿菊也是黛玉跟前常来往的,感情不同一般。这一看见她,不由得黛玉不惊喜非常。 绿菊,现在的管家娘家周林家的笑笑,道:“我伺候太太多年,实在是舍不得离了她身边,索性就在府里呆着了。这次不是皇上恩典,赏了老爷升爵,眼看着上门的客人实在是多,老太太没法,这才让我这个笨手笨脚的粗人来招呼着客人。倒不想,赶了头一个见到姑奶奶。姑奶奶气色看着好,回头太太见了,定然欢喜的。” 黛玉抿嘴笑:“舅母早些年就担心我的身子,这会儿可算是能放心了,我好着呢。” 绿菊便也跟着笑:“可不就是,您不在京城,老太太没见着您,老念叨着也不知道山东那边水土好不好,您适不适应呢。” 黛玉心头一暖,就听绿菊惊呼一声,道:“这便是小小姐,跟姑奶奶长得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玉人儿。” 黛玉听得好笑:“你别夸她,也就是个样子货,瞧着跟我像,性子啊,也不知道随得谁,混着呢。”一边只叫宜姐儿叫人绿菊妈妈。 宜姐儿到底是书香人家出来的,性子虽活泼些,却极有规矩,见母亲对眼前管事妈妈很是尊重,也很恭敬地喊道:“绿菊妈妈。”那娇滴滴的可爱模样,别提多招人了。 绿菊看着更是喜欢:“我算哪个牌面的人物,那当得小小姐这一声妈妈。” 黛玉眼睛一横:“怎么就当不得,当初我在舅母跟前,多得了你照顾呢,便为着这个,她个小人儿,也该敬重你几分。”说着,却又是笑了,“你也别叫她小小姐,听着怪别扭的,只喊她宜姐儿就是,家里也是这般叫的。” 黛玉看重她,绿菊自然也是高兴的,当即也不多说,只听从黛玉的话,叫了宜姐儿,一边领着她们去见邢夫人,笑说道:“姑奶奶前头派了人说今日要过来,太太早早就让人准备了您以前爱吃的茶点,还给二姑奶奶三姑奶奶几位都去了消息,这不,今儿人都在呢,就等着您回来好好聚聚。” 黛玉向来便把邢夫人当成了生母一般的敬爱,此刻听说她为着自己还这么大费周折,又是感动又是内疚:“我本想着回来看看舅母,却没想劳动她这般费心。这可是我的不是了。” 绿菊忙宽解她:“这可怎么说的?太太早先就说,那些来往的客人忒是磨人,搅得人不得清净,还是姑奶奶贴心,知道前几日因为老爷升爵,府里人多,不好叙旧,特地选了今日过来,正好好好说说话,这份心意着实难得呢。” 黛玉本意却也是这样,贾赦为官十几年,勤勤恳恳,被皇上升为侯爵,这样的喜事,来往恭贺的人一定很多,黛玉本就是跟着丈夫的升迁进的京,本身就知道客人往来的烦扰,却是不希望再多个自己给邢夫人添麻烦,只等着事过了,客人差不多少了,这才过来。本来还怕失礼,却不想邢夫人如此了解她,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抱着宜姐儿,黛玉脚下登时又快了几分。 一路走过,荣国府跟记忆中的仿佛没有多少变化,可细细一看,却又变化极大。同样是那山,那水,那屋宇,可跟记忆里的一比较,就能发现,此刻的园子,已经没了当初的沉重的华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机勃勃,没有繁复的雕梁画栋,布幕帷幔,只有花香鸟语,翠色竹柏,一切摆设,不见多名贵,却都是淡雅可爱,十分细致好看。便是宜姐儿,也是觉得极欢喜的。黛玉恍然想着当年自己初荣禧堂时,却是步步经心,生怕哪里错了去。看得那匾额楹联,更是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哪有此刻的轻松自在。 “可是林妹妹来了?”喧喧扬扬清脆利落,这熟悉的声音,黛玉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来者是何人了。放下女儿,拉了她的手,黛玉低头浅笑:“记得喊舅母。”她无兄弟姐妹,贾赦邢夫人至于她如另一双父母,贾琏迎春贾琛便是她嫡嫡亲亲的兄弟姐妹,宜姐儿自然也是要喊他们舅舅姨妈的。 宜姐儿才点头答应一声呢,那边迎面来了一队人,打头的美妇人一身斜襟宽袖夏装,上面用金丝银线绣出了云纹花形,却是最富丽堂皇的京绣。头上衔珠凤钗光耀夺目,再细看,那珠子上闪烁的金光却不是阳光的影子,而是自身带着的金色——光着一颗珠子,就价值不菲了。喜欢穿着这般耀眼富丽的,除了王熙凤,还能有谁? “凤姐姐。”黛玉笑着打着呼,轻轻拍拍宜姐儿,示意她叫人。 “见过舅母。”宜姐儿虽然好奇王熙凤到底是谁,却还是听从母亲的话,乖巧地行礼道。粉嘟嘟的模样,可爱极了。 王熙凤果然稀罕地不行,一把把宜姐儿拉了过来,上上下下揉搓了一遍,直叹黛玉好运气:“这般可爱的玉人儿,也就是林妹妹的女儿了,瞧这模样,只恨我没有个年岁相仿的儿子,可以把她聘来日日陪着我。” 宜姐儿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顶顶清贵的人,来往的人也都是读书斯文人,便是喜欢心疼她,却也没有如王熙凤这般直白热情的,一时倒被吓住了,挣扎着看着母亲,只不好求救的。 自打宜姐儿能跑能跳会说话以后,闯了多少祸,背后又有人护着,黛玉管都管不住,这会儿见她吓着了,也不恼,只觉得好笑的紧,瞅着王熙凤,戏道:“巧姐儿何尝不是个机灵可爱的,偏你这副模样。” 王熙凤一说起这个,脸上就苦了起来:“巧姐儿出嫁后啊,我这心里,就老惦记的慌,前些日子,只说她生了个女儿,偏她嫁的直隶,我这边又忙着,连见都不得见,可把我急坏了。” 黛玉也是知道这事的,巧姐儿三年前嫁给了晋安侯长子——现在的直隶知府,入门不久久生下了一子,这次生下的是次女,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凤姐姐急什么,巧姐儿的婚事,是舅舅亲自定下的,姑爷年轻轻就已经前途似锦,听说人品也好,对巧姐儿更是尊重,便是如今不得见外孙女,等时候到了,总归是能见到的。” “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不过是心里惦记得慌罢了。贾琏如今官运亨通,贾赦的爵位高升,将来他继承的品阶也就越高,儿子又听话上进,王熙凤还真没什么好愁的,只是惦记出嫁在外的女儿罢了。“算了,不说这个了,里面老太太还等着呢。” 黛玉答应一声,跟着她往前走,宜姐儿忙忙挣开王熙凤跑过来,拉着黛玉的衣袖,只怯生生防备地看着王熙凤,可见是被吓着了。把王熙凤黛玉等人逗得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10、两夫妻闲话家常 在这年代生活,总是要知道些时局的,这两天,贾赦就约了一些人出去吃饭喝酒,顺便打探些消息。等他回来时,整个人都快要累瘫了,焉巴巴的,双打的茄子都比他来的精神。邢夫人看着心疼极了:“怎么累成这样了?” “别说了,我现在没力气回答。”贾赦今天也是真累了,贾赦在外面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老色鬼,半点能力也没有,认识的朋友也都是酒肉之徒,他想要打听现在朝廷的动向,皇帝是谁,京里要注意的人家、势力,偏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这样跟着人吃吃喝喝旁敲侧击的,真累都累死了。 邢夫人看他那掩饰不住的疲惫,也心疼极了,忙给他到了杯水,轻声道:“很累吗?快坐下休息吧。” 贾赦接过杯子咕噜噜一下喝了个精光:“还要。” “怎么就渴成这样。”虽然这么抱怨着,邢夫人还是很快又倒了一杯水给他,“外面那么热,你要觉得累了就休息会儿,一点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 贾赦一口气喝了三杯水,这才感觉好了点,苦笑道:“哪还有什么多余时间啊,我们总是要和别人接触的,要是突然说起了,我们却连些常识也不知道,那可就麻烦了。能早一刻弄清楚就早一刻。外面也真热,见鬼了,没温室效应也能热成这样。还不如在家里呢,起码有空调。我今天和人吃饭,那热度,绝对有38度了,我背都湿了,弄过来的冰块一下就化了,一点凉气都没有。” “这是夏天嘛,肯定会热的。”邢夫人这么说着,赶紧叫退了下人,让贾赦把衣服脱下来,“没外人了,赶紧把外套脱了吧。这古代就是不方便,大热天的还要里衣外衣的穿一堆。” “就是。”说起这个贾赦也很怨念,虽然在现代为了工作他得一天到晚穿西装,可那是有空调啊,要是私底下,他可都是只一件衬衫或者干脆就赤膊上阵的,哪里像古代,最讲究着装,哪怕是贾赦那么荒唐的,都得注意身份,穿着打扮半点不能失礼,一弄下来,穿两件那是最少的,热都热死了。“不行了,老婆,你弄点水过来,我要洗把脸,擦一下,全身都是汗。”贾赦以前也是中级管理阶层,也很注意仪表,现在这样满身汗臭,别说是邢夫人受不了了,就是他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恩,你等着啊。”这里也没自来水,想要用水,只能自己去井里提水,好在刚才她不习惯自己突然要用水还得人去当场去拿,叫人每天多提水存在房间里,倒是省了不少时间。舀了一盆水过来,“快洗吧。” 贾赦前前后后擦了几遍,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呼口气看着邢夫人:“对了,你今天一天都做什么呢?不是就陪贾母说话吧?” “不然我还能做什么?”说起这个,邢夫人也是愁眉苦脸,“这古代媳妇真不好当,每天什么都不能做,还得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以前看小说就是感慨一下,现在真遇上了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那滋味,真是……” “我不也是。”贾赦苦着脸,“算是人上人了,下面一堆人可以使唤,可那一堆的阿谀奉陈,真听得我快吐了。贾赦交的都什么朋友啊。” “唉~”两夫妻相视苦笑,都是摇头。 “以前我们努力存钱想买套房子,我就希望天上能掉下钱来让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现在真成了古代贵族了,反而过得更辛苦了。诶~这都叫什么事啊!” 贾赦有些落寞:“都是我,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说什么呢你。”邢夫人说这些也只是抱怨两句,并不是真心的,现在看到贾赦这么不高兴,马上就后悔了,“你忘了当初多少人说你青年才俊了?又是名牌大学生又有能力,年纪轻轻已经是管理阶层了,我能嫁给你,可不是幸运?” “我好?我哪里好了?”贾赦却不这么觉得,“我一个人,又没有父母,也没有钱,连读书都是贷款读的,毕业出来就是一身债,也就是你傻,居然跟我这么一个人结婚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这么说。”邢夫人横他一眼,“每次都这样,明明你把我照顾的很好,对我很好,偏偏还要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好了,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贾赦也知道她不喜欢他这么说,可是他真是这么觉得的。父母没离婚,家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没有安生的日子,离了婚,父亲再娶,后母也不是和善的,他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后来父亲出车祸去世,后母就离开了,母亲那时候已经再结婚有了孩子,哪里还顾得上他,每个月给他点钱饿不死就是了,都是蓝月的父母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帮助他,才有他后来的生活。或许在蓝月眼里,他一直是小时候那个和她吵架没风度的男孩,跟他一起长大在困境里努力向上的少年,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里,是怎么样一个为了生活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而蓝月,虽然有时候嘴上说得狠,真要遇到事,第一个心软的肯定是她。那么善良的人啊,最后却嫁给了他。不是傻是什么?“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邢夫人还以为他想开了,加上也是惦记着马道婆的事,也不再纠缠前面的话题,回答道:“就是马道婆的事。今天马道婆来了,可她好像真的一点都没看出什么来,我就想问一下,你怎么做的?” “还能是什么,就马道婆那样的,给点钱,她什么不愿意做啊?”贾赦安慰邢夫人,“你放心吧,我去见过马道婆了,她半点没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跟她说,因为你生病,贾母怀疑你是不是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想让她去看看,求个安心,为了不让贾母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为这些小事操心,我特意嘱咐她让她小心说话。怎么样,今天她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邢夫人说道,“就说八月是我的倒霉月,让我小心点,还让我忌红呢,封建迷信啊~~”摇摇头,表示叹息。 “知道你是无神论者,不过还是小心点,我们来到这里,严格说起来,那也是灵异事件。”贾赦嗤笑一声,倒是有些满意,“那马道婆办事还行啊,说的有板有眼的,不枉我花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邢夫人皱眉,“很多吗?” “一般人家一年的花费也就十几两,你说一百两多不多啊?” “这么说,那还真不少呢。”邢夫人这会儿算明白那马道婆为什么那么卖力演出做事有模有样了,原来是拿了那么大一笔钱,“不过老公,以后没事还是少和她接触了,原著里就说过这个马道婆拿了赵姨娘的钱做法害宝玉和王熙凤,不是什么好人!” 贾赦点点头,表示知道:“这样,我知道了,放心吧。对了,有没有吃的,我饿了,你说你今天立规矩,那不是也没吃好,陪我一起吧。” “可不就是。”邢夫人说起这个就觉得脚疼,“一直站在那里,脚酸死了,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你等会儿啊,我叫人去那饭,我们先吃一点,贾母那边还没吃呢,八成到时候我还得去伺候。”而且贾母不喜欢她,对她的态度也不好,比较起来,她做的事,比王夫人不知多了多少。真烦死人了,还不如一直病着,还清闲。不过这些邢夫人没说出口,她怕她那么说,贾赦会难过。 可就这样,贾赦也皱紧了眉头:“就不能不去吗?” “没办法,古代的规矩。谁让我现在是人儿媳妇呢。”邢夫人叹口气,“你等着,我叫人去拿饭。” 贾赦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对这事上了心。不过,这是古代的规矩,他能做些什么呢…… 11、前路茫茫心烦忧 “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带着阴郁、无奈、气闷,和着贾赦满脸颓丧的模样,真叫邢夫人心都揪起来了。 “有什么麻烦吗?一晚上你都皱着眉的。”坐到他身边,邢夫人轻轻问道。 贾赦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个失神叹息出声了,眉头锁的更紧,心底懊恼不已,就算是事情多了点,他也不该这么大意的。贾赦从来不想让邢夫人知道外面的困难,不是不愿意和她同甘共苦,而是他知道,内院里邢夫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再让她知道外面一串的麻烦事,是贾赦绝不愿意看到的。不过现在……他苦笑一声:“我本来不想你担心的。”小心措辞一下,他避重就轻道,“其实外面的麻烦,还真不小。大部分,都是贾赦,还有贾家惹出来的。” “贾家已经是日薄西山,族人大多不争气,在外面肯定也不少惹麻烦。”邢夫人想到这点也是发愁,“怎么样,很严重吗?” 贾赦摇摇头:“就那样吧。也不是很严重,起码现在贾家还不会有大麻烦。”不过以后可就不好说了,真到了抄家的时候,这些事捅出来,够贾家吃一壶的了,绝对的雪上加霜。“不过是那些族人打着荣宁二府的名头在外面混,小偷小摸顺手牵羊再恐吓勒索一下,虽然不大,却架不住数目多。宁国府那边的贾敬,那才是缺德,为了修炼,居然买□□幼女采补。听着就叫人恶心。” “□□幼女?”邢夫人也是一脸嫌恶,幼女不说,居然连男的也有,这贾敬,还真叫人无语,“难道他还有强抢民女的?” “那倒没有,那些孩子都是穷苦人家活不下去了卖出来的。签了卖身契,也算是府里的下人。”下人被主家虐待,这也是这年头常见的事,一般谁也不会插手。可贾敬做得实在过分,他买的那些孩子,有不少都被他折磨死了,虽然签了死契的下人就算打死了,到衙门说一声就不算犯法,但真闹开了,也是条罪名,贾家的名声绝对臭十里八乡,真不知道这个贾敬怎么想的,采阴补阳,他好歹也是大家族出来的,成仙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他怎么能就折磨一头栽下去就不起来了呢?“还有贾珍和原来的贾赦……”摇着头,贾赦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邢夫人对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照着贾赦这说法,贾家现在处境可是很不妙,不过是贾家百年积淀还在,所以才能接着幸存。要真到了皇帝发作贾家的时候,现在这些,那都是罪证,保不齐有多少人就等着到时候落井下石呢,想了想,她只能安慰道,“现在黛玉还没进府,元春也没有封妃,还有好几年呢,我们慢慢想,总能想到办法的。” 慢慢想?贾赦心里更苦了,这事是能慢慢想了,其他的怎么办?这些日子他在外面找人喝酒吃饭打探消息,花钱如流水一样,早上小厮还反映说钱不够了,他回去一找才知道贾赦有多穷。每月的份例,一等将军爵位的俸禄,名下的私产,他都差不多花在了女色吃喝上,根本没多少积蓄。可男人在外,没钱怎么办?是,现在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贾赦了,那些女人的开销是可以省了,但交朋友出去吃饭的钱呢?人情往来送礼的钱呢?他这会儿对现在的局势也是一知半解的,那些狐朋狗友虽然没用是没用,可到底出自大家族,说话间还是有不少消息透出来的,要一群人聚会说话,他总不能身上没钱吧?还有他和邢夫人的以后。贾家几个正经主子是靠着份例过活的,还不是有自己的小私房?他可不想以后给邢夫人买点什么都囊中羞涩。 还有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的女人。贾赦每次看见都很不得一巴掌拍死她们,没事老往他面前凑,穿的花花绿绿,一身香粉都快让人窒息了。可为了不引人怀疑,他还不能把她们全赶出去,只能叫她们都自己呆着去,别来烦她。可大概是以前贾赦的威信太低,哪怕是他说的再严肃再愤怒,还是又不怕死的女人跑过去烦他,往他身边凑,弄得他都怕了。 还有王夫人。王熙凤在外面干的勾当,贾琏这个便宜儿子……一堆的烦心事,贾赦实在不想邢夫人操心,便忍下了没说,可心里,真是轻松不起来。 邢夫人见贾赦没说话,只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便也没再开口,想到府里那些下人对她的阳奉阴违,听到的关于她刻薄小气,处处比不上王夫人的闲言碎语,咬咬牙,还是决定自己私下解决。老公已经够烦了,就让他清净点吧。至于贾母王夫人,她见招拆招吧。 两个人都是心里有事,偏又不想对方担心,沉默一会儿,都寻思着找个轻快地话题。贾赦头一抬,正好看到邢夫人披头散发的,配着一身白色里衣,怎么看怎么狼狈,而且因为头发太长,看上去还有些毛糙,更是好笑,不由便笑了:“你这是什么造型啊,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宝贝你头发的,怎么这会儿不保养了。” 邢夫人白他一眼:“我倒是想啊,可上哪儿找护发素洗发水啊。”说起这个,邢夫人就怨念,“这个鬼地方,什么都不方便,晚上我想洗个头,还得等半天等人把水烧好了送来,洗个头啊,前后花了我一个半小时,那些发油,香是香了,可那个油腻啊。这个邢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头发还有分叉毛糙……我两个小时前洗的头,你摸摸,是不是还有些湿。”这要搁现代,吹风机吹一吹,一会儿就搞定了。 贾赦看她快抓狂的模样,刚才的气闷还真消了不少,凑趣地上去摸了一把头发:“你的错觉吧,我觉得干了啊。”他的老婆啊,不管到了那里,爱美的性格都不变。 “你的错觉!”邢夫人拍开他的手,“什么触觉啊,那股子湿气你就没感觉出来,害我连睡都不敢睡,就怕头发没干睡了以后头疼。”脸上却也现出了笑容,总算,他笑了。 “要不、我帮你扇扇子吹吹?”虽然没热风,可冷风也是风不是? 邢夫人看起来更哀怨了:“我今天流了一身汗,晚上又用了热水洗脸,脸上什么都没擦,你现在扇风,我脸还不得干死啊~~”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邢夫人存心逗贾赦罢了。 果然,压根不知道女人保养步骤的贾赦信以为真了,摸摸鼻子,他低头忏悔:“嘿嘿,我这不是不知道嘛……来来,喝口水,补充补充水分。” 邢夫人忍住笑:“睡觉前喝水容易有眼袋。 怎么怎么做怎么错啊,贾赦郁闷了,拿着那杯水,一抬手,全倒自己肚子里了,喝完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晚了,睡觉!” “扑~” 12、为将来暗自筹谋 九月初,秋老虎还不余遗力地散发着热量,火辣辣的烤得人心焦,平生一股烦躁。 因为贾敏去世,贾母心情不是很好,再加上这天气,更是每日厥厥的没有精神,不说贾赦,贾政却是天天来请安问好的,贾母对比了贾赦的冷淡,更觉得自己这个次子贴心,对上王夫人和邢夫人,心更是偏了不少。邢夫人为了不闹事,也暗自忍了,只当没听见贾母那言外之意,更当那些下人的明嘲暗讽不存在。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这天吃饭,邢夫人照例在一边站着,偶尔贾母想吃什么,她就得帮她布菜,在贾母有心为难之下,虽然只是小事,也让邢夫人忙得额头沁出汗来。相形之下,王夫人可真是轻松了,虽然也站着,但是贾母不使唤,也就是站在那里,后面还有丫头扇着扇子,端的清闲。 大概是天气太热,贾母并没有什么胃口,折腾了邢夫人差不多半个小时,她也只吃了几口菜半碗粥而已。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贾母就要叫人撤去膳食,突然就有赖大家的喜气洋洋的进门来,看见贾母,双膝一跪,笑道:“小的给老祖宗道喜。” 邢夫人有些惊讶,贾府的规矩不小,吃饭时最讲究食不言,赖大家的在府里这么多年,不该不知道这些规矩,到底是什么好消息,让她笃定了贾母不会发落她? 贾母也是明白这点,她愣了会儿神,突然想到一件,当即也不觉得全身发懒了,惊问道:“什么喜?” 赖大家的半抬起头:“前面去扬州接林姑娘的人回来了,说是林姑娘的船这两天就要到了。老祖宗面前就要多个伶俐的孙女,可不是大喜?” 林黛玉要来了?邢夫人下意识的就去看王夫人,果然见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虞,虽然消失的快,但还是被邢夫人看得清楚。难道说,后世猜测的王夫人讨厌林黛玉,是真的?那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真是王夫人和贾敏有隙所以迁怒人家女儿?邢夫人摇摇头,再看贾母,真是喜上眉梢眉开眼笑的,看着倒是极欢喜林黛玉的到来。只是她既这么疼爱黛玉,那为什么后来又眼看得她和宝玉分离最后吐血而亡呢?邢夫人暗暗叹息,果然这人心善变吗。 “玉儿这两天就要到了?”贾母仿佛不敢相信的再一次的追问,得到了赖大家的肯定答复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就变了,笑道,“好好好,叫前面回话的人下去领赏钱,这一路伺候是辛苦了,这个月的月钱双份。” 赖大家的见贾母心情好,忙笑道:“老祖宗心善,小的代那个奴才谢过老祖宗。” 贾母本就心喜黛玉的到来,加之赖大家的是她跟前的老人了,听得她凑趣,更是欢喜,想到赖大家的也是看着贾敏长大的,倒是有心和她说说话,聊聊过往:“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快起来吧,今儿我心情好,你也陪我说说话。” 陪贾母说话,这在下人来说,那是极体面的事,赖大家的自然没有不肯的,笑着起来扶了贾母往厅里去了。至于邢夫人王夫人,贾母这会儿也顾不上她们了,叫她们会自己屋子,不用伺候了。 这就算是休息了。邢夫人刚才累了半天,一身臭汗,正巴不得回去洗洗呢,兴高采烈的就走了。路上想到不几天就能见到那个灵秀出尘的绛珠草林黛玉,更是欢欣雀跃,第一次觉得,这贾府也不是全然面目可憎,还能让她见见自己的偶像,林黛玉啊~~想到她还得叫自己舅母,邢夫人真是嘴都要笑歪了。 “太太怎么这么高兴?”秀梅今天没有跟着邢夫人去贾母那里,这会儿见她比平时回来得早还笑容满面全不复以往的阴郁,不由好奇道。 邢夫人不好说是因为林黛玉要来了,只能支吾着说道:“没什么,就是些小事……” 她不肯说,秀梅也就不问了,叫人赶紧把饭菜端上来,只寻思着一会儿好好问问绿菊。 夏日炎炎正好眠。吃完了饭,贾母也没叫她,邢夫人一会儿就觉得困得慌了,她从来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洗了把脸就回房间睡觉了,顺便让秀梅绿菊也会去睡一觉,不用守着了,不意外又收到了一串感激。 睡得迷迷糊糊的,邢夫人感觉有人到了身边,她睁开朦胧的眼睛一看,原来是贾赦。她有点奇怪他今天怎么早回来了,不过实在是太困了,咕哝两声,又睡下去了。迷迷糊糊的听见他在外面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也是橘红色的,沾染的家具都泛起一层橘色的光。邢夫人起身穿好衣服,出了卧室,就看见贾赦坐在厅里,拿着本册子看着。 “老公。”见四周没人,邢夫人随性的叫道,“在看什么呢,连我进来也不知道?” 贾赦闻言笑道:“起来了。”扬扬手中的册子,道,“这是我们库房的账册,我不正在看我们手里有多少东西,这些账目太琐碎,看得我头疼,哪还注意得了其他的。” “账册?”邢夫人想起这个就心烦,“有什么好看的,我前几天就看过了,好东西没几件,都是些普通货色。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大部分还被贾赦挥霍了,留下来给我们的,少得可怜。”撇撇嘴,又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了?” 贾赦叹口气:“我想做点小生意,想看看现在我们手里能凑出多少钱。” “做生意?”邢夫人还真没想到这个,“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贾赦扔下账册,揉揉有些胀疼的太阳穴:“我现在闲得整个人都要发霉了,所以想找点事做。而且我们手里也快没钱了,总得想点办法,不能坐吃山空啊。” 这倒是。邢夫人也就是这么一问,现在被贾赦这么一说,倒觉得做点生意也不错,自己也不用每天闲得发慌,没事还能看看账本帮忙出点主意打发时间:“那你想好做什么没有?” 贾赦点点头:“我打算从南边贩些丝绸锦缎、湘竹扇子什么的回来卖。南边的东西比北边精致,京里这些东西也很吃香。” “会不会竞争力太大了?”邢夫人有些难不准,既然这生意好做,肯定是有不少人在经营,自己再插一脚,怕是赚不了什么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有别的主意,贾赦也不会想起这招,“好项目不好找,这年代有没有什么高科技产品名车之类的,无非就是吃穿住行,我们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开酒楼惹人注目,只好往布料生活品之类上着手。虽然不是暴利,但我算过,也还可以。手里的钱活起来总比扔在那里好,能赚一点是一点。” 这也没错,邢夫人点点头,这里可没有银行,手里的钱放那里连利息都没有,拿出去做点生意中还能多点进项:“这样的话,我们手里的钱够吗?” “这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库房里的这些吗?”贾赦想到这里微微笑了笑,“虽然前任没给我们留下什么贵重的,不过也好,普通货色拿出去才不会招人眼,便于我们隐蔽。” “可我们有往南边去的人吗?进货什么的,我们可是分不了身的,你打算找谁去啊?”做生意,这人很重要。 这些贾赦早想好了:“我打算买些下人去。”见邢夫人有些犹豫,他忙解释道,“这年头的逃奴一旦被抓住,那刑法可是很严重的,一般没人敢私逃。”到时候买个有亲有故的,把他们家人留下来,我就不信他们敢卷款私逃。 邢夫人对这些法律什么的也不清楚,不过貌似许多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好像还有些逃奴被捉回来是要刺面鞭打的,刑法十分严苛,而且会卖身的大多是活不下去的人,只要对他们好,他们应该也不会蠢到以身犯险。顶多就是从中贪点。“这样的话就得选些老实的,人品好的……第一次,就让他们带少点钱,以防万一,到时候真有什么,我们也不至于伤了元气。”邢夫人心底还是有些顾虑。 “这也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知道邢夫人担心,贾赦便也干脆地答应了,只是想着自己到时候私底下再给多点就是了。想要带着钱跑?就算是不顾自己死活,也要想想家里人。这里可是人命卑贱的古代。贾赦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只是小心的没让邢夫人看见…… 13、见贾赦黛玉感动 一天后,林黛玉终于到了。 邢夫人一大早就开始打扮自己,包括妆容,发型,衣服,无一不讲究,务求让自己一见就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当然,这很有难度,所以邢夫人忙活了一上午,直到贾母的人来催她,她才勉强表示满意,不甘不愿的找贾母去了。自然贾赦也被严格要求在府里带着不许出去,照邢夫人的话来说,就是要让黛玉感觉到,他这个舅舅,比她亲爹还要重视她。 邢夫人到的时候王夫人也刚到,两个人打个照面,笑笑点点头,一起进门给贾母请安了。贾母今天显得特别高兴,脸上的褶子也疏散开来,看着年轻了好几岁,鬓发如银,慈眉善目,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个和善的老奶奶,只是邢夫人却知道,这个老太太,心思有多缜密。 “林姑娘来了!” 外面有小丫头唧唧喳喳的叫道,随后帘子就被打了起来。邢夫人伸长脖子去看,只见进门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秀眉大眼,好不可爱,心里登时就喜欢上了,再想到她就是那个才华横溢飘逸美丽的林黛玉,十分的喜欢顿时变成了二十分,邢夫人只恨不得现在就把小黛玉拉进怀里好好抱一抱亲一亲,最好她能再甜甜叫自己舅母……这就跟现代人看到可爱的孩子,忍不住就想逗一逗一样。加之邢夫人向来喜爱红楼里的黛玉,这份喜更是深了几分。 这边邢夫人还在遐想连篇,那边贾母早就把黛玉真正搂进怀里心肝儿肉的叫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掩着帕子哭起来,邢夫人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拿帕子遮住脸,做出副哭泣的模样,再时不时地嚎两句,算是交任务了。 一会儿就是黛玉见礼各个长辈,跟三春认识,邢夫人在一边静静看着黛玉和贾母等人说话,暗自观察着黛玉的举止,说话行事都很有分寸,对长辈说话态度很尊敬,虽然有些怯生生的感觉,不过想来那应该是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产生不安全感,邢夫人对此能够理解。但大致来说,林黛玉还是很符合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气质的。果然是家教好的缘故吧,邢夫人打量着三春就各有些及不上她,迎春太木讷不说,探春因为庶出,有时候就显得尖锐了些,而惜春,比黛玉还小的丫头,就是沉闷闷的性格,更是比不上黛玉的。想想也是,现在的黛玉,还是被林家捧在手心里的宝,从来没有受过半点气,根本不知人心险恶,还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和可爱,跟在贾家已经受了几年荼毒的三春自然不一样了。 邢夫人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愧疚,她和贾赦来到这里这么久,好像都忘了有迎春这么一个人。被父母这么冷落,迎春这个孩子,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虽然他们不是原主,可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人,对待迎春这样一个孩子,如此冷落,也是不应该的。 以后一定要注意一点。邢夫人这么告诉自己。 突然一阵笑语传来,有人说我来迟了,邢夫人回过神来,知道是王熙凤来了。对于这个完全偏心王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媳妇,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虽然她并不是真的邢夫人,可王熙凤不知道不是?每天和王夫人亲密无间的,对她这个正经婆婆不闻不问,这哪里是一个媳妇该做的?邢夫人不喜欢她,不关立场身份,只为她的做事方式。 随后就是经典的王熙凤和黛玉见面的场景,看着王熙凤一口一个老祖宗的嫡亲孙女,可怜的妹妹,邢夫人只觉得好假,什么时候,凤辣子会这么感性了?!还不是装的。想到这点,邢夫人对眼前的一切就失去了细看的心思,只是保持着沉默淡淡地看着,想着自己的事…… 直到贾母吩咐老嬷嬷带着黛玉去见贾赦和贾政,邢夫人这才开口道:“就由我带外甥女过去吧,也便宜些。” 贾母想了想,答应了,笑道:“那你去吧。” 邢夫人行个礼,领着黛玉告别了王夫人离开了。一路上邢夫人询问了黛玉在家怎么样,喜欢做什么,喜好厌恶之类的,时不时冲黛玉笑笑,安抚她的心情,果然,等她们到时,黛玉看起来明显轻松了许多,对着邢夫人的笑容也不再是生硬的敷衍式笑容,显得真心多了。 贾赦早早就等在了那里,看到她们,明显松了口气。邢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等得不耐烦了,狠狠等了他一眼,一会儿可给我好好表现,要是弄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赦翻个白眼,他老婆挺理智一个人啊,怎么也会跟那些追星族一样的一见偶像就把理智扔脑后了呢?“来了。”淡淡的一声,就算是招呼了。 邢夫人看着他的眼神都要烧起来了,一边只拉了黛玉的手道:“他说话一贯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你别放在心上。知道你要来,他心里高兴着呢,这不,早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黛玉到底年纪小,开始看到贾赦那淡淡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慌,听得邢夫人这么一解释,贾赦也不反驳,当即信了几分,脸上也有了笑容。她盈盈拜下:“见过大舅舅。”细细可爱的样子,倒真是让人喜欢。 贾赦眼底的冷漠也去了几分:“既然来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别有什么心里压力,该吃就吃该喝酒喝,想玩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和你舅母说,万一不行,就来找舅舅。” 黛玉听他话里直白的疼爱,眼眶登时红了:“是,谢谢舅舅。” “一家人,说什么谢。”既然是老婆喜欢的,又是个可爱的孩子,贾赦也不吝啬那么一点善意,笑道,“我是你母亲嫡亲的哥哥,你可别跟我生分了。你初来乍到,一些喜好下面人可能还不大清楚,要有疏漏的,千万别客气不开口,该骂就骂。没事就去找迎春几个玩,你们年岁相仿,应该有共同话题,不要客气,知道吗?” “是~”黛玉点点头,笑了。 邢夫人拉过她,摸摸她的小脸蛋:“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就是脸色差了点,以后得好好补补,小孩子,还是要白里透红健健康康的才好。” 贾赦仔细看看林黛玉,果然嘴唇有些白,脸上肤色白皙,却没有一般孩子的红润,便也点头附和:“说的对,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一定得注意。府里跟王太医有些交情,回头我叫人去请来给你看看,好好补补身子。” 黛玉忙解释说自己身体不好是娘胎里带的,已经吃过很多药都没见效。邢夫人才不信这些,就算是先天身体不好,不见得后天就调养不过来。黛玉一看就是那种被关在闺阁里的小姐,没运动,身体当然好不起来。她就不信调养得当黛玉的身体会好不起来。贾赦也只笑笑,没说话。到最后,黛玉也只好默认了让王太医好好看看的事实,心里也很感动,看来大舅舅大舅母,是真心的关爱自己的。有了这种想法,看贾赦邢夫人,更觉得亲切了。 因为还要去拜见贾政,黛玉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尽管邢夫人知道黛玉这一去根本就见不到贾政,可也不好说,只能点点头,和贾赦一起送她出门了。 回来的时候贾赦很沉默,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邢夫人有些奇怪,难道是早上不让他出门他不高兴了?进门一问,贾赦苦笑:“不就是在家里待一早上,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那你苦着张脸做什么?”虽然刚才因为见到偶像兴奋了点没注意,这会儿邢夫人回过神来细细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早上也是,我一遍一遍的折腾衣服首饰,问你好不好看,搁以往你早不耐烦了,今天居然还很有耐心的一个个点评了。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是瞒不过你。”贾赦扯扯嘴角,呼口气,实在是装不出笑脸,干脆的就不装了,为难的看着邢夫人。 “说啊,什么事?”邢夫人被他这样子弄得也紧张起来,追问道。 这事迟早都是要说的,他不都做了一早上的准备了,怎么这会儿还这么支支吾吾的?贾赦唾弃了自己的没用,肃颜看了邢夫人:“老婆,西边狄戎反叛了,我,我打算从军去前线!” “什么?!” 14、第二卷 “快快快,动作都麻利点,赶紧地把房间收拾好。要是我在房间里看到半点灰尘,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们!” 屋外传来王善保家的的吆喝声,邢夫人坐在镜子前,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遍遍检查着自己的妆容,查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够漂亮…… “太太,您今天看上去,真是高贵极了。”秀梅一边拿着小镜子让邢夫人可以看到后面地发髻装束,一边说道,“等老爷回来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邢夫人拿着钗子的手一僵,随后狠狠把它扔进了首饰盒里:“谁要他看了。”说罢,也不再看镜子,站起身离开,“走吧,还的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秀梅不明白邢夫人怎么一下变了脸色,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求救似地看向了绿菊,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只好小心的看着邢夫人,半句也不敢 问。 邢夫人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疑惑,可这会儿她哪还有心思管这个?就在不久前,她还决定,这次一定要给贾赦点颜色看看,让他居然不顾自己安危的跟着军队去突袭,也不想想,万一要是 夜袭失败了,死了怎么办? 可现在?一听说他要回来了,她忍不住就抛掉了所有的气愤所有的理智,她神采奕奕的打扮自己,好像永不知道疲倦似地一遍一遍地打扮自己…… 真是太、太、太没出息了! 邢夫人有些恼羞成怒地想道。 贾母处也是一团乱麻,人心浮动,所有人都忙成了一团,或是忙着打扫,或者忙着摆设,没一个清闲的。就是贾母,虽然面上不显,今日一身打扮却也比往日富贵几分。等邢夫人给她见 礼请安,她更破天荒的和颜悦色的让她坐了休息一下:“大清早的过来请安,你也是累着了,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邢夫人谢过坐了,道:“给老太太请安,又怎么会辛苦。” 贾母笑得很高兴:“你啊,就是孝顺。往日我夸你,真是没说错。” 邢夫人陪笑,没说话。只暗自想着,今儿要不是大军得胜归来,贾赦可能要升官晋位,她会对她这么客气?往日里怎么不见她对她这么和气?当然,她不会把这种不满显露出来,相反, 她捏着帕子,低着头,把一个受了长辈夸奖,又惊又喜有自得的小媳妇模样演了个活灵活现。 贾母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她从来没指望她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有一天能有出息,事实上,她对贾赦最大的要求,就是他只要每天和女人玩乐,不要惹出什么麻烦,就是最大的孝顺了。当初贾赦要去参军 ,她就大为反对。不是担心贾赦会死在战场上,她儿子她还不知道,要有危险来了,他指不定跑的比谁都快。她担心的是,军中戒律森严,军纪严明,贾赦从来是个耐不住寂寞,且一天没女 人,就浑身不自在的。这会儿他兴致起来了要去从军,可谁能担保着兴趣能维持多久?万一他在军中突然觉得无聊了,违反了军纪,或者跟上司不和……荣国府可不比当年贾代善在的时候了 ,贾赦要再军中闹出什么事来,贾母怕整个荣国府都得被搭进去。 所以贾母对贾赦极尽挖苦刻薄之能事,就希望贾赦能打消从军的念头,可真没想到,看着窝窝囊囊的贾赦愣是没听她的话,自作主张的去兵部报名了,后面更是头都不回的就上了前线,压根没管贾母的脸色如何。被儿子这么忤逆,贾母当然不痛快。她仔细一想,这个大儿子第一次反抗自己就是因为邢夫人自杀的事,因此对邢夫人更加没有好脸色,在贾赦那里受的气,一点不客气的全撒在了邢夫人身上。贾赦从军的日子里,贾母日日在佛前祷告,祈求这个逆子不要给家里带来什么祸事……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反之亦然。 当贾赦升任正四品骑都尉的消息传来,贾母好几天都觉得身在梦里,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几次都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不然,就那个从小不学无术从来没有正形的老大,怎么会有光宗耀祖的一天? 但事实就是事实,贾母精神恍悟了几天以后,对邢夫人明显就热情了许多,不会再动不动给她摆脸色,也不会心里不痛快就找邢夫人发泄了,让信邢夫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现在,大军终于得胜回朝,贾赦终于要回家了,贾母当然要摆出姿态来欢迎这个儿子。以前儿子不孝没用就算了,好难得出息了,母子关系可不能生分了。想到这里,贾母看着邢夫人的眼神更加柔和起来。 “老大家的,这几天你就不用过来了,恩侯这次上战场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来,你就好好陪陪他,我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贾母笑道。 能偷得浮生半日闲,邢夫人自然高兴,当然面上还是要推脱一下的:“这怎么好,伺候老太太,是媳妇该做的。” 贾母摆摆手:“我个老婆子,身边有这么多人,不少你一个。你家老爷才回来,你个做妻子的,怎么能少?不用多说了,好好陪着你家老爷吧。” “老太□□典,那媳妇少不得就生受了,谢老太太。”邢夫人忙起来谢礼,低姿态看得贾母又是一阵笑。 王夫人在一边看了,也笑起来,只是袖子下,两双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征战戎狄的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地胜利回京了。 贾赦骑在马上,跟着队伍慢慢向前。五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身上的肥肉都消失不见了,肤色变得黝黑,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凌厉的气势。他一双黑眸扫过两旁欢呼雀跃迎接他们的百姓,嘴角忍不住也勾了起来。 终于回来了~~~ 真好…… 脸色吹拂过湿润柔和的轻风,鼻尖闻到的是带着花果香味食物香味脂粉香味混合而成的味道,贾赦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这个与边境漫天黄沙无边草原咧咧狂风迥然不同的京城,他,终于回来了! 朝廷对于他们的班师回朝显然很重视,三皇子、忠顺王一起率领百官在宫门口迎接。这是殊荣!看着那高高飘扬代表着古代至尊君王的明黄色旗帜,听着三皇子鼓舞人心的讲说,淡定如贾赦,也忍不住热血沸腾,跟着一群兵士大叫着为国尽忠死而后已。 当然,这之后,普通的士兵就可以到兵部登记一下,各回各家了,而像贾赦这样有点品级的,就还要稍微停留一下,要等皇帝接见过了,才能离开。尤其贾赦身上还顶着个爵位,怕是到时候会被皇帝‘重点看顾’。 事实跟贾赦猜想的也差不多,皇帝接见这次出征的军士时,顺便的把他叫出列问了几个问题,虽然没有多说,但贾赦看得出来,皇帝很高兴。就不知道是为了老牌世家子弟终于有人出息了感到安慰,还是真的对荣国府有好感了…… 半个时辰后,皇帝开始大手笔封赏。贾赦运气不错,连跳两级,从正四品骑都尉变成了正三品指挥使。 从宫里出来,贾赦一路打马回府,没敢狂奔,怕路上踩踏了什么人。 终于看到荣国府的匾额时,贾赦突然有些怯步,那里面,他的妻子正在等他…… 15、贾母笑问升迁事 自确定了贾赦要回来,一大早的,赖大周瑞林之孝几个荣国府有头有脸的奴才都站在了大门口等候。及至贾赦被封三品指挥使的消息传来,不管周瑞怎么想,赖大马上占着自己在贾母面前有点脸面抢先跑去报喜了,惹得周瑞在后面嘀嘀咕咕骂个不停。也是,这么个好消息,传到贾母处肯定是要赏的,他们几个虽然不愁银钱,可被主子夸赞,那是脸面,难怪周瑞不高兴。倒是林之孝从来不是个会说话的,对此到没太多反映。 贾赦打马回来时,就看到荣国府中门大开,周瑞和林之孝领着一群仆人站在门口正迎接他。回家的感觉太好,饶是贾赦平日极为克制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带出情绪来,一脸欣喜地坐在马上,看着荣国府的匾额,征怔楞了好一会儿。 林之孝率先注意到了他:“大老爷回来了,大老爷回来!”一边叫着吩咐人赶紧放炮,一边小跑着过去为贾赦牵马。周瑞家的因为心神不定,反应过来时已经慢了林之孝一拍。眼看着自己可能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周瑞家的赶紧跑过去,比林之孝的快一步到了贾赦面前:“大老爷总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已经念叨了许久,派人来问了好多次大老爷回来没有呢。”说着不动声色的挤开了林之孝,为贾赦牵住了马。 对此林之孝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到了一边。 贾赦把一切收入眼底,皱了皱眉,但没说话。利索的下了马,把缰绳往周瑞身上一扔,大步进门去了。这一来,周瑞就不得不让人先安排好他的马,倒是林之孝,跟在贾赦身边进门去见贾母了。 贾母这是正笑得合不拢嘴呢。 没想到啊,她大儿子竟能有这样的出息。原本四品官,贾母虽然开心,但也认为自己儿子这辈子难有进益了。毕竟贾赦前科在那儿呢,老印象是很难打破的,贾赦虽然现在上进了,但贾母总想着他性子不稳,要升职怕难了。可不想,儿子一回来,就连升三级,听说还被皇上叫到问话了。这是什么?这是体面啊!指不定,大儿子以后还有大造化呢!听完赖大报喜后,贾母连忙叫人把给庙里的香油钱又加厚几分,“这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啊!”贾母笑得眉不见眼的。 邢夫人在一边翻个白眼,没说话,只是心焦的看着门口,希望下一刻,贾赦就能出现在她眼底。 她的焦急,贾母自然看在眼里,要是以前,贾母少不得说她不端庄,但这会儿,贾母真是怎么看怎么舒服,瞧瞧,我儿子就是本事,看把他媳妇治的,怕是这几年,都魂牵梦萦吧。这么想,倒觉得邢夫人作为一个媳妇来说,还是很不错的,看着她的眼神也慈爱得能滴出水来。 王熙凤站在一边,也感觉与有荣焉。到底贾琏是贾赦的儿子呢,以前为了贾赦这么个公公,她出门也矮一截,贾琏脸上也无光彩,这会儿贾赦升任三品官,他们大房总算是起来了。想到自己那两岁的女儿,王熙凤更加高兴,就是以后贾赦官职不会再进了,三品官的嫡孙女,可婚配的余地也比空有虚爵的国公府来的好多了!王熙凤又是个好强的,这会儿哪还有不高兴的理? 就是和贾赦几乎没什么感情的迎春,今天也是一反往日的木讷,笑得眉眼弯弯的。 不过也有不高兴的,王夫人不说,就是贾政,此时也是心底泛酸。自家兄长以前可是荒唐透顶的,没想到才几年就成了三品,自己在官场上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员外郎……就是黛玉探春惜春,也未尝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要说整个荣国府,对此没有半点感觉的,怕也就是贾宝玉一个了。 “大老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惊喜的叫道。 贾母蹭一下站了起来,拄着龙头杖就往前几步,邢夫人看得分明,她的手,竟是激动地颤了起来。 贾赦一身戎装的走了进来,看到贾母,利落的跪了下去:“儿子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就要去搀他:“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一边细细打量贾赦,却是心头一惊。眼前这个人,真是她以前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吗? 贾赦多年纵情声色,身子早就亏了,所有人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贾赦那总带着淫邪的双眼,和眼皮下深重的黑青色,深深的眼袋。而眼前这个人,不说他□□在外的铜色肌肤,凌人的气势,但就他的眉眼来说,要是不知道他是谁的,绝不会有人把他和以前的贾赦联系在一起。 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原本有些松垮的肉全没了,贾赦比以前瘦了一大圈,袭乘自贾母贾代善的俊直五官全都显了出来,双眼黑黝黝的,带着股煞气。要浓眉一皱,两眼一瞪,那气势,看得人都不禁两腿直打颤,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明明是比贾政大两岁的年纪,这会而看起来,倒比贾政还要年轻了。 这就是战场上血与剑磨砺出来的吗? 贾母心头莫名一颤,一会儿想到了贾代善,一会儿想到宝玉贾琏,竟就愣在了那里。 贾赦还在地上跪着,邢夫人在一边看着,却是蓦然一惊,为什么她感觉,贾赦越来越像安军了? 王熙凤看着实在不像,忙拽了拽贾母的袖子:“老太太快回回神吧,大老爷这次回来,可不会再走了,您要看啊,以后多得是时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呢。” 贾母被她这么一拽一说,也回过神来,忙让贾赦起来了:“瞧我这欢喜的,倒是傻了。”又看看贾赦,见他还是一身盔甲,说道,“怎么这一身就过来了,得多难受,快去换一身再来回话。” 贾赦分辩一句:“前面见万岁爷,不敢失礼,后面急着回来见老太太,便没多费事去换。”倒是拒绝了贾母的好意,“这一身我穿了五年,也习惯了。倒是老太太,五年不在您身边,您身子可好?”一边在邢夫人身边坐了,邢夫人看他嘴唇发干的,忙叫人上茶。 有儿子关心她,贾母当然是极高兴的:“好,好。我在家里穿金戴银享清福,能有什么不好?反而是你,前线艰苦,你过得怎么样?前面说你升了四品骑都尉,这会儿又是三品指挥使,到底怎么来的,我这会儿还迷迷糊糊的,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贾赦是真渴了,宫里规矩繁琐,他站得腿都酸了,又一路赶回来,这会儿还满身是汗呢。一口气喝了三杯水,他才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侥幸而已。儿子当年进军中,因着门第,下面也没人敢怠慢,在前线呆了差不多两个月,就被护军带在了身边。四年前戎狄有一晚打算突袭,正巧就是儿子这一队的去执勤,发现了点动静,就上报上去了。这不神武将军冯唐也在军中吗,他和我们是世交,就帮我在元帅面前说了些好话,儿子就升了职。后面一步步的,才有了今天。说起来,倒是欠了冯将军好大一个人情呢。”贾赦轻描淡写的说着,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邢夫人。看见她听说自己执勤发现了突袭军队时身子一僵,笑容也收敛了,当即心头叫苦,慌了起来。看来,今天自己是难过了。 贾母点点头,赞同道:“是要好好感谢冯将军!”她当然知道战场上的事绝不止贾赦说得这么简单,可既然他不愿意说,贾母也就当不知道。战场什么地方,刀剑无眼的,要是一不小心,连命都得搭上。军功深重,这谁不知道?可为什么没人愿意去?还不是因为那里危险?贾赦能有今天,绝对是拿命拼出来的。有了这样的想法,贾母倒是难得起了慈母之心,对贾赦感觉到了歉疚。这些年,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吧?“好了,你才回来,我就不多说了,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好好养养精神,晚上,我们再给你接风洗尘!”眼角瞄到一边的邢夫人,贾母大手一挥,“你也跟着去,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邢夫人站起身来:“老太太严重了,媳妇愧不敢当。” 贾母显得很满意,指着贾赦:“你媳妇这几年可没少念着你,回去好好待她。” 贾赦自是连连点头,告别了贾母,带着邢夫人回自己院子去了。 一进门,贾赦就挥退了要道喜的下人婆子,亲自上去把门窗都关了。一回头,果然就看见邢夫人狠狠一脚踢了过来…… 16、邢夫人怒惩贾赦 一进门,贾赦就挥退了要道喜的下人婆子,亲自上去把门窗都关了。一回头,果然就看见邢夫人狠狠一脚踢了过来,他眼疾手快的避开了来,叫道:“老婆,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啊。” 邢夫人看着她,冷笑一声:“哼,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加官进爵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生气你这么阴阳怪气还冷嘲热讽的?贾赦心底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只好傻笑着附和道:“对对对,你没生气,没生气。是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我怎么敢啊,指挥使大人。”邢夫人瞟了他一眼,“你见皇帝的时候很轻松吗?一天没休息,就不觉得累?去睡一觉休息一下吧,我也累了,不说了。”转个身,就要离开。 贾赦怎么可能让她离开,忙拉住她:“老婆,老婆,你别生气,先听我解释。我知道你是在生气我没小心谨慎,跑到战场上去了。可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对不起,你别气了,好不好?” 邢夫人本来就一肚子的火,不过是强忍着才没发泄出来。她本来还打算着让贾赦休息一下再发火,可贾赦半点不领情,还一再地拉着她,不知道她已近爆发的边缘了吗?好啊,既然你这么急着解释,那就说好了。邢夫人抛开自己那一脸无所谓地样子,手指掐起了贾赦手臂上一块细肉,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一扭,看着贾赦脸色都变了,邢夫人总算是心情好了点:“是啊,你当然是好好地,一点危险都没有,进战场就跟去家里一样,那些刀啊剑啊,都是面粉做的,一点危险都没有。啊,还有那些什么夜里去巡逻啊,执勤啊,也不会遇到对方的人,也不会有一点的危险……”越说越气,邢夫人手下一用劲,指甲狠狠一掐,贾赦登时惨叫起来。 “老婆,疼!”太狠了,居然拿指甲掐他的肉。贾赦白着脸大呼小叫,“老婆,快放手,快放手,疼啊,疼!” “哼,有没有那么疼啊?我就不信你在战场上一点伤都没有过,想必那个,我现在不过就是小儿科吧。”邢夫人撇撇嘴,怒道,可是手底下,却不由自主的放开了。 贾赦都快笑出来了,可怕邢夫人会恼羞成怒,硬生生给忍住了,苦瓜着脸,道:“老婆,我在战场上是受过点轻伤,可那不是没办法,你看你这会儿掐的我,看看,看看,都红成什么样了,你说疼不疼啊。” 邢夫人一瞅,还真是,不但红,还有些肿了,不由懊恼自己出手太重,光想着教训他了,完全忘了下手的分寸。不自在的摸摸了红肿处,嘴上却不服输:“你个大男人,还这么怕痛。” “大男人那也是人,当然会痛了。”贾赦完全不管什么面子,只怎么示弱怎么可怜怎么来,也不哀求着解释了,捂着手臂大叫道,“我在战场上为什么拼出命去?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为了以后,受那么点伤算什么。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我不也是没办法了,而且我现在好好地啊,这根你掐我怎么一样!呼,疼死了,都麻掉了,啊,还肿了~~” 邢夫人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好啊,做错了事还敢这么嚣张!她挤出笑:“这么说,我是不是要给你赔礼道歉啊?” 贾赦可能也是感觉到了危险,没敢再那么理直气壮的,轻咳两声,目光有些犹疑:“那、那就不用了……”他眼角往邢夫人那边一看,顿时身子就僵住了,之间邢夫人咬着唇,倔强地看着他,可是双眼里,分明就有水光涌动,“老婆、喂、老婆,你别哭啊,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了,老婆,你别哭了,老婆~”此刻贾赦真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明知道邢夫人这几年一直在为他担惊受怕生怕他会有什么意外,结果好不容易回来,他还没个正形的,也不好好解释,这下好了,把她弄哭了。他收起所有的玩笑,正颜看着邢夫人:“老婆,对不起,这五年,让你担心了。” 听他这么一说,邢夫人再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一会儿,就已是满面泪痕,她手脚并用地对贾赦又打又踹:“你这个混蛋,混蛋,说好了不会真正上场杀敌,说好了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结果居然又是去巡逻又是带兵杀敌……你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你故意让我担心啊~~来信只说自己没事,很安全,什么都不说,你是成心让我每天睡不着觉。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每天每天地做噩梦,生怕你有什么。你升骑都尉的时候,我早也在猜你做什么升职了,晚也在猜你怎么升职了。我怕你会遇到危险,我怕你会受伤出事,我每天怕得要死,五年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你现在还给我装傻,还不说实话……”她越说越委屈,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哽咽不成语。 贾赦心疼极了:“老婆,对不起……”他知道邢夫人会担心,会难过,所以他不想把前线那些事告诉邢夫人让她担心,可却没想到,越是隐瞒,越让邢夫人难过。“我从来都不希望你难过。” 邢夫人吸吸鼻子,抹了眼泪:“说,你到底遇到的什么事。别来那套什么运气什么靠别人提携的,你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要真遇上事,你才不会落于人后,也绝对不会做缩头乌龟。你要再不说实话,那以后,也就不要说了!”严肃的模样,告诉别人,她说的,绝不是玩笑! 贾赦知道瞒不住,或许以前他还会为了不让邢夫人担心而隐瞒曾经发生过的,但是这会儿,听说了隐瞒只会让邢夫人更担心以后,他改变了主意。或许,让邢夫人与他一起分享曾经经历的,才是最正确的。“好,我说。” 在战场上挣军功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尤其贾赦这样的,身上带着爵位,上面的人少不得得多注意他的安全。但凡事都有双面,安全的同时,也意味着贾赦要立功的机会少了许多。 为了不白来军营一遭,贾赦是费心心机的找机会表现自己。但是这很难。贾赦荒唐的名声或许别人不知道,但这些来自京城的将领,却是心知肚明,对他自然不会有好感。而那些出自平民的,对贾赦这样有爵位的还来参军,多少都心有隔阂,根本不会敞开心扉。入军中的第一个月,贾赦过得很艰难。 最后没办法,贾赦只好运用了千百年来最常见的办法,让自己能得到一个机会——行贿。 他拿出了邢夫人给她的银票,重金贿赂了一个护军,就是他和贾母说的那个。军人的俸银并不多,贾赦花了他带来的大半银钱,上上下下打点了一番,终于得到了那个护军的带领,有机会能跟着大军一起行动。 那天晚上的执勤也不是巧合。 在那之前,大军和戎狄有过几次交手,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现代那么多的谋略计算不是看假的,两军交战,夜袭是常见的手段。也不知道为什么,贾赦这支军队并不很注重防备,他们只是严防死守着营地,却并不主动去调查对方的行动。所以贾赦打算主动出击。 当然,贾赦并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动手,他只是想碰碰运气。所以他主动的要求晚上去查看巡防,带着人出营地三十里的巡查,每一晚每一晚,从没落下。那个护军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贾赦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银票的力量更大,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让贾赦做事方便了不少。 终于,那天他撞了大运,他发现了敌方的行动。他带着人一路狂奔回去报告,最后终于成功地让军队有了防备。戎狄的夜袭没有成功,他,立了一功。 这一成功,让他成功扫清了自己纨绔的名声,也让上面的人对他另眼相看。就像贾赦说得那样,神武将军冯唐,到底是荣国府世交,能帮一把的事他并不介意帮帮贾赦,有此,贾赦获得了更多的机会抗敌。 但这也意味这危险。 五年来,贾赦两次腿骨骨折,三次断了手臂,身上大小伤痕无数,还曾有一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亏得邢夫人给他准备的珍稀药材才救回了一条命。 不管是四品骑都尉,还是三品指挥使,那都是他拿命搏回来的,没有半点虚假。 “这、就是全部了。”贾赦看着邢夫人,说道。 “真的吗?”邢夫人还是很怀疑,“真的没有半点隐瞒?” “当然。”贾赦斩钉截铁道。 邢夫人虽然还是将信将疑,却并没有继续追问,脸色缓和了许多,她上前扒开贾赦的衣襟,被贾赦拉住了手:“老婆,我满身臭汗呢,要不,等我洗个澡先?” 邢夫人狠狠一脚踢上他的小腿:“美得死你。我是想看看你的伤!” 贾赦难掩失望,一脸可惜地道:“我伤早好了,有什么好看的?”动动了腿,没敢脚疼,老婆到底还生不生气啊,看着脸色不错啊,怎么下脚还这么重? 邢夫人看贾赦身上,果然,深深浅浅的,一堆的疤痕,不过伤疤都浅了,看来,是很早之前受的伤。看这痕迹,不难猜想当时贾赦伤得多重。 邢夫人心疼不已,却也恼怒。你说你那么拼做什么?弄得这一身伤的。命要没了,还有什么将来?“洗澡水我早叫人准备好了,你洗一洗,睡会儿吧。” 贾赦摸不准自己是不是过关了,小心道:“老婆,你不生气了?” “生气?我生什么气?”邢夫人笑得很灿烂,“你当初说了会好好地回来,这不是回来了?我没什么好生气的。” 越听越不是味啊,贾赦尴尬地站在那里,讷讷的,什么都不敢说。 “啊,对了,你受过那么多伤,对身体肯定不好。军中条件不好,你肯定没休养好,这次回来,你就好好调理身子。晚上你就去书房睡吧!”反正你在军营也呆了五年了,清心寡欲惯了不是?接着一个人过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拿命开玩笑,还敢不敢骗我! “啊?~~~”贾赦大叫一声,邢夫人却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不是吧~~~~” 17、多聚宴贾赦交友 邢夫人气极了贾赦把自己置身于险境,怒气冲冲地叫他晚上自己去睡书房去。 这招真是太狠了,贾赦当场了就变了脸色。 当了五年的和尚,贾赦做梦都在想着邢夫人,这会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居然还要他一个人睡? 太过分了! 郁闷的男人是很不好惹的。当天晚上,王善保家的和秀梅绿菊几个丫头婆子就被远远地打发出去了,贾赦充分发挥了自己在军营里锻炼出来的良好力气,把邢夫人狠狠收拾了一顿…… “来,恩侯,咱们喝一杯。”冯唐端起酒杯冲贾赦一抬手,“这次,你这次,可真叫我们刮目相看啊。”冯唐说的没有半点夸张,往日荒唐地全城皆知的贾赦,居然在战场上大放光彩,这真叫他们这群熟悉他的人下巴都要掉下来。现在的贾赦已经今非昔比,冯唐也有心和贾赦多交往,正好几个在军中的好友打算请贾赦吃饭,他顺便也来参了一脚,算是他们这些同僚的聚宴。 “我也敬你一杯,贾大人,上次多亏了你救我,否则我怕是要死在战场上,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四品指挥佥事的苏东是这次战事里爬起来的新贵,他跟着贾赦的时候曾经遇到戎狄敌军,当时他差点被箭射死,多亏贾赦拉了他一把,他才捡回了一条命。这次的宴会他就是发起人之一,也算得上是贾赦比较亲近的朋友了。 贾赦笑着一杯酒回敬了过去:“我们可是战场上搏出来的交情,你们现在这么客气,可是生分了啊。”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冯唐笑笑:“给你敬酒还生分了,行,不说了,我们干。” 苏东也笑道:“今儿这酒席可是特地准备给你庆贺的,贾大人……” 贾赦一眼横过去:“我们可共事四年了啊,不是早说了只叫我恩侯就好,你这一口一个大人的,摆明了不把我当自己人啊。” 苏东忙赔罪道歉:“叫惯了,一时没改回来,恩侯,哈哈,恩侯、以后肯定不会错了。” 贾赦这才表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同列席的几个同僚:“我听说,所谓的好兄弟,那就是一起喝过酒,一起扛过枪。我贾赦三生有幸,能一起上战场,一起杀敌,一起活着回来。这都是缘分。要各位不介意,我就托大的称各位一声兄弟。” “贾大人客气了。” “承蒙贾大人看得起,我们求都来不及呢。” “是啊,是啊~~” 在座众人忙摆手说不介意,贾赦心中满意,豪爽地大笑一声,“好,那以后,我们就都是兄弟。今天承蒙各位看得起,请我来这里,非常感谢各位,来,兄弟们,我敬各位一杯!” “好,干!” 这次与宴的几个都是战场上起来的新贵,前途一片光明,跟贾赦在战场上用血结交出来的关系也很不错,不过级别都是比贾赦低,而且贾赦身上还有爵位,身后还有荣国府这么一个大家族,是他们比不上的。现在贾赦对他们这么客气,他们真有些受宠若惊:“贾大人客气了。” 和这些前途一片光明的同僚们聊着天,贾赦脸上的笑容,掩饰都掩饰不住。这些人,会是将来的国之栋梁,他们会有大好的前程,而现在,他们都是他的朋友。贾赦当然是真心结交的这些人,可这里面,多少还是有些利用的成分,因为他们前途远大,皆是人中之龙,因此,他放下身段,和他们结交。贾赦知道自己这么想很势力,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只能说他的未来实在太不乐观,他只能这样,为自己的将来谋个筹码。再说,他们这些人里,谁不是这样?就说冯唐,今天他要还是以前那个空有一身爵位无半点实权的贾赦,这个神武将军,会这么热情地请他吃饭?这官场上啊,永远都充斥着虚伪和巴结…… 贾赦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干,一不小心扯动了腰椎,登时变了脸色。嘶,好痛。贾赦状似不经意地放下了酒杯,右手小心的覆上伤口处轻轻揉了揉,不就是没听话去书房睡吗,老婆下手也太黑了吧,伤口处的肉肯定全黑了。 不过很值得。 贾赦想到昨天晚上的美好,顿时不觉得疼了,反而扯开了嘴角笑了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被老婆打几下,比起在战场上受的伤,这根本就是毛毛雨。要不,晚上再去被打几下?反正不痛不痒的,总比一个人独守空房好多了。贾赦想到这里,笑得眼都眯了起来。 “来,我们再喝一杯,我可是把家里最好的酒都给带过来了,我们不醉不归!” 回去的时候贾赦去出名的点心铺买了邢夫人最喜欢的绿豆糕,打算回去好好哄哄邢夫人。毕竟,邢夫人心情的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他的福利。 虽然,贾赦认为几块绿豆糕就能让邢夫人的心情好起来,呃,很有些难度。 恩,没事,偶尔闹闹脾气,也是夫妻情趣。贾赦乐滋滋地想着,打马回家,却不知道,荣国府里,一堆的麻烦,正在等着他…… 18、贾恩侯力驳贾珍 贾赦这边拎着绿豆糕兴冲冲地回了荣国府,才踏进门口呢,就有小厮跑过来说贾母有情,登时如一头凉水泼下,把贾赦的好心情浇灭了。他把手里的糕点往自己小厮手里一扔,看了那小厮:“可是有什么事?” 那小厮也知道贾赦今时不同往日,闻言很是巴结道:“老太太没说,不过东府的大老爷也在呢。” 贾珍?贾赦眉头皱起,他来干什么? “给老太太请安。”才踏入贾母的院子,贾赦就感觉不对劲,不说满院子静悄悄的只鸳鸯带着个婆子在外面守着,待进屋一看,不光是贾珍,竟连贾政也在。贾赦暗下眸子给贾母请了安,跟没事人似地招呼道,“珍哥儿什么时候来的,那些个下人,也不早通知我,我也好早点回来招呼珍哥儿。” 贾珍笑笑:“不怪他们,是我没让他们去的,你现在得胜回来,总有应酬,我贸然打搅,也不好。”贾珍是现在的族长,又是宁国府现今的当家,虽然辈分比贾赦低,身份却是不差的。而且就他族长的身份,就算贾母,也要给他些脸面。 贾赦摆摆手:“这话说的,我们荣宁两府荣辱与共,说什么打搅。” 贾珍还要客套一句,被贾母打断了:“好了,别再这么客套。”看了贾赦,“叫你来,是有正经事要说。” 贾赦安静下来,并不说话,只用眼神询问地看着贾母。 贾母给贾珍使个眼色,他便开口对贾赦说道:“您现在的官职升上来了,我们贾家,也算是真正在朝中有人。”贾赦没接话,他知道,下面的,才是重点。果然,贾赦语调一转,“只是,要保我贾家百年富贵,单凭叔叔总还差点……” 贾赦截住他的话头,冷笑道:“那依珍哥儿高见,该怎么做好呢。” 贾珍被他这不阴不阳的口气弄得噎住了,心里也不高兴,只不过贾赦如今是今非昔比,可不是他能得罪的,便强忍住了气,道:“自古以来,从龙拥立之功,向来都是百年世家的起始呢……” 贾赦蓦然心惊,自己不过是升了三品官,竟然就有人来拉拢站队了?“这话说的倒是没错,不过那也得拥立的人真能……那才叫从龙之功。今上心思难测,谁知道往后会如何。没得最后招来祸事才好。” 贾珍并不赞同他的话:“怎么就难测了。”靠近来又压低了声量道,“你五年不在京,怕是不知道京里的形势。忠顺王如今乃是皇上跟前第一人,轮宠幸尊贵,真真是无人可与匹敌。又是皇上长子,将来如何,可不是一目了然。” 忠顺王?贾赦冷笑:“珍哥儿还是慎言的好。我即使五年不在京,可也知道这位现在行事多跋扈,满朝文武,真真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样的为人处世,如何当得起一国之君。”现今的皇帝膝下有六子,忠顺王排名最长,人也聪明,是最得皇帝宠爱的一个儿子。要不是知道后事,怕是贾赦也会以为他会是太子。 说了这么多,贾赦只说出这样的话来,贾珍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哪里还忍得住,登时便拉下了脸。贾政看着气氛僵住了,忙过来打圆场,不过也劝着贾赦:“大哥,自古以来,立嫡立长,现皇后膝下无子,忠顺王虽不是嫡子,却是长子,得继大统是名正言顺的事,又深得皇上宠幸,太子之位,虽无其名却有其实。你我朝中为官,最应忠君爱国,忠顺王既可能为继任国君,你我忠心于他,又有何不可?” 迂腐!贾赦撇撇嘴,反驳道:“虽说立嫡立长,可本朝自开国以来,何曾有过?不说先帝乃是五皇子,就是当今,也非皇后所出。你也说了忠顺王并无太子之位,我们又何须巴巴赶着上去谄媚?尽心做好自己本分就是。忠君爱国,忠的可是当今!”说的贾政是面红耳赤的,再不敢多言。 贾珍气极,黑着脸嘲讽道:“叔叔如今身份变了,说起话来也跟针扎似地。可不知你现在才三品呢,忠顺王可是现今所有皇子中唯一封了亲王的,你也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真要得罪了他。”他自信自己也是一府之主,并不比贾赦差什么,又是曾和贾赦胡天胡地过得,现在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我就不信我本本分分做事,还能招来祸了。”贾赦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也不信他真能对我做出什么。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亲王,就真成了太子了,上面还有皇上在呢!” “你、你……”贾珍被他这么软硬不吃的模样噎到了,气急败坏道,“你说得倒是轻松自在,怎么就不想想我贾家的百年基业。若真能拥立忠顺王继位,我贾家至少可再辉煌百年。若我们现在不行动,真等得忠顺王登基继位了才巴上去,谁会理会咱们?你别以为自己如今三品官就了不起了,这京城里,多的是一品二品的达官显贵。你要不是我贾家的人,今天哪来这么风光!” 这话就有些重了。眼看着就要陷入僵局,贾母插话了:“行了,都是同气连枝一家人,何苦争得这么脸红脖子粗的。”贾珍两个都不说话,贾母叹口气,看来贾赦,“如今忠顺王可是风光正好,你真不愿意站队?” 想到自己现在到底是姓贾,贾赦想了想,缓和了语气道:“老太太珍大哥儿的意思我都明白,我贾家如今势头正慢慢削减,这么一大家子,总要想办法找个出路。” 贾珍面色稍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愿意。” 贾赦眉头一皱:“我不是不愿意,而是觉得,忠顺王并不见得,就能登上那个位子!”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贾珍贾政失态地惊叫一声,贾母也直了身子看着他:“这话怎么说?” 贾赦慢慢分析道:“老太太看今上身子如何?”不待她回答,又道,“天家无父子,今上膝下共有七位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如今年幼,自然不算,四皇子身子弱,自然没办法争,可忠顺王、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要说他们不想着那个位子,我可不信。”众人哑然,“大皇子虽然最长,办差极为完满,可为人实在喜怒无常,若有触犯到他,必然寻个错处找麻烦,心眼着实太小,这样的人,怎么担当大任。我贾家就算现在能依附他得点好处,若是以后一个不小心哪里犯了忌,怕是他根本不会顾及旧情,发落我们呢。” “何至于如此……”贾珍讷讷道,只是话里,真没有多少的信心。 贾赦看了他:“怎么不会?五年前那个工部的那个李侍郎,不也跟着忠顺王许久,只是后来怎么被逼的罢官夺职,珍大哥儿难道忘了?”还不是因为他不小心得罪了忠顺王的侧妃,结果被人发作了? 贾珍也想到了这事,变了脸色。 “再说今上,今上如今身子骨强健,寿数尤长,可忠顺王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拉帮结派,建立自己的势力。儿子说句不好听的,忠顺王这是巴不得今上早点驾崩了,他好继任呢。今上看着这些,心里难道就没有想法,能舒服?”贾母吓了一跳,瞪着他大骂一句“这也是你说的”,却也沉思了起来。贾赦也不介意,继续前面的话,“不管是哪一个皇帝,都不愿意下面有人争着跳着做小动作拉帮结派,哪一个父亲,都受不了自己儿子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忠顺王为人臣却公器私用,结交外臣,是为不忠,为人子不孝君父,盼其早死,是为不孝。这样不忠不孝的人,如何能担当大任?!” 邢夫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腰酸背痛的,难受地她直皱眉。这个该死的色狼。想到昨晚,邢夫人就恨不得把贾赦揪过来狠狠揍一顿。我知道你当了五年没吃荤了饿昏了,可也不至于这么折腾我吧,可怜我的腰啊~~还好贾母准了她几天不用去请安,否则还要一大早起来,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秀梅和绿菊很有眼色地没去烦她,找了王善保家的去出主意了。王善保家的也绝,没事做才这么多想法呢,找了外面铺子的账本往邢夫人面前一放,只让她赶紧动起来。 贾赦不在,邢夫人无所事事,只好没事找事地把贾赦邢夫人名下的铺子土地给经营了起来,虽然因为怕招人眼没敢坐大,可到底是现代人,多想了几个办法,收益也一天天多了起来。现在外面虽然没有什么大酒楼大饭庄,可小茶摊子早点铺点心铺辐射了京城周边好几个城市,各大交通要道,虽说本小利薄,但架不住量大,每月也是一大笔的收入。而且都是与低下层接触,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有来找茬的,也不用邢夫人出面,荣国府大奶奶陪嫁家的这个身份亮出来,基本都上门赔礼道歉去了,不带有任何麻烦的。 田庄土地的,邢夫人高价寻来了懂农事的,立了契约,把什么间作套种的想法往他们面前一说,高价悬赏了能增加产量的,果然田庄上的出息大增,给邢夫人手上财政再添一笔。 还有五年前贾赦说得往来南边贩货的生意,现在也算是上了正轨,京里虽然不显,周边的几个城市里,他们的铺子却是占了市场的大半份额。 这些生意经过了五年的经营,都有了一定规模,如今邢夫人手里的钱也算不少了。只是这生意一好,账本堆起来,那就更不少了。 邢夫人看到要核对的账目,果然扔开了小心思,专心做起事来。 这五年,王善保家的和秀梅绿菊,都被邢夫人提拔了上来。这一来,是邢夫人找不到更好的心腹了,二来,邢夫人是想着自己手上还有她们的卖身契,要到时候真不听话了,总还有个对策,因此,才提拔地她们。五年来,邢夫人也看明白了,她们或许从中有捞点好处,大事却绝不敢期满,属于那种有点贪却没胆子的人。秉持着自己吃肉,也给她们喝点汤的原则,邢夫人也就对她们的一点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过是偶尔敲打一下,免得她们养肥了胆子。 账本看到一半,迎春黛玉探春几个来给她和贾赦请安了。 因为喜欢迎春黛玉惜春,邢夫人这些年对她们的生活是关怀备至,也算和蔼。几个女孩子领会了她的好意,虽然还算不上对她敬爱如母,倒也把她当做亲近的长辈,相处还算不错。 招呼着几人说了会儿话,吃了点糕点,还是没见贾赦回来,邢夫人就让她们先回去,明天再来请安就是。 又忙了好一会儿账本的事,贾赦终于回来 。邢夫人叫王善保家的收好了账本,阴着脸站到门口去接贾赦,却见他横眉怒目的,看着就很不高兴,当即也忘了先前的不悦,关心道:“这是怎么了?在哪儿受气了?” 贾赦看了眼王善保家的和几个丫头,邢夫人忙会意地让她们走了,贾赦这才找了椅子坐下,拍了桌子,气哼哼地道:“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19、闲说话温情脉脉 贾赦没想到自己才做了三品官,堪堪有了点保障,居然又有大麻烦找上门来。站到忠顺王那边?开什么玩笑!那个忠顺王,不但没得到皇位,最后还备受皇帝的猜忌,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他站到他那边,那不是老寿星吃□□,活腻了吗? 偏偏贾珍鬼迷了心窍,不管他怎么说,还是一门心思地往忠顺王那边靠。偏他又是族长,他是打不得骂不得。最糟糕的,要是贾珍出了事,贾家全族都得跟着吃挂落。 这都叫什么事啊!贾赦真是欲哭无泪了。 看来,只能去投靠三皇子了。 但想到元春嫁给的三皇子,铁板钉钉的下任皇帝,贾赦又发愁了,如果人家不相信自己怎么办?试想,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半点站队倾向的,这会儿官职还又上升了,正是各方拉拢的时候,偏就往自己这里来了,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该死的贾珍,好好在家过自己日子不好吗,干什么一定要参合到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里去。你就算要去,也别拖累我啊。好不容易给自己拼回来三品官衔以为自己的将来有了保障的贾赦郁闷极了。 听完了贾赦抱怨的邢夫人也很怨念,怎么这些麻烦事,都没完没了的?“到底是那个混蛋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看看这日子过的……”就没一天省心的。 贾赦却没接话,这里的日子虽然苦是苦点,可机会也大,比起现代,他现在总算是有爵位有官位,小心一点,总能让邢夫人过上好日子,要在现代……“好了你也别担心了,现在储位未明,三皇子优势不显,我如果愿意投靠,他就算心有怀疑,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只要我以后小心谨慎行事,总有一天,能得到他的信任的。这不离贾家抄家还有好几年,我就不信,我要一直忠心耿耿小心谨慎,他能随随便便地来抄我家。” 这说得也有道理,邢夫人方才稍稍放下了担忧,笑了起来。而贾赦,因为把事情说开了,多了个人分享,也没了开始的气愤,心情好了许多。 邢夫人完全忘了早上的怒气,还担心贾赦心里不痛快,随便找了个话题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昨天回来到现在就没个清闲的,五年时间,好多事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自己起身去找出了外面生意的账本往贾赦面前一放,“看,这是我五年的成果。” 贾赦也领她的心意,笑着翻了翻账本,本来还有些随意,待仔细一看上面的数额,也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邢夫人有些得意:“那是,古代人什么智慧,我什么智慧。”话音方落,果然看到贾赦喷笑不已,邢夫人松口气,总算是让他高兴起来了。她向来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希望贾赦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劳心劳力,“开开玩笑……其实你也不用太惊讶,我们现在到底是贵族呢,这身份一摆出去,那些商人都抢着来巴结,有些小问题我们就不用操心了,也不会有人敢对我们动手脚,耍小手段,更不会有人来敲竹杠,生意一帆风顺的,就算是薄利多销,五年时间下来,也是一大笔银子。” 贾赦尤自震惊中,先前他还有些烦恼,自己这次升官回来,应酬往来是肯定不会少的,可身上没钱,总是一大问题,没想到邢夫人居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老婆,这些年,你辛苦了。” 邢夫人眼眶有些红,五年,她被贾母刁难了五年,被下人暗自议论了五年,费心费力地经营外面的生意五年,这里面的辛苦,难以言表。可是比起他在战场上的性命相搏,这又算得了什么?“说什么辛苦,我在这里吃好喝好睡好,完全贵妇人的生活,能有什么辛苦。倒是你,才真是苦呢。” 贾赦笑笑,知道她没说实话。可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问。他知道,她是不想他担心。 邢夫人突然想到一件事,从一边小篮子里拿出个东西,献宝似地往贾赦面前一放:“看看,怎么样,漂亮吧?” 贾赦接过一看,原来是个荷包,上面绣着海棠蝴蝶,很是漂亮,不由暗自摇头,他老婆啊,现代就喜欢这些工艺品,到了古代,天天见,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见了就转不开眼的德行:“是不错,很漂亮。你绣的?”最后一句,就纯属调侃了。 邢夫人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一会儿又兴致勃勃道,“这是黛玉绣的,怎么样,很有意境吧。啧啧,这才虚岁十一岁啊,就有这种漂亮的手艺了,红楼里袭人还说她横针不拈,竖线不动,呸,嫉妒的女人真可怕。”一把从贾赦手里拽回了荷包,美滋滋的看起来。“这种手艺,在现代,上哪儿找啊。” “没这么夸张吧。”贾赦跟所有的大男人一样,对这些个小玩意儿一点感觉也没有,很是不能理解邢夫人为什么能对着一幅绣品流口水的样子,“这种东西,撑死了就是几百块,有什么了不起的。” 邢夫人垮了肩膀:“老公,你要不知道,就不要说了。”她绝对是脑子坏了,怎么会想到在他面前献宝,这个男人,从来就不懂风情。这荷包跟店里一两百的卖的能一样吗?不说这是正经的苏绣,最重要的是,这是林黛玉绣的啊~~~算了,不跟他说了,越说越气!“对了,我还有些事要跟你说。” “什么?”贾赦随口应了一声,拿起茶杯喝茶,刚才说了一通话,正渴呢。 “还不是黛玉和迎春惜春。”这三个女孩子,都是邢夫人心疼的,“他们年纪也大了起来,尤其是迎春,都虚岁十三了。我们现在挂着她父母的名头,总要为她想一想,古代女人不容易,她年纪又大了,不几年就得嫁人。你看,我们是不是给她请个教养嬷嬷,我听说,现在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流行这个。迎春人不错,我不想看她落得跟原著一样。”顿了顿,又有些歉疚道,“这些年,我尽力对她们好,可你不在,我的……有些事我到底不方便,而且外面的钱也不好暴露的,做事更是束手束脚,现在你回来了,就帮忙看看吧。” 贾赦大概猜得她没说的是什么,他不在,邢夫人在荣国府里还有什么地位,就是有心对这些女孩子好,也没办法。他知道自己老婆心软,而且最喜欢这些可爱的小女孩,当即痛快的答应了:“你怎么说就怎么是,一会儿给我好好说说里面的细节,我明天就叫人去打听。” 邢夫人笑了:“好。”五年来,看着迎春被下人忽视,而她能做的,却仅仅只是呵斥一下她那个贪婪的奶嬷嬷,邢夫人心里也很不好受,“还有黛玉,差不多明年林如海就要去世了,林家的财产……黛玉总不能一直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我想找个机会,拿间铺子的生意给三个孩子好好练练手,起码让她们知道生活不容易,钱财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万万离不得的。你看呢。” “这种事,你做主就好。”贾赦对于这些事,一向听邢夫人的,“不过你怎么不让她们跟王熙凤学学,我记得这里的女人还得学人情往来吧,送人情也是门大学问,你怎么不想着教她们?” 说起这个,邢夫人也是怨念:“你以为我不想啊,可你也不看看,那个王熙凤,是能听我的话的吗?人家跟自己的亲姑母,才是一家人呢。”邢夫人本来就对王熙凤的观感不好,人虽然漂亮也懂事机灵,可心太狠,在外面放高利贷、包揽诉讼结果害的人自杀、计谋害死了尤二姐……尤其现在她是邢夫人,真正面对了王熙凤这样明明是自己媳妇,却一心向着自己对头,邢夫人这心里,对她可是很有意见的。 这些女人的矛盾啊,从来不简单,贾赦有些担心邢夫人会吃亏:“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让贾琏好好教训一下他老婆?”他是人爹,自然有这个资格。邢夫人是继室,到底差一截。 “算了吧,贾琏什么时候能克得住王熙凤了。放心,我还是长辈,王熙凤明面上还得敬着我的。”邢夫人只是抱怨而已,也没真想让贾赦插手,这年代,男人不能插手后宅的事,否则是会被人笑话的,“你不用担心我,做你自己的事就好,我也不是泥捏的,真惹毛了我,看谁给谁好看。”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看着这样的她,贾赦低笑起来,果然,不管怎么变,他老婆那骨子里的硬气,从来不会变,她还是小时候那个,生起气来,追得他满操场跑的女孩。 “傻笑什么呢你。”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邢夫人羞恼的喝道。 “没什么。”要真说出来,你还不得炸毛啊,“我只是奇怪,你不是最喜欢那些女孩子,怎么没提探春?” 邢夫人脸色淡了下来:“我是喜欢女孩子,可不代表我对那些心机深沉的也有好感。探春人是聪明,可未免心机太深了。”说着把以前遇到的事给他说了一通,“小小年纪,就知道一心巴着王夫人过活了,赵姨娘不是常在王夫人面前伺候吗,有时候王夫人故意当着她的刁难赵姨娘,她也没半点反应,好像这很正常似地。赵姨娘暗地里没少去找她,可她从来都没个好生气,对宝玉跟对贾环这个亲弟弟,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她日子也艰难,可到底是亲生母亲,这样,未免太凉薄了些。” 贾赦伸手抚了抚她皱起的眉头:“别生气,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不高兴,少来往就是。”邢夫人也知道这个理,气过了,也就没事了。倒是贾赦看着她,起了心思。他凑近了她耳边,笑嘻嘻的,动手动脚起来,“老婆,你既然这么喜欢女孩,要不,我们也生一个……” “去你的……”邢夫人笑骂一声,到底没能扛过他,被他楼进了怀里…… 20、血脉亲同聚一堂 贾赦回来的第三天,黛玉迎春等人来给邢夫人请安时,终于见到了他们的舅舅父亲和叔父。 虽然从穿越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但开始时努力去适应,后面又去了军中,老实说,贾赦对这些女孩子,真没见过几面,也没什么感情,因为邢夫人的关系,贾赦对她们还是很和蔼。她们堪堪行了礼,就忙叫她们起来了:“昨天我有事出去了,倒叫你们白跑了一趟。不过我这些日子比较忙,以后你们要过来没看见我,也别往心里去。有事只管和太太说,知道吗?” 迎春黛玉等都没想到贾赦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又惊又喜。尤其是迎春,虽然这些年邢夫人对她不错,可小时候的阴影在那里,她心里总是没底。而且因为邢夫人前后态度差异实在太大,让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邢夫人对她不好,是因为贾赦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贾赦出去了,邢夫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呢?有了这样的想法,迎春一直认为贾赦是不喜欢自己的,人也越发自卑。如今贾赦非但没有对她冷落,反而和蔼有加,怎不叫她喜出望外。 黛玉和惜春一个是不熟悉这个舅父,一个是冷清的,反应倒不是很热烈,只是对着这样释放善意的贾赦笑了笑,有了几分好感。 探春最是能说会道的,眼见大家都不说话,忙道:“伯父的话,我们都记在心里了,必不敢忘的。也望伯父多注意身体,保重才好。事务再忙,总是身子重要。” 以前的探春或许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贾赦如今才是荣国府的顶梁柱,探春自然是要巴结奉承的。不过她说的话极为得体,贾赦听着,心里也是舒坦。“难为你有这个心思,二弟有个好女儿。”笑了笑,又道,“不过这些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太太自然会料理。你们年纪小,只要好好玩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这些大人的事,很不用你们烦扰。” 邢夫人也附和道:“你们这才几岁的孩子,正是该玩该笑的时候,不用管这些杂七杂八的。要这会儿不好好把握了,以后年纪大了,就要嫁人了,可是想玩都没时间了。” 这些女孩子虽然年纪都小,可在这大家族里长大,都是早熟的,听到邢夫人说起要嫁人,一个个都羞红了脸。迎春和惜春不会说话,只好低着头脸红,黛玉顾及了贾赦,也没敢开口,只是暗暗嘟着嘴向邢夫人表示不满,就连一贯豪爽的探春,也羞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王善保家的出来打圆场,半真半假地嗔怪邢夫人:“这可是太太的不是了,几位姑娘都还小呢,还这么打趣她们,瞧瞧那脸红的。” 邢夫人和贾赦闻言看去,只见四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又气又恼又羞的模样,真是可爱得不得了,当即又是一阵笑,邢夫人抚抚胸口,平复了下笑多了的紧促呼吸:“好好好,是我不是,是我不是~~”只是那里面的促狭,却是掩都掩不住。 这下几人更是把头埋进了胸口,不敢抬头见人了,手里的帕子都扭成了麻花。贾赦看着也差不多了,再来就过了,给邢夫人使个眼色,道:“好了,你也是个长辈,有这么捉弄孩子的吗?”抬头细细打量四个女孩,还真别说,一个个,都是眉眼精致的美人胚子,迎春肤色白皙,细眉杏眼,给人一种温温柔柔的感觉;黛玉似弱柳扶风,身子骨不好,属于那种娇小姐的类型,但是长得是所有人里最好看的,而且散发着浓浓的书卷味,一看就知道是家教良好的。探春身材较高,明明年纪比黛玉还小,身量却比最大的迎春还要高一点,浓眉大眼,有股子英气勃勃的豪爽。至于惜春,到底年纪小,只能看出五官很漂亮,将来必定不会差,就是冷了点,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听到什么都反应淡淡的,好像与自己无关似地,没有孩子的活力。 都是孩子啊~想到这里,贾赦的心也软了下来,生活在贾家这么一个地方,这些孩子,都过得很艰辛吧。想到这里,贾赦软下来声音,道:“太太喜欢开些玩笑,不过也是疼爱你们,可别往心里去。” 四人忙说不敢:“太太对我们好,我们明白。” 贾赦怜惜这些孩子的不容易,突然想到自己结交的那些朋友家,好像也有好几个女儿,不由道:“我的几个好友,也有和你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儿,改天让太太带着你们出去玩玩。成天闷在家里,也不好,就当多出去见识见识,认识几个朋友。虽说女子不好随便出门,不过世交朋友之间走动,倒也是没问题的。” 这一说,可真把迎春等人吓到了。黛玉总算是从扬州到京里来过一遭,三春却是除了去自家家庙外再没出去走动过的,这会儿听说不但可以出府去,还能再结交些新朋友,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连最冷情的惜春,都小声的问道:“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出府去玩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对于年纪最小,在现代还只是个小学生的惜春,贾赦显得很有耐心,“亲戚朋友,总要多走动走动才不至于生疏了。你们是我贾家的人,玉儿是我亲外甥女,去见见那些长辈,认识认识,有什么不好?”忽而笑了,道,“那些个粗人,天天在我面前炫耀自家女儿多好多好。孤陋寡闻的东西,连好坏也辩不出来。你们去了,正好让他们开开眼界。”说起那些朋友时咬牙切齿的,仿佛还真在赌气似地。逗得四人都笑了。 邢夫人看得安慰,这府里,黛玉离家到此,父亲远在千里之外,虽有贾母疼爱,可下人却对她不甚恭敬,对迎春,自己虽有心照看,到底能力不足,过得也不是很好,探春是庶出,除了讨好王夫人,没有别的出路,至于惜春,更是除了自己偶尔去关心两句,再没长辈关注的,他们的生命里,其实都是缺少长辈。尤其是男性长辈的关怀的吧。只希望,贾赦的疼爱,能让她们嫁人之前,能过得舒心一点。 探春想得多一点,笑了一会儿后,有些犹豫道:“伯父一片好心,可老太太那里,怕是……” 这次不待贾赦说话,邢夫人就开口了:“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你伯父既然说出来了,那些烦人的事就不用你们多想,自有他去应付,你们只要好好准备了,到时候出去就是。” 贾赦点点头:“正是这样。”想到昨晚邢夫人说的教养嬷嬷的事,又道,“迎春,你年纪也大了,后面你们还要出去做客,合该多学点人情往来的事,过几天我会请个教养嬷嬷来叫你们些规矩礼节,没事你们也来和太太学学看帐什么的。我们家的孩子,这些总要学的。”又看了黛玉,“你虽不姓贾,却是我亲外甥女,如今有住在这里,舅舅也就做一次主,你也跟着去学。” 贾赦把她看得跟迎春一样重,显然是把自己当自家孩子一样疼爱,黛玉想通了这点,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舅舅一片苦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就像邢夫人预料的那样,黛玉聪慧敏感,她能感觉真正对她善意的人,其实很少。长辈里对她真心疼爱的,贾母算一个,邢夫人算一个,再多,就没有了。此时看到她的亲娘舅对她如此关心,她开心极了。 贾赦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又和她们说了会儿,看着天色不早,放她们回去了,只是交代了方才说的事先不要和外人说,等他告诉了贾母,再提不迟,四人也都答应了~ 送走了这几个,邢夫人突然苦下了脸:“老公,真得要我出去访客啊?” “这还能开玩笑啊。”贾赦有些奇怪,“怎么了,你不高兴?” “没什么。”邢夫人扯扯嘴角,“不过我想,恐怕你在找教养嬷嬷的时候,得多找一个了。” 贾赦愣了好一会儿,半响回过神来,忍不住噗地笑了。他老婆,原来也会怕啊。 邢夫人没好气地瞪着他,可恶的家伙,要不是怕自己不懂规矩会出丑,她会这么想到也给自己找个教养嬷嬷吗?不过话说回来,要真找来了,她该怎么保密呢,这可事关她的颜面啊…… 21、客纷繁贾琏受命 前面贾赦承诺了给四个女孩儿请个教养嬷嬷,他又是言出必践的性子,心里就把这事记住了,这几天和朋友应酬说话时,顺便也把这意思说了,请了大家帮忙留意,要有合适的,千万通知他。 他姿态放得低,身份又高,且又不是什么大事,又是正正经经的拜托,能顺手帮他个忙再拉近了距离,这些人当然不会拒绝,回头就叫自己的夫人太太去注意去了。 这还没个准信回来呢,上面贾赦具体的职位安排下来了,竟是直接进了守防京畿的禁军营。 禁军啊,这可是皇帝最信任的军队了。 消息一出,荣国府门槛更是差点被人踏平了,本来就热闹的人流又多了几分,就是原先还能坐得住的几个世家,也派了人来贺喜,一时间,贾赦是风头两无。荣国府里,大房算是彻底起来了。 贾赦心里也是奇怪,皇帝怎么就给了他这么重要的地方?后来仔细想想,琢磨着,可能还是因为他的姓的关系。今上喜欢老臣,尤其是这世代公侯之家。贾代善当年去世,今上还能惦记着给他二儿子个官职,足可见今上对贾代善的优厚。本来贾家几十年不见动静,今上差不多也就忘了,忽然自己有出息了,今上再一想,这不是自己去世了的老臣贾代善的儿子吗?这一来,今上心里能不喜欢,能不重用他吗?禁军本来就是皇帝的亲卫队,今上既然记住了他,当然就把他往这里放了。 这么一想,贾赦倒有些感激起自己这个姓,虽然新帝登记以后会很麻烦,但就目前来看,还是很有点用处的嘛~~ 贾母对此自是喜不自胜,往庙里捐了好几百两香油钱,还带着贾赦去了宗祠拜祭了祖先,感谢祖先保佑……当贾赦的朋友过门聚会,她也不嫌人多,还特地吩咐了厨房,决不可怠慢贵客,每天笑得眉不见眼的,看谁都是喜气洋洋的。哪怕是再高的诰命,以前儿子没出息,贾母也没少被人闲话,这会儿贾赦争气,贾母也算是能在一群老诰命里抬起头来了,心里怎么能不高兴? 贾珍本来因为站队的事跟贾赦有些龌龊,此刻也消停了,过来挤挤挨挨的赔了不是,被贾赦带着一起招呼客人,再没提忠顺王的事。 而他这一升职,前面被拜托寻教养嬷嬷的人赶紧加快了动作,不几天,就给他送了一叠的比较有名的嬷嬷的资料,叫贾赦好一会儿哭笑不得。这人啊…… 费了好几个晚上,和邢夫人仔细研究了这些嬷嬷的资料,终于贾赦从中选了三个看着比较好的。其中一个是宫里放出来的,那规矩见识,都是极佳的,也不是普通的来历,是东安郡王府听说贾赦在找教养嬷嬷,特地送来的,说是自家大姑娘已经出嫁了,小的还小,不需要教养嬷嬷,让贾赦先用着。贾赦少不得让邢夫人备份礼过去感谢,心里也受这份情。向来宫里出来的嬷嬷都难请,有了这么一个,他们以后,算是不用担心女孩儿的规矩教养了。剩下的两个嬷嬷虽然没有前一个的来历,也是京里比较出名的了。一个擅长女红,一个擅长五艺,都是极有规矩的。这三个,贾赦和邢夫人打算以宫里出来的李嬷嬷为主,另两个钱嬷嬷孙嬷嬷为辅,重点教迎春,同时看顾另三个女孩儿。 除此之外,邢夫人还想到自己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的,那些真正的大家闺秀,从不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总要会一两道自己的拿手菜,私房菜,以后嫁了人,也可以做了来孝敬公婆,表示自己并不是那不是人间烟火的。因此又急急忙忙的叫了贾赦去请有命的善厨娘子,让迎春几个可以跟着学学几道拿手菜。又想到女孩子要出门交朋友,如果能做一两道点心交换,除了体面,大家聚在一起吃点心也能拉近距离,赶紧地又让贾赦去寻糕点师傅……那紧张兮兮耽误了一刻都不成的阵仗,让贾赦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把邢夫人拉回房间狠狠收拾了一顿才算完。 一切准备就绪了,就叫人准备了屋子,收拾了东西,把人接回了府里,让四个女孩儿见过了,着重让迎春拜见过,一切就算完了。四个女孩儿这里,他们总算也能松口气。邢夫人这些日子,又要看书又要操心这些,人都瘦了一圈,这会儿嬷嬷都到了位,她也算是能松口气了。 而贾赦呢,还得接着烦。 他过几天就得去禁军报道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想乘着这机会巴结巴结他呢,还是想看看能不能让他帮着提携一把,竟都赶着这时节来拜见他。而且这人还是一天比一天,让贾赦是烦不甚烦。更麻烦的是,人多了,他招呼不过来,也不知道是冷落了哪一个,外面竟有人开始说他眼高于顶,看不起人了。贾赦把贾珍贾政都叫过来一起招待宾客了,可人实在太多,三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啊。 邢夫人听完后笑他死脑筋,这不是还有个便宜儿子摆着吗,贾琏现在都二十三了,也没什么正经的差事,在府里帮着些人情往来,倒是会说话的。贾赦放着个这么好的公关人才不用,在那里发什么愁啊。 贾赦想想,还真是,原来自己还有个便宜儿子在呢。不过也不能怪他,他上辈子可是连孩子都没有的,一下子怎么反应的过来,这辈子的便宜儿子都这么大了呢…… 从邢夫人房里出来,贾赦派了小厮去叫贾琏,自己一路往书房去了。 他把自己前段时间为了整理思路理出来的哪些值得深交哪些不能得罪哪些只要表面交好的名单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又把王家的,史家的几张名单收了,这才慢悠悠的喝起茶,等着贾琏过来。 小厮找到贾琏的时候,他正和个小丫头调情呢,听说贾琏找,脸都吓白了。贾家这一点很奇怪,儿子怕老子怕得要死,一听说老子找,登时面无人色,也不知道到底是这做老子平日太严苛让儿子心存敬畏,还是这做儿子的太没用心虚不敢见老子。 一路思考着贾赦到底是为什么找他,贾琏把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都梳理了一边,结果发现,自己这些日子又找人出去喝花酒了,和好几个小丫头调笑了,貌似,都是贾赦不喜欢的。老爷不是要发作他吧?贾琏想到这里,登时苦下了脸,只恨不得贾赦还在军营里,从来没回来过。也责怪自己,怎么就因为贾赦回来后没怎么顾得上自己就疏忽了呢,现在好了,荒唐的模样落进了贾赦眼里,还能讨得什么好去? 到了书房门口,准备了好一会儿,贾琏才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儿子给父亲请安。” 贾赦放下茶,看来贾琏:“来了。坐吧。”他细细打量这个红楼里有名的气管炎,还别说,长得是眉清目秀听俊俏的,就是白了点,要再弄把扇子在手里摇摇,就是电视剧里那些衣冠禽兽了。没点男子气概。想到这么个小白脸现在是自己的便宜儿子了,贾赦心里不由有些不爽。他向来认为,男人就该有阳刚之气,能撑得起一个家,给妻子儿女无忧的生活。可这个贾琏,手段没老婆王熙凤厉害不说,还有些畏妻,实在不是他欣赏的类型,那身白嫩嫩跟个女人似地皮肤,更让他看着不喜,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贾琏看在眼里,更是吓得直嘀咕。 不是才让他坐吗?看着不是生气才叫他来的啊,怎么一会儿又变了脸了?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吧。摸不着头脑,贾琏只好坐在那里,傻傻等着贾赦发话。 贾赦跟他本来就不熟,前后相处的时间,一个月都不到,当即也不虚伪的关心什么,直截了当道:“这些日子,你没什么事做吧?” 贾琏更糊涂了,怎么就问起这个了:“我手上是没什么事……” “那就好。”贾赦笑得很满意,“既然这样,你就过来帮我招呼客人吧。这些日子府里客人多,我又刚回来,没来得及问你在做什么,也就没叫你。现在既然知道你没事做,干脆就来多认识几个人。你年纪大了,多认识几个人,以后也多几条出路。现在府里来的,都是朝廷命官,手里多多少少有点权,你多多交好了他们,彼此交个朋友。”说着,把找出来的名单递给了他。 贾琏还真没想到有这种好事。前几天王熙凤还在他耳边嘀咕着贾赦对他不好,前院里客人非富即贵的,也不叫儿子出去露露脸。他心里也不舒服呢,这会儿贾赦就叫他过去招呼客人了,还细心地把客人的名单都拟了出来,生怕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当时就感动了。没个眼见的女人,这是我亲爹,可不是最疼我的,有好事,还真能忘了我?看这不是为我的将来铺路了。一时很是激动的捏着名单,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仔细研读这份名单,小心待客,绝不让父亲失望。” 这么恭恭敬敬的样子,倒让贾赦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听他一口一个父亲的,更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行了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都这么大了,也该有个正经差事了,这次你好好做,多交些朋友,过段时间,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个缺什么的,哪怕是那些清水衙门,总算是正式领差了,比你顶个捐的同知的名好多了。”有了正经差事,骨头应该也能硬起来了,对着王熙凤,应该不会在那么懦弱了吧。说到底,现在也是自己的便宜儿子,要能有个出息,他们的将来,或许能更乐观一点。起码,能克着王熙凤不要在外面做那些缺德的事也好啊。 贾琏高兴坏了,原来父亲还有这个想法啊。清水衙门怕什么,自家里,谁还真靠着这么点俸禄过日子,他那二叔每个月地俸禄,连个清客都养不活呢,还说别的。只要是个正经的差事,以后就再没人敢叫他贾琏纨绔了!“是,父亲,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该吩咐的都吩咐了,贾赦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挥挥手,就让贾琏下去了。 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贾赦才恍然,原来他现在已经四十二了,再过几年,就更老了。他想起那几个娇滴滴的可爱的女孩子,突然也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要是儿子,他给他存一大笔老婆本,以后帮他娶个漂亮媳妇。要是个女儿,他给她找全天下最漂亮最好的衣服首饰,为她找个好人家……当然,要能儿女双全,那就更好了! 老婆也喜欢孩子,这会儿有三十四了,已经是高龄产妇了,要再晚几年,可是想生都生不出来了。还是赶紧的,乘着现在,生个孩子吧…… 22、李嬷嬷贾府立威(补完) 一阵纷繁忙乱应酬待客过后,贾赦的假期终于到底了,他也要去禁军走马上任了。临走前一晚,邢夫人心疼的直念叨,说着自己听来的军营里操练的辛苦,伙食极差……被贾赦好说歹说的,才劝住睡了。 老实说,虽然进了禁卫军,以后就得出操站岗,生活也没家里的好,但比起那每天源源不断地客人,肉麻恶心的阿谀奉陈,贾赦还是比较倾向于前者的。起码,前者是身体累,睡会儿也就好了,后者那可是心累,肉麻的话想起来,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而且禁军五日一休,中级将领的管理不是很严格,他还是能常常回家,也没什么遗憾的。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孩子的事了~贾赦想到这里就叹气,难道,真的要他每天请假回来造人?这传出去可是丢脸的。不过,要真能生个小包子出来,那也无所谓了呢……算了,也就一年的时间,等新帝上位,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呆着呢,还是在禁军好好干吧。 这么想着,贾赦终是去了禁军上任去了。他这一走,邢夫人心里难免就有些空落落的,每天也只看些账本,偶尔去给贾母请安,陪她说说话,整天无精打采的。贾母看在眼里,当着她的面不说,暗地里却没少笑话她的儿女情长。当然,这也就是现在贾赦已经是一家的顶梁柱了,要搁以往,贾母怕就要说邢夫人不贤惠了…… 不说这边邢夫人的情况,但说迎春这边。自三个嬷嬷进府,常驻了这里,迎春的生活,就开始了翻天地府的变化。 李嬷嬷从宫里出来,对这个荣国府也是早有耳闻的,不说今上对贾家很有一份情谊,当今袭爵的贾赦也是个有本事的,靠着自己,一路爬到了三品,再加上一等将军的爵位,在这京里,也算得显贵。而且就她看来,这个贾赦大老爷,面上看着粗犷豪爽,暗地里的心机,怕也不少呢。所以,她就很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个迎春这样懦弱的女儿呢? 她在迎春身边不过呆了小半个月,却足以让她把贾家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透彻,尤其是迎春院子里的人情往来丫头婆子,更是了解地清清楚楚。说句不客气的,这个迎春,还真的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见过谁家的大家闺秀,说话跟猫叫似地,仿佛没个中气似地? 你见过谁家的大家闺秀,每天低着个头,没有半点神采的? 你见过谁家的大家闺秀,切切诺诺,连被下人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了还半句话不敢多说的? …… 也就这迎春了。 要不是知道迎春这样是因为小时候贾赦对她的冷落而被下人冷嘲热讽形成的习惯,李嬷嬷都要怀疑,这么个人,到底是不是贾家的千金的。 不过她也知道分寸,虽然心里有异议,面上却半点不显,等着把贾家的事都理顺了,才开始行动起来。 首先,就是迎春院子的那些无法无天的奴才。 迎春的奶嬷嬷最是个喜欢喝酒赌钱,家里的几个儿子也不像话。她仗着自己是迎春乳母,迎春又是个懦弱的,在迎春院子里,可算是作威作福。迎春的份例银子首饰,她没少顺手牵羊带回家去,就这样,还每每叨念着迎春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偏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她,是个没心没肺的…… 李嬷嬷从第一眼看到她就厌恶不已,这会儿要找人开刀立威,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一个奴才,仗着自己奶过小姐,就敢这么嚣张。还敢说小姐对不起了你,好啊,咱们就到老爷太太面前,好好分说分说! 听说李嬷嬷收拾的是迎春的奶嬷嬷,邢夫人连半点深究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发话,让李嬷嬷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对这个不守规矩把偷拿迎春东西当成了习惯的奶嬷嬷,邢夫人早就看不顺眼了,以前也曾敲打过,可回头她就忘了,还变本加厉起来。邢夫人想处置她很久了,不过当时贾赦不在,她在贾家的位置不高,要真贸然处置了比较有体面的奶嬷嬷,怕是贾母得找她过去训话了,她这才一直没动手。现在不一样了,贾赦回来了,还升了高官,贾母现在喜欢她还来不及呢,根本不会给她没脸。难道现在李嬷嬷出了头,这时不处置这刁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奶嬷嬷早在被李嬷嬷带着来见邢夫人的时候就觉得不好,再听李嬷嬷一一细数她再迎春院子里里说了哪些混账话,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时,冷汗浸湿了背心。她知道她这次怕是不好,可也只以为跟以前一样,被邢夫人骂几句,了不得打几板子,没想到邢夫人竟是要让李嬷嬷处置她。当即就有些不服气了,同是嬷嬷,虽然她是请来的教养嬷嬷,可二姑娘那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凭什么她就能处置我了?“太太,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这才干出这种混账事来,以后必不敢再犯了的,求太太开恩,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却是半句不提李嬷嬷。 邢夫人嗤笑:“以后必不敢再犯?这话你都说了多少次,我听了多少次了?可什么时候见你改过?”当即不再看她,径直问了李嬷嬷道,“依你看,这样的刁奴,该怎么处置。” 李嬷嬷闻言,半躬了身子,回答道:“回太太话,依我看,这嬷嬷目无主子,全不见府中规矩,偷盗赌钱吃酒,无一不会,若是继续留在府中,怕将来还有祸事。”意思就是直接把她赶出去了。 邢夫人听着很是很满意,真说到她心坎里了,这个奶嬷嬷,实在不是个东西,仗着迎春性子好,对主子没有半点恭敬不说,都把迎春的财产当自己家的了,赶出去了,迎春的日子也好过些。“既然李嬷嬷这么说了,那……” 她话还没说完呢,下面奶嬷嬷就惨叫了一声,哭喊道:“太太饶命啊,小的都这把年纪了,要出了府,哪还有活路啊~~小的是干了些糊涂事,小的真知错了。太太就看在小的奶过二姑娘的份上,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太太啊~~~”那凄惨哭喊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可怜,只不知是为了以后拿不到迎春房里的东西了,还是因为要离开贾家这个供吃供喝的地方了。 邢夫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看了王善保家的:“把她拖出去,打二十板子,再去跟琏儿媳妇说一声,把她赶出府去。” 王善保家的跟着奶嬷嬷没什么交情,听到命令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一声,起步就要走。那奶嬷嬷看到这仗势,吓得魂都飞了,太太这是要动真格的啊。贾家大门大户,对下人也好,她又是迎春的奶嬷嬷,向来体面,不说迎春屋子里那些东西她拿出去一当一卖都是大笔的银钱,就是府里这里吃点那里拿点,也比外面好上不知多少,她那里舍得离开,更何况这还有二十板子呢。眼珠子转了转,哀嚎了起来:“看在我在贾家伺候了几十年的份上,太太饶了我吧,我在贾家呆了大半辈子了,离了这里,我怎么活啊,太太您最是心慈的,行行好,饶了奴才吧,您和老太太二太太都是吃斋念佛的菩萨人,平素对谁都是网开一面的,这会儿也饶了小的吧~~二十板子,小的真挨不住啊,要是有个什么,小的贱民不值什么,伤了老太太太太的福气就不好了啊~” 这是、在威胁她啊? 邢夫人这些日子本就因为担心贾赦在禁军中的生活而心情不好,这会而听了奶嬷嬷说是为她们着想,暗里则暗示她们要真把她赶出去,会伤阴德,当即勃然大怒,冷笑一声,道:“倒没想到你这婆子,不但长了熊心豹子胆,敢偷拿主子财物之外,竟还有张利嘴。伤福气?哼,要能处置了像你这样的刁奴,还二丫头一个公道,我还怕伤福气?”叫了绿菊,“你去给老太太回个话,就说我这里出了个刁奴,还说我要处置了她,会伤了老太太福气。看看老太太打算怎么处置~” 绿菊跟迎春身边的司棋关系极好,早对这奶嬷嬷不满了,有了这机会,还不赶着去见贾母,脆生生应了声是,一路小跑着就出去了。 奶嬷嬷这下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本意只是想借贾母怜老惜贫的性子唬唬邢夫人,不过是看邢夫人小门小户出来,不一定有胆子有魄力处置她,没想到邢夫人竟如此果决,二话不说地把事情捅到了贾母面前。贾母哪怕再慈善,对老人再体谅,也绝不可能容下爬到主子头上去的奴才,更何况,现在贾赦出息了,迎春还是他唯一的女儿。想到这里,奶嬷嬷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巴子,出去就出去吧,不就是二十板子,忍忍就过了,儿子媳妇这都还在府里当差,就是以前迎春那里拿的东西,也够她吃喝一辈子了,何苦还这么嘴碎,这会儿,也不知道老太太要怎么处置她…… 邢夫人也懒得理会她,和颜悦色的看了李嬷嬷,细细问了迎春的现状,李嬷嬷打算怎么教导。 李嬷嬷也是真有本事的,依着这些日子观察的,给迎春制定好了教导计划:“二姑娘棋艺极佳,若是能再学学,也称得上高手。至于书画琴艺,便有些疏漏,不过姑娘资质好,多教导,想必也有进步。这些,小的打算让孙嬷嬷负责。心地善良,性子和顺,这是极好的。只不过对下人实在是宽厚了些,只是这人多有贪得无厌的,为了免得将来再有刁奴出现,少不得还要请二姑娘多多拿出些硬气来,不说让下人望而生畏,起码心里也要有所顾忌才好。这些,奴才会亲自给姑娘说说。姑娘女红做的有些少,只怕还要钱嬷嬷帮着多做几件。”一项一项说下来,极是委婉,半点没说迎春不好的。 邢夫人很高兴,这个嬷嬷,真没白请,瞧着说话艺术:“行,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只管放手去做,缺什么只管叫人来说就是,只一点,务必要让二姑娘出色出彩。她是我女儿,我不希望她受任何委屈,现在不行,将来,也不能有。” “小的明白了。”李嬷嬷还是那样不卑不亢的回答着。她知道,邢夫人这是要她教导着迎春改改性子,不要再这么懦弱,否则,将来在夫家,还有得气受。不过作为教养嬷嬷,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不会让迎春这样软绵性子下去。邢夫人说的,正是她想做的,当然没问题。 看着这样的她,邢夫人相信,迎春以后,绝不会再是那样三针扎不出声的木头人了。“李嬷嬷,这次,你做的很好,以后也要这么一心为主子才好。” “谢太太夸奖,这是小的分内事。”李嬷嬷谦虚着。 这时,绿菊也回来了,带回来了贾母的话:“这些个老刁奴,仗着奶过哥儿姐儿,就敢做出这么混账的事来,她老婆子不怕伤福气,敢欺侮到主子头上去,这样的刁奴,直接打四十板子撵出去,不用回了。” 奶嬷嬷身子一下就软了,她这把年纪,四十板子下去,哪还有命啊? 邢夫人看着她那样,半点不觉的同情,这做人啊,不能太贪。“王善保家的,你带着人,去这婆子的家里搜搜,她该拿了二姑娘不少东西,现在既然出府,断没有再拿着出去的道理,全去给我搜出来。她不是还有儿子媳妇在府里当差?全撵出去,婆婆母亲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劝着点,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的,正好一次撵出去,清净!” 奶嬷嬷这下全傻了,把她全家撵出去?“不,不,太太,小的知错了,这和小的儿子媳妇没关系啊,都怪小的糊涂,您饶了他们,饶了他们吧~~”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拉出去!”邢夫人一声喝,左右忙拉着奶嬷嬷出去了。 听着外面奶嬷嬷一阵阵的哭喊,所有下人都是凛然,看来,以后真要小心点了,太太不好惹,这个李嬷嬷,也不是省油的灯…… 23、荣国府里有孕事 读书的学生都知道,放学前的几分钟是最漫长的,而放假的时间,却往往一眨眼,就过去了。 邢夫人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贾赦在禁军时,她觉得日子过得无比的漫长,而等贾赦休沐回家,她又觉得,这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她就像个学生,度日如年一样过着没有贾赦在的日子,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等贾赦回来了,诅咒着时间过得太快……很情绪化,可是邢夫人控制不住自己。 明明以前贾赦从军在前线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太情绪化的邢夫人分析着,怕是以前贾赦离得太远了,远的根本不可能回来,所以自己想着想着就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现在贾赦这么定期的回来,自己还不盼着想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邢夫人也就把自己奇怪的反应放到了一边。 偏也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贾赦每次回来又离开,邢夫人的脾气也慢慢变坏了,喜怒无常的,往往前一刻还喜笑颜开,下一刻,就能为了件小事发起脾气。哪怕是贾赦回来,邢夫人也能上一秒拉着他直笑,一下秒就恨恨地骂他只记得公事,半点也不会体谅她…… 对此,贾赦很是无奈。他也不明白,平日邢夫人很懂事的啊,怎么现在,竟能为了他晚了一刻回家就哭哭啼啼的。这女人的性子,也太善变了吧。贾赦摸摸鼻子,想到自己大半时间都不在家,也放下了身段的去哄她,每次军中回来,都不忘在街上给邢夫人买点什么回来。 邢夫人把他的努力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任性,每次收到礼物,都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了,要懂事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次数一多,连她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对着贾赦耐心的劝慰,更觉得自己不好。这么矛盾中,邢夫人的脾气越发坏了。惹得荣国府众人是避之唯恐不及,连贾母听到消息,也对她不满了起来,还特地找她说了话。满府里,唯一不变的,也就贾赦了。 这天又是贾赦的休沐,他早早就准备好了马,打算一到时间,就赶回家见邢夫人。现在邢夫人对他看得很紧,要他回去晚了,还不知道怎么闹脾气。谁知出军营的时候,偏就遇见了冯唐。人家过来攀谈,贾赦也不好说自己赶时间回去陪老婆,只好耐着性子和冯唐打着哈哈。 冯唐神经是粗了些,可看着贾赦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心不在焉的,也猜到自己打搅到他的事了,不由有些抱歉,约定了改天再聚,就告别了。可就这样,也去了半个多小时,等贾赦紧赶慢赶地回到家,已经比往日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完了,这下,老婆有得闹了。想到邢夫人上次发脾气哭得稀里哗啦的,贾赦只觉得头都大了。 果然,他进门时,就看到邢夫人坐在凳子上,旁边桌子上摆满了他喜欢吃的,满脸怒气,一看就是气得狠了。踌躇一下,贾赦还是走上前,低头道歉:“老婆,对不起啊,出军营的时候遇到了冯唐,说了两句,耽误了时间,你在家,等很久了吧?” 邢夫人本来是有些生气,她在家等着贾赦,可到了平日贾赦回来的点儿了,还是不见他。想到今天她还特意叫厨房的人给贾赦准备了他爱吃的,等着和他一起吃饭,结果他却晚点,邢夫人就觉得有些不高兴。现在贾赦这么一解释,她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本来想说不在意的,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你在外面做什么,何必跟我解释。随随便便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都比回来见我重要多了。”一出口,邢夫人自己都呆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后悔得看着贾赦,邢夫人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邢夫人这么无理取闹,贾赦也有点不高兴,可邢夫人都道了歉,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一边桌上的菜,道:“是不是还没吃饭,我们一起吃吧。”这么多菜,都是他喜欢的,邢夫人该费了不少心思吧,难怪自己晚了她不高兴。这么一想,贾赦心里最后一点的不悦也消失了。 其实邢夫人并不觉得饿,这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什么都觉得恶心不想吃,每天也就是吃点点心,随便扒两口饭,因为她现在脾气不好,绿菊秀梅虽然担心,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贾赦这一说,她本来就想说不饿不想吃,但转念想到自己刚才的乱发脾气,感觉有些抱歉,也就坐了下来,这些菜虽然都保着温,但到底开始的好吃,邢夫人随便夹了几筷子就不吃了,大半时间都忙着给贾赦布菜。 贾赦见她吃得少,还以为她是忙着照顾他,顺手给她夹了一块烤鸭,体贴道:“也别光顾着我,你也多吃点,看你,我不在才几天,就瘦了一圈。” 他一片好意,邢夫人自然要领情的,哪怕是看着那鸭肉上犯得油光邢夫人心里就有些恶心,可还是勉强夹了起来塞进了嘴里。本来想着嚼两口咽下去,表示自己领了情也就没事了,可不像这鸭肉一进口,油腻的味道冲到鼻子里,竟然让胃里一下翻腾了起来,邢夫人有心忍着,可实在是太难受,脸色一白,还是撑不住,偏过头哇的全吐了出来,更糟的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那股恶心的感觉是止都止不住,硬是让邢夫人吐得连酸水都出来了,也没感觉到半点好转。 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可把贾赦吓坏了,拉着她,他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吐成这样?”又怒看了秀梅等人,“太太怎么会这样?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太太不舒服都不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一边又后悔着自己太粗心,连邢夫人不舒服都没看出来。 邢夫人胃里的东西都吐得一干二净,身子也软了,犹自觉得不舒服,听着贾赦在那里大吼,更觉得耳朵生疼,不满地斜了眼他:“你安静点,吵得我难受……” 贾赦一听,忙不敢高声了,坐到她旁边,柔声问着:“还很想吐吗?是不是刚才吃了鸭肉不舒服啊?早知道,我就不夹给你了。” 邢夫人看他这么关心自己,心里是甜滋滋的,哪里见得他自责:“这关你什么事,是我不舒服。而且开始,我也没想到就一块烤鸭,会让我难受成这样。”抚抚胸口,邢夫人苦着脸道,“真太恶心了,闻着那味,觉得从头到脚的都不舒服。” 贾赦心头一动,想吐,恶心,脾气变坏,该不会是……“你这反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次看到油腻的都想吐吗?” 邢夫人有些奇怪:“不是啊,这还是第一次,以前看着那些油腻腻的就不想吃了……天气渐渐冷了,我比较喜欢吃汤面倒是真的。怎么这么问?”想想,觉得贾赦可能是以为自己以前曾不舒服,忙又加了一句,“放心吧,我没不舒服,可能是昨天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 “这样啊。”贾赦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不由有些失望,第一次地话,那应该就不是了。 这边邢夫人总算是感觉好点了,倒了杯热茶一口气喝干了,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脑子也晕乎乎的,直犯困,叹口气,郁闷地看着贾赦:“都十一月了,外面越来越冷,一出去就冷得慌。我现在每天呆在屋子里,什么也不想做,就睡了吃吃了睡,这么下去,都要成猪了。” “猪怎么了。”贾赦到底是大男人,失望了一会儿也就算了,听得邢夫人的自嘲,也扔开了小心思,开玩笑道,“你还敢看不起猪啊,人猪多有用啊,从头到脚,除了那鬃毛不能吃,什么都贡献给人类了,就是鬃毛,也还能拿来做刷子呢。你要真变成小猪了也不错,肥嘟嘟的,冬天抱着正舒服。” “哼~”邢夫人可不高兴这比喻,“我要真成了几百斤的猪,到时候压都把你压死了,看你还敢不敢抱。” “这哪能啊。”贾赦舔着脸巴上来,“只要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瘦点漂亮,胖了手感好,我啊,都喜欢……” “花言巧语……”邢夫人啐他,脸上却乐开了花…… 两个人正黏糊着呢,外面下人进来说大夫来了。邢夫人这会儿已经好了,就有些不想见:“我没事了,你别让他进来,那些哭死人的中药,看着就不舒服。” 贾赦哪能同意:“你刚才都吐成那样了,怎么能不看一看。你别任性,让大夫看一下,我也好放心。”一边忙叫人去请。邢夫人拧不过他,只好算了。 今天跟荣国府一贯较好的王太医有事,来的是另一个京中比较有名的大夫也见过几分世面,进了屋,对着贾赦也不怵,镇定自若地给邢夫人把脉问诊。摸了脉,又细细地问了邢夫人这些日子的生活细节,一些反应,半响,抹了抹胡子,笑着看了两人:“恭喜老爷太太,太太这是喜脉。” “什么?”此话一出,贾赦和邢夫人都傻了。 老大夫对他们的反应也不奇怪,很多遇到这事的人都会有这反应,只道喜道,“太太这是有喜了,大约有两个月了。” 贾赦邢夫人都傻了。这些日子邢夫人的性情大变也有了解释,原来是肚子里那块肉在作怪。可这惊喜实在太大,两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王善保家的率先回了神,对着邢夫人贾赦就是一串的恭喜:“这是大喜啊,小的给老爷太太道喜了!” 贾赦也反应了过来,热切的看了邢夫人的肚子,前言不搭后语的叫道:“呵呵,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又咧着嘴冲王善保家的笑着,“嘿嘿,同喜,同喜……” 邢夫人看他这丢人的反应,脸都红了,低下头,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手抚着小腹,想到这里面竟然有了一个小生命,心里突然暖暖的。 她和贾赦的孩子啊…… 24、闻喜事各怀心思 邢夫人有孕了。 王善保家的来给贾母道喜的时候,正是大家来请安的时候。王夫人王熙凤三春黛玉宝钗宝玉都在,一屋子丫鬟婆子,正是热闹喧天。可等王善保家的把邢夫人有孕的消息一说,场面突然就冷了下来,好一会儿,才仿佛炸开了锅似地,都窃窃私语起来。 贾母看了王善保,很是惊喜道:“可是确诊了的?” 王善保家的才不管那些下人婆子怎么议论,她是邢夫人的陪房,如今邢夫人有孕,那身份就跟以往不一样了,要能生下儿子,就更了不得了,听着贾母的问话,直笑道:“回老太太的话,方才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了,真真切切的,两个月的身孕了。” “阿弥陀佛,真是祖宗保佑,我贾家又要添口进丁。”贾母很是高兴地念了几句,看了王善保家的,“回去告诉你家太太,有了身子就好好休养着,可得把身子给养好了。我这里,很不必她每天来请安……算了,也不用你说了,我亲自去看看去。”拿了龙头杖,就下了榻。 宝玉黛玉就坐在她身边,看她这样,忙起身来搀。“老祖宗可慢点。” 王熙凤也凑趣道:“这还没出来的大弟弟可真是有福气的,还没出世呢,就有老太太这么紧张,要真出世了,那可哪还有我们站得地儿啊?” 贾母啐了她一口:“怎么着,我往日对你们不好了?你们太太的头一胎,那可是金贵。不过你放心,我老人家啊,还离不得你那张利嘴,甭说一个弟弟,就是十个,也越不过你去。”听得众人都是一阵笑。 王熙凤微微松口气,笑道:“还是老太太疼我呢。” 一行人贾母由宝玉黛玉扶着在前面走,后面王夫人王熙凤在一起,再就是三春宝钗,一干婆子丫头,浩浩荡荡地,直往邢夫人房间去。大房的一众人早就知道邢夫人有孕的事,再看着这一群来探视的浩大人群,心里都各有计较。那些贾赦的通房姨娘暗自愤恨不说,几个以前没把邢夫人当回事的都暗自心惊,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好好巴结着邢夫人不提。 到了院子门口,贾赦闻讯在那儿等着迎接,看到贾母,忙给她打千道:“老太太怎么来了?” 贾母眼一横:“你媳妇有了,我这不是来看看我孙子,怎么这都不行了?”一会儿又笑道,“这也是你的福气,多年都没消息,这会儿你才升官了,这孩子就来了。” 贾赦只笑,乐呵呵地看着贾母:“老太太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就不行?至于说这福气,又有谁说得准,不过就巧合吧。”一边招呼着贾母进去坐,“一路这么赶过来,老太太还是先进屋喝口水吧。” 贾母点点头,也不用黛玉和宝玉了,自己拄着龙头杖一边慢慢走,一边问贾赦邢夫人的情况,“你媳妇感觉怎么样?怎么两个月了都不告诉我,先前听着,让我好生吃了一惊。” 贾赦有些无奈又有些得意地说道:“她这不是第一次吗,哪里知道这些。这不前些日子脾气古怪吗,大夫说了,这就是因为有孕了。她当时也自责自己脾气见长,每天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后悔,根本也没往这方向想……说起来,就是我,也没想到我竟还能再有个孩子。”那欢喜劲,真是掩都掩不住,眉眼都笑弯了。 对这点贾母倒没说什么,老来得子,也难怪贾赦高兴。“怀孕了是容易闹情绪,前些日子我也听说了这事,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也没想到竟是有孕了。”又絮絮叨叨问了些邢夫人的吃住,不时还叮嘱贾赦好好对邢夫人,换得贾赦连连点头。 王夫人跟王熙凤一块走着,瞧着贾赦和贾母的互动,凑近了王熙凤耳边:“瞧瞧大老爷多高兴能再有个孩子,真跟换了个人似地。前儿个升官时也没见他笑得这么欢啊。看来这个孩子倒是有福气的。要再是个男孩儿,大老爷一定把他往心坎里疼。” 王熙凤眼角盯着贾赦和贾母,口中却道:“这也难怪呢,我家姐儿都两岁了,谁想太太还能再有啊。老爷这么把年纪了,再来个孩子,哪有不疼的道理。” 王夫人笑了笑:“现在你老爷也是三品大员了,以后还不定怎么好呢,这孩子一出生,以后的荣华富贵就都享不尽了。看老太太的样子也很高兴欢喜,再你们太太也就这么一个孩子,这孩子以后啊,还不定怎么金贵呢。” “我们家的孩子,哪个不金贵啊。”王熙凤这么说着,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怎么说,我们家的和迎春不也叫太太一声母亲,这孩子,还是我们弟弟妹妹呢,金贵也是应该的。” 王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大度。”说完也不再开口,看落后了贾母不少,紧赶几步,赶上去了。 王熙凤心底打个突,说不出什么滋味,脚下半点不敢怠慢,略略退后王夫人半步,也赶上前去。 说也奇怪,不知道怀孕的时候,邢夫人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不想吃,一块烤鸭吃得心里直恶心,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还觉得不舒服。可一听大夫说是有了,心情一下就变了。外面的天也蓝了,云也白了,伺候的下人婆子更是怎么看怎么面善,突然就想起要吃糖醋排骨,忙忙的叫人去做。自己靠在了软椅上,摸着肚子直傻笑,看得人怪忍俊不禁的。 贾母一见就笑了,指着贾赦问:“不是说你媳妇刚还吐了,直喊难受,怎么现在看起来,倒是悠哉得很?” 邢夫人忙起来给她见礼:“老太太来了。” 贾母拦住了她:“你有了身子,很不必讲究这些。”又埋怨贾赦,“也没个眼见的,你媳妇不懂事,也不知道搀着些,要摔着了我孙子怎么办。” 邢夫人有些不喜,怎么听着只关心孩子啊,还要是男孩,开口就要反驳,被贾赦抢了先:“老太太教训得是,儿子以后一定注意。”暗地还给她使了个暗色,邢夫人愣了一会儿,不说话了。 贾母拉着邢夫人坐到了一边:“你也不算年轻了,这又是第一胎,可得小心着些。”又说了些孕妇的禁忌,叫王善保家的要好生看顾邢夫人,“你是过来人,太太要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不能糊涂,一定要多照看着。” 王善保家的自然是连连点头。 一时又有宝玉黛玉三春等人来给她道贺,就是王夫人,也笑着对她说了好些注意保养身子,好生个大胖小子的话,更别说口齿伶俐的王熙凤,就差没把这孩子说成是文曲星下凡,神仙再世了。 这么闹哄哄地说了半响,邢夫人头都快晕了,贾母才放过了她,让她好好去休息,带着人走了。 “他们这都来干什么啊。”邢夫人见人走远了,抱怨道,“一群人,那些小的还好些,那两大的都什么意思啊,唠唠叨叨要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听得我烦都烦死了,身上那股子熏香,闻得我怪恶心的。” 贾赦冷笑一声:“还能是什么,不高兴你怀孕啊。”倒了杯热茶给邢夫人,“很恶心吗,喝口水压压。” 邢夫人接过,一饮而尽,才奇怪道:“不高兴,这为什么要不高兴啊?我怀孕,贾母也多个孙子孙女,有什么不好?跟王夫人不就更没有关系了啊?” “哪有这么简单。”贾赦笑她,“你有了身子,跟我不就更贴近了?忘了当初我为了你更贾母顶着干的事了?贾母这样的人,控制欲极强,我现在官位又升了,要真跟你亲近,疏远了她,她能乐意?再说他还有个宝贝疙瘩贾宝玉呢,不缺孙子。至于王夫人,那就简单了,我现在压住了贾政,可她却还压着你一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续弦,膝下无子?你你现在这一有孕,情况可就变了,以后她还想要给你脸色,就得掂量掂量了。”顿了顿,又道,“我估摸着,还可能是怕这孩子将来压住了宝玉,怕老太太疼小的,不疼宝玉,怕家里的财产多个人分……” 邢夫人无语:“好好一件好事,这群人怎么就能想这么多?” 贾赦嗤笑:“所以他们的日子才过的那么累!”看了邢夫人,“你别管这些了,好好养胎,外面的事有我呢,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半点委屈的。” 邢夫人靠回了软榻,轻笑着:“我也不是泥捏的,你就放心吧,不管是谁,要敢对我孩子有什么想法,我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坚定决绝的语气,贾赦显是一愣,然后就笑了。是啊,他老婆,可也是带着刺的…… 王熙凤板着张脸冲回了自己的屋子,里面几个丫头正凑一堆说笑呢,笑得是花枝乱颤的,王熙凤一看就恼了:“哪来的贱蹄子,我才出去多久,打量着屋子里没了主子就在这里放肆,真没了王法了。” 那些丫头本来就是乘着王熙凤不在才玩笑的,这会儿看她疾言厉色的,吓得身子都软了,直呼着错了饶命。 平儿看着可怜,心里怪不落忍的:“好了奶奶,这些丫头到底年纪小呢,骂几句也就是了,你快别计较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一边呵斥了几个小丫头,“没规矩的东西,还不赶紧出去。” 小丫头们赶紧低着头跑了,王熙凤横了她一眼:“就你好心。”气哼哼的往桌边一坐,给自己灌了好两茶,才担心地看了平儿,“你说这日子过得好好地,太太怎么就有了呢?这都多大年纪了。前面不是说生不出来的吗?” 平儿想了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面是太太一直无所出,才有人说她不能生。可那是什么境况,老爷一个月里,能上她那里一回就不错了,便是身子骨没问题,想怀也不容易。现在的老爷,只要一休沐回府就往太太那里跑,要是她身子是好的,肯定也就有消息了……奶奶你也先别急,太太肚子里的,还不一定就是哥儿呢。” 王熙凤却不认同她的话,烦躁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便是这一胎不是儿子又怎么样,她就不能生下一个了?你也说了如今老爷稀罕着她呢,谁敢说她就生不出第二个来?”又怪贾赦,“以前也没见多喜欢太太啊,看见了都是一脸厌烦的,怎么现在就好成这样了,后院里那些个姨娘通房,都成摆设了。”口气又酸又涩的。 平儿对此也很不解:“这事说起来也真奇怪,好像一夜之间,老爷就幡然醒悟,和太太一心过日子了,那些姨娘通房,这都几年了,连提都没提过半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王熙凤气恼道,“就像二太太说的,太太现在膝下无子,等这一胎生下来,她怎么能不为自己儿子想?不为她谋划?老爷老来得子,肯定也欢喜,少不得偏心……以后我们的日子啊,怕是难了~”幽幽叹口气,王熙凤无奈极了。 正苦恼呢,外面有人笑问:“这什么难了啊?”随即门帘被掀起,贾琏一身青色暗绣长袍搭一狐狸毛斗篷走了进来…… 25、为利益失和离心 自贾赦升了官,进了禁军,贾琏也跟着鸡犬升天,一下风光无限。 当初贾赦还只是一个领着空衔的一等将军的时候,身为其子,贾琏交往的,大多是世家的同他差不多的纨绔子弟,一些有实权家庭的次子庶子之类的,毕竟,真正有能耐将来要继承大家业的人,谁会愿意跟他这个既没官职袭爵也还很遥远的浪费时间。荣国府,名头是好听,可真有实权的人家,也不怵这个,找了不需要承担家业的次子庶子去交好一起玩就是了。贾琏跟这些权贵人家的子弟玩得也算好,但他心里明白,要真有事了,这些人,绝对都是靠不上的。 但贾赦一升官,这情况登时来了个天与地的转换。 他被贾赦指派着招呼军中各有头有脸前途无限的大将官员,在他们面前混了个熟脸,也结交了几个风头正健的年轻武将,京中有头脸的人家也下了帖子请他赴宴……他不仅仅只出现在了风花雪月的场合,也开始被人邀请着去些大家公子集会的地方,说说朝中的现状,各地方的情况,大家的将来,各要进取的方向……短短几个月,贾琏觉得自己的见识都不同了,看什么,都是带着笑的。 这多亏了他父亲。想到这里,贾琏不禁很为当初自己埋怨贾赦一大把年纪了还往军营里凑,暗自腹诽的事感到抱歉,对贾赦再没了以前的不敬,开始真心的敬重起他来。 贾琏外面过的春风得意,家里也不差。妻子王熙凤,出身王家,身份尊贵不必说,往日碍于岳父位高权重,自家父亲却终日荒唐,贾琏未免就对王熙凤多有顾及。家里人常说王熙凤把他克的死死的,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如王熙凤,连他奶嬷嬷都对王熙凤比对他恭敬,贾琏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为不满的。说穿了,哪个男人愿意被人说惧内不如个女人的?只是王熙凤有个好娘家,老太太宠着,夫妻一吵架,长辈还不都向着王熙凤?他不好发作就是了。到底,谁让自家不如人呢。只是心里,总有根刺在。 可贾赦一升官,就大不一样了。贾琏只觉得自己腰也挺起来,信心也回来了。王熙凤你娘家不错,可我敬爱也不赖。我父亲官职虽然没你爹高,可还多了个爵位呢。而且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到时候怎么样,还不一定。你王熙凤嫁进我贾家也这么多年了,只为我生了个女儿,还有什么资格这么嚣张跋扈对我指手画脚的?虽然没有对王熙凤摆脸色,到底不如以往伏低做小地讨好了。 这些日子,他每日出去跟人应酬,谨遵着贾赦给他的名单,该交好的交好,该冷淡的冷淡,又是惯会说话的,贾赦私下给的钱也够,出手大方,倒很快和那些有能耐的打好了关系。虽不至于说至交,总算是混了个熟脸。心情一好,回家看什么也顺眼,因此虽然对王熙凤没了以往的矛盾,夫妻的感情却也还好。 总是一起长大的,又是少年夫妻,怎么可能对王熙凤一点不关心?回到家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王熙凤幽幽地叹息什么难了,贾琏心头疑惑,掀开门帘进门,笑问道:“这什么难了啊?” 平儿就站在王熙凤身边,看见他,忙过来帮他解了斗篷:“爷回来了。” 王熙凤也给他倒了杯热茶:“外面冷,喝口热茶缓缓。” 妻子小妾都这么关心他,贾琏心里很是受用,外面也是真冷,那茶滚滚烫的,喝完了从胃里到头顶,一下全暖了,当即精神大振,抱怨和王熙凤说着:“这鬼天气,出门一趟,再暖的斗篷都还觉得冷。” 王熙凤听着心疼:“知道冷你还天天出去?”一边叫平儿赶紧去准备洗脚水,“泡泡脚,就舒服些了。” 贾琏嫌椅子凉,干脆脱了鞋上炕:“你懂什么,老爷叫我好好结交些朋友,我总不能不做吧?再说了,你不知道我现在交的都是什么人?不说别人,就是工部的陈之举,尚书陈家那个,我要不赶紧乘着上次见面的热乎再好好结交结交,过了几天,谁还记得你?朋友这种东西,都是要往来的密切了,才能成的。我再嫁猫着舒服是舒服了,可以后怎么办?真跟那些个没出息的一样靠着家里吃喝一辈子啊?就像老爷说的,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现在结交的,都是京里有名的青年才俊世家子弟,以后有我的好处呢。” 王熙凤白他一眼:“我就只说了一句,到惹来你这么多话。”还要说什么,正好下人端了洗脚水过来,忙住了口,让贾琏赶紧泡泡脚,去去寒。等泡完了,才叫退了下人,自己也上了炕:“每天看着你早出晚归,喝的醉醺醺的,我心里不好受,说那么多,也是关心你。” 贾琏领情,拉了她的手,和颜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连这点苦都受不住。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王熙凤当然也是希望看到贾琏出息的,劝了几句,见他坚持,也不恼,嘱咐了他在外面少吃酒多注意也就罢了,想到贾琏说的那些朋友,倒是心中一动:“这些日子你一直忙,我也没时间问,你现在交往的那些朋友,真就那么厉害?” 说起这个,贾琏也是得意:“这是当然!就凭老爷现在的影响力,我告诉你,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兵部上下有头脸的人家子弟,有出息的年轻一辈,我多少都能说得上话。”想到件事,脸上登时带出了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户部那个讨人厌的吴涪陵吗?仗着自己父亲是户部侍郎,自己在户部领了个小差事就敢对我眼睛朝天的那个?前两天我遇到他了,和户部尚书李德方的儿子李永刚在一起喝酒,我就跑过去打招呼,李永刚对他那是冷冷淡淡,对我怎么样你知道嘛?称兄道弟的。你都没看见吴涪陵那狗东西难看的脸色,哈,想起来我就心情大好。” “还有这码事?”王熙凤听说贾琏在外面这么得意,也是出乎意料,喜道,“那个李大人的儿子,对你就这么客气?” 贾琏看眼她:“你当咱们家还是以前啊?老爷如今待得可是禁军,那是皇帝亲卫,再加上咱家的爵位,谁还敢不给咱们面子?李德方虽位居户部侍郎,也是要给咱们家一些面子的。”说着又叹了口气,“如今我才知道,哪怕是空有着头衔,那也是不够的,手里有实权,那才是真本事。” 王熙凤有些不以为然,三品官算什么,这京城里一品二品的还少了?总是爵位重要呢。不过见贾琏在兴头上,也没去反驳,想到自己在外面包揽的诉讼官司,倒觉得这也是好事,以后自家的名头亮出去,更有威力,还怕什么事解决不了? 贾琏说了一会自己在外面的风光,心情正好,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头又回来了,猛不丁回想起了进门前王熙凤在叹气,忙问道:“差点都忘了,回来时你似乎不怎么高兴,是有什么事吗?” 说起这个,王熙凤心里就有刺,给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多看着点,才对贾琏没好气的道:“有什么事?好事、大喜事!” “喜事?”贾琏困惑的念了一遍,猛然一喜,“你有喜了?” 王熙凤呸了一声:“那也得你有那个福气。不是我,你太太,太太有喜了。”瞧贾琏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懵了,王熙凤又加了一句,“恭喜二爷,又要多个弟弟了。”口气不阴不阳的,满带着不高兴。 贾琏还没反应过来。邢夫人有喜了?怎么会?她嫁进来都多久了,二十一年了吧,这么多年都没动静,现在居然怀孕了?“不可能,别是诊错了吧?”贾琏直觉地反应,一想又不对,这种事岂能玩笑,肯定是确认了,才敢拿出来说的,一时又笑道,“要真这样,也算是喜事了。老爷一定很高兴。” 王熙凤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心思高兴,瞬间拉下了脸:“高兴,老爷怎么不高兴?大夫才说了有喜,老爷都高兴的要蹦起来了。满府里的叫人去报喜,对着太太,那真是连拿个针都生怕太太累着了。现在还在外面赠衣施药派米给孩子积福呢。” 她口气实在不怎么好,贾琏听着皱眉,也板起了脸,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家里添丁是好事,你这么阴阳怪气的,给谁甩脸子呢?” 他还对她发脾气?他以为她不高兴都是为谁啊?王熙凤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指着贾琏就是一通骂:“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太太有了自己孩子,还能对你好?她能不想着自己儿子,为自己儿子打算?老爷老来得子,现在眼见得又要步步高升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时候有了孩子,能不捧着宠着?这以后府里还有你的位子吗?” 贾琏很是不以为然,挥挥手,责怪她多心:“那孩子就算生下来,等他长大,还得多久?说句不好听的,老爷也不知道能不能等这个孩子长大的,到时候这孩子还不得指望我这个哥哥?你就操那么多心了。” 王熙凤真恨不得打开他脑子看看他都想得什么,这么严重的事,他也能这样轻描淡写的?“我看你才是糊涂了!老来子,谁不喜欢?这些年老爷对太太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后院里那些姨娘通房,这些年连见都没见过老爷,通通都变了摆设。这要是太太生出儿子,你能保证老爷还会向着你,不为这个老来子考虑?你就那么自信,你在老爷心里的分量,能超过这孩子?” 说到这个,贾琏微微皱起了眉头,确实,这些年,他对贾赦都是面上的恭敬,实际上,也是看不起的,贾赦人老成精,未必看不出来,以前他是他唯一的儿子,也不怕贾赦会对他怎么样,可要真再来个儿子……“就算是儿子,我也是长子,就算老爷偏心,也得看老太太答不答应!”即使有些顾虑,可贾琏还是认为王熙凤危言耸听了,“现在还不知道谁男是女呢,你就少说点。” 王熙凤更不满了:“你说的轻巧,老太太?老太太还有几年?今年一年,大病虽然没有,可小病何时断过?每天都是吃着丸药的。你能指望老太太几年?等老太太一去,老爷当家做主了,要对你不好,你能怎么办?” 贾琏不耐烦了:“你说完了没有?偏心小儿子偏心小儿子,你就那么希望我不受待见啊?太太有孩子了,老爷会偏心,哼,你说这么多,是想怎么样?难道还想我使手段把那孩子弄没了不成?王熙凤我告诉你,那也是我弟弟妹妹,我不可能会那么做!我也不信,老爷有了小儿子,就能忘了我。怎么说,我也是他亲骨肉。你少在这里给我挑拨离间的!”英俊的脸上怒气勃发,恍若她再说一句就要动手的模样,这一刻,贾琏气势,彻底把王熙凤骇住了,盯紧了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琏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看了眼王熙凤,跳下炕穿鞋。 王熙凤咬咬唇,碍着面子,没说话。平儿看着不像,忙赶上去拦着:“这么晚了,二爷这是要去哪儿?” 贾琏冷哼一声:“书房!”扔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王熙凤身子一直,张口要骂,人贾琏却早已走远了,一下子又泄了气,委屈地坐在床上,难过极了。平儿叹口气,走到王熙凤身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26、说人心笑定赌约 时间就像流水,永远无声无息的在向前奔走,人们只有再回头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已经这么久过去了。 自发现怀了孕,邢夫人就被人拘束在了小小的屋子里,每天只允许出去走走散散步,远了不行,多了不行,吃穿更是被严格要求了,所有对孩子不好的东西,一律消灭,不准进口……日子过得跟坐牢似地,邢夫人对此很不满,却也没有办法,贾母派人盯着呢,而且贾赦也每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她,最后她只好乖乖听话。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几个月,等到肚子都显怀了,邢夫人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浑浑噩噩的日子,她竟然也过了四个月了! 还真快啊~~ 这些日子里,迎春黛玉等人常过来陪她,在她面前学者看账本,陪她说说话。 本来就是聪明绝顶的女孩,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一些简单的账目往来都能清楚的掌握了。要不是年纪小,见识有限,怕还能再进一步呢。不过话说回来,名门大家的小姐,会看帐管家也就差不多了,也不会真叫她们去外面当掌柜挣钱。 邢夫人为了磨练几人,特意选的新买的没有多整理的几个小铺面,就在京里,门面都不大,拿出来也不会惹人注目,给几个姑娘练练手,正好。 而迎春等人也不负她的期望,看帐管理铺子的几个月,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这个李管事,我们也没缺他短他,每月银钱也算多了,偏他还人心不足,硬是要把手插进铺子里去,竟然还在这账面上做手脚。要不是我们仔细,还真被他骗了去。”探春说起这店铺里的事是神采飞扬,对那个胆敢贪污的李管事更是咬牙切齿,当然,这里面也有几分是故意做出来为邢夫人抱不平的。探春素来机敏,她很清楚,管家看帐这种事,是多难得一个机会。这次她能有机会学,其实多亏了邢夫人大方。这要不是邢夫人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就她一个庶女,没有王夫人发话,她一辈子也别想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女人出嫁,总是要学一些管家的事的,否则,到底是要叫人看轻。探春不管自己是不是沾的迎春的光,她只知道,既然邢夫人能给她机会,她就要好好抓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句话她比谁都清楚。李管事是邢夫人铺子的人,却不安分贪墨了银钱,自己骂他,等于也是为邢夫人不平,邢夫人听着,自然是高兴的。 果然,邢夫人笑道:“早就知道你们几个是绝顶聪明的,学什么都快,现在看,我真是半点没说错,果然聪慧,这才多久,就已经能看帐查账了,很不错。”探春低头笑了,有些自得、也有些黯然。要是她是邢夫人的女儿,又何须这么处处巴结?看邢夫人对迎春的好,这要是亲生女儿,还不更放在手心里捧着?总归是她命不好…… 邢夫人没注意她的神情,只变了颜色,道:“说起这人心,你们几个姑娘常在深闺,怕是不知道。人心易变,管他看着再忠厚老实,那心里是怎么样,可是半点都说不准的。要不老话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红楼鼎鼎有名的贾雨村就是一个,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刻薄无情。“李管事以前做事也是很精明很本分的,在你们没查出里面的问题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忠心耿耿,又有谁知道他居然也会变?”苦笑一声,“竟是利益熏心,贪污起来了。这事多着呢,你们现在才学管家看帐,以后经的事多了,这种事就没有少的。” 迎春看她黯然伤神的样子,忙劝道:“太太快宽宽心吧,您现在身子重,可不能多费神。这要早知道会惹得您不快,我们就不为这些小事打搅您了。”被几个嬷嬷教养了一段时间,又有邢夫人看重,现在满府里谁也不敢小瞧了迎春,她的气度也慢慢显露出来。只是到底时间尚短,对着邢夫人这些长辈,说话做事总还带着一些怯懦,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叫人感叹。又不能一下改掉这习惯,少不得将来慢慢改变了。 不过就算只是这几句,邢夫人听着也很开心了,要知道这情况搁以前,迎春怕是半句话都不会说。怎么现在也比以前有进步了,好事不是?“我也就是顺嘴骂几句,没真放心上。他贪污的银钱也不多,没什么损失。虽然不喜欢李管事这行径,我也明白这种事是难免的,没真往心里去。你放心就是。比起那些欺上瞒下利用者主家的名头去害人的,这真不算什么。”摸了摸隆起的肚子,“我还要为我的小宝宝好好养着呢,哪有闲心去关心那些个琐事。” 迎春这方笑了,看了邢夫人的肚子:“太太说的是,弟弟才是最重要的。”一直呆在邢夫人身边,看着她肚子慢慢大起来,还曾经亲手贴着邢夫人的肚子,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动,迎春对这个没出世的弟弟妹妹,很有一番感情,即使还没真正出生,却处处为这孩子着想。 “这还没出生呢,你就知道是弟弟?”邢夫人笑看了她一眼,说笑着。她倒是不在乎孩子是男是女,可这年代,大环境就是重男轻女,女孩子过得总是艰难。要真能生个儿子,邢夫人也是很期盼的。 “常听人说酸儿辣女,太太这些日子那么喜欢吃酸,可不是弟弟?”说起孩子,探春也插口道指着一边王善保家的,“大家可都是这么说的呢。” 邢夫人心情好,有心逗她:“大家说的就做的准了?要不,我们赌一赌,这要是个儿子,我新得了一个羊脂玉的簪子,就送你,这要不是……” 还没说完呢,探春就急急忙忙追问道:“我赌了!”倒是干脆利落地很。 邢夫人和迎春等人都被她都得直笑:“我还没说完赌约呢,你就允了?就不怕我刁难你吗?” 探春摆摆手:“我可是肯定了这就是个弟弟,怎么会输?倒是太太,您到时候可别舍不得,不肯把簪子送我才好呢。”明媚的脸上笑容灿烂,浓眉一往上一挑,真是说不出的可爱。邢夫人虽然对她有些心结,此刻看了,也是喜欢不已。 “好,那我们就赌了。不就是一支簪子,有什么舍不得的?给你就给你。你要输了,我也不要你什么,给我绣个荷包就是。不过花样子由我挑。”本来就是玩笑,邢夫人也不为难她,荷包这种小东西,探春也是做惯了的,根本不值当什么。大家说出来,也就是乐乐,谁也不会当真。至于簪子,邢夫人还真不缺这些,平日送给女孩子的东西,也不见得就比这簪子轻了。 黛玉拿帕子掩了嘴直笑:“既这样,我也凑个趣,做个见证人,可不能让谁赖了去。”眉眼间带着调皮,颇有几分做了坏事的小女孩的模样,到符合了她的年纪。 邢夫人想来就认为黛玉心思太重了,看她这么放松,也很开心:“行,就让你做个见证!大家可要记住了,到时候要多个妹妹,我可问探丫头拿荷包的。”众人都是一阵笑。 探春毫不服输:“要是多了个弟弟,大太太可也别忘了我的簪子!”惹得众人笑得更欢了。 气氛正好,绿菊匆匆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怒气,站在一边直看了邢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黛玉三春都是机敏的人,见状赶紧就告辞了,邢夫人也不留,只叫她们回去好好用心功课,回头再来玩。 等她们一走,绿菊就迫不及待道:“太太,大事不好了……” 27、感恩德丫头报信 邢夫人正和黛玉三春等人说这话,没成想绿菊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虽然没说什么,但看那脸色,就知道发生什么紧要的事了,黛玉三春都是乖觉的,当即就主动告辞,邢夫人也不挽留,只说下次再来玩。等她们的身影一消失在院内,绿菊忙急道:“太太,不好了。” 邢夫人拧着眉:“什么事让你这么急急忙忙的?几个姑娘都在看呢,回头还不定怎么猜度呢。”一边却使了眼神给王善保家的,让她打发了那些小丫头们出去,“你也先别慌,喘口气,慢慢把事情都给我说一遍。” 绿菊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才失了态,这会儿被邢夫人一说,忙压下了着急,缓了缓气,正好王善保家的打发完人进来了,绿菊才慢慢把事情起因经过全说了出来。 绿菊不是贾家的家生子,而是邢夫人从娘家带回来的,不过邢夫人刚嫁入贾家时,绿菊当时年纪小,还不是大丫头,而只是一个粗使的小丫头。于是当时她就被安排去了贾家众小丫头一起住的地方,和里面不少的丫头都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后来邢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纷纷大了,被指派出去嫁了人,绿菊就被提了上来当了她身边的大丫头,当初的小丫头们,也各自有了去处,虽然再没有她的运气能成为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可也有不少进了贾母王夫人宝玉等处做了二三等得丫头,尽管这样,当初的情谊却是一直保留了下来。绿菊为人和善,向来不喜欢和人争些什么,人缘很好。这些年邢夫人手头有了钱,连带着绿菊也宽裕不少,有些也是买回来的丫头,因为品级不高,存的钱不多,有时候难免问她借些银子,绿菊也都很慷慨,因此有好些人都对她心怀感激。 这次的事,就是在贾母院子里当三等丫头的芬儿来告诉她的。芬儿是被卖进来的,家里原本就不宽裕,上面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三弟妹,再加上还有奶奶这个老人,家里负担很重,她姐姐也是被卖掉的。虽然这些年有芬儿存了钱给家里寄过去,减轻了些负担,可随着哥哥娶亲,家里的钱就有些不够用。三年前,她奶奶去世,恰好那年年景又不好,一家人就靠着芬儿存的那点银子艰难度日,家里的钱就有些不够,甚至买块薄木棺材也困难。还是绿菊借的钱,才让她奶奶安然入土,为了这件事,芬儿对绿菊,一直很感激。 原来,芬儿虽然是三等丫头,可贾母院子里,为鸳鸯一人独大,鸳鸯深得贾母信任,也不怕下面人争,很乐意给她们机会露脸,各司其职下,芬儿也不少见到贾母。前几日她当差的时候,隐隐听见贾母跟鸳鸯说起了邢夫人,想到绿菊,芬儿就对这件事上了心。几次小心探听下来,她才知道,原来贾母眼看着贾赦越来越出息,可却跟她越来越离心,反而和邢夫人亲密不已,心里就担心贾赦以后会被邢夫人前者鼻子走,甚至对她不孝,所以有心在外面挑选些美貌女子塞给贾赦,一来让邢夫人堵心,吃醋,最好是在贾赦面前撒泼,从此让贾赦远了她,二来也是讨好贾赦,让他念着这份情。 芬儿是知道绿菊对邢夫人的忠心的,一听这事,马上找了个机会来告诉绿菊这件事,绿菊也被吓到了。贾赦可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之人,也不知道曾有过多少女人,至今大房的偏院,还住着不少姨娘通房丫头呢,虽然贾赦现在变了很多,出征回来后和邢夫人好得蜜里调油似地,可现在太太怀了孕,根本不能同房,万一贾赦真被贾母派来的人勾去了魂,那邢夫人可怎么办?绿菊是邢夫人的陪嫁,自然是一心向着邢夫人的,听到这消息那还得了,这才急匆匆的回来报告邢夫人,也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老太太真的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太太现在还有四个月的身孕呢。”绿菊话音方落,王善保家的就忍不住跳了起来,气道,“以前太太吃了多少苦,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难得太太和老爷越来越好了,老太太又来插一手,难道是希望老爷又沉迷进女色里吗?太过分了!” 自邢夫人嫁入贾家,因为一直不受贾赦喜爱,甚至连贾母对她都没什么情谊,邢夫人过得很艰难,连带着,王善保家的这个邢夫人的陪房,在府里也没有多少脸面,老太太身边赖尚荣家的王善保家的自知比不上,可连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都比不上,王善保家的心里就不舒服了。以前是迫于无奈,只能看着周瑞家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现在好不容易贾赦对邢夫人上心了,她在府里越来越有脸面,怎么能叫贾母给毁了呢?要是到时候贾赦看到美人,又犯了贪花好色的老毛病,那太太……不是王善保家的小看了自家太太,而是现在邢夫人怀着孕,根本不能和贾赦通房,男人啊,几个能忍耐得住寂寞的,王善保家的根本不认为贾赦能抵抗得住诱惑。为了邢夫人,也为了自己,这一刻,王善保家的可是把贾母很到骨子里了。你说你老太太,不好好享福,为什么一定要弄出点事来呢?!当然,这话她还没胆子说出来,只好用着愤懑的神色,向邢夫人表达着自己对贾母的不满。 王善保家的都这样了,邢夫人心底的不快就可想而知了。贾母这种做法,摆明是要让贾赦对她离心,一点都不顾念她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媳妇,根本是半点都没有为她着想。这要是原主,心胸小点,只怕都能被贾母气死……邢夫人猛地打个激灵,贾母,不是真的想要气死她吧,要知道原主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的,怀着孕的当口,贾母赐下美貌如花的女人给贾赦,原主还能憋住这口气,不大闹一番才怪呢。这怀孕的人,最忌讳生气激动,到时候,指不定还会怎么样呢…… 邢夫人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贾母的心思,越想就越气愤,贾母的心,未免也太毒了吧,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也是她的孙辈啊,就算她讨厌她,看在孩子的面上,为她多想想怎么了?邢夫人可不认为贾母真的是为贾赦着想,这年代,虽然有婆婆担心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儿子会耐不住寂寞,可贾母绝对不是,这么多年,她对贾赦可都是淡淡的,压根不见有什么关心。偏这个时候突然当起慈母来了,邢夫人怎么想,都觉得这根本是冲着利益来的。 “早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我,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就那么看不得我好!”几乎是咬着牙的,邢夫人恨道,想了想,她问翠漪,“芬儿有没有说老太太打算送谁过来?是在府里挑的家生子呢,还是外面买进来的?”这么多年,邢夫人对内宅的事也知道一点,家生子虽然说卖身契捏在主子手里,可也得分什么情况。要是那人是媳妇的陪嫁,卖身契捏在媳妇手里还好说,最怕的,就是婆婆赏下来的男方府里的家生子,这种人,卖身契是到不了媳妇手里的,因为是长辈所赐,还格外有体面,轻易正房媳妇也不好发作,而且这种人父母亲眷全在府里,人脉消息之宽广神通,绝对是正房太太的噩梦。反而是那些外面买来的,一般多为破落户,即使是良妾,轻易不好发卖,可在府里半点根基也无,对付起来倒是方便……这倒不是说真要对付那些女人,她对贾赦还是有点信心的,邢夫人这一问,主要是想知道,贾母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外面买的,就说她还对她有几分的宽容,要是家生子…… 绿菊有些为难的看看邢夫人,又看看王善保家的,半天不敢出话,邢夫人见状,脸上一冷,闭上了眼睛。倒是王善保家的,被急得半死,忙问道:“你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太太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绿菊被逼得没办法,只好低着头,小声道:“具体的芬儿也没说,可、可听说……”她觑眼看不出喜怒的邢夫人,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芬儿说,老太太找了二太太,让她帮着一起挑府里有哪些丫头是模样好有规矩的……”说到最后的时候,绿菊的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见了,显见的,她也是知道里面的道道的。 王善保家的觉得不对:“二太太是二房的人,,老太太这怎么想的,怎么还叫她来问话?二太太背后还不定怎么想呢。这不是把我们太太的脸往地上踩吗?”她看了邢夫人还要再说,被绿菊急忙给拉住了,使了个眼色,王善保家的这方如大梦初醒,看着邢夫人难看的脸色,半句话不敢多说了。 邢夫人虽然早有准备,可真听了绿菊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地为贾母的心狠惊了一下,难怪人能一路走到现在老太君的位置呢,这份狠毒,可不是万中无一的?!等再听说里面还插着王夫人,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了起来。这可真没把她这个大媳妇放在心上了,在二房面前,半点也不掩饰她对她的不重视呢。就不知道,这是单纯的不喜欢她这个人呢,还是因为不喜欢大儿子偏心造成的。冷哼了一声,邢夫人脸上是绿菊王善保家的从来没见过的冷酷和淡漠:“老太太的决定我是做不了主了,只是最后到底鹿死谁手,那还不一定呢!” 绿菊和王善保家的交换个视线,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担心,偏却说不句安慰的话来。贾母这做法,对邢夫人,真的是太过分了…… 28、难得清闲又遇事 贾赦是在两天后回来的。好不容易休沐,他是一踏进荣国府的大门就直奔着邢夫人处来了,那心急火燎的着急模样,看得等在门口的小厮是目瞪口呆,好半天都不敢确认这一路狂奔目不斜视地好像后面有毒蛇猛兽追着似地人就是府里的大老爷,等他回过神,哪还看得见贾赦的身影,猛不丁想起被吩咐的事儿,他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忙一边叫一边追了上去,可贾赦却根本没听见,直往前冲,他又是训练过的,平日在府里跑跑腿其他时间就安逸地不得了的小厮哪追得上,一会儿,贾赦就进了内院去了。小厮站在内外院交界处,急得是直跳脚,直骂自己蠢,居然在紧要当口发呆,这下好了,连话都没跟大老爷说上一句,这下,老太太吩咐的让大老爷去见她的事可怎么办啊? 不说这小厮后面是怎么又求又拜地请了一个婆子帮着去传话,只说贾赦一路疾走,终于到了院门口,才停下了脚步,稍稍整理了衣服,平缓下呼吸,才带着笑走进门去。一进去,就有眼尖的丫头惊呼起来:“大老爷回来了。”一边赶紧地撩起帘子等着贾赦进屋,贾赦本来还想给邢夫人一个惊喜,这下全完了。可那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要责怪她,贾赦又是在不忍心,只好摸摸鼻子认了,迈步进了屋子。 邢夫人和贾赦原本都是南方人,猛不丁这就到了北方生活,冬天天寒地冻的,贾赦一大男人还好,邢夫人就受不住了,这天气一凉,她就让人把地龙烧了起来,还点了几盆碳放着,自己就窝在炕上,弄得整个屋子,跟春天似地暖和。贾赦在外面还不觉得,到了屋里,才觉得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再看邢夫人坐在炕上,怀揣着一个暖炉,慢慢吃着蜜枣,好不逍遥的模样,忍不住就笑道:“你这日子,可真是逍遥如神仙了。可怜我啊,在外面跑得整个人都快成冰块了。” 邢夫人斜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当我傻子啊?外面;冷是冷点,可禁军营什么地方,还能亏了你?更别说你好歹也是有品阶的,再苦,能苦到你?外面冷点,你多活动活动就是了,还冰块呢~”说是这样说,手上却是指使着人赶紧去上姜茶,“这东西驱寒,也不算很难喝,你就灌一碗,滚滚烫的下去,别说冰块了,就是冰雕,也能融了!” 贾赦脱了斗篷,接过姜茶一口就喝干了,别说,夏天不觉得,冬天喝这玩意,只觉得浑身滚滚烫的,什么寒气一下都跑了,再没比这个更好的了。“舒服!”手脚的寒意全消,贾赦干脆脱了鞋子,也爬上了炕,跟邢夫人对面坐了,学者她的样子,抓了颗蜜枣就往嘴里塞,边含糊不清的问道,“前段时间你不还喜欢吃酸啊,怎么现在又改起吃着东西了。”甜腻腻的,一点也不好吃。 “这些天也不怎么喜欢吃酸的了,蜜枣可是好东西,吃点也没什么。”邢夫人随口回答了,转而问起他在军营里的事,“军营里真的很辛苦啊?这么冷的天,你都得一直在外面?真是的,这军队也太没人性了吧,也不知道给队员放放假什么的。” 贾赦被逗得直笑:“刚才说军营亏不了我的是谁啊,这么一会儿,就又改口了?”被邢夫人狠狠瞪了一眼,他才行笑着解释道,“其实没你说的那么夸张,虽然要再外面训练,可就跟你说的,那种高强度的训练,哪里还可能会觉得冷?没出汗就不错了。我又不是那些小兵,三品官呢,在营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苦不了我。”说着,涎着脸凑近了邢夫人,轻声道,“就是看不见你,想的慌~” 邢夫人的脸刷的就红了,有些心虚地看看屋里装死人的丫头婆子,眼刀子直往贾赦身上戳。反正不痛不痒,贾赦根本没往心里去,反而是被邢夫人这有趣的反应弄得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看得邢夫人更是羞恼万分,只觉得贾赦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讨人厌过,屋里这么多人,居然也敢这么油嘴滑舌的。可架不住脸上一片烧红,邢夫人赶紧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她这两天一直想着的事:“少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家里的麻烦事我还等着你帮着出出主意呢。” 贾赦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也收了笑意,沉着脸等着邢夫人说话。邢夫人没立刻就说话,而是先让一干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又叫了绿菊秀梅在门外守着,这才把绿菊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赦,末了,不无郁闷道:“我们的日子好不容易好过点了,这老太太偏又要来插一脚。啧啧,你说她到底是多不喜欢这大儿子大媳妇啊?” 贾赦嘲讽道:“光看红楼里贾代善死了,却是没袭爵的小儿子住了正房就能看出贾母有多偏心了,这要不是我们穿了过来,到最后,大房什么局面,你也是知道的,贾赦被流放,邢夫人也对王夫人低了头……”顿了一会儿,贾赦想不通的摇摇头,“要说人偏心也正常,可怎么就能偏成这样呢?贾母再喜欢小儿子,这大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吧,可她怎么就光看着小儿子好,让人住正房让二媳妇主持中馈,把二房的宝玉当成心尖子,怎么就半点也不为大儿子着想呢?!” 人心这东西,谁说的准啊?邢夫人叹口气,也是无语:“可不就是,偏心的老人见得多了,可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老太太!” 两个人齐齐感叹一下,都为原主捏了把同情的泪水。贾赦可不希望邢夫人不要为了这件事影响了安胎,当即就让她放心道:“这事我会看着办的,老太太那里,我有分寸。” 邢夫人知道这件事由贾赦出面是最合适不过的,自己也乐得清闲,忙喜滋滋地点头答应了。贾赦瞧她这小人得意的模样,心里就好笑,反正屋里没人,拉着她又闹了好一会儿,屋外传来了秀梅的声音,说是老太太让贾赦过去。 两夫妻对视一眼,脸上全是惊讶,这老太太,未免也太心急了吧?熟不知,人本来还早早派了小厮在门口,打算贾赦一进门就把他劫走呢。至于说贾母为什么这么着急,那还得要从贾赦从军中回来以后的表现说起。 一开始,荒唐的大儿子突然出息了,荣国府的名头再次响起来,贾母心里是很开心的,自贾代善死后,自家可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尤其是听见一个个跑来巴结拉拢的人满嘴的好话,贾母这心里,可真如大伏天吃了冰一样痛快舒畅。对贾赦,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可时间一长,问题就出现了。 贾政、心里不痛快了。知子莫若母,贾母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性格。温吞刻板,把那些酸文人的秉性学了个透彻。又因为从小就会读书,规矩礼仪比贾赦还好,很受贾代善的喜爱,自己又疼着,即使面上不显,他的心气,其实也是很高的。这些年,他一直在员外郎的职位上坐着,不得升迁,心里其实很不高兴,不过因为前面有个贾赦摆在那里作对比,他才好受了些。可现在,自己以为没用的大哥,突然一飞冲天了,以前一个个认为自己比大哥强的人都跑去巴结了哥哥,把自己甩到了一边,贾政这心里能高兴就怪了。 大部分父母都偏爱小的,贾母也不例外,自小,就对贾政关心爱护比贾赦多。再加上贾赦因为是长子,从小就被接到了贾母的婆婆那里教养,贾母对他的感情,就没有自己一手教养大的贾政来得深。这会儿看贾政不高兴了,贾母开始因为贾赦升官的兴奋劲儿,登时也就消了。在王夫人几次暗示了贾政最近心情越来越差,不出门会客了,和清客的聚会也减少了,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做些什么以后,贾母的心、彻底就偏了。 咱们家又不是吃喝不起,你一三十好几的人了,好好地,还去参什么军,现在倒好,弄得家无宁日的。贾母心里责怪贾赦,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到底贾赦才是袭爵的,现在又出息了,她这做母亲的不但不引以为豪,反而说三道四,说出去,那荣国府的名声也毁了。再者,贾母虽然偏心小儿子,可也喜爱富贵,荣国府能蒸蒸日上,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还真不敢过分的怪罪贾赦或是跟他闹别扭。但又要顾忌小儿子的情绪,这可怎么办呢? 贾母想来想去,觉得贾政之所以不高兴,就是因为自身现在的品级太低,比不上贾赦,只要他品阶升了,觉得自己比贾赦也差不了什么,那心结不就自然而然的就解了?贾母可是很乐意看到心疼的小儿子加官进爵的。因此,她几次都想找机会跟贾赦提这件事,可贾赦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但凡她找他,贾赦都是很听话的就来了,但如今呢,他军营里有事,在家的时间就不多,难得回来,每次请安也跟交差一样,问几句好久走了,她问什么菜答什么,生疏得不得了,这态度,弄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提贾政的事。 几次下来,贾母就有些想法,细细一琢磨,才惊觉,自己大儿子这是和自己离心了啊。平日也不说来看自己,有好东西尽想着自家媳妇,每次休沐一回来第一个就先去看媳妇……贾母越想越心惊,她当初对邢夫人可不怎么好,王夫人跟她的矛盾更深,贾赦本来就不满她偏心小儿子,这要邢夫人在她面前再上点眼药,贾赦可不是要恨死贾政一房了? 这么一想,贾母可就坐不住了,开始寻思着,该怎么和缓一下母子关系,再顺便地让贾赦和邢夫人离心呢?贾母脑子里头一个升起的念头,就是给贾赦送美人。没办法,贾赦以前好色的形象实在是太令人深刻了,就是到如今,贾赦除了邢夫人再没看过其他女人一眼,贾母也只以为他是军营里的事太忙了,没那个兴致,有顾忌邢夫人有孕才这么做的。贾赦会改了他的老毛病?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贾母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她稍微再一琢磨,觉得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媳妇有孕,婆婆赐通房给儿子,那时常例,谁都不能说她什么。贾赦喜欢美人,她投其所好,贾赦可不是得感激她?给贾赦的丫头还能帮她看着点贾赦,在他面前多说说贾政的好话。邢夫人气量最小,看见她送的女人一定会闹,这一来,贾赦还不得厌弃了她?最好她再骂自己两句,那自己可就有把柄去整治整治她了……怎么想,这都是个一举数得的好主意。 贾母连忙就找人去看府里哪个丫头合适了,想到贾政,她顺便把王夫人也找了过来,暗示了一下自己还是偏着二房的,也是用行动告诉她,不管贾赦怎么出息,贾政才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宝玉更是她的心头肉,二房、没必要太担心。果不其然,王夫人听懂暗示后,脸色一下就红润了起来…… 为了老二,这事不能再拖了!所以算好了贾赦回来的时间,贾母就派人去找贾赦了。只是她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贾赦还是先去了邢夫人那里,提前知道了她的打算,有了准备,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让她如愿…… 29、母子有隙难融洽 虽然是一路紧赶着来的,可到底前面拖得时间太长,贾赦到贾母正房的时候,贾母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脸上就很是不好看。要以前,看在自己占了人家儿子身子的份上,贾赦说不得还要去关心愧疚一下。但这会儿,贾赦已经明白,在贾母心底,只有贾政才是她最亲的、绝对不能失去的儿子,贾赦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以后,他原本就不多的对贾母的那份愧疚心虚之情,当即就消失地差不多了,更何况他还知道这次贾母是要算计他的,那可能对她再有好脸色? 就像没看出她心情不好似地,贾赦很平静地给她请安问道:“不知老太太这么急找儿子来,是有什么事?” 被贾赦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噎了一下,贾母不由得气闷,有心想刺他几句,可想起自己的目的,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自己大儿子可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主儿,她这会儿给他没脸,气是出了,但后面的事可就不要想了。想到这里,贾母迅速转换了脸色,很是关切地问道:“我这做母亲的想见你,还要有什么事?你长期待在军营,难得回来,我就想问问,你在军营的情况。怎么样,军营里是不是很苦?瞧你瘦了那么多,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又是关心又是埋怨道,“你啊,在家好好地,何必要出去受那个苦呢。”活脱一派为儿子着急焦虑的慈母样。 贾赦也很配合,很是感激涕零地看了贾母,谢道:“让老太太挂心了,儿子不孝。不过老太太尽管放心,儿子好歹也是有品级有爵位在身的,军营再苦,也苦不到儿子。”至于说他瘦了之类的话,贾赦很明智地当没听见。再虚胖的人,经过长年的训练,肯定也会瘦下来的,这跟苦不苦没半点关系。 贾母可不这么认为,只当贾赦是在安慰她,很是心疼道:“你就会说好听的,可看你现在这么消瘦的模样,我这心里,怎么放得下心。”颇有些埋怨地道,“也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怎么伺候的,都不知道给你弄点补品补补身子。” 贾赦失笑道:“老太太,儿子可是在军营呢,哪来的补品喝?” 贾母被这一提醒,也忍不住笑起来:“看我,都老糊涂了。”笑过了,又道,“不管怎么说,你的身子最重要。在军营没办法,回到家,可得好好照顾好了。你媳妇身子也有四个月了,怕是照顾不好你,你身边的下人,我又有些不放心。这样吧,我给你挑几个好的过去照顾你,乘着你在家的时候,好好休息,多补补,我心里,也好放心些。” 终于说出口了吗?贾赦眼神一冷,笑道:“哪劳动老太太给我挑人啊,我身边这几个就很好了。月娥虽说现在身子重,可对我还是一样细心,这不,我方才回去,她还担心我在外面受了寒气,给我煮了姜茶呢。绿菊和秀梅也都是伶俐人,我回到家,月娥把我照顾得很好,老太太尽管放心就是,我这儿、就不用添人了。” 贾母没想到贾赦竟连她要给他的人是谁都没问就断然拒绝了,不由得惊愕非常,难道,还真的转性了?“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你媳妇现在身子重,怎么能伺候好你?那些丫头能干什么?你少给我装傻,我可都是为你着想。我这选的几个人,都是聪慧可人的,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贾母似想到什么,猛地拉下了脸,“是不是顾忌着你媳妇?这你不用担心,她要敢闹,我可不答应。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身子,还想你天天一个人、单守着她不成?你身边,没个可心的人怎么行?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给你的,你只管收下,其他的,有我呢!” 贾母笑眯眯地保证道,一副邢夫人要敢闹事,她绝饶不了她的表情。贾赦还不赶紧摇头解释:“月娥性子是直了些,可从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老太太关心我派人来,她怎么会不高兴?是儿子自己的意思,现在军营里事情多,儿子难得回来,就像在家里好好歇着,不想再弄出一堆生人来烦心,所以才不想要的,不管月娥的事。” 贾母哪里肯信:“你少糊弄我,你是我生的,你的脾气我还能不清楚?是不是月娥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你了不准你要通房?我就说呢,怎么你那么久没去看你那些姨娘了,原来症结在她那儿呢!”冷哼一声,一身怒气。 贾赦有些不耐烦了,他都说了那么多了,怎么贾母还是认为他不肯要小妾,是邢夫人的原因呢?“老太太,儿子我可不是任人拿捏的,月娥虽然怀着身孕,可我要真想去找那些人,她拦得住我吗?真是我不耐烦那些女人了,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头疼,看见都觉得烦,这才没要人的。老太太也知道,我偏远那些女人,就没一个省油的灯,我在军营里就一堆的事儿了,回来还得听她们抱怨?我可没这心情。” 贾母光看贾赦说起他那些姨娘通房时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了,不过她哪可能就这么放弃:“那不是正好吗,那些人你嫌烦了,再找些个懂事又听话的在身边,可不是能让你在家里更舒心?你也别担心说我挑的人不好,这都是家生子,府里的事门清儿,不会让你觉得烦的。” 贾赦是真受不了了:“老太太,我都说了我身边不用添人。我现在只想办好差事,没功夫想那些。要母亲关心我,就让我省省事吧,那些丫头不是很好吗?送给老二就是了,他身边的周姨娘赵姨娘都什么年纪了,才是最该添人的!” 贾母哪被人这么下脸过,拉着脸直觉道:“老二都多大了,又不比你身强力壮,还添人,身子骨要不要了?”有些阴郁地看着他,冷笑,“算了算了,你既然不想要,我还能硬塞给你不成,没得让你以为我跋扈。算了,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你如今出息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贾赦最讨厌的就是贾母唠唠叨叨地说这些话,拐弯抹角地指责人,以他现在的身份,对此根本反驳不了什么,心里登时烦躁地慌,也不说话,像锯了嘴的葫芦,只由着贾母在那里唠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贾母说了半天,再看贾赦,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心里有怒气,但更多的,却是震惊。贾赦不肯纳通房的决心,竟是这样坚定,难道,真的是转了性子了?贾母觉得,这个大儿子,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收起自己的小算盘了,毕竟贾赦的态度都抛出来了,自己就是硬把人塞了过去,也没多大作用,只会平白让贾赦不高兴而已。经过这么一番,贾母也没有开始的精神了,失望之下,更懒得再迂回,结束了先前的话题,直接就说起了贾政:“你出息了是好事,我们荣国府脸上也有光彩,但你也不能光想着自己,你弟弟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升迁,你这做哥哥的,也该帮着想想。” 贾赦开始听贾母放弃了给他塞人,还松了口气,以为终于没事了,没想到她还会弄出这么一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皱着眉问道:“老太太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心思急转,揣摩着老太太这什么意思?贾政这么多年没升迁,跟有没有本事完全不搭嘎,全是他那太过迂腐的性子造成的,否则,就以他国公府嫡次子的身份,又有史家王子腾帮衬,怎么都不至于升不了官。贾母现在、不是要他帮着给贾政升官吧?也不想想贾政那性子,得了好位置,他能应付得来吗?现在这样轻松的闲职,对他就很不错了。 偏怕什么来什么,贾母还真直接地说要他帮忙想想办法,让贾政能升迁:“你弟弟的考评还是可以的,你不是认识了好些朋友吗?看看能不能疏通疏通,帮你弟弟想想办法,顶个好差事?” 贾赦几乎都要翻白眼了,以前怎么就没见贾母这么关心小儿子啊?“老太太,儿子是武将……”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老太太打断了:“武将怎么了,武将就没门路了?那也是你弟弟,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还是你如今进益了,就忘了弟弟了?” 贾母的脸色实在是难看的吓人,完全是快要爆发的火山却死命压抑住的神态,贾赦有些被吓到了,他可不想和贾母真正撕破脸面,毕竟贾母是长,传出去,他的官途可就毁了。不就是帮贾政疏通吗,先答应下来再说,至于什么时候办好,那还不是他说了算?想到贾母方才已经被他拒绝过一次了,这会儿再拒绝那恐怕真不行,贾赦干脆地点点头:“既老太太吩咐了,儿子哪敢不从,这事我回头就去看看。” 贾母这方高兴了点,看着他的眼神也从锐利化为了和蔼:“这就对了,兄友弟恭,这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长盛不衰的道理。这事你可要经心一点,好好帮你弟弟谋划谋划。” 贾赦还能说什么,只唯唯答应。贾母吩咐了好一大通,见贾赦都没有拒绝很爽快的答应了,开始被贾赦拒绝的心情总算慢慢回复了过来,也有笑脸了,几番下来,竟还细细问起了贾赦在军营里的饮食起居,直把贾赦回答地痛苦不堪,暗叹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他难得的休假日啊…… 30、邢夫人意气难平 贾母给贾赦塞人的事就算是落下了帷幕,不说贾赦怎么千方百计敷衍着贾政的事,邢夫人的心情,却是自这事发生起,就一直跌在了谷底,再没起来过。 这倒霉的古代,女性地位之低下叫人无语,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婆婆给儿子塞女人也是常见的,守着一个人过才不正常。贾赦虽然成功拒绝了贾母塞过来的人,可贾母这种做法,就足够让邢夫人生气冒火的。她自来了这里,因为占了人儿媳妇的身子 ,虽然对贾母不感冒,可面上一直对她是敬着的。贾赦在前线的时候,她被刁难的还少了?她说过半句没有,顶撞过半句没有?就是贾赦回来以后,她对贾母,也没有说半点恃宠而骄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就这样了,贾母怎么还一心地想要给她好看啊?要说婆媳天敌,可看她对王夫人,打压是有,却没对她这么狠啊。哼,说白了,还是看她不顺眼吧。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送女人给贾赦?贾母这次、是真触到邢夫人的逆鳞了。等贾赦回来说已经把贾母应付过去了,邢夫人就提起了偏院里的历史残留问题——原主留下的那些姨娘通房,“这几年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们,倒让外人觉得我好欺负了。我回头就收拾她们,该留的留、该打发的打发,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啊!”邢夫人说起来的时候满肚子的怨气。原本不管那些女人是因为没必要,贾赦在前线的时候不说,回来以后也常在军营里呆着,一回来就是看自己,那些女人根本没影响到她的生活,自然没必要去管这些。可现在想想,这群人,倒真是个拿来立威的绝妙人选。 贾赦想了想,觉得也行,这些日子他们是太老实了,对贾母太顺从了,结果就是人得寸进尺,开始耍起小心眼了。敲山震虎也不错,邢夫人腰板子挺起来,他再在背后撑着点,外面人自然知道大房的事不好插手。老夫人虽然是长辈,他们碍着‘孝’字得对她顺着敬着,可也不是真怕了她。今天这种事再多来几次,他可受不了。谅贾母也不敢真跑到衙门去告他们忤逆,就是不为荣国府名声,人家还要担心自己小儿子的名誉会不会受影响呢。因此对邢夫人的决定,她是举双手赞成:“那些没用的人,早该打发出去了,还能省些粮食呢!”倒把满腔愤怒的邢夫人逗得笑了起来。 既然下了决定,那就赶紧办。偏远里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光是过了明路的姨娘就有五个,那些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那就更不要说了,算下来,足有二十几个呢。邢夫人倒是想把她们一股脑的全扔出府去,但她总算还有点理智,知道自己要真这么做了,怕是名声也全毁了。想了想,邢夫人还是决定,先抓一个典型出来,杀一儆百。也叫贾母知道,她、可不是没脾气的。 经过一番思索,邢夫人最后选定了张姨娘。 原主留下来的这些姨娘里,张姨娘曾经是最受宠的,也是受宠时间最长的。在邢夫人夫妻没来之前,张姨娘在大房里的地位之超然,甚至连原本的邢夫人都得看她的脸色。即使贾赦在她之后又有了几个通房,但显然都不是她的对手,几下就被她弄得被贾赦厌弃了。邢夫人隐约记得红楼里贾赦还有个庶出的儿子,叫贾琮的,似乎就是这个张姨娘生的。足可见她的心计和手段了。 本来邢夫人对她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她受宠,可那是原来的贾赦,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只要张姨娘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呆着,过自己的小日子,邢夫人并不介意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一辈子。 但是,这个张姨娘实在是太讨人厌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即使贾赦和邢夫人亲密无间,恩爱得不得了,可这个张姨娘,就是半点不会看人眼色,时不时地就跑出来对着贾赦抛媚眼送东送西地想要勾引他。邢夫人当时气得直接把她禁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再也不准她出来。 可后来,贾赦出征,张姨娘没了争宠的对象,也老实本分了下来。五年的时间,足够她的禁足时间过去。贾赦回来后,邢夫人太高兴了,一时也忘了防备她,结果就是张姨娘又开始出来兴风作浪,要不在花园里跟贾赦来个‘偶遇’,要不就是说做了汤、补品要送给贾赦……让人是烦不胜烦。邢夫人不得已,只好又把她禁足了。可每每想起她,邢夫人都有种一口咬下苹果却在里面发现半条虫子的恶心感觉。最最重要的是,她曾入过贾母的眼,在贾母面前,还有几分体面。 要立威,她简直是不二人选! 邢夫人叫王善保家的去探查张姨娘的生活作息,看看有什么是可以拿来做文章的——邢夫人压根就不怀疑会抓不到她的短处,就张姨娘的为人,只会有一身的小辫子等着人去抓。 情况果然不出所料,王善保家的根本没花什么功夫就查到张姨娘脾气暴躁,每每有不舒心的就拿下面伺候的丫头出气,可怜她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身上都是青紫的新旧伤痕。而且张姨娘还很贪财,当初贾赦宠爱她的时候,她就以会在贾赦面前帮他们眉眼贪了不少钱。其他的恶形恶状,更是数不胜数。 要说开始邢夫人还有些愧疚处置她,可听说她做的那些以后,什么都没了!这种人,留下也是祸害,赶出去,她还算积德了! 邢夫人动作很快,前脚她把那张姨娘身边那两个丫头叫过来告诉她们出来指控张姨娘,一切准备就绪,后脚她就找了张姨娘过来,开口就要让她去庙里抄经祈福去:“爷在外征战五年,虽然是正义之师,杀的也都是戎狄、我们国家的敌人,可到底是做了杀孽,煞气太重了。张姨娘你是爷的女人,理当为爷做点事,现在,就是时候了。我让人给你收拾东西,你就去庙里好好念佛祈福吧。” 张姨娘本来突然被带来见邢夫人就满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还打定主意一定要小心翼翼奉承邢夫人,免得被她抓住机会作践,但如今听了邢夫人的这番话,当即什么主意决定都忘到了脑后,跳起来怒道:“太太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地,为什么要我去抄经祈福啊?” 邢夫人冷笑一声:“ 怎么着,你不愿意?让你去给爷祈福,委屈你了?” 这话张姨娘哪敢答啊,忙不迭地说愿意:“当然不委屈!” 邢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既然不委屈,那我马上叫人给你打包行李。” 张姨娘这会儿吃了邢夫人的心都有了,你问我给爷祈福委屈不委屈,难道我还能答委屈吗?传到贾赦耳朵里,她以后可怎么办?张姨娘又惊又恨地看着邢夫人,她这是挖了个坑让她跳呢。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邢夫人竟这么阴险狠毒?!心思转了几个圈,张姨娘赔着小心道:“太太,去给爷抄经祈福,当然是不委屈的。可是太太也知道,我定性不好,常常想一茬是一茬的,这要是抄经念佛的时候……到时候冲撞了菩萨,那可不好。诶,马姨娘性子沉稳,就比我适合。要我说,还不如让她去庙里呢。她往日就是喜欢念佛的,佛祖啊,肯定知道她的诚心。”反正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打消邢夫人的主意。 马姨娘是偏院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失了宠后就在自己院子里刺绣过自己的日子,是个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人,这种老实人,邢夫人想到她要守活寡一辈子都不好意思,可又不能真把丈夫分她一份,只好好吃好喝地照顾她,再把人送到庙里吃斋念佛?邢夫人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她又怎么可能答应?“定性不好,慢慢磨磨就好是,谁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沉稳的。至于说怕怠慢佛祖,佛祖向来宽宏大量,只要你有这个心,佛祖定是不会见怪的!”却是铁了心要让张姨娘去了。 张姨娘见说软话是不行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怒道:“太太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院子里,老爷的女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就单要我去庙里?我看太太根本就是找我茬,刁难我!我要去告诉老太太去!” 邢夫人淡定地拿起茶杯,很悠哉地啜了一口:“你要去找老太太?好啊,你去好了,我绝不拦着。” 张姨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看邢夫人那镇静的模样,不由地又有些摸不准,这邢夫人,难道就真不怕她去跟老太太告状?还是她以为老太太会向着她?别人不清楚,张姨娘可是知道的,老太太最讲究门第,根本不可能真心喜欢小门小户出来的邢夫人。可要这样,邢夫人怎么就突然不怕她去告状了呢?张姨娘有些迟疑道:“太太就真的不怕我去跟老太太说吗?太太无缘无故罚我,老太太要知道,怕是会误会太太善妒呢~~” 邢夫人嗤笑一声:“善妒?我这怎么是善妒呢?”看着张姨娘,她脸上笑意猛然一收,“你以为,我要没个由头,会就这么罚你?哼,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张姨娘心头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邢夫人拉下脸,猛一拍桌子:“什么意思?你心里就不知道?!”不等张姨娘开口,她使个眼色,自有王善保家的带着张姨娘的那两个丫头进了门来,邢夫人横了她一眼,叫过那两个丫头,“把你们的袖子卷起来。” 张姨娘的脸上刷的就带上了慌乱之色,狠狠瞪着那两个丫头,用眼神威胁她们。可这两个丫头早得了邢夫人的允诺,有哪里会怕她,邢夫人一吩咐,她们忙就捋起了袖子,登时,就露出两双青紫伤痕的胳膊来,张姨娘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完了,这下,她真的完了。 邢夫人看着她:“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单挑着你去庙里去了?”愤怒地指着那两个丫头,“我们府,从来都是宽待下人,最仁善不过的,你倒好,竟敢私自虐待下人!看看她们的胳膊,都伤成了这样,而且伤痕这么多,有新有旧,可见你往日就是极苛待她们的。你可真有本事,好善良的心思!” 张姨娘哪里还敢回嘴,只磕着头苦求邢夫人:“太太饶命,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邢夫人理都没理她:“你有胆子做出这种事,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王善保家的,叫人去给张姨娘收拾行李!”告诉张姨娘,“你就好好在庙里祈福,也反省反省!” 张姨娘再不情愿,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答应。也不敢问什么时候能回来,跟着下人就回屋收拾去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邢夫人长长呼口气,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前段时间,她可被张姨娘也恶心惨了。早知道处罚她会让自己心情这么好,就该早点就把她打发出去!王善保家的也不喜欢张姨娘,这会儿看到张姨娘倒霉,她也乐得合不拢嘴,和邢夫人说了好些话,直哄得邢夫人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也好起来。 气氛才刚刚有些好转了,秀梅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太太、太太,老太太派人来叫太太过去……” 邢夫人眼神一冷,来了。 31、说歪理贾母吃亏 走进贾母的正房大院时,几个小丫头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看见邢夫人,忙止住了话头给她行礼,可举止间,却并不见多少尊敬,邢夫人甚至还从其中几个的脸上看到了不屑和同情。 同情?邢夫人冷笑,是认为她一定会被贾母训斥吗?这荣国府里,消息走的还真快!才多会儿功夫,所有人就知道贾母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进了屋,贾母坐在正中的榻上,左手边站着鸳鸯,右下边站着赖大家的,好像在回禀什么。贾母在那儿仔细听着,好像根本没发现邢夫人来了一样。 打算晾着她?要往日,邢夫人能忍也就忍了。可现在,她对贾母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可没有兴趣傻傻地等着、站到腿酸了,直接打断了赖大家的,邢夫人上去给贾母半福了福身子:“给老太太请安!” 赖大家的是贾母心腹,哪里不知道贾母是有心要教训邢夫人,因此开始她才见了邢夫人,也没有停止给贾母回话。却不想,往日在贾母面前跟个木头人一样沉默寡言的邢夫人,今天胆子竟这么大,贾母这摆明了不理她,她还往前凑。惊讶之余,她到底不好再接着说了。说到底,邢夫人还是她主子呢。 不说赖大家的,贾母也有些诧异,邢夫人什么时候有这种勇气了?惊讶一过,又是怒气,贾母想着她不高兴的态度都那么明显了,邢夫人竟还敢给她装傻,不好好在那里罚站,倒跑过来跟她叫板,实在可恨。可满屋子下人看着,邢夫人又到她面前来了,贾母也不好再装没看见她,冷笑一声,让她起来了:“人都老了,还有什么安?每天吃一口算一口了。只怕,有些人心底,还巴不得我赶紧死呢。”一边斜着眼睛看邢夫人。 邢夫人却不接话,就那么低着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这一来,倒好像贾母一个人在那儿唱独角戏似地,原本下面想顺水推舟说出来的话,登时就膈在了喉咙里。 赖大家的眼见着贾母的脸上阴得都能滴出水来了,忙上前说道:“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向来慈善仁和,下面人敬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该千刀万剐的可怕想法?怕是你误会了呢?” 贾母看着邢夫人,她还是不接话,就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似的,淡定冷静,看得她是一阵的心头火起:“误会?有什么好误会的?有些人,连几天的安生日子也不让我过,非要弄出点事来堵我的心,摆明了是想要气死我呢!” 赖大家的唯唯诺诺的说了两句:“怎么会呢,一定是哪儿弄错了。”眼神却直往邢夫人身上睃,却见邢夫人还是不带半点慌乱,不由得奇怪,邢夫人怎么就那么冷静,她难道真的不怕贾母训斥了?当初那个因为贾母训斥了几句就回去自杀的邢夫人,真的是眼前这个吗? 贾母跟赖大家的一唱一和,就要想要邢夫人自己出来赔罪道歉,然后她再顺着梯子好好警告警告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却不想邢夫人今天突然转了性,说什么都不搭理,一副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态度,当即是又惊又气,也不用邢夫人开口了,龙头拐杖在地上狠狠一敲,闷闷的一声响,“老大家的,我听说你要把老大的张姨娘给遣到庙里去住,是不是真的?”张姨娘这个女人,贾母是知道的,不同于不善言辞又小家子气的邢夫人,张姨娘很会说话,以前没事就往贾母这里跑,恭恭敬敬地伺候她,贾母虽然不喜欢张姨娘的出身,可有这么一个敬着自己的人在老大房里,她也就给了她几分脸面。 但是,她不放在眼里,可不代表邢夫人也能不放在眼里!整个荣国府,谁不知道她曾夸过张姨娘‘举止规矩,手艺不错’,得她的欢喜的?邢夫人这会儿谁都不撵,只偏偏叫了在她面前有些体面的张姨娘,前面又有贾母要送女人给贾赦的事,时间凑得如此巧,就不由得贾母不多想了。 邢夫人也很干脆,贾母一问,她点点头,就说是了:“却有这么一件事,我寻思着老爷在战场上造的杀业太重,所以就找了张姨娘,打算让她到佛前去,给老爷好好念经祈福。” 居然回答的这么爽快。邢夫人这与众不同的表现,让贾母越发笃定了,邢夫人就是故意抓着张姨娘跟她过不去的,冷哼一声:“老大在前线征战,杀孽太多,你记得找人给她祈福,这也是好事。”顿了会儿,话锋一转,贾母怒道,“可为什么偏要张姨娘去?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是能沉得下心来抄经念佛的吗?派她去,万一惹怒了佛祖怎么办?你回去换个人送庙里吧。”直接把事情就给定了下来。 邢夫人轻笑起来:“都说张姨娘讨老太太欢喜,以前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倒真是半点没错,瞧着话说的,可不是和张姨娘一个摸样?老太太怕是不知道,方才张姨娘还在我面前说,自己性子不稳,怕佛前失礼呢。”鸳鸯倒抽口气,震惊地看着邢夫人,什么时候,大太太也会这冷嘲热讽了?还把张姨娘跟贾母拴在了一起说是,她也不怕贾母雷霆震怒?再看贾母,果然已经气得脸上通红了。鸳鸯叹口气,今天邢夫人怕是难过了。 没管众人是怎么想的,邢夫人接着说道:“可依我看,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性子不稳,每天多抄抄经多念念佛,诚心诚意,也就是了。佛则向来慈悲为怀,只要张姨娘有心,佛祖定是知道的。”又有些难以启齿地看着贾母,道,“老太太怕是不知道,张姨娘的脾性,却是也是太大了,往日在偏院里,就常生气,一生气,还挑着身边两个丫头出气,可怜那两个丫头啊,那一身伤,看得我都不落忍。可张姨娘又说那只是她一时气急,不是成心的。我这也是没办法,送她去庙里,一来是为老爷祈福,二来也是磨练她。” “这么说,你倒是在为张姨娘着想了?”这么厉害。张姨娘大骂下人的事贾母当然知道,本来她以为,这借口正好拿来阻止邢夫人吧张姨娘送走,毕竟一个品行不好的人,怎么能到佛前去,却不想,邢夫人会说出这样的歪理来,让张姨娘去佛前改错,更积阴德。贾母瞳孔一缩,像是第一次认识邢夫人一样,仔细地打量着她,还真没看出来,她这大儿媳妇竟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本事! 邢夫人笑笑:“当不得老太太夸赞!”却似半点没有听出贾母话里的讽刺意味来。 贾母被噎了个半死:“话虽如此,可又何必非要张姨娘慢慢地改?一开始就找个虔诚地去不是更好吗?佛祖面前,哪有这么马虎的,老大家的,你是没把老大放心上还是怎么样?” 邢夫人忙摇了摇头,很是惊慌道:“我怎么可能不把爷放在心上呢,正是因为放心上了,才这么决定的啊。”很真诚的看着贾母,“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虽不是救人性命,可也是想要张姨娘改了她那暴虐的脾气,免得下面人再受罚。这可不也是功德一件?到时候佛祖看了,指不定更不高兴呢。”王善保家的眼角一抽,好险没笑出来。邢夫人忽然又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不过老太太说得也对,我确实是有些欠考虑了。”贾母脸色少了一点,只听她又道,“张姨娘一个人去庙里,是冷清了点,合该再多找些人陪着一起去才对,人多了,佛祖更能感受到我们的心意。要不,就把院子里的椿儿茱萸也一并送过去,她们也不过是三等丫头,院子里有没有她们都无所谓,送去了,正好和张姨娘作伴!”贾母的脸色迅速又恢复了先前的黑色,甚至是更差。椿儿茱萸,一个是老太太的人,一个,却是王夫人派过去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老爷,老太太,你看,我这么安排,没问题吧?”邢夫人假笑着,问道。 贾母冷哼:“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邢夫人做惶恐状,但就是半句也不松口。贾母气闷至极,偏邢夫人做的一切都打着响亮的名头,让她发作不得。同时贾母也是心惊,今天邢夫人怎么会这么强硬?以前要有什么事,只要她板起脸说了不准,邢夫人可都是不再坚持的,今天为什么会?贾母想了一圈,最后不得不想起了大儿子,贾赦。这两夫妻现在是越来越亲近了,邢夫人今天有胆子违逆她的意思,把她喜欢的张姨娘送走,是不是、这里面还有贾赦的一份功劳?想到此,贾母吸口气,暴怒的情绪蓦地就冷静了下来。再看淡定从容的邢夫人,就发现了不对,邢夫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冷冷的,透着疏离。虽然她向来跟她不亲近,可像今天这么冷淡,却是从没有过得。贾母仔细想了想,这种情况,是怎么发生的呢?啊,对了,从她想要给贾赦送人开始…… 即使满心不愿意,可邢夫人歪理一大堆,贾母也不想真的和邢夫人撕破脸,虽然怒火滔天,最后却还是默认了把张姨娘送走的事,连带的她送到邢夫人院子里的钉子椿儿也被送走了。这事抓不到把柄,贾母就拿着陈年往事,唠叨了邢夫人一堆的孝悌仁义,可邢夫人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这场博弈,到底是贾母输了一筹。 贾母愤慨之余,心里却也打了个突,往日只看邢夫人贾赦闷声不响的,从不在她跟前求什么,自己有时说话难听了,邢夫人贾赦也只当没听见。素日以为这只是他们怕了自己,现在看来,却是不想生事呢。瞧这次自己想给贾赦送人,邢夫人可不就爆发出来了?这是一心给她添堵呢。这是不是说,要以后她再插手大房的事过了分,邢夫人贾赦对她、也不会太客气呢? 满肚子不高兴地送走了邢夫人,贾母躺在榻上,静静地想着。贾赦才是荣国府袭爵的长子,这么多年,她能一直偏着贾政,是贾赦没计较,可万一他真和她闹开来,她难道还真能娶衙门告他不成?看最近的情况,贾赦和邢夫人是彻底跟自己疏远了,尤其是邢夫人这个媳妇,对自己怕是半点感情也没有了。要光她一个人,贾母自然是不怕的,可问题是,现在贾赦站在邢夫人那边…… 或者,今天邢夫人的这番动作,就是想告诉她,以后做事,不要太过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胆大包天的狗东西!”贾母咬着牙,想到今天吃得这个哑巴亏,捏紧了拳头…… 32、偷得浮生半日闲 把贾赦曾经最为宠爱,甚至在贾母面前都有几分体面的张姨娘给打发到了庙里去抄经念佛,还没有被贾母训斥,虽然之后贾母对邢夫人再没了好声色,每次看见她都是板着一张脸,可荣国府的下人看见邢夫人,却是比以前恭敬多了。 连老太太都敢叫板的人,到时候要真跟自己计较,把自己打发出去,那自己可怎么办?一时间,邢夫人在府里下人之间的地位,却是直线上升。以前还有人敢在邢夫人面前耍小心眼,敷衍邢夫人,这会儿,却是一个个都老实得不得了。 不能不说,这是个意外之喜了。 邢夫人也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因为不喜欢在贾母面前装小媳妇,所以对去贾母那里讨好是能免则免,府里的事情也懒得插手,有些事,就当没看见,一心只经营着她在外面置办下来的产业。就像贾母派来盯着她的椿儿,以前她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椿儿反正只是个三等丫头,留着就留着好了,自己的机密事椿儿根本探查不到,也没必要计较。可现在想想,她的这番不作为,落在别人眼里,可能就变成了软弱,只当她是好欺负的。没准,她宽容,下面人还以为这是应该的呢。虽然有贾赦在后面,这些人不敢太过份,但打心底里,这些人是并不尊重她的。 有些人,就是要时不时的敲打一番,才会老实! 想通了这点,邢夫人就叫王善保家的把大房院子里的下人资料都说了一遍,她估摸着,把那些喜欢躲懒爱嚼舌头一次性全打发了出去。甚至还让王熙凤过来在她面前立了一次规矩伺候她吃饭——虽然这顿饭她吃得很内伤,但,起码邢夫人的威严,从此是立了起来了。 邢夫人有些感叹:“这人怎么就这么贱呢?对你太好就小动作不断,教训你几顿,反而就老实了?就说老太太吧,以前常拿我当筏子指桑骂槐的在下人面前给我没脸,现在倒好,有时候我看她都要骂出来了,话到一半,又给吞了回去。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摇摇头,邢夫人自己也没想到,当初不过是气极了想要报复一把贾母,恶心恶心她,最后竟会造成这样的后果。“难道我以前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吗?”不然这群人,前后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贾赦笑笑:“这几年我不在家,你一直想要低调做人,不想生事,有时候就难免显得无作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里下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看你这样,没来欺负你就不错了,还尊敬你?!” 邢夫人横他一眼:“那你不早提醒我?” 这下贾赦不说话了。他跟邢夫人也差不多,对荣国府都没有什么归宿感,说白了,压根每当这是自己家,只当自己是借住这里的。你见过那个借住的客人会出面收拾主人家家里的破事的?荣国府下人不好?这关他什么事!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再说准确点,邢夫人贾赦本来就是那种关着房门过自己日子的人,到了这里以后,他们私下经营的生意,贾赦在军营里,都有自己的小圈子,除了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其他人根本就进不来,跟他们关系也不亲密,贾母王夫人之流,府里的下人,对于他们,就跟陌生人一样,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些人的眼光而去改变自己?这才有了邢夫人从不管闲事,猛发一次脾气,下面人全看呆了的状况。 见他认输不说话了,邢夫人得意地笑起来:“没话说了吧?五十步笑百步,还敢说我!”笑了会儿,又有些感叹,“不过我以前,确实是光顾着操心生意,太不注意这府里的琐碎事了。你以前也见到王熙凤跟王夫人多亲近了吧?那是压根没把我放眼里啊,我这院子里丫头的份例什么的,晚一两天那是常有的事,可上次我发作了她一顿后,嘿,昨天份例就准时送了过来,半刻没耽误!”说着一副遗憾的样子,“早知道,我就该爆发的。” 贾赦也听说过这件事,闻言大笑了起来:“爆发?你怎么爆发?再把人叫过来站在你身边看着你吃饭?” 说起这事,邢夫人又羞又恼,却忍不住也想笑:“快别提那顿饭了,她在边上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刚把饭咽下去呢,她就又给我夹菜舀汤的,害我是全身不自在,生怕吃相太难看,差点连嚼都不敢嚼了,斯斯文文一口一粒饭,痛苦死我了!” 贾赦眼睛眉毛全弯了起来,爆笑不已:“你那不是折磨人,你是折磨你自己~~”嚣张的样子,换来邢夫人狠狠的一脚…… 但不管怎么说,出了心头的恶气,邢夫人的心情,还是飞似地好了起来,看什么都觉得好。贾母也没来找她茬,王夫人王熙凤也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邢夫人的日子,很难得地闲适了下来。 迎春的手艺现在已经大有进益了,在李嬷嬷的精心教导下,迎春的一道松鼠鱼,做得已经很有水准了,酸酸甜甜的,很合邢夫人的口味。仗着自己现在怀孕,邢夫人少不得常常厚着脸皮缠着迎春让她给她做。 “呜~~好吃!”邢夫人夹了一筷子鱼肉扔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一下弥漫开来,鱼肉细腻的肉感,一下子满足了她的味蕾,“迎春,可多亏了你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不耐烦吃那些煎的煮的鱼,老觉得一股子腥味,就你做的,我还能吃点下去。不然,我怕是好几个月都尝不到鱼味了。” 迎春抿着唇轻笑:“太太要喜欢,我天天给太太做!”这绝不是场面话,迎春很知道自己的手艺,虽然是不错,可绝比不上那些善厨娘子。邢夫人要想吃鱼,就是不找她,她现在的厨艺师傅,还是邢夫人请来的,只管让她去做就行了,何必巴巴找她?这不过是邢夫人找个由头和她亲近,变着法儿的夸奖她罢了。迎春又不是笨的,自然看得明白,对邢夫人,也更增一分的感激。反正她每天也是要练厨艺的,邢夫人要吃什么,她就当练习了,绝不会推诿。 邢夫人感受到她的好意,笑道:“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不过天天做就算了,这孩子可把我折腾坏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我想吃什么。”摸着肚子,邢夫人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可动作,却是无比的温柔,眼神里,更是充斥着满满的慈爱。 这就是母爱吧。迎春有些酸涩地想着,要是自己的生母还在,她会不会也这么看着她? 邢夫人抬头就看见她那黯然的模样,有些奇怪道:“迎春,你怎么了?” 迎春摇摇头:“没事。”看着不多会儿就被邢夫人解决掉了一半的菜色,重新打起了精神道,“太太可还想再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邢夫人怎么可能答应:“你快别忙了,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还真把你当厨娘使唤啊?”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一通,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迎春现在很健康,脸色红润,整个人都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再不复当初那死气沉沉木头美人的模样,活脱的一个小美人。邢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该有的状态啊,像以前那样,每天呆在自己屋子里,姐妹说话也说不到几句作壁上观,那可不是一句内向就算完了的,分明就是自闭了,好在,现在被扳回来了。邢夫人莫名的有种成就感,迎春现在变得越来越可爱,再有她和贾赦看着,以后,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那个中山狼,绝对不会再有机会祸害迎春。越想越高兴,邢夫人看着迎春的眼神也更加热切了。 王善保家的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邢夫人拉着迎春傻笑的场景,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关系,邢夫人老是出神发愣,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现在她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迎春,这、应该没问题吧。“太太。”总算她还记得自己的来意,把手里的帖子递给邢夫人,“太太,神武将军府下了帖子,说是将军夫人做寿,想邀请太太也去。” “寿宴?”邢夫人惊喜地看着那张帖子,眼睛刷的亮了起来…… 33、狭路相逢勇者胜 神武将军府和荣宁二府是世交,关系向来不错,可这么郑重其事地给邢夫人下帖子邀她去赴宴,这倒是头一回,以往不过也就是给贾母下个帖子,顺带的请她也过去而已,重视程度,可完全不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都是因为现在贾赦的升官了,而自己跟他又越来越好的关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妻凭夫贵?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邢夫人的好心情。自来到这里,她出门的机会就不多,尤其是被检查出怀孕了以后,那更是被贾赦当国宝一样保护了起来,轻易出不了门。神武将军府的这次邀请,可算是让她有机会能出去玩一会儿了——哪怕这曾经是她最不喜欢的交际应酬,此刻在邢夫人看来,也是件无比幸福的事。 天知道,她闷得身上都快发霉了。 也不看王善保家的不赞同的眼神和绿菊秀梅“太太现在身子重最好还是不要出去”的唠叨声,邢夫人兴致勃勃地开始为自己挑选赴宴时要穿戴的衣服首饰。当然,她也不会通知三春和黛玉,让她们可收拾收拾,到时候跟着一起去——据邢夫人所知,神武将军府的嫡二小姐,庶出的三小姐四小姐,都和几个女孩的年龄差不多,正好,几个女孩子出去交个朋友。 邢夫人想起很早以前就答应过带这几个女孩儿出去,却一直被些琐事耽搁了,到现在才有机会,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顺手就从首饰盒里挑了几件颜色款式活泼亮眼的和一根白玉簪,让人给三春黛玉送过去:“到时候好好打扮打扮,叫外面人都看看,我贾家的小姐和外甥女,到底是多出众的姑娘。” 消息一出,三春和黛玉自然是欢欣雀跃不已,她们是女孩儿,贾母虽然平日里比较喜欢她们,对黛玉尤其疼进了心坎里,可却是认为大家闺秀就不该随意乱走的,平日就不常出去,更是难得让几个女孩出门。黛玉好歹还从扬州来了京里一趟,三春长这么大,却是除了几家亲密的亲戚,少有出去会客的。如今见邢夫人肯带她们出去玩,焉有不喜的?忙收拾整理不提。只是她们也都是聪明人,虽然邢夫人给出了承诺,可她们知道,这不代表她们就真的能出门赴宴了。这、还得贾母点头才好! 果不其然的,贾母并不同意。 “寿宴这种场面,带几个孩子算怎么回事?到时候,难不成你还要一边跟人去寒暄,一边照顾孩子不成?”自上次张姨娘的事件之后,贾母再没给过邢夫人半点好脸色,此刻听她说要带几个女孩去参加宴会,更是不答应,“再说好好的女孩子,在家里看书游玩也就是了,哪有老往外跑的?你快打消了这个主意吧。” 这要以前,贾母摆出了这种鉴定的态度,邢夫人也就妥协了,反正这次不行,下次再带孩子出去就行了。可经过上次的事,邢夫人已经很明白,有时候,后退,只会被人当成软弱,最后一步步地被人欺负到头上。再说了,贾母那种教育孩子的态度,从来就不是邢夫人欣赏的。这一次,她寸步不让。 “老太太顾虑地很有道理,出去赴宴,到底是不比家里,确实会有很多不方便。”邢夫人说着,看着贾母倏然挑高的眉头,半点不受威胁地说道,“可是,让这些丫头一直呆在家里,什么朋友都交不到,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吧?”看贾母很不以为然的模样,邢夫人接着道,“虽说大家闺秀讲究规矩,可那也要看是对什么事。以咱们家的家世,注定了迎春三个以后嫁的不会是普通人家,最少也是官宦之后,更不要说黛玉了,林姑爷可是巡盐御史,皇上信任之人,她将来只会嫁得更好。等以后嫁了人,她们总是要为撑起整个家来的,没一个两个至交好友,广阔的人脉,以后她们怎么办?老太太也是主持中馈过的,该知道当家主母不易,今天几个丫头多交些朋友,多认识些人,以后日子就更轻松一些,不是吗?” 这点贾母当然知道,活了这么多年,她什么没见过,当然清楚邢夫人说的八点半点没错,几个丫头要能多认识些身份尊贵的姑娘,结交好了,以后那就会是庞大的人脉,对她们也有一辈子受用不尽的好处。 但是,交朋友什么时候不能交?等她们以后长大嫁人了,交友的机会多得是。而且出嫁了以后,应酬的时间也会多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在还没出阁的时候出门呢?最重要的是,贾母没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的,三春虽然和外面的权贵之女没什么交情,可有史家、王家在,也就不差什么了,那些贵人之女,虽说可能会有益处,但到底不是自家人,哪里能像史家和王家的女孩儿一样跟三春彻底交心?至于黛玉,贾母可是打定了主意让她和宝玉在一起的,这样的话,出不出去与人结交,根本没有意义。 更不要说,这是邢夫人提出来的。难道要她承认邢夫人说的没错,反而是她这些年不让三春她们出门交际错了?这怎么可能。不管邢夫人怎么说,反正贾母都是不同意让三春黛玉出门。“大家闺秀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寿宴而已,有什么好玩的。神武将军府,和我们虽是世交,到这一代,也就是泛泛之交,现在你带着孩子过去,还不定人背地里怎么说咱们呢!” 治时间小事,可贾母却这么油盐不进的,怎么说都不听,邢夫人再好的耐心也没了:“什么怎么想?经过征戎狄的那一战,神武将军和我家爷可是越来越好了,两家往来也越来越亲密。老爷上次回来还说冯将军老在他面前炫耀自家的两个女儿多聪慧,说是要带迎春几个出去给他看一看,告诉他谁家的女儿才最出色呢。我今天带她们去,也是老爷希望的,有什么不可以的。”看着贾母,“再说了,这京里面,我虽不敢说人人都是带着儿女出席宴会,可也总有那么几家的,难道神武将军府也不招待了不成?如果招待,那多我们一家少我们一家又有什么区别?!” 贾母脸上脸色更难看了:“哼,这么说,你倒不是来问我意见,而是来通知我要带着孩子出门了?何必呢,既不是真心来请教我这糟老婆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都决定好了,又何必来这里走一遭,做这官面文章,弄些虚把戏?” “这怎么就是官面文章了?”邢夫人可不敢接贾母扣下来的这顶大帽子,虽然不怕她,可这年头,名声还是很重要的,邢夫人不满地辩驳着,“我是诚心诚意来征求老太太的意见的,只不过是有些不赞同老太太说的而已,这不是在跟你解释嘛~”难道她真的和贾母天生八字不合?以前一直就要受她的气,现在还要被处处刁难,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这么个老太太啊? 其实说穿了,这件事不过就是件小事而已,这要是王夫人来说,贾母指不定考虑一会儿就答应了。可现在的问题就是,这是邢夫人来提的。贾母本来就不待见她,又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完全就是面子之争,无关其他。“反正我说了,不行!” 邢夫人咬紧牙关,怒火中烧,忽而又想起什么,突然笑道:“既然老太太坚持,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可爷早就吩咐了,要让几个孩子和冯家的人多多来往,以增进我们两家的情谊,如今这样,我可不好和老爷交代,只盼到时候,老太太帮我辩解几句才好。” 贾母皱起眉:“老大这么说过?”别是邢夫人糊弄她的吧? 邢夫人没有半点压力地点点头:“这种事,我哪敢欺骗老太太,自然是真的。老爷休沐回来,偶尔会跟我说起这些事,让我多注意跟哪些人来往。其中,冯将军府就是重点的一个。听老爷的意思,将军府怕是会有大富贵呢。”其实这些都是邢夫人自己编的,不过她才不担心呢,贾母要想证实这些,就必须要去找贾赦。邢夫人相信,贾赦一定不会拆她的台的。 大富贵?贾母激灵一下,直觉地想到了现在的朝政。今上越见老迈,前段时间还大病了一场,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冯家,好像是支持三皇子的吧?贾母蓦然想起当初贾珍过来说要贾赦投靠站队,贾赦抵死不从的事来,难道,他听说了什么消息?冯家要有大富贵,是不是跟三皇子有关?难道,老皇上要不行了,打算把皇位传给三皇子了?……一时间,贾母是思绪万千,整个人都乱了。 “老太太?老太太?”看贾母那心烦意乱的模样,邢夫人心底满意地偷笑,同时也有些感叹,果然是权欲熏心,这要是别的事,精明一世的贾母又怎么会被她匆忙想出来借口给糊弄过去?说到底,不过是想着会有好处,所以拿不定主意罢了,“还请老太太体谅体谅儿媳,没做好老爷交代的事,我这心里……老太太到时可一定要帮我说话啊。” 被她一通打断,贾母的思路全没了,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既然是老大交代的,你把人带去就是了。到时候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如果贾赦说得是真的,自家虽然有元春在三皇子府,可到底分位不高又不得宠,以往府里又都没给三皇子出什么力,以后就是三皇子继位,怕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是得赶紧的乘着这会儿机会亡羊补牢,多和三皇子一派的冯将军走动走动也不错。“你去叮嘱了几个丫头,可要小心行事,外面比不得家里,可不能做出什么惹人笑话的事。”不过这也就是一说,贾母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满京城里,自家的几个女孩,尤其是黛玉,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又哪里会做错什么。 邢夫人乐得差点没笑出来,总算是可以带着几个女孩子出门了!“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叮嘱她们的!”就是贾母不说,邢夫人也会这么做的。这些日子费尽心思的教这些孩子规矩,可都是为了让她们以后能有个好归宿,顺遂一生。今儿出门,就是她们进入社交圈的开端,她怎么可能让这事出现半点意外?“绝不叫这里出现半点问题!” 34、寿宴里喜气洋洋 听说贾母终于松口答应让她们也一起去参加晚宴,三春和黛玉虽然碍着规矩没大表现出来,可脸上眼里的笑容和愉悦,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只要眼睛没瞎,大概都知道她们有多高兴。贾母心里不甘,看到她们这模样,难免觉得她们还是少了些规矩,只是她也确实是心疼黛玉,三春虽然感情淡点,也是地亲孙女,忍了忍,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们年纪还小呢,以后再教就是了。 邢夫人找人去神武将军府送了信,答应到时准时参加宴会,也是把带几个孩子去的事情告诉她们——这也是礼数。 等到了宴会那天,邢夫人一早就叫人好好装扮了四个女孩,一个个的,如花蕾般的可爱动人,看得邢夫人直得意,这些孩子一带出去,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就是贾母,也是看着她们,满意地直点头。就是王夫人,见到她们时脸色很不好。邢夫人琢磨着应该是为了宝钗。毕竟往日这些女孩儿在一起还不觉得,可今天这种场合,宝钗这皇商之女,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即使是王夫人,也不好说要带宝钗也去赴宴的。偏宝钗在她心里又比三春黛玉都要重,也就难怪她不快了。想通了这点,邢夫人笑着查看四个女孩的着装打扮,再没多看王夫人一眼。她眼里薛宝钗或许是宝,但事实摆在那里,薛宝钗的身份注定了她不能和黛玉三春相提并论,她要一直拎不清,以后要生气的时候,还多着呢。邢夫人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可没兴趣开解她! 因为是神武将军府的老夫人大寿,贾政贾琏宝玉也跟着一起去了,毕竟这些男人,才代表的荣国府。贾赦这要不是在军营里,少不得也得来。一路上男的骑马,女的坐车,浩浩荡荡的一群出发了。等她们到神武将军府的时候,时间还早,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下人很热情地迎了她们进去,男人到前院喝酒,女客自然是去后院跟女眷呆在一起。 才进内院门呢,就见一个跟王夫人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可算是把老太君盼来了,我家老太太,平日里可没少念叨您,就想着多和您聚聚呢。”她热情的招呼着,脸上的笑容真切半点不带虚假,带着一股温柔端庄的气质,让人感觉很舒服。听话里的内容,这位,应该就是神武将军的夫人了。邢夫人再看她的容貌,却也不是十分出色,五官没有特别好看的,可却很耐看,唯一的闪光点,大概就是肤质很好,这把年纪了,脸上的细纹皱痕还是很少,也没什么斑斑点点的,再加上那种气质,邢夫人偷瞄了一眼王夫人,两人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可她就觉得,眼前的冯夫人,可比王夫人顺眼多了。 贾母笑了起来:“也确实是很久不见你家老太太了,我也怪想得慌的。”一边又笑看着冯夫人,“随便来个人就行了,怎么亲自跑过来了?我老婆子是来拜寿的,没得给你们添麻烦!” “老太君能来,就是我们的荣幸了,哪里说得上麻烦?”冯夫人半真半假地嗔道,“老太太本来还想亲自过来的,不过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这才被我们给拦下了,还请老太君不要见怪才好啊。”冯老太太和贾母虽然说年纪一样,可贾母是国公府老太君,一品诰命,冯老太太不过二品,论理,是要亲自来接的。 贾母啐了一声:“你要在说这话,我可不进门了。咱们两家什么关系,我还用她来接?!”至于是不是真心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冯夫人忙笑道:“是是是,都是我说错了话,还请老太君不要见怪才好啊。”又看了邢夫人王夫人,“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倒让客人在门外站了这么久,快快快,咱们进屋坐去。老太君,这边请。” 邢夫人一行自然是说没关系,跟着她往正房而去。一路上,邢夫人暗自细细观察着将军府的园子,比不得荣国府荣禧堂的富丽堂皇,也不比大房的园子处处精致,倒是颇有些大气的感觉,虽然没有反复精细的雕刻花纹,可那奇石竹海,九曲回廊,看来也让人欢喜不已。这大概是武将的风格吧。邢夫人一边看着,一边想到。再看王夫人和贾母,目不斜视,根本就没往这边看,倒是几个小的,虽然极力克制,可那黑黝黝的双眼,却直往两边瞄。也是,冯家和贾家是世交,两家老太太又是同个辈分的,往来肯定不少,该看的贾母和王夫人早看过了,也就她这个冒牌货,才会觉得那么陌生。而几个小的,平日少出门,更是看什么都好奇。邢夫人大略扫了一遍四周环境,也就收回了视线,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走了。外面不比家里,她要表现得太奇怪了,人还不定怎么想呢。 冯老太太看着是个很和蔼的老太太,满头银发,总是笑呵呵的样子,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这一点,她倒是和她媳妇很像,通身都带着骨让人喜欢的气质。看到贾母一行,冯老太太很是惊喜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老姐姐你可算来了,可让我好等。这要再不来,我都琢磨着,亲自上门去接你了!” 贾母看见冯老太太,也是亲切地不得了,拉着她的手直道:“都是我不是,让你久等了,我这里啊,给你赔不是了!”倒是难得地放下架子,显得既亲切又热情。邢夫人吓了一跳,贾母和冯老太太的关系原来这么好?可看冯夫人眼底和隐隐的惊诧,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冯老太太似乎也怔楞了一下,似被贾母吓到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琢磨着措辞。“这我可不敢当,老姐姐,你可折煞我了。”一边又笑着埋怨道,“我不过是随意开了个玩笑,倒是姐姐,可把我吓了一跳。咱们都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跟我这么生分!” 贾母大笑几声:“行了行了,我来晚了你埋怨,给你赔不是你也埋怨,成,以后啊,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至于这生分不生分,一会儿你就看着吧,看我到底跟你生不生分!”倒真是不客气。 冯老太太这方笑了:“这才对嘛,咱们都是一辈子的交情了,我这儿跟你那儿也差不了什么,可别跟我客气!”拉着贾母在上首坐了,指着冯夫人道,“本来不想弄得这么这么铺张,随便聚聚就行了,偏她们不允,这倒好,把你也给惊动了。” 贾母可不赞同:“你今儿可是六十整寿,本就该好好庆贺庆贺,要我说,合该再铺张些,热闹热闹。儿女孝顺,你啊,受着就是,何必想这么多!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享几年福?等以后老得动不了了,想热闹也热闹不了了~”又指着她,“才埋怨我跟你生分,这会儿倒是让大家瞧瞧,谁跟我生分了?” 所有人闻言都笑起来,冯老太太摇摇头,笑叹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一时气氛大好。 邢夫人王夫人这才带着几个孩子上来给冯老太太拜寿:“祝老太太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冯老太太连连让人扶她们起来:“你们有心就好,快起来、快起来!”看到三春和黛玉几个,倒是眼睛一亮,“这就是府里的那几个丫头吧,好久不见,都长大了快,上来我看看。” 三春黛玉看了贾母,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小心地走了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冯老夫人拉过了迎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老姐姐,你可真会调教,这是迎春吧,我才多久没去荣国府,这丫头,活脱就变了个模样,好一个美人胚子!可把我家的几个丫头比下去了!”贾赦如今步步高升,这唯一的女儿,倒真是教养得不错,以前不觉得,如今看来,贾赦这个继室倒也还不错。 贾母笑笑:“你啊,太谦虚了,你家那几个孙女,哪个不是可爱动人,迎春几个,哪比得上她们?”几个女孩里,她最疼爱的是黛玉,对迎春反而不怎么在意,她的规矩,都是邢夫人在教的,不过孙女被人夸奖,自己也有面子,倒是难得的给了邢夫人个好脸色。 冯老夫人抓过了黛玉,横了眼贾母:“还说我谦虚?看看这丫头,这容貌,这仪态,你倒是再给我找出第二个来?”又问了黛玉平日喜欢做什么,吃什么,“不过就是瘦了点,要不嫌弃我这府里的饭菜不好,一会儿,可多用点。”笑指着贾母,“你这不对,怎么就舍不得那点吃食,让这么个惹人心疼的丫头瘦成这样?!”说得众人都是一阵笑。 贾母呸了一声:“你个老货,竟敢来编排我!” 黛玉细声解释道:“老太太对我很好,是我自己不争气,用再多的好东西,都不见好。”只是面上半点不见半点惶恐,可见也是知道两位老太太是在开玩笑的。 冯老太太闻言又是一阵赞许:“老姐姐,我可真是羡慕了,才说了几句呢,这丫头就帮着你说话。我怎么就没这好福气,有这么个好孙女!” 黛玉被人赞许,比什么都让贾母高兴,嘴上却还是说道:“ 你少夸她,她才没你说的那么好呢。”不过谁都看得出来,那不过随口说的,心里,还不知怎么开心呢。 邢夫人舒口气,看冯老太太这么夸许,三春和黛玉四个,今天这一步,算是成功迈出来了。相信不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荣国府的二姑娘变了个模样,还有个外孙女,天下无双…… 35、话投机交新朋友 唱戏似乎是古代宴会必不可少的节目,记得红楼原著里,每次贾府有喜事,总少不了点戏听戏的环节,就是邢夫人来到这里的几年里,每次过年过节,贾府举办宴会,也都是要叫家里养的小戏子们出来唱两段的。那婉转唱腔,水袖翻转,对内行人来说可能是件赏心悦目的乐事,可对邢夫人这个半点没有戏剧爱好的人来说,那就是折磨了。这要是后世的京腔,邢夫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偏时下最流行的是昆腔,那调调,邢夫人哪怕已经经过了五年的磨练,还是没多少进步,反而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一听就脑门生疼。 偏现在是在别人家做客,又不能失礼,甚至连皱眉头都不行,邢夫人扯着僵硬的笑脸,听着那些依依呀呀的唱词,别提多难受了。想找身边的人说话,可她左手边坐的王夫人,不说正和别的夫人聊得正热络,就是她有空,邢夫人也没兴趣和她聊天说笑——那她还不如看戏呢。 可除了王夫人,她实在是不认识别人了。早知道,就不让黛玉几个去后面跟冯家的小姐聚会去了,弄得自己现在,连想找个人说话都没办法。 算了,往好点想,起码经过今天,黛玉几个能交到几个朋友,也在众人心里留下了印象不是?也算是收获了吧。 邢夫人这么安慰,强忍着耐心看着台上演得正热闹的麻姑拜寿。虽然听不懂唱词,不过她们穿得衣服倒是听别致的,好像跟一般的戏服不大一样呢。听说这戏班子是京里有名的红戏班子,背后跟好几个权贵都扯得上关系,现在看着精致的戏服,倒真可能是真的。冯家好大的脸面,竟能请到这样的戏班子来家里。就不知道这是他们冯家自己的能力,还是背后有人帮着他们。 不过就贾赦跟邢夫人提过的冯家和三皇子匪浅的关系来看,请个戏班子,冯家自己也应该有那本事才对。 正出神呢,突然听见有人叫,邢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后面又听见有人叫,邢夫人这才确认没错了,回过头一看,却是一个大概也就二十□□的漂亮少妇,看她那有些放不开手脚的模样,邢夫人断定,她也是不认识她的。 那,她叫她做什么? 大概也看出了邢夫人的疑惑,那少妇本来坐在后面,有些期期艾艾地跟人换了个位子,坐了她的正后面,微带着羞怯地介绍起了自己:“太太怕不知道我,我夫家姓苏,是贵府大老爷的下属。” 苏?邢夫人回想着贾赦曾和他提过的战场上结交的人,姓苏的,好像就只有:“苏东?” 那少妇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太太。”想到一件事,忙又解释道,“我闺名玉容,太太要不嫌弃,叫我名字就行了。” 无聊的当口,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邢夫人开心还来不及呢,更不要说,这苏氏玉容,还是自家丈夫得力下属的妻子。“你不介意我直呼你闺名,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你也别太客气,一口一个太太的,直接叫我月娥吧。” 玉容连连摆手:“这怎么行?我什么身份,怎么能直呼太太的名字呢。”苏东撑死了就是四品指挥佥事,贾赦却是三品,还有爵位在身,她就是在想和贾赦亲近,也没这种胆子啊。说出去,还不定别人怎么说她怎么不知天高地厚呢,不行,绝对不行。 邢夫人有些无语,这在现代,大家朋友直呼名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在这里,却又要顾忌身份地位,又要考虑外人的眼光,一堆的顾虑。没办法,邢夫人也只好妥协:“你既然不愿意,那我就托大,叫你声妹妹,你也叫我姐姐,这总不用看身份了吧?”这也是表示亲近的意思。反正这古代里面,几个要好的朋友,叫几句姐姐妹妹很正常。 玉容看上去还有些犹豫,似乎有些被邢夫人的热情惊到了。邢夫人也懒得再听她一句句的托词,直接一口一口的妹妹地叫了:“这么说的话,苏东也来了?这倒真不巧,我家爷还在禁军营里呢,不能赶过来,要不,还可以和他好好聚聚。说起来,我家爷可好久没跟苏东聚过了吧?背地里他可没少跟我抱怨,说是禁军营的差事,害得他和朋友聚会都没时间了。” 玉容忙答道:“是啊,我家爷也来了,冯将军对我家爷也很照顾,所以也收到了帖子。倒是贾将军不能来,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要是将军想聚会,等将军什么时候有空,通知一声,让苏东过去就是。虽然不好意思,不过现在仗打完了,我家爷的差事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耽误一两天,也没事。” “这怎么行?”邢夫人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差事紧要,他们男人想聚会,总有的是机会,可别耽误了苏大人的差事。我也就那么一说,倒把你紧张成了这个样子,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玉容这才笑了:“姐姐说的是,这些事,那些男人自己会考虑,我们就不操这个心了,是我自己反应太大了,让姐姐见笑了。” 邢夫人摇摇头:“我也是说笑而已,你可别往心里去。”看边上已经有人听到动静看过来了,邢夫人赶紧换了个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儿可是寿宴,好日子,咱们多说点开心的事,妹妹和苏大人成亲应该也有段时间了吧?” 说起这些,玉容看着放开多了:“是啊,我们成亲都十三年了。我最大的孩子都十一了呢!” “这么大了啊?”邢夫人有些惊讶道,“妹妹真是好福气。” 玉容脸上难掩的欢乐和开心,却还是假装了嫌弃道:“什么福气啊,孩子大了,不听话,淘气着呢!”不过邢夫人怎么看,都觉得她只是在谦虚而已。 说到了孩子,玉容的态度明显就软化了下来,和邢夫人说话时,也再没了开始的拘束。邢夫人和她是越聊越投机,如果说开始她还只是因为贾赦所以想要和玉容搞好关系她才故意和玉容亲近,那现在,她倒是真有几分喜欢玉容,真心想和她交朋友了。 原本枯燥的宴会时间,因为有了玉容这个聊天对象,也变得有趣起来,邢夫人倒很是过了一段开心的时光。等正式开宴的时候,两人去了不同的桌子坐时,邢夫人已经邀请玉容下次到家里喝茶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交情是迅猛飞升。 “看来,贾大太太和苏夫人倒是很投缘呢。” 才在位置上落座,猛不丁的,突然就听人说道,邢夫人眉头微微皱起,刚才,有人在注意她们吗?回过头,一个穿戴华贵的女子正微笑地看着她。这人邢夫人见过,开始还和贾母冯老太太很热络地聊了很久,想来是出身不凡的。邢夫人开始有些懊恼刚才的漫不经心了,怎么就没注意场中各贵妇的身份呢! “这位夫人……” 36、波折多邢夫人愁 邢夫人没想到刚结束了和新认识的玉容的一番谈话,后面竟又冒出一个陌生人主动跟她搭话。邢夫人看那贵妇的穿着打扮,举止谈吐,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又想到先前曾见她和贾母冯老太太亲热地说话,虽然心底惊诧,却还是露出了笑容,放低了姿态道:“这位夫人好生面熟,恕我眼拙,到不记得夫人的名讳了,还请夫人大量,不要见怪才好。” 那贵妇也不恼,浅笑道:“大太太向来少出来聚会,算来,我们两人,倒是少有见面的机会,难怪你不认得我。”她方才跟人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邢夫人一直忙着和苏家的太太聊天,心无旁骛,根本没有注意其他,而且看邢夫人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她是谁,而不是糊弄玄虚,自然是不会生气的,“今日要不是冯老太太邀请,我怕也没机会和大太太见面。我家爷姓李,比不得贾将军勇猛无双,如今忝居户部侍郎。” 户部?那可是文职啊!而且还是正二品大员。难怪她说两人没见过面很正常,毕竟一文一武,大多数宴会,确实不会两方人马都来参加,更别说自己参加宴会的次数本来就少。只是李夫人的这番话,却让邢夫人不免思度,冯家是武将世家,户部侍郎跑来贺什么寿呢?一瞬间,邢夫人心底转了好几圈,面上只笑道:“原来是李夫人,方才真是失礼了。”因为闹不清她的来意,邢夫人倒是没多说别的。 李夫人却显得有些自来熟,笑着说道:“大太太太客气了,虽然从前没见过,但早听说大太太是个心善宽厚的,今日亲眼见了,果然半分不假。方才也是我看大太太和苏夫人聊得热络,一时莽撞,才打扰了你。说来,还要请大太太不要见怪才好呢。” 邢夫人自然是连说不要紧不怪的,因为她的热情姿态,心底疑虑却又更添了几分,这李夫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方才也见了府上的几位小姐,不得不说,大太太教养得真好,尤其是二姑娘,娴静温柔,小小年纪,自有一股气韵,想来大太太很是用了一番心思吧?”李夫人看邢夫人那小心谨慎不搭话的样子,忙扯了几个女孩儿来说事。贾赦邢夫人为府上几个女孩儿请教养嬷嬷的事只要有心打听,就都知道了。以前李嬷嬷还怀疑邢夫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心教导庶出的女孩儿,不过方才见了迎春,这才知道,邢夫人竟真是有容人之量的,迎春那模样,要不说,l看得出是庶出的,分明就是个嫡出小姐的做派啊。李夫人就是赌邢夫人疼爱迎春,这才把一堆好词用在了迎春身上,和邢夫人攀交情,“我一看就喜欢上了,偏不是我生的,叫我好生羡慕大太太的福气呢!” 说到迎春,邢夫人脸上也难掩笑意,尤其李夫人又这么极尽夸赞,对邢夫人来说,那可比夸她还让她心里舒坦呢:“那当得李夫人的夸赞,那孩子还差得远,以后要学的,还多着呢!”说话语气态度,却是比方才真心了不少。 看来自己是赌对了。李夫人暗自呼口气,却也暗自称奇,这世上,还真有邢夫人这样半点不介意庶出女儿的,瞧瞧这态度,听见别人夸迎春,倒跟那亲生女儿被人夸赞一般模样。李夫人自己也是大家出身,哪里不知道这当家主母看到庶出子女,心头都是扎着根刺儿的?就算基于利益没有虐待庶出子女,可真把人家当亲生的来照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没想到,今儿到遇见了邢夫人整儿奇葩。这度量,李夫人自问自己也做不到!往年可听说邢夫人小气刻薄呢,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谣言,看邢夫人现在这模样,哪里有半点恶毒继母的模样?“方才只看了一会儿,我恍然记得女孩儿里还有个眉眼如黛,恍若西子的孩子,怕就是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吧?” 能被拿来和西子比较的,四个女孩儿里,还真只有黛玉,邢夫人欢喜地点点头:“就是她,玉儿。这真不是我自夸,李夫人,我家的这个玉儿,可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虽说迎春几个也算出彩,但跟她一比,嘿嘿,就差得远咯~~” “大太太太谦虚了!”李夫人笑着说了一句,本还要再夸几句迎春,猛然却发现,邢夫人说起黛玉时,两眼竟都是发亮的,比起之前说起迎春时候,半点不差,甚至更有几分欢喜,却似疼黛玉更甚迎春的样子,话到嘴边了,又改成了,“林姑娘确实出彩,不过府里三位姑娘也不差什么,各有千秋,难分胜负。”这倒是李夫人的真心话。黛玉虽相貌好,气质上佳,可那怯弱的模样,终是单薄了点,三春容貌虽不及,可那健康的肤色,足以弥补这项不足了。 李夫人虽喜欢黛玉的模样,可要以后选媳妇,却是不会选黛玉。到底身子太弱了。 说起黛玉,邢夫人的兴致一下就来了,破不赞同的看着李夫人:“迎春几个丫头我也是从小看到大的,自然知道她们的品性,可要真比较起来,却还是我这外甥女胜上几分。你也知道林家是世代书香,跟夫人家一样,都是文人出身,比起我们这些粗人,更有书卷气。你是不知道这玉儿呢,钟灵毓秀,出口成章,又是极体贴可人的,心思又通透,不说我,就是我家老太太,也把她当成了心头宝护着呢!” “这般品貌的孩子,能不心疼吗?”李夫人陪着笑道,“就是我,看了那么几眼,也喜欢地不得了呢!” 邢夫人忽又叹口气:“就是这身子忒叼,怎么补也不长肉。明明就是个康健的身子,偏外面看来,生就的一副体弱模样,这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她身子不好呢。亏得我这几年好吃好喝供着,可半点用都没有。要不知道的,怕要以为我亏待了她呢,可把我愁坏了!” 黛玉的身子康健?李夫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邢夫人这是在为黛玉博名声呢,虽然吃不定真假,不过她对黛玉的维护足可见一般了,忙笑道:“大太太这可是想太多了不是?就看你对二姑娘的好,谁会怀疑你亏待了林姑娘?那么可人疼的女孩儿,你怕疼也来不及呢。” “这倒是,家里的几个女孩儿,我最疼的,还真是玉儿!”虽然还是摸不清李夫人的目的,不过邢夫人说话时,倒真比开始少了许多防备。 “贾将军可真是有福气啊,能有像大太太如此贤惠的妻子!”李夫人叹了一声,“我家爷和冯将军也有几分交情,常听冯将军说起贾将军怎么说你的好呢,大太太夫妻恩爱,可真叫人羡慕非常啊!” 邢夫人眼皮一跳:“我家爷还在外面说过这些?回头我可的说他,怎么能说这些呢,这不成心臊我啊!” 李夫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又不是在外人面前!贾将军对大太太如此在意,深情厚意,实是佳话一则啊。我家爷虽是文人,却和冯将军是至交,对贾将军也是神往许久,大太太放心便是,我们知道分寸,必不会在外面乱说话的。” 不是外人?邢夫人看着李夫人的眼神就有些变了:“我也就那么一说,只是不想我家老爷那随口之言传出去而已,说到底,是我没那么好,怕被人捧太高了,有一天猛不丁被人发现其实我也就是那么个惫赖人物,还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到时候,我可真要无地自容了!” 李夫人被她逗得直笑:“大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了!”缓了缓,又道,“今日冯老太太大寿,我家爷早早就和冯将军喝酒去了,可惜不得见贾将军,真是见憾事呢。” “冯将军和李侍郎为至交好友,我家爷要过来,怕是打搅了他们呢!”邢夫人又恢复了方才客套的笑容,玩笑道,“那时,怕是李侍郎可要怨我家爷了!” “怎么会?”李夫人突然收起了笑容,肃颜道,“我家爷,是恨不得早日能和贾将军促膝长谈一番呢!” “……”邢夫人看着她,一时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许久,才勉强笑道,“李侍郎如此抬爱,等我家老爷下次休沐,我一定转告李侍郎的这份心意!” 这之后,李夫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些,不过邢夫人却没了应和的心思,不过敷衍几句罢了,不多会儿,宴席散了,邢夫人借口要去伺候贾母,嗖地溜掉了…… 37、商谈宴会背后事 刻意地避开了还想要继续攀谈的李夫人,宴会的后半段时间,邢夫人强压了不舒服,一直跟在贾母王夫人,直到她们打道回府,邢夫人都没有再给过李夫人一个眼神。 不是她不想,而是在没有摸清楚李夫人的目的之前,她不能和李夫人多说。像李夫人这种女人,出身豪门大户,嫁的也都是政坛上的人物,那一辈子就都是在政治里泡大的,别人漫不经心的一句,她可能就能从里面听出不少的讯息。邢夫人可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直小心不露半点马脚。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她什么都不说——这也是不带来任何一点麻烦的最好做法。邢夫人可不想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贾赦带来了麻烦。 但是邢夫人免不了还是一直想着,为什么李夫人会特意地抛来和她套交情呢?她想要、不对,是李侍郎,想要贾赦做什么呢? 这些疑惑,一直萦绕在邢夫人心中,等贾赦休沐一回来,邢夫人也顾不上跟他叙旧,忙遣散了众人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赦,问道:“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和冯将军挺要好的吗?他的宴会上,怎么会出现李夫人?而且看那样子,根本就是故意攀谈的。她打算干什么?” 贾赦听说李夫人的事先是吃了一惊,一会儿,倒是笑了:“我还以为会是谁呢,倒没想到是她!”却没有邢夫人想的半点紧张的样子。 邢夫人被他吊起了胃口,又见他光顾着笑,也不解释,不由恼怒道:“快说话啊,你想急死我啊,这些天,我光顾着想这事了,吃不想睡不好的,你还这么吊我胃口?!” 贾赦看她真要生气了,忙收起了笑容,道:“我刚才这不是在想事情吗?我总也要消化你说的情况不是?”肃了肃脸色,“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注意加强和冯唐的联系,你知道的,他是三皇子的人。” “这我知道。”说起正事,邢夫人也把自己的小脾气收了起来,“所以我才很小心的应付冯家的宴会。我也知道,李夫人去冯唐的宴会,八成就是冲着我来的。可我不明白,她胆子怎么就那么大?这么明目张胆的结交我,不是赤裸裸的说明了李侍郎打算拉拢你吗?他就不怕上面人怪罪?!”贾赦是禁军营的人,李侍郎这个三皇子阵营的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联系她这个贾赦的内眷,这做法,未免也太嚣张了! 贾赦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怕?他有什么好怕的?”张狂的样子,看得邢夫人手心里一阵发痒,贾赦也乖觉,看到邢夫人那目光不善的样子,忙道,“三皇子向来受皇上器重,行事也一贯小心,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依仗的。”对上邢夫人不解的眼神,“这段时间,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连朝会都停了一段时间了。这不,下面皇子的动作是越来越频繁了。你怕不知道,这些日子,禁军营里可热闹得紧,忠顺王爷,四王爷都常有来往……打量着我们全都是瞎子呢,半点不知收敛的。不过是看皇上快不行了,管不了太多了,这才一个个的都跳了出来。比起前窜后跳毫不掩饰的其他王爷,三皇子还知道找个属下来,算低调的了。不愧是最谨慎的三皇子呢,都这当口了,还留着几分理智,知道不能表现的太心急太过分!” 邢夫人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不安了:“那些王爷,动作很大吗?皇上的身体真的不行了?那三皇子找上你,会不会被忠顺王爷四皇子那帮人惦记上啊?” 贾赦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皇上,虽然看着严重,不过最后还是会熬过去的。到时候,现在上蹿下跳的这些,就有的受了。三皇子,顶多了就是自卫。皇上也没的挑了,成年的几个皇子里,也就这么三个顶用的。三皇子怎么都比那个父亲还没死就开始争权的好多了吧?!” “算算,新帝登基,也就这半年的事了。”邢夫人眉头一挑,“这么说,这半年就是关键了?” “半年。”贾赦很是自信地看着她,“不过半年时间而已,就算他们想为难我,我也会撑过去的。好歹我也是国公府的爷,荣国府这么多年的人脉也不是摆着看的!”他贾赦也不是吃素的! “可他们是皇子。”邢夫人还是颇有些顾忌,“到时候他们真的发作你……” “我都站到三皇子那边了,他还能不帮着我?”贾赦失笑摇头道。“我很早之前就跟冯唐表示过会跟随三皇子。大概是我的态度决定的太奇怪,三皇子一直没有回应我。后来我进了禁卫军,联系起来就不方便了。因此我一直都没收到三皇子方面的消息。这次,想必是因为皇上病重,各皇子又都蠢蠢欲动,三皇子急需要禁卫军里的内应,这才决定跟我联系的吧。三皇子不想太招人眼,所以就让人去找你。李侍郎和冯家都是摆在明面上亲三皇子的,李夫人就是去了冯家,也会被认为是平常事。就算有心人会说话,也可以托词是普通的庆贺做客,不会有大问题……要事情顺利,三皇子愿意收我入门下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就算暂时处境困难点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大家都安全就好。如果得到三皇子的信任,等他继位,我们也就能松口气了。以后咱们再小心点,怎么也不会被抄家了吧?”摸摸肚子,“起码我以后不用再担心孩子以后会受苦了。” “从龙之功,只要没犯大罪,就是别人家全被抄了,也轮不到我们!”贾赦笑着回答道,却没回应邢夫人关于安全的话题。现在皇子的争斗已经进了白热化的状态,他要真在站在了三皇子身边,总要表现出点自己的价值。事实上,他早就暗示了冯唐,要是三皇子能接受他的话,到时候,他保证自己会为三皇子稳住禁卫营。以他现如今的情况,下层的兵士是没问题的,可那上面的……到时候,怕是有的忙了。安全,他根本不能确定的事,怎么跟邢夫人保证? 邢夫人看着他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可他那好不闪躲的眼神,又好像没撒谎。邢夫人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没发现哪里不对,只好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早知道,开始我就不用那么防备李夫人了。”吐口气,邢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道,“当初晚宴上,我可是对李夫人前防万防的,现在想想,真是太失礼了!” 贾赦笑笑,毫不在意:“那倒无所谓,你们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他们不直接来禁军营找我,反而这么周折地通过你来联系我,本就该想到毫无防备的你会防备他们了。没事,你要真畅所欲言了,他们反倒真的会失望。”他要真有个那么蠢的夫人,怕三皇子就算有意招揽他,现在都要打退堂鼓了。 邢夫人转念一想,很快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释怀地笑了笑:“这就好,我还真有些担心,我会弄巧成拙了。”顿了会儿,“那要不由我再去联系李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到时候告诉她?” 贾赦想了想:“传话就算了,我现在休沐,又不是在禁卫营。不过你去见见她也好,约个时间地点。虽然我主动去找他们引人注目,但约定好时间,再小心地赴约,受关注度自然会小很多。有什么话,我到时候跟他们再细说!” 邢夫人觉得这也不错,有些事,帮着带话确实是说不清楚的,贾赦亲自去,才是最好的决定。“那也好,这种事,总要当面的说清楚。就是表忠心,也得当着面才行。”复又叹口气,苦笑道,“这要不是担心以后会被抄家,咱们何苦这么辛劳?就你现在的位置,我手上的钱,我们什么好日子不能过啊?!” “你就当是男人的野心吧。”贾赦笑着安慰道,“就当我不甘平淡,想要争一争,尝尝位极人臣是什么滋味好了。”摸着邢夫人的肚子,“我也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稳定、不用担心任何事的环境!” 邢夫人看着他,摇摇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要不是贾家有抄家的危机,要不是担心他们会受牵连,贾赦何至于去冒这种险,还拿这种鬼话安慰她?算了,再说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过而已。邢夫人告诉自己,往好的方面想,贾赦这也是有责任心的表现不是?突然想到件事,“对了,在冯将军府的宴会上,我看见苏东的妻子了。她跟我说苏东好久没跟你聚过了,所以想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聚聚。” 苏东?贾赦想起那个重义气很有些心机的汉子,心情好了许多:“苏东啊,我们是好久没见了。行,我知道了,等忙过了这段,我就找个时间,和他好好聚聚!和他好好喝一杯!” 邢夫人白他一眼:“喝酒伤身,你自己可要注意点啊!” 贾赦点点头,轻笑点头:“好,我知道了!”心头猛地一跳,或许,倒是可以把苏东也拉过来,他官职虽然小,在下层军士中的人缘却极好…… 38、第三十九章 贾赦休沐时间有限,邢夫人和他商议定了以后,第二天就让人给李夫人送了信,也没花心思去找什么借口,只说自家后院梅花开得好,请她翌日过来赏花。贾赦才回来,邢夫人就请人过府聚会,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里面有问题,可却什么都不好说。为什么,人家请的是内眷啊?就算是时局正乱,可也没说不让人内眷聚会不是?而且荣国府站队是迟早的事,邢夫人贾赦求得只是占个名目,以后好辩解,倒不是真要表示自己和三皇子半点瓜葛也无——天知道,这两夫妻其实多想告诉众人,他们都是三皇子这条船上的! 贾母听到消息后找了邢夫人贾赦过去,阴着脸问他们做事前有没有仔细想过,贾赦很郑重地告诉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荣国府。贾母听完之后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倒叫邢夫人贾赦都惊讶了好一会儿。倒是没想到,在这种大事上,贾母还挺信赖贾赦的判断的嘛~ 毫无悬念的,李夫人答应的很爽快,当即就承诺一定准时到。即使开始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真的听到下人回来说了李夫人的答案时,邢夫人还是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 这件事,事关生死,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宴会的时候,邢夫人和李夫人都显得很客气、很热情,千方百计的拉近彼此的关系。两人心里都知道,这场聚会的目的是什么,也明白两人的丈夫以后怕都要坐一条船上了,既然这样,那结个善缘总是好的。因此,哪怕都是第二次见面,两人却还是聊得很热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乘着没人注意的空挡,两人悄悄地把贾赦和李侍郎见面的事定了下来。邢夫人发现,李夫人果然不愧是大家闺秀出来的,懂得东西很多,而且很有文人素养,谈吐不俗,要不是她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呆过,又跟着打着看护迎春的名头跟李嬷嬷偷学了不少,只怕今天要被李夫人狠狠比下去了,到时候,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李夫人也很惊讶,没想到出自小门小户的邢夫人,竟然也有些见识,说话言行,实在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小气吝啬刻薄,落落大方,倒很有一番诰命夫人的气度涵养。开始只是抱着拉拢的心态,到后面,倒是真有几分喜欢和邢夫人的聊天说话了。 中间贾母和王夫人也出现了一会儿,不过没坐多久就离开了。贾母是为了留时间给邢夫人和李夫人聊天,不过王夫人就不是那么情愿离开了,要不是贾母连连给她使眼色,她压根不愿意离开,走的时候,那脸上,都是依依不舍的表情。想想也是,李侍郎品阶不低,又是三皇子的人,现在元春又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不管于公与私,跟李夫人攀上交情,对王夫人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啊。 现在被贾母硬拉着走了,王夫人心里,怕是很不甘心吧,暗地里指不定怎么恨她呢!邢夫人撇撇嘴,想道。 不过这聚会到底是带着目的的,虽然李夫人邢夫人聊得还好,但是彼此心里都藏着事,等约好了时间,李夫人就没有心思再坐下去了,邢夫人也不挽留,亲自送人到了大门口,才回转了屋子。当天晚上,贾赦穿戴了一身款式普通的暗色衣服,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他走了之后,邢夫人就打发了下人,一个人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的看着帐子,呆愣出神。 她想到他们来贾家的这五年多的时间,贾赦冒着生命危险上了前线奋斗,拿着性命去拼前程,为了他们的将来努力。她呢,却一直待在后院里,虽然贾母会为难她,会处处针对她,可总算是养尊处优不是?算下来,她竟什么都没有为贾赦做过,半点忙也帮不上。只赚那么点钱有什么用?宁国府那边,荣国府往年积下来的一堆破事,还有王夫人王熙凤两个不省油的灯。将来两家真抄家了,就是她赚再多的钱也没用。 现在还要贾赦费心费力去跟三皇子套近乎,巴结人家,难得休假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偷溜出去跟人商议、站队……邢夫人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埋怨自己的没用,但凡她再有能力一点,贾赦又何至于这么辛苦? 邢夫人皱起眉,心猛地沉进了谷底…… 等贾赦半夜回来,小心洗漱了,进了屋子,才发现,本早该睡了的邢夫人竟就那么睁着眼,傻傻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有些担心:“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在等我吗?” 邢夫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真没注意贾赦竟早回来了,听到问话,她先是吃了一惊,一会儿冷静了下来,才苦笑着摇摇头:“没事,是我还不想睡。”顿了顿,想起贾赦今晚出去的目的,忙又惊问道,“怎么样?见到李侍郎了?他怎么说?” 贾赦跟邢夫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哪里不知道她这是故意岔开的话题,可她不想说,贾赦也不忍心逼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贾赦叹口气,暗自揣摩着邢夫人到底在想什么,一边慢慢地回答道,“见到了。李侍郎很准时,也很小心。他跟我明说了三皇子对我最近的表现很满意,也很愿意接受我对他的忠诚。现在时局不稳,三皇子让我在禁军营里小心经营,一定掌握好了那里,免得到时候出事。” “出事?”邢夫人眉头一皱,“三皇子是担心禁军营里的人会偏向其他皇子?” 贾赦轻笑一声:“禁军营可是皇帝的心腹,掌管着京里的安危。现今皇帝虽然有时候糊涂了些,可对自己的安危却是看得极重的。别的不说,这禁卫营,却真是看得严严实实的。这些年,不知多少想往里安插自己眼线的人都被刷出去了。因此这些年,禁军营表现得都是忠于皇命,好不偏向的。可那并不代表,禁军营里的人,就真没偏向了。我不就是个例子?以前皇上看的严,大家都没胆子。可现在皇帝病重,大家的心思也活泛了。要是其他皇子给出的利益高,军营里有人偏向他们,那也是正常的。三皇子现在就希望我能帮着他,管住禁卫军!” 邢夫人明白的点点头,又有些疑虑:“你进禁卫军可没多久,光你一个,能管住整个军营吗?” “当然不行!”贾赦也不在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直接道,“我也就是一个中级将领,跟下属关系不错,可真要靠一个人管住整个军营,就有些难度了。”见邢夫人脸上一片忧色,笑了,“放心吧,三皇子没那么蠢,他可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不过是他在禁军营里其中之一的棋子,他布置的后招,还多着呢!” 邢夫人这才呼了口气,还有些不信地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没骗我?”不是为了让她放心故意这么说的吧? 贾赦瞪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无可奈何的模样,倒额让邢夫人心情突然好了不少。贾赦无奈地摇摇头,“普通百姓眼里,荣国府或许算是大富大贵,我贾赦也算是号人物。可在这京城,其实也不外如是。又是初附庸三皇子,他能派人跟我接洽,就是很给我面子了,又怎么会把所有的筹码放我身上?”虽然理智知道这是很正常的,可贾赦心里,还是因为这份轻视而有些沮丧,“说到底,在那些大人物眼里,我也不过是食物链中最底下的小虾米罢了~” 邢夫人哪见得他这么颓丧的样子:“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贬低自己的吗?你要真是小虾米,三皇子能找上你?你可别忘了,咱们来这世界才多久?要搁以前的贾赦,就是巴上去,人三皇子也不见得愿意多看一眼的。可现在,却派了李侍郎来跟你接触。你的实力到底怎么样,可见一斑了不是?我们来这里时间还短,有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哪能一口就吃成胖子?以后时间长着呢,慢慢来吧。” 贾赦也不过就那么一说,这里面的道理又岂会不知,邢夫人这一安慰,他心底那仅剩的一丝不悦登时也消了。对上她担心的眼神,“放心吧,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 邢夫人却当他是在安慰她:“我说真的。你真的已经很出色了。别管那些皇子怎么看你,他们是天之骄子,出身高,起点高,他们有今天,靠的是父母荫庇。而你的一切,却都是自己拼回来的。现在你或许只是普通官员,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让所有人都不敢小觑的!”苦笑一声,“要说没用,我才是最没用的吧。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这后宅里的事,还要你帮着出手,应付贾母……说起来,我才是废物一个呢!” 贾赦从没想过,邢夫人心底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什么废物?你怎么回事废物?”拉着她的手,“你忘了这些年,都是你在家里赚钱?我回来后,那么多应酬开支,可都花的你的钱!还有我拿出来结交那些大臣的银子,也都是你赚回来的。你这怎么能算什么忙都没帮上呢?” “这些事,你来做不一样做得到?”邢夫人半点精神都没有,苦笑着,“我要是真有本事,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原来这才是问题的症结,邢夫人是因为看到他太辛苦,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傻瓜啊。”悠悠叹息一声,“我一个大男人,照顾你是应该的。这时代,对女人太不公平,不是你有能力就行的。你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 邢夫人摇摇头:“人家说贤内助贤内助,我连着内宅的事都要你帮忙,更不要说外面的事了……”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贾赦一把截去了话头:“男主外女主内,你以为这还是女子顶半边天的现代啊?告诉你,这是古代,女人连外面的事问多了都是错的,你还想要帮着我外面的事?就是你再聪明,光你一个女人的身份,就不行!”复又缓和了口气,“你怎么好好地,就钻进牛角尖里呢?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想帮我忙,可这是大环境制约的,不是你有心就行。你又何必这么自责?” 邢夫人知道贾赦说得有道理,虽然心里还是跟赌了块石头一样,难受的慌,到底比开始好了许多。见贾赦脸上那浓浓的疲倦之色,不由地又是愧疚,今晚,他很累了吧,偏还被她拉着说了那么久的话。当即在没纠缠这个话题,催着他赶紧休息了。只是心底,却告诉自己,以后,后宅的事情,自己真的要多振作,再不能什么都麻烦贾赦了…… 39、第四十章 贾赦休沐结束后,很快又回了禁卫营,之后几次回来,面上都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不过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贾赦在禁军营里结交的那些朋友,现在跟他关系是越来越好,贾赦有把握,到时要是真的出乱子,起码他手下会有一部分人跟紧他,绝不背叛。 因为贾赦在军营里不方便,邢夫人便忙着他又跟他以前结交的诸如苏东等人的内眷联系了起来,接着各种名头聚会说话,到时结下了些交情,偶尔贾赦休沐,也会去找那些男人喝酒吃饭,原本从战场上结交下来的深厚友情,如今更是深了几分。 做了一切能做的,邢夫人和贾赦才算是松了口气,稍稍地松缓下了一直绷紧的神经,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现在人事他们全尽了,剩下的,也就是依靠着三皇子这棵大树,等着度过这段人心蠢动的时光了。 人一放松,邢夫人就有些受不住了。她本来就身怀有孕,不宜操心烦扰,偏她就是不肯让贾赦一个人操心所有事,哪怕是帮不上忙,也要知道事情始末,好帮贾赦出出主意,陪他说说话。这连番下来的担心睡不好,让她本来就不丰腴的身子刷的就消瘦了下来,高高隆起的肚子,加上消瘦的身子,每每让伺候她洗浴的绿菊皱眉不已。 “太太,你这样可不行。才多久呢,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绿菊心疼的看着穿戴好的邢夫人,“看看,衣服都送了一圈了。”帮着邢夫人把配饰带上,她摸着显得明显宽大了的衣服,真是又着急又难过。邢夫人还怀着孩子呢,在这么消瘦下去,别说大人了,孩子都撑不住啊。 邢夫人开始是因为担心贾赦才忘了自己的身体,这会儿形势初定,再回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吃了一惊,她怎么瘦成这样了?这段时间,明明有好好吃东西啊?被绿菊一说,倒真有些心虚:“我这不是担心大爷才……也不是诚心的。” 这些日子,绿菊可没少唠叨关于身子的事儿,都被邢夫人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无视了,今天不过是习惯性地再叨念几句,没想到,邢夫人却有了反应,而且看上去,好像也挺担心孩子的,精神一下就振奋了起来,对着邢夫人就把憋了一肚子的话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太太为大爷的事操心,那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说什么。可凡事也得有个度不是?太太现在,虽说已经坐稳了胎,不用担心随时会动了胎气,可到底才五个月呢,太太这么长期忧虑,又不顾着自己身子,小主子在肚子里,哪里能有好处?往日我说太太,太太也只当耳旁风,如今您仔细瞧瞧您的身子,可是我危言耸听了?” 邢夫人打量着穿衣镜里脸颊都凹进去了的自己,无言以对。这段时间,因为贾赦,她心里又焦急又自责,确实是把孩子给忽略了。每天只记得得多吃点饭菜,其他时间,甚至是连每天出门散步,都是满脑子的烦忧。这样下来,孩子怎么会好?可别让孩子得了忧郁症!邢夫人猛然想到要是母亲心情持续不好,孩子以后怕是会得忧郁症,登时后悔紧张的不得了。“那、绿菊,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这都半个月多了,你说孩子会不会出事啊?”这会儿,她是真紧张了。 绿菊没想到邢夫人不紧张则以,一紧张,竟是如此草木皆兵,虽然心里还有些看不过邢夫人不懂得爱惜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赶忙安慰道:“太太别紧张,现在才五个月呢,以后好好补回来,多注意身子,自然就好了。小主子乖觉着呢,这段时间太太心情不好,可不是一直没闹您?可见是懂得心疼人的,一定会平平安安,不会让太太操心的。” 邢夫人哪里信这个,反而更心慌了。开始没注意,现在想想,这段时间孩子的活动确实比以前少多了。以前,肚子里的孩子没事老爱踢几脚动一动,让她直觉的肚子涨得慌,猛不丁吓一跳。可这段时间,孩子虽然也有动,次数却不如以前了。不会,真被她的情绪影响了,造成阴影了吧?邢夫人第一次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多看看胎教方面的书,如今万一要孩子真因为她的疏忽大意出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想了想,邢夫人还是觉得,找个专业人士问一问,自己才能放心,忙叫过来绿菊,“你去请大夫过来,给我把把脉,看孩子到底健不健康!”万一真有问题,她也好有个准备,以后好重点改正。 绿菊想了想,也觉得这主意好,邢夫人最近虽然说食量还好,但睡眠就不行了,请大夫回来看看,开几幅药调理调理,也是好事。“那我立刻就去请大夫。” 事实证明,多考虑还是有好处的。王太医给邢夫人把过脉后说,孩子倒是半点事都没有,有事的,是邢夫人!身子瘦成这样,孩子却那么大,邢夫人要再这么下去,怕以后生孩子的时候,得吃大苦头。一个弄不好,可能还会难产的……说得邢夫人冷汗直冒,心都慌了。 不过王太医也说了,只要接下来的几个月,邢夫人放宽心思,多注意调理,还是可以改善状况的,这才让邢夫人绿菊等人都松了口气。 感恩戴德地送走了王太医,绿菊王善保家的看着邢夫人的眼神都充满了认真:“太太以后,可得改了那烦扰的心思,好好保重自己了。只有你平安了,小主子才会好,大爷回来才会开学啊!” 邢夫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连连点头答应。不过也就是贾赦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了,要不然,她还真可能做不到。现在嘛,为了孩子,她一定会尽力的。 “太医不是说该进补吗?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上次大爷带回来的极品官燕,要不,我去给太太做了来?”绿菊很早就想要给邢夫人进补了,不过当时邢夫人正忙着为贾赦担心,压根没心思吃这些,就给耽搁了,这次有了太医的医嘱,她还不立刻就要动手? 邢夫人觉得有点浪费,那么好的东西,拿出去送人多划算,自己不过就是怀孕,至于吃这种东西吗?平日多放松心情,食补就行了。正要拒绝呢,被王善保家的抢了个先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个在库房里。正好你赶紧拿去厨房叫人做了送来,也好给太太补补身子。”回头看着邢夫人,“知道太太不爱吃这些,可现在情况不同,太太就当是为小主子,听我们几句劝吧。” 邢夫人转念想想,也是,为了孩子,有什么舍不得的,便没再坚持,点头让绿菊下去吩咐了。 大房现在在荣国府的分量是越来越重,绿菊下去一吩咐,厨房里的人自没有敢怠慢的,加紧地就把这事先办了。邢夫人在椅子上坐着看书,只觉得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绿菊端着盅燕窝过来了,眉头微微皱着,看着像有什么事,不由放下书,奇怪道:“这是怎么了?去趟厨房,就这么愁眉苦脸的?”难道是厨房的人给她气受了?不可能啊,绿菊可是她身边的大丫头,极有体面的,她现在又不比往日,厨房的人应该没那么蠢跟绿菊过不去才对啊。 绿菊知道邢夫人的性子,向来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什么事,要瞒着她那是不可能的,略微犹豫一下,也就直说了:“方才在厨房里,听说几日前几位姑娘并林姑娘薛姑娘和宝二爷一起聚会,也不知怎么的,林姑娘和三姑娘好像有些不快,连带着这几日,林姑娘那边的膳食用得越发少了, 二姑娘三姑娘那边也少叫厨房准备点心饭菜,怕是有什么烦心事呢?” “几个姑娘?”邢夫人奇怪的念了一句,怎么也弄不明白,黛玉跟迎春探春的关系不错啊,怎么突然的,就都心里有事,闹起了别扭呢…… 40、第四十一章 听说黛玉迎春探春心情都不好,邢夫人很是吃了一惊。这么多年相处,邢夫人对她们的品性也算是有所了解,黛玉跟探春,虽然比较好,但私下,却还是有些矛盾的,黛玉有些看不惯探春对赵姨娘贾环的冷淡决绝,精于算计对事心中都要谋划上利益好处,颇有些市侩。探春嫉妒黛玉得到贾母特别的疼爱,做客贾家,却比她这个正经的贾家小姐还要金贵。但是这都是小矛盾,两人虽偶又不快,但还真从没把这些事摆在面上说过。更不要说迎春这丫头,向来与人为善,轻易不与人争执,姐妹之间,关系都是极好的,就从不见她跟人红过脸。这此是怎么了?怎么好好聚会后,就都心情不好了呢? 邢夫人想起黛玉迎春,登时什么胃口都没了,绿菊好说歹说,才把那一盅燕窝吃干净了,转身就叫了绿菊秀梅帮她换衣服,她要去看黛玉迎春!绿菊秀梅见劝不住,也就由着她了。起码太太看过了,心里安定了,才能更好的养胎不是?两个丫头只能在心底这么安慰自己。 邢夫人先去了迎春的屋子。这不是她偏心迎春,私心里,她喜欢迎春跟喜欢黛玉,那几乎是不分上下的,这两个聪明美丽的小女孩,都是她心爱的宝贝。只是她认为,迎春向来脾气温和,比之向来敏感伤春悲秋的黛玉,询问起缘由来,更为容易。 见到她来,本来还坐在美人榻上的迎春忙站了起来:“太太怎么了来了,瞧我,光顾着看书了,都没注意。”有些不悦地看了司棋一眼,似乎在嗔怪她没有提前通报,不过也就那么一瞥。她性子温婉,倒不是真的生气。 邢夫人笑道:“别怪她,我也是临时起意过来的,就没让人通报了。我们母女,也没必要讲究那些不是?你要真跟我客客气气的,那我心里才不高兴呢。” 迎春被邢夫人说得抿唇直笑:“是,都是我想岔了。” 邢夫人顺手拿起她先前放下的书,翻了翻,却是棋谱:“还以为你在看什么,原来又是棋谱!”看着迎春,忍不住就叹息,“你的棋艺,早早就是精湛至极了,再这么看下去,可真要把我羞愧死了。” 跟邢夫人亲近的,无人不知,邢夫人于围棋,却是半点不通,看棋谱跟看天书似地。此刻见她这么说,迎春还没说话呢,绿菊就笑了起来:“太太何必自谦,不还有五子棋嘛~二姑娘要有空闲,倒是和太太来一局,也是件乐事呢。”邢夫人不懂围棋,为了不丢面子,就在迎春黛玉几个面前把五子棋给搬了出来,开始还好,女孩们刚入手,不大懂,邢夫人很顺手地就赢了所有人。可后面就不行了,女孩子们聪明机灵,学上了手,邢夫人就是赢得少输得多,强撑着的面子,也全没了。登时所有人都知道,邢夫人不擅下棋——无论是什么棋!现在绿菊提起五子棋,明显就是打趣,当即众人都忍不住失笑出声。 邢夫人有些脸红,她个大人,五子棋却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却是挺丢人的。只能说,这东西,真的是要天赋,要天赋的啊。横了一眼绿菊:“就你话多!”自己却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绣橘给邢夫人上了茶和点心,便退到一旁去了。邢夫人拿过喝了一口,是跟她房里一样的上好茶叶,放了心,看来迎春在待遇上没受委屈。再看迎春的气色,脸色红润,双眼有神,也是健康的模样。邢夫人心里就想不通了,这到底是什么事,让她都不痛快了呢? 邢夫人从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既然弄不清楚,干脆就直接问了,让那些不相干都出去,只留了心腹在屋里,邢夫人拉着迎春在自己身边坐下,道:“听说你进来胃口不好,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迎春脸色有瞬间不自在,笑着摇头道:“太太哪里听来的,我胃口好着呢,瞧我这气色,像是又不舒服的吗?”见邢夫人微皱起了眉头,忙又道,“倒是太太,越来越消瘦了,可得多注意了才好。” 这摆明了是岔开话题,邢夫人直勾勾看着她:“我自己身子,自己会注意。倒是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居然还瞒着我。要不是听了确切的消息,我还能来问你?你倒好,当着我的面糊弄我!” 迎春就有些为难,低着头,只小声道:“没瞒太太,我真挺好的。” 邢夫人也知道迎春的性格,有时候不愿意出头,老爱把事埋在心底,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干脆也不问了,直接叫了司棋出来,道:“你是伺候你家姑娘的,说,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我,敢糊弄我,回头我只叫李嬷嬷来教训你!” 李嬷嬷虽说是教养嬷嬷,重点关注迎春黛玉几个姑娘的规矩言行,可偶尔也是会教导下面下人的。她规矩极严,下人到她手里,虽然不会吃皮肉苦,但是她那些处罚,也确实让这些平日养尊处优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的大丫鬟们吃不消,来荣国府几个月,在下人中的威仪是越来越重了。 司棋本就是忠心为迎春的,这段时间迎春心情不好,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碍着迎春不让说,才没跟邢夫人禀报。这会儿邢夫人都把话撂出来了,她哪还有不顺手推舟的,忙把前因后果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这事儿,还得从当初去冯家的宴会说起。 当时迎春等人拜见过冯老太太后,就被引到内院去和冯家的几个小姐还有一并请过来的几个小姑娘一起玩去了。开始时,一群小女孩儿都还记得长辈教导,又见有不认识的新人来了,都没敢惹事,一个个乖觉着,倒是没事。可后面等大家玩了一会儿,彼此知道了家世来历,矛盾就出来了。 冯家嫡庶共有五位小姐,其中嫡出的大小姐早就出嫁了,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都是庶出,还有嫡出的四小姐,跟迎春差不多年纪,是冯太太最小的女儿。她们开始被冯太太嘱咐了好好招呼着迎春几个,因此都很客气。四小姐喜欢棋,跟迎春年纪又相近,很是聊得来。黛玉探春惜春虽然没有迎春擅棋,但平日里也有涉猎,时不时也能插几句,说说笑笑的,彼此就亲近了。可这么一来,就不免显得迎春几个都跟四小姐一块玩了,难免就冷落冯家几个庶出的的,还有来做客的几个小姑娘。 当即冯家的五小姐和来做客的两个小姑娘都不满意了。冯家五小姐随时庶出,可母亲极受冯唐宠爱,又是最小,平时很受重视,最爱和四小姐争宠。今天迎春几个,是被教导了要着重交好的人,现在却被四小姐一直占着说话,理都没理她,五小姐心里就不乐意了。 另两个小姑娘却是不同,她们都是嫡女,在家时受尽百般宠爱,脾气有些大,自认嫡出身份与众不同,最是瞧不起庶出的。迎春几人中,她们最喜欢的是黛玉,虽说黛玉比她们好看,不过她们年纪小,妒忌心还不强,又听说黛玉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嫡女,心里就亲近了几分。至于迎春,因为出来前被家里人交代过了她虽是庶出,但贾赦的仕途正蒸蒸日上,又是贾赦唯一的女儿,很得贾赦喜欢,心里虽不喜,倒也愿意结交。偏现在四小姐一个人拉着她们说话,让她们都插不上嘴,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无聊,当即就觉得被冷落无视了,很不高兴。 于是正当四小姐和迎春黛玉等人聊得正欢的时候,五小姐凑了过来,就像没看见四小姐不快的眼神似地,拉着黛玉迎春就是姐姐妹妹的一通叫唤。有她开了头,那两个心里不平的,自然也凑了过来。不过不同五小姐,她们是只和迎春黛玉说话,尤其是对黛玉,更是特别热情,却是压根理都没有理探春惜春两个。 惜春向来冷情,对这些事根本不看重,虽然感觉这些人只攀着迎春黛玉,心里微微不好受,倒也没什么。可探春就不行了。往日里她就极恨自己不是嫡出,身份上矮人一截,最厌恶有人拿着她的身份做文章,此刻见了那两姑娘对她和对黛玉完全不同的热情,暗自就恼了,连着那两姑娘黛玉,都给气上了。 要单就这个,也没什么,顶多就是探春回来气闷些。可谁知那两个小姑娘会那么没眼色。冯五小姐为了跟四小姐别苗头,四小姐说一句,她就跟着打岔说一句,完全是顶着前面的话来说,摆明了跟四小姐有隙。那两姑娘嫌弃她,就很不客气地指着她说她是庶出,也不见什么身份,竟敢跟嫡出的小姐争宠。话说得极重,聚聚讽刺庶出的姑娘就该守本分,懂规矩,跟嫡出的小姐却是比都不能比的,当场就把五小姐弄哭了。探春瞧在眼里,就更添了一桩心病。 也不知是不是在宴会上受了风,宴会回来后没多久,黛玉身子就有些不舒服,微微有些低热。贾母当即就急了,赶忙的叫人请大夫来看,好东西一直往黛玉屋里送。黛玉本是小毛病,这一番照顾下来,很快就没事了。可贾母对黛玉的这番疼宠,落入探春眼底,更是觉得嫉妒。 不几日迎春跟着李嬷嬷学了道新菜,就借着名义,把姐妹们都叫到一起聚会,顺便品尝新菜。本来姐妹说说笑笑挺好的,薛宝钗无意间就提起了冯家宴会的事,说是自己没去,想听听是怎么个情况。探春就笑着说了些冯家的景致,迎春也跟着说了几句冯家小姐人不错,就是五小姐,好像跟四小姐不和,都在外人面前露出来了,有些不好。正好触动了探春心事,就说五小姐不过是想要跟客人多说几句,不算什么,倒好像迎春在背后说人是非似的。黛玉就帮着也说了几句,只说五小姐确实过了,有客在呢,好歹得注意了言行,四小姐是姐姐,她怎么也敬重些,哪有这么跟姐姐对着干呢。 不想探春却直接回道说:“她不过是不耐烦一个人呆在那里没人理会罢了,那就有坏心了?受尽宠爱的嫡出姐姐,自然是不知道那些庶出的不受重视的妹妹的苦处的。”眼睛还直勾勾看着黛玉,当场就把黛玉气得刷白了脸。迎春见势不好,忙劝说别为了外人的事伤了姐妹和气,偏探春不依不饶的,只说迎春这些年过得好了,倒忘了先时被冷落的情形,还说五小姐被人那样抢白可怜,迎春这般视若无睹,实在不该。把迎春也说得不高兴起来。 一场聚会就这么不欢而散。回去黛玉探春就不说话了。迎春不愿看到她们闹别扭,被探春一通话说的也是心里不痛快,自然就没有了往日的欢快。 “我家小姐听说林姑娘最近都只在老太太跟前说话,已经许久不和三姑娘谈诗论画了,三姑娘又开始和宝姑娘越走越近,心里急得不得了,去跟林姑娘说话,林姑娘却一直难过得抹眼泪,更是焦急。这些日子,每日进的饭食都少了许多!”司棋说道。 邢夫人看着迎春直皱眉:“虽说姐妹斗气是小事,可现在你林妹妹和三丫头都闹成这样了,怎么也不知道来回我?我怎么也比你容易说话劝她们不是?” 迎春咬着唇,也是委屈:“我想着大家都是姐妹,哪有隔夜仇的,我多劝劝,自然就好了。太太近几日面带忧心,怕也是事务繁忙,我怎么好再为了这些事给太太添麻烦?所以就瞒下来了。”探春那么冷嘲热讽的,分明是觉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了,心里不服气。迎春想想也明白,探春虽是庶出,可一直在王夫人身边养着,王夫人为了刺激赵姨娘,对她也还算好。贾母又喜欢她的性子,向来高看她一眼。迎春呢,性子软绵,从来不争不抢,要不是邢夫人贾赦突然重视起她来,只怕她还是众人里可有可无的一个。偏现在她有贾赦邢夫人宠爱,待遇直超过探春,以探春心高气傲的脾气,哪里受得了?自然对迎春有意见。迎春明白这些道理,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她这些年也是被邢夫人捧在手心里的,早不是当年那个怯懦自卑的二木头了。道理虽明白,虽探春,却忍不住还是有了心结。只是她厚道,不愿意为了这个小事,就坏了探春在邢夫人面前的形象,也是不想让邢夫人操心,才把事给瞒下来了。 只是没想到,邢夫人最后却还是知道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邢夫人也只能叹口气,嫡出庶出,都是同一个爹,在外面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结果就是引发起的孩子们矛盾重重…… 这都叫什么事啊?! 41、第四十二章 邢夫人听司棋说完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也只好叹气。她实在没想到,迎春黛玉探春几个心里不痛快,起因竟然是因为身份的差距。说起来,贾家的三个女孩儿,还真都是庶出的。只是这种事,是命中注定的,她就是想改,也没那本事啊。邢夫人现在唯一欣慰的就是迎春没有受太多委屈,按司棋的说法,因为她是贾赦唯一的女儿,他们对她又还不错,外面那些千金大小姐,没有人感看她不起得。这就好,她也就能放心了。 别说邢夫人冷血不关注探春,探春生活不易,邢夫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对这多刺玫瑰自然也有几分怜惜在。只是她是真的看不惯探春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连生母同胞弟弟都能完全扔在一边,转而去巴结王夫人的态度。虽然府里的人老说黛玉敏感心思重,但邢夫人冷眼看着,探春的心思未必就比黛玉轻。这么多年,她最为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庶出这件事,处处跟宝玉交好,反倒把自己亲弟弟贾环踩在了地下。就像原著里说的那样,她可以帮宝玉做衣服做鞋子,可是对贾环,连个荷包都没有。她可以把自己本就不多的份例银子给宝玉,让他拿去花,帮着买东西,大方至极,对贾环,却是极为厌恶,遇到他来要银子,半点好生气也无。这里面虽然有赵姨娘贾环实在不争气的因由在,可对着给了自己生命的生母,一母同胞,留着完全相同血液的弟弟,探春未免太冷血了。而且赵姨娘贾环他们,除了让她面子上不好看外,也并没有哪里真的对不住她了不是?你要是在见不惯他们的小家子气,背后多提点,人家可不长进了?偏什么都不做,只一味嫌弃,这种性子,邢夫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二丫头。”想了想,邢夫人有些心疼地看着迎春,“这些时间,你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心里很苦吧?都怪我,一直忙着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没顾得上你。你可不要怪我才好。” 早在开始司棋回话的时候,迎春心底压抑的满腹委屈就直冲了上来,眼眶通红,只是强忍着,不敢把眼泪流出来罢了,此刻被邢夫人这么软言劝慰,哪里还忍得住,呜咽一声,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迎春她是真觉得委屈。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母亲的印象。贾赦呢,更是从来不会多瞧她一眼。贾琏这个哥哥,有等于没有。她就是孑然一个人!迎春现在都记得自己小时候过得有多辛苦。那些下人,说是照顾她的,可一个个的,架子比她还大。她还记得那时候司棋绣橘还没有来,有一次元春生日,家里摆酒庆祝,可她却因为风寒不能下床,就被贾母王夫人叫着在屋子里休息,为此贾母还特意叫人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送到她屋里。那时候她难受了一天,又被下人怠慢,肚子饿得不得了,看见那些饭菜,都恨不得扑过去了。可是奶娘却接过了那些饭菜,说什么她现在只适合吃清淡的,不适宜用这些,然后就当着她的面,一个人津津有味地把那些饭菜都吃光了,根本没有顾忌她在床上已经饿得受不了……那一天,她躲在被窝里,哭得声嘶力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曾经好一度,迎春都怀疑,自己来这世上,是不是来错了?或许,她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瞧,父母对她根本不在意,贾母对她若有若无,哥哥当她是隐形人,姐妹里她是最不起眼的,下人都在暗中叫她‘木头美人’——是,她是知道下人给她的外号。看到她不受宠,那些下人根本不怵她,更是从来没有遮掩过对她的不屑,甚至连她奶娘,都曾当着她的面,说她是二木头……那时候的迎春就想着,要是她死了,见到地下的生母,她的日子,会不会好一点?最最起码,总算是有个人会把她当成宝疼爱呵护了吧? 贾赦邢夫人对她的态度截然转变的时候,迎春曾以为他们是哪里出问题了——后来她对自己的这种想法很是愧疚——但是当时她真的是很奇怪,怎么人的态度,前后变化会这么大?要知道,当初贾赦可从来没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的,邢夫人更是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的。但是蓦然之间,邢夫人就变得对她嘘寒问暖,关切万分的,哪怕迎春在渴望关爱,邢夫人这种奇怪的态度,还是叫她犹豫迟疑了好久,不敢置信了好久,才真的放下心防去接受她…… 有人关爱的生活真的很美好。小心翼翼把心口打开一小块接受邢夫人好意后的迎春发现,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邢夫人,对她真的很好,事事关心,该说的说,该骂的骂,完完全全就是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不,甚至比对亲生女儿还好。毕竟元春虽然是王夫人的女儿,可是看王夫人对元春,却并不见得有邢夫人对她那么好。再后来,连贾赦都变了,看到她,会叮嘱几句,关心几句,从战场回来后,更给自己带了礼物。对她的生活上了心,为了她的以后,还请了教养嬷嬷……现在的生活,迎春以前就是做梦都没有想到。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这种幸福,落在姐妹眼里,居然会成为一根刺,让她那么难受。 冯家宴会发生的那个插曲,她心里并不是没有感觉,那么一句一句庶出比不上嫡出,她也是有自尊的,自然也不高兴。可是她知足,她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很满意,再也不要求更多了,所以她才忍着没说话。至于贾母对黛玉的宠爱,迎春也觉得很正常。到底贾敏可是贾母唯一的女儿,又早逝了,黛玉是她唯一的外孙女,又是贾敏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来的血脉,她要不疼她,那才是奇怪的事呢。再说黛玉本人又是那么出众的人物,还远离家人做客在此,她们这些贾家的小姐,就算是作为客人,也的对人客气一点不是?而且邢夫人贾赦也说了,黛玉是她妹妹,姐姐应该照顾妹妹的。因此对于贾母关爱黛玉,迎春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也因此,当探春在聚会上忍不住冷嘲热讽的时候,她才会那么伤心。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啊,血脉相亲的家人。她不敢说自己多了不起,对姐妹有多好,可她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们。探春说她偏心黛玉,由着惜春探春在宴会上被人针对,可是那种场合,她不也是被人看不起的对象?要不是顾忌贾赦,她的处境,能比她好多少?探春怎么能对她生气?当年她不受宠,探春被贾母喜爱的时候,她可是从来没有妒忌过探春啊,探春现在,又怎么能这样对她? 迎春这次,真的是伤心了。她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去找探春,也没心思去见黛玉。她知道探春心里也不好受,黛玉更是气得病了,可她就是没有心思去见她们,她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被无端地指责了。她很伤心,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想找邢夫人说话,可是邢夫人一直忙着贾赦的事,整个人都瘦了,精神也不好,她去了两次,看邢夫人那样,实在没办法说出口。于是她只好接着在房间里闷着,一遍一遍想着探春话中透露出的对她的嫉妒和不满,然后黯然伤神。 邢夫人这次来找她,迎春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虽然她知道邢夫人一直对探春就没有像对她那样深的感情,这次探春做的事要被邢夫人知道了,只怕会更被她厌恶,可是她还是没有坚持司棋不准说出来。说到底,她也是自私的人,也有脾气,探春完全无视她对她的好,而那样出口伤人,真的是…… 邢夫人一直告诉迎春,要自信、自强,这时代,对女人太不公平,女人自己要都不珍爱自己,那怎么奢求别人珍爱你?原本,迎春以为邢夫人会觉得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伤心很没出息,会说她一顿,然后安慰她,也许会叹口气,嘴上不说,但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但她没想到,邢夫人不但没有觉得她软弱,反而把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登时,所有的委屈全化成了眼泪,倾泻而下,把头埋在邢夫人的怀里,迎春大哭出声:“太太,呜~~太太~~” 邢夫人叹口气,拍着她的肩膀:“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二丫头,我知道探春这次是伤到你的心了,她不该因为吃醋老太太对你林妹妹的好,就顺带的把你也给迁怒上了。可是二丫头,你们是姐妹,你要学会体谅。探春这些年也不容易,她生活的很苦。二太太表面上慈善,背地里……探春自尊心强,又一心想要众人对她刮目相看,难得出去参加宴会,还被人讽刺了,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 “我这也不就是说让你原谅探春,只是我想啊,你们是一起长大的,要真为了这件事,就彻底跟她生了嫌隙,伺候再不往来,是不是有点不值得? “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如意的。哪有人会得到所有人喜欢的?不招人嫉是庸才,你想想你小时候,探春那时候有妒忌过你吗?那你是不是为了让探春心里不要不满,就宁愿回到那个时候呢?二丫头,你要想明白一件事,虽然探春也是你妹妹,但她只是堂妹,是隔房的亲戚。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把她放在心上没错,可太过在乎她,却又不对了。探春心里不满,对你发脾气,你生气,那不理她就是。探春她在府里地位不高,能接触的也就是你们几个,总会上门来跟你道歉的。像现在这么自己躲在屋子里伤心,你知道我听到这消息时有多着急吗? “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要学会坚强。现在不过是探春的几句几分嫉妒之言你就受不了,以后你出嫁了,遇到的事还更多呢,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二丫头,你要学会分辩,哪些人值得你上心,哪些人不值得,哪些话该听,哪些话该当耳旁风。不然,以后苦的,还是你……” 42、第四十三章 安慰了迎春,邢夫人带着人就去看黛玉了。绿菊告诉她,黛玉已经风寒好几天了,从开始的小小咳嗽,到现在开始发热,一连喝了几天药,却半点都不见好。邢夫人有些担心黛玉的身体健康,再说,看情况,黛玉心底,怕也存着心结呢。 果不其然,虽然看到她来强打起了精神,黛玉的脸上还是不见半点血色,精气神全无,憔悴的模样,双眉微蹙的忧郁模样,一看就知道心里有事。邢夫人看着她消瘦的脸颊,直心疼自己好不容易给她养出来的肉,不由就埋怨道:“你这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管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黛玉很勉强的扯出抹笑来,抱歉道:“让大太太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邢夫人可不喜欢听这些客套话,眉一挑,道:“我这么急慌慌的跑过来可不是听你这些虚话的。”顿了顿,只肃颜看着她,“玉儿,我问你,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黛玉有些不明白邢夫人的意思:“大太太对玉儿极好。”这句话是发自肺腑,半点不作假,黛玉在荣国府的日子,除了贾母宝玉,对她最好的,也就是邢夫人了,有时候,黛玉觉得,就是贾敏在世,也不可能做得比邢夫人还好了。 邢夫人听她说的真心,也是高兴,自己这些年的心思,算没白花。但该说的还是要说,邢夫人压下了脸上的笑意,严肃道:“你既然明白我对你的心意,那怎么就不知道来跟我说说心里话呢?二丫头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憋在自己心里,你这是嫌弃我呢,还是觉得自己身子太好,满腹心思压在心里也没事啊?” 她这半真半假的嗔怪,黛玉哪里不知道是在开玩笑,有心想撤出笑来让她放心,可因着这分关心,连日来郁结于心的委屈,反而更上了来,眼泪止都止不住,只往下流,却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邢夫人本来是假意埋怨,就指着黛玉跟她说说心里话,不成想倒惹得她掉金豆子,一下子就慌了,也顾不得板着脸,忙捏了帕子帮她拭泪:“哎~怎么就哭了,你这么个聪慧人,怎么就看不出我是逗着你笑呢,快别哭了,哭得我心都拧一块了。” 黛玉本来就懂事,看她那紧张的模样,即使心里还是很难受,也忙收住了泪,道:“大舅母快别说了,您的心意,我心里明白着呢,就是感动的,才忍不住就掉了泪,让舅母担心,倒是我的不是了。” 邢夫人只要黛玉不哭就好,那么个娇弱可爱的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看着心里就难受,当即道:“你要不想我担心,以后啊,就少掉些金豆豆,你是不知道,你那一哭啊,让我心都揪起来了。”顿了顿,又提起开始的话题,不过这次邢夫人没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你仔细跟我说说,是不是为了三丫头,心里难过,这才又气出病来了?” 心里一个激灵,黛玉抬眼望了邢夫人一眼,很快就又低了下去,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一种滋味。这些日子,黛玉每每想起探春那明嘲暗讽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气闷。可偏又不好跟人说,哪怕是贾母,这些话轻易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到底贾母虽是她的外祖母,可却是探春的亲祖母呢。贾母平日里对自己又确实比对探春好,就是为了贾母,黛玉觉得,自己也不该在她面前说探春的不是,让她老人家伤心。更何况,黛玉心底觉得,自己在贾家是做客的,探春才是主人家,万没有说客人与主人家为难的,便只好把这事压在心底,谁都不敢告诉,可黛玉心头的这股气,便是她再怎么宽慰自己,也消不掉的。也怨愤探春,大家姐妹这么多年,平日里吃住玩笑,好不亲热。如今只是贾母对她好了一些,她就如此这般,心底竟是这么嫉恨自己,可见完全没把她当姐妹看的,一颗心就凉了,连带着与探春之间的姐妹情谊也少了许多。 但跟邢夫人把一切说出来,跟她说委屈?黛玉又有些犹豫。邢夫人这些年对她如何,黛玉自然是清楚的。这满府里,怕也就贾母,能与邢夫人对她的疼爱相提并论了。自她进府,就对她事事关心,处处关怀,就是贾敏在,黛玉想也就是邢夫人这样了。但就是因为邢夫人对她太好,她才会觉得那么为难。不知道为什么,黛玉总有种感觉,邢夫人其实,并没有像她表现的那样喜爱探春,更甚者说,其实,邢夫人是厌恶探春的。 黛玉好一度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可几次冷眼看下来,邢夫人对探春和对自己对迎春时的模样,虽不明显,却还是有区别的。别的不说,就说那眼神,邢夫人看着她和迎春甚至惜春时,都是温暖关切的,可对着探春,即使邢夫人极力掩饰了,但偶尔探春没注意的时候,她分明就在邢夫人眼底看到了一丝冷淡。黛玉因怕探春伤心,见她没有察觉,便也没说,此时邢夫人问起,饶是黛玉气愤探春不念姐妹情,却是怎么都不好和邢夫人开口的。迎春说了是一回事,她亲自跟邢夫人告状,黛玉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一时间,她就为难得蹙紧了眉头。 邢夫人催了黛玉几声,可她就是闷不吭声。邢夫人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就叹了口气,黛玉既敏感又善良,又不比迎春是正经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说探春的不是,她这么一再追问,倒是不太好。想了想,邢夫人也只好无奈道:“算了算了,你这孩子,向来心善,想来也不会多说……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好了。”伸手扶住了黛玉的肩,双眼直视了她道:“我知道你不好受,被人那么明着暗着说你在府里受宠是不该,抢了正经主子的宠爱不对,你心里虽然难过,怕是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探春,所以才会在屋子里闷出病来,是不是?” 黛玉眼神闪了闪,咬住唇,没反驳。邢夫人这句话,可是说到她心坎里了。这些天,她难过之余,也常忍不住的问自己,好好地姐妹结果闹成这样,是不是自己的错?探春的话虽然不好听,可有一点没说错,她是姓林的,不是贾家的正经主子,探春,那才是贾家的人,贾母的嫡嫡亲孙女。哪怕她母亲是贾母唯一的女儿,可她,到底不过是府里的外孙女,外人罢了。一个外人却抢了正经主子的风头,探春那么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吧……黛玉从来没有想这段时间一样清醒地认识到,这个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不是她的家! 邢夫人看她沉默不语,也知道自己是说到点子上了,眼见得她脸色越发哀伤,顿时心疼不已,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怎么心思就这么重呢?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你母亲,那是我们府里的嫡小姐,两位当家老爷最亲不过的妹妹,就算现在人没了,可事实就是事实。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孩子,这府里唯一的外孙女,说句难听的,可比府里那几个姑娘尊贵多了!” 黛玉明显还是没转过弯来,但脸色却比方才好了许多,只嗫嚅道:“这可怎么说的……” 邢夫人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在她眼里,黛玉本就比元春探春几个重要多了,说起来,府里几个女孩儿,论身份,哪个比得过黛玉?“你别不以为然,想想这府里,除了你大姐姐,其他三个,可都是庶出的。”黛玉惊讶的抬眼望着邢夫人,她平时可从不讲究这些嫡庶关系的?“怎么,觉得很惊讶?”邢夫人轻笑,这样惊奇可爱的模样,才像个孩子嘛。“虽说我平日里不重视这些,但并不表示,这些就都不存在了。在大众眼里,嫡庶关系,还是很重要的。林家是列侯世家,虽说到你爹这里已经没了爵位,可百年传承,那也不是假的,玉儿你是林家唯一的姑娘,身份尊贵那是不消说的,你母亲又是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别说探春几个,就是跟元春比,你也没有低她一头的道理。如今你住在这府里,那也是个正经的主子。你虽不姓贾,可在你两个舅舅,在我看来,你跟我们亲生的没甚区别。你可别听了别人几句,就真跟府里生分了,真把自己当了外人,跟我们疏远了……要真那样,我可就真的要认为我这些年是白对你好了!”佯怒的模样。 黛玉或许蕙质兰心,可毕竟年纪还小,听了邢夫人这么一番话,又见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免就急了,扯了她的衣袖忙道:“是玉儿一时想岔了钻了牛角尖,让舅母担心了,是玉儿不是,舅母你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玉儿计较。”一双明眸水汪汪地看了邢夫人,端地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 真是,太可爱了! 邢夫人松了口气,总算是让黛玉笑起来了。“既然知道,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父母对你再好,也不能帮你过一辈子,所以人这辈子,还是要为自己活。在意别人的眼光是没错,可太在意了,却只会让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什么事该放心里,什么事是该放手让它过去的,是不是?” 黛玉点点头:“舅母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担心的。” 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邢夫人摇摇头:“你可要说到做到才好啊~~” 43、第四十四章 事实证明,邢夫人在迎春黛玉两个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在她劝说了一番之后,两个人的心境明显好了起来,下面人回报说,脸上又开始有笑容了,虽然有时还会又不高兴,但总算又有胃口吃饭了。黛玉的转变尤为明显——她持续了半个月的风寒总算是有了起色了。只是这件事,到底是在几姐妹心里留下了烙印,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最近迎春黛玉惜春几个走得比较近,探春倒是彻底和宝钗一国了,几个人倒也不是说就不说话了,只是关系淡淡的。”邢夫人一边为回到家的贾赦倒了杯水,一边说起了家里发生的事,“以前就知道探春最忌讳自己庶出的身份,没想到,不过就是出门宴会一次,就跟家里姐妹起了隔阂,现在倒好,弄得几个女孩个个不高兴。” 贾赦伸伸腰:“这有什么办法?这年头,讲究的就是个嫡庶。我跟你说,我下面好几个下属,除了那个别的家大业大背景深厚的,其余的,全是家里的嫡系子弟?为什么?还不是禁军是个好地方,家里人全给那嫡子铺路?你见过有哪家肯花大把心思为庶子谋出路的?以前前线的时候,有几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庶子,在普通士兵里面混着,一个个的,每天那是拼死的练习,就指着博军功以待能有个一官半职的有个出路呢,你瞧那些嫡出,有几个去的?” 邢夫人无语,这年代,确实对嫡庶看得很重。嫡子和庶子的地位,那是完全不可比的。除非一家里没有嫡子,否则,庶出的根本没有出头之地。说起来,这庶女比庶子还好了那么一点,起码她们还有点用,要是主母打算留着她们以后好拉拢人,起码她们的幼年生活还能好一点。瞧探春和贾环,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贾环是彻底被人踩在了脚底,探春起码还能被人恭恭敬敬叫声三姑娘。“我有时候都在想,我当初是不是不该把这些孩子带出去?要是她们长期待在府里,不接触外人,那就不会知道外面那些残酷的嫡庶之别,起码,会比现在好些。这些女孩儿,以前就算心里有些想法,可面上都是好好地啊,现在才几岁呢,就姐妹生疏了。”虽然不喜欢探春,可人家到底是个孩子,邢夫人也不是真要她过得不好。但经过这件事,只怕她以后在黛玉迎春心里,是在回不到以前了……她还是孩子呢。 贾赦也没辙:“你别老拿咱们的标准衡量现在的孩子,我跟你说,这里的孩子,早熟着呢,七八岁就不算童年了。你看看宝钗,看看探春,哪个不是早早就懂事了的?就是黛玉迎春,被你保护的好好地,也早早就懂事了,别看年纪小,这些孩子,懂得多着呢!”突然想到件事,贾赦有些无奈道,“前几天遇到个同僚,说起家里的事,还说自家女儿年纪不小了,怕是留不了多久了。我这就顺嘴跟边上的人问了句,你知道人女儿才几岁?十二岁刚满呢!”摇摇头,完全被吓住了的样子。 邢夫人看他这震惊的样子,翻翻白眼,“这还用你说啊?我早就知道了。”叹了口气,很是无语道,“我几次出门赴宴,那些老太太太太,没事就喜欢说谁家定亲谁家娶媳妇的事,这年头,十一二给孩子找亲事的多了去了,你要再晚点,这好的可就全被人挑走了。反正就算现在订了亲,再下定准备嫁妆筹备什么的,还得个两三年,十五六岁嫁出去也就是了。”说得贾赦是目瞪口呆的,邢夫人看着倒是把刚才因为迎春几个的郁闷气扔到了一边,有心再逗逗他,笑道,“不说别人家,就迎春,今年虚岁也十二了,也该给看女婿人选了,好歹人家叫了你这么久的老爷,你平时也多留意点,看看谁家有比较合适的人选。” 这下贾赦是真吓到了:“不是吧?迎春才多大,就要开始考虑嫁人的事了?还要我帮着看谁合适?” 邢夫人瞪他:“这能有什么办法,世情如此,你还能改变整个环境啊?”说得贾赦一下子就默了。前一刻他还在那里说人家给十二岁的女儿定亲是多么好笑的事,现在,就轮到他了??! “她才十二岁……”真正的祖国的花骨朵,幼女啊。贾赦想着,这要是现代,他给小学六年级的女孩相亲介绍对象,是不是就该被人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邢夫人同情的看着贾赦,很理解他的心情。想当初,她知道差不多要改给迎春准备说亲的时候,也是被吓得够呛啊。摧残国家幼苗,她也很为难啊~~ 不过显然男人的接受能力比较强,贾赦面色如土了好一会儿,很快就调整了情绪:“现在她还小了点,等她周岁满了十二再说吧,到时候……”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一句,“到时候,我再帮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邢夫人没反对,贾赦的意思她懂,再等一年,新帝登记,贾赦应该能再上一层,仕途稳定了,给迎春说亲自然就更方便了。“这也不错,就听你的。”痛快答应了,两人很有默契的把这事扔到了一边,毕竟不管怎么说,要两个现代人,为个虚岁才十二的小姑娘决定亲事,心里还是有种负疚感啊。 “说起来,你还没跟我说军营里的情况呢?怎么样,一切进行得还顺利吗?”邢夫人也就是随便问一问,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贾赦这次回来精气神都很好,显见的是军营里情况都很顺利。 果然说起这个贾赦脸上的笑容就多了起来:“还不错,我手底下的人都没问题了,暗自联络的也一切顺利。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邢夫人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撒谎,也就不多问了——事情肯定不会是贾赦嘴里的那三两句话就可以描述的,但是贾赦不肯说,邢夫人也就不问。贾赦脾气犟,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这么多年,她也大致了解他什么时候说真的什么时候说假话,这次,贾赦没骗她。有些事,她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反而会让贾赦以为没照顾好她,让她担心,指不定他心里更难受。 “不过……”贾赦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我听说这江南的局势是越发乱了,因为那富庶的银钱收入,江南那边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几个皇子都把手伸到了那边。我担心,林如海怕是要有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邢夫人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咱们这些年一直让黛玉保持着跟他的联络,让他保持求生意志,他身体总算是好了些,怎么现在又遇到麻烦了?”原著里林如海可就死在新帝登基不久后啊,算算,可不远了。他万一要真死了,那是不是说明,原著的力量是不可更改的,她和贾赦的所有奋斗,其实,都是无用功?!邢夫人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咬牙,“不行,这绝对不行。” 贾赦安慰她:“你先别慌,我话还没说完呢,江南虽乱,林如海到底是今上的心腹,又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只要不是糊涂得去参合那些事,想必熬过这一劫,还是没问题的。” “这是什么意思?”邢夫人有些不解,“不参合?你不是说几个皇子快把江南弄的一团糟了吗?” 贾赦只提醒他:“林如海管得是重中之重的盐政,却有几个人在盯着他,这人一多,做事哪有那么方便?” 邢夫人略微思考一下,恍然:“是了,林如海毕竟在皇帝心里有些分量,几十年为官的人脉也在,又掌有实权,管着盐政,几个皇子要是贸贸然动手,真惹毛了林如海,投到敌手那里,他们可真没地方哭去了。” “所以,林如海只要小心保持着自己不站队,小心取利,凭着几十年来的经营,躲过这一关,应该没问题。”他又无亲无戚,唯一的女儿又在荣国府带着,安全无虞,根本抓不到软肋,几个皇子应该不会蠢到真的跟林如海撕破脸才对。起码,现在绝对不会! 邢夫人想了想:“虽然这样,不过这中立,谁知道会不会惹恼了三皇子,你还是试着给他提个醒,哪怕只说你看好三皇子也行,再帮他多在三皇子那里美言几句。我可是希望他能活得长久一些,再多掌点权,以后你在朝里,也能多个帮衬的。林如海这么多年为官,对你的帮助可不是你军营里刚升上来的那些朋友可比的。” 贾赦自然是点头答应,“你放心就是了。” 休沐一天,贾赦好好睡了一觉,给贾母请安,陪着说了会儿话,回到园子里又跟邢夫人说了会儿话,时间刷的就没了。赶着时间,贾赦又回禁军营报道去了。邢夫人之抱着肚子,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这种不得安生的日子,赶紧结束吧…… 44、第四十五章 贾赦回军营后不久,黛玉就完全病愈了,和迎春越发亲近起来,常常聚在一起说笑,连带的还有惜春也老往碧纱橱里跑。宝玉也常来,在黛玉面前伏低做小的,陪姐妹说话。不过他一来,不久后宝钗也会出现,跟随的自然还有探春,倒是白白破坏了前面的气氛。次数一多,黛玉免不得的连宝玉也看不顺眼了,只不让他往这里跑,引得宝玉一阵委屈,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姿态摆得更低…… 闹了几次,被瞒住了根本不知道几个姐妹闹了矛盾的贾母也奇怪了,“玉儿这丫头最近怎么了,是宝玉哪儿又开罪了她了?” 凤姐哪敢把真相告诉她啊,这一说,贾母肯定有场气好生,到时候她还不得被人埋怨,当即只陪笑说可能是小儿女哪里又生了气,不碍的。贾母将信将疑,看那边黛玉自知迁怒了宝玉,等他过来赔罪时忍不住就放软了姿态,这才信了,笑骂了两句“小孩子脾气”,也就把这事撂开了。总算是让凤姐松了口气。 其实这段时间,凤姐的日子也不好过。黛玉迎春和探春之间闹得那么僵,前因后果自然是瞒不过凤姐这个当家女眷的。本来这事一开始,她就该去调停一番,指不定也不会有后面黛玉气闷出病来的事。可架不住中间还有个王夫人在啊。 不说王夫人一贯对黛玉的不满,单说迎春。自贾赦原配死了,邢夫人进门,二房就死死压住了大房一头。满荣国府里,二房的威势可比大房强多了,连贾母都是偏着贾政宝玉的,就是凤姐,名义上是大房的媳妇,可暗地里,却是她的左膀右臂,因此王夫人惯来是瞧不起大房的,对迎春,也是无所谓地态度。 可后来贾赦得势了以后,这府里的风向就变了!王夫人没想到此就是一阵面容扭曲,打贾赦进了禁卫军,就是贾母,也对这个以往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大儿子和颜悦色起来,连带的邢夫人也风光无限,竟是隐隐有跟二房并驾齐驱的态势。王夫人光这就气得半死了,没成想到外面赴宴聚会,也是一个个的巴着邢夫人把她扔到了一边,这让一向没把邢夫人放在眼里的她怎么受的了。偏兄嫂弟媳的名分在那儿,邢夫人做事又谨慎,根本抓不到把柄,王夫人就是想出气也没地方出去,心里可是狠狠憋了一团火。 所以,听到说探春把迎春气得躲在屋里抹眼泪,把黛玉说得病了一场,王夫人心头,那可真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来得畅快,连带着看探春都顺眼不少,只不好光明正大赞许她,可暗地里,却是跟凤姐夸了又夸,直说她从小就有眼见,懂人心思,不枉她疼了那么多年。后面探春疏远了迎春黛玉,跟宝钗交好,更是深得王夫人心意,只有夸得,断没有说她半句不好。 这一来,凤姐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其实凤姐也知道,这次的事,还是探春不对。说穿了,不过嫉妒二字罢了,嫉妒黛玉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女,正房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嫉妒迎春跟她一样是个庶女,却得贾赦邢夫人真心护着。可就为了这个,弄得姐妹失和,到底是错了。伦理,合该她去给黛玉迎春赔罪的。只是……凤姐摇摇头,罢了罢了,反正现在贾母还不知道,邢夫人也没多说话,她还是少去插手这事了。到底,她现在还有不少地方,都得靠着王夫人呢。尤其邢夫人现在还怀着孩子,要真生了个儿子,以后就更得要王夫人帮忙了。凤姐想到这里,也就把对迎春黛玉的那一点怜惜给收了起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才跨进门呢,凤姐就看见贾琏匆匆忙忙要往外走,行色匆匆的,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半点都没察觉她回来了。凤姐当即就把刚才看到他竟然这么早回家的惊讶和高兴收了起来,皱起了一双好看的眉毛,嘲讽道:“我说这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回来得这么早,原来不过是路过啊~” 贾琏开始想着自己的事,还真没注意到凤姐回来了,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刚才没注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凤姐冷笑一声:“刚才,就在你低着头往前走的时候。” 贾琏抱歉的笑笑:“生气了?这不想着事儿吗,你这一路走过来又没什么动静,我一时就没发现……不是成心的。” 他的姿态摆的很低,凤姐也不想真的跟他吵架,现在贾琏既然给了梯子,她也就顺势下了。软和了态度,凤姐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奇怪道,“什么事让你走路的时候都记着啊?还有,你这么匆匆忙忙回来又要走,这是做什么呢?” 说起这个,贾琏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看看四周,可能是觉得这院子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拉着凤姐就回屋子里了,一坐下,就忍不住激动道:“知道我一会儿要去哪儿吗?知道我一会儿要跟谁一起吃酒吗?” 凤姐还真没见过贾琏这么激动的样子,不由也是好奇心大起,难道是什么大人物不成?“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哈哈~~”贾琏忍不住轻笑起来,“东安郡王世子!” “嘶~~”凤姐倒抽口凉气,震惊之后,就是难掩的惊喜,“你说真的?那可不是一般人,是世子啊,你要跟他一起去吃酒?” 贾琏得意地点点头:“不止,这次宴请,还是世子主动提出来的!” 这下,凤姐连抽凉气都省了。这也不怪凤姐惊讶,虽然荣国府面上跟东安郡王府是世交,贾母大寿,东安郡王府也会让人来送礼,可那是看在贾母的面子上,那是内院的。东安郡王世子?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啊,实权人物,将来的东安郡王!而且,是贾琏去跟他一起喝酒,贾琏啊,以前撑死了也就是和些大家族的次子纨绔子弟一起玩耍的贾琏,现在,要跟实权人物一起吃酒说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贾琏已经有资格和那些实权人物搭上话了。也就是、他们要翻身了?! 不过,“世子怎么会邀请你的?”貌似以前他们好像没什么联系吧? 贾琏就猜到她会奇怪,就等着她问呢:“其实也没什么,老爷上次不是让我注意维持和冯将军家的关系吗?上午我和冯将军家的大少爷在东升酒楼吃酒,正巧就遇到世子,他认识冯大少爷,然后就问我是谁,我说了,然后,他就很主动地邀请我去吃酒了!这不,我回来就是想换件好点的衣服的。” 相比贾琏的激动兴奋,凤姐激动的情绪却刷的降了下来:“这,世子这是……呃,先邀请的冯大少爷,然后再……” 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里面的意思却很清楚了,凤姐这是担心东安郡王世子这是顺便的邀请他,根本没什么别的意思。 贾琏虽然觉得她泼了冷水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回答了:“不是,世子虽然对冯大少很客气,但对我也不错。这我还是感觉得出来的,世子是真心地邀请我的,可不是可有可无的。”说到最后,难免就带了些不悦来。任是那个男人,被妻子这么怀疑自己的本事,都不会开心的。 凤姐看出了这点,虽然觉得自己是关心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既然他不高兴了,她少不得还得描补描补:“我也就是觉得这喜事来的太突然了,没别的意思。” 不过贾琏看起来并没有高兴多少,“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没依仗的琏二爷啊?不说别的,现在咱们老爷可是禁卫军的人,三品官呢!可不是以前那只有空头爵位的人了。我是老爷如今唯一的儿子,以我现在的身份,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更别说,以后老爷身上的爵位还是会落在我身上的。跟些实权人物聚会吃酒的,不奇怪吧?” 凤姐也是心高气傲的,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有错,被贾琏这么一顶,当即嘀咕道:“现在太太有了身子,爵位这事,还不定老爷会怎么想呢~” 贾琏耳朵也尖,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眉一挑,怒道:“到底要我说多少次,老爷不是那种人,难道这些日子老爷一直再帮我铺路子你就一点都没看到吗?!”怒气勃发地站起身,甩了袖子就走。这个王熙凤,太过分了,不跟他一条心,一个女人压到了他头上不说,现在竟然还怀疑爵位的事了。也不想想,他多大邢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才多大,等那孩子长大到继承爵位,那还得等多久,还是说她就一心认为他还都不过一个孩子?贾琏以前虽然也担心邢夫人使坏,可如今贾赦却处处帮他铺路,这态度,不就说明了一切了?!疑心病这么重,也不知是跟谁学的!白白坏了他的好心情。 凤姐看着贾琏离开的背影,气得身子都抖了,什么叫好心没好报,这就是。她要不是关心贾琏,至于这么枉做小人吗?一点也不懂她的心事! 平儿走进来,有些担心道:“二爷刚才生气地出去了,这是怎么了?” “没事!”凤姐赌气地吐出两个字,“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肚子里都想得什么!” 平儿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触到她霉头了,识趣地赶紧转移了话题:“东府敬老爷的寿辰快到了,奶奶可得早作准备才好。” 凤姐还真忘记这件事了,哀叫一声,只觉得头都大了,更觉得贾琏可恶,就知道说她,怎么就看不到她的辛苦? 45、第四十六章 贾敬虽然常年待炼丹修道,半点俗事不理,到底还是东府里的大老爷,他的寿辰,东府自然是要大肆操办一场的。不过邢夫人摸估着,应该是贾珍算准了贾敬不会回来,借着这机会好热闹一番。但不管怎么说,东府既派人送了信过来,那就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等到贾敬寿辰那天,果然是宾客盈门,热闹繁华至极的景象。尤夫人弄得是手忙脚乱的,少不得叫了王夫人王熙凤去帮衬一二,至于邢夫人,就她那肚子,也没人敢让她劳动的。等尤夫人闲下来能亲戚间说说话的时候,看着邢夫人的肚子,忍不住就红了眼:“婶子可真是好福气,看着肚子尖尖的,少不得是个大胖小子呢。”只是口气颇酸,那股子羡慕的意思,真是掩都掩不住。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她的心事,嫁进门来几十年了,却没有半点消息,如今跟她处境相差无几的邢夫人却突然有了,她心里,少不得是又羡又妒。邢夫人不好说什么,只得淡淡说了句:“这还没出世呢,谁知道是男是女。” 尤夫人却道:“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自己骨肉。要我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剩下的没再说,只是那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场面一时就有些尴尬。 王熙凤看着不像,赶紧岔开了话题:“刚才听说蓉哥儿媳妇不大好,这模模糊糊的,我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病症?” 偏尤夫人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半点没体会王熙凤意思似的,道:“就跟方才说的一样,也弄不清具体的什么病症说法,只知道是大症候,如今也只能慢慢养着。” 王熙凤本意只是想转移尤夫人的注意力,那是真的要问秦可卿的病情,此刻见尤夫人这么没颜色,也委实是接不下去了,讪讪笑了笑:“是这样啊,这可不是要人担心嘛~”咕哝了两句,也就静默下来了。 倒是尤夫人,似乎猛然惊醒过来怠慢了客人,忙笑道:“瞧我,这大好的日子,提这些事做什么。两位婶子包涵,看在我笨嘴拙腮,没凤丫头灵巧,能说会道的份上,好歹可原谅一二。” 王熙凤也凑趣道:“好你个珍大奶奶,你自个赔礼也就罢了,平白再拉上个我可是怎么说的?我可是最粗糙不过的,哪敢当得灵巧二字,更是和你没处比的。” 尤夫人指着她直笑:“我这夸你还夸错了不成?惹你这么一串话的。成成成,你凤丫头呆头呆脑愚笨木讷,全身透着股笨拙的意味,看着只让人心烦……”还没说完呢,王熙凤就跳起来追着要打,惹得所有人禁不住都笑了——开始的沉闷,总算是一扫而空。只是邢夫人的心情却有些不好,秦可卿病了,离原著里朝堂变换的时间越来越近,荣国府,也就要鲜花着锦,更显荣耀了,离麻烦,也越来越近了。 吃饭的时候,邢夫人见到了尤夫人的继母,大概是生活不好,她看上去就是个中年大婶,脸上有些明显的岁月痕迹,算算,她跟王夫人倒是差不多的年纪,但看起来,比王夫人可老了一截不止。想想也是,一个养尊处优,一个家道中落,生活环境就不一样啊。不过细看五官,还是很精致漂亮的,依稀地还能从中看出她年轻时应该是个漂亮妩媚的女子,也是,能生出尤二姐尤三姐那样漂亮的女儿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丑的。邢夫人叹口气,可惜,这两个女儿,漂亮是漂亮,人品就不怎么样了,虽然一个懦弱一个泼辣,却都是和男人不清不楚的风流人物,是她最不喜欢的。想到这里,邢夫人忍不住瞄了眼王熙凤,就贾琏那风流性子,王熙凤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吧。 邢夫人现在很容易就觉得累,吃了饭陪着说了会儿话就要休息,尤夫人很客气的叫人带了去客房,体贴周到地让人小心服侍了,邢夫人也是真累了,等一个午觉睡醒,再问时间,却是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再问王夫人尤夫人做什么,却说是打牌去了,当即也就不着急,慢慢叫人梳洗了,出门散步去。王善保家的问过太医,多走动,有利于以后生产,邢夫人睡得久了,也觉得身子骨直僵硬,正好,散散步活动活动,也精神点。 要说宁国府的精致也真好,曲径深幽,泉如乐响,疏林如画,这一路走来,落花满地,看的人是心旷神怡,倒比荣国府还强了不少。邢夫人忍不住叫好:“比起这里的景致,咱们院子里的,那可就真是地上的泥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绿菊一路陪着她,闻言笑道:“太太这么说可不对,要我说,是各有各的好才对,咱们院子毕竟小,比不得这是宁国府的大花园来的宽阔大气,可小也有小的好不是?要我,我还是喜欢咱们院子里那处处精致的模样。” 邢夫人只笑骂:“不识货的东西,咱们院子那算什么,不过就是府里花园隔断出来的一个小角落而已,跟这里可怎么比?”想到自己现在的住处,邢夫人忍不住就想起贾母来,这老太太,也真是够可以的,明明大儿子才是承家继业的,偏却不让他住正房,反倒把荣禧堂给了老二,这心啊,可真偏的没边了! 绿菊也不以为意:“这府里再好,也不是咱们府里,就是仙境,跟我也没关系啊。咱们院子再小,却是实打实老爷太太的,奴婢们该在的地方呢。” 邢夫人真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个:“确实,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关我们的事,只有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好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绿菊这番话,倒是务实。“不过就算不是自家的,今天有机会,也要好好看一看才好。”以往虽也来过宁国府,却是在一处玩闹,这么清静地一个人到处走,随心所至,倒是第一次。绿菊也不是真的不喜欢这好景致,自然是忙点头答应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便是坐落有次的假山,小径通着,两旁花木错落,又是另一番的景致。才走着呢,猛然听见前面有人声,邢夫人不以为意,再走近些,声音越发清楚了,倒是惊讶了,怎么听着,是王熙凤啊?站住不动,再细细一听,只听王熙凤和一个男人在交谈,嫂子瑞大爷的叫着,当即就恍然,原来是贾瑞这个色鬼。 邢夫人听着贾瑞那一口一个嫂子的暗示,只觉得恶心的慌。这可是礼教森严等级观念极重的古代,贾瑞居然对王熙凤这个嫂子动了那种心思,也难怪被王熙凤被骂一声‘没人伦的东西’了。但想到后面王熙凤给贾瑞设的相思局,最后害了一条性命,又觉得有些过了。 绿菊不知道事情起因经过,也没亲眼见着场景,只听凤姐和贾瑞的对话,却是你来我往说得好不热络,里面那暗示的意思,让人听的是脸红心跳的,又听凤姐叫贾瑞赶紧入席去,免得叫人拿住了罚酒,当即啐了一口:“二奶奶未免也太……这可把二爷往哪里放呢!这要说出去,咱大房也就什么脸面也没了。”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直接就把王熙凤打入了不守妇道的行列里去。 邢夫人开始还没明白,等回过神,不由失笑:“你还真以为你二奶奶会看上那贾瑞啊?” 绿菊不解:“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邢夫人冷笑一声:“贾瑞是什么东西?皮相身价本事,哪一样比的你琏二爷?你二奶奶那是逗他呢。” 绿菊仔细想想也是,凤姐的为人,确实不想会做这种出格的事儿的,当即就信了邢夫人,再想起刚才贾瑞的自作多情,嗤笑道:“这么说来,瑞大爷也要失望了,我方才听着,他好像是把二奶奶的话当真了呢。” 邢夫人沉下脸:“岂止是失望,惹出这桩事来,他只管等着倒霉吧!” 荣国府的凤辣子,是那么轻易能招惹的吗?! 绿菊听她话里的意思,却是凤姐可能会做什么,吓了一跳,但看着邢夫人难看的脸色,却是什么都不敢问了。 秦可卿病了,王熙凤狠毒的性子也露了出来。邢夫人看着天空,碧空如洗,端地是个好天气,可又有谁知道,暴风雨来临来,也是一派的宁静…… 46、第四十七章 绿菊一直自己这些年经过邢夫人教导后,在看人接物上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可真遇到事儿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差的远呢。 贾敬寿辰上遇见王熙凤和贾瑞一起说笑,绿菊直觉的就认为王熙凤水性杨花,在外面跟男人不清不楚。毕竟王熙凤平日里总是风风火火伶牙俐齿的妩媚摸样,实在不是那种贤惠勤俭、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事实上,生活的犹如一潭死水的李纨,才是这个最符合这个时代要求的女性。所以绿菊当时几乎就要冲出去为贾琏抱不平了,可邢夫人却说,王熙凤心里另有算盘,贾瑞,怕是要倒大霉了。 说实话,绿菊心里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倒霉?贾瑞能遇到什么倒霉事?王熙凤虽然在内宅事务上杀伐决断,很有些魄力,可贾瑞怎么也是贾家的爷,王熙凤能对他做什么?绿菊甚至有些恶意地想着,就王熙凤跟贾瑞说话那亲切关怀的劲儿,指不定以后还要多多帮衬着贾瑞呢。果然,后面就听说贾瑞来找过王熙凤两次,绿菊听了就是一阵冷笑,好个伶俐的二奶奶,这是根本没把琏二爷放在眼里,根本没把大房的脸面放在眼里呢,忒个无耻,心里就有了成见,看凤姐也越发的鄙薄了。 也正因为此,当下面人私底下嘀咕说贾瑞突然生了大病,眼见得就不好了的时候,绿菊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这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生起病来了呢?莫名地就想起当初邢夫人说的话来,赶紧跟人又旁敲侧击的探寻了一番,却原来是贾瑞不知怎么的三更半夜跑了出去,结果掉进了茅厕里,回来时一身冰冷不说,更是战战兢兢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府里好事地还开玩笑,只说别是遇见鬼了吧。可绿菊却笑不出来,反而觉得整个人想掉进了冰库里,全身直冒冷汗。 贾瑞多大人了,能不小心掉进茅厕里?只怕是推脱之词吧。而且看着像受了什么惊吓?绿菊摸估着,怕是遇到什么糟心事了。至于让他遇到这些糟心事的,不用说,也就是王熙凤了。想到这里,绿菊真真打了个冷颤,往日里只看王熙凤把内宅的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极为精干,却不想,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暗算起贾瑞这么个爷来了。等后面再听说贾瑞的病越发不好,代儒老太爷来荣国府求药,凤姐却推说家里没好参了,只随意让人称了些碎末过去,更是从交投冒出一股凉气,再不敢说王熙凤什么了。这心狠手辣的手段,要是记恨上她,可不是要人命的事? 不久后,贾瑞就没了,贾代儒失去了这么唯一的一个孙子,一下子受不住,也倒下了。绿菊听说这事,越发地害怕起凤姐,对邢夫人却更是推崇:“当日太太说那话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还是太太看事准,眼光犀利。” 最近朝事越发不稳,贾赦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邢夫人为贾赦的事操心,偏肚子也越来越大,预产期越发近了,每日里更是难受得慌,原本珠圆玉润的身子迅速消瘦,待在屋里,精神头也愈发差了,听绿菊这么说,只是笑笑道:“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这些都是小事,要不是你心里先对凤丫头有了想法,未必就看不清真相。” 绿菊吐吐舌头,没话说了,邢夫人说得倒也没错,凤姐待下人极是严苛,对邢夫人又不甚恭敬,绿菊心里对她可是很有意见的,自然是处处把她往坏处想了。 秀梅看她那样子,失笑道:“太太说的是,绿菊可要好好改改这臭毛病了,就凭着印象看人,小心以后看走了眼!” 绿菊不服气:“我承认我开始是冤枉二奶奶了,可后面二奶奶那做法……虽然不是一码事,可总归有二奶奶的不是,我的眼光,哪里就错了。” “你还强词夺理了。”秀梅本来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绿菊还不依不饶了,当即道,“可你总得承认,要不是当初太太拦着,你当时可就要跳出去指责二奶奶了吧?你就不想想,要是你当时先入为主,鲁莽行事了,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要她当时真跳了出去指责凤姐贾瑞行事暧昧……绿菊浑身一激灵,脸刷的就白了,要真那样,只怕她现在也不能这么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了,想到此,更没脸和秀梅争执了。 还是邢夫人看不过去她那被惊吓到的模样,好言说道:“秀梅说得有道理,绿菊,你现在在我身边,我还能照看你一二,以后等你出嫁了,可真不能这么鲁莽了,小心招了祸事来。” 她劝的当然是很真诚的,可这么提起婚事来,绿菊虽然心里还是难受,却忍不住又有些害羞:“太太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要在太太身边长长久久服侍的,才不会嫁人呢。”羞怯的模样,惹得秀梅一阵笑,换来她狠狠一个白眼。 邢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说什么傻话,不嫁人留在我身边一辈子?这可不是让我心里难安吗?我这么聪明伶俐的绿菊丫头,合该挑个一样聪慧有担当的男子来配才是~” 绿菊臊的满面通红,跺了跺脚:“太太可越说越不像了,我、我、我去厨房看午饭好了没~”一溜烟、跑了!邢夫人和秀梅瞧她那匆匆忙忙好像后面追着什么的样子,差点没笑岔了气~ 这小插曲虽给邢夫人带来了些欢喜,但是东府里秦可卿病得越发不好,却让这层欢乐蒙上了重重的阴影,贾赦又迟迟没回来,邢夫人的心更放不下去。可却别无他法可想,只好每日叫人去东府探消息,时时刻刻关注着秦可卿的病情罢了…… 又过了一个月,贾赦还是没回来,邢夫人的产期也快到了,却还是不见他,心情更加暴躁,却忍不住担心,贾赦,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知她一个人这么想,府里其他人也是议论纷纷,以往贾赦逢着休沐可都是急急忙忙往家里赶的,何曾像这次一样,不但连着两个月不见人影,而且连个信儿都没有。不过府里下人知道的不多,只以为是军营里忙,贾赦抽不开身来。但在上面阶层的贾母贾珍等人可就不一样了,能让贾赦连大着肚子的邢夫人都顾不上了,这是不是说明,现在行事越发严峻了? “老大家的,你就没收到半点消息吗?老大回军营前,就没交代你点什么?”像贾母这般年纪的人,经历了一辈子的风风雨雨,向来是不缺耐心的。贾赦第一个月没回来的时候,贾母就很不以为然地让贾珍和贾政不要太担心,贾赦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可等到两个月都要过去了,贾赦还没回来,饶是贾母再怎么经历过风雨的人,也禁不住有些发慌,最近朝堂风起云涌,贾赦,该不会真沾上麻烦了吧?偏贾赦半点消息也没送来,她也没胆子让人往禁军营去探消息,没奈何,也只好来问邢夫人了。 邢夫人倒是希望贾赦有交代呢,那样她现在也不用这么担心:“媳妇也希望这样呢,可老爷,真是半句话都没交代下来,回军营的时候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显见的是根本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会闹得两个月都不得回来的。” 贾母闻言也只能叹气:“这可怎么好啊,半点消息也没有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不生生急煞人吗~” 贾珍有些迟疑:“前两天听说圣上身子越发不好了,可太子的人选却还是没有确认,现在大皇子二皇子都快要闹翻天了,我几次出去吃、跟人小聚,都听说外面乱得很,怕是要出乱子呢……” “禁卫军是守护皇宫的卫队,这万一真乱起来……”贾母眉头皱得死紧,本还要再说什么,眼角瞄到邢夫人高耸的肚子,生生又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只能往好里想了。”一边又吩咐贾珍贾政,“这段时间,你们行事也谨慎些,什么聚会吃酒的,都少去,免得沾惹麻烦。”眼神在贾珍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别以为她不知道,刚才贾珍说什么跟人小聚,怕是跟人吃酒听戏耍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贾珍也知道贾母的意思,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很认真的点头答应了。他是聪明人,玩乐这种事,也要有名才行,而且秦可卿现在病得越发重了,他也确实没多少心思再往外跑,正好就答应贾母了。至于贾政,那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他出门宴会的次数本来就不多,顶多是这段时间暂时不和清客们聚会罢了。 他们这样的表现,落在贾母眼里,自然是满意地不得了,正要再说几句,耳边却传来一阵呻吟。贾母心头一怒,这时候,谁这么大胆?回头一看,只见邢夫人抱着肚子,半靠在椅子上,脸上是难掩的痛苦之色,呻吟声,就是她发出来地。 “婶子这是……”贾珍有些发慌。 还是贾母迅速地从震惊里回过了神,叫鸳鸯赶紧去叫人:“你大太太这是要生了!” 47、第四十八掌 邢夫人陡然要生了,毫无预兆的突发事件,让本来还在担心贾赦是不是惹上什么事儿了的贾母贾政等人都傻了眼,等回过神,就是叫下人叫稳婆准备热水布巾好一串儿的忙碌。整个荣国府都因为这个意外忙乱了起来。 贾母坐在产房外间,往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脸上如今却是一片隐忍的焦急,她紧紧抓着茶杯,却一口也没有和,双眼时不时地扫过产房,然后在邢夫人一声声的痛呼之后皱紧眉头。对比贾母,坐在她下首的王夫人看着就好多了,虽然她十指不停地捻动沉香木佛珠,还会好言劝慰贾母不用太担心,生孩子都这个样,邢夫人回母子平安的,只是脸上那担忧的神情,却实在是很假。王熙凤就站在她们旁边,倒是真正地焦急不已。但与贾母担心自己的孙子不同的是,她更担心的,是邢夫人会生下儿子。 要是她能难产,就那么去了,该有多好。房间里两个王氏不约而同的想道。 可惜,天不从人愿,虽然邢夫人实在痛得厉害,但按稳婆的说法,她的生产还是很顺利的,胎位正,邢夫人也很听话,三个时辰后,她很顺利的就生下了一个小包子,男的! 看着稳婆欢欢喜喜抱着孩子出来,贾母高兴地嘴都要合不拢了:“赏,赏,凤丫头,你传话下去,府里下人都赏两个月月钱。”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再有个小孙子,贾母抱着小小的襁褓,只觉得拿红红的婴儿怎么看怎么可爱,“瞧瞧这小模样,可不是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了。哎呦,我的乖孙~~” 不过她的这份惊喜落在王夫人王熙凤眼里,可就不那么好了。 王夫人随意地瞥了眼小婴儿,红红的,哪看得出半点像贾赦的地方,不过贾母既然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反驳,敷衍的说了句“确实挺像的。”就再没话了,只是心里却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件她以前从来没注意的事,这个小孙子,会不会抢走宝玉在贾母那里的宠爱?作为一个母亲,王夫人自然不希望看到自己儿子与祖母更加亲近,但是从利益上来说,宝玉要是能被贾母一直偏疼着,那可是数不清的好处。没看见现在宝玉在府里都压了贾琏一头吗?满府小辈里,宝玉屋里服侍的人是最多的,屋里的摆设是最好的,平日里还常有贾母压箱底送给他,王夫人都可以想想,等到贾母去的那一天,宝玉作为她最宠爱的孙子,能获得多少好处!可是现在,却突然又冒出一个孩子来,贾母年纪也大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偏疼最小的?万一到时候她把自己的私房留给这个小崽子……王夫人阴晴不定地看着贾母怀里那个小人儿,眼神冰冷的吓人。 王熙凤就没王夫人想的那么多,她只是想到,大房最终还是另冒出了个嫡子,虽说这孩子现在年纪还小,可贾赦也是春秋正好,也不知道等将来贾赦真去了,家里的爵位到底回落在谁身上。不然过几天回娘家一趟吧,跟母亲商量商量,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 外边等着消息的贾政等人一听说邢夫人生了个儿子,也是心思不一,贾政贾珍尤可,毕竟与他们关系不大,只是贾琏,即使开始说自己并不介意再有个弟弟,可真事到临头了,免不得还是想起了先前凤姐的唠叨,只怕是以后贾赦的心要偏呢。当家人的偏心,可是直接关系到自身利益的,没瞧见宝玉因为贾母的宠爱,在府里过得就差没被供起来了。对着众人的恭贺声,也只得勉强地扯起了嘴角。贾珍和他最好,可面对着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了。 直等到贾母稀罕够了自己新鲜出炉的小孙子,她才猛然回醒,问产婆道:“大太太可还好?一切可都还顺利?”一边又嗔怪王熙凤,“也不知道提醒我。”到底邢夫人才为了她生了孙子,贾母如今对她,还是有几分关切的。 王熙凤心说,我正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呢,怎么会多事提醒你,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当即笑道:“是我的不是,方才光顾着看弟弟了,一时倒把太太忘了。” 贾母向来喜爱王熙凤,这会儿也不过就是那么顺嘴一说,也给自己找个梯子下,哪是真的怪她,见她道了歉,也就笑说道:“算了算了,今天是大好日子,就算了,不过下次也不能这么马虎了。”王熙凤忙点答应。 稳婆这方笑道:“老太太太太奶奶请放心,大太太她底子好,虽然孩子有些大,不过生的还是很顺利,大太太现在是太累了,才睡着的,等醒过来恢复了精神就没事了。一切好着呢。” “这就好,这就好。”贾母叫了绿菊秀梅,“照顾好你们主子。”便把邢夫人撂开了,又逗弄起孩子来。这时,外面丫头通报道:“宝二爷并几位姑娘来了。”紧接着就是宝玉高兴的声音:“老太太,听说大太太生了,可是妹妹?”然后门帘掀开,就带进一阵风来,随后跟着进门的一串,可不就是宝玉黛玉几个。刚才邢夫人生产,贾母也不知道要多久,就把他们都赶回去休息了,这不,听到说生了,他们又急忙忙的跑过来了。 贾母忙让丫头把门帘放下来,“这孩子刚出生,可受不得风。” 宝玉有些不好意思:“那可是我莽撞了。”看贾母气色还好,忙又问开始的问题,“老太太还没说是弟弟还是妹妹呢。”迎春也是巴巴的看着贾母。 贾母心情好,有心逗他,道:“你就盼着是个妹妹吧?” 宝玉忙忙点头:“可不就是,咱们家的姐妹都是最好的,要是妹妹,一定也不差。”见贾母只笑而不语,忙上去要看孩子,这一看,就有些失望,“怎么红红的皱巴巴的?”好丑。妹妹怎么长成这样?迎春黛玉等忙也凑近去看,都说不好看。 贾母笑道:“这刚出生的孩子可不都这样,再说不好看,小心你们弟弟生气。”正说着呢,那孩子突然就哭了起来,五官全挤了一处,眼睛还是没睁开,哭得好不可怜,贾母忙把孩子抱了过来哄着,一边笑道,“瞧瞧,你们弟弟不高兴了。” 宝玉本来看到孩子的样貌不好,对他的欢喜就去了几分,如今再听说是弟弟,想再要个妹妹的期盼落了个空,一下就焉了,无精打采到道:“原来是弟弟啊。难怪生的没姐妹们好看。”压根不相信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不好看的。 贾母摇摇头,真是拿他没辙了:“刚出生的孩子就这样,等过几天,张开了就好看了。你仔细瞧这孩子的五官,好看着呢。”在低头去看孩子,果然那眉毛弯弯的,小嘴殷红殷红的,好看得不得了。 宝玉就有些讪讪,这还是第一次他出现在贾母面前,但是贾母却把他冷落在了一边,最重视的还是那个不好看的弟弟。宝玉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迎春几个却没这种感觉,听了贾母的解释,再仔细看孩子,果然是很可爱,一个个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孩子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王夫人看着宝玉一个孤零零站在一旁,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就冒起了一团火,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只恨不得上去一口咬死贾母这个老不死的。以往装着对宝玉千宠万宠的,这下原形毕露了吧,有了更小的孙子,就把宝玉扔一边了。看着孩子的眼神里也满是阴郁,这个就不该来到世上的小兔崽子!可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贾母的心给拉回来,宝玉这会儿还离不得她。“小侄子长得可真好,嫂子这次也是有福气的。”王夫人笑着说道,看贾母心情正好,咬了咬,又长长叹了口气,“想想,这世间过得真快,宝玉出生的那会儿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如今,他都这么大了,又有弟弟了。” 王熙凤也是不乐意看到贾母喜欢这个孩子,现听王夫人这么说,也忙附和道:“说起宝玉,我以前就听说,他生来就有吉兆呢,不但刚出生就白白嫩嫩的,还口含宝玉,真是有福气呢。”又看着贾母,“可见老太太说的孩子出生时都不好看是错了呢,竟忘了咱们宝玉。” 她们这么一说,登时也勾起了贾母的回忆,想到宝玉刚出生时那白净可爱的模样,还有那块通灵宝玉,忍不住就叹道:“宝玉出生时确实不凡,长得好看,我当时抱着他哟,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王熙凤见了,就故意重重的叹口气:“瞧老太太这么欢喜,宝玉小时候一定漂亮,也是我没那么好的福气,怎么就没能看见呢。”登时就把众人都逗笑了。 贾母便看了宝玉,只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好一个翩翩少年郎模样,让人看着就好生欢喜,禁不住就笑了:“ 宝玉确实生得好。”视线一转,又看见宝玉胸前用五色彩线系的通灵宝玉来,登时就记起宝玉的不凡来。这满府儿孙,也就宝玉一出生就显现出了不凡,越发越显得聪明伶俐,以后前途怕是更加的无可限量呢。这一想,怀中眉眼都还没长开的孩子也就没那么稀罕了。这时探春去逗孩子,一不小心指甲刮到了脸,小孩子不耐疼,哇哇就哭了。惹得贾母更显烦躁,反而把刚才的心疼去了几分:“奶妈呢,可是早准备好了,怎么看见孩子也不知道哄哄?” 那张妈妈是邢夫人从善如流一早就准备好的给孩子的奶妈,已经在旁边候了许久了,只是方才贾母稀罕,她也凑不上手,就被人忽视了,没想到现在就遭了贾母一通训,赶紧赔了笑过来:“是小的不是,老太太勿怪。” 贾母看着那哇哇直哭的孩子,越发没了逗弄的心思,再看宝玉好像对孩子也没那么热衷,站在屋里,好像有些不高兴,就越发不耐烦呆在这里了:“好了好了,你把孩子带下去好好哄哄。王善保家的,照顾好你家太太。”一边又叫了宝玉几个,“虽不是产房,到底也是不好,你们呆得也够久了,小心撞着。好了,都别打扰了老大家的,都跟我回吧!”站起身就要走。宝玉忙上去扶着她,换来贾母疼爱的眼神,果然,宝玉这孩子,就是会心疼人。反而是更欢喜宝玉了。 王夫人王熙凤看着贾母看着宝玉那慈爱的眼神,止不住都满意的笑了。只是呆在后面的迎春,却第一次地恨起了王夫人王熙凤来,她那可怜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招惹她们了,让她们这么看不过贾母对他的疼爱,这么巴巴的下绊子! 简直可恨! 48、第四十九章 邢夫人是半夜了才醒过来的,一醒来,就觉得整个人像被打碎了重组过一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胀痛,肚子空落落的,下身更是稍稍动一下就是撕裂般的痛,就是不动,也是难受得慌。邢夫人花了好一会儿的东府才恍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第一个反应就是叫人:“绿菊……”话方出口就被吓了一跳,怎么她的嗓子嘶了? 也是绿菊秀梅就在边上守夜,有一只警醒着,这才听到了邢夫人那微弱的叫声,赶紧起来点了灯过来,见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邢夫人确实是醒了,当即惊喜地直喊老天保佑:“太太,您可总算是醒了。” 邢夫人惦记着孩子,也顾不得她们的欢喜,忙问道:“孩子、孩子……”她记得她听见孩子的哭声就昏过去了,也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身子可好? 绿菊秀梅也是知道邢夫人的心思的,听她问起,忙就把所有的事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贺喜太太,得了个少爷呢。稳婆说少爷身子骨极好,是个健壮的孩子呢。不过因为太太一直睡着没醒,老太太就做主,让奶娘张妈妈带过去照顾了。王善保家的不放心,陪着一起看着。太太尽管放心便是,如今小少爷就在旁边的耳房里睡着呢。” 是儿子?!邢夫人莫名的心头一喜,躺在床上,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不是她重男轻女,只是如果这次她的生的是女儿,那这孩子以后出嫁,她和贾赦死去,这孩子就只能靠着贾琏了,邢夫人哪放得下心来?倒不如是儿子,死之前给孩子们分了家,让他们各过各的,还能更好一点。 秀梅看她放松了下来,却不见半点倦意,也知道她方才一觉睡得沉,这会儿已经没了睡意,忙去拿了一床被褥给她枕在身下,扶着她半坐了起来:“太太渴了吧?外面热着水呢,我给您倒杯水来?” 她这么一说,邢夫人登时觉得喉咙跟火烧一样,渴得不得了,忙点点头:“要,你快点帮我拿一下,我快渴死了。” 秀梅就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少爷才出生,以后还有好日子呢,太太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却还是利索的出去倒水去了。 绿菊就在一边跟邢夫人说孩子长得多可爱,多健壮,哭起来声音可洪亮了,张妈妈说一看就是个壮小子,指不定以后跟贾赦一样会当将军呢。也懂事,一般不哭,听话好带的很。张妈妈和王善保家的一个劲儿的夸呢。又问邢夫人想想看看孩子,她去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 自己的孩子,到现在还没见上面,邢夫人当然想得慌,可想到现在半夜了,孩子怕是睡了,要是弄醒了可怎么办?“算了吧,我怕吵着他。”孩子才刚出生,抵抗力怕不好吧?还是让他安稳呆着,别抱来抱去的好了。反正明天等他醒了,再叫奶娘抱过来就是了。要说血缘真的是见很奇怪地事情,明明还没有真正见过,可邢夫人却不愿那孩子受半点委屈,只希望他能睡得安安稳稳的,一觉到天亮。 绿菊见她迟疑就知道她是不想吵醒了孩子,可她还没嫁人,对带孩子也没经验,实在不好多说什么,邢夫人既然说了不用,她也就不再劝。这时秀梅也拿着水回来,绿菊本来还要说贾母的事,这下也沉默了下来。 最后还是邢夫人连灌了三杯水,觉得好点了,主动问起了她昏倒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我这一觉睡得沉,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老太太看到孩子是什么反应?可还欢喜?”说起这个,邢夫人心里也有火,本来她不会那么早就生的,可是当时听贾母等人那么一口一个的贾赦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事了,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她心里是又急又气,再加上这段时间没休息好,一下子就动了胎气,这才提前生了。还好孩子没影响,不然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是到底孩子以后姓贾,贾母是府里的老太太,她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邢夫人这才又这么一问。当然她也很是埋怨贾赦,平日里那么期盼孩子,可她都生了,也不见他出现。可别等孩子都会叫人了才回来。邢夫人一边狠狠地想着,一边又难以抑制的为他担心起来,可别真出了事才好。 绿菊秀梅那是邢夫人的心腹,那是一心向着邢夫人的,如今有了孩子,那孩子就是她们的眼珠子,今天白天王夫人王熙凤主导的那一出,可把她们气坏了,只不过是邢夫人没醒,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说什么,这才强咽下的这口气。现在邢夫人问起,绿菊可不是要有什么说什么,等着邢夫人给王夫人王熙凤点颜色瞧瞧:“是这样的,太太……”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秀梅抢去了话头:“回太太话,老太太可欢喜小少爷了,一直抱着说像老爷小时候的模样呢。后来还是小少爷哭了,才让奶娘抱下去哄的,对少爷好着呢。”说着,秀梅还狠狠瞪了一眼绿菊,只瞪得她一头雾水,满腹委屈,看着秀梅的眼神也是满满的不服气。 邢夫人眼睛又没瞎,自然是看出了里面的猫腻,登时就拉下了脸:“绿菊,你说!” 绿菊鼓着腮帮子回瞪了一眼秀梅,正要开口,秀梅着急了:“太太,你才刚生产完,还需要休息呢。稳婆说了,坐月子的时候要保持心情舒畅,这才能恢复的快呢。”转头看绿菊的眼神火辣地都能把她烧焦了。绿菊这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白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邢夫人再傻也明白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沉下脸喝道:“坐月子是重要,可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不是更伤身子?秀梅,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难道在你眼中,该知道我的性子,要是今天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就把王善保家的叫来,我就不信了,谁都不说!” 秀梅眼看是瞒不下了,也只好叹口气,实话实说了:“不是我不肯告诉太太,实在这事不好开口。”仔细地把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秀梅道,“依我看,二太太怕是担心老太太会过于喜欢小少爷,分薄了宝二爷的好处,所以才故意说起宝二爷的不凡来的,只是二奶奶实在过分,到底琏二爷可是小少爷的亲哥哥,怎么二奶奶还帮着二太太说话。”又担心地看着邢夫人,“现在看来,老太太虽然喜欢小少爷,可比起宝二爷,却还是……太太,您可想开点。”毕竟宝玉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小少爷才出生就要抢走宝玉的宠爱,实在是有些不现实。秀梅现在就担心邢夫人会气坏了身子。 但有句话较好的不灵坏的灵,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听完秀梅的一通描述,邢夫人气得身子都抖了:“我这是上辈子跟姓王的有仇是不是?我孩子才刚出生呢,她们就这么费尽思量,这么见不得我孩子好啊!”这要不是她现在不能下床,她都想跑过去狠狠揍王夫人王熙凤一顿了。 饶是秀梅绿菊早有准备,还是被邢夫人的反应吓到了,忙道:“太太快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啊,您现在可正是要注意的时候呢。”太太绿菊更是心直口快道:“太太你别急了,就是生气,也得先把自己养好了才是。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愁没机会把今天这事儿还回去。”一说完,就被秀梅狠狠掐了一把,“你怎么说话的。”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邢夫人却听得眼前一亮,气闷之色登时消了许多:“绿菊这话说的没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收拾她们的时候。”敢这么算计她儿子,算计她,王夫人王熙凤,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绿菊有了邢夫人撑腰,登时也不心虚了,理直气壮的看了一眼秀梅,然后下巴一抬,好不得意的模样。秀梅翻个白眼,懒得理她那小人得志的模样,看着还是不高兴的邢夫人,笑说道:“一直说着不开心的事,倒忘了跟太太说,老太太下午打发人去了禁卫军找老爷去了,怕不久就会有消息了呢。” 这消息实在出乎人意料,邢夫人当即就把王夫人王熙凤的事扔到了脑后,盯着秀梅焦急道:“老太太派人去找老爷了?不是说现在局势不明,最好什么都别做吗,怎么现在又去禁卫军了?” 秀梅看她焦急,哪还敢怠慢,忙解释道:“以前那不是没个说法呢,跟现在可怎么一样,老爷这可是老来得子,大喜的事呢,家里人去给报个喜,谁也不能说什么。老太太也吩咐了,谨守军营里的规矩,想来应该不会有事的。再大的事,总不能连报喜都不让去吧?” 古代注重子嗣,如今家里添丁去报喜,倒也是个借口。邢夫人摸摸自己空落落的肚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要是贾赦真能得到消息回来,那该多好…… 49、第五十章 天亮之后,邢夫人终于见到了自己怀胎十个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他刚刚吃过了奶,不哭不闹,很是乖巧。眼睛还是没有睁开,但是红红的小嘴一动一动的,肥嘟嘟的脸颊泛着红润的光泽,好看极了。邢夫人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又有些犯傻:“这就是我儿子了?”真可爱~~“不是说红红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虽然肤色是有点粉红,可也远没有到被人嫌弃的地步吧,更不要说什么皱巴巴的了。 张妈妈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比较有经验,见邢夫人奇怪,忙解释道:“刚出生的孩子是回红些,也没长开,不过快则一两天慢则三四天,就好多了。少爷是昨儿下午出生的,经过了一晚上,那红色就退了不少,等过两天太太再来看,小少爷怕会更好看呢。” 邢夫人虽然觉得自家儿子现在就很好看了,不过也没反驳,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真是怎么看都不够:“我的孩子,哦~~我的孩子哟~”食指小心轻刮着孩子粉嫩的皮肤,可能是吵到他了,他微微的皱皱眉,邢夫人忍不住就叫道,“他还会皱眉呢。”又傻兮兮地对着孩子苦了脸道,“宝宝,你这是嫌弃我吵到你了吗,恩?妈妈可要伤心了呢。”说完了才恍然屋里还站着其他人,自己这动作真是傻透了,又不好意思起来,抬头看着众人,一片尴尬。 王善保家的第一个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觉得情有可原,这可是邢夫人盼了半辈子的孩子,能不心疼欢喜吗?便只当没看见邢夫人脸上的那抹尴尬,只笑道:“小少爷虽小,却透着股机灵劲儿,以后定是聪明的。”绿菊秀梅等人自然也是纷纷附和,没一个提起邢夫人刚才那有些幼稚的动作。她们都是邢夫人的人,哪里不心疼她半辈子了才得这么一个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 但凡做母亲的,就没有不喜欢听人夸自己孩子的,得了王善保家的这番话,邢夫人登时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笑了:“是吗?你也这么觉得?” 王善保家的自然是连连点头:“太太和老爷的孩子,怎么可能差了?将来一定是人间龙凤,享尽富贵呢。” 邢夫人摇摇头:“富贵什么的我也不强求,我只求这孩子一辈子平安喜乐到老,那就好了。”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要一辈子快乐无忧,谈何容易啊……这么想着,开始欢快的心情,就低落了下来。 “太太,二奶奶来了。” 门外突然有丫头大声回禀道,倒叫邢夫人吓了一跳,等回过神她说了什么,更是奇怪,这还是清早吧,王熙凤来做什么?往日里邢夫人从来不需要王熙凤立规矩,她可也是极少来请安的,今儿怎么来了?邢夫人脑中闪过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猛然又想起来昨晚上秀梅说的贾母派人去通知贾赦她生了的事,怕是王熙凤这是来回报消息的呢。当即着急道:“快,快让二奶奶进来。” 王熙凤很快就进了来,身后还跟着平儿,看到她,王熙凤很是恭敬地先给她请安问好,规规矩矩的模样,一如以前。可只要一想到秀梅说的她昨天是怎么跟着王夫人一起挤兑自己孩子,邢夫人心里就是一股火往头上冲,怎么勉强,却还是扯不出一丝笑来,只好淡淡道:“不用多礼了。”又叫她坐了,才问道,“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王熙凤也是聪明人,知道去贾母派人去找贾赦的事但凡是个有心的就能查出来,根本瞒不了邢夫人,当即也不敢吊她胃口,笑道:“这却是好消息呢。昨儿大喜,老太太惦记着大老爷还在军中效力,怕赶不回家里庆贺,便找了人去军营里报喜。昨儿晚上人已经回来了,说是见到了大老爷,大老爷听说有了弟弟,开心得不得了,只不过差事紧急,不得空,怕是这两天都回不来了,让传话说在军中都好,让老太太太太放心,还嘱咐说要好好看顾着弟弟,最晚弟弟满月前,一定回来。” 终于有了贾赦的消息,哪怕是失望他不能出现在她痛苦的生产中陪伴她安慰她,哪怕是不满他不能看着孩子慢慢张开变得越来越可爱,可这一刻,邢夫人还是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说不出的畅快和开心。他没事呢,真好…… 王善保家的直念佛:“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绿菊秀梅也忍不住惊喜地笑了:“早就说老爷福泽深厚,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看,这不是好好地,不过是被差事绊住了,太太这会儿可该放心了。” 邢夫人被她们这么一说,也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笑笑,也没理她们,只看了王熙凤道:“这可真是好消息。你刚才说派去找老爷的人昨晚就回来了?那怎么不马上来告诉我呢?”她可是一直担心着贾赦的。 王熙凤的眼神就有些闪烁,昨晚回来报信的人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先头因为宝玉缠着,贾母又高兴,就带着一众小辈吃了酒,醉了。她一睡,府里登时就变成了王夫人的天下。王夫人因为大房又添子嗣心里正不痛快呢,又为了宝玉奉承了贾母一下午,这会儿再听说贾赦过得好好的,心里哪里还能舒服,脸黑的都跟墨汁一样了,就故意找茬说天太晚了,没得吵醒人睡觉,只叫王熙凤到第二天再去禀报这件事去。也没什么目的,不过就是想让邢夫人再多难受一下罢了。王熙凤也是被邢夫人生子的事弄得满腹心事,当时也是很乐意的,这才没往邢夫人这里传消息,尤其早起时听说邢夫人半夜就醒了,还在那里长吁短叹地记挂着派出去找贾赦的人带来了什么消息,更是觉得酣畅淋漓,说不出的高兴。但此刻邢夫人问起,她还是忍不住稍稍心虚了一下,但随即,她就很理直气壮道:“太太昨天才生产完,正该是好好调养的时候,大半夜的,媳妇哪敢来吵您清梦,就想着第二天来给您道喜也是一样的。”这就差了一个晚上,有什么打紧。 这说法还真找不出错来,邢夫人想想,也觉得很合情理,便不再追问了,又问了些细节,什么贾赦的气色好不好啊,军营里现在什么情况,最晚满月前回来,那早点的话什么时候回来……这要不是先前王熙凤仔细问过那传话的,还真要被邢夫人给问住了,就这样,她还有几个问题答得让邢夫人不甚满意呢。不过邢夫人也知道进军营不易,家里的下人未必就看得仔细,怕也不能跟她一样仔细的,有些细节,问不出也就算了。 这一问一答的就去了大半个时辰,邢夫人是关心则乱,有时候都问过一遍的问题还是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王熙凤开始还有些耐心,后面就有些坐不住了,终于,在回答了邢夫人关于‘贾赦在军营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瘦了’这个跟‘贾赦气色好不好’相差无几的问题后,她仿佛惊醒一般,突然紧张道:“遭了,昨儿老太太嘱咐我去库房里那两匹红色锦缎出来给她,我这一忙,竟给忘了,算算着时间,老太太也该起了。我可是迟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只差明着告诉邢夫人,自己还有事,要先走了。 王善保家的当场就沉下了脸,狠狠盯着王熙凤,有这么做媳妇的吗?婆婆不过多问几句,这就不耐烦了,嫌铝耍亢撸庖亲约憾备荆侨枚哟蚨纤耐炔豢伞p戏蛉艘部闯鏊牟荒头沉耍还胛实亩贾懒耍膊辉诤跬跷醴锏奶龋愕愕阃罚硎久靼琢耍骸凹热皇抢咸牟钍拢慊故歉辖羧グ彀伞1鹑美咸炔藕谩! 这产房不能通风,虽然打扫过,还是透着一股子味儿,又有邢夫人一连串的问话,王熙凤早就一刻都不想多呆了,得了她的话,立刻就站了起来:“些太太体谅,那媳妇就去了。” 邢夫人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王熙凤转身离开,才走几步呢,邢夫人突然想起件事,随口便问道:“对了,老太太好好地怎么想起那锦缎出来,这有不年不节的,是要给谁做衣裳吗?”别是给自己儿子的吧?却原来,邢夫人猛然想到,自己儿子出生,可一切用具都是自己做的,贾母惯来就喜欢做衣服给宝玉,弄得宝玉一身红的,这会儿不是也打算给自己孩子来一身吧?虽然是好意,但是这库房里的东西,经了王夫人的手,自己怎么放心,还是想个办法推脱吧。 王熙凤脸上突然带上了同情的神色,看了看邢夫人怀中的孩子,克制着自己的兴奋道:“这也没什么,就是昨天老太太和宝玉一起吃酒,结果不小心把宝二爷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弄破了口子,老太太就说干脆在做几件,这不,让我去库房里领缎子呢。” 邢夫人脸上的笑登时就僵在了那里,嘴角抿紧了,喷薄的怒气就是再没心眼的绿菊也都看得分明。王熙凤看着,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痛快,福了福身子:“太太好好休息,媳妇就不打扰了。”转身施施然地走了。 邢夫人气得身子直抖,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哈,好个媳妇啊,这是想气死我呢。”王善保家的和秀梅绿菊交换个眼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又见邢夫人脸上露出了抹笑来:“让我不痛快?哼,那你们就谁也别想痛快!”那眼神,那声音,怎么听,都充满了怨愤…… 50、第五十一章 邢夫人病了。 突如其来的病情来势汹汹,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邢夫人到底是为什么好好地就病了的时候,邢夫人躺在床上,脸上就半点血色也不见了。当即众人也不去管为什么了,忙忙的过来围着邢夫人身边关心她现在觉得怎么样了,一边叮嘱着太医一定要治好她。 当然,这些关心的人群里,也就贾母还有那么一两分真心,想到自己才出世的小孙子,现在还在禁卫军的贾赦,那是真心希望邢夫人不要在这个时候又出事,给贾赦添麻烦不说,还害得小孙子从小没有娘,未免太可怜。至于王夫人王熙凤,那是恨不得邢夫人早死早好的。 说也奇怪,邢夫人这病不但来的蹊跷,而且脉象也乱,就是府里交好的老太医王太医,也说自问诊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断断续续不说,还凌乱不可捉摸,完全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病,也只好对着邢夫人脸色苍白,‘浑身无力’这几项,为她开了道方子,至于治好她,王太医也只好私下跟贾母说,他怕是无能为力了。 贾母这心里也不好过,她这大儿子,到底是什么命啊,原配生了贾琏后身子就不好,很快去了,现在继室也是生了儿子之后又不好,更有迎春母亲,也是生了孩子就不好了。难道说,自己大儿子就不能得子嗣,不然就会丧偶?到时候外面人议论起来,荣国府脸面往哪儿放?!还有自己那小孙孙,才出生几天啊,要是邢夫人就去了,未免也太可怜了。想到这里,她也没心思玩乐了,倒是真心地去看了邢夫人几次,让她放宽心,一定要好好将养着身体:“想想老大,想想你那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舍得扔下他们啊~” 邢夫人躺在床上,粗粗地喘着气,听到贾母这番话,眼眶刷的就红了,勉强提了口气,惨白着脸哭道:“都是媳妇命薄,没这个福分,求了那么多年的哥儿,总算有了,我这身子又……”竟是哽咽不成语。 贾母瞧着凄楚,心里更是难受,当即也忘了她往日跟她不贴心的事,满脑子就想着当日怀里那软软的小孙子,和还在军营里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的贾赦,便好言劝道:“说什么傻话呢,你福气厚着呢,以后还要看着我的小孙孙长大成家抱孙子呢,可不准说丧气话。” 王熙凤也拿帕子拭着眼角,走上前来哀声道:“老太太说的是,太太您还要看弟弟成家立业呢,可不能就这么扔下我们……太医已经开了方子,太太放宽心,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好的。” 邢夫人只摇摇头:“我何尝不想好,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全身就是没力气,也没胃口,头也晕晕的……”语调转哀,带上了哭腔,“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王夫人念声佛,叹气:“这都叫什么事啊,先儿咱们还庆贺着小侄子出生的好事,一转眼,嫂子就这样了。诶,这别是生产时落下了病症吧?嫂子,为了生小侄子,你可受苦了。”却是指着邢夫人是生产落下的病根,那孩子,可是罪魁祸首呢。 邢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却只虚弱道:“这倒不是生产时的问题,这我刚生完的时候,醒过来倒是浑身有力,尤其看到孩子,老太太可别笑,我那真是浑身使不完力气,用不完的精力呢。”这个王夫人,就这么跟她过不去?她儿子要真被认为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那克母两个字还能逃得掉吗?王夫人,好歹毒的说法。邢夫人语锋一转,有些奇怪道,“可不知道后来怎么就不好了,明明屋子不开窗,半点风也进不来,屋里也暖和着,可我吃了几天药,还有厨房里送来的饭菜,那胃口真是越来越差,后面就半点也不想吃了。。”长长叹息一声,“偏太医也说不出我这是什么病症,我哪里还敢指望能好啊。其实要我说,我这病眼看就不好了,也就不要浪费人力物力在治了,白白的给府里添麻烦,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贾母喝了她一声:“说什么傻话。”一边又对王熙凤道,“厨房的那起子人是干什么吃的,主子没胃口就该想办法做些好的新奇的来,哄着主子胃口好起来才是,要真没那本事,趁早给那有才的让位去。” 邢夫人赶忙又道:“老太太快别生气,这实在不管她们的事,实在是我没胃口。”一时又是苦笑,“我现在就是个累赘。听说前儿王太医给我开了剂补药,说是一剂药要放一根老参,我听着心里就难受得慌,家里现在也不宽裕,却还要为我这般奢靡,我都觉得没脸见老太太了。” 贾母不以为意道:“你这说的什么傻话,不就是几根参,有什么值当的。咱们什么人家,还吃不起那点东西,你这是哪儿听得莫名其妙的话来,怎么就往心里去了?” 邢夫人惊讶,看着王熙凤:“不是说前段时间瑞大爷病重来府里求药,家里参就不够了,只有几点碎沫了吗?怎么是我听错了,咱们家还能拿出好人参来?” 贾母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事,带着疑惑的眼神就去看王熙凤。王熙凤脸上有些不好,眼神闪烁几下,看了王夫人,却只见她低着头,拨弄的佛珠,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脸上的气色就更差了,见贾母还等着,脑子转了转,硬着头皮道:“太太说的这事,确实发生过。当时代儒老爷派人来求药,可府库里的好参是真没了,那几年的着实拿不出手,倒是有根百年的,还有些须子,我琢磨着总比那几年生的好吧,就给送去了。只是这也不像,忙叫人到外面去采买,可没想到瑞兄弟那么快就去了,府里刚买回了一批好参,连让我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贾母有些不悦:“虽是家里一时错不开手,可也不该那那些须子给人,你要来找我,我那箱底还有好些呢。” 王熙凤乖乖认错:“都是我想的不周到,当初只寻思着瑞兄弟年轻轻的,能病多重?我让人在外面采买过来再送去,也省得惊动老太太,让您跟着担心。只是没成想,他病情恶化的那么快,什么好药都没用,撒手就去了。这都是我的不是。” 贾母虽然还有些不虞,不过也没计较,说了句:“那也是瑞儿的命~”又沉着脸嘱咐王熙凤,“不过以后这事你可不能再擅作主张,送个须子去,有伤体面。” 王熙凤脸上挂不住,低着头讷讷道:“是,老太太,我记住了。”却是再没了以往的机灵劲儿。 贾母方又笑着看了邢夫人,道:“你也听见凤丫头说的话了,府里才买了一匹好参,府里不缺这点东西。就是没了,老婆子我那里还有好些以前别人送的上好百年老参,都是好东西,你要用,回头跟我说一声就是。” 邢夫人眼睛又红了:“老太太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可怎么受得起。” 贾母听这受用,越发慈祥和蔼了:“你是我媳妇,我孙子的母亲,有什么受不起的。要真是为我着想啊,那就赶紧好起来。老大现在正一团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可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更不要给府里添乱。 邢夫人也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定道:“老太太放心,我一定好好将养,绝对、会好起来的!”那份精神,让贾母很是满意。只是王夫人王熙凤,却是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尤其是王熙凤,就因为她那几句话,却被贾母这么落了脸面,打她进了荣国府,这还是头一回,只恨不得邢夫人这会儿就去了才好。 贾母年纪也大了,老在病房呆着也是忌讳,又跟邢夫人说了会儿话,也就算是很给邢夫人面子了,鸳鸯提醒了一句,便就准备要走。邢夫人却似突然想到般,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太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媳妇却是有事请求您呢。” 这还是邢夫人第一次求她,贾母看着她的眼神就有些隐晦,寻思着,这老大媳妇该不是觉得自己身子不好,打算提什么出格的要求吧?可想想,又实在猜不到邢夫人想要什么,便没答应,只说:“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你来求我?” 邢夫人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如今病着,也不好出门,可这一天天在屋里呆着,什么也不能做,也着实烦闷。我这不想着凤丫头是个能说会道的,就想让她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只是凤丫头是老太太心头宝,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老太太割爱几天?” 贾母想到邢夫人可能会说不给贾赦再娶或者让把孩子交给她来养,就是没想到邢夫人竟会要王熙凤陪她,很是惊讶了一会儿,再一想,倒也没什么,王熙凤本就是她名义上的媳妇,婆婆病重,媳妇伺候着,那是本分,以往邢夫人没要求,她也就当没看见王熙凤对邢夫人的那些冷淡,不过现在邢夫人都张口了,那……“既这样,凤丫头,这些日子,你就在你婆婆身边好好照顾着,我那里你也不用忙,先好好陪着你婆婆,让她开心开心。” 王熙凤早在邢夫人开口的时候就抿紧了嘴唇,如今看到贾母答应,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扯烂了,面上却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欢快样子:“太太这般抬爱,我可是求之不得呢。”暗地里直给王夫人使眼色,让她伺候邢夫人?开什么玩笑,她王家的女儿,是去伺候这么个破落户的吗? 王夫人也着急,家里的事还得靠着王熙凤呢:“可老太太,家里的事……” 这一提醒,贾母也想起来了,家里的那些事,王熙凤还是当家奶奶呢。邢夫人也露出懊恼的模样来:“这倒是我想岔了,凤丫头还得照顾着家里的事儿呢,哪有时间照顾我啊?罢罢罢,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只是难免的,就有些不快。 为了管家,不去给婆婆侍疾。邢夫人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贾母本要改口的话就这么停在舌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就是王夫人王熙凤,也都是把邢夫人恨得牙痒痒的,却半句话都不敢说了。这她们要再反对,明天王家女儿的教养,就得被人踩在地上了。 贾母眯着眼睛打量邢夫人,可她却是毫无所觉的样子,好像只是因为王熙凤不能陪她有些失落,根本不是故意说出那番话来似的。贾母就有些摸不清邢夫人的意思,难道,她是真的随口说出那些话的?不然,她千方百计的让王熙凤给她侍疾是想做什么?思索良久,贾母到底顾着名声,媳妇伺候婆婆那是天经地义,她也不好多说的,便拍板道:“几个丫头先前不是开始学管家了?这样,还是凤丫头管着家里的事,要实在忙不过来,二丫头三丫头跟着帮衬一把。” 邢夫人感动得又要哭了:“老太太对我真是太好了。”王夫人王熙凤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答应了。 这一役,邢夫人成功地让王熙凤吃了挂落,以后还要到她屋里当牛做马哄她高兴,还让二丫头暂时参与到了府里内宅事务的差事上去,让她有了理家的机会,虽然还带着个三丫头,却恶心了对探春有心结见不得她好的王夫人,怕她有好一段时间要睡不好觉了。邢夫人对王夫人王熙凤,完胜! 51、第五十二章 王熙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认识到,原来做人媳妇,是那么艰难的一件事。以前每天管着荣国府内院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去给贾母逗乐,吃饭时还要站着伺候她们,王熙凤当时就觉得已经是苦楚非常,如今却发现,那竟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起码,她在贾母面前的时候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不需要端茶递水帮忙喂药,稍有点错处来,邢夫人不说,可两个丫头并王善保家的却明里暗里的说请她小心,邢夫人现在是要精心伺候着的,可受不得慢待;起码,当初她管着家务的时候,那些下人在她面前可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听差的,哪像邢夫人院子里的,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拿着邢夫人一句半句的话,鸡毛当令箭的在小事上上给她下绊子,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却发作不得;起码,当初她每天只需要去贾母跟前站规矩,贾母身体不好,不需多久,她就可以回自己院子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躺就躺想吃什么吃什么,哪像如今,每天大清早就要去给邢夫人侍疾,这一侍疾往往还就是一天,她还要一直小心翼翼,不能让邢夫人抓了错处去…… 这叫过的什么日子啊! 短短十来天,王熙凤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脾气也上来了。 “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就这么日日的揉搓我不成?”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回来,王熙凤坐在自己屋里的榻上,想到自己一天受的最,捂着胸口直抽气,恨得是咬牙切齿,“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都病的这么要死不活的了,还这么折磨我。” 平儿看王熙凤被气得脸色铁青,也是心疼不已,忙端了早早备下的参茶端了过去:“奶奶快消消火吧,气大伤身,你也不看看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大姐儿都要认不出你了。”又叫人赶紧摆饭,先前王熙凤在邢夫人那院子里,气得根本没吃多少,勉强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回来了自然要再准备些吃食的。 可王熙凤这会儿哪吃得下?先前邢夫人病怏怏的半靠在床上要她端茶递水伺候吃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气都气饱了,哪咽得下那些饭菜?“我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叫她们都别忙了,这么走来走去的,看得我心烦!”说着猛灌了口参茶,可心口的那股子气,却怎么也消不掉。王熙凤干脆就扔了那茶盏,翻个身就要躺会儿,眼角却瞥见眼铜镜里的自己,细一看,两颊消瘦,眼眶泛青,哪还有以往的精神俏丽?更觉得一股气往头顶上冲,只恨不能把邢夫人如那些下人婆子抓过来好生痛打一顿才好。她王熙凤自出生到现在,何曾受过这般的苦?委曲求全不说,还得这么低声下气,就是她父母,也没让她这么伺候过,邢夫人她算哪根葱?! 平儿怕她气坏身子,只好捡着好的安慰她:“太太这不是病了吗?等过了这段时间,奶奶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至少,奶奶这般用心侍疾,传扬出去,可都是奶奶的好名声呢。” 王熙凤冷笑一声:“我要那名声做什么?是能吃还是能喝?那个,”手一指邢夫人院子方向,“她算是哪门子的太太,又不是二爷的生母,不过是个落魄人家出来的填房,以往没孩子,还不是忍气吞声小心做人,这会儿不过就是生了个儿子,养不养得活还是两说呢,竟就敢这么折辱我?哼,她怎么就不干脆病死了,也干净痛快。” 平儿被她这话吓得脸色刷白,忙看了左右,见没什么人,才算是呼了口气,又出去叫了几个在外面伺候的都走开,这才折回来急道:“奶奶你也小心些,这些话也是能胡说的,要是有心人听见,你可怎么办?” 王熙凤不以为然:“我在她那院子就受尽了气,回到自己屋里还不能随便说话了?我就说了怎么着,我看谁能把我怎么样?有能耐,她叫二爷休了我啊!” 平儿见王熙凤说不听,反而愈发来劲儿了,心中更急:“奶奶说的生母胡话,这些话也是能混说的?太太虽然出身不好,但你方才也说她如今生了儿子,跟以往不一样了,这几年老爷怎么对她你也看在眼里,要真闹起来,这些话传开来,不说外人怎么看你这样不敬长辈,单说老爷,就能饶得你?老爷又是那般为所欲为,连老太太的话都能驳的性子,真气上来了,让二爷休妻或许不会,可处罚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奶奶可就得在所有人面前落了面子了!” 王熙凤方才本也是气话,此刻听平儿这一说,理智才算是慢慢回笼了,再细想自己方才说的话,那可是咒着邢夫人早点死了呢,要真流传出去,荣国府就是为了面子也绕不得自己,那她以后,可真要没脸见人了。不由得又气又恨,捂着脸就是一阵哀声:“我这都是受的什么罪,吃苦受累不说,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却也不敢再提那些出格的话来。平儿看着,这方舒了口气,也就由着王熙凤哭出来,发泄出来,心里总归是好受些。 贾琏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熙凤躺在榻上,哭得好不凄凉伤心,平儿站在一边,亦是形容消瘦,满面愁容,一副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的模样,当即拧紧了眉头,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哭什么?”对比王熙凤,贾琏这些日子也过得是春风得意,外面酒席不断,接触的又都是有能耐的,前几天冯大公子还笑说,等着贾赦回来再运作一番,他贾琏恐怕就能得个实差了。贾琏想到就热血沸腾,实差啊,可不是那些明面上好听的虚衔,那可是真真正正有好处有权利的差事。虽然现在还不肯定是什么,可他贾琏总算是看见未来光明前途的曙光了不是?没成想,高高兴兴的回来,看见的却是妻妾哭哭啼啼的模样,贾琏就跟一盆烧得正往,却被迎头泼了一瓢的凉水,真真是难受透了。 王熙凤看见他回来,本是极高兴的。这些日子她受的委屈多,偏贾琏外面忙着,回来时不是太晚她睡了,就是醉醺醺的不好开口,好不容易这次清醒着没喝醉的早回来了,王熙凤就想和他说说话,也好诉诉苦。没成想,还没开口呢,他就来了这么一句,好似她无事生非很惹人嫌一般,心里存了气,也没少了好声色道:“今儿太阳可真打西边出来了,琏二爷竟回来的这般早。莫不是外面那些花花草草都死绝了,二爷才想到的家里?” 这话实在不好听,贾琏面上就有怒色,平儿怕他们再起争执,回头就埋怨王熙凤:“奶奶这说的话,平日里没事就念叨着二爷在外应酬辛苦,只恨不得把库房里所有好东西拿出来给二爷补身子,怎么今日二爷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说这些话?”一边又跟贾琏诉委屈,“不是奶奶不心疼二爷,实在是这两天奶奶累着了,心里也不好受,这才说话冲了些,二爷也体谅体谅奶奶,可千万别生气才好。” 平儿本就是一副好模样,又这般闻声软语的,贾琏心里自然受用,再看王熙凤,果然是憔悴许多,倒是记起了往日的情分来,忍不住问道:“不是去给太太侍疾了吗?怎么弄成这样,倒像是身子不好,平日难道都不曾照顾自己不成?” 王熙凤满心委屈,难得听到他一句好话,眼眶一红,再忍不住眼泪:“我倒是想照顾好自己,可也得有那个命啊。太太每天这般的揉搓我,我、我……”哪还有半点凤辣子的泼辣劲儿,只化成了那江南女子,生生演了一出女子是水做的骨肉。 贾琏跟王熙凤成亲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这般凄楚,吓了一跳,被弄得是手足无措,想安慰,又不知该从何入手,忙问平儿:“这是怎么了?你奶奶是受什么委屈了?” 平儿含着泪,就把邢夫人要王熙凤侍疾,可却事无大小,都要王熙凤一一经手,甚至喂药吃饭,都得王熙凤亲自动手,闲了就让王熙凤说笑说故事,若有一个不周到,身边两个丫头秀梅绿菊就含讽带讥的,说的话让人受不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末了,只哭道:“虽说奶奶给太太侍疾那是应该的,可这所有事都让奶奶来操持未免也太过分了,奶奶也是主子,怎么还要做这丫头的事?从早到晚,奶奶身子金贵,哪受得住?” 贾琏虽然也不满,可却也道这些事为人媳该做了,哪怕邢夫人让王熙凤干那些下人该做的端茶递水的活有些过分,可真说出去了,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一个婆婆让媳妇端几杯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想了想,也只能劝王熙凤想开些:“太太那不是病了,所以才这么……到底她是太太,咱是晚辈,你就再忍耐忍耐吧。” 王熙凤哪里肯依:“今天这要是你的生母,别说是让我端茶递水了,就是亲自煎药服侍那也是应当的,可她是吗,是吗?不过是填房,却要我这么低声下气,她凭的什么?” 贾琏听她对自己生母孝顺,心里也是舒坦,虽然觉得她对邢夫人太过了,但他本人也是对邢夫人没多少感情的,也不以为意,只顺嘴说了几句:“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到外面说去,传出去,咱们脸上不好看。” 王熙凤还能不了解他,单凭这几句就知道他没生气,更来了劲儿:“这道理我自然是懂得,我这不就在你面前说嘛?”看贾琏脸色越发的缓和了,才轻道,“只是这些日子,太太对我实在严苛,我就不明白了,往日里,她可是连请安都免了的,怎么今儿就想起让我侍疾去了?”冷笑了一声,又道,“只后来,我细细一想,这才知道,她这哪是要我去侍疾啊,这是在我年前耍威风呢。”见贾琏有些不以为意,王熙凤气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往日她没儿子的时候,什么时候这般硬气了?你仔细想想她态度转变的时候,可不是因为生了儿子?”贾琏仔细一想,还真是,以前邢夫人向来是不怎么搭理王熙凤的。王熙凤接着说道,“依我看,太太这是有了儿子,自觉有了底气,看我们不顺眼呢。” 贾琏奇怪道:“怎么是看我们不顺眼?” 王熙凤白眼他:“我跟你有什么区别?太太她以前那么乖觉,偏生了儿子以后就死命地折磨我,这不就是借着我打你的脸,好告诉全府人知道,她是大房的主母,我们都得听她的,给自己儿子造势呢。” 贾琏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可一时还真找不出问题来,再被王熙凤一激,登时也对邢夫人生了几分怒气出来,你儿子才生出来几天呢,就来跟我叫板了,莫不是真打算撺掇着老爷把爵位给你儿子不成?当即冷哼一声,叫王熙凤放心:“明儿我就去见太太,让太太好生休养,府里也不是没下人了,没得天天累着你在她屋里当牛做马的!” 王熙凤心里得意,面上却犹豫道:“这不大好吧,毕竟侍疾可是媳妇本分……” 贾琏不在意的挥挥手:“那有什么,只推说你身体也不好不就结了,太太要识趣,自然不会让你拖着病伺候她。”要不识趣,一定坚持让王熙凤伺候,那就是诚心跟王熙凤过不去,也在跟他叫板,要真这样,哼,那他也不用客气,回头求了老太太,就不信邢夫人还能说什么! 52、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王熙凤还是早早起来了,梳洗完毕往邢夫人院子里伺候去了——她和贾琏商量过,再晚点过去跟邢夫人摊牌,所以该做的她还是得做,比如说,伺候邢夫人用早膳。 她到的时候,邢夫人还没有醒,按秀梅的说法就是,‘太太现在的精神是越来越不好了,睡觉时也容易被惊醒,昨晚可是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奶奶就辛苦点,再等等吧。’然后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王熙凤就被冷落在那里,除了开始还有茶水端上来,后面是半点点心也没有的。王熙凤咬咬牙,忍了。 等到她快要忍不住爆发的时候,绿菊就来传话说邢夫人醒了,接着满院子的下人都动了起来,端水的端水,拿毛巾的拿毛巾,还有秀梅绿菊,拿了今天邢夫人要带的首饰要换的衣服来——衣服是只有上半身的,毕竟邢夫人不下床,只是坐起来好看点才穿的上身衣服。满院子的人都这么忙忙乱乱的,王熙凤自然是不好意思闲着的,少不得帮着递递帕子,再时不时地说两句‘太太今天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之类违心的话。接着就是伺候邢夫人吃早饭,绿菊秀梅张罗着吃食,王熙凤就站在一边看着,邢夫人要不想吃了,她就得帮着劝‘多注意身子,吃这么少怎么行’——天知道,她恨不得邢夫人半点都吃不下,早死早超生。 用完早饭,王熙凤还要陪着邢夫人说话,这也是王熙凤最痛恨的一件事。邢夫人就那么半靠在床上,什么都不做,王善保家绿菊秀梅并一些小丫头就站在屋里,然后她坐在邢夫人床前,说笑话给邢夫人解闷……王熙凤就不明白了,自己又不是那些说书的,凭什么要这么牺牲来给邢夫人解闷啊??她又不是整天没事做的,府里一大堆的事都等着她处理呢。现在倒好,她成甩手掌柜了,才多久啊,府里的事,都成迎春几个的差事了。 要说今天也奇怪,等王熙凤好不容易说完了昨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笑话,正要进行下一个时,邢夫人却突然开口了。这可是以往从没有的事,王熙凤不由就有些发愣,直到邢夫人第二次叫她,她才反应过来,忙应道:“太太叫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邢夫人对她的走神也不生气,只笑眯眯看着她:“这么天天的要你过来照顾我,陪我说话,一定很闷吧?想想也是,你这年纪,本该是到处玩笑的时候,如今却只能呆在这里对着我,想来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 王熙凤听着她的话,心里一股火腾地就上来了,我自问对你够尽心的了,你怎么还这样害我,照顾你很烦闷?这罪名落下来,我还怎么出去见人?你到底是对我那里布满,要这么害我?心情不好,面上也只是淡淡扯起了嘴角道:“太太严重了,能伺候太太,是我的福气,怎么会闷呢?!” 邢夫人等得就是这句,当即笑道:“难怪老太太把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就这张巧嘴,都让人爱不过来了。”倒是把王熙凤弄糊涂了,邢夫人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夸起她来了?这里可没有贾母,不需要她这么惺惺作态的。正出神,只听邢夫人又道:“只是我这病一直不见好,老让你留在这儿陪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就担心你会嫌烦。”见王熙凤张嘴要说什么,她忙又安抚道,“我知道你孝顺,心里不会有想法,只是想到琏儿,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歉意。” 王熙凤不明白邢夫人的意图,也不敢随意答话,只好避重就轻的说道:“太太快别说这话了,我家爷也惦记这太太的身子呢,平日就嘱咐我要好好伺候太太,只恨不得能亲自为您服侍汤药呢。” 她说的很是一回事,邢夫人听着却生生打了个激灵,怪不得人说王熙凤一张嘴厉害,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瞧这说话的水准,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贾琏对她这个继母有多孝顺呢。暗自都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邢夫人重新打起精神,说道:“虽说如此,但是我也不能不为你们着想。其实说这话我也是很犹豫的,到底我是继室,说这些,怕被你们误会。但是现在我身子这样,老爷又在外面,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就不能不多想……” 一番话没头没脑的,惹得王熙凤心中疑团更重。今天的事真是太奇怪了,她在邢夫人院子里这么多天,这还是邢夫人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多话?这到底是为的什么?王熙凤心头一惊,该不会,她知道了昨晚她和贾琏商量的事了吧,因为不想放过她,所以才东拉西扯的,打算找个由头不让她走?这一想,王熙凤登时就急了,偏邢夫人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她也不好随意打扰,只能暗暗着急。看看窗外,差不多快已时了,王熙凤咬着牙,暗自埋怨贾琏动作太慢,怎么这会儿了还不出现,好歹过来帮她解开这个困局啊。 也巧,她正想着,外面还真有小丫头回报道:“太太,琏二爷来了。”王熙凤的眼睛刷的就亮了起来。 邢夫人瞥了一眼王熙凤,她还沉浸在激动地情绪里,根本没注意其他,心中冷笑,叫秀梅帮着自己穿戴了,起身坐在了炕上,方让贾琏进来,又打趣王熙凤:“不就是琏儿来了吗,你们在自己院子,见得还少了,瞧你这坐立不安的样子。” 王熙凤就有些讪讪:“太太说的是,是媳妇忘形了。”忙收敛了激动的心情,淡淡的笑着。 邢夫人就有些不快:“我不过就这么一说,你倒较真。”说完,也不理会欲言又止的王熙凤,只看了门外进来的贾琏,细细一打量,笑道:“好些日子没见琏儿,看着倒是有些不一样了,更沉稳了。”这话可没掺半点水分,以前贾琏虽然模样好,可总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可现在的贾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自信,人也沉稳多了,走出去,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个好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都说权利是男人最好的保养品,看来贾琏最近在外面混的确实不错。 只要是人,就没有不喜欢被夸的,尤其贾琏最近春风得意,听到邢夫人夸奖,心头也是欢喜,倒是很真心地问候邢夫人的身体:“不知太太如今身子可感觉好些了?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太太尽管吩咐。” 邢夫人听出他的诚意,倒也开心,对贾琏,她和贾赦可都是报了高期望的,要他能出息,不但日后荣国府能多个帮手挽救颓势,自己儿子将来也能多个依靠,再者,贾琏虽然贪花好色,人品倒是没有太大问题,所以邢夫人还是很希望能和他搞好关系的,这么想着,不经意又想起昨晚下人回报的消息,心登时又凉了,差点又被蒙过去了,贾琏对她再恭敬,那也不会真跟她一条心,对他,还是贾赦出手比较好,要是她,怕是不管对他再好,他也会心存疑虑,当即就去了以诚相待的心思,点点头,很是欣慰道:“难为你一片心意,不过我这病也就这样了,还花那些功夫做什么。”语锋一转,又笑道,“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她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贾琏反倒有些不好张嘴,难道就那么直白的请邢夫人不要再留着王熙凤,有什么事让丫头去做,不要再浪费王熙凤的时间和精力了吗?就是到时候邢夫人不生气,贾琏也说不出那话啊,一时左右为难,倒说不出话来了。 邢夫人显得很体贴,看他不说话,反而自责道:“瞧我这话说得,琏儿来自然是来看我的,哪就是一定要有什么事。”一边又跟贾琏道歉,“是我说错话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贾琏能说什么,自然是连连摇头,说不介意。 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指着王熙凤,很是感激道:“这段时间,可多亏了你媳妇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这养病的日子该怎么过,天天躺着,整个人都僵了,也就你媳妇,说的话总能说到人心坎里去,让人开心。” 贾琏直觉地看了眼王熙凤,她显得脸色有些不好,笑容看起来也很勉强,再看邢夫人,一脸真诚实在不似作伪,就有些糊涂,王熙凤不是说邢夫人老为难她,怎么现在听着,对她评价很好啊?“太太过誉了,这都是她该做的。” 邢夫人摆摆手:“我这都是实话实说。往日里见你媳妇常把老太太二太太说得眉开眼笑的还颇以为是她们夸大,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虚传,你媳妇啊,比外面传的还要灵巧。”复叹口气,“只可惜我没那个福气,往日你媳妇忙着跟二太太一起管家,少有来我这里,你们又住在那边,不跟我一个院子,想多聊会儿都没时间,这会儿托了这病的福,可算是能和你媳妇多说会儿话了,却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几天……”却是说不出的消沉。 贾琏听着就有些不对味,王熙凤跟二太太打得火热,冷落了邢夫人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以往不觉得,可经邢夫人,怎么就觉得王熙凤是跟二太太一条心,倒跟大房分了心了样子?再一想,可不就是吗?这些年,不说王熙凤,就是自己,在她的撺掇下,可没少帮王夫人在外面做事,元春在宫里的打点,帮着家里采买,解决一些小事……闹得自己跟贾赦都有些生分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王夫人的儿子呢。心里就有些不舒坦。 王熙凤也听出邢夫人话里的意思了,看贾琏脸色不对,即使恨极,还是急忙开口道:“太太可折杀我了,要知道太太喜欢,我哪里会为了那些个芝麻蒜皮的小事耽搁时间啊,一准儿来太太这里凑趣来,不怕太太笑话,太太向来喜欢清静,又让我不来请安,媳妇心里,还以为太太是嫌我聒噪,这才……太太要喜欢,以后我天天给太太说笑。” 邢夫人听了很是高兴,却拒绝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也是忙人,还得帮着二太太管理家里的事,别当我不知道,二太太现在只抓着那些紧要事,一般琐碎的事全放手给你了,我也是知道那些小事有多麻烦的,哪好再让你一直过来。这段时间你照顾的就很好了,再留你下去,我可都不好意思了。” 王熙凤和贾琏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邢夫人这是,不要王熙凤过来照顾了?贾琏心中触动尤大,昨晚上王熙凤跟他说起邢夫人的时候,可是把她说得一文不值心怀鬼胎的,可今天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虽然对王熙凤跟王夫人亲近的事还是很不满,可对他却很客气,笑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更是善解人意,怎么都不像王熙凤说的那样。不由得就怀疑是不是王熙凤懒得照顾邢夫人了,这才编排的谎话骗她,这不是没可能的,贾琏可清楚地知道王熙凤有多瞧不上邢夫人,对照顾邢夫人的事也是耿耿于怀一肚子不满。该不会,真的是骗他的吧?贾琏阴沉了脸。 “老爷一直没回来,我现在身体又不好,说实话,我心里都难受的慌。”邢夫人很是感伤道,叫过贾琏,“这些年,我不敢说很照顾你,可我自问也没对不起你。”贾琏脸涨得通红,要说话,被邢夫人拦住了,“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说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如今有了你弟弟,我就不得不为你想。”弟弟?说起那个刚出世的孩子,贾琏眼神闪了闪,静等着邢夫人的下文。一会儿,就听她说道,“老爷如今在军营里,情况不定,你是家中嫡长子,以后家里的爵位可都是要落在你身上的,你弟弟又小,以后还得指着你。” 这话一出口,贾琏就愣了,邢夫人刚才这是说,贾赦的爵位,会落在她身上?小心仔细的观察着邢夫人神态,贾琏实在是找不出半点作伪的神态,再联想邢夫人平日的为人,确实不是个会说谎的,忍不住就心潮澎湃起来,原来,贾赦早就准备让他袭爵了,哪怕是邢夫人这个继母,也没起别的心思。想想也是,自己女儿都有了,弟弟才多大,老爷怎么可能会想要把爵位给弟弟?再说邢夫人出身也不够,就是她想,老太太也不会答应的。想通了这点,贾琏对着邢夫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要说这些年邢夫人还真没什么亏待他的,也不是个喜好争权的,前几年还有些小气刻薄,后面也没有了。算一算,却是个难得的本分人,可比二房那个明着吃斋念佛的‘慈善人’好多了。这一想,登时又有些埋怨王熙凤,要不是她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有的,他又怎么会怀疑起贾赦邢夫人来。“太太一心为我着想,我自然是明白的……” 邢夫人欣慰的点点头,看着王熙凤因为目睹贾琏态度的变化而急得双手紧握成拳,脸上刷白一片,更是心头大快。你现在就着急了,别啊,好戏还在后面呢,“只是……”邢夫人两个字出口,看着贾琏,满脸为难,再看一眼王熙凤,幽幽又是一声长叹。 贾琏被她叹的心头犯紧,小心道:“太太,可是有什么不对?”刚才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贾琏虽然没有完全信任了邢夫人,倒也有了些好感,此刻见她这般态度,还以为她是有什么歪主意,开始的话是骗他的,声音免不了就有些发冷。 邢夫人只当没听出来,颇有些为难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老爷一直在我耳边说道,说你做事沉稳,小心谨慎,将来必有出息。”贾赦夸他?贾琏有些不敢置信,却又忍不住欢喜。这可不是跟她没血缘关系的邢夫人,是贾赦,他爹,当今三品大员在夸他呢。“只是,稍有些美中不足的是……”邢夫人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道,“你还没有子嗣……” 贾琏眉头一皱,直觉就转头去看王熙凤,王熙凤咬着唇,哪见得半点往日的娇媚。贾琏就移开了视线,讪笑道:“这子嗣的事,也不是我心急就能有的啊。” 邢夫人却不赞同:“虽不能有人决定,可至少也该努力努力,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大姐儿都几岁了,再没有子嗣,你日后出入官场,还不得被人说道?” 这点贾琏自有体会,如今他结交的朋友,那个家里不是有了儿子,甚至还有三四个的,就他,只有一个女儿,家里的奶奶还是出了名的泼悍,偶尔私下打趣起来,他可没少被人笑。虽如此,贾琏还是打着哈哈:“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却没有看王熙凤。到底,心里不是没有责怪的。 邢夫人看看他,又看看王熙凤:“凤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点有点欠缺,我也不是说什么,只是琏儿膝下总的有个儿子,你瞧你姑父……琏儿,你也不想像你姑父一样吧?” 想到林如海,贾琏眉头紧皱,总有万贯家财,没有儿子,到最后还不是都便宜了别人,就是女儿也得被人欺负。没有儿子是个什么下场,瞧如今的林妹妹,可不是什么都清楚了,还是在舅家,照样有人说闲话受委屈。 邢夫人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给王善保家的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的下去,经过王熙凤身边时,只见她神色慌张,显见的是知道邢夫人要干什么了,摇摇头,有些幸灾乐祸,让你往日那般看不起人,让你算计我们太太,现在后悔,晚了!我们太太,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为了你着想,也是为了我们荣国府的长久,我就做回主,给琏儿你纳个好生养的通房,要有了儿子,就抱给凤丫头,你看怎么样啊?”邢夫人明显的听到了王熙凤抽气的声音,却只盯着贾琏看,“红枫这丫头身量好,是个易生养的,模样也不错。不过你要不喜欢,我再给你挑个好的。”一边招呼着王善保家的领进来的女子,让贾琏好好相看。 贾琏看着红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较好,肤色白皙,没有王熙凤的娇艳,却有种温顺的美感,贪花好色的老毛病就上来了,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都不错的,惹得红枫头越埋越低,耳根子都红了。 王熙凤看着这一幕,直气得两眼冒火,总算还有一丝理智,这才没冲上去抓烂红枫的脸:“太太,这怕不合适吧,老爷现在还在军营里忙着,二爷也该忙着正经差事,怎么能沉迷在女色里?”斜着眼睛去看贾琏,那眼神,都快化作利剑戳到贾琏身上了。 贾琏被说的尴尬,倒是收回了看着红枫的眼神,摸摸鼻子,没说话。 邢夫人就拉下了脸:“难道我就不关心老爷,不知道琏儿该上进吗?可子嗣是传承大事,更不可轻忽。老爷上次还说要早点抱孙子呢,如今外面局势又乱,正好琏儿可以在家,现在还不提子嗣的事,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熙凤嘴唇都要咬出血了,瞪着邢夫人眼神想要杀人似的,邢夫人理也不理,只笑问贾琏:“琏儿,你跟我说句实话,红枫这丫头,你可还喜欢?” 王熙凤一眼就瞪了过去,落在贾琏眼里,更是不痛快,当即斩钉截铁道:“太太赏赐,自然是极好的,我很满意。”王熙凤身子打了个颤,险些没栽倒下去,平儿赶紧拉了一把,这才堪堪站住了…… 53、第五十四章 听说回到自己院子以后,王熙凤和贾琏大闹了一场,大抵就是贾琏没良心,枉费她的一番心意之类的,惹的贾琏大怒,甩袖转身就走,也不理会王熙凤在他后面又哭又闹的。 听说红枫很受贾琏喜欢,一连好几天了,住的屋子被贾琏特意吩咐着重新布置了一番,器材都用的最好,贾琏更是连着几天都呆在了她屋里,把王熙凤气得哭了好几回。 听说红枫给王熙凤立规矩的时候‘故意’把滚烫的茶水倒到了王熙凤身上,害的王熙凤手臂都被烫红了,红枫心里愧疚,在院子里‘主动’跪了大半天赔罪,谁叫都不起来,回去后就得了风寒,直把贾琏心疼地好几天都铁青着脸。 听说…… 听说…… “话说,琏儿屋里,最近可真是热闹啊。”邢夫人悠哉的躺在床上,手里拿着话本,很是幸灾乐祸道,“那一串串的事,都不带消停的。”那优哉游哉的样子,可哪里有半点病重的样子。其实邢夫人本就没病,以前的虚弱,也不过就是为了整治像王熙凤装出来的,这会儿她走了,邢夫人自然慢慢地就‘好’起来了。 “可不就是。”说起贾琏房里的现状,绿菊也是忍不住的笑,“天天大吵大闹的,现在满府的下人都在看二奶奶的笑话呢。哼,活该,让她算计咱们小少爷,还对太太不敬。” 秀梅却皱起了眉头:“以前还真没看出来,红枫竟然有那种手段,才去了几天啊,就让琏二爷这么袒护她,还把二奶奶气成了那样。我以前还一直以为她只有些小聪明,没想到却有这本事。” 绿菊也是同感:“红枫以前虽然爱贪小便宜,但还真没看出来又多聪明,可没想到竟然能把二奶奶气成这样。难道,她以前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邢夫人扔下话本,笑道:“你们想什么呢?红枫才去几天,王熙凤又在府里经营了多久?别说红枫那丫头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可心计眼界都不够,就是真本事了,王熙凤也不是吃素的。” 这绿菊秀梅就不明白了:“可最近,琏二爷却是是一直跟红枫很好,二奶奶也很伤心很生气啊?” “王熙凤生气固然有红枫的原因,不过你们琏二爷,那才是主因。”看着有些明白了的秀梅和还是满头雾水不知所以的绿菊,邢夫人摇摇头,自己这两个丫头,秀梅是聪明机灵,绿菊可爱忠心,可论起这心思,还真比不上秀梅,便解释道,“你们二奶奶是个好出风头的,在老太太二太太面前又有脸面,琏儿管着府里庶务,少不得受老太太二太太管束,因此难免的就显得矮了凤丫头一截。以往是没办法,不得发作,可现在老爷起来了,琏儿也不是以前那个琏儿了,身份水涨船高,傲气也就有了。偏你们二奶奶一直没回过劲儿来,还拿以前的态度对琏儿,以琏儿的脾气,哪里受得了?往日没借口也就算了,可凤丫头偏那我的事来刺激他,还说我打算把爵位让给自己孩子。”说到这,邢夫人脸上不由得就浮出了怒气,冷笑道,“琏儿开始生气,可被我几句话说下来,再提起了二太太,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凤丫头这些年到底偏的是哪一房?哼,大房的媳妇,却跟着二房混得热烈,琏儿心里哪受得了?再说了,这荣国府本就该是我们大房来掌,这些年,二太太鸠占鹊巢,还对琏儿指手画脚,你以为他心里就没气?所以,与其说是红枫使手段绊住了琏儿,惹恼了凤丫头,还不如说是琏儿借着红枫刺激她,偏宠着红枫,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二奶奶呢。你们还真以为,红枫一个小丫头,几天功夫,就能把你们惯看风花雪月的琏二爷抓在手心里了?” 这些年,邢夫人在府里不少地方也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虽说贾母王夫人那里的人地位低还探不出什么,可王熙凤那里,邢夫人占着长辈的优势,收买了个二等的丫头,当初王熙凤挑拨离间,撺掇着贾琏帮她求情,让她不用侍疾,他们商量好当晚,邢夫人就收到消息了。这才有了后面她轻易放过了王熙凤,让她hu休息的事。但是敢算计她,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王熙凤这个人,最在乎的也就是权和贾琏了,现在管家权被分散,要再报复她,还有什么比让贾琏跟她离心更让她痛苦难过的?正巧她院子里的这个红枫,也是不个安分的,但模样不错,贾琏不是好色,正好送给他了。反正他对她也没多好心,使计让他们夫妻失和,邢夫人心里半点愧疚都没有。 这番话,合情合理,不说绿菊恍然大悟,秀梅也明白了许多,想的自然也多,当即有些犹豫道:“那也就是说,现在琏二爷并没有喜欢红枫?可太太不是让红枫去搅浑了二爷屋里的水,让二奶奶没空惹出别的事来吗,这一来,等二爷气消了,打算和二奶奶和好了,那红枫岂不是就半点用场也派不上了?” 邢夫人却并没有多着急:“你也太小看了红枫了,那丫头大事不行,可对着男人的事,怕是比你们都熟悉呢。”秀梅绿菊都还没嫁人,见邢夫人说得这么直白,忍不住俱都红了脸,看得邢夫人心情倒是好了点,“怎么,害羞了?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婆家了,这么害羞怎么行?” 绿菊更不好意思,跺着脚叫道:“太太,你还没说红枫呢,好好地,怎么说这个……” 邢夫人知道再逗下去,这丫头怕要真恼了,便不再多说,接着方才的话题道:“红枫做事不行,可却机会揣摩人的心思,以前她老往老爷面前凑,打的什么主意当我没看出来?只不过老爷不理她,她这才没办法,只能乖乖组做事。后面又想来讨好我,虽然我心里明白,但不得不说,她用起心来,还是很了解我的,我什么时候冷了渴了饿了,她都一清二楚,装的乖巧可爱的样子。这要不是我早知道她是什么人,还真被她骗过去了。你们琏二爷这些年明面上就凤丫头和平儿两个,凤丫头秉性就不说了,平儿又是一心向着凤丫头的,琏儿心里要没刺那就怪了,所以这段时间,琏儿肯定是一直跟红枫在一起的,红枫那丫头自然之道该把握住这机会,乘机在你们二爷心里占据些位置。只要二爷针对她上了心,你们就等着凤丫头闹吧。” “可真要闹得过分了,老太太不会帮着二奶奶吗,她可是最疼二奶奶的。再说,还有二太太呢。”绿菊还有些疑虑。 这可点,却是邢夫人从来没有担心过的:“老太太可不傻,要说,我才是琏儿名义上的母亲呢,给他送个通房怎么了,再正常不过了,她要回来找我麻烦,那才奇怪了。再说,琏儿一直没有子嗣,她老人家心里也着急呢,不过是顾忌着王子腾,不好多插手就是了,今天我塞了红枫给琏儿,也不用她出面,指不定她背地里还要夸我做得好呢。至于二太太,”邢夫人撇撇嘴,“她聪明着呢,不会明着插手咱们大房的事的。” “所以,只要红枫够聪明,能在这段时间拢住二爷,那二奶奶以后就难过了?”想明白了这点,绿菊脸上登时乐开了花,“真是太好了。” 邢夫人笑她:“你在我身边,凤丫头也没怎么着你啊,怎么就那么讨厌她?” 绿菊很是直白的皱起了眉眼,道:“二奶奶虽然没罚过我,也没把我怎么着,可她对太太不好啊,以前对太太不恭敬,有什么好的只想着二太太,从来也不会记着太太,而且背地里还做那么多事,不想太太好,那我当然希望二奶奶也过得不高兴,给太太出气啊。” 这份心意,很真。邢夫人心头一暖,再看秀梅,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也是那么认为的,不由更是欢喜,当下软和了声音,接着道:“好了,知道你们忠心,放心吧,我也不是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凤丫头以后,还有的苦头吃呢。” 秀梅听出里面的意思,不由好奇道:“难道太太还有什么好主意吗?”除了红枫,邢夫人还要对王熙凤做什么? 邢夫人也不瞒她:“听琏儿说,他可能有望得到实缺,到时候,可能会调到外地去做个知县。” “有这样的喜事?”绿菊一听,登时眉开眼笑,“这可是咱们大房的大喜事呢。”老爷三品大员,二爷也有了真正的差事,不用再每天处理家里的庶务,反倒是一直跟太太作对的二太太,宝二爷虽然被老太太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却半点本事没有,二老爷到现在还是五品员外郎,这下,看她还有什么脸在太太面前装出一副慈善高贵的样子来,让她看不起太太,哼! 秀梅也是欢喜:“这可是大好事呢。” 邢夫人笑笑:“可不是好事?等老爷回来了,这件事落实下来,我就给琏儿准备行装,再给他挑几个美妾随之上路,想必,他会很感激我的。” 绿菊乐道:“太太要真给二爷准备美妾,二爷可不是要对太太感激涕零?” 倒是秀梅抓到了重点:“太太给二爷准备妾氏?那、那就是说二奶奶不一起去上任吗?” 邢夫人冷笑:“她把我当傻子耍,还指望我对她多好?丈夫在外,媳妇在家伺候公婆那可是天经地义的。”到时候贾家有了贵妃,贾母也就不会顾忌王子腾,她真强硬起来,贾母怎么也会看贾赦的面子,不会插手的。“要她以后能改,我也不会为难她太久,自然会送她和大姐儿去跟琏儿一家团聚,要是她还冥顽不灵,跟着二太太给我使绊子,哼……” 这也是应当的。秀梅便不说话,倒是绿菊,一想到那情景就开心的合不拢嘴来:“总算是出了口污气!”就差没手舞足蹈了,惹得邢夫人秀梅都是一阵欢笑…… 接下来的日子,红枫还真没让邢夫人失望,渐渐地真让贾琏对她开始上了心,一天早上居然还带着她一起来给邢夫人请安,特地感激了一番,当然,回去后就被王熙凤以‘不合规矩,摆明落她的脸’为由又狠狠吵了一架,两夫妻闹得是鸡飞狗跳的。 邢夫人明面上谁都不偏帮,王熙凤闹也好,红枫哭也好,她只呆在自己院子里慢慢‘养病’,暗地里看好戏。 孩子快满月的时候,贾赦,终于从军营里回来了…… 54、第五十五章 “老太太,大老爷来了。” 一声通报,贾母的心高高提了起来,不错眼的盯着门口的帘子,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直到,门帘掀起,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子大步迈了进来,她才猛然回神胸口的憋闷,长长地舒了口气。没错,真的是老大回来了。 这瘦了一圈黑了一圈的中年男子,除了贾赦,还能是谁? 贾母本就是极力忍耐才能维持住自己的情绪,此刻看到贾赦,贾母几个月提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来,心一松,几个月的担心和难过登时涌上心头,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拉过了贾赦就是一阵大哭:“我的儿啊,你可担心死我了,你这半点消息都没有的,把我老婆子急得晚上都不敢阖眼啊……” “让老太太担心了,儿子平安回来了。”看到贾母那样关切的模样,贾赦心中也是触动,忙安慰道,“您瞧,儿子这可不是好好地?” 贾政贾珍并贾琏王夫人王熙凤等人也是早早赶过来等着问贾赦外面的情形的,此刻见贾母失态,忙也过来劝道:“老太太快别伤心了,小心伤身。” 王熙凤也跟着劝:“老太太,老爷才回来呢,这本来就是累得慌,再看您这样难过,可不更得自责了?您就是为了老爷,也快收了泪吧。”贾赦此刻还不知道自家夫人和王熙凤闹翻脸了,闻言很是赞赏地看了眼凤姐,不愧是有名的凤辣子,这话说的不错。 众人好一通劝,好说歹说的,贾母才好了点,抓着贾赦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问了好些在军营里的生活,话问道一半,止不住又心疼地直哭说贾赦在外面受苦了,瞧这憔悴的模样。还是王熙凤插科打诨,这才让贾母心情平复了许多。 贾母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从儿子平安归来的激动中恢复过来后,理智立马也跟着回了笼,便开始追问起贾赦这两个月在军营里的情况:“怎么休沐都不回来?难道外面情形很不好吗?” 说起这个,贾赦却是一脸不同众人的轻松,轻轻一笑,道:“老太太不必太担心,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咱们府,不会有事的。”看众人不解的模样,贾赦便耐心给他们解释起,为什么这些日子他都没时间回来的原因。 “皇上身子不好,几位皇子都是蠢蠢欲动,我看着局势不明,自然也没有随意站队。”贾赦很自然的隐瞒了自己私下联系三皇子的事,毕竟除开贾政不说,贾母贾琏都是满肚子心思的人,自己又不好说三皇子将来必是要登基的,没的说出来又引来一堆拢氨纠次野舶卜址值弊挪睿淙欢首拥热艘灿欣蠢5模急晃彝屏恕!奔帜讣终扔杂种梗稚饷馐停熬透乙郧八档囊谎质撇幻鳎暮们嵋紫伦椅乙蚕牍耍降孜沂墙谰模肝换首右膊恢劣谙衷诙晕叶郑晕一故亲鲎约旱氖隆!被八淙绱耍终浠故怯行┎桓咝耍衷诓幌伦蛞坏米锪四母龌首樱热说巧狭四俏恢茫赝坊共坏盟憔烧耍磕强梢趺窗欤坎还稚庀衷诠傥桓撸直人卜指撸齑蕉硕帐敲凰党隼础 贾赦也不管他,接着说道:“几个月前,突然有人拿着皇上的旨意来找我……” 话一出,贾母等人的脸色就变了:“皇上?!” 贾赦很满意这效果,果然,自己一搬出皇帝,这些人,就没敢说话了。心底得意,贾赦说起缘由来,也多了几分轻快,避重就轻的捡了能说的道:“可不就是皇上的旨意,当时把我都吓到了,开始还有些不信,但是人拿出了宫里的腰牌,还有印着皇上私印的旨意,我哪还敢怀疑啊。我这才知道,原来,皇上的身子几个月前就开始有起色了,只不过秘而不宣,打算看朝中众人的反应呢。”当时他接到旨意的时候也吓得不轻,不过回过神,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大抵是皇帝身子是有些好了,然后一回神就发现,自己还没死呢,几个儿子就开始上蹿下跳了,老人家开始担心,要是这些儿子再闹狠些,是不是就要弑父了,感到自身安全受到威胁,所以要找人保护。这一来,禁卫军自然就是首选。可皇帝身体还没全好,也不敢走漏风声担心儿子们铤而走险先杀了自己,所以才秘密的找到几个没有掺合众皇子之中的臣子来进行托付重任。想到这里,贾赦也是叹息,多亏自己担心太惹人注目,怕其他皇子找麻烦,所以明面上从不和人多交往,维持了自己直臣的形象,不然,怕也没那个命让皇帝托付重任。贾赦想到自己随后小心地把皇帝身体开始好转的消息传给三皇子,三皇子开始收敛行径并经常到皇帝跟前侍疾,心里忍不住就乐开了花,虽说过程是刺激了些,到底结果是好的,这下,三皇子夺位的成功率又大大增加了,自家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了…… “嘶~” 贾母等人都抽口凉气,全都吓到了。这些日子几位皇子,除了三皇子还没听说有什么大动静,其他可都蹦的欢快,这落在皇上眼里,那还讨得了好?但凡哪个皇帝,看到自己还没死,儿子就为了争那把椅子把自己扔到了一边,心里都会不痛快的,更何况,当今皇帝年轻时候,可也是心狠手辣的主。其中贾珍更是不住的擦冷汗,这要不是先前贾赦千叮万嘱不准攀附皇子,搀和到这些事里去,自己怕早和二皇子门下的混一堆去了,如今虽然还有接触,到底交情不深,回头赶紧去断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再就是王夫人,想起自己私下里和甄家的联系,也是冷汗浸湿了后背。 “那皇上交代的到底是什么事?可有说以后怎么办?”贾母着急问道,眉眼间虽有焦急,更多的却是不可抑制的喜色,这怎么不叫她欢喜呢,这次的事,荣国府没搀和半分,反倒是老大,竟入了皇上的眼,交代办差,这以后,皇上还能亏待了他?荣国府,又要兴旺了。 贾母没注意王夫人贾珍,贾赦却是注意到了他们的不对劲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想到自己跟三皇子的关系,还有皇帝确实对自己另眼相看,交代了不少秘密差事,想来应该保得住他们,便把这事暂时扔开了,回道:“也没什么,就是要我按着吩咐管好手下的人,不准搀和到那些事……里去。”贾母等人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些事能是什么事,还不就是几个皇子间的斗争。“不过这些日子,禁卫军的队伍却都是整装待发的。”贾赦看着震惊的众人,摇摇头,又是叹息又是庆幸道,“还好几个皇子闹得虽凶,却没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不然,这京里城里,怕是有的乱了……” 贾母等人齐齐打个寒噤,都被贾赦话里的意思吓呆了…… 55、第五十六章 强忍着急迫想要见到邢夫人和刚出世的孩子的心情,贾赦耐心的回答着贾母等人的追问——这也是为了邢夫人着想,免得贾母认为他太在乎媳妇心里不痛快,到时给邢夫人下绊子。 总算,贾母等人还是知道体谅他还没见过刚出世的孩子,在问清楚了他几个月在外面的情形后,便放了他走:“孩子也快满月了,你都还没见过,快去看看吧。” 贾赦如蒙大赦,赶紧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往外走,一离开众人视线,便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一路朝着自己院子飞奔了起来。 邢夫人早叫人抱了孩子到自己屋里,翘首盼着他早点回来,每一次门外脚步声响起,她便抬头去看,知道不是他,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现在她开始后悔装病的事了,不然,怎么也可以出去看看他,倒忘了,她现在还在坐月子,就算现在没生病,也是不能出房门的。 “太太,老爷回来了。” 一声通报,邢夫人还来不及惊喜,贾赦早已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夫妻两双目相对,一时竟都怔住了。短短几个月,他们一个在各种势力缝隙中挣扎,一个在内宅争斗中苦苦算计,心中点击对方,这其中担惊受怕,那是几句话能说清的。 “你回来了。”明明是很开心的,为什么眼泪就一直往下掉呢。邢夫人低头抹抹眼泪,把孩子递了过去,“你还没见过呢,咱们儿子。” 看到邢夫人掉泪,贾赦心里也是酸酸的,只是男人的面子,强忍着没表露出来罢了,看到孩子,忙伸手去抱:“这就是我们的儿子?”那么小,那么白嫩可爱,这就是,他儿子?“他好软~”从来没有抱过孩子,感受着手心里的柔软,贾赦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伤了他。那小心翼翼偏又不得要领笨手笨脚的模样,倒叫邢夫人的伤感好了许多,忍不住的轻笑了起来。 “有你这么抱孩子的吗?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人抱孩子,手、托住孩子的头,对,动作轻点,别把他弄不舒服了……” 絮絮叨叨着,开始的难受好像也减轻了,邢夫人一边用自己也才刚刚学会的经验指导贾赦怎么抱才能让孩子觉得舒服,一边把孩子从出生丑丑的模样长到现在白嫩可爱的经过细细数了一遍,末了,又是遗憾又是伤感道:“可惜,你那时候不在,没能看到孩子的出事。” 闻言,贾赦脸上的笑容也迅速收敛了,那么期盼的孩子,他却没能看到他的出生,这是贾赦最遗憾的事。邢夫人看他情绪低沉,不由也是后悔自己说话太直接,贾赦多么希冀着这个孩子的出生她是知道的,可偏偏却被事情绊住最后没能看着孩子出世,他心里也很难受吧,忙转移了话题:“瞧我,光顾着孩子了,你还没跟我说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呢?” 贾赦知道邢夫人这是怕他难过,也很配合地转移了话题,说起开始和贾母等人说过的那些,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隐瞒任何的细节,连跟三皇子私下的来往都说了一遍:“现在皇帝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局面也控制住了,大皇子二皇子现在蹦得欢,等过两天,怕就要哭都没地儿了。” 虽然贾赦说得云淡风轻,可邢夫人也知道这种事有多惊险,想必这些日子,贾赦心里也是很受煎熬的,心疼之余,却也不由的长长舒了口气,经过这事,三皇子将继承大位已成定局,他们如今坐在三皇子这条船上,想来以后只要别做太出格的事,安全就无虞了,以后,他们再也不用做这些惊险的事了。“那这次,你能在家里呆多久?”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关于贾赦做的那些是的一些细节,邢夫人知道自己就是再追问,贾赦为了不让她担心,也是决计不肯说的。既然知道没用,何必做那无用功,而且邢夫人也怕,自己知道那些惊险的事之后会更难过,便问起了当前她最关心的事,分开了那么久,她可不希望贾赦只呆个一两天的又要走。 贾赦抱着孩子,只觉得怎么稀罕都不够,见邢夫人问,笑道:“还多亏了这个孩子,前段时间不是府里来人通知说你生了?结果因为那段时间确实忙抽不出空,这次休沐,就特别批准我可以等孩子满月了之后再回军营,算算,有六天假呢。” 才六天啊。邢夫人不满极了,连国庆假都比不上。但能有什么办法,这古代,放假时间本来就少,现在又是朝事繁忙的时候,能给贾赦六天假,已经很不错了:“算了,六天就六天吧,起码能陪着孩子满月。” 贾赦笑笑,才能在家呆那么几天,他又何尝高兴,只是形势比人强,只能往好里想了,起码,等忙过这段以后,他就可以和妻儿好好在家里了,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天,自家一个不小心就被抄了。他的孩子啊,那么可爱,以后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呢,他怎么能容许自家以后被查抄,孩子低人一等?索性,等三皇子登基,以后他在安分守己的,应该就再没有问题了。“对了,”贾赦想到件事,“孩子叫什么名字?”一直儿子儿子恶毒叫,都忘了孩子的名字了。 邢夫人横他一眼:“孩子出生你错过了,难道连起名字都让你错过啊!孩子还没起名字,就等着你回来呢!”这男人,没看到孩子出世心里就够难过了,她怎么可能再让他多个遗憾? 果然,贾赦听到说孩子还没起名字,就等着自己回来,当时嘴都笑歪了:“等我取名字啊?好,我仔细想想,叫什么好。”对于他和邢夫人,没有孩子一定要父亲取名字的说法,谁给孩子起名不是啊,干嘛要讲究那么多?所以贾赦在军营里的时候一直在想邢夫人会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却是没想到,他这宝贝儿子,现在还只被人小主子小乖孙儿子的叫着,还没起大名呢。 邢夫人看他那得瑟样都觉得好笑,忙提醒他:“这可是古代,名字也是要讲究排行的,宝玉那个不算,贾珠贾琏贾珍,都是要王字旁的,你可别弄错了。” 贾赦就有些郁闷:“王字旁的?那能挑到几个好的,贾家那么多人,好的差不多都被人用光了吧,那我儿子能取什么好名字?。”又提起宝玉,“他不也是贾家的,怎么就能那么特地独行啊?”他儿子可比贾宝玉金贵了,怎么也该破例才对。 “人家那是贾母王夫人的心头宝,红楼梦主角,一辈子在女人堆里打滚的,你拿谁比不好,拿他出来说话?”邢夫人瞪他,“人一出生就带了那块破石头,所以贾母不按家谱给他起名字,族里的老人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你要再给儿子特地独行看看!你也不希望为个名字,害得孩子才满月就在族里那些老顽固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贾赦脸都黑了,所以弄到最后,他还是只能在被人快挑光了的王字旁的字里给儿子起名了?“算了,就当是为了儿子,回头我去查查书,看看有没有好点的可以给儿子当名字。”邢夫人有一点说得没错,古代大家族都是按家谱取名的,他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点上搞特殊,引人侧目,贾宝玉,一个也就够了。 见他妥协,邢夫人也就放下了心,只要他不冲动就好,至于孩子的名字,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她一点都不担心儿子以后名字会差:“对了,还有件事,我要你帮着注意点。”贾赦的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按他的说法,他在这场权力纷争里也算是出了力,应该有奖赏才对,正好贾琏这边也要活动,贾赦如今太出风头不好,干脆拿来为贾琏铺路。“贾琏这么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府里那些庶务,哪有让长房嫡子来干的,他以后可还是要袭爵的。你看看,能不能给他弄个实缺,不用太好,放出去当个知县就好了。贾琏交际能力强,本事也有些,真做起事来,应该不会差的。而且咱们家,总不能老靠着你一个。” 这事贾赦也想过,独木难支,荣国府长房要起来,靠他一个,能维持多久?“也好,我现在虽然是三皇子门下,但皇帝还在,把我当纯臣,那在他死之前就不能暴露这些,谁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而且等三皇子登基,元春就会晋妃,我要再出风头,贾家未免太招人注目。行,回头我看能不能求求上面,给贾琏弄个缺来。” 邢夫人目的达成,眉开眼笑的:“这下子,我看王熙凤是要连哭的地儿都找不到了。”到时候,她再给贾琏挑几个丫头过去,反正荣国府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那些心思大的丫头,她们本来就想爬上主子床,邢夫人拿她们当枪使,半点愧疚都没有。 贾赦很奇怪:“王熙凤又怎么惹你了?” “惹我?要光惹到我那也就算了。人是对你儿子使绊子呢。”随即就说了一遍她生产时候的事,“我儿子才刚出生呢,就这么不招她们待见?我要不出手,还真以为我好欺负!”这次,她就要王熙凤好好看看,这大房里,到底谁说了算。王夫人?哼,有本事,你叫她给你出头啊! 孩子出生的时候没赶回来,贾赦已经够遗憾了,姓王的两个女人居然还敢用手段让他儿子受委屈?贾赦只觉得胸口一阵火冒上来直冲头顶,咬牙切齿念着王熙凤王夫人的名字,冷笑:“这事你放心,等休沐回去,我就去求三皇子,我一定,尽快给贾琏弄个好差事。”然后把他弄得远远地,送十个八个的女人,再生一堆的庶子庶女……敢欺负他儿子,王夫人王熙凤是不是看他经常不在家,所以就以为他好欺负啊?贾赦想到这里,皱起眉头,或许,他该换个差事了…… 56、第五十七章 贾赦最后给孩子取名为琛,意为珍宝,表示这个孩子,是他和邢夫人最珍贵的宝物的意思。 命名后第二天,朝上皇帝突然正常的上朝了,据说当时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几位皇子都傻了眼,谁都没想到,还‘病重’的皇帝,怎么突然就好了。早得到消息的三皇子也装了惊喜莫名的模样,大声恭贺皇帝龙体安康,乃国之幸事,惹得皇帝对他更加欢喜。 一时间,朝堂上风起云涌。 贾赦却不管这些,就单凭着不知哪儿听来的‘满月礼上越多人来孩子福气就越厚’的说法,赶着琛哥儿满月前两天,遍发请帖,把跟荣国府稍微有些关系的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家全邀了个遍:“不管怎么样,我送了请柬,不来的就算了,要多来一个,咱儿子的福气就多一分,那也是好啊。” 对着升级为儿控的贾赦的振振有词,邢夫人也只能无语的表示没辙,随他闹去了。没了她的阻止,贾母等人的话对贾赦来说那就是耳旁风,他想干什么照样干什么,根本没理会他们,而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满月宴上,荣国府的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等贾赦回过神的时候,家里预先备下的桌子全满了,没奈何,只好临时紧急叫人赶紧再多弄几张桌子,万幸邢夫人根据以前的习惯叫厨房多存了些食材有备无患,否则突然多了这么多客人,到时候宴席上能不能完满上菜怕都成了问题。 贾赦这才发觉,他一时冲动做下的事,到底有多不理智。 “贾大人,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贾大人,弄璋大喜啊~” “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来来往往的客人,有贾赦认识的,不认识的,要好的,厌恶的,一大群的人,每个人他都要热情接待着,回应他们的善意……一晚上下来,贾赦只觉得脸都笑僵了,说出口的话根本就没进脑子,完全都是那些敷衍的场面话,有时候,贾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好看着来人傻笑…… “老天,怎么会来这么多人?!”就是欢喜客人这么多,儿子一定福气深厚,贾赦也不得不为来的人太多而皱起了眉头。 被抓壮丁来应酬客人的贾琏也没比他好哪里去,一晚上招呼客人累得全身都快散架了,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隐晦道:“老爷都下了帖子,这些人,自然是来荣国府道贺的。”你要不下那么多帖子,这些人,就是有那个心,也不好意思上门啊。你现在还有脸在这里抱怨! 贾赦摸摸鼻子,心虚地不说话了。 满月宴,满月宴,既然是孩子满月,自然是要抱着孩子出来给众人看看的。贾赦坐的是主人位置,边上都是地位高关系比较亲近的,这些人起哄要见孩子,他自然不好推脱,忙叫人把孩子抱上来,自己亲自接过了,跟抱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让众人看:“怎么样,我儿子长得俊吧?一瞧就是我的种,那眉毛那眼睛……”得瑟的样子,看得几个交好的朋友直想笑。 冯唐就是其中一个:“我说恩侯,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成女人了,瞧着唠唠叨叨的劲儿,行了行了,谁都知道你小儿子像你,赶紧的松手,让我也抱抱。”虽说时隔十几年才来的小儿子,可也不至于稀罕成这样吧,自己抱着,连碰都不让碰,又不会碰坏了。 贾赦看眼他,断然拒绝,鄙视道:“给你抱?冯大将军,你会抱孩子吗?弄伤了怎么办?就你那大胡子脸,把我儿子吓着怎么办?” 冯唐身材魁梧,长相也偏粗犷,还留着一脸络腮胡,别说,看着真有些狰狞凶相,往日几家要好的孩子在他面前就吓得慌,被人笑了不止一次,这时贾赦再说出来,登时就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武城跟他关系好,当时就笑喷出来满口的酒,敲着桌子大笑道:“说得好,恩侯兄的儿子多粉嫩的孩子啊,瞧见那满脸的胡子,还不得吓哭了,不行不行,决不能给他抱。”说得冯唐脸都黑了。 可贾赦却更不满意了,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啊,我儿子胆子就那么小啊,不就是几根胡子,就能被吓哭了?你少诋毁他啊~” 这下就轮到冯唐笑了:“让你武宁义乱说话,瞧瞧,这就是现世报。” 武城武宁义摸摸鼻子,看着贾赦,摇头:“你还真是有子万事足啊,我就说了那么一句,你至于吗,护短护成这样~”摇着头啧啧称奇,笑得诡秘。边上众人哄笑,可不就是,往日里只见贾赦脑子精明手段利落,哪见过他这么傻的一副孝子摸样。有些关系不近心眼较多的,已经开始想着贾赦这么宠小儿子,怕以后荣国府又要起风浪了。 贾赦却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的:“我儿子,我护短怎么了,我还就爱护着。”一边又招呼了贾琏过来,“你们都给我瞧好了啊,我啊,就那么个护短的人,我大儿子,我小儿子,以后你们都照顾着点,可别让人给我欺负去了啊。” 贾琏脸上就有些泛红,看着贾琏的眼神里也满是激动。刚才贾赦表现得那么疼爱贾琛,他看着心里自然不好受,可如今,贾赦这么郑重其事得把他喊出来介绍给众人,等于就是变相的告诉众人他贾琏也是他看重的,以后仕途,想必其他人就是看在贾赦面上也会对他照顾一二,这分明就是拳拳爱护之情啊。贾琏不由地就为自己开始对弟弟的嫉妒感到了惭愧。都是手足兄弟,他怎么就对这么个才出生的孩子起了心思呢,果然,还是被王熙凤以往那些鬼话迷惑了吗,贾琏懊恼着。 冯唐等人也差不多明白贾赦的意思了,人虽然看重小儿子,也对大儿子也是十分维护的,想来以后荣国府的爵位还是要落在贾琏身上,贾赦这是要为贾琏铺人脉了啊。心里有了数,对贾琏自然也是热情:“恩侯,你说这话可就生分了,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你儿子,那还不跟我儿子一样。” “就是,贤侄少年才俊,以后前途无限啊。” 明着暗着,都表达了自己友好的意图,贾赦便叫贾琏去一一谢了,尤其是冯唐,贾赦跟他关系好,他又是三皇子一脉,贾琏补缺的事少不得还要麻烦他呢。“琏儿,你多跟你冯世伯好好学学,不说行军打仗的本事,你要能学到你世伯为人处世的三分,我就可以放心了。”做事小心谨慎,看人眼光精准,站队准确,冯唐这只老狐狸,也就那副外表看着粗糙,里面,哼哼,都快成精了。贾琏要能有冯唐的三分,他就不担心荣国府后继无人了。当然,他以后会把小儿子训练的更加老奸巨猾的、不对,这是贬义词,应该是,更加的聪慧机灵…… 贾琏也乖觉,上前施了一礼:“贾琏拜过世伯,日后小侄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世伯勿见怪。” 冯唐很满意他的态度,笑道:“贤侄快起快起,我跟你爹那是老交情了,冯家跟贾家更是世交,没得这么客气。”这可是实话,冯唐清楚贾赦是有本事的,这次又传递皇帝康复的消息立了大功,以后前途无限,他自然是要跟他交好的,贾琏也是惯会做人的,能帮一把打好关系的地方,他绝不推诿。 贾赦得了这句话,心里就放了心:“可别到时候真找上你,你关起门来不见才好。” 这显见的就是玩笑话了,众人都笑起来,冯唐呸了一声:“老子说话向来一口唾沫一口钉,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这下就轮到贾赦的脸黑了,众人不由笑得更加欢快,冯唐也是扳回一城的大笑出声。 这边贾赦热闹,贾琏也被众人关注,那边贾政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这满屋子的文武官员,算算二品三品四品居多,像他这样从五品的小官,根本就没地位,要不是他是贾赦兄弟,根本就做不到如今这席位,眼看着贾赦大出风头,饶是贾政觉得有违圣人教诲,可却还是忍不住地心里泛酸,想当年,老国公在的时候,那一次宴会,不是他大出风头,贾赦从来只有挨骂的份,如今倒好,却是他坐冷板凳了……有心想过去跟几位有实权的聊一聊,可怎么也拉不下那张脸,贾政阴着脸,低头喝闷酒…… 贾赦眼角瞥到贾政的不快,眉一挑,接着又和客人说笑起来。你老婆算计我老婆,女人的争斗我不好直接插手,没办法,就只好让你帮着受着了,没关系的,坐冷板凳这种事,多几次也就习惯了…… 57、第五十八掌 贾琛的满月宴很顺利的落幕了,不但让众人知道贾赦得了个宝贝小儿子,也让贾琏在众实权人物面前露了脸,荣国府大房一脉可算是彻底起来了。贾母每天乐得是合不拢嘴,虽还比不上宝玉,可对贾琛也是极为疼爱,这一来,王夫人就难受了。 “不就是个三品官,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娘家哥哥还是正二品呢,都不见这么得意忘形的。”满月宴结束后,王夫人躲在自己屋里,屏退了众人,恨恨对周瑞家的说道,“孩子的满月酒,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弄了那么大一群人。你说,这本来关我们什么事啊,偏还要老爷也去前面陪客,还要我帮着招呼。真不是自己出力就不心疼啊~”满月宴来了那么多客人,王夫人光是打招呼都说的口干舌燥的,再看大房如此春风得意,心里那把火更烧得她全身不舒服。 周瑞家的赶紧过去给她捏肩膀捶腰的:“太太累坏了吧。这客人来的也确实多的离谱,我听前面的说,原本备的的席面都不够了。哎呦喂,这开始还预备留出两桌来呢,没成想,竟然还不够了。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府什么时候多出那么亲朋好友来了?” 王夫人冷笑:“呸,什么亲朋好友,那些夫人里面,大半我都不认识的,一群五品六品的夫人,一看就知道是上门巴结来的。你说这大老爷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这宴会就不花钱啊,所有花费还不都从公中来,我每天主持中馈就够累的了,他也不知道勤俭着点。”那一笔笔花出去的,可都是钱啊,还不是花在自己花在宝玉身上,王夫人只觉心痛得都要揪起来了。 这点周瑞家的就不敢搭腔了,虽说钱时出自公中,但说实话,这些年,大房的开支向来很少,反倒是宝玉,他的吃穿住行惯来精致,开支也不知道多少,此次满月宴虽然花销不少,但最多也不超过宝玉房里随意的一个摆件——王夫人如今这么说,未免也太过了点。周瑞家的虽然因为是王夫人一伙的对贾赦等人也是心有不满,但有些事,她门清着呢。 王夫人也不需要她回应,这时候,她也就想抱怨几句,周瑞家的仔细听着,也就够了:“老大家的以前多好啊,寂静无声的,为什么一定要弄出那么多事来。”一天天的先要起来,把他们这一方彻底的压制了。王夫人绝不承认,满月宴上看到那么多的权贵来赴宴,她嫉妒得快要疯了,那么荣耀的时刻,怎么会不属于他们二房,反而是大房?“你说这老大爷是怎么回事?我还记得当年大老爷有多贪花好色,从来都是被人厌弃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了那么多?不但跑去从军,还……”还立了军功,一举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周瑞家的也是不明白,这老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这贾赦都贪花好色了几十年,却在快要当爷爷的时候了突然一改荒唐,知道奋发向上了……作为王夫人的陪房,以前把王善保家的压得死死的周瑞家的对眼前大房坐大的情况也很不满,天知道她多怀念当年在荣国府众下人里独大的日子,那时候,除了赖大一家,谁还敢给她脸色看,哪像现在,大房里的王善保家的,绿菊秀梅,甚至是邢夫人院里有点脸面的,都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说到底,还是二房本事不够,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人,他们这些下人才没有底气啊。但凡二老爷能像大老爷那样官至三品,也不至于如此……别说王夫人不甘心,他们这些下人也不甘心啊。 可话说回来,除了不甘心,他们还能怎么办呢?就现在的形势,二房要超过大房,比登天还难。 王夫人当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贾政那迂腐的性子,要是稍微能改变点,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都待在员外郎的位置上没进一步过了,这有的他,根本不肯能个争过立有实实在在军功的贾赦。至于宝玉,虽然王夫人很不想这么说,可是,就现在的宝玉,却是连贾琏都比不上的。 这也是王夫人郁闷的原因,难道,他们二房,以后真的要一直被大房压一头,一辈子直不起腰来?然后她要永远矮邢夫人一截,甚至以后被她抢走所有的风头? 天啊,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明明她才是主持中馈的当家太太,他家老爷是老太太最喜爱的儿子,可为什么,现在府里的形势,却朝着大房那边去了呢? 王夫人气闷极了,坐在榻上,从来没有过的挫败。 贾政进屋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一股子难言的凝重,再看王夫人和周瑞家的,一个坐在炕上板着张脸,另一个有些无措的站在她身边,担心的看着她。“这是怎么了?”贾政奇怪道。 王夫人被吓了一跳:“老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了眼周瑞家的,“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周瑞家的苦笑,她刚才不是忙着措辞怎么安慰她嘛,哪里想到贾政就这么无声无声息进来了,也没人通报一声:“外面没人通报,我……小的知错了。” 贾政摆摆手:“是我没让人通报的。你们这是怎么了?”看着王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你很不高兴的样子,谁给你气受了?”对于王夫人这个跟他做了几十年的原配,贾政还是很敬重的,也很有几分关心,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那么不高兴的王夫人,自然地,贾政关心问道。 对于丈夫的关心,王夫人还是很受用的,她脸色好看了许多,给周瑞家的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自己亲自动手给他倒了杯水:“没什么,就是想到些事,有些不痛快……你呢,你看上去好像很没精神,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贾政从来都不是喜欢穷根究底的,王夫人说了没事,他也就接受了,听她时候自己脸色不好,贾政直觉地摸了摸脸:“我精神看上去很不好吗?” 王夫人本来是随口那一说,但看贾政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心事,不由就有些着急:“你看上去很有心事,怎么了,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难道公事上出什么问题了? 贾政也是真的想找人聊聊天,王夫人问起了,他也就顺势说了:“皇上身体慢慢好起来了。”叹了口气,贾政看上很颓丧。 王夫人不解:“皇上醒过来,这不是好事吗?我记得当时你听说这事的时候很开心的啊。”当初假设回来说起这事,贾政还很兴奋地说皇上好转,乃国之幸事呢。 贾政苦笑,有些不自在:“是啊,是好事,皇上好转了,大哥在皇上病重期间立过功,以后更是前程似锦,我们怕少不得再沾他的光,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很不自然。 王夫人登时明白了,贾政这是看着贾赦爬的越来越高,心里不舒服了:“大哥到底是做什么了,皇上打算怎么嘉奖他,你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不会还要再加官吧?王夫人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直喘不过气来,贾赦这才三品就把二房的风头全抢光了,要再往上走,那…… 贾赦摇摇头:“这倒没有。”王夫人就呼了口气,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呢,又听到他道,“可是三皇子最近看到他都是和颜悦色的。你是不知道,三皇子现在深受皇上宠幸,怕就是继任储君,平日里那么清冷的人,看到大哥却都不板着脸了,你说,这不是皇上看重大哥,还能是什么原因?” 还有这种事?王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噎死:“这么说,大哥又要有喜事了?”他这到底走的什么狗屎运啊,运气就这么好? “现在外面还有传言说皇上打算禅位,三皇子对大哥印象不错,等新君登基,指不定咱们荣国府都要有大喜事了。”贾政再怎么正经迂腐的人,说到此处,也忍不住了嫉妒之色,当初贾赦去从军,他是多看不起啊,好好的公侯子弟,却去舞刀弄枪,可现在,却是他远远不及贾赦了…… “三皇子要登基了?”要说开始贾赦的事对王夫人来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那现在这个消息,就是平地惊雷,炸的她连魂魄都震动了,“老爷,你这哪里得来的消息,可不可靠啊?皇上的好好地,怎么会想要禅位呢?” 贾政有些不悦:“这种大事,我能骗你?是大哥私底下告诉我的,让我不准泄露出去。据说皇上经过此事病重的事,担心要再有下次,会出乱子,所以就想要禅位,乘自己还在,给新君稳固位置。你不知道,虽说三皇子前段时间孝心有加,让皇上大家赞赏,可是大皇子二皇子势力也不小,都有一批朝臣依附,大皇子甚至义忠亲王留下的人支持,真闹起来,三皇子怕有的麻烦,皇上这是一片慈父之心,生怕兄弟相争,会有损伤呢。” 王夫人倒吸口气,震惊之后,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这么说,三皇子是真的要登基了?”那兴奋劲儿,瞧得贾政莫名所以,下一刻,就又听王夫人喜道,“三皇子要是成了皇上,那咱们元春,可不就是娘娘了?老爷,咱们就要是皇亲国戚了!” 贾政可没王夫人这么乐观,当即泼了一碰凉水下来:“你胡说什么呢,元春不过是三皇子的侍妾,没名没分的,怎么能称为娘娘,咱们又是什么身份,也能说皇亲国戚?!”按律,只有嫔级别以上可称之为娘娘,以元春的地位,根本就不可能被封为嫔妃,所以……这要是元春有圣宠,贾政还能想想自己或许能靠着女儿光荣显耀,可问题是,元春现在,根本就不受宠啊!“元春嫁给三皇子也好几年了,可惜就是没能有个一儿半女啊。”要有个孩子,那就是皇子皇女,那身份地位……唉,可惜啊。“等以后三皇子登基,选秀女填充后宫,咱们元春,还不知道得受多少罪呢。”元春是贾政嫡长女,想到她过得不好,贾政心里跟刀戳一样的疼。 王夫人想到那样的画面,心头也是一紧,元春,荣华富贵,压过大房……种种意念交汇在一起,终于,她咬紧牙关,做了个决定…… 58、第五十九章 皇帝身体大好,先前乘着他病重兴风作浪动作频频争夺皇位的大皇子二皇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毕竟有了一个万事不争不抢一心尽孝的三皇子珠玉在前,已经完全暴露了他们野心的大皇子二皇子只差没表明‘皇帝快死了,你们赶紧跟着我争夺皇位吧’,就算皇帝当初再怎么宠爱他们,这种巴不得老爹快死甚至还威胁到了他自身安危的儿子,皇帝心里,也是极厌恶的。因此,自皇帝大好后,就没怎么正眼瞧过大皇子二皇子,反而是把三皇子当成了眼珠子一样宠爱,万事交托,属意他为继承人的意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可这并不代表三皇子就万事大吉了。 首先,三皇子本人以前圣宠不及大皇子二皇子,一直是比较低调做人,因此门人在精不在多,这一来,势力就没有大皇子二皇子来得深厚,如今的情况谁都知道,大皇子二皇子也不是白痴,自然是要绝地反击,因此这段时间拉起了架势猛攻,朝堂上没少攻讦三皇子和其门下。再来就是皇帝,虽然他对大皇子二皇子有些心寒,可也许是人老了就心软,真要他大义灭亲,也是不可能的,虽有压制大皇子二皇子,可力度并不大,只是表态说支持三皇子罢了,但朝中有部分官员,那是身家性命都和大皇子二皇子连在了一起的,又怎么会因为皇帝的态度而变化。这一来,三皇子也是走得步履维艰。 王夫人就打算从这方面着手。别的不敢说,可昨儿贾政提起的帮衬着大皇子一派的义忠亲王残留势力,她却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虽然这么做有些不道义,可俗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这么做,她们怎么翻身,贾政宝玉以后在府里,还怎么抬头挺胸做人。要怪,只能怪那孩子命不好,怎么就有那么个出身……王夫人这么想着,随即就把这份虚伪的歉意扔到了一边,回头就去了贾母去…… 没人知道她到底和贾母说了什么,只是不久后,王夫人又去了趟东府,不久后,就传来秦可卿病得越发重了的消息。 邢夫人听到时,逗着琛哥儿的动作都僵了一下。事情还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吗?秦可卿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即使知道现在他们的处境已经改变了,只要不犯大错,应该不会再有原著的下场,但是邢夫人莫名的就对这些事有些忌讳,听到秦可卿可能不好,她这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怎么三皇子就不快点登基呢,那样她也好安心啊。 “太太,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你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王善保家的担心地问道。 邢夫人自不会说实话,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听到说蓉哥儿媳妇不好了,我心里、有点难受。” 王善保家的也没起疑,闻言也是遗憾道:“蓉奶奶确是个难得的好人,可惜,怎么就病了呢。” 邢夫人笑笑,秦可卿确实是个难得的伶俐人:“可我听到很多关于她的事,她跟珍哥儿……” 八卦谁都喜欢,王善保家的一听这话,很是神秘兮兮地扫了一眼四周,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兴奋道:“太太也听到过这些?我从东府的交情好的人那里听说,珍老爷对蓉奶奶,那可是真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竟是比对亲生儿子都好……焦大一直念叨着说珍老爷扒灰,我们私下也在说,这可能是真的呢。” 贾珍和秦可卿的关系,那可是红楼梦里的一大悬念啊,谁也闹不清楚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要说她半点也不好奇,那才是骗人的,邢夫人不由得追问道:“那你觉得,珍老爷和蓉奶奶……” 王善保家的皱起眉:“这可说不准,虽说珍老爷对蓉奶奶确实好得过分了,可到底从来没见他们在人前有什么不对劲的……” “这外面人说得有模有样的,偏咱们又不能确定……弄得我心痒痒的。”或许是女人通病,但说起这些,邢夫人的心情还真好了许多。 王善保家的也笑起来:“谁说不是呢,我们下人里面也常说起这事呢。”这要是真的,嘿嘿,那蓉奶奶可真是虚伪了,表面装得那么聪颖贤惠,背地里做出的事却那么龌龊,没人伦的东西,真可惜了蓉哥儿,竟娶了这么个女人。 “可惜咱们不能确定这件事。”邢夫人有些遗憾,按照原著,秦可卿可就要死了,到时候那场盛大的葬礼,贾珍出离的悲伤,那可都是疑点啊,还有秦可卿的两个丫头,一死一进了庙里,说没问题,真的很难让人置信。但真的有jq?那就不得不说,贾珍和秦可卿的胆子真是肥到了一定程度,在这把伦理关系看得比天还大的古代,居然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简直比穿越人士更穿越啊——起码比现代观念更现代。邢夫人真得很想表示一下佩服,但老实说,要真是媳妇跟公公搅合到了一起,还是扔了贾蓉这么个小帅哥跟贾珍这么个大叔混在了一起,暴露了还会有一堆麻烦,秦可卿的脑子绝对是进水了。 “希望她会好起来吧~”不关感情,只是不希望原著情节接着发展罢了。 但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跟人的愿望相悖,即使邢夫人一心希望着秦可卿好起来,但是,秦可卿的病情还是日渐的重了,最后,彻底不行了。太医说时日无多以后,邢夫人有去看过她,秦可卿看上去很糟,面容憔悴不说,全身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天姿国色。至于贾珍,看上去比亲爹病重还要来的焦急——这实在是让人不能相信里面半点猫腻都没有。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邢夫人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秦可卿,去了…… 59、第六十章 夏日的阳光很是炙热,草木颜色都开始转深,虽没了春天初绽时的青翠,但那一片繁花盛开、姹紫嫣红、花香四溢,却也另有一番美丽。只是越发炎热的天气,实在让人兴不起好好观赏的欲望。穷人家忙着生计都来不及了,富贵人家倒是能弄到冰块冰凉一会儿,只是眼前复杂的形势,已经让这些权贵人家头疼的要命,哪还有闲心看风景?尤其是邢夫人,即使荣国府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有专职花匠照看着,端的是美轮美奂,她也提不起半点欢心去观赏。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连串的事,直叫邢夫人头都大了一圈。首先,就是秦可卿的去世。 秦可卿的去世后,贾赦就跟丢了魂似的,每日哭号,比秦可卿正经丈夫贾蓉都来得悲戚,自然是引得众人疑窦不已,后面更是和原著一样弄来了老千岁不用的棺木,饶是贾赦以如今的威势劝他放弃,都被他断然拒绝了——这份胆魄,与他平日为人完全不一样,邢夫人冷眼瞧着,尤氏都快要吐血了,脸色益发难看,本来只是小病,这一来,竟是起不了身了。倒是贾蓉因祸得福,以前贾珍向来对他放牛吃草,可这次为了秦可卿出丧时好看点,竟不惜血本找了人疏通关系,给他捐了个龙禁尉。由监生摇身变成了三百龙禁尉之一,贾蓉看起来很满意,因为在接下来的葬礼上,不管贾珍表现出来多么不合时宜的悲痛,他一直都是面带悲伤,没有半点激烈的反应。 除此之外,那铺张奢靡的豪华盛大葬礼,也引来了无数世交亲友过来祭奠,尤氏病重,这一来东府就没了可管事的。王熙凤又按着原著被贾珍在贾母面前求着‘请’过府去管家理事去了,邢夫人倒有心不让她去,可贾珍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在她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婶子垂怜,府里现在乱成一团了,没办法,不得不请弟妹过去帮一把,婶子放心,等得尤氏设子好些了,定叫弟妹早些回来,不会让她太累。”这满屋子自贾母王夫人到王熙凤本人都同意了,对着贾珍,邢夫人那好再说个不字,只好回自己屋子抱着琛哥儿郁闷去了。 偏祸不单行,林如海突然寄了封信过来说自己身子不好,要接黛玉回去,当时就把邢夫人吓傻了,这原著里林如海可是在秦可卿死前就病重写信过来的,原先她以为秦可卿死了林如海还没寄信来,可见他的命运是改了的,没想到,却只是晚了一会儿,没奈何,只好暗自叫了贾琏过来嘱咐一番,别的什么也不说,只叫他好好照顾着黛玉,旁人不管要他做什么都不要理睬,千万不可以闹出什么丑闻来,免得连累贾赦,更牵连自己。贾琏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看那神色,却是若有所悟的。毕竟是继子,关系不亲近有些话邢夫人不好多说,贾赦又不在,她也只好派了个不起眼的自己心腹婆子跟着贾琏一行去扬州,暗地让她多留心,最好别让黛玉受委屈,再不行,暗自把事情记下来,回头告诉她也好,只是心底不由得失落,自己能做的,竟只有这些吗?有那么一段时间,邢夫人都忍不住怀疑,原著里的事情一件件地按着她原本的方向发生了,那她和贾赦,真的能逃脱他们固有的命运吗?人定胜天,真的可以实现吗? 偏又赶着这时候,琛哥儿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邢夫人本就心情不好,看着琛哥儿烧的小脸通红,邢夫人更是一颗心揪在了一起,痛苦难当。贾赦当时也不在,贾母哀叹几声,也只是叫太医多看看,王夫人等人更只有幸灾乐祸的,邢夫人忙着照看孩子,只好咽了这口气。等琛哥儿好不容易好起来,她却是再撑不住,病倒了。 这时事再多,也是荣国府内部的事,可等邢夫人病情略有好转的时候,忽然就传来皇帝要禅位的消息,一石惊奇千层浪,满京城的权贵人家全忙活了起来,疏通门路的疏通门路,打探消息的打探消息,却都不敢大张旗鼓,只在私下进行,京里弥漫着一股紧张低沉的气氛。 很多人都不相信皇帝怎么会突然禅位,虽然他对三皇子如今确实很是宠爱,可有哪一个皇帝是愿意主动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的?好事者就忍不住猜测,皇帝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最近三皇子可是常往宫里跑,前段时间皇帝生病时更是就住在宫里了,名义上是尽孝可私底下,谁知道是干什么了。大皇子二皇子抓着这话题,更是大做文章,口口声声皇帝因为先前那场病,人都有些糊涂了,现在弄出这样的旨意,是被三皇子给蒙蔽了……就差没直说皇帝这道旨意不算数了。台面下的形势更是剑拔弩张,好几个兵营都动起来了,闹到最后,都全城戒严了。不说邢夫人心惊肉跳的吃不下饭,刚有起色的病情又开始恶化了,就是贾母也没了玩笑的心情,连看到宝玉也高兴不起来了——这在以前,根本不可想象。 不过总算三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又有皇帝的支持,在京城局面一片危急的时候,禁卫军,拱卫京畿的武卫军全动了起来,老皇帝带着三皇子当着满朝众文武大臣,狠狠发落了大皇子二皇子,降亲王爵,训斥,只把两位皇子教训的面无人色,又当场发作了他们的几个股肱心腹,罢官抄家,让百官是噤若寒蝉,就是心底再着急,面上都不敢说话了。老皇帝又乘热打铁,敲定了禅位事宜,交代礼部尚书负责此事,还让一个不起眼但却是三皇子心腹的礼部小官从旁协助。一边兵将虎视眈眈,老皇帝又是难得的铁腕手段,百官哪还敢再说话,都做了哑巴闭口不言。两大营房的兵一直没撤,大皇子二皇子更是直接被监禁,直等到禅位大典结束了,这才放了他们,可此时,什么都晚了,大局已定、君臣已别,三皇子,已经是皇帝了! 大皇子二皇子倒是想造反来着,可一来老皇帝如今的太上皇对他们成见已深,父子情分已经没剩下多少,要再闹事,怕就是身死的下场,二来三皇子手段也狠,初继位就很是利落的在紧要部门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大皇子二皇子根本没把握自己起事后能不能成功,只好怏怏作罢,虽然还是没打消心底的那份小心思,却也老实多了。至此,京里那沉凝的氛围,才慢慢消散开,渐渐有了活泼的气息。 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不再为贾赦日夜担忧,专心致志的养起病来,等到她完全好起来,新君的位置也暂时坐稳了——贾赦,终于有时间回家来休息一段时间了。 “虽然也不是完全就不管事了,但暂时的,我能在家多待会儿。”贾赦有些愧疚的看着邢夫人,“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孩子生病,你生病,我都没能在你身边陪着,对不起。”当时听到说琛哥儿生病了,贾赦真想扔下一切奔回来照看,可是形势不由人,他要敢抛下一切,怕就要被三皇子、不,现在的皇帝狠狠收拾了。等再听到邢夫人病重,他更是急得满屋子乱转,却又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贾赦都不敢想象,本就心里焦急的邢夫人,看到孩子生病,一个人难受却都没人陪在她身边,到底多难过,“抱歉~” 邢夫人怎么会怪他:“你那不是有正经事儿,又怎么能怪你?!要是能抽出身来,你能不回来?”笑笑,让他仔细看自己的脸色,“瞧,我脸色是不是很好,很健康?你也别觉得对不起的,这满屋子下人照顾着呢,连倒杯茶都不用自己动手,这还不是多亏你在外面打拼我才能这么舒服?要没你,我在这府里,能得到多少尊重?”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有些好笑,“这年代,女人的风光,是要靠着男人在外面的功绩堆出来的,自己再本事,那都是空的。我现在,可是靠着你过日子呢~” 她笑得那么贼兮兮的,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真心话,偏却说得有模有样的,贾赦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顺着话题开玩笑道:“那我现在,有没有给你争光呢?” 邢夫人肯定地点点头:“当然,我现在在府里的地位,琛哥儿受重视,可都亏了你!” 那样坚决的口吻,那样认真的表情,贾赦不觉得又愣住了,再回过神,嘴角的笑意再也遮掩不住,很快的,连眼底,都是满满的欢愉。他在外面那么拼命的奋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妻子孩子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可有时,他也会觉得抱歉,自己光顾着事业,都没能好好在邢夫人身边陪着她照顾她,但是现在,邢夫人说,是他的努力,才让她过得更好,她半点没有怪他——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欢欣的呢?! 邢夫人察觉到他的好心情,白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因为你不能陪我就无理取闹的女人啊?不就是说了两句,你至于这么高兴吗?” 贾赦哪敢说是啊,摇摇头,忙道:“怎么会,你一直都是很通情达理的。”看邢夫人衣服似笑非笑的表情,贾赦摸摸鼻子,黯淡了神色,“我这不没想到你一点都不生我气吗,你生病我都不在,我这心里……”脸上更没了先前的喜悦, 这下轮到邢夫人慌了手脚:“你别这样,我不都说了我没事,我从来没怪过你啊。我开玩笑的,真的!你别难过啊~”她焦急的拉着贾赦的胳膊,后悔死了开始的乱说话,本来嘛,气氛好好地,贾赦又那么开心,她何必那么多嘴地说出那些话呢,不就是因为贾赦笑得那么灿烂,觉得害臊了嘛,这下好了,乱开玩笑的结果,就是害的贾赦真的难过了,“我说真的,你对我,又体贴,又温柔,每次休沐都记得给我带我喜欢,会时时记着我……天底下,没比你更好的丈夫了~” 贾赦看上去好了很多,可精神还是有些萎靡,有些犹疑地看着她,不确定道:“你不是哄我的吧,我哪有那么好?” “真的真的!”邢夫人急忙的点头,好像不这样就难以表现她的真诚似的,“天底下再没有像你这样好的丈夫了,能嫁给你,是我赚到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呢……”那好话,是一堆一堆的往外到,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贾赦,是天下难找,该列入国宝级被保护的人种,她能嫁给他,那是几世修来的运气。 贾赦听着这些话,眼神越来越亮,不过面上却依旧没有笑容,惹得邢夫人更是一串串的好话哄着她。贾赦只听着,只是偶尔在邢夫人看不见的角度,笑得心满意足…… 60、第六十一章 都说认倒霉到底以后,接下来发生的就都是好事了。 自贾赦回来,邢夫人感觉自己要转运了以后,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好消息。贾琏身边的小厮昭儿回来报信,说是林如海身子慢慢开始好了起来,虽然还不大好,但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据昭儿的说法,当初黛玉回去时,林如海的状况是真的很不好。整个人形销骨立不说,最严重的,是林如海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扬州里有名的致仕老太医私下告诉黛玉贾琏,林如海的病就是因为他自己消极颓废的态度,才会越病越重,要想根治,就得要让林如海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就生无可恋了。 得了太医的话,黛玉就天天缠着林如海,跟她说自己在荣国府的情况。那是半点好话都不收只捡着那些差的来,因为平日里有写信,黛玉就不说邢夫人,只跟林如海细说贾母对宝玉的极度溺爱,王夫人虽被人称菩萨心肠,可贾环却还没府里有头脸的丫头来的体面…… 林如海开始还以为黛玉是在骗她,毕竟贾赦这些年也有跟他联系,对黛玉都挺好的。可黛玉在病床前声泪俱下,说着林家如今亲戚都是五服之外,她出来林如海再没有可靠人家,外祖家再好,也不是自家,要林如海死了,她可就是无依无靠了。林如海就这么一个女儿,只恨不得把天下都碰到她面前哄着她开心,哪舍得她落到那样的境地? 到底舅舅再好,也不是亲生父亲,贾赦对黛玉再好,还有自己亲生儿女在呢,又怎比自己对黛玉的心?自己要就这么扔下黛玉这么个孩子就去了,就是地下,他也没脸见贾敏啊。想通了这点,林如海一改以前那消极的态度,积极喝药配合大夫治疗,竟真的让病情有了好转。但是他也不年轻了,这一病也伤了元气,不得不好好养着。黛玉少不得要陪着他,贾琏也不知该继续留下还是先离开,就让昭儿回来报个信,看府里是什么态度。 听到这消息时,邢夫人好险没高兴的跳起来,却是连睡梦中,都是欢喜地笑着的。 林如海没死,就代表原著既定的命运开始有了大的转折,黛玉有父亲保护,应该不会再落得个泪尽而亡,女主角的命运都可以改变了,那他们这些小配角,不是更不用说了?而且邢夫人是真心疼爱黛玉,希望她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有了父亲疼疼爱,不管是谁,想算计黛玉,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倒是贾赦颇看不惯邢夫人这兴奋劲儿:“我回来时也没见你这么开心。”换来邢夫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她高兴了,却有人很不高兴。再见到王夫人时,西瓜夫人主意道她眼睑下一片青黑,只怕是晚上没睡好,到贾母那儿请安时,宝玉在那儿嚷嚷着林如海好起来了,黛玉一定很高兴时,王夫人当时的表情,啧啧,那可真是复杂啊~~据绿菊打探回来的消息,王夫人这段时间可发作了不少下人,几个院子里的丫头,都被狠狠削了一顿——活脱脱的迁怒。 邢夫人在背后幸灾乐祸了一段时间,也就把这事撩开了——王夫人再不满,难道还能让林如海再病倒?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简直浪费时间! 就当邢夫人以为王夫人会好一段时间阴阳怪气提不起精神时候,出乎意料的,王夫人突然一反先前的郁郁寡欢,脸上有了笑容不说,甚至再见到邢夫人的时候,都难掩她的好心情——对比以前她对邢夫人那隐隐的敌意和不满,这简直比天降红雨还让人惊讶。就连贾赦也在私下嘀咕:“她这不是吃错药了吧?” 但很快的,他们就知道,王夫人为什么心情这么好了。 这天,是贾政生辰,虽然不是整生,但因为贾赦如今仕途顺遂,除了宁荣二府的人,朝中一些大臣也都来道贺,算算,竟是比整生大办宴席也不差什么。贾母向来偏疼贾政,对此只觉面上有光,对着上门的女眷,嘴都笑不合拢了,等到外人散去,拉着邢夫人的手好一顿夸:“所谓兄友弟恭,老大家的,这次你们做得很好!做兄长的富贵了,合该多为弟弟铺铺路,拓宽人脉。今天这生辰宴这么热闹,你和老大,功不可没!老二家的,你说是不是啊?”贾母望着王夫人,希望她能多说几句好话,哄哄邢夫人。说到底,也是贾母对贾政的一片心意,她心里明白着呢,今天来的这些客人,那都看得贾赦的面子,不然往年贾政生辰,怎么没见着许多人?贾母也知道王夫人和邢夫人多有龌龊,可现在大房起来了,要想让贾赦邢夫人不计前嫌地帮贾政,贾政怕是拉不下脸去低头,贾母也舍不得他受委屈,那可不就只有王夫人给邢夫人伏低做小了不是? 王夫人眼中气恼之色一闪而过,手指拨动佛珠,看了看贾母,又看看邢夫人,最后只敛下眼眸,淡淡道:“是,多亏了大哥嫂子。”却是半句多的话都没有了。 贾母直气得要死,又不好在邢夫人面前多斥责她,到底她的脸面就是贾政的脸面呢,狠狠瞪了一眼王夫人,才笑着对邢夫人道:“老二家的,就是个实心人,就是对你们感激啊,那嘴里也说不出来。老大家的,你该不会介意吧。” 邢夫人便也笑:“瞧老太太说的,我跟弟妹那是多少年妯娌了,还能不知道她的为人?我心里有数呢。”至于介不介意,就不得而知了。 王熙凤看着不像,忙上前笑道:“我的老祖宗,今天可是二叔的好日子,正该去前面看戏吃酒热闹热闹呢,您倒好,把我们都留在这里光听前面的声音了,这我可不依呢~”又看着邢夫人:“太太也许久没乐和过了,今儿府里请的是京里有名的戏班子,不比咱们府里的精致,却也别有趣味,要不,您跟老太太说说,放我们去前面吧。” 邢夫人病了许久,还真好久没热闹了,在这没有娱乐的古代,就是看看戏也好啊。当即点点头,指着王熙凤佯怒道:“好你个凤丫头,那我做筏子呢。罢罢罢,我就做回好人。”回头笑看了贾母道,“老祖宗,你就看在凤丫头这般可怜的小模样,应了吧。不然等琏儿回来了,还不知她怎么编排我们呢。” 王熙凤的脸刷的就红了,跺了跺脚,又羞又恼:“太太~~”倒把贾母给逗笑了:“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去前面看戏吃酒去!”王熙凤这才又笑开了,殷勤的扶着贾母起身往前走。长幼有序,邢夫人自不能跟贾母并排走,便在后面跟着,不几步,眼角余光却瞥见王夫人正眼神阴郁地瞪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两人目光相对,她很快就低下了头,没事人似的拨动着佛珠。邢夫人冷笑,你还对我不满?我才厌恶你呢。也把目光收了回去,再没多看她一眼。 要说王熙凤说的还真没错,今天请的戏班子是京里有名的戏班,比起荣国府自家养的小戏子,这班里的多是男孩,演出来的效果就比府里那些丫头演得来得利落许多,少了婉约,却多了英气。尤其是几场武戏,真是颇为热闹。邢夫人虽不大会看,但看那锣鼓喧天,武生身手矫健,动作利索,着实好看,倒也看得开心。偶尔贾母说起谁谁谁唱得好演得好,跟着附和两声,再吃了点心,喝口清茶,再没有更悠闲舒服的了。 正高兴呢,突然前厅男宾汇聚处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就有小厮急急忙忙跑过来让停了戏:“老太太太太二太太快去前面吧,前面有旨意来了。” 贾母邢夫人等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整整衣冠往前厅走去,下人的手脚还算麻利,短短时间,就准备好了香案,贾赦带头,领着一干人跪下接旨,邢夫人是女眷,呆在后面也不敢东张西望,只听得一个阴柔的声音尖细道:“奉特旨:立刻宣贾赦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这没头没脑的叫贾赦贾政进宫见皇帝,也不知是什么事。贾珍给那太监塞了银子问是什么事,也没什么有用的。只好客客气气送走了他,回头贾赦和贾政就赶紧穿好朝服,叫了下人打马往宫里去了。 这情况不明,宴会自然不能再继续下去,邢夫人王夫人看贾母心神不定的样子,就叫王熙凤陪她回去歇着,贾母哪里肯,只说要在大堂里等消息,无奈,只好由贾珍出面先送走那些客人,她们陪着贾母。 等待的时间很不好过,三春几个小的不说,薛姨妈也拉着王夫人的手直安慰她。邢夫人心里也堵得慌,倒不是担心贾赦的安危,而是她想起这次进宫是为什么了。原著里,贾政被叫去面圣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元春要封妃了。想到此,邢夫人看了眼王夫人,好不容易打压了她,这下,她又要抖起来了。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可真事到临头了,心里果然还是不舒服啊。邢夫人暗自叹息一声,以后,贾母的心怕要更偏着二房了。想想,可真叫人不舒坦。元春封妃,没给家里带来半点好处不说,还生生把荣宁二府最后那点里子都给折腾没了。不是喜,反倒是祸啊。只这些话没法说出口,邢夫人悠悠又是一声叹息,自己夫妻的蝴蝶翅膀扇得还不够啊,要能把元春封妃这段也给扇没了,那才真正可以松口气了。 等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赖大等三四个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报喜:“奉老爷命,请老太太率领太太等进宫谢恩。大老爷生了从二品兵部侍郎,咱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了。” 一时众人是又惊又喜,除了邢夫人,个个面带喜色。然后就是换衣服,进宫谢恩,贾珍也去换了朝服,跟着一起前往。等一通忙乱,真正把所有事都做完了,已经是月上西山了。贾赦贾政等男人打马,女眷坐轿,一路浩浩荡荡回了荣国府。看着满府上下欢欣雀跃,王夫人虽然极力掩饰,可不时朝这边瞥过来的骄傲眼神,邢夫人和贾赦对视一眼,都苦笑不已。 谁知道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背后,正是这满门衰败的开始? 61、第六十二章 元春封妃,对荣国府带来的影响不啻于一场飓风,在每个人的心理,都留下深深的痕迹。 眼看着下人因为元春封妃的事纷纷调转枪头去巴结那个讨人厌的王夫人,一时间,她在府里风头两无,邢夫人心底简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虽然早知道现在离她倒霉的日子还很远,可一想到她曾那么算计我们,那么算计琛哥儿,我就恨不得她一辈子跟先前那样被众人无视,冷落——那可比要她命都来得让她难受。现在倒好,她成了府里人人巴结的对象啊。你没瞧见她那屋里现在多热闹,这两天看到我,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得我真想打她!” 说起当初王夫人王熙凤算计琛哥儿的事,贾赦也是怒上眉梢,只是他毕竟是在官场上混的,自制力比他强很多,挑了挑眉,反过来安慰她道:“以后日子长着呢,总有咱们报仇的那一天。贾元春封妃,可不一定就是好事。”贾赦想到惯常迂腐低调的贾政这两天都是神采飞扬精神百倍的样子,撇了撇嘴,还以为有多正人君子呢,还不是一朝得势就开始抖起来了? 邢夫人知道贾赦说得对,里面的道理她也明白,可心里就绕不过弯来:“算了算了,你别说了,可明白归明白,我这心里,还是堵得慌。”贾赦还能说什么,摸摸鼻子,静等着她气消。邢夫人也不是那种明知事不可为还一心执着的人,郁闷了一会儿,也就岔开了心思,担忧地看着贾赦,道:“一直在想元春封妃的事,都忘了问你怎么突然调到兵部去了?是新君又想做什么了?” 贾赦笑她:“有太上皇坐镇,经过这段时间,皇帝的位子暂时是稳定了,哪有那么多事?!你想太多了。我要在军营里,这不得在军营里呆着,回家不方便吗?刚好新君登基,问我要什么,我就说我想换个位子,以后也方便照顾你和孩子。瞧,这不就得了个肥差?”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里面的情意又哪是那么容易掩盖的?邢夫人嘴角就扬了起来:“兵部侍郎,听起来是不错,不是一把手不用担大责任,却有实权,还真是不错。” 贾赦把身板一挺,对着邢夫人又惊又喜的眼神,只觉自己做的一切都直了…… 不久,有小厮回来报信说贾琏就要回来了。元春封妃这样的大喜事,贾琏自然是要回家来同喜的,林如海舍不得黛玉,就没放人,贾母虽不舍,可哪好说什么,就叫贾琏先回来。只是没想到贾琏会这么心急,算算这去送信人出发的时间和扬州的距离,只怕贾琏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呢。 王夫人头一个得意,对着众人夸他:“琏儿这孩子就是有心,以前元春在家时,和他就很好,现在元春好了,他这般欢喜,也不枉他们当初的情谊了。” 王熙凤心里就乐滋滋的:“二太太快别这么夸他,娘娘大喜,他回来帮忙家里是应该的。这些日子咱们府里千头万绪的多少事呢,二叔都要忙坏了,正该有人回来搭把手,这都是他该做的,那值得你这么夸耀。” 想起自家门前最近的人马喧闹,王夫人脸上喜色更浓:“总是他一片心意知道为家里着想。他一路回来也辛苦了,你可得好好对他,再不准跟他闹别扭。” 王熙凤羞红了脸:“二太太,你说什么呢~~”惹得王夫人一阵笑声。 邢夫人就冷眼看着这姑侄两你来我往聊得热络,把自己撇在了一边,倒也不生气,跟她们本就没话说,不来找她,正好呢。不过态度还是要表现一下的,端起茶喝了一口,眼角瞄见王熙凤眼神不住往这里瞟,笑了笑,又放了下来,终于开口说了来后的第一句话:“弟妹说的没错,琏儿这一路赶回来辛苦了,回头你给他好好补补身子。上次爷进宫,皇上赏了不少珍贵补品,你拿出来,回头给琏儿炖上。”瞧着王夫人蓦然拉了下来的脸,邢夫人冷笑,以为你女儿成了妃子就了不起了,我家老爷也升官了呢,两兄弟,一个官拜从二品,一个才五品芝麻官,一个时常得皇帝赏赐,一个还是靠着女儿裙带才有机会进宫近距离面圣,你的一个什么劲儿啊。 邢夫人说的那些补药王熙凤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是宫里赐下来的上等品,一直被收在库房里,除了一部分给了贾母,其他的一直没动,可都是上好品啊,就给了贾琏,邢夫人这份情,王熙凤领了:“太太一片慈爱之心,可真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了。这里我就代我家爷谢谢太太了。”想想,好像有根几百年的人参吧,到时让厨房做人参鸡汤去,就贾琏那德行,在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胡闹呢,正该补补,培元固本。 “有什么好谢的。”邢夫人还是那淡淡的模样,“琏儿是老爷的儿子,儿子用老子的东西,那可是天经地义的,就是皇上来了,也不会说这是老子给儿子的恩情。快别来这套,忒是生疏!谁该客套谁该亲密都不知道,小心我回头告诉琏儿,让他好好收拾收拾你!” 王熙凤笑容僵住了,看看王夫人,再看看邢夫人,讷讷道:“太太说什么呢……”到底是说不下去了,渐渐消了音,坐在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王夫人看着这一切,肺都要气炸了。贾赦获赐的那些上等补药,虽说是给他,可现在大房二房没分家,自然是进宫中的,以前她就是有心也不好做太出格,可现在她女儿都是贤德妃了,情况又不一样了,王夫人再不把贾赦邢夫人放在眼里,连带的那些赏赐也全认为是自己的东西。尤其那些补药,人参、灵芝、首乌……全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的,王夫人还想以后留着给宝玉的,现在邢夫人倒好,轻飘飘几句就把这些都送给贾琏了。侄女再亲,能亲过儿子?嘴里的肉却被人硬生生抢走了,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凤丫头不就那么一说,嫂子何必这么认真?”拉过了王熙凤,“凤丫头这般的人貌,琏儿那小子也不早知道珍惜。这趟去扬州,还不知道在外面怎么样呢。要我说,凤丫头对琏儿一片心意,琏儿也不能对不起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邢夫人,“嫂子,你可别在背后跟琏儿说凤丫头的不是,我可要恼的啊~” 笑呵呵的语气,跟开玩笑似的,邢夫人就跟着附和:“凤丫头对琏儿是好,不过琏儿向来聪明,虽然有时候糊涂,可大事上理智着呢。林家姑爷还在病重,林丫头一个姑娘家,忙着照顾林姑爷都来不及了,外面的事还不得靠着琏儿。这么忙,他哪可能做什么事?那可是不敬尊长。我家老爷常说,琏儿是个有出息的,帮着府里料理庶务那么久,又不是养在深宅内院没经过事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门清着呢。凤丫头,你可不许信你二婶的话,琏儿知道了,要伤心的。”看王夫人欲言又止,邢夫人又笑道,“弟妹,这次我可不帮你了,回头我就把你说的话告诉琏儿,看你还在背后开琏儿玩笑~” 告诉贾琏?王夫人一想到刚才自己说贾琏可能在外面胡来,脸都绿了。这些话,是好乱说的吗,别说她本不是开玩笑,就是真开玩笑,拿侄子在姑丈病重时期乱来说事,很光彩吗?王夫人有心要揭过这话茬,可想起邢夫人话里那‘养在深宅后院没经过事’的评语,活脱脱就是在说宝玉,王夫人胸口憋得慌,哪还忍得住:“我可没别的意思,琏儿是聪慧,也机灵,这些年府里的庶务也做得很好。大哥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忽然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就是可惜,心性有些不定,有时候犯些糊涂。也是,年轻人嘛,血气方刚的,都这样。琏儿又是不喜读书,喜欢跟朋友吃酒看戏的……这些年,要不是凤丫头在背后劝着,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沉稳。我也心疼凤丫头。这些日子里见着她忙里忙外,弄得脚不沾地的,再想起琏儿他在千里之外也不能帮帮她,难免唠叨。嫂子你可真是,才说不要在背后告凤丫头状呢,现在倒好,反把我给算上了。”拍拍手,摇摇头,指着凤丫头,“你可记着,我这都是代你受的过呢~~” 王熙凤又怒又气,哪还有好声色,可王夫人看着,她更不敢翻脸,咬着牙挤出了笑:“二太太疼我,我明白着呢。”自己丈夫被说得好像就是和只会吃酒看戏的纨绔,王熙凤又不是木头人,怎么会毫无感觉,可王夫人跟她向来亲密,王熙凤相信,她也是被邢夫人挤兑坏了,才口不择言的。想到这,王熙凤就怨怪邢夫人,好好地,你拿宝玉说什么事儿啊?! 邢夫人也看到王熙凤那不满的眼神了,心头益怒,真搞不清自己是哪房的人了吧。但王夫人面前还真不好说她,不但丢脸,还容易被她拿来说事。邢夫人想通了这点,稍稍平复了怒气,笑道:“我就那么一说,弟妹还当真了,以为我真是那饶舌的,还去背后告状?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只当邢夫人是服软了,便志得意满起来,她就说,自己身为贤德妃生母,谁敢随意得罪她?尤其还是邢夫人这种寒门出身的。正要再冠冕堂皇的说几句话,又听邢夫人轻笑道:“不过弟妹有句话说的没错,琏儿还年轻,正该多历练历练,这不,我们老爷托了人给琏儿弄了个缺,过不久啊,大抵就可以外放去江南做县令了!” “什么?” “什么!” 同时一声尖叫,却是一惊一喜不同的反应,邢夫人只看着惊喜不已的王熙凤,道:“琏儿也大了,总不能老管着庶务,合该更进一步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真一辈子靠祖荫庇护啊,老爷说了,让他出去历练历练。” 王熙凤顿时就笑了,另一边,王夫人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邢夫人端起茶一口饮尽,呼口气,别管你们现在是高兴是难受,以后,还有一堆事等着你们呢…… 62、第六十三章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贾琏回到了府里。邢夫人贾赦都去了贾母那里等他,倒不是说他又那么大的面子让所有人等他,只不过是林如海乃是荣宁两府重要的姻亲,大家都等着仔细问贾琏他的消息罢了。 贾琏也乖觉,先给众长辈请安问好,接着就是恭喜贾赦升官贾政王夫人元春封妃大喜,倒是让王夫人看他的眼神亲切了不少,就是贾母,也眉飞色舞慈爱地看着他——要说这看人眼色,贾琏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说起林如海,贾琏心情很是复杂,本来林家来人的时候把他的病情说得那么危急,大家都以为他要不行了,王夫人私下更是交代了他不少事,就是贾母也是让他‘见机行事’,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未尝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的。等到了扬州,开始,林如海确实是满脸死气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贾琏看着他那骨瘦如柴心如死灰的模样,根本不相信他还能撑下去。可事情就是这么邪门,黛玉在他面前一番痛哭一番申诉,私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这么个快要不行了的人,竟突然慢慢开始好转了。“那大夫开了一堆药不说,每日里还要针灸,林姑父身子本就不好,又这一番折腾,大夫说,林姑父能好起来,多亏了他自身意志坚定,哪怕是中途有半刻想要放弃,这么艰难的治疗过程,他也是决计撑不下去的。”说到这点,贾琏也不得不佩服林如海,中药把肠胃都弄坏了,他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可为了好起来,愣是每天逼自己吃饭吃菜吃药……这份意志力,难怪人家当年能读书出彩高中探花郎了。“林姑父身子不好,府里的事就无人照应,林妹妹就托我照看,说来不怕老太太老爷太太笑话,我虽往日里有办些差事,可都是些小事,那来往林家的,可都是扬州地面的父母官,江浙一带有头脸的全赖了,这要不是林姑父让我只管放心大胆的做事,我这心里,我都不敢出去招呼客人了。”这话却是半真半假,贾琏见过的权贵也不少,自然不会那么上不得台面,见几个人就露怯。可说假,贾琏还真没这么作为主人家招呼过客人,这人情往来,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真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说不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么一番历练下来,贾琏觉得,以后家里要再有事要他操持,他大概都不会紧张了。 “林姑爷能好起来,这也算是好事了。”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林如海好起来了是事实,贾母暗自叹口气,复又想起贾琏话里提起的林如海重病,江浙一带官员齐来探视,可见林如海权势不小,现在好起来,荣国府到底还有着这么个有权有势的亲戚,当即就又欢喜了起来,“你年轻,正是该多见见世面的时候,这次帮你林姑父处理往来的客人,也算是历练了。现在回来,就在府里好好歇着,把肉都养回来。可怜见的,才出去几个月啊,这身子都瘦了一圈了。”自己孙子自己心疼,贾母看着贾琏那消瘦不少的模样,真是又心疼又欣慰。这模样,看来是真去处理事情了,没到处胡来。这大孙子,终于是长进了啊。 贾琏有些不好意思:“谢老太太关心,孙儿好着呢,林姑父请的大夫是江南名医,他教了孙儿一套强身健体的动作,不能对敌,可每天练练,对身子骨好。所以你别看我现在瘦了,可身子康健着呢,连以往的背上有些酸痛的毛病也没了,真是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贾母细细打量他,果然是精神百倍,这一路日夜兼程的,也难为他还有这份精神。“你这一说还真是,不错不错,那大夫是有几分本事,怪不得你林姑父请他来看诊。” 贾琏笑笑:“可不就是,那大夫,可是太医院退下来的,据说,比咱们家常来往的王太医还要早十几年呢,那医术,自是没话说的。也是林姑父有面子,不然,这位老大夫轻易可都不出诊的,更别提教我调养方式了。” 这么说,林如海却是是有本事,贾母心头一动,更加高兴:“好好好,你这次做得很好。”顿了顿,关切道,“这路上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去洗漱一下,先休息会儿。还没见过你媳妇吧?你们小两口还没分开过这么久呢,赶紧回去看看。” 贾琏有些羞澹匆裁挥芯芫爰稚饧终刃辛死瘢獠呕厝チ恕 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外,贾母看着贾赦贾政,叹口气:“林姑爷否极泰来,对咱们府里也是好事。巡盐御史,可是皇上心腹啊。” 这话一说,别人尤可,王夫人就有些不同意,仗着自己是元春的生母,她撇撇嘴,道:“巡盐御史确实不是皇上心腹不能担任。可林姑爷却是太上皇任免的,如今新君登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话倒也没说错,所以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如海是太上皇的心腹,可不见得新君也会信任他,以后他仕途如何,还不知怎么样呢。只是理虽是这个理,王夫人这么随随便便的插话,却是贾母不能容忍的。贾赦贾政都在呢,就是邢夫人都没开口那轮得到你老二媳妇说话?!可想到元春贾母硬生生就憋住了要出口的训斥,眼神一转,最后落到了贾政身上。 总算贾政没傻到家,看到贾母眼神中带的不满,冲这王夫人就板下了脸,呵斥道:“这什么地方,什么话你都敢随便乱说。林姑爷是何等的人物,皇上怎么会不重用他。你不懂,就别乱插嘴!” 话说的这么不客气,说话的还是自己的丈夫,王夫人心里委屈的要死,恨得差点咬碎了满口银牙,可除了暗自狠狠瞪了一眼贾母,大骂老狐狸之外,面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敬,只低了头,不做声了。 邢夫人看着差点没笑出来,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没笑出来。贾赦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底有出了口气的畅快,也有警告,外人在呢,好歹收敛点。邢夫人给他递了个眼神,表示知道的,也低下头,幸灾乐祸去了。贾赦无奈,只得开口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好叫贾母不要发现她在那里窃笑:“弟妹说的倒也对,一朝天子一朝臣,巡盐御史事关盐政,必是要皇上心腹亲自坐镇。林姑爷常年外放,怕不和皇上的心意呢。” 王夫人刷的就抬起了头,这次倒是学乖了,没说话,只是瞟了眼贾政,又看了看贾母,瞧吧,我没说错吧,贾赦都这么说了。 贾政哪还有心思理她,急道:“那照大哥的意思,林妹夫他……”贾母也是喘了口气巴巴望着贾赦,生怕他下句话就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贾赦笑笑,示意他们不要太担心:“我只说妹夫可能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有点悬,不代表妹夫就不行了。正相反,妹夫这些年在盐政上的政绩可是响当当的,官声也好,皇上虽因为没有与之接触多少而没有全心信赖,但是对林妹夫的印象却是极好的。如今皇上大位初稳,正是要大动作的时候,绝对不会抛下林姑爷这么个大好人才不用的。如今户部尚书乃是大皇子一脉,皇上怕是不能容忍多久了,要林妹夫身子好转的话,我估摸着,皇上怕会把林姑爷调回京城接替这位子。” “户部尚书?”贾母等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尚书,那可是正一品官啊。王夫人脸色尤为难看,她前脚才说林如海怕是不得新君信赖,后脚贾赦却说林如海肯能调任户部尚书,那不是打她的脸吗? 贾赦有些好笑他们的反应:“妹夫在巡盐御史这位子上已经坐了十几年了,政绩有资历有,又有一对亲朋故旧,人缘极好,再进一步也是很正常的。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不能力出众者品行上佳者无可出任,怎么看,林妹夫都是这户部尚书的最佳人选。皇上最是知人善用的,哪有不重用林妹夫的。” 贾赦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贾母贾政顿时觉得这户部尚书非林如海莫属了。贾母喜得眼角带笑,击掌笑道:“好好好,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林姑爷要能进京,与咱们家的往来定是更为亲密。”又叨念着贾敏,“如今家里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可惜你们妹妹却早早就去了,不然要同来京城,我们母女也好相见……”竟是湿了眼眶。 贾赦贾政赶紧去劝,一遍遍地说起了最近家里的好事,这才把贾母哄得高兴了些。贾政偷偷觑眼贾赦,只见他一身黑色常服,头发只用一镶蓝宝的发冠束起,满身威严之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肃穆的神色一看就知是个杀伐决断的人物,心中一苦,自己这个兄长,是越来越有威势了,自己怕是拍马都难及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贾赦的脸,贾政脱口就道:“倒有件事忘了告诉老太太,皇上体贴天下万民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竟是有意让宫内娘娘出宫省亲呢。” 话音未落,贾赦抬眼惊讶地看了他,贾政心头莫名一虚,随即又想到,自己也没说谎,有何说不得的,又挺直了腰背,只是到底没敢再看贾赦。 听到这么个大好消息,贾母也不伤心了,拉着贾政的胳膊,惊喜道:“这可是真的?” 贾政顾忌贾赦在,没敢表现得太得意,点点头,只道:“如今宫里宫外都在传,所谓无风不起浪,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祖宗保佑~”贾母和王夫人全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只差没喜极而泣。 看着惊喜莫名的贾母王夫人等人,贾赦和邢夫人对视一眼,俱都苦笑。这之后,有得忙了…… 63、第六十四章 贾琏从贾母处离开后就直奔着自家院子去了。这一路的赶回来,别看他外面看着还行,其实那都是强装出来的,事实上,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这会儿他就希望能赶紧洗漱一下,好好睡一觉。 凤姐正和下人婆子说着府里的琐事,听小丫头来报说贾琏回来了,登时心就飞了,哪还有闲情跟那些婆子拢姹阏伊烁隼碛纱蚍17讼氯耍辖羧チ死镂荨k绞保昼稣谛⊙就返乃藕蛳禄灰路蟾攀敲煌馊嗽冢昼鲆裁磺砍抛牛车钠1怪诙佳诓蛔 7锝阈奶鄣幕牛ソ邮至诵⊙就返幕睿昧艘路锛昼龃┥希胝姘爰俚穆裨梗骸吧硖宄圆蛔【捅鹫饷醇弊鸥下罚饷创蟮囊桓黾揖痛猎谀抢铮植换崤芰耍阏饷醋偶备墒裁矗浚 贾琏也知道她是好意,也没计较,只说:“这不是府里大喜吗,我要不赶着回来,老太太还有你那好姑母,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呢。反正路上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干脆我就累那么几天,回来好好休息就是了。” 凤姐横眼他:“老太太二太太也是知道你辛苦的,怎么会怪你?!”不过心里却知道贾琏说的未必就没道理,心里虽还不舒坦,倒也不多说了,专心帮着贾琏整理了衣服配饰,等全收拾好了,再看贾链,端的是英俊倜傥的模样,可能在外面累到了,肤色稍稍深了些,却又比以前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少了几分阴柔。再想到方才穿衣服时看到的比以前健壮了许多的身子,凤姐便知道贾琏这些日子确实没在外面花天酒地伤了身子,心情登时就好了起来,笑道,“国舅爷一路风尘辛苦了,我早让人准备了一桌酒菜,只不知国舅爷可愿赏脸过去?” 贾琏抬眼看着笑靥如花的凤姐,只见嘴角带笑,双目含情,虽然装着不在意,可那眼神里的喜悦期盼却一览无余,几个月不近女色的心倏地就跳了起来,只恨不能立刻把她揽在怀里,哪有不应的,笑道:“奶奶一片心意,我哪能不去?”乘人不注意,冲着凤姐好一通瞧,眼神火辣辣的,看得凤姐脸上直烧得慌。贾琏这方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专心地关切起自己那可怜了一路的味觉来。 一时酒足饭饱,又有平儿领着院里众丫头来请安,贾琏哪有心思跟她们拢芰死窈芨纱嗟鼐痛蚍17怂牵氲忝挥幸郧凹狡裂就啡滩蛔【投嗫醇秆鄣哪q7锝阈睦锔鞘嫣梗铺旎牡闹鞫辛似蕉粝拢Φ溃骸罢庑┤兆幽悴辉诩遥欢岩欢训氖露庖皇瞧蕉镂遥一拐嬗行┦懿蛔 ! 平儿被夸得不好意思,挣开了凤姐的手,道:“哪有奶奶说的那么好,我不过是做些小事罢了,哪比得奶奶劳心劳力为家里操劳。二爷正该好好酬谢奶奶才是呢。” 贾琏吃过饭又休息了好一阵子,精神好了许多,此刻听着两人相互打趣邀功,笑语如珠,听着就觉心神摇荡,双眼在娇妻美妾之间不断打转,嘴角那抹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凤姐平儿都是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一个个脸上飞霞,闪闪烁烁地不敢看她。平儿担心凤姐不高兴,虽不舍,还是先告退了:“奶奶得了老太太的令要好好照顾二爷休息,我可没这福气,下面一堆的琐事等着我去呢。二爷体谅,可别往心里去。”说完就要走。 凤姐心里高兴,面上还拉她:“那些个事什么时候有做完的,你也歇一歇,回头再去。” 平儿哪还不知道她的心思,自不会把这些话当真:“反正都是要处理的,这会儿不做,回头就更忙不过来了。奶奶二爷坐着,我先去了。”也不再理会凤姐的挽留,掀了帘子利索地走了,只是难免的觉得眼睛酸涩的慌,心里涨疼得紧…… 凤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笑看了贾琏,骂道:“这死丫头,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抬头又见贾琏笑得意味深长,不由就有些讪讪,脸上的笑也收敛了起来。 贾琏虽知道凤姐言不由衷,但这么多年,也早习惯这些了,见此刻气氛都凝重了,不由懊悔自己方才何必较真,顺口说两句哄她不就完了。想了想,便跟没事人似的问起他不在时家里的事。有了正经话题,凤姐也把开始的尴尬放到了一边,一边跟他细说起家里的事来,如秦可卿的死,东府如何发丧,自己去帮忙,还有外面新老皇帝的替换,贾赦升官,元春封妃等等等等,她口才又好,声音也清脆,说起来既有趣又好听,贾琏听着听着,心就热了起来,等着凤姐几句话说完还没来得及回神,一把就把人拉进了怀里…… 荣国府喜事频频,贾赦贾政如今也算的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府里的事不免也多起来,来往的客人不敢说络绎不绝,却也不少,贾琏回来,正多了个人帮着应酬,放贾琏休息一下午,已经是体谅他了,再没有多的功夫让他闲着。好在贾琏年轻,元气足,休息了一天,到晚上贾赦贾政叫他过去议事时,已经是精神抖擞,叫贾珍看着好是羡慕——他常年纵情声色,身子早就垮了,别说跟贾琏一样几个月在外面跑,就是十天半个月劳累下来,也早累趴下了,哪能跟贾琏比。 就是贾赦看着也很是满意,这才是男子汉该有的样子,像以前那样小白脸似地,忒娘了些。因为一屋子男人,贾赦又是最长,便先开口说了叫他过来的目的:“虽然你才回来,不过你媳妇应该跟你说了家里如今的情况了吧?现在家里每日客人来往的多,需要人招呼。这段时间你就收收心,帮着家里应酬。” 贾琏自无不答应的,笑道:“这是家里的喜事,有我能出力的,断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贾赦便满意地点点头:“出去一趟,有些长进了,瞧你现在这模样,真让你出去,我也能放心了。” 出去?一屋子人全呆了。贾珍虽是族长,辈分却不够,实在不好先问出口。贾政却没这忌讳,当即奇怪道:“出去?琏儿才回来,大哥怎么又要他出去?这是又让他去做什么呢?家里正忙,少了琏儿怕是人手不够。” 贾赦看着很是不好意思,有些愧疚的对贾政道:“这事说来也怪我没想周到,我说出来二弟可别恼。这不前段时间上皇见我差事办得好,便叫皇上赏我,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哪能随便讨赏,没成想皇上仁德,竟是有意提拔我,这不给我进了一品不说,还开恩给了琏儿个体面。前段时间吏部来了信,说能给琏儿安排个外放的差事……” 话到这里,所有人都是倒抽口凉气,贾琏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哪还有半点翩翩贵公子的风范。 贾政神色更是复杂:“外放?让琏儿外放吗?” 贾赦很是满意贾政眼底的那丝不甘心,依旧笑眯眯道:“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是七品的县令,在湖北省,诶,琏儿这孩子从小娇惯着长大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那种小地方。”让你女儿省亲给我添麻烦,我这就给你添堵。混了几十年还是个闲职员外郎,我儿子现在可比你都出息了。贾赦只当没看见贾政那不自然的表情,喝了贾琏道,“这可是皇上恩典,给咱们家的体面,你要到任上了还这么胡天胡地做不了半点正经事,我打断你的腿,也省得人说我教子不严,给咱们整个家族丢人!” 天上掉了个大馅饼,贾琏只觉得都在梦中,听贾赦这一番疾言厉色,忙道:“皇上恩典,老爷放心,儿子定好好办事,不给您丢脸。”七品县令啊,虽然贾赦说得好像很轻松,但贾琏自己明白,县令是实缺,手握一方权利,就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要得到这位子也很是艰难,更不要说自己现在只是受荫蔽的一个,要不是贾赦背后活动,怕是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心中更是感动贾赦对他的一番苦心。 贾赦这方笑了:“你知道好歹就好。”回头看着贾政贾珍有些歉然道,“如今家里忙成这样,让琏儿出去也确实是我不对。前头我还以为没信了,就没跟你们说。后头不是又有说法说娘娘要省亲,这一忙起来,我也给忘了。这不,见了琏儿才想起来。” 贾琏得了实差,这可是大喜的事儿,整个贾氏宗族,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贾赦一个实权人物,几个领闲差受荫蔽如贾政贾珍之流,贾琏能出息,大好事啊。贾珍虽有些嫉妒,可想到只是出去做个七品县令,还不是江南那样的好地方,不过是湖北那种偏僻地儿,如同贾赦说得,贾琏那样娇生惯养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自己如今袭爵,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羡慕人家,当下把嫉妒心去了一半,笑着恭喜了贾琏道:“琏弟大喜,哥哥这里就祝你前程远大。” 贾琏忙不迭的回了一礼:“珍大哥这不是下我脸呢,我这都还没回过神来呢。”那似笑非笑又惊又喜的样子,把贾赦贾珍逗得直笑。 比起他们,贾政就不那么愉快了。不说他如今官位不显手中无权,贾琏得了这么个差事简直就在打他的脸,单说他开始和贾赦贾珍一起商议的事儿,没了贾琏,那得多费多少功夫?贾政本不是心机深沉的,这会儿心里又发酸,当即皱了眉头,愁道:“琏儿要出去了,那娘娘省亲的事儿,可怎么办?” 倒忘了这个麻烦。贾珍被贾政这一提醒,登时也苦瓜了脸。贾琏听他们说什么省亲,有些摸不着头脑,暗地里就问贾珍,贾珍就把前因后果给他说了一遍:“皇恩浩荡,娘娘能回家省亲,那可是天大的体面,只是这样一来,家里定是要修园子的。往日里你管着庶务,也能帮把手,偏这时间你要撂挑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人代你?” 娘娘省亲?贾琏眼睛亮了起来。要能帮娘娘做事,回头元春给他在皇上面前一说,指不定他这个县令,还能更上一层了,这一想,他脱口就道:“要不然,我忙完了修园子的事在去赴任?” 这话一出口,贾政贾珍都是眼前一亮,正要附和,只听啪的一声,贾赦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阴着脸看着贾琏,怒骂道:“反了天的东西,才夸你几句,就敢翘起尾巴来了?皇上隆恩才让你去出任县令,你却要为了家里私事怠慢差事。你真当自己了不得,家里离不了你了不成?如此懈怠圣恩,就你这出息,我看你就是得了差事也是做不好的,等回头我禀了圣上,让你收回成命。” 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直说的贾琏面色如土,头都低到地上。贾政最是迂腐,虽然心动贾琏要能留下来,给女儿修园子就有了人帮衬,可听了贾赦一番话,也觉得皇命不可违,圣上的恩典,岂可怠慢,贾琏合该赶紧去吏部接了文书,赶紧走马上任才是,不该再呆在家里为着琐事奔忙。便跟着说道:“大哥说的有理,琏儿,这可是把你想岔了,无论什么事,皇命总该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又看他战战兢兢地应了,着实是可怜,又劝贾赦道:“他还年轻,总有些事想不周全,你好生劝就是了,何必如此?” 贾珍也附和道:“琏弟是有能耐的,这也是一时想岔了。” 贾赦这才缓和了神色,狠狠瞪了眼贾琏,道:“这次就饶了你,要再敢犯糊涂,我就请家法来处置你。”我那么辛辛苦苦把你支出去,就是不想让你沾上省亲那摊子事,你还敢自己凑上去,找死啊! 贾琏劫后余生,想到自己还没到手的差事差点又飞了,哪还敢再胡乱说话,只唯唯诺诺贾赦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了。 事情发展到这步,贾琏帮着处理省亲的事那是不可能了。贾政和贾珍就商量起该教谁来帮着处理整治园子的事。贾赦也没掩饰自己对修园子的不同意:“咱们家虽说也延续近百年,可家里多少大家都是有数的,园子这么一修,内囊就告罄了,回头娘娘省亲完了,留那么个园子,是能吃还是能喝啊?” 贾琏这才恍然,原来自家老爹根本就不想修园子呢,难怪刚才自己一说话,他就发那么大火,当即更是一声不吭,只附和着贾赦说话。可不管他们父子如何,贾政贾珍是绝不会答应就此作罢的。贾政是被贾赦压着想翻身,贾珍更希望借此让自家也沾点光以后出去被人高看一眼,不修园子,那元春怎么省亲?不省亲,那么多的妃子里,怎么显得自家的娘娘尊贵?自家怎么能沾光? 到最后,贾政搬出了贾母,终是把修园子的事定了下来。一应事宜先有东府的贾蓉贾蔷帮着管着,等回头请人弄了图纸算好了花费,就动土修建…… 64、第六十五章 对于贾琏有望得到实缺外放做县令,贾母是极其高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她偏疼宝玉,但是贾琏也是她孙子,当初宝玉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对贾琏也是如珠如宝一样疼着的,如今他有了出息,贾母焉有不欣慰的。 “总算你父亲这次做了件好事,知道为你打算了。”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贾琏,贾母心头感慨,当年才那么一点点的小娃娃,转眼就这么大了,就要离开她身边去经营自己的事业了……“你在外头,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办差要经心,要有不懂的,赶紧写信回来问你父亲和你二叔。”说着说着,声音就低沉了下来,“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你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个照应的,我怎么放得下心啊……” 作为贾府的老太君,贾母的一言一行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此刻她难过,登时就有一群人围了上来。贾琏更是急道:“老太太快别难过了,这让我可怎么受得起。孙儿如今是出去历练,自有一群下人帮着打点照顾。父亲为孙儿谋划也是希望孙儿出息,要知道会惹得老太太如此难过,指不定怎么后悔呢。老太太只管放心,孙儿已经打了,会照顾自己的。父亲也会招呼地方官员多照应孙儿的。” 凤姐更是直接拉了贾母的胳膊劝道:“是啊,老太太,二爷已经是能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了,回自己照顾自己的。如今老太太围着他外放为官的事这么你难过,二爷本就是个孝顺的,岂不是心里难过的紧?老太太就当体谅孙儿的一片孝心,快别难过了。” 不过也有人有不同的意见,王夫人就有些斥责地看着贾琏夫妻:“你们两个快别说了,老太太这不也是担心琏儿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的?湖北那地方,我早听说是个偏僻荒凉的,民风彪悍,哪比得江南水乡好地方?也不知大伯是怎么想的,就算不能为琏儿在京里找个好差事,也别弄到那种地方啊。就说扬州,天下有名的富贵地,山好水好人好,还有林姑爷照看着,可不比湖北那种地方强上百倍?要我说啊,就不用去什么湖北,让大伯去户部疏通疏通,把琏儿调到扬州去,岂不便宜?” 这还真是个办法,心疼孙儿的贾母登时意动,满面伤感之色霎时化作烟雾一消而散,看了邢夫人笑道:“老二家的说的不无道理,要有林姑爷照看着,我也能放心了。老大家的,你回头就去给老大说说,让他给好好安排安排。” 坐月子逍遥惯了,骤然恢复了以前日日大早上的过来给她不喜欢贾母的请安,邢夫人是一肚子的不爽快,等再看到这么一群人哭哭啼啼好像贾琏不是去做一方父母官而是去吃苦受累当苦力的模样更是不耐烦,谁知贾母竟还得寸进尺,还想要帮贾琏换个好地方做官,邢夫人真是忍不住了,这群人,果真是贪心不足啊。“老太太心疼孙子,这是常理。”瞥了眼贾琏,他面上虽不说,但眼神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期待,邢夫人暗自叹口气,也是个不知足的,“可是这话又说回来,户部也不是咱们家的,想把琏儿调到哪里就调到哪里去。扬州是什么地方?天下有名的富庶之乡,多少眼睛盯在那里呢。咱们家算什么,就能给琏儿在那里弄个差事来?” 这话贾母可不乐意听,板了脸道:“咱们家怎么了,咱们荣国府,可是开国的元勋,不说当年老荣国公跟随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过多少汗马功劳,就单说咱家现在,元丫头封了贤德妃,老大又是兵部侍郎,怎么就不能给琏儿找个好差事了?” 王夫人说话更是诛心:“就是说,不论是这家世地位,外放个小小官职,大伯就真没办法了?大嫂,虽说现在琛哥儿还小,你事儿忙,可好歹琏儿也是大伯的长子,你也要多看顾点啊。”就只差没指着邢夫人说她偏心故意不让贾琏好了。 果然,贾母的脸阴沉了下去,冷哼了一声道:“琏儿是我孙子,我的心头肉,谁要敢亏待了他,看我饶得了她?!” 这话不就是说给她听得?邢夫人窝了一肚子火,正要开口说话,凤姐又赶了上来,哀哀凄凄的看着她,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讨好道:“太太,二爷自小就是富贵长大的,最受不得苦,若是能调到扬州,再有林姑父看顾,想必仕途也会顺遂许多,太太只当看在二爷是老爷的嫡长子,琛哥儿的哥哥的份上,还请多为他谋划谋划,让老爷再去户部疏通疏通吧~” 邢夫人冷笑,这话说的实在有水平,明面上是放下了身段,实际上还不是一个意思,指责她亏待了贾琏,她偏心眼。怒到了极致,邢夫人反而不气了,很是镇定的嗔了眼凤姐,叹口气,道:“你说的我都知道,琏儿是老爷嫡子,又早已成家立业,不说琛哥儿还小,就是他大了,也是要有哥哥照拂的。所以我和老爷才觉得,是时候让琏儿出去历练历练,开始仕途了。按说湖北那也确实不是什么大好地方,山地多不说,也不富庶,就跟弟妹说的,民风还剽悍,虽能磨练人,但这生活起居,定是没有京城好的。” 所有人只当她是服了软,全是一脸喜色,王夫人给凤姐使了个眼色,凤姐感激的回了个笑容,看着邢夫人的眼神又冷了几分。邢夫人心头明白,她这是听了王夫人的话,以为她开始不安好心,故意不给贾琏找好差事呢,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是旺了几分,却依旧笑着说道:“但就跟我开始说得那样,官员任命本不容易,京中豪门大族子弟,历年两榜进士学子,多少眼睛盯着呢。琏儿在老太太眼里是千般好万般好,只是媳妇斗胆问一句,琏儿身上可有半点正经功名?” 贾母等人就都不说话,贾琏吃酒耍乐本事极强,可论学问,那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别说进士了,根本就没下场考过,连个秀才都没有。 邢夫人接着说:“扬州府是好地方,油水极大,日子也好过。这是半点不假。可谁都不是傻子,有这好地方,谁不想去?老太太说咱家富贵,是,咱家最近托了娘娘洪福,是荣耀了起来。”瞥了眼得意洋洋的王夫人,邢夫人话锋一转,“可京里也不是只有咱家一个娘娘的,吴家有吴贵妃,吴大老爷是礼部尚书,二老爷是杭州知府,周家有周贵妃,周老太爷是军中有名的大将军,周老爷也是边疆大吏。还有皇后娘家的承恩伯府,老太太,我可是听说,这几家都有些年轻俊彦想要找个好差事,好好历练历练呢。” 贾母早在邢夫人报出一串人名的时候傻了眼,此刻哪还有话反驳得她?贾母心里也回过味来,不由懊恼自己方才太莽撞,这实缺哪有那么好找的,还真当是自家的园子,随意就可以搬动出个好位置来?琏儿能弄到这个湖北的实缺,已经很不错了。真是被这最近府里的荣华显耀给弄糊涂了。 王夫人却有不同意见:“大嫂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皇后咱是不敢比,可都是贵妃,咱家娘娘却是深受皇上恩宠的,未必就没有一争的本事。不就是个七品的官职,调个地方,有什么难的?”我的女儿,难道还比不上吴家周家那两个丫头?在王夫人看,以荣国府现在的地位,给自家子弟谋个好差事,那是轻而易举的。邢夫人推脱,那根本就是别有心思。王夫人可是想过了的,贾琏外放那是肯定的了,但这差事是贾赦给弄回来的,贾琏两口子肯定要感激他,那这么多年她拉拢的两口子的心不就又要偏回大房去了?自家宝玉还小呢,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还得贾琏王熙凤帮把手,王夫人思忖着,要自己这会儿卖给他们个人情,那他们还不得对自己感恩戴德?顺便还可以离间大房父子情分,一石二鸟的好事啊,也就有了她此刻的不依不饶来。 邢夫人大半也摸得道她的心思,不得不说她的思路很对,可问题是,事情要真像她想的那样简单就好了:“要只是个普通闲职,调任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说别的,蓉哥儿不还捐了龙禁尉,琏儿要愿意顶个虚名过日子,那还不是老爷一句话的事。可现在说的是有实权的县令职,那可是手握一方权柄的。弟妹说得倒是简单,娘娘几句话就可以把这事办下来了,要真能这样,我们大房也不求沾光,先让娘娘把二弟找个找差事吧,这十几二十年的还是个五品员外郎,说出去,娘娘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这下王夫人的脸彻底黑了,贾母也是面色难看。是啊,事情要这么简单,让娘娘先给自家老子找个好差事,不是更好?贾琏也开始后悔自己太贪心,能调任外省做一方父母官已经是很不错了,自己何必在这么挑三拣四的,这下可好,看邢夫人样子,是真被气到了,如今自己的任命可还没正式下来呢,邢夫人回头要给贾赦那么一说,贾赦撂挑子不管了,那他怎么办?想着,狠狠瞪了一眼凤姐。要不是她昨晚在他耳边说什么湖北太艰苦,二太太有法子帮她找个更好的地儿,刚才他也不会一声不吭让她们挤兑邢夫人了。真是,悔之晚矣啊。 正打算说几句服软的话,那边邢夫人又说道:“不过老太太凤丫头的话都有道理,琏儿自小是富贵着长大的,没受过苦,湖北那地儿是比不得京里,老爷本就是有心要琏儿出去磨练,吃苦受累那是免不了的,只是这一来,老太太可不得伤心难过?这惹得老太太伤心,可是不孝。我看啊,这外放的事,还是就此作罢吧,就咱家的家世背景,琏儿就是在家呆一辈子不出去,也能富贵到老的。什么荣华富贵,光耀门楣,如果非要惹得老太太伤心,凤丫头牵挂,那还不如不要的好!回头我就跟老爷说,让他推了户部的任命去。” 这下贾琏吓坏了,也不管老太太如何了,几步走到了邢夫人面前急道:“太太明鉴,我绝不怕苦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一辈子躲在家中?!请太太老爷放心,不管什么苦,我都受得住。”又给贾母磕头,“老祖宗疼爱孙子,孙子明白。但是孙儿是男子,就应当建功立业。老爷有心,让孙儿磨砺一番,乃是一番慈父之心。老祖宗放心,孙儿不惧艰难,定会做出一番成绩来的。还请老祖宗不要再为孙儿牵肠挂肚了。” 贾母人老成精,冷静下来,也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表现确实是委屈了贾赦夫妻,当即也不好怪邢夫人借机发挥为难贾琏,要她拉下脸跟邢夫人赔不是是不可能的,可她更不希望邢夫人真的去背后跟贾赦告状,害得贾琏没了外放的机会,想了半天,她只能叫鸳鸯扶起了贾琏,做了一副欣慰状看着他道:“果然是长大了,知分寸了。我倒是白担心了你受不得苦。这次你既要出去,就一定给我好好办事!”一边半真半假地呵斥着邢夫人,“不过就是我们几个女人心疼孙子侄子,至于你这么认真,还要去跟老大说,有什么好说的。回头让他催着点户部,赶紧把任命弄下来,确定了琏儿什么时候出去,府里也好开始准备。” 这也算是变相的服了软了。邢夫人一番旗开得胜,也不穷追猛打,贾琏是一定要外放的,不然呆在家里,修园子买东西的,忒招人眼,对大房不利,她开始那些话也就说说,不能当真,再要抓着不放,可就真出问题了,便笑道:“老太太深明大义,琏儿也是懂事的。成,回头我就跟老爷说,让他去催催。老太他是不知道,老爷现在事儿忒多,那兵部这段时间调动频繁,可把老爷累坏了。” 邢夫人释放了善意,贾母也就顺梯子下了,满脸心疼道:“是嘛,我说这几天老大的脸色那么差,原来是累到了。我记得我库房里还有上好的老山参,回头让鸳鸯给你拿出来,你给老大补补身子。” 邢夫人就笑:“这哪用得着老太太的好东西啊,前段时间皇上赐下来的补品还多着呢,正好琏儿也要补,到时让厨房多做一份给老爷就是了。” 贾母点点头:“这也好。你做事,是越来越周全了。” 邢夫人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些微小事,哪值当老太太夸奖。” 这婆媳俩一个有心夸赞,一个不想惹事,一来一往,说得却也热闹。只是旁人看来,就不那么愉快了。王夫人想起邢夫人话里话外好像自己女儿封妃没什么了不起,上有皇后,下有两个贵妃,也不是那么尊贵心里就有气,眼珠子转了转,乘着她和贾母说话喘息的空挡,笑着插了一句道:“眼见得娘娘就要省亲了,说来还要辛劳大嫂一遭,弟妹我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荣国府众人皆知,如今管家的是凤姐,以前是王夫人,管家权再怎么轮换,也是轮不到邢夫人的。王夫人这番话,就是在讽刺邢夫人虽是正经的大房夫人,可却没那命主持中馈。这事向来也是邢夫人的心病,以前邢夫人可没少为这事闹,虽近几年消停了,王夫人也不认为她真放下了。这次,王夫人就是要往她心口扎刀子。 谁知邢夫人却是一脸惊诧:“这后宅的事务自有凤丫头管着,弟妹怎么找上我了?我可是个守拙脑子笨的,那担得起这样的担子?” 王夫人凤姐当下全傻了眼:“琏儿外放,凤丫头可不是要跟出去了,那还能管着家务啊?” 邢夫人好笑的看着她:“琏儿出去是一回事,凤丫头去干什么?这自古以后,媳妇就是要在家中长辈面前尽孝的。大姐儿年纪又小,哪离得开母亲。弟妹这话还是少说得好。”又把视线移向了整个人都傻掉了的凤姐身上,笑眯眯道,“你向来都是伶俐人,以往对我如何,我都放心里呢,湖北那地方太过偏远,琏儿是大男人也就算了,你一娇滴滴的丫头,哪好去受那种苦。况且老太太见不到琏儿心里也难受,老爷心里也记挂,你是个伶俐的,就留在家里帮着琏儿好好孝顺老太太吧,啊~”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以前你怎么对我的,以后啊,我也怎么对你!邢夫人看着凤姐,笑得意味深长。 丈夫外放为官,媳妇在家伺候公婆,确是正理,谁都挑不错来。邢夫人说的又是有理有据,让人反驳都反驳不过来。凤姐急得一双丹凤眼里差点烧起了火,左看看贾母王夫人,又看看贾琏,一个个却都是满面为难,半个字都不好多说的,突然她就想起以前跟王夫人挤兑邢夫人时的情景,再看邢夫人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凤姐只觉得一阵天晕地眩,整个人都傻住了…… 65、第六十六章 平儿看到被贾琏送回来的据说‘突然不舒服’的王熙凤时,被狠狠吓到了。王熙凤一贯神采飞扬的脸上再没有半丝的活力,明亮如水的眼睛里更是死寂一片,整个人仿佛被打掉了所有的身材与骄傲,她脸色灰败,没有半点的血色,甚至连贾琏说前面贾赦找他不能再陪她了的时候,都静默无声半点反应都没有——平儿跟了凤姐这么久,从没见过这般死气沉沉的她。 “这是出什么事了?奶奶你还好吗?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二奶奶?”平儿帮着凤姐在床上躺好,给她盖上了薄毯,急得差点没哭出来,“不是说去给老太太请安,怎么弄的这样子回来?奶奶,你好歹说句话,你这样,不是要急死我吗?” 说话?凤姐自嘲地笑了,到了现在这地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想到放在贾母屋里,邢夫人说的那些话,王熙凤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是,贾琏是好了,可以外放做县令,一县之主,又无长辈看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手里有权,又无顾忌,日子好过得紧。可她呢?她却不能一起跟着过去,不但每天还要跟以前一样为着府里的琐事繁忙,为了银钱伤脑筋配上自己嫁妆,还得日日在贾母邢夫人面前伺候,低头听王夫人教导。累得要死要活还讨不到好,背后被人说恶毒……她这都为的什么啊。 王熙凤是这个时代最传统的女人,就算平时再怎么泼辣能干,可是内里还是依靠着男人的。丈夫、就是她的天,但是此刻,邢夫人却硬生生把她的天地毁了个彻底。让贾琏单独上任?王熙凤还不知道贾琏是什么德行?别看现在收敛了许多,可要有条件,他心底那些花花心思还不马上跳出来?等他在任上呆个两三年,美妾艳婢搜罗了满屋子,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王熙凤想着就是一阵悲从中来,无神的凤眼瞄见平儿那掩不住的担心焦急,所有的坚强终究还是消弭无踪了,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很快的,她哭出了声:“平儿、平儿……”辉握住她的手,凤姐哭得声嘶力竭,“我该怎么办,平儿,我该怎么办?” 平儿整个人都呆了,看着那完全失态了的王熙凤,她下意识的环视了四周,直到发现屋内除了题目再没别人后,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外人看见王熙凤哭泣的模样。然后接着,她就开始担心凤姐了:“奶奶,你真的吓到我了,到底是发生了?你的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知道要怎么想办法解决啊!” 王熙凤这会儿也是没了章法,听平儿这一说,忙就把方才在贾母屋里的那些事全倒了出来:“太太这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张这些年跟着二太太一起针对她,报复我对她的不恭敬……现在二爷要出去,却把我留在家里,谁知道二爷会在外面呆多久,难道我要一直一直孤零零地在府里呆着吗?” 王熙凤再坚强,可也绝对不能容忍丈夫离开她,尤其是要独守空闺,一个人留守家里。 平儿听完王熙凤的叙述也很惊讶,她真没想到,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邢夫人,偶然的一鸣惊人,手段居然会这么狠。让贾琏独自外任,这简直是在要王熙凤的命。“那二爷,二爷有说什么吗?” 说起这个,王熙凤更是怒火中烧,一把甩开了平儿的手,气道:“他?他高兴着呢,没我在他身边看着管着,他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语调一变,她颓丧道,“他什么都没说。太太说让我留下尽孝,二爷半个字都没多说,就连二太太,也没有办法了。” 王熙凤说起王夫人都没办法后,身子一软,背靠上床头,苦笑不已。她信任的人里,贾母虽疼她但更疼贾琏,贾琏自己有自己的心思,只有王夫人,看重她更胜贾琏。可现在,连她都没有办法了。王熙凤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机会翻身。 平儿却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奶奶,太太已经为了你跟二太太过往太密而对你不满了,现在你还找二太太帮忙想办法,不说二太太根本帮不了你,就是可以,太太心里更不舒服,以后还是会跟你过不去,想办法让你不好过的!” 王熙凤一听这话,一下就炸了起来:“哈,让我不好过?她还能让我怎么不好过?我都要被留在家里一个人呆着了,她还能怎么对我啊!” 这明显是赌气的说法。平儿竭力的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劝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礼法上,太太才是你正经的婆婆,她要真为难你,那可多得是手段。不说现在不让你跟着二爷一起去任上,就是以后再给二爷送个人……” “她敢!”平儿话还没说呢,王熙凤就跳了起头大喝道,“小门小户出身进门来填房的,她有什么资格管二爷房里的事!”她王熙凤可是堂堂王家的嫡长女,她邢夫人算什么东西!“山头还有老太太二太太看着呢,她要这么做,老太太也不会答应的。” 平儿有些无奈,自己这个主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自傲了,有些事,反倒是看不清楚了。“这要搁以往,老太太自然是向着你多些,毕竟太太在老太太面前没什么体面,老爷又要时常去军营里,不能在家给太太撑腰。可是奶奶,现在情况不一样,老爷升官了,长期都在家的,太太又刚生了琛哥儿,两人好的紧呢,这要是太太真针对你,那你说,老爷会站在谁那边?” 王熙凤就不说话。平儿知道她进去了,接着又道:“而且以前太太膝下无子,底气不足,自然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呢,她有了琛哥儿,老太太未必就像以前那样不待见太太。再者说了,太太毕竟是二爷名义上的继母,你的继母,一个孝字压下来,除非奶奶是不要名声了,否则,你就只能隐忍退后!” 王熙凤本就是精明聪慧的,刚才是气极了没想到,这会儿冷静下来,就知道平儿半点没有夸张,邢夫人要真想让她不好过,那、还真多的是办法。“那我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给她伏低做小吗?我以前可没少挤兑她,她能对我好吗?” 关于这点,平儿也没办法,就像王熙凤自己说的,她以前和王夫人联合着对邢夫人可没好过,邢夫人但凡是自量小点,那还真可能让王熙凤从此再无好日子过。“这、要不,奶奶去找二太太商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给太太赔不是,让她原谅奶奶,让奶奶跟二爷一起去任上?” 王熙凤这会儿恢复了理智,对此嗤之以鼻:“就冲太太这次把我留下,就知道太太对我、对二太太是多讨厌了,她是绝对不会让我跟着二爷去湖北的。”想了想,又是叹气,“就算是有办法,二太太怕都是不肯帮我的。” 平儿奇怪:“这是为什么啊?不说二太太是奶奶亲姑姑,平日里奶奶可也没少帮二太太,二太太怎么会不肯帮你呢?” 王熙凤摇头:“往日是往日,现在是什么时候?娘娘就要省亲了,二爷出去了,外面帮着做事的人就少了一个,现在好不容易我会留下来帮着她处理内里那些繁复琐事,二太太还会放了我?”一开始就是她想岔了,想着去跟王夫人求助,实际上,邢夫人想她难受,不让她跟着贾琏出去,王夫人也未必就希望她能走,留下一个她,不但能帮着整理修园子的那些琐事,要银钱不足,回头她还能帮忙想辙,这么好的帮手,王夫人怎么会舍得?只怕邢夫人才提出来留下她的建议,王夫人肚子里就乐疯了吧。王熙凤想到此,更是懊恼,“早知道,以前就不该那么针对太太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王熙凤跺脚之余,倒也开始思考,以后,是不是真要离王夫人远点了。 想到自己一个人在府里不知道要多久,王熙凤咬紧了唇,心痛如绞…… 不得不说,王熙凤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她猜的没错,王夫人对她要留下来的事,确实是欢欣鼓舞的,求之不得的,甚至,贾母有些犹豫王熙凤有没有必要留下来时,她还帮着邢夫人说了两句:“娘娘省亲要修园子,凤丫头留下正好帮个忙。再说了,琏儿是出去建功立业的,哪好带着妻房,影响心志?” 贾母到底是看重元春,想到修园子确实是一堆的事,当即也就不说了,就此把这事扔到了一边。倒是邢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夫人:“娘娘和凤丫头既是姑表姐妹又是妯娌,此次为娘娘省亲出力,想来回头娘娘定会极欢喜的。弟妹可真是一片慈母之心,连这点都想到了,只不知,弟妹想让凤丫头管这事想多久了?可跟凤丫头提过?” 王夫人笑笑:“凤丫头向来贴心,又伶俐又能干,办事都是极妥帖的,娘娘省亲这么大的事,不让她过来帮着,还能找谁?凤丫头心里有数着呢。” 邢夫人就笑。要真这样就好了。只怕王熙凤回头知道你不但半句好话都没帮她说,反而亲手斩断了她跟着贾琏一起上任的希望后,心底不定怎么恨你呢。不过邢夫人也没想去跟王熙凤嚼舌根子。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王夫人,她一样没好感,懒得插手她们之间那些事。 王夫人却是不肯停歇,笑看了邢夫人道:“有件事还得问一下大嫂,这为娘娘修园子可是不能轻省的。只是如今公中也不富裕,所以我就想,这修园子的花费……”看着邢夫人视线扫了过来,王夫人面上显得很诚恳,“总是家里的荣耀,大嫂看,是不是大房和二房都分摊点?东府那边已经表示要出份子了,到时公中再添点,也该够了。” 贾母闻言点点头:“这倒是好主意,毕竟是国公府的大喜事,合该上下一心出力的。老大家的,你也表个态,看出多少份子。”话虽这么说,可是那眼神却明明白白地表示出,要是邢夫人说的少了,她怕就要不高兴了。 可邢夫人哪里会管她高不高兴,嘲讽的轻笑一声,邢夫人冷了脸:“弟妹说公中不富裕?这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家又没分家,从国公爷到公公,再到我们老爷,虽也有花费,可府里产业也多,三辈人积攒下来的金银珠宝,田产铺子,种种收益,我恍然记得当年公公去的时候,账上还是很富裕的吧?这才多久,就都没了?这些年咱家除了几次嫁娶,好像就没什么大开支了吧?怎么就连修个园子,都没钱了?” 邢夫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她又仔细研究过,荣国府是国公府,开国元勋,老国公当年四处征战,手里没少攒钱,后来被封国公后,上面赏赐了不少的银钱还有土地,虽然这些地不好卖,可出产却不少,这两代传下来,积攒下来,也是一大笔的财富。更何况荣国府位高权重,多得是人巴结,邢夫人可不府里半点灰色收入都没有。而且还有当年老国公置办下铺子,庄子,每年的进项,足够府里的花销了。光看当年贾敏出嫁时那丰厚的嫁妆,就知道荣国府的富裕。就算几代人有吃喝花费,这些钱,总不会都消失了吧?而且贾赦贾政没分家,不管怎么算,公中的账目都不该是那么紧张才对。 王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了:“大嫂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对公中的账目说谎了吗?大嫂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家如今每天是多大的开支,人情往来,那样不花钱?你如今这样冤枉我,我,我……”拿帕子拭拭眼角,她冲着贾母委屈道,“还请老太太给我做主。” “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委屈了。”贾母安抚了王夫人两句,一拄龙头杖,气哼哼地看了邢夫人,“你是看我最近过得稍微舒坦些就不高兴了是不是,你非得气死我你才满意啊?你又不当家,知道什么?!公中银钱紧张,那是咱家花销大了,修园子也不是小事,自然不够。你这一句一句的,是在影射什么呢,啊?” 邢夫人却悍然不惧:“我这怎么了,我不也是觉得奇怪?咱们国公府几辈的积攒,原来就那么少,才多少年就花费光了。老太太,我是真不明白,要是咱们家银钱那么紧张,为什么一定非要修园子,哪怕娘娘不回家省亲,她也是娘娘,跟咱们是割不断的血亲,为什么我们就要把家里的底子全翻出来去修那什么园子。修了园子,娘娘是荣耀了,可以后呢?娘娘来不过一晚上,咱们却把家底掏空了,往后那园子矗在那里不能吃不能喝的,咱家可怎么活?!” “啪!”贾母的龙头杖狠狠往地上一敲,指着邢夫人的手指直颤:“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以为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娘娘省亲,多大的荣耀,你还这么推三阻四,你放心,我老婆子门缝里扫一扫,也决计饿不死你!”那口吻,那语气,仿佛邢夫人是什么让人恶心的脏东西似地。 王夫人更是委屈的红了眼眶:“嫂子你这叫我可怎么受得起,把我本以为娘娘能回来,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没想到,没想到在嫂子眼里,却好像是要咱们家倾家荡产一样……” 贾母就越发的恼怒:“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你弟妹赔不是!” 邢夫人看着她们,简直无语了,就没见过她们这么自说自话的。道歉?门都没有!冷着脸,邢夫人站起身子,一字一句,严肃而认真:“老太太,弟妹,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和老爷都认为,要是家里有钱,富裕,修园子,那自然是没问题!” 贾母气得笑了:“那要银钱紧张呢?” 邢夫人淡然一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没钱?那自然就不修!” 贾母勃然大怒,想要喝骂,可邢夫人就站在那里,挺直着腰杆,一脸肃穆,恍然地让人觉得,不管是怎么样,都是不能改变她的主意的。想到她话里说的贾赦也是同意的,贾母蓦然就有些无措,再看着也呆掉了王夫人,莫名的,贾母就说不出话来了…… 66、第六十七章 王夫人看着坐在那里,挺直腰身一脸严肃的邢夫人,心口一阵紧缩,眼里直冒火。这个该死的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到了现在,她还不肯让她好过! 这五年来,因为贾赦的改变,邢夫人的地位也节节上升,甚至隐隐超过了她。琛哥儿的出世更是奠定了邢夫人在府里的地位。王夫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体会到过去那种在后院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在元春没有封妃之前,甚至府里下人都是先看邢夫人的脸色才会再注意到她。这叫心高气傲的王夫人怎么能容忍得下。‘ 好不容易元春起来了,封妃了,要省亲了,王夫人怎么会不乘此机会好好在府里众人宣誓一下自己的地位,好叫所有人都知道元春的风光,自己宝玉是有贵妃姐姐护着的,可比那贾琏琛哥儿金贵多了。王夫人甚至还想着,等元春銮驾回来省亲,给她做靠山,没准,她还能借此压一压贾母,彻底出口自己几十年来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立规矩的恶气。 可现在,邢夫人居然说,家里没钱,不修园子?!开什么玩笑啊!尤其看贾母似乎也被邢夫人坚决骇住了,王夫人更着急了:“怎么不修园子呢?娘娘省亲,那是皇上的恩典,错过了这次,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又看了贾母道,“老太太也知道咱们家,那是已经许久没有当年公公在的时候那样的热闹了,要娘娘能回来,一则可显示娘娘的地位,二则,也是为咱们府里增光啊。这说出去,谁不说元丫头是咱荣国府的女儿,说咱荣国府体面?就是琏儿宝玉,在人前也更有脸面呢。” 贾母本来是被邢夫人那坚决的口气说得迟疑了,到底贾赦是袭爵的长子,如今官位也高,他要真那么坚持不肯修园子,那她也没办法。可听王夫人提起宝玉元春,她的心不免又活动了起来。老大现在起来了,小儿子出世,大儿子贾琏也得了个实缺,大房眼看是起来了,可小儿子呢?贾政这么多年了还是个五品,又是没实权了,宝玉虽生来不凡,到底年纪还小,兰儿又还是个孩子,二房想要显贵,还有得等。好不容易元春封妃死个机会,难道自己真的要错过吗?就想王夫人说的那样,只要元春回来,那就是在给二房露脸,到时候满府的人都会知道什么叫皇家气派,知道二房是不好惹的。尤其宝玉,到时自己就是再宠他,只要一句他亲姐姐是贵妃,老大还能多嘴说什么?为了自己偏重的小儿子,宝玉,贾母越想越觉得园子是一定要修的,当即就道:“老二家的说的没错,这是家族的体面,岂能因为区区银钱错不开手就不修了。老大家的,你眼睛也不要只盯着眼前,多想想以后,老大如今不过也才二品,京城里多少显贵,他也就算是一般偏上,以后少不得还要娘娘多多帮持,不就是凑些银钱修园子,你们是长辈,难道为元丫头做这么些小事就都不愿意了?”说着,已是声色俱厉,仿佛邢夫人要敢说个不字,她饶了不了她似地。王夫人站在她身边,就勾起了嘴角。 被这么训斥,邢夫人自然也是一肚子的气。她和贾赦本来就对贾母没好感,如今地位上升,有资格可以不用看贾母的脸色了,当即也不客气道:“小事?修园子,还是修省亲别墅,这得耗费多少银两?要够上皇家的水准,难道还能那次品填吗?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在老太太眼里就只是小事?”邢夫人对着贾母那阴郁下来的脸,冷笑一声道,“老太太库房好东西多,自然是不觉得银钱有什么紧要。可我家老爷,虽然袭着爵位,我却是没掌着家中事宜的,一应开销全自公中出,也没什么大进项,更不曾分家,手里自然是没钱的。老太太要我们出力,我们就是有那么心,也没那个本事!” 话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贾母铁青了脸,阴测测地看着邢夫人,咬牙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愿意修园子了?”王夫人在旁边看着,既焦急又痛快。急得是邢夫人和贾赦要真不愿意修园子,只怕省亲别墅的事还有的波折。至于痛快,那自然是看到贾母对邢夫人的厌恶了。 邢夫人自然没错过王夫人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心底膈应之余,对贾母已经不正常的阴狠沉静的模样也有些打鼓。贾母可是如今贾氏宗族地位最高的长辈了,虽然贾赦如今在家族里的地位已经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被动摇的,但贾母要真针对他们,光是一个不孝的名声就够他们受了。哪怕他们两不在意,琛哥儿长大了怎么办?父母名声不好,孩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想到这里,邢夫人心里就有了主意,松缓了口吻道:“老太太,媳妇也不是不知道修园子,娘娘省亲对咱家是大有裨益。说句实话,媳妇也是俗人,也希望自家在京城里风风光光,不管什么时候出去,都有人羡慕地说,贤德妃娘娘出自咱们家。” 贾母脸上这才好看了点,看着邢夫人道:“你既心里清楚,那为什么……” “老太太是想问我为什么还处处阻挠?”邢夫人苦笑道,“我还以为我方才说的话老太太已经听明白了。”看贾母似乎又要生气,邢夫人见好就收,没再说话刺激她,只是一点点地给她分析,“老太太,您看咱们家现在,老爷才是二品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以后还想再往上,少不得打点一二,琏儿仕途也刚起步,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再有还没出仕的几个孩子,宝玉,兰儿,琛哥儿,还有家里大大小小,一应开支,哪里就不要钱了?好,就算这些都暂且不管,单说娘娘好了,娘娘如今是晋了妃子没错,可膝下却无子呢。宫中是个什么地方,尔虞我诈,能少打点吗?我前不久还听说又宫里的公公来府里打秋风,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啊。老太太,就这花销,要是咱们为了修园子把家里银钱全耗尽了,那以后,咱们可该怎么活?” 这要真是单从公中账上银钱不足这方面来说,邢夫人的话自然是非常有道理的,不但深刻表明了她对荣国府全府上下的关切,也表现了她对子孙未来的关切。单就这点,贾母要不想被人说是寅吃卯粮,为了眼前风光,连子孙未来都不顾了,那省亲别墅,还真是修不得。可问题是贾母清楚,这府里,根本就没到邢夫人说得那种困顿的地步。 是,公中是没钱。今年庄子收成少,去年天气不好田里出产不多,前年铺子亏损不但没赚钱还赔了,再加上这家送礼那家送礼,家里吃了用了,一堆一堆的支出,钱一点点的少了,公中的钱,也就当年老国公在世的三成不到。这乍一看,荣国府真是穷到骨子里了。可事实上,公中没钱,但各家的私房却是肥厚的紧。贾母可是知道的,这些年王夫人乘着管家的权利,从公中捞了不少好处,田里庄子铺子,那些管事掌柜几乎都有孝敬她。贾母在这些地方的眼线每年都会把那些管事跟王夫人的动作跟她报告一边,虽不敢说对王夫人所有的行动都了若指掌,但就贾母知道的,王夫人捞到的银钱就不下十万了。因为想到一旦自己归天了,偏疼的小儿子就得分家出去,他身上又没爵位,怕他吃亏,再想到自己心疼的宝玉,贾母对王夫人的这些动作也就无视了。甚至要可能,贾母更希望二房能得到荣国府大部分的财产,在她看来,方方面面都不如小儿子的大儿子袭爵了就已经很占便宜了,多给小儿子一点财产让他过好点有什么不对。大儿子占着爵位,以后还怕钱少了?所以这些年,明知道王夫人私下小动作不断,大房收入不多,她也全都当做不知情,反正下面每年也没少孝敬她,她自己私房也很厚足,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有什么不好。 可如今被邢夫人这么一说,贾母察觉到,事情不好了。公中银钱紧张,那薄薄一层底子是要留给以后子孙花费,自然不能全用来修园子,要不把各自私房说出来,修园子,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她短视偏心,为了元春省亲,给二房长脸,连荣国府的未来都不要了。可暴露了私房修园子,那么大笔的银钱,要不惹人侧目都难。 贾母想到了这点,王夫人自然也想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眼神,心思不定。正当她们左右为难之际,又听邢夫人道:“看老太太的意思,是极希望要修园子的了。说来娘娘是老太太教养着长大的,与老太太感情自是不一般。罢罢罢,就当是我们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执意要修园子,那就修吧。” 贾母有些不高兴,什么叫她执意要修园子?她这不还在考虑吗?但是邢夫人到底是让步了,她忍了忍,就没发作,只是狐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愿意?” 邢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就很有些难过:“老太太这话说的,难道我真是那么不通情理的吗?开始媳妇是想到了子孙未来,但现在一想,百善孝为先,说穿了,那些孩子也都是老太太的子孙,自然该把老太太放第一位的。老太太要修园子,管他什么以后生计开销如何,都该把钱挤出来,先让您满意高兴了再说。他们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了不成?!而且咱家现在还算有些钱,顶多就是以后屋里不能摆设那些精致贵重玩意儿,吃穿还是不愁的。修园子可是为了娘娘,怎么能不修呢!” 这啪啪啪的一连串话说下来,贾母和王夫人又不傻,立刻地脸都黑了。就说邢夫人怎么突然就转了口风,原来在这等着呢。 贾母只气得差点没晕过去,指着邢夫人要骂,她却突然转过身看了王夫人:“既然要修园子,那自然是要看帐上还有多少钱的。弟妹,你就去把历年的账本都拿出来,咱们好好算算,这些年府里到底花销了什么,怎么就那么点钱了?顺便也把剩下那些产业都拿出来瞧瞧,好好盘算一下,府里如今,到底还剩下多少钱!” 一时,贾母和王夫人都僵住了…… “你真该看看当时她们的表情。”晚上准备休息时,邢夫人跟贾赦说起今天的情形,撇了撇嘴道,“说到要查账,脸都白了。那个老太太一回神就骂我,说我无事生非,好好地弄出幺蛾子来给她添堵,还说我不会看帐。我就直接回她说我嫁妆铺子田庄的账目都是我在看的,这看看账本算算开支还是没问题的。她当时那样,感觉都快要喘不上气了。哼,要不是王夫人见机不妙说是扶贾母去休息不肯再搭腔,看我怎么整她们。” 贾赦也有些幸灾乐祸:“看样子,她们真是从里面捞了不少,不然不会听你说要查账就这么大反应。” “可不就是说。”邢夫人点点头,“我就奇怪了,这荣国府好歹是国公府,几代下来,钱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原来是一群蛀虫在挖墙角呢。上面主子捞一笔,下面下人再捞一笔,这么下来,公中可不就没钱了?捞了钱的又死命捂着,总想着公中的钱是吃喝不尽,贪心越足,直到把整个荣国府都掏空了,又接着国公府的名义去外面坑蒙拐骗,最后国公府倒了,哼,搜刮的钱全便宜了那些抄家的。” 贾赦对红楼原著了解没邢夫人深,不过想想也知道,贾母捞钱是想着自己有钱儿子就都巴着,她日子才能过得更好。王夫人捞钱是想以后分家后自家过得好些。只是她们谁都没料到,贾家最后居然会被抄家,多年积蓄全泡了汤。“王夫人不说,好歹贾赦也是老太太的儿子吧,她怎么就能偏心成这样?” 关于这点,邢夫人也是无解。一样身上掉下的肉,就算偏心,也不见偏心成这样的。两人讨论了一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把这事扔到了一边,想到省亲别墅的事,贾赦叮嘱邢夫人:“东边贾珍已经蠢蠢欲动想拿钱出来帮着修园子了,你可得顶住了,要修可以,我们不出钱或者少出钱,公中还得留银子,她们要敢逼你,你就说要查账。尽量让她们多吐出些银子自己动手修园子。” 邢夫人明白的点头道:“我心里有数。即使不能真的彻查账目,只要让她们拿出钱来修园子,咱们也就算赚回来了。省亲别墅,那可是属于整个荣国府的。到时老太太死了,元春死了,这可都是该你继承的产业。虽然不能卖有点可惜,不过那大好的景致,留给孩子以后住也不错。”她也看的明白,要从贾母王夫人手里拿回她们这些年弄走的东西很麻烦,还不如接着修园子,让她们把这些东西全放进园子里去。就当是拿那些被挪用的钱买了个豪华庄园好了。不过公中的钱是不能再动了的,再用了,以后想存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将来冯家,这些还得出去许多,大房这些年可没捞钱,就靠着这个呢。 邢夫人那么威逼贾母王夫人,为的也就是这些钱,这些产业。要能查账发现什么最好,不能查账,也要打消她们再动公中银钱的意图。要真像她们决定的那样把这些产业全花光了,以后分了家,二房靠着那些私房还恩呢个活得逍遥自在,大房可怎么办? 贾赦听得也是会心一笑:“省亲别墅,拿着荣国府的名头修的,自然该属于荣国府的主人!”占着个被娘娘巡视过的名声,省亲别墅可是不能拆分的,这就注定了它只能一辈子属于荣国府。贾政?分家出去了,他就再算不得荣国府本家人了,省亲别墅自也没有他份。想闹?那时元春王子腾可全都死了…… 67、第六十八掌 邢夫人和贾赦明确的表态了要修园子可以,但绝不可以动用公中的钱!对于这点,贾母和王夫人都是恨在心里,却又不敢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为什么?架不住人家有个好理由啊。就像邢夫人说的那样,难道真把后代子孙就为了一时的风光吗?而且邢夫人也表现出来,如果她们逼得太紧,她就要求查账的意图,贾母和王夫人手里可都不干净的,要真查账发现什么,她们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可真要她们自己出钱修园子,那么大一笔钱,她们也舍不得啊。贾母想到自己私房可能会因此消失大半,彻底就打了退堂鼓,私下还劝了王夫人,干脆放弃这件事吧。 王夫人又怎么可能愿意,自己闺女终于风光了,眼瞧着他们一房又要翻身,她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好机会。不过她也算看明白了,涉及自身,贾母怕是绝对不肯掏银子的,想了想,就随口敷衍了贾母等人,拖了几天,然后赶着每月进宫觐见的日子,穿戴齐全了,直奔着宫里去了。 贾母邢夫人自然都是收到消息了的,不同于贾母的冷眼旁观,邢夫人却是冷笑连连,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啊,我就看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转身该干什么就回去干什么去了。 王夫人见到元春,自然是好一番倾诉自己在荣国府里的不容易,抱怨邢夫人贾母对她不好,重点当然还是修园子的事。“大房的忒是打的如意算盘,又要你啊娘娘回府给他们脸上增光,却又半分钱都不肯出,都要我挂私房肉出来。哪有这样的好事?!娘娘,你弟弟宝玉这还小呢,现在有老太太在自然还好,可以后分家了呢?我私房没了,你弟弟以后可怎么办。这事,娘娘可要为我做主啊。” 元春一听这话自然是生气,自己的亲爹亲娘,怎么能让人那么欺负?当即恨道:“伯伯婶子未免太过分,真当我拿他们没办法不成?!” 看她这么生气,而且话里话外透着要帮她出气的意思,王夫人心头一块大石登时落了地,脸上也有了笑意:“娘娘正是该拿出气势来,好好压压他们才是。免得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和你父亲放在眼里。”说到这里,王夫人又是一通哭诉,“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在府里都过得什么日子,府里人,那就没几个把我当回事的,还有你父亲,出了门,谁都只认一个贾大老爷,哪还有人记得他~我的好娘娘,你可得为我们争口气啊。” 元春也不是那愚笨之人,王夫人上有贾母撑腰,下又主持中馈手里有权,怎么可能如她话里说的那样过得那么凄惨,只是她毕竟也有私心,当然偏着自家亲生父母,而且她现在地位初上升,自尊心更强,更容不得别人轻视于她。于是她便安慰王夫人道:“母亲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婶子不也是诰命?母亲你下次就带着她来见我,我倒要看看,当着我的面,她是不是也那么套说辞。”元春冷笑,邢夫人要敢,那她就让她常常,什么是天家的威仪。 王夫人自是欢欣雀跃,高兴道:“有娘娘这话,我就放心了。”以前她认为邢夫人这种小户出来的填房压根没资格跟她一起进宫见元春,可这会儿,她却开始懊恼,怎么离下次进宫的时间还有那么长呢? 两母女都在想着回头该怎么对付邢夫人,一边抱琴心里却有些犹豫。她很清楚自己伺候的主子和王夫人都是不好相与的,心胸也不大,自己要说了,她们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回头恼了自己那才麻烦。可不提醒,自己的前程都系在元春身上呢,她倒霉,自己也落不到好。抱琴思量了几番,眼看王夫人都打算要走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站了出来:“娘娘,太太,奴婢有话说。” 王夫人和元春都是奇怪,她能有什么话说?但抱琴跟在元春身边多年,在她们面前还有些体面,当即元春就说道:“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无需忌讳。”要说这深宫里,元春还有能信任的人,那一定就是抱琴。她从小伺候她长大,陪伴她在深宫面对那些尔虞我诈,有几次,要不是抱琴忠心帮她,元春几乎都要撑不下去了。因此她对抱琴,还是很宽容的。 抱琴得了允诺,便就把自己的担心全说了出来:“娘娘和太太都对大老爷大太太不满,按说就大老爷大太太做的那些事,这本页应当。只是奴婢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王夫人一听抱琴话里竟有替邢夫人求情的意思,一张脸就拉了下来,满心不快,这抱琴又是老太太以前选给元春的,不是她的人,心里不免就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吃里扒外,当即怒道:“担心娘娘现在可是贤德妃,深受皇宠,再说这本就是我们的家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抱琴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王夫人的怒气吓了一跳,不过她的正经主子是元春,元春既然还没发话,她也就按下了紧张,回答道:“请太太先勿动怒,听奴婢解释。”又给元春磕了个头,“奴婢一直跟着娘娘,那是一心为娘娘着想的,若不是察觉这事会对娘娘不利,奴婢是断不会如此大胆的。” 见她说的恳切,元春也就暂时压下了心头的不快,沉声道:“对我不利?抱琴,有话你就直说,但凡你是一心为我,我定不负你。”这次王夫人倒没说话,向来她也是清楚,在深宫之中,元春身边要没个心腹,那可就是灾难了。现在她摆明了是在收拢人心,王夫人自然不会干涉。 抱琴忙又感激的磕了个头:“谢娘娘信任。”这才把自己心里的思度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娘娘晋位,虽是大喜,但奴婢冷眼看来,娘娘身边未必就没有了威胁。先不说位居中宫的皇后娘娘,就说与您一同晋封的吴贵妃周贵妃,都是娘娘您的大敌。”抬头见元春若有所思,王夫人却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抱琴无奈,只得把话再挑明了说,不然,这位太太在元春面前说上几句,她以后就未必好过。“周贵妃出身高娘家势重,亲友故眷无数,就是吴贵妃,吴大老爷吴二老爷都是一方大吏,皇上股肱之臣,这样的家世,皇上还不对她们多看重几分?” 元春和王夫人已经大致可以猜到抱琴要说什么了,脸色都极是难看。确实,吴贵妃周贵妃娘家都是极有本事了,只有她们,贾政混了几十年,还是原地踏步,半点进益没有,根本帮不上忙。元春也是曾被吴贵妃周贵妃挤兑过的,想到这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奴婢虽在宫里,可也是听说过在皇上登记中,大老爷是出过力的,这样想来,大老爷在皇上面前定有几分体面。而且大老爷如今仕途正顺,要将来能再进一步,这对娘娘可也是一大助力呢,再者,就是看在大老爷的份上,后宫里,娘娘的身份也能更金贵。奴婢说句斗胆的话,娘娘要再宫里真正直起腰来,皇上的看重虽不可少,可娘家的帮助,也断不能没有啊。如今娘娘太太要给大太太没脸,那不等于是不给大老爷面子?还有已经外放为官的琏二爷。回头要真与娘娘生分了,娘娘虽不惧,可未免,也太可惜了不是……” 元春沉默下来,没说话。她心里清楚,抱琴这番话已经是极力委婉了,如今她看上去是很风光没错,但是皇上对她却并不如对吴贵妃一样宠爱,她又没有周贵妃娘家那样大的势力,更不比皇后的份位,膝下儿女成双,要身后再没有个有实权得皇上看重的大伯父撑腰,等她一朝失宠……“抱琴,你快起来。”亲自下来扶起了抱琴,元春说得很是真心,“多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真就犯了大错了。” 抱琴见元春如此表现,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她听进去了,又被元春如此对待,很是受宠若惊道:“这是奴婢该尽的本分,娘娘如此说,可折煞奴婢了。” 王夫人也不是真蠢的,见状,也走了过来,拉住抱琴的手,很是感慨道:“好丫头,多亏你看得明白,要不啊,我和你家娘娘真要被这怒气冲昏了头,犯下大错来。”又从腕上虢下了只水色上好的翡翠镯子就往她手上戴,“这镯子是在大佛寺里开过光的,最能养人,你拿着,以后你家娘娘,还得你在旁多提点些。” 抱琴看那玉镯子通体碧绿,触手圆润,品色上佳,眼睛亮了亮,却还是摆摆手,拒绝道:“这样的好东西,奴婢哪里能收。太太快收起来吧。奴婢不过是做了该做的而已。”送出去的,哪有收回来的,王夫人只不理她,让她好好带着就是,连元春也说这是她该得的,让抱琴放心收下。抱琴无法,也就只好收下谢过了王夫人,自然,心头是极欢喜的。 只是这一来,开始要修理邢夫人的计划就用不上了,元春和王夫人商量了一下,还真没有办法在不得罪贾赦的情况下让大房拿出银子来修园子。没奈何,元春也只好跟王夫人哭诉:“太太就当是联系我这些年在宫中的辛苦,暂时拿出钱来修了院子,好歹叫我回家一趟,女儿这辈子,大致,也就这么一次机会能回家去看看了。只当是我对不住了弟弟,以后,定好好补偿她。太太,你就拿出钱给女儿修园子,帮女儿和伯父婶子打好关系,好不好?” 王夫人早在方才就知道这钱大抵都要自己出了,本来还有不舍,可听元春这一哭诉,那泪都下来了,哪还记得去心疼那些银钱。“我的儿啊,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呢。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对你,跟对你弟弟,那都是一样的心疼。这些年你在宫里受苦,我在家里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好不容易你好了,我才能睡得安稳些。不就是修园子吗,你想回家,娘我就是掏空了口袋,也为你把院子修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把那什么周贵妃吴贵妃家,全给压下去!”十多年了,元春进宫都十多年了,以前元春份位低,她见不到,只能托着人打听她过得好不好,为着这个,王夫人没少后悔当初送她进皇家,更是恨死了提出这事的贾母。她费了多少心力,才让元春好了起来,就这番心思,那真是比对宝玉都不少什么的。“你啊,就好好在宫里过日子,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娘我别的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过得好就好。你弟弟你也不用操心,娘这些年还存了些,至于以后,只要你在,谁敢薄待了你弟弟!还有你伯父那边,上边还有老太太呢,我也会拉下脸找你婶子的,你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啊~” 所谓母女亲情,也就是如此了。 元春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独自在这尔虞我诈的内宅深宫生活的孤苦,看着王夫人关切的脸,再也忍不出心头的酸涩,扑进她怀里大哭起来:“太太,太太,娘……”声嘶力竭的哭泣,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似地。 王夫人一手揽住她,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眼泪早打湿了脸颊,也是声音哽咽:“我的孩子,我的元春啊……”我这一生,为的也就是你和宝玉了,为了你们,为娘就是豁出命去,那又有什么关系?! 68、第六十九章 王夫人从后宫回来,突然态度来了个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再没就出钱修园子的事找贾赦邢夫人麻烦,相反还很主动地把荣府修园子的任务一肩扛了起来,几次遇见邢夫人,更是满面笑容,这可把荣国府上下都给惊到了。那些不知其所以然的就暗自怀疑这二太太,莫不是吃错了药了?至于那些知道一点情况的,则是纷纷猜测,是不是元春跟王夫人说什么了? 贾母为了这事,还专门把王夫人叫了过去问了一遭。当听说了元春的意思后,贾母也是吃了一惊。竟是娘娘,也要靠着贾赦再进一步好给她脸上增光吗?不知不觉的,老大竟出息至此了? 其实这也不怪贾母如此后知后觉,这实在是以前的贾赦太无能的,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几乎人人都知道,荣国府大老爷只不过是出生抢了先,占了个长字,这才得以袭爵,不然,准是个无用的废物。因此,后面贾赦虽然有所改变,虽然官位步步高升,但是贾母心里,总还有着以前的印象,认为贾赦是靠不住的,她要想养老送终,还得靠二房。以致于后面当贾赦压着贾政一头时,她处处担心。元春封妃,她比谁都高兴兴奋。 可现在,元春的意思,竟是连她都要仰仗着贾赦在她背后给她撑腰? 贾母终于猛然惊醒,自己大儿子,已非当年那无用的纨绔,而是真正可以光耀门楣手握权柄的顶梁柱了。难道,我这日后的荣光,竟是要系在大房身上了不成?这念头一生起来,就再也挥之不去。等回头再看邢夫人贾赦时,贾母不自觉地就多了几分温和和关切,倒把这两人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再说王夫人,为了女儿,为了自家一房的体面,终于是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来修园子,当然,这里面贾母出了五万两,大房也意思意思的出了一万。花了这许多钱,她就天天盯着下面人,什么土石木材,花草树木,房间摆设,布帐窗帘,无一不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看管,下面竟是轻易讨不得半点好,还处处被挑剔,直叫苦不绝,王夫人也在短短几个月里,瘦了整整一圈。 荣国府的下人自来都是乘着办差的时候能捞多少就捞多少的,猛不丁的王夫人这番动作,妨碍了他们的‘钱’途,这些人嘴上不说,私底下却是满肚子怨气,平时办起差事来,就开始开小差阳奉阴违,反而叫王夫人王熙凤凭空多添了许多麻烦。王夫人自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直把一切都怪在了王熙凤头上,对她冷言冷语的,哪还有半点以前的亲热劲儿。没事也不找王熙凤说话了,只让宝钗陪着她。偶尔薛姨妈劝起来,她也只冷笑:“我现在被大房弄得这么一身狼狈的,我不找她出气,还能找谁?她要怪,就怪自己是大房的媳妇!你放心,凤丫头现在被公婆厌弃,夫君即将外放,这偌大的家里,除了我,她还能依靠谁?出不了乱子。”薛姨妈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想到凤丫头虽亲,可也再亲不过自己的宝钗,如今宝钗前途还系在王夫人身上,她自然是向着王夫人的,随后,便不再提起这话了。 这一来,王熙凤的日子,那真是过得水生火热。贾琏的任命已经下来,家里人忙忙碌碌地开始为他的外放准备,她看在眼里,心里更痛。大房满屋子主子,贾赦邢夫人无视她,迎春跟她虽有几分亲近,可却更向着邢夫人。贾琏……王熙凤每想到这里,眼眶就直发酸。是,她往日里确实是厉害了些,醋劲大,不许贾琏纳妾,看不上他没个正经本事,可她对贾琏的心意,却是真的啊。如今他放了外任,可以逍遥过日子了,但王熙凤冷眼看着,他竟是半点都没有要帮自己想邢夫人贾赦求情的意思,好像她不能跟着他一起外任是件大好事似地,这份凉薄,叫她心寒。如今,王夫人也疏远了她,贾母也突然改变了对贾赦邢夫人态度。王熙凤这才猛然发现,别看她往日里在府里多风光得意,老太太喜欢,王夫人疼着,其他大大小小主子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底下下人看见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但是,她就跟那浮萍一样,表面再茂盛,底下,却半点根基也无。 “平日里总说什么姑侄情深,一家人,事到临头了才知道,那全是把我当着孩子再哄呢。”王熙凤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苦楚,眼泪那是止都止不住,伏在床上整整痛哭,“我为这个家费心费力,连自己嫁妆都赔了进去,我那好姑妈倒好,半点也不帮我不说,还这么糟践我。我这都是做了什么,老天爷你要这么罚我?” 平儿这些天跟着王熙凤也没少受王夫人的气,见王熙凤这样,心头更是不好受,不由道:“往日里只道二太太是奶奶亲姑姑,血脉相连,怎么也会多为您着想,现在看来,倒是我们想岔了,这女儿嫁了人,还不都为自己丈夫孩子?二太太有儿有女,哪管得了您,奶奶倒是该多和太太二爷亲近呢。如今……”想到现下王熙凤在大房的处境,平儿真是想不叹气都难。 王熙凤也懊恼这事呢,还说自家的公婆是无能的,凭着自己家世,就是轻视些,也没什么,哪想到现在就……此刻,王熙凤真有些后悔自己以前的做法了:“往日母亲就提醒过我,婆家不比娘家,可万事随心来,想想太太老爷到底是二爷的父亲母亲,我正经的公婆,我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一心地巴着二房,倒把他们给冷落了呢?”要是她往日再会做人些,今天邢夫人也不至于这么整治她。“还有二爷,平儿,你也看见了,他竟是对我半点情意都没有呢。我不跟着他出去,他那高兴劲儿,哈,只要是个眼睛没瞎的,谁还看不出来啊?” 平儿又是一声叹气,这话说得是半点没错,贾琏虽然掩饰了,可就是她也是看的分明的,贾琏是极欢喜王熙凤留在家里的。可这话她哪里好说,只得安慰了王熙凤道:“二爷是不明白奶奶的苦,等日后知道了,定会对后悔的。” 王熙凤摇摇头,抹了抹眼泪:“他现在都这样了,我还能指着以后?”语气一转,又是恨声道,“只怪我往日被我那好姑妈的话弄得迷了心,光忙着后宅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了,但凡我多几分心在二爷身上,有个子嗣传承,今天,今天、二爷也不会这样对我……”说着说着,又是泪流满面。 平儿更是难过,王熙凤加入贾家数年,膝下却只有大姐儿一个,这可是大过。往日里王熙凤靠着娘家势力还能堵住府里那些嚼舌根的嘴,可瞧着眼下荣国府势力大涨,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奶奶,我们不能在这么下去了,眼瞧着二太太是靠不住的,咱们要再跟以前一样跟太太过不去,那以后的日子……” 她虽然没把话说完,但王熙凤大致也猜到她要说的什么,想到可能的后果,她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可真对邢夫人弯下腰低下头……“如此前倨后恭,府里人看见,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到时,我的脸可往哪里搁?” 平儿急了:“我的好奶奶,都这当口了,到底是颜面重要,还是将来的日子重要啊?不说太太是您婆婆,您对她好是应该的,就说二爷的事,虽然您现在不能跟着二爷去任上,可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是?您跟太太打好了关系,等到二爷回京述职的时候,再求太太开恩,让您跟着一起去,这不也好开口些不是?更何况,老爷太太如今正好,跟太太处好了,也间接讨好了老爷,回头老爷再为您在二爷面前多说几句,您的日子可不是要越过越好?” 对于自己眼下公婆不疼丈夫不爱的情况,王熙凤心里也是发憷的很,此刻被平儿一说,登时意动起来。没错,面子那算什么,比起以后的日子,那都是无所谓的。别说邢夫人是她正经婆婆,就冲贾赦如今的地位,她在贾赦心中的地位,她就不该轻慢了她。“好平儿,多亏了有你提醒我,不然,我还真就犯糊涂了。你说得对,就算这次不能跟着二爷出去,以后还有机会呢。不管怎么样,二太太现在是靠不住了,太太那边,我是一定得打好关系的。” 见王熙凤终于松了口,平儿真是喜不自禁,但她也有些担心王熙凤的性子,忙又提醒道:“奶奶和太太以前隔阂犹在,只怕到时候太太会给您脸色,届时奶奶可一定得忍住了,千万不能跟太太顶着来。日久见人心,我相信,以奶奶的口才心思,定能让太太喜欢您的。” 王熙凤听说还要忍气吞声时本还有些不痛快,但想想也是,现在是自己要求人,可不得低声下气,咬咬牙,也就答应了:“不就是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卖乖说笑嘛,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大姐儿,我忍了这口气就是。”忽又冷笑一声,“我那好姑妈最近不也见了太太就笑眯眯的?上次去宫里,都没见能把太太怎么样。最近,不是连老太太,都对老爷太太和颜悦色的。哼,娘娘都没辙了,我认输,那也算不上丢脸。” 这样想就对了,平儿好歹是露出了这些日子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看着王熙凤感慨道:“奶奶能想开了就好。” 王熙凤笑笑:“你有心了。原就是我糊涂了。”停下来想了想,又严肃了神情,郑重道,“既然决定了,那我们就别拖了,明天早上,我们就去给太太请安!” 69、第七十章 听到说王熙凤来给自己请安,邢夫人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好险没喷出来。当年王熙凤初进门,原装邢夫人看她不顺眼,借着每日请安立规矩的机会处处为难她,最后被王夫人在贾母前告了一状,害的邢夫人被狠狠训斥了一通,王熙凤也因此可以不用每天来邢夫人这里请安,是以自邢夫人穿越后,还真没见过王熙凤主动大清早的来给她请安过。今天来这么一出,邢夫人直觉地就在想:“她不是最近受打击过度,脑子坏了吧?” 贾赦彼时还没走,闻言翻了个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这才是正常反应。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人人称颂的伶俐人,居然这么不开窍,现在才来服软。”冷笑了声,一口气喝光了邢夫人给他准备的温热开水,热茶顺着喉咙一路暖到了胃里,早期时的昏沉之感顿消,整个人都精神了,还别说,早上喝口热水,比什么都来得舒坦。“行了,这里你就照看着吧。我要先去上朝了。早饭让人给我准备几个包子,我带着路上吃就成。” 邢夫人自然是抱怨:“忙的连早饭都没时间跟我一起吃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升官呢,早起晚睡的,又没个灯,你看你那黑眼圈重的。”邢夫人是真心疼贾赦,一大堆的公事要忙到半夜,蜡烛点多了就空气不好,点的少了光线又差,算下来一天能睡五个小时就是好的了。当牛做马,也就这样了吧。 贾赦也没办法:“现在新君位子还没稳,事儿自然就多了,你就别唠叨了,忙过这段就好了。”看收拾得差不多了,赶紧跑了,“上朝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啊。”一溜烟跑远了。倒把邢夫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的。“我不就唠叨那么几句,看他那逃难似的模样。” 秀梅和绿菊也是笑得东倒西歪的,闻言调笑道:“要真挚唠叨几句就好了,也不知是谁前晚上拉着老爷直抱怨了大半宿,害的老爷差点做不完那些差事,一天都没精神。” “你们两个!”邢夫人鼓起眼睛,狠狠瞪了两个丫头一眼。秀梅和绿菊也不怕,还是笑嘻嘻的,邢夫人无奈,“真是把你们宠坏了。”但想到自己因为生气,所以故意拉了贾赦抱怨了大半个晚上的事,不由也是好笑,“他活该,谁让我说话他都不听的,我不使狠招行吗?瞧,昨晚他不就比以前早睡了一个时辰?”就算这是因为被她的唠叨也弄怕了,但好歹也达到目的了不是?做事嘛,看结果就好,至于过程方法神马的,那都是浮云啊浮云~ “是是是,太太好办法。”说完,秀梅又和绿菊笑做了一堆。 邢夫人白她们一眼,也就由她们去了,自己对着镜子查看起自己的衣着来,等她们笑得差不多了,才又问道:“凤丫头跟谁一起来的?” 说到王熙凤,秀梅脸上的笑意彻底收了起来,严肃道:“二奶奶除了平儿,谁都没带,一早就过来了,听说老爷还没走,就在外面廊下候着,还是王妈妈劝了好一通她才进了外间等候。据说,二奶奶看着,气色不大好,很是憔悴的模样。” “又要忙着家里内院的事,又要帮着照看修园子的事,就那么一个人一个身子一份精力,却要蜡烛两头烧,气色又怎么会好?!”不过,这也是她自找的。邢夫人摇摇头,又问,“那脸色看起来怎么样?这么一大早的给我来请安,是有什么事吗?” 秀梅皱皱眉,一会儿,还是摇头道:“说是看着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至于有什么事,二奶奶没说。” 邢夫人就心里有数了,看来就跟贾赦说得一样,王熙凤这是来给她竖白旗服软来了。 绿菊看着邢夫人神色变幻,却半字不说,有些拿捏不准,看了看秀梅,见她点头,才试探问道:“太太,二奶奶还在等着呢,您看,是不是让她回去?” 邢夫人猛然回神,想了想,道:“算了,她都来了,就见见吧。”也听听,她能说什么。 王熙凤进来时,正逢王善保家的准备好了早膳送来,看见她,王善保家的两眼珠子就直往上翻,虽没说话,可那不高兴见到王熙凤的态度,就是死人都能感觉得出来。王熙凤心头一紧,怒气陡生,什么东西,竟敢这么不给她面子,想要发作,恍然记起这里可是邢夫人的屋子,猛的一惊,再看邢夫人,神色平静无波,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心头一跳,当即就把那份怒气给压了下去。能怪谁呢,自己以前看不起邢夫人,顺带的就连邢夫人身边的婆子丫头也没给体面,向来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这个王善保家的除了对邢夫人还有几分忠心,那就是个小心眼记仇的婆子,自己好几次在她和周瑞家的争执时偏帮着周瑞家的,落她面子,她能给自己好脸那才怪了。王熙凤想到此处,只觉得嘴里发苦,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嫁婆子,人忠心,在邢夫人面前很有几分体面,自己开罪了她,在邢夫人面前,她还不得死命的作践她?不由得,王熙凤满腔要讨好邢夫人的热情就消减了下去。 来了自己这里,却半句话不说,呆呆出神,这是什么意思?邢夫人看着王熙凤吗,皱紧了眉。刚才王善保家的神态她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可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初王熙凤可没给她半点体面,一旦有错处,就狠狠发落,简直就是要把对邢夫人的不满全发泄在她身上似的。邢夫人私以为,哪怕是圣人,你也不能要求他对自己不好的人和颜悦色不是?更何况王善保家的可不是圣人。就冲着王善保家的自陪嫁过来后对邢夫人从来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她,邢夫人就算知道她满身毛病,可一颗心,还是忍不住偏向了她。王熙凤?她又算哪号人物?“这么大早的过来,凤丫头,可是有什么事?”邢夫人边问着,边给王善保家的使了个眼色,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过分。到底王熙凤是主,她是仆。王善保家的虽又不甘,但她向来听邢夫人的话,当即咕哝两声,只管着低头摆早饭去了。 王熙凤暗自叫糟,自己明明是下定了决心来的,怎么到如今,不过遇到了小小挫折就开始退缩了,难道,自己真打算一辈子孤单呆在府里,看着贾琏在外面美人在抱吗?快速的稳稳心神,王熙凤扯起了笑容道:“许久不曾来给太太请安,我这心里愧得慌,便想着来给太太请安。”看邢夫人已经拿起来筷子,王熙凤赶紧过去几步想帮她夹菜,可一看桌上,不免又愣了一愣,她往日伺候贾母吃早饭,贾母喜好奢侈,就是早膳,也是摆的满满一桌子,粥包子糕点小菜,琳琅满目。可邢夫人这里,却不过是一小碗鸡汤面,两小块切成了菱形的发糕,还有一小碟萝卜条,简单地连她的早饭都比不过。忍不住就奇道:“太太早饭就吃这些?” 邢夫人先喝了口鸡汤,才淡淡道:“大清早的,我就喜欢吃这些清淡简单的。那一桌子摆起来,浪费奢侈不说,看着就没胃口了。”顿了顿,看着她,“至于说愧疚,你有什么好愧疚的,是老太太说的让你不必每日来请安。更何况都这么多年了,我早习惯了。而且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早上就爱多睡会儿,你来了,少不得还得等着,不如不来。请安这事有心来不来都一样,无心的话,来了也是白来。”双眼盯紧了王熙凤,“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好半天,才艰难道:“太太说的是。” 绿菊看着眼前这幕,忍不住就笑弯了嘴角,和王善保家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幸灾乐祸。收回视线时正好对上了平儿,绿菊也不收敛,眉一挑,挑衅了看了眼她,就转开了视线。平儿确实是个会做人的,也从没有直接为难过她们。可她是王熙凤的人,以前也奉命给了她们下绊子。绿菊对她虽不比像王熙凤那样厌恶,可说好感,那也是半点欠奉。 王熙凤主仆看到这种情景,哪还有不明白的,看来邢夫人主仆上下,对她们那都是一肚子的不满啊。王熙凤此刻反倒有些庆幸起来,自己以前只道邢夫人不喜欢自己,却不想原来她对自己的成见已如此之深,若自己还无知无觉,等日后贾母去了,自己可会过什么日子?当即更是庆幸自己清醒的早,赶着过来跟她缓和关系来了。当然,就眼前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再漫长,总算是有了开始不是?想明白了的王熙凤硬装着没看见邢夫人巴不得她赶紧走的表情,挤出了笑道:“本来是想着早些来给太太请安,倒不想耽误了太太用早膳。要不,就让媳妇服侍您用吧。虽然我是粗手粗脚了些,太太好歹体谅我这番孝心。” 邢夫人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满屋子下人的,王熙凤这么巴巴的求着伺候她用饭,她还拒绝,那就有些不像了。但是,邢夫人瞄了眼桌上简陋的早饭,就这么点东西,她打算怎么伺候? 王熙凤看邢夫人没立刻反对,赶紧地就拿了一旁的勺子舀了几根萝卜条放进了面碗里,笑道:“这是太太屋里自己腌制的萝卜吧,我看着就和厨房里做的不大一样,小小东西,竟这样精致,瞧这红红的小辣椒,青色的泡椒,衬着萝卜条,怪好看的。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如今这天气,就适合吃这个。只可惜我不知道太太这里还有这样的能人,要知道啊,我早让平儿过来偷师,让我也沾沾太太的光,尝尝这味道。光看这颜色搭配,就知道做的人,定是心灵手巧的。” 小小的腌萝卜,被她说的,倒像是什么大本事似地。可不得不承认,她那表情,那夸张的态度,听着还是挺舒服的。尤其是腌萝卜的王善保家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虽然口气有些生硬,却还是开口道:“当不得奶奶夸奖了,这不过是小事罢了。不过这手艺,可是当年邢家的意味老嬷嬷教的,太太从小就吃这个味儿。” 邢夫人看眼王熙凤,难怪被贾母夸呢,就这份夸人的功夫,她是拍马都难及啊:“这味道有点辣,你要喜欢,回头叫人拿点回去,王善保家的做了不少呢。” 王熙凤也不推辞,兴高采烈的应了下来:“谢太太赏,回头我就让人来取。”所有人不由惊讶,这么不客气?接着就又听她道:“正好前日我娘家送了些上好的山东阿胶来,可是最正宗的好东西,补血益气,再好不过了。媳妇就借花献佛,当了这萝卜的回礼,还望太太不要嫌弃。” 这算是贿赂?邢夫人可不想占着便宜,摆摆手,道:“这样的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就是。不过些腌萝卜,需要回什么礼?!我那萝卜也不是金子做的,哪值得这个,你这是臊我呢。” 王熙凤忙说不敢:“太太言重了,媳妇绝无此意。不过是惦记着说生产后妇人都易贫血,才想着送阿胶过来。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只是我这嘴实在不会说话,倒叫太太误会了。太太可千万别见怪。”心中却是纳罕,犹记得邢夫人最是贪财吝啬,如今自己都送礼上门了,她怎么却是这态度? 邢夫人不知道王熙凤心里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认为她这是在示好。虽然她态度摆的低,只是想到她曾跟着王夫人一起贬低琛哥儿,她就是一肚子的火气,又怎么会原谅她。不管王熙凤怎么说,她都是断然拒绝。几次劝说未果,王熙凤也只好怏怏地住嘴,不敢再提送礼的事了。 虽说是伺候早饭,但是就那么点东西,真没什么好伺候的,王熙凤也不过是陪着邢夫人多说几句话罢了。她说话有趣,一些小事经她口里说出来,平添了不少趣味,邢夫人不知不觉的就把所有的东西扫荡一空。就是心思沉稳的秀梅也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得不说,王熙凤那嘴,可真是死人都能说活了。只可惜,她前科太多,大家虽听得开心,可对她的成见,还真不是一颗半颗就能全部放下的。尤其是邢夫人,笑过也就笑过了,对王熙凤的看法,却是半点都没有改变的。 这番态度,王熙凤哪有感觉不到的,可她除了委屈,还能有什么办法?形势比人强,如今的她,除了低头,还能做什么?只是到底委屈的,渐渐地,眼里就弥漫了湿气。 邢夫人叹口气,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何必来这里自讨没趣?“这么大早的过来,你用过早膳了吗?” 王熙凤有些惊讶,她这是在关心她?忙道:“回太太,我向来起得早,用的也早。已经用过了。” “是这样啊,用过就好。”邢夫人点点头,又问道,“不是在帮着二太太管着修园子的事?很忙吧?一直在我这里陪我说话,不会耽误你办正事吧?你要忙的话,不用顾忌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熙凤才明白,邢夫人这是不耐烦再和她扯皮,要赶着她走呢。笑容比哭还难看,王熙凤直起身,扯着嘴角道:“得亏太太提醒,我倒忘了,今日还有人来汇报那园子的修建进程。一早上的扰着太太清净了,太太勿怪。” “不会不会。”邢夫人面子功夫做得也全,“你那些笑话着实有趣,我听着高兴呢……” 话还没说完呢,王熙凤忙又接了一句:“那我以后日日来给太太请安,陪您说笑。”邢夫人当即噎住了。 王熙凤怕她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福了福身子,忙就告辞走了,蹿得比兔子还快。邢夫人看着她们主仆的背影,想到王熙凤从前那如烈火般鲜妍明媚的模样,再想到方才她小心观察自己看自己脸色说话行事的小媳妇样子,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但凡她当年做事留一线,哪有今日这一遭?” 王善保家的劝她:“以前对太太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到来巴结。太太,您可别心软。” 邢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刚才不还挺高兴她夸你的,怎么这会儿又是这说法了?” 王善保家的讪笑:“高兴是高兴,可二奶奶是什么人啊,那张嘴惯是会来事的,我可不敢把这当真了,回头啊,还不定被二奶奶卖了还帮对她感恩戴德呢。”咬咬牙,“想到二奶奶曾经对太太的轻慢,我都很不得挠花她那嚣张的脸。” 绿菊也点头:“就是就是,我还记得,当出老爷对太太不好的时候,我们这些丫头婆子的例银,都是府里最晚一批领到的,还有咱们屋子的四季衣裳,炭火饭菜,也都得矮人一截,这还不都是二奶奶作的。当初小主子出世,她说的话,那叫一个难听。这会儿却来讨好,真是厚脸皮。” 邢夫人但笑不语。她们现在讨厌王熙凤,还是因为她见高踩低,可谁知道,她还在外面放高利贷害得人家破人亡,包揽诉讼害死任命?伤天害理的事啊。大家闺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种事来,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算了,再看吧,王熙凤以后怎么样,就看看,她是不是能真的改过了…… 70、第七十一章 王熙凤并没有因为一次的挫折就放弃了讨好邢夫人,接下来的日子,她天天去了邢夫人那里请安,陪她说话,逗趣,态度低微地让人不敢置信这就是当初那性烈如火的王熙凤。 可邢夫人也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动摇决心的人,饶是王熙凤处处讨好,她也依然没有软化对她的态度。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王熙凤还真是个聪明人。看自己在邢夫人这里讨不到,竟想到带着巧姐儿过来了。当然,这会儿巧姐儿还不叫邢夫人能当着王熙凤的面对她冷言冷语,可对着巧姐儿这么个小小的粉嫩嫩的孩子?邢夫人真是做不到冷着脸对她。 尤其巧姐儿继承了凤姐儿和贾琏的好相貌和机灵聪慧,长得精致可爱不说,嘴巴又甜的要命,当她软绵绵地叫她“太太”的时候,邢夫人心都软得能滴出水来了,只恨不得能抱着她好好说话疼她,连带着,对王熙凤都不好多说什么——在个孩子面前说她母亲的坏话,邢夫人做不到,更不要说,她现在自己也有了孩子。 就是再讨厌王熙凤的王善保家的,对着巧姐儿,也没办法拉下脸来。在厨房做点心的时候,甚至都忍不住地给她也多做了一份。她都如此,更遑论绿菊和秀梅了。连带着,众人对王熙凤的态度,也越来越好了。 从这点来说,王熙凤的策略还是很成功的,她很成功地让邢夫人一群人对她改善了态度,哪怕,只是一点点。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失败的,邢夫人心里对她更加忌讳了,连女儿都能利用,王熙凤的心机,该有多深?只是看在巧姐儿面上,没再对王熙凤冷着脸罢了。 不过这件事,却引发了另外一个王熙凤自己都没想过的结果——也不能说没想过,但没想到会这么好——王夫人快速地调整了自己对王熙凤的态度,不再冷淡,不再没事找事,每次看到她都热情地不得了,一口一个凤丫头的,好像她们多亲密无间似地。王熙凤见此,心头一凉,对王夫人更没好了好感——原来,只有我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才会对我好吗? 王熙凤、王夫人、邢夫人,三个人之间形成了一个怪圈。王夫人拼命的想要挽回王熙凤,王熙凤却不屑一顾。王熙凤想要讨好邢夫人,邢夫人却讳莫如深。而可笑的是,原本,王熙凤和王夫人才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邢夫人,才是永远被她们排除在外的那个。 贾琏临走的时候只带了家丁小厮,半个通房丫头都没带,因此,哪怕是贾琏走时没对王熙凤表现出多少不舍之情,王熙凤的情绪也还好,没大失控。算来,这还要感谢邢夫人,要不是拦住了想要给贾琏塞人的贾母,又挤兑了王夫人几句,只怕是贾琏身边又得多几个如花美眷来。虽然邢夫人只是受不了古代这制度,而贾母王夫人没有坚持也都是各有算盘,但是王熙凤心里,却是真真地感谢了邢夫人——不管是为什么,好歹,邢夫人帮了她一个大忙。长者赐不可辞,被长辈赐下来的丫头都多分体面。哪怕日后贾琏在外面纳多少个丫头,那都是可打可卖的妾,通房丫头。不比长辈身边的人,自己还得顾忌个孝字。想到贾母王夫人,再对比邢夫人,王熙凤的一颗心,终于是偏了过去。 而这些日子里,邢夫人确实是过的很不错的。每日里带带孩子,跟孩子培养培养感情,然后看看账本,管下自己房里的一亩三分地,闲了就找迎春惜春说说话,那日子过得,可逍遥得紧。迎春偶尔在贾母房里看见来请安的王夫人憔悴消瘦,连脂粉都掩不住的眼圈下的青黑,再想到邢夫人产后一直没完全瘦下去的微微有些肉感的血气红润之感,也只能摇头叹息了。等回头再看王熙凤,虽然气色还好,只是眼底,却也再不见了当年的神采飞扬,忍不住便为她心酸,她虽有心机,可贾琏当初离府时,却半点没有不舍之情,也难怪她如今这么难受了。而且王熙凤王夫人一直都忙着修园子的事,根本空闲不得,自然更难于和有大把时间照顾保养自己的邢夫人相提并论了。迎春冷眼看着她们,越来越觉得邢夫人说的有道理,汲汲营营,四处钻营,终究不是好的。王夫人王熙凤,当初要肯把那钻营银钱的心多往正道上走,立身做人,今日,又哪会过得这么累? 琛哥儿能喊人了的时候,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的大观园终于修好了,贾政忙上表了请求接元春回家省亲,皇帝也没为难,大笔一挥,准了。贾母王夫人一群人是喜不自胜,更是加紧了大观园完工后诸如清扫摆设之类的后继事宜,务求在元春省亲时,做到尽善尽美。 这中间,还是发生了跟原著一样的贾政喊宝玉到园子里为大观园景物题词命名的事,当时邢夫人就抱着琛哥儿坐在贾母屋里,眼看着贾母王夫人在听说贾政来叫宝玉,一个个都惊慌失措的样子,低头看了琛哥儿,笑道:“要有一天你也看到你爹跟老鼠看见猫似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不过这也就是说说笑笑,邢夫人可不会跟贾母王夫人一样,生生用溺爱把一个孩子的前程全毁了。顺着孩子的心意怕他吃苦受罪让他在内帏厮混不思上进这就是对孩子好了吗?宝玉为什么怕贾政,还不是自知自己达不到贾政读书上进求科举的要求心里发虚,她就不信,宝玉要有状元之才,还会怕见贾政。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从这点上来说,贾母和王夫人,显然都不成功。“我也不指望你多出息,可总不能连最基本的都不会,连自己都养不活啊。”就宝玉那样,她很怀疑他会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太不知世事了。 可显然地贾母和王夫人都不这么认为,在她们心里,宝玉可是什么都好,如珠如宝,满天下,就没比他更好的了,直把他当了眼珠子心肝肉的来疼着,按着往日的例子,宝玉如今被贾政叫走,最少怕也的挨顿训斥,要是再哪里不小心,被贾政打一顿也是可能的,叫她们如何能不担心着急? “老爷好好地,叫宝玉过去,也不知是什么事?”贾母眉头都紧在了一起,哪里还有半点开始在一群人说说笑笑时的轻松愉快,“因着秦钟没了,宝玉几天都不开心,我也是想让他去园子里玩会儿,倒不想竟遇见了他老子。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原来,他整天为秦钟的事而伤心,贾母就让人带着他来园子里散散心,没想到就这么巧,遇见了贾政贾珍带着清客在园子里打算为园中题匾额对联,宝玉这是自己撞上门去了。 王夫人心头担心,又不敢说话,只好低头绞着帕子,死死咬住了唇。一边为宝玉担心受怕,一边却是埋怨贾母,这偌大的府里,哪里去不得,再不成,带上几个小厮,出去逛逛也是使得的,好好地让他去什么园子,这倒好,白白惹来一通麻烦,往日里说什么疼爱宝玉,可见都是假的。张望了看着门口,只盼着赶紧有人来递个消息,要有事,她也好赶紧过去劝劝,省的在这里提心吊胆的。 这样的气氛,要往日,王熙凤早出来打圆场说笑,让她们不要担心了,可如今王熙凤敢对王夫人生了嫌隙,又因为邢夫人对贾母也不敢太亲近,当即只在一边搀着贾母,只是空洞地安抚着:“听袭人说宝玉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想必老爷问起功课来也是没问题的,老太太放心吧。” 放心?贾母哪里放心的下!宝玉什么性子,最是厌烦那些经世学问的,他会主动去学那些功课?袭人也不过是个不识字的丫头,能知道多少。再者就贾政那脾气,就是当年的贾珠也没少被他训斥,更何况宝玉?贾母便没理会王熙凤,只一劲儿地催促了下人:“赶紧打发人去看看,瞧瞧二老爷都和宝玉说什么?” 鸳鸯劝她:“这都派了三拨人了,二老爷和珍老爷带着客人游园呢,不说打听,就是这来回,也没这么快的。老太太还是先坐会儿,别急坏了身子。” 贾母王夫人满腔担忧又岂是这几句话就可以打消的,不过到底是知道鸳鸯说得有理,勉强才坐了回去等消息,只是那坐立不安,连茶都喝不下去的样子,却让这满屋子的人都再不敢说笑了,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凝重。 突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听见外面小丫头颤着声高声秉道:“老太太,有旨意来了。” 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等一下子都直起了身,旨意?这当口,怎么会突然有旨意下来?贾母也不想宝玉了,直寻思着,莫不是元春有什么事?王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和贾母对视一眼,忙和王熙凤一左一右,搀着贾母出去看情况了。王熙凤倒是有心让邢夫人来接手自己,可贾母王夫人动作那么迅速,她竟是来不及,只好歉然的看了眼邢夫人,跟了上去。 对搀扶贾母这种机会,邢夫人想来是避之不及的,更不要说她现在还抱着琛哥儿,哪有空管贾母。只是她们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落在邢夫人眼里,还是有些刺目的。这种场合,却连想都没想到我,往日里亏得你们还有脸做了一副大家都是一家人的表情来。对于王熙凤表现出来的歉意,倒是有了几分高兴。 一路到前厅,仔细问了那传话的人,才知道不是什么正式的旨意,却是贾赦为邢夫人求了个三品淑人的诰命回来,王夫人满腔热血被迎头一碰冷水泼下,脸色就很是难看。倒是贾母,眼神复杂的瞧了眼邢夫人,回过了神,就笑着打趣起来:“老大家的倒是真的开窍了,知道心疼媳妇了。” 邢夫人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带了红色道:“老太太说笑了。”接着就是一阵羞涩到了极点的模样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倒叫众人大笑之余,不好打趣了。王夫人冷眼瞧着众人巴结恭贺,一双手在袖中狠狠握成了拳…… 毕竟是旨意,在园子里题匾额对联的一众人收到消息后也赶紧过来了,贾母叫人准备好了香案,等人齐了,一群人齐齐拜倒,迎接了旨意,然后是诰命的吉服首饰,好生忙了一通,才算是把人送走了。 不说王夫人贾政心里怎么不好受,贾珍却极是有眼色的恭喜了邢夫人:“侄子给婶子贺喜,婶子大喜。前几日还在说婶子的诰命也该下来了,没想到,今儿就来了。” 邢夫人也笑着回了一礼:“珍哥儿客气了,这都是托了老爷的福,不然,就我这么无才无德的,哪里敢想能有朝一日得封淑人的诰命。”眼角一瞟,贾政脸上一片灰败,就是王夫人,偶尔扫过他的眼神也满是哀怨。诰命夫人,夫人品级虽丈夫而走,贾政一直在员外郎的位置上呆着,王夫人宜人的诰命也一直没上升过。以往贾赦没有特别去请,邢夫人品阶就一直是以前的恭人,虽比王夫人大了一级,可王夫人仗着自己的出身,却是半点没把她看在眼里。如今她虽也只是长了一级,但对心高气傲的王夫人来说,自己品级上升了,她却一直原地踏步,只怕是比死更难受吧。邢夫人翘起了嘴角,笑得无比畅快。 再看了一边看热闹恍若无事人的宝玉,邢夫人叹口气,闹出了这一出,宝玉也跟着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贾母和王夫人都放了心,可看他如今这副模样,竟半点不知道大房此刻的风光,对比起十几年来二房在荣国府里的尊贵,是何等的讽刺。贾母和王夫人指着宝玉担起二房的重担,难啊…… 71、第七十二章 赶在了元春要省亲的时候给邢夫人请封诰命,不得不说,贾赦这招实在阴损,等那圣旨一下,往来恭贺的亲朋好友,或明或暗往邢夫人面前凑的下人,直差没把满心得意想着院子修好了好好镇一镇府里人的王夫人给气死,背地里咬牙切齿地诅咒贾赦夫妻:“就见不得我好,眼见得就要省亲了,还弄出这么一折子戏来给我添堵。不就是个三品的恭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我女儿还是贤德妃娘娘呢,诰命算什么,到了我们元春面前,还不是得伏低做小?”可说是如此说,想起随着圣旨一起赐下来的三品恭人的服制,王夫人心口还是抽抽的疼,嫉妒的眼睛发红,看着贾政的眼神也不对了。每天跟着清客一起,说是做学问,可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见你身子底下的官位动一动?这别人一两任就升官了,你在这员外郎的位置上都干了几任了?哪怕是升两级,我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的难看啊。 贾政看到邢夫人得封恭人诰命心里也正不舒坦呢,心想着自家大哥实在忒不厚道,怎么就不为他多想想。他这么多年寸无所进,贾赦却步步高升,这已经很让他遭人非议背后被人说没用了,好不容易女儿封了妃子,所有人又都高看他一筹了,这时候,贾赦又弄出这诰命的事来,不是明摆着提醒大家,别看他表面风光,事实上,他连给妻子提升诰命等级都没本事嘛。他不过就是个靠着女儿风光的没用东西罢了。这一项,贾政心里要能舒坦就怪了。人这心里一有事,看谁就都觉得是在看不起自己。贾政便处处挑刺,遇到了心有怨言的王夫人,哪里还能忍住,甩了袖子,连着半个多月都再没进王夫人的屋子,只在赵姨娘屋里歇了,把王夫人气得直胃疼,屋里那些瓶瓶罐罐杯杯盏盏全倒了霉,不过万幸,为了修园子,王夫人把屋里一干非常珍贵的摆设全收了起来备用,因此损失倒不是很大,让冷静下来后的王夫人很是松了口气…… 时间飞逝,很快就是上元佳节,元春出宫省亲的日子。早早地,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或忙着与宫里来人商讨接驾事宜,或准备元春回来时的一应用具,或检查戏子婆子是否准备停当……竟是满府上下,没一个清闲的。 邢夫人是女眷,每天更是被贾母支使得团团转——这大观园虽不用她来管着,□□国府里的事务她确实怎么都摆脱不了的。算算,她都小半个月没睡好了,偏她还不好抱怨,过年加上元春省亲,王夫人王熙凤前前后后都忙了快两个月了,王夫人眼底的青黑,王熙凤的憔悴,不管擦多少粉都遮不住。贾母的屋子里,也是从早到晚一堆等着回禀事务的婆子丫头。这么细细算下来,邢夫人竟还算比较清闲的!因此哪怕贾赦一脸抱怨她瘦了劳累了让她去跟贾母说要好好休息,邢夫人只摇头不答应。这当口她休息了,万一贾母王夫人真累瘫了,回头人该怎么说她?算了,再忙也不过这几日了,忍忍吧。贾赦自己也是白天忙着朝中事,晚上回家还得跟贾政贾珍善良省亲事宜,见不能说服邢夫人,也就罢了。 等到了十五这日,府中所有有品阶的女眷都早早在贾母的带领下按品服大妆到园中等候,贾政贾珍差事少,则领着下人待在前面。贾赦却是不得不去上朝当差的,只掐算着时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赶紧回来,至于府中的这些琐事,他却是半点也帮不上了。 及至五鼓,所有人齐至园中,等待着元春的仪驾到来,偌大园子,满屋子人,人皆静谧,半点声响不闻,一个个恭敬等待……可、元春的仪驾却迟迟不见来! 邢夫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贾母也等得有些不耐烦,王夫人便说不如先进去休息,可贾母哪里肯依?说是娘娘大喜,不过等一等,有什么关系。既如此说了,众人也只得站在原地,再接着往下等。王夫人面上不显,可眼里的喜悦和得意,却是怎么也掩不住。邢夫人小心活动一下酸胀了的双腿,满心不耐,却不好说,只琢磨着晚上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睡一觉才好。再看周围,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不由也是赞叹,王夫人这次为了女儿,可算是豁出去了,如此这般奢华的装修和摆设,还不定要花掉多少银钱呢。不过话说回来,王夫人要没有从公中贪墨了许多,她如何能拿得出银子来修这样的院子?算算,还是他们大房吃亏了啊。邢夫人瞄眼得意的王夫人,冷笑,你现在得意,等你女儿没了,我才让你知道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我再跟你好好算算这些年的帐! 王夫人敏感的感觉到了邢夫人视线,可她却并不在意。在她想来,在今天这种她最得意的时候,邢夫人因为嫉妒羡慕而不高兴,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实上,王夫人还很享受这种被邢夫人侧目的感觉——这不就是说明她比邢夫人强吗?王夫人扫了一眼四周,所有下人都恭恭敬敬低着头,半点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小心破坏了如今这肃穆的气氛遭到责罚。王夫人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元春,满心的自得就怎么也控制不住。她的元春,果然是她的骄傲! 路口突然传来动响,前面下人急急忙忙来回报,众人皆是精神一振,就连邢夫人,也是眼睛发亮——总算不用再等了。谁知等了一会儿,前面还是不见人来通传让她们到前面去,下人难免窃窃私语,王夫人沉下脸,叫过周瑞家的:“你赶紧去瞧瞧,怎么回事?不是说路口有动静了吗?” 周瑞家的答应依据,正要走,前面急急忙忙地又跑进来一个丫头:“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宫里来人传话说,娘娘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要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准备出发。等到回府怕是还早,大老爷说,请老太太太太奶奶都先回去歇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会再派人来通知。” 王夫人脸上就有些不好看,阴沉沉的,尤其是在听到下人纷杂的议论声时,眼里射出来的厉光跟要吃人似的,王熙凤哪还不知道自己姑妈的脾性,这怕是觉得自己丢面子了,心里不痛快呢。怕气氛尴尬,忙站出来笑对贾母等人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 贾母想想,也是这个理,算算时间,等元春回来,那还得好一会儿呢,又不是一时半刻的,总不能让人都站着,便点头答应了:“那就先散了,都回去歇会儿,只是叫下人别全乱了,得记着时辰,贤妃娘娘回来前,要有敢出岔子的,可得把皮子绷紧了。” 一时下人皆屏气凝声,半点不敢动作。王熙凤瞧了就笑:“老祖宗放心吧,您一开口,哪个敢不好生照看着。再不,还有我这儿盯着呢,保管不会出岔子的,您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先回屋好好休息会儿吧。” 贾母没说话,点点头,由鸳鸯搀着走了。可她虽说让众人该干嘛干嘛去,可今天这种场合,谁敢到处跑啊?她前面抬起了脚,后面王夫人尤夫人马上跟了上去,邢夫人犹豫一会儿,也只好不甘不愿的跟着上了去——到最后,一干人等还是只能聚在一起说话,不过是从开始地站着,换成了坐着罢了。 秦可卿去世时尤氏生了场大病,前前后后拖了许久,也不知是真的身体差还是心里不舒坦才好不起来,反倒是知道元春要省亲后,才算慢慢好了起来,今天她一身诰命服侍,厚厚的妆容下,也看不清楚脸色,但只看她说话时中气饱满,看着倒像是好了。也对,要她身体不好,只怕今天这种场合,就不被允许出来了吧,免得过了病气给元春。但无论如何,此刻的尤氏是极高兴的,坐定后看着王夫人神色不大舒坦,忙劝道:“娘娘事忙,来得晚些也是有的。二婶子哪怕是盼女心切,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倒像是王夫人不是因为自己被落了脸面不高兴,反是一片拳拳盼女归家的慈母之心。 果然,王夫人的脸色好了许多,看着尤氏的眼里也恢复了以往的老好人模样,带着几分赞许道:“你说的是,是我想岔了,娘娘不过是晚一些回来,倒是我太着急了。”叹了口气,拿帕子试了试眼角,落寞了神情道,“只是我儿多年不曾归家,我这心里……” 尤氏赶紧劝道:“婶子快别伤心了,娘娘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等日后再产下皇嗣,定能荣华富贵再上一步,就冲着这个,婶子也高兴才对啊。” 王熙凤也劝道说:“是啊,今天是好日子,二太太可千万别难过。” 王夫人这才收起了难过,笑了:“是啊,今天是好日子,合该高高兴兴的。”不好意思地冲着众人笑笑,“让你们看笑话了。” 邢夫人撇撇嘴,还是扯起了嘴角:“弟妹是慈母心肠,一心关心娘娘,我们这能不知道嘛。凡事当娘的,谁不恨不得孩子天天在自己眼前啊,如今娘娘在宫里,弟妹每月进宫看望娘娘还不够,今天娘娘不过是晚来了一会儿,就难过成这样,怪不得人都说荣国府二太太是最疼惜子女的,跟弟妹一比,我可输得天差地远去了。” 话一落地,王夫人的笑脸就僵住了,看着邢夫人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了,这阴阳怪气的,是在说她假惺惺吗? 王熙凤却是好险没笑出来,心中只觉得自己以往确实是太小看了邢夫人,瞧瞧她说的话,王夫人一片慈母心肠?呸!宝玉是她后半生的依靠,王夫人对他自然看重,可对元春,那就差了一截了。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富贵,就把元春送进宫去。当年元春进宫时,荣国府的人脉还在呢,元春哪怕是不能嫁进王府有爵人家当长子嫡媳,可嫁进一二品人家还是有些指望的,那日子,可不比在宫里强多了。到最后,王夫人还不是舍了元春!如今元春好了,能帮衬家里了,王夫人才全心全意对她,要元春还是原来那个女官,瞧王夫人能不能舍得把自己大半私房拿出来给元春使!邢夫人如今这么大夸特夸的,听着可真够讽刺的。 尤氏开始还不觉得,可看着屋里众人的脸色,细细一琢磨,也回过了神,不由暗骂自己最快,当年元春入宫时是多不情愿,自己和邢夫人可都是亲眼看见的,自己何苦这时候再扯出什么慈母心肠来,这下倒好,这两个掐起来了,源头还在自己,真是自找麻烦! 一时屋内尽皆无语,王夫人脸色不好,王熙凤尤氏尴尬,唯有邢夫人,笑眯眯的喝了口茶,还捡了两块豌豆黄扔进了嘴里。贾母见此,有心想说什么,可看看邢夫人,想到她身后的贾赦,张开的嘴不由得又闭上了。两个儿子儿媳现在都是有依仗的,自己插手,得罪了那边都不好,罢罢罢,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自己啊,还是过自己日子吧。 恰好有婆子进来问是否要摆饭,贾母便命人传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不可怠慢。因天色暗下,又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过一段时间,各处灯火通明,用饭毕,忽听外边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大声通报:“来了,来了!” 元春,终是来了! 72、第七十三章 十数对红衣太监起码打头,一对对龙旌凤旗,雉羽夔头开道,又有太监拿了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这就是元春的版舆了。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夫人依次在大门外迎接,男眷由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等候,看元春版舆一到,忙道旁跪下,不一会儿,就飞快跑来了几个太监,飞快的扶起了贾母邢夫人等。元春却并没有露面,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这才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 回到暌违了十多年的家,又是衣锦还乡,元春心头万般情绪涌动,看着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一时竟是说不出自己心头到底是喜是悲。这个富贵荣华的家里,当年,自己也是那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可是一朝入宫,自己却不得不收起自己满身傲骨,伏低做小步步为营看人脸色,纵使如今富贵尊荣,可当年的小心害怕委曲求全,却是刻在了心头,无一刻敢忘,那份心酸,每每想起来,都叫她不寒而栗…… 不过这恍然也就那么一刻,元春到底是在深宫里摸爬打滚最终得到了胜利的元春,很快的,元春就收拾好了心情,将所有那些不必要的伤感通通扔到了脑后,在宫人的伺候下更衣毕复,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饶是元春看惯了深宫的富贵堂皇,一时竟也说不出这园子的半点不好来。“奢华太过了。”元春暗自叹息一声,忍不住又有几分窃喜,这一切的繁华,却都是因为了自己才得来的。这样的规制,普通大臣人家根本不敢如此,如今,也是因为‘省亲别墅’这个名号,贾家才敢这般的大手笔。“如此的美轮美奂繁华富丽,吴贵妃周贵妃家,怎么能比?”想起自己的两个死对头,元春冷哼一声,开始思量着明天要怎么在她们面前好好炫耀一下了。 一路登舟看景,舆内看灯,到了正殿,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礼仪太监二人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传谕曰:“免。”太监引贾赦等退出.又有太监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谕曰:“免。”于是引退。茶已三献,贾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去了贾母正室。那里,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早都被太监通知了在等着呢,元春走进屋子,举目一看,尽皆亲人,终究是忍不住眼眶一红,水雾弥漫了双眼。 “老太太,太太……”元春哽咽一声,竟是盈盈拜了下去。 贾母哪里敢受她的家里,不等她矮下身,刷的就跪倒了下去:“娘娘不可啊,老身受不起啊。” 贾母这一跪,不说邢夫人尤夫人等,就是王夫人,眼看着自己亲生女儿给自己行礼,哪怕心头酸涩难当,很想受了这礼,可也清楚的知道,以元春的身份,今天的场合,不说自己,就是这满屋子里的人,谁也受不起元春的理,深究起来,这就是越礼,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娘娘万不可如此,您是尊,我们是臣,如何可受得这礼?” 元春双眼垂泪,紧上前几步,一手搀了贾母,一手扶了王夫人:“你们受不得我礼,却如此多礼待我,可知我心头有多苦?” 贾母和王夫人一听这话,具是心头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一家子的骨肉亲,却因为这规矩礼教,不得不做如此多的礼仪,不得亲近,这痛楚,可不是折磨人入骨?尤其贾母曾亲自抚养元春,与元春祖孙情切,王夫人是元春生母,骨肉连心,更是疼进了心坎里。“娘娘……”三人对望,尽皆哽咽难言,呜咽对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围绕在侧,也都哀戚不语。 许久,还是元春先收了泪,强笑着安慰了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这话里,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一丝怨怪的。贾母和王夫人脸上顿时就显现出了难堪痛楚之色,见此,元春眼中也是懊悔之色闪过。 邢夫人看着这气氛又僵住了,看着满屋子人,也就自己身份还高些,少不得再劝几句:“娘娘说的是,好难得回家一趟,一家团聚,正该好好说说笑笑,怎么倒哭起来了。娘娘这些年的一切,可不都是为了家里老太太弟妹能好?如今见你们难过,心里可不得伤心难过?老太太弟妹还是快些笑笑吧,也叫娘娘心里宽慰些。”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贾母忙不迭的抹了抹泪水,请了元春上座,扯起了嘴角道,“是我弄岔了,这么好的日子,还招娘娘伤心。”一边又看了王夫人道,“快些高兴些,娘娘好难得才回家,正该一家子好好乐呵乐呵才是。” 王夫人也不是不晓事的,忙也跟着挤出了笑来:“是,老太太。”又笑对元春道,“娘娘方才看了园子,可还满意?那园子图纸,还是咱们老爷亲自找的人去绘制的,那园子修筑时,我也看了,摆件什么的,我也看过了,只不知,可还和娘娘的心意?” 元春自是连连点头:“园子非美轮美奂不足以形容,老爷太太对我一片心意,我岂有不满意的。只是太太看着,清瘦多了~”比之前进宫请安见面时,消瘦了整整一圈呢,可见为了园子,她都忙成什么样了。想及此,元春的母女亲情登时溢满于心,看着王夫人的眼神越发充满了敬重。 王夫人看着女儿这样,脸上的笑容也宽心了许多:“只要娘娘满意,我就不辛苦。” 元春看着她,咬住唇:“太太……” 王熙凤怕再说下去,又要变成母女心酸相望的场面了,忙站出来,笑道:“娘娘只管宽心便是,如今省亲园子已经完成,娘娘又对此十分满意,二太太此后不必再劳神费力,又达成了让娘娘欢心满意的初衷,此后定能好好休养,保重身体的。” 这一打岔,元春倒是回过了神来,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如今所处之地,登时有些后悔方才的情绪外露,可再转念一想,失态就失态了,王夫人是她亲母,母女亲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任谁都不好说什么。而且听王夫人前几次进宫见她时说的话,王夫人如今在府里的日子似乎不好过,如今有自己在众人面前表露态度,想必王夫人以后在府里会体面许多,这样,也算是报答了王夫人为她尽心尽力修筑园子的苦心了。“你就是琏哥儿媳妇吧?往日就听母亲说你聪明能干,今日啊,总算是见到了。”让王熙凤上前来,元春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呢。” 王熙凤到底是喜好热闹奢华的,就算最近收敛了,可元春如今是娘娘,得了她的夸奖,王熙凤少不得脸上还是显出了得意之色,“不过薄柳之姿,娘娘谬赞了。” 元春拍拍她的手:“都说你是个最爽利不过的性子,怎么倒跟我如此客套。”王熙凤连说不敢,元春笑笑,知道她拘束,也不以为意,毕竟以她如今这般的身份,王熙凤要真跟对贾母一样对她,那才是真的错了,又看了三春等人,不由就叹了一声,“这就是三位妹妹了吧?都这么大了,我都不认得了。” 贾母忙叫三春上去觐见:“娘娘进宫时,三个丫头都还小呢,莫怪您不认得。迎春探春惜春,赶紧见过娘娘。” “见过娘娘~”迎春探春惜春齐齐拜下,娇声细语,姿态蹁跹。 元春眯起眼看着这三个如花骨朵般的少女,迎春清纯娇柔似迎春花,探春明艳如玫瑰,惜春年纪还小,可看轮廓,也可预见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到底同姓贾,元春看着她们,也颇是喜欢:“这就是三位妹妹?果然是一见就叫人欢喜。”论说探春是她庶妹,元春本该最是关注,可元春到底是不喜欢这个姨娘生的妹妹,再加上王夫人极厌恶赵姨娘,哪怕探春极是出类拔萃,元春却还是重点看了迎春,笑道,“早听说大太太对二妹妹极是关爱,如今瞧二妹妹这模样,果然半分不假。说来我曾经还误会过大太太,现在想想,倒是我想岔了。”当年元春在家时,邢夫人初进门,还不知道自己会长年无子,别说是迎春这个庶女了,就是对着贾琏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又吝啬又小气,却没想到,人的性子居然能改变那么多,邢夫人居然会真的对迎春好。狗居然真的改了□□,还真是奇迹!元春心底冷笑一声,看着邢夫人的脸上,却是笑意盈盈的。 只是在座的谁都不是傻得,见元春话里带刺,都明白,元春对邢夫人这是心里有刺呢。王熙凤迎春担心地看了邢夫人,生怕她会难过。可邢夫人又怎么会在乎元春的想法,对她的态度更是无所谓:“人总是会变的,当年我还年轻,有些事难免不周全。如今年岁上来,对事也看淡了许多,性子自然也就变了。娘娘在深宫也多年不曾回来了,无怪乎不知道。”却是半点不客气地顺着元春的话说了下去,连推脱一下都没有。 王夫人的脸一下就黑了,贾母忙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元春却笑得愈发灿烂起来:“老太太何必动怒,大太太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多年不曾回来了,对家里啊,都陌生了。这么多年,我在宫里每晚每晚都想起家里的情形,可刚才看见三位妹妹,园中的景致,才知道啊,到底是过去十数年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说得伤感,邢夫人自然也不敢笑着:“娘娘这些年辛苦了,万幸娘娘得祖先保佑,有皇上垂青,总算苦尽甘来,相信日后定会一帆风顺,万事顺遂。” 元春深深看了邢夫人一眼:“万事顺遂?在那深宫里,哪有什么是万事顺遂的,我要一不小心……我现在也不盼别的,只盼着家里诸事皆顺,亲人间能相互扶持,尽心尽力,也就罢了。” 邢夫人却摇头:“论说不该扫娘娘的兴,只是娘娘有所不知,咱们家现在是家大业大,人又多,是非也多,要真心相待,扶持一把也是应该的,可这要有人村里歹念,娘娘,咱们家虽然向来慈善,可总不能把咱家自己的基业也给折了不是?前日里族里还有个不知是那一辈分出去的远亲跑来打秋风,这可叫人怎么说,咱家如今也不容易,要他自己有本事,知道该上进,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帮不一把也不是不可以。可他自己不长进,却老想着求人帮忙,这怎么行?不过娘娘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咱家的人都一条心,那自然会诸事皆顺的。” 元春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有些阴沉的看着邢夫人,沉声道:“正是呢,一家人,本就该一条心,别以为家里人有了万一,自己就能落着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呢,咱们这样的人家,要不齐心,保不齐就是泼天大祸了。”说着,一双眼如利刀般的射向了邢夫人,“如今大伯深得皇上器重,可更得注意了,要知道,独木难支啊!” 邢夫人半点担心也无,只笑道:“虽说独木难支,可总比那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来得好,到时要被自己人在背后戳一刀子,不是更冤枉?倒不如孤身一个的,轻松,自在……”直直与元春的视线对视,邢夫人咬出最后两个字,“放、心!” “……”元春眉头稍稍一挑,冰冷地扯开抹笑来…… 73、第七十四章 没想到邢夫人会如此不识抬举,在众人面子被落了面子的元春,接下来好久都没有好脸色,哪怕贾母说起往日元春在家时的趣事,她也只是微微勾了嘴角,不见半点松快。贾母王夫人心底只把邢夫人埋怨个了半死,不过碍着场合不好直说,当即便联合一起,把邢夫人挤兑到了一边,再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当然,邢夫人也乐得清静。 元春心情不好,这可不是好事,贾母寻思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说道:“娘娘从小就能诗会画,极是伶俐,这点啊,我现在身边几个丫头都比不上,也就宝玉,跟娘娘同胞而出,还有几分相像。娘娘可知,方才园中那些匾额对联,可都出自他手呢。” 元春当年在家时,是曾亲自教导过宝玉的,他又是她如今唯一的同胞兄弟,岂有不疼的,贾母这一说,她当即精神一振,来了兴致:“方才我听太监说起时还有些不信,倒不曾想真是他做的,如此,却是真长进了。”环顾了左右,怪道,“怎么不见宝玉?”一边忙叫人去传,再细一看,也不见薛姨妈和宝钗,忙问了,“不是说薛家的姨妈和表妹在家中住着,怎么都没看见?”元春可是知道自家母亲的心思,她有心聘宝钗给宝玉,这次修园子又拿了薛家不少银钱,几次在她面前说项,没道理今天这样的场合,却不让这母女出来啊。 王夫人当即就有些哀怨的看着贾母:“外眷无职,未敢擅入。” 元春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王夫人早前就说过,贾母有意让林姑妈的女儿黛玉嫁给宝玉,向来惯着两个玉儿一起,同吃同住,来往亲近,根本不同意宝钗和宝玉一起,此次黛玉不在,她又如何肯让宝钗出来露脸。可到底薛家为修园子出了力,自己在公众打点所用银两也有出自薛家,自己却不好不给薛姨妈脸面的。想通这点,元春忙叫人去请薛姨妈宝钗:“都是亲戚,何必讲究这些?!” 等及薛姨妈宝钗进来仔细一看,只见宝钗面若银盘,肤若凝脂,端庄贤淑,果然如母亲口中所说是难得地美人,方才自己以为已是很好的三春,在她面前,竟都有些相形见绌,不由得元春点了点头,就这相貌,倒是配得上她弟弟。 王夫人当即喜上眉梢,亲自为元春介绍了薛姨妈宝钗,薛姨妈等要行国礼,被元春拦住了:“骨肉亲戚,不必如此。”又问薛姨妈近况:“身子可好?住在府里可还习惯?” 薛姨妈只道:“蒙娘娘惦记,民妇一切都好,有老太太太太照应,没什么不习惯的。” “姨妈和太太是亲姐妹,这都是当得,要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千万别客气。”又夸宝钗,“确实出类拔萃。”更是亲切问她赌了什么书平日喜欢做什么。宝钗又是个知礼懂事的,一番交谈下来,也确实叫元春刮目相看,倒是相谈甚欢。 王夫人和薛姨妈看到这情景,不由都是笑了。可这边的贾母,却好险没气晕了去。她不是不喜欢宝钗,毕竟宝钗确当得端庄二字,要单从一个女孩儿来说,很是招人喜爱,可要把她嫁给宝玉,贾母却是怎么都不肯的。不说她只是出身商家,嫁给宝玉,只会让人嘲笑宝玉好好公爵公子自甘堕落娶个商户人家,更对宝玉前途半点益处也无,只说宝钗那个兄长薛蟠,吃喝嫖赌无所不会,莽撞无知,手上还有人命,根本就是个潜在的威胁,不知道哪天就会惹出弥天大祸来。有这么个姻亲在,宝玉以后还有安生日子过吗?王夫人打的什么主意,贾母还不清楚,不就是看着薛蟠没用,寻思着可以接着宝钗的手得到薛家的万贯家财嘛,可她也不想想,薛姨妈虽只有这一儿一女,平日里也器重宝钗多余薛蟠,可儿子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真事到临头了,薛姨妈必是弃宝钗保薛蟠的,就是宝钗,为了自己娘家,在薛蟠大难临头之时,就不会去帮忙?就不会借贾家的势?无知妇人,都掉进钱眼里了,居然拿自己儿子的未来去博那虚无缥缈的万贯银钱!贾母真恨不得狠狠打王夫人一拐杖,宝玉如今有做贵妃的姐姐在,要再娶了黛玉,有林如海帮衬,未来前程不更好?林家就黛玉一个,等林如海一去,林家家产未必就少了。她怎么点不透,一根筋吊死在了宝钗身上了呢?! 眼瞧着元春被宝钗说得心情大好,竟是忘了开始和邢夫人不快,渐渐显露出真心的笑容来,贾母终于坐不住了,笑着插了进来:“这些年宝丫头在咱家,我仔细瞧着啊,真真是个可人疼的,除了娘娘啊,咱们家几个丫头倒都逊了一筹,女红针线,诗书词画,无一不精无一不会呢。” “哦?”元春听王夫人说,贾母并不满意宝钗,此刻听她夸奖宝钗,倒是吃了一惊,面上只不显露,笑道,“薛表妹竟如此多才多艺,真是难得呢。” “可不是说。”贾母看起来倒是很真心地在为宝钗说话,“聪□□黠又体贴人意,要说这满府里最得我心意的,除了那能说会道的凤辣子,也就是她了。”薛姨妈和王夫人对视一眼,都摸不清贾母的意图,宝钗低头羞涩一笑,手里却是攥紧了帕子,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同时怀疑,贾母,这是要做什么?没让她们等太久,就听贾母又笑道:“如此可人疼的丫头,将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 当即,王夫人薛姨妈的脸全黑了,更可怜宝钗,俏脸上刷白一片,全不见半点血色。贾母却是好整以暇,还笑呵呵看着宝钗对元春道:“你瞧这丫头,都羞得不说话了。也是,这婚姻之事啊,向来是父母之命的。不过好歹是亲戚,娘娘要看到合适的,可得帮着撮合撮合,薛家到底是皇商呢,这京里大家公子不说,青年才俊可是不少,定有与宝丫头‘匹配’的!” 宝钗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薛姨妈只看得心头一阵阵发紧,要不是眼前这场合由不得她闹腾,她都要好好问一问王夫人,明明是她信誓旦旦许了宝钗给宝玉的,不然她也不会拿出那许多银子给王夫人修园子,凭什么现在贾母这么作践她女儿?! 王夫人也是尴尬,贾母这么说宝钗,不是摆明了说她不满意宝钗,当着元春薛姨妈宝钗的面这么下她们的脸,还说什么匹配不匹配,这、这叫她回头可怎么跟薛姨妈交代啊。 元春这下算是知道自己祖母反对宝钗当宝玉媳妇的决心有多大了,竟然在这当口都不给面子,元春一时也冷下了开始的意动,犹豫了起来。母亲向来夸赞宝钗,自己看在薛家的钱财的份上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祖母如此反对,想必那林家表妹也是好的,那林如海不日又要回京任职,自己此刻还没见过黛玉就定下了黛玉,不是一次得罪了祖母和林家?罢罢罢,宝玉还小呢,这事,还是以后再看吧,注意打定,手一松,就放开了宝钗,“薛表妹如此出色,自是当配最好的了~”没反对,却也没同意,打个哈哈,就把这事岔了过去。薛姨妈宝钗这方舒了口气,之薛姨妈看着王夫人的眼神,却是不大好。王夫人也是有苦难言,扫了几眼贾母,只在心里骂着老不死罢了。 恰此时,有太监来报说贾政来了,元春如蒙大赦,赶紧叫人进来,太监在她前面摆了帘子,父女俩就隔着帘子说话。深宫内院,无诏男子不得入内,元春与王夫人还有内命妇进宫请安每月进内省视时还可得见,可贾政,却是真真自进宫后再没见过,元春开始还只开心贾政来能帮她从王夫人和贾母之间的矛盾中解脱出来,可说不到两句,父女之情涌上心头,登时就把这份庆幸扔到了脑后,垂泪不止。贾政也是情难自禁,多迂腐的一人,也在帘外哽咽道:“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元春听着更是泪水涟涟,嘱咐着:“只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切勿记念。”却是叨念来翻过去,一连说了好几遍。贾母和王夫人见此,再多的心思也扔到了一边,陪着哭了一通。最后还是又提到了宝玉,元春才暂时放开了对贾政的思念,让宝玉进来好生看了一番。因着宝玉年纪小,又是胞弟,元春倒是带着他在身边坐了许久,想拉拢被邢夫人拒绝,跟宝钗多说了几句结果又被扯进了贾母和王夫人的争斗中,这,大概也就元春今晚上最开心的事了…… 74、第七十五章 省亲结束了,荣国府上下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卸下了紧绷许久的心,开始慢悠悠的处理起省亲后的整理事宜来。 元春省亲归来,让荣国府上下都见识了什么是皇家的风范,知道了元春如今身份地位,二房再度的在荣国府内竖起了威仪,可王夫人心里并不满意。那晚邢夫人对元春的拒绝和贾母对宝钗的不屑,就像一根刺横在她心里,让她每每一想起,就心痛难当。自己这些日子处处忍让邢夫人,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贾赦支持点元春吗?没想到大房却这么不识相,根本不接这茬,甚至元春亲自说了,也断然拒绝,半点面子不给,丝毫不顾忌血脉亲情!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也不用跟你们客气了,咱们就走着瞧!还有贾母,根本不管自己的心意,一心否决宝钗,好啊,那我们就瞧瞧,我这个宝玉的生母,到底斗不斗得过你这个老不死! 不说这边王夫人因为元宵晚上的几个插曲恨得咬牙切齿,这边贾母和邢夫人贾赦却都是满意地不得了,贾母就不消说了,狠狠打了王夫人的脸,告诉了荣国府众人,自己才是府里权利的最高点,贾赦和邢夫人却是意外之喜,不由得他们不惊喜非常。 “开始本来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元春扯在一起,免得将来弄出什么事来,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的符合了皇帝的心意,歪打正着。”邢夫人摇摇头,笑得眉不见眼的。 贾赦心情也很好:“早上皇帝莫名其妙地召了我去,夸赞我做事精干,一片赤诚,对上忠诚,说了一大通,还让我以后接着保持。弄得我莫名其妙的,要不是后面说起一心为公,心思纯正,我都想不起元春省亲的事来。这弯子,拐得可够大的。” “皇帝嘛,说话总不好太直白。而且现在几位妃子一起出宫省亲,咱们再省亲宴上落了娘娘面子,皇帝却夸赞了我们,这要明说了传开去,那不是说明他其实对后妃跟外面结交不满?另外那几家外戚收到消息,岂不是坏了皇帝的计划,皇帝自然是要拐着弯的来说话了。”只要自己家没事,这么点小事,邢夫人是绝对不会计较的,只要跟他们无关,管皇帝说话拐几个弯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贾赦苦笑一声,“可这不也说明,皇帝对元春,其实并不那么喜欢。指不定跟我们猜测的一样脸元春的晋位都是实力手段的。你也不是没看见现在贾政王夫人那边是多得意的,就是贾珍这些贾氏族人,这段时间尾巴都翘起来了,没少在外面惹事。皇帝又不是真的跟表面上一样对元春,对贾家高看一眼,以后惹出事来,贾家,可就是大祸临头啊。” 说起这个,邢夫人也是担心:“皇帝这是在可以地纵容着,等所有人无法无天,犯下大错来,再一次收拾,彻底拔除。郑伯的手段,皇帝用得可真妙,利益当前,谁会去深究背后。只怕现在,王夫人贾政这些人还在得意皇帝的皇恩浩荡呢。” “就贾政那样,怕还得每天三支香地供着皇帝传下来的几道旨意呢!”贾赦也郁闷地附和道,夫妻两双双对望,都是长长一声叹息。 泄气过了,仔细一想,贾赦总算又振作了起来:“总算贾氏一族里面,除了荣宁二府,其他的都没什么大出息,就是惹出祸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宁国府虽然与我们同姓贾,到底是分了家,贾珍又是族长,到时候犯了事,也轮不到我们荣国府去当垫背的。我们要操心的,也就是咱们府里这一亩三分地的事了。现在皇帝对我印象不错,我又循规蹈矩的,以后二房那里出事了,也轮不到我身上。” “是啊,前段时间,我已经叫人把王熙凤在外面惹出来的烂摊子收拾了一下,那些放贷的款子都收了,借条也烧了,又给了些银子让他们闭嘴,等过个两三年的,就算到时事情又被翻了出来,也没证据了。”邢夫人想起来就很憋得慌,“王熙凤自己惹出一堆的麻烦,害我死了一堆的脑细胞,还天天到我面前来献殷勤,她哪来这么厚的脸皮。” 贾赦见她说得好笑,忍不住道:“你又没直接告诉她所有的事,她哪知道那么许多,只怕现在,还在想着要讨好你,以后好跟着去找贾琏呢。” 邢夫人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幸灾乐祸的模样,随手从桌上抓了快糕点狠狠地就塞进了他嘴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被骚扰,你说得倒轻松!” “这有什么难的。”难得清闲,贾赦干脆也翘起来二郎腿陪着邢夫人说笑,三两下嚼了点心咽进肚里,贾赦颇有些看不惯邢夫人那不知道该拿王熙凤怎么办的模样,“你干干脆脆把王熙凤送到贾琏身边去不就结了?眼不见心不烦!” “呸!”邢夫人一眼瞪过去,“那不是太便宜她了!她以前那么对我,我凭什么让她如愿啊!不懂你就别乱说话,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又能有多难?不就是想着要教训王熙凤嘛,明明看见她就烦,还就不肯松手让她赶紧闪人。贾赦摇摇头,女人的心思啊,就是奇怪。 “算了算了,不说王熙凤了,大不了,回头我不见她就是了。”邢夫人也就是抱怨两句,既然暂时想不出办法,干脆也把这事扔到了脑后,倒是刚才贾赦提起贾琏,让她想起来,好久都没听见他的消息了:“算算时间,贾琏应该也上任快三个月了吧,怎么样,有消息来吗?他干的怎么样?” 说起贾琏,贾赦也来了谈兴:“前些天有来过消息,看你忙就没说。这个贾琏,你还别说,我们以前就光看他被王熙凤压着,以为他没用,真没想到,他出去了以后,还真做的不错。” 自来到这里,邢夫人还真少见到贾赦这般夸人,本事随口一问,当即也来了兴致,忙问道:“他做什么了你这么高评价他?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不待见他的。” “以前他那不是蠢嘛。”被邢夫人这么说,贾赦可没半点不好意思,“明明大房的儿子,却蠢得跟着二房屁股后面走,捡人家的残羹剩饭,连自己老婆在外面闯出大祸来都不知道,废物一个,我待见他就怪了……” “行了行了,谁想听你唠叨这个,赶紧给我说说贾琏。”故意的吧你,吊我胃口,邢夫人一眼横过去,贾赦彻底熄了火,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地给邢夫人说起了贾琏的现况来。 贾琏去的是湖北的江凌县,当初贾赦给他找这个差事的时候就有了思量,先是这里位于长江边上,百姓生活还好,政务并不困难,二来就是此处隶属荆州,荆州知州是个识趣的,自己虽然和他没什么交情,但自己另一个至交却和他是姻亲,要有事也可以托个人说话,三嘛却是真的想要考验贾琏的。江凌县与公安县——也就是明朝有名的公安派三袁的老家——相邻,这里文风浓厚,也多书香门第世家,本地势力交杂,这些势力虽不至于联合起来对付外来的官员,可对于那种胸无点墨的官员,却是最为厌恶的。贾赦想着,要是贾琏能在跟这些人的磨合中学会官场中的隐忍,交际,增长一下自己,必是大有益处。 果然,贾琏还没江凌,当地的人就把他的祖宗八代都给摸清楚了,知道竟是半点功名没有,靠着荫蔽上来的,登时就轻视了他几分,等贾琏到了,竟连个接风洗尘宴都没有,狠狠被人落了面子。其后办事也没人愿意配合,阳奉阴违,只当贾琏是个摆设。贾琏虽有实权,可是两眼一抹黑,对江凌县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敢随便动手,细细算下来,每天除了看看公文逛逛街,竟是半点政事也沾不上手。贾赦虽然也给贾琏安排了两个人当谋士帮衬他,可敌情不明,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贾琏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开始,就跟所有人想的那样,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派去的那两人啊,看到贾琏一连几天没睡好,后面渐渐地,竟连衙门的公文都不看了,每天就往街上跑,都以为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还给我写信,让我好好劝劝他,让他振作起来。”贾赦看着兴致盎然的邢夫人,解释道,“可不是忙着修园子、元春省亲,我还有公务,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说到这里,贾赦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贾琏不是他真正的儿子,可到底他占着个名儿,贾琏遇到烦心事,身边的人来求助,结果他一回头就给忘了,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不过邢夫人倒是可以理解,又不是真是自己儿子,哪里会顾到那么多,叮嘱贾赦下次注意点,又催着他赶紧往下说,贾赦这方舒口气,接着说了下去,“结果不久前那两人又给我来了封信,内容啊,跟上一封却是截然相反的,居然说他们对贾琏心服口服了!” 贾琏在江凌为官,却得不到底下人的配合,被当地势力官员完全架空了,他自己又不去看公文,反而到处乱跑,慢慢的,所有人更加认为他就是个豪门里出来的纨绔子弟,根本没有才能,完全把他看低了,就连贾琏身边的人,也都以为贾琏是认输了,一个个垂头丧气。可突然有一天,贾琏就领着人把当地有名的家族李家的嫡孙给抓了起来,当即把江凌这地面都给炸开了锅。 “要说他啊,那是真大胆,完全地硬碰硬啊。”贾赦啧啧叹了两声,“谁说他没骨气的,这小子,骨子硬着呢。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两个愣头青衙役,穿着官袍,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就把人给逮回了衙门。据说走到半路那些反对势力就全赶了来让他放人,他可好,任好话说尽,一句话,就是不放!也不怕人晚上给他蒙个黑布袋拖到巷子里打!” 邢夫人听着正入神呢,见他走了题,忙拍拍他胳膊:“别说那有的没有的,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照你说的,贾琏在当地根本没势力,他就这么把人给抓了,等对手回过神来,倒霉地不还是他。他这未免太莽撞了吧?” 贾赦忍不住就嗤笑了起来:“你真当他傻啊,一把人带回衙门,他就强硬地升堂把这案子给定下了!” 江凌这地方,文化历史够久,书香门第也多,要说这地方,最有影响力的,也就是安、何、李、朱四家,官场上有人,手里有钱,虽不能和贾家比,可在江凌的地界上,势力却很大。四家又同气连枝,紧紧抱成了一团,他们要强硬起来,这县令,根本就没办法做事。可是大家族,总有那么点不对付的地方。贾琏抓的李家的嫡孙就是一个。要说这李公子别的毛病还真没用,读书好,人也孝顺,十五岁,就考上秀才了,是李家未来的接班人,很受长辈疼爱。可惜,却有一个错处。 “他的奶兄,居然顶着主子的名声在外面占了人家的田地,把原主家的老父都给逼死了,剩下的人碍着李家的权势,也不敢去对峙,怕再遭罪。结果啊,就便宜了贾琏那个臭小子。公堂上,一股脑的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李公子,说他枉为读书人,居然做此丧尽天良之事,判他谋财害命,还说要奏本朝中,夺了他的功名。” “谋财害命?”邢夫人脸色古怪,险些没笑出来,“一个下人,谅也不敢贪太多田地,怎么可能入李家孙子的眼,谋财害命,人家富贵窝里的人,怎么可能贪这点小便宜,明眼人一看不就知道这是诬陷?” 贾赦也是摇头叹息:“这事巧就巧在,李家那下人当时贪心,夺人地时就打着李家这个孙少爷的名头,还被不少人知道。贾琏把这些人全给找了来作证,李家就是再推说是下人做的,可死了父亲,又被贾琏拉拢的那些证人怎么可能改口?还不是死命里的作践那李家孙少爷?毕竟要没有李家这张大旗,那下人,也不敢那么嚣张!贾琏当时还说,家有万贯家财,却还贪此小财,以至害人性命,鼠目寸光,让人痛心~” 邢夫人想到贾琏说出这番话时可能的装模作样,好险没笑出来,可想了想,又有些不落忍:“可到底李家孙少爷并没有做这事,贾琏这般的发落他,可是毁了他的前程,这、不好吧?” 贾赦安抚地笑笑:“没事,贾琏还没这么蠢,把李家孙少爷废了,他有什么好处?他啊,精着呢。” 这事一出,四家还就联合起来给贾琏施压,还有叫嚣着说要给贾琏好看的,可贾琏又怎么会怕?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谁敢来我就先废了李家那小子的架势。也不管谁来求情,愣是把李家那孙子关在牢里,自己亲信看着,吃不让好好吃,谁不让好好睡的,没多久,担心的李家人就受不了。 “贾琏提出了条件,要他翻案可以,但是四家就要放出手里的权利,而且贾琏还要打发掉衙门里四家的人,四家不准反对。事关利益,这一来,四家就开始闹矛盾了。李家为了孙子,自然可以妥协,可其他三家哪里肯?还是李家三求四求的,又来跟贾琏说情,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四家损失不少,贾琏也在衙门里安插了不少人,总算初步可以掌握县衙的权利了。” “那李家那个小子……” “当然是放了,贾琏后面有我们在,又不怕那些人,抓那小子本来就是为了打开局面,目的都达到了,自不会再生事端,不过御下不严,最终害了一条性命,李家这次受罪,不算冤枉。”贾赦对贾琏地做法还是挺认同的,“知道自己背景在,上峰不会太插手自己的事,就处事强硬,雷厉风行的打开了局面,虽说手段粗暴了些,可行之有效。贾琏这小子,往日啊,我还真小看了他!” 贾琏也是大房的人,他出息,就是大房多了一层保障,邢夫人也很是为他高兴,只是:“为官一任,只希望贾琏也能造福一方了。” 听到这句话,贾赦登时严肃了脸:“这点你放心,贾琏不是那不懂事的。”眼神一寒,沉声又道,“他要真敢为非作歹,我也饶不了他!”他派去的人,可不是真的就只是帮着贾琏出出主意的…… 75、第七十六章 贾母在省亲宴上很是给了薛姨妈宝钗没脸,直把王夫人薛姨妈等人臊的不行,背地里坐了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只恨不得贾母早登极乐,免得再出这些幺蛾子。宝钗更是难受,她一想端庄自持,往日里甲木看见她也是满脸笑容极是慈和,哪成想,心底竟是不屑她至此。 不几天,湘云被接了来玩,她是贾母娘家侄孙女,又活泼伶俐,极得贾母喜欢。宝钗看贾母对湘云虽不及对黛玉,却也着实疼爱,往日里本就与湘云好,此刻更是亲近了几分,衣食住行,无一不为湘云考虑了,把知心姐姐一角演绎的是淋漓尽致,惹得湘云拉着她直说她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姐姐。 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勾动了贾母的心,亦或者是老人家心意易变,隔天,贾母就找了王熙凤说自己要替宝钗做生日,宝钗今年十五岁,虽不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之年,合该好好办,甚至还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给她,让王熙凤去好好操持。直把王熙凤说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整个人都迷糊了,等回头再去把这事跟王夫人薛姨妈一说,这两个,也都呆住了。 “老太太对宝钗,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啊?要说喜欢,当时娘娘面前,半点颜面不给,要说不喜欢,现在却又要来给宝钗过生日,她这么不清不楚的吊着我们,算什么?!”薛姨妈两眼竖起,怒气横生,宝钗是她的宝贝女儿,在薛姨妈眼里,那什么都是最好的,正该所有人都对她好才是。贾母如今这么忽冷忽热地戏耍她们,怎不叫薛姨妈愤怒?连带着,对着王夫人,她也有了怨言,“当初是你说喜欢宝钗,要把她许给宝玉,也是你信誓旦旦说没问题,我才答应的,如今可好,老太太想一出是一出,根本看不清心意。你莫不是逗着我玩呢。” 王夫人才拿了薛姨妈银子去修园子,欠条还在人手里呢,再加上她也看不惯贾母,此时又是贾母惹事,她一心怨怼全冲着贾母去了,被薛姨妈这一抱怨,倒还没有生气,只是安抚了她道:“你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吗?咱们是姐妹,宝钗是我侄女,又是那端庄沉稳的性子,我爱得不行,那是巴不得赶紧把她和宝玉凑了一起,怎么会那这事逗你玩。只是老太太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她一心惦记着那个死鬼贾敏,连带着对林黛玉那个病歪歪的东西也另眼相看。可就林黛玉那种小气刻薄的性子,病歪歪的身子,怎么配得上宝玉!”林黛玉和宝玉的事一直就是王夫人心头的一道隐痛,此刻说起来,王夫人都恨不得好好质问贾母,你疼爱外孙女,就能把宝玉的前途搭进去了?“妹妹,你放心吧,我才是宝玉的亲娘,如今还有娘娘在,宝玉的婚事,我不点头,谁也别想做主。我的媳妇啊,就只有宝钗一个!” 薛姨妈也不是真的想把这事弄拧了,到底以宝钗的身份,能嫁入荣国府,绝对是高攀了的,而且就薛姨妈看来,宝玉长得好,对女子又体贴,上有家族爵位护着,中有贵妃姐姐帮衬,后面还有王夫人贾母疼爱,实在是良配,开始发牢骚,也是这段时间气着了,如今王夫人都这般斩钉截铁给出了保证,她也就顺着梯子和缓了脸色,笑道:“我也是一时气话,姐姐的为人,我还能不知道?往日你也是极疼宝钗的,我自然放心。” 王夫人就笑:“这才对嘛,咱们姐妹,你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我是不是?” “是是是。”薛姨妈歉然道,“都是我气糊涂了,一时倒忘了,你和老太太,那是不一样的~”两姐妹相视而笑,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王熙凤看着只觉得虚伪的慌,又不耐烦跟王夫人呆在一屋子里,乘着她们停下的空挡,忙道:“老太太要提宝钗做生日,这不就表示对宝钗的重视吗?而且老太太还说了,让我好好操办,定要让宝钗满意。这不,我这就赶过来问宝钗喜欢吃什么,需不需要我准备什么好戏?” “老太太还有这么说?”这倒是第一次听见。薛姨妈和王夫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为宝钗做生日也就罢了,还特意交代一定要好好操办,还这么关心宝钗满不满意,难道,老太太改变心意了?道:“宝丫头向来不讲究这些的,往日里你置办的就很好,不必特别添加些什么了。老太太虽是好意,可我们也不能真的就顺着杆子爬,凤丫头,你也就帮着多准备些老太太喜欢的吧,宝丫头不挑的。” 王熙凤看王夫人也不反对,心里就有数了:“太太姨妈放心,我知道怎么办了。”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们没别的要说的了,也就告辞离开,她还有得忙呢。薛姨妈王夫人满头雾水的,也没了聊天的心思,说了几句贾母果真是老狐狸,心思真难琢磨,也各自也就散了。 等王熙凤回屋和平儿一商量,再叫了婆子下去准备事宜,不过几刻钟,满府里都知道,老太太喜欢宝钗,要给她做生日呢!往日里收过薛家打赏的更是没交口的称赞宝钗,大度、端庄、稳重,但凡能想到的好词全往她身上套,传着传着,竟好似这偌大一个荣国府,诸多女孩儿,唯有宝钗最拔尖似地。 迎春心胸开阔,虽不满意这些下人把自己跟个商户人家比较,而且自己竟还处于下风,但她也知道,这些下人是受了钱财,巴着薛家,说这些话时,未必就是真心,不快了一阵子,就揭过了此事。 可探春惜春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性了。探春本就心高气傲,自认是出众的,往日里她巴结着王夫人,也是受了不少夸赞的。如今倒好,宝钗轻轻松松使点银钱,就把自己比的跟地上泥一般了,又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庶出,不是太太肚里托生的,有个有权有势的亲娘,手里有大把的银钱可以砸出去收买人心……夜里在被窝里躲着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来,用了好些脂粉才遮住痕迹出去给王夫人贾母请安,看见宝钗时,就没了往日的亲近。 而惜春,虽年纪小小,却是嘴高洁孤傲的性子,往日里就厌恶这勾心斗角使计谋的事,此刻见了满府下人不过因着老太太做主要给她做生日,就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其他人仿佛都猪狗般了,再联想了薛蟠是打死人来的府里,往日里更美好名声,黛玉在时,宝钗若有若无地跟她较劲,登时就对宝钗的人品有了看法,若真是贤良淑德端庄稳重的,合该知道谁是主谁是客,如此时这般地喧宾夺主,把主人家的颜面都扫到了地上,竟还敢说知书懂礼吗?本就不对宝钗热络,经此一事,看见她,除非必要,更是连打招呼都省了。 等到二十一日,宝钗生日,王熙凤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又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上等的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等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哪里敢,一再退让,贾母只不肯,无奈,宝钗便估摸着老年人喜欢的热闹戏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接着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撇了撇嘴,有些不喜欢,“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哪禁得他这般恳求,脸上飞了红霞,仔仔细细把那词念了一通,引得宝玉是击节叫好,直赞宝钗无书不知。 邢夫人冷眼瞧着宝玉毫不知男女大防,为了听戏文,脸都要贴上宝钗了,宝钗脸泛红霞,偏还强装着镇定,细细为他解说——光从相貌上看,还真是金童玉女般的一对呢。再看王夫人薛姨妈,满面带笑不说,眼底的喜悦,都快要化成水流出来了。而贾母呢,好似被戏台上的演出引去了注意力,看得正专注,可邢夫人怎么看,都觉得她脸上带着一股冷意来。戏台上孙悟空上蹿下跳,好不热闹,可邢夫人瞧着,实在是远不及台下来得有趣…… 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直笑说喜欢这孩子。 邢夫人知道这就是据说像黛玉的戏子龄官了,好奇心起来,倒是把人好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还别说,这龄官年纪小小,身量又细,眉间身形中带着细弱,小巧精致的五官,乍一看,还真有几分黛玉的模样。 才这么想,那边就有王夫人恍然道:“怎么看着这孩子这么眼熟呢,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纵使黛玉不在,可府里的太太奶奶姑娘,谁看不出这龄官像谁?当即都不说话,王熙凤还笑道:“太太这话倒是耳熟,竟恍若在哪儿听过呢。”当初黛玉初进府,可不是宝玉说过这话。立刻,目睹过那场面的人都想起了宝玉当时傻乎乎的模样,都笑起来。王夫人横眼凤姐,只扯着嘴角。 湘云和薛姨妈宝钗却都是不曾经历过的,也没觉得什么好笑,湘云天真性子,见王夫人说龄官眼熟,乘着空挡还真去细看了,想着,二太太果然眼尖,这小戏子看着忒是眼熟。再看她行动娇柔,一派江南水乡女子的温柔,脑中灵光一闪,拍着手就叫道:“我知道像了,倒像是林妹妹的模呢!” 王夫人登时是眉开眼笑,难得和蔼地看了湘云:“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可不是极像嘛~”宝玉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可黛玉又不在,众姐妹在身边,湘云又笑靥如花,很快也把这不对劲忘了,盯着龄官看了许久,心底只叹:“如此的姑娘,奈何竟是戏子,当真是天道不公了。” 薛姨妈笑着,觉得这些日子憋在胸口的那股子乌气,终于一扫而空了。可宝钗却莫名地打了个冷颤,抬头细看,贾母正笑眯眯地看了她…… 76、第七十七章 宝钗生日后,贾母对其更是和颜悦色,有事无事都找她说话聊天,别说是三春了,就是王熙凤,也退了一射之地,平日里和王夫人邢夫人说话时,更是不住口地称赞着宝钗懂事听话,最和她心意,引得下人更是对宝钗毕恭毕敬,府里外面地称赞薛家的宝姑娘人貌俱佳,荣国府正经姑娘都比不上,把三春气得直咬牙,连迎春也渐渐地对宝钗起了隔阂,没瞧着她顺手打赏丫头婆子,心头就堵得慌,姐妹聚会时,更是少有附和她的。 薛姨妈和王夫人自然不会注意这些小姑娘的情绪,闹不明白贾母的意图,等时间一长,又见没什么异状,也就释然了,想着贾母到底是看见了宝钗的好,软化态度了,喜滋滋地直打趣宝钗嫁入荣国府的日子不远了。宝钗被她们这么一说,心头欢喜,又存了心思,见到宝玉时,却不再如以往般自持,见他长日在内帷厮混,又不喜读书,便常常劝导,让他多多上进。引得宝玉背地里直和三春抱怨:“往日里见着,还以为也是和心思通透的好姐姐,倒不想,竟也是个惦记着那些俗事的庸人。”探春最知道王夫人等的心思,问说还不解气,跟着还添油加醋不少,只说宝钗在家里还看账本,算计银钱,让宝玉是大摇其头:“俗不可耐,简直俗不可耐!”渐渐就开始躲着宝钗,偏宝钗还弄不清楚这都是为的什么。 贾赦回家更是直笑王夫人薛姨妈傻:“外头人现在都再传薛家家教不好,儿子吃喝嫖赌纨绔也就罢了,女儿虽学得诗书,却是不知礼的,在人家家里做客,却把主人家的姑娘给压得喘不过气来。尤其是以前见过迎春等的,更是嗤笑,说就迎春的相貌教养,薛宝钗一个商户人家出来的闺女,竟还能越了她?她要真如此出色,也就不会在人家家里做客还如此不知收敛自己……总之现在啊,薛宝钗已经成了锋芒毕露不知进退的代名词,名声全臭了。”咂咂嘴,贾赦对贾母那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你说你们这些女人,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心思七拐八弯的,竟然连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要不是你觉得不对劲,让我到外面去仔细打探,我还真以为贾母喜欢宝钗呢。” 邢夫人翻个白眼:“什么叫你们女人?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不过随后也有些幸灾乐祸,“王夫人最近还春风得意呢,以为万事顺心,还跑来找我的麻烦。哈,她要知道贾母其实口蜜腹剑,外面把宝钗的名声全给弄坏了,不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真是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贾赦对此不置可否,寻思着,女人的心眼果然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不就是讨厌王夫人等人嘛,现在都在背后幸灾乐祸了。“现在外面对薛家风评很差,不过贾家倒没受影响,只是被人说待客太宽厚罢了。而且碍着贾家的面子,也不会有人在贾家面前说话。不过流言终会有传播开的时候,到时候只怕还有得麻烦,你可要注意点,别陷进这风波里去,这事啊,跟咱们没关系。” 邢夫人当然没意见,不管贾母还是王夫人薛姨妈,她都不喜欢,如今她们狗咬狗,邢夫人乐得看戏:“你放心就是,我会注意的。”私下叫来了迎春惜春,让她们以前该怎么以后还怎么,千万别跟宝钗起争执,免得传出去不好听,至于探春那里,邢夫人懒得去说,只叫迎春私底下提点些,至于她听不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迎春和惜春虽没有从邢夫人口里听到全部真相,但是她们都信任邢夫人,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去做了,平日看宝钗再不顺眼,也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倒是探春,根本就不用她们提醒,她根本就不敢真跟宝钗撕破脸,王夫人在那看着呢。探春深知自己的将来都要靠王夫人,要得罪了王夫人,自己指不定以后被怎么作践呢,因此就算心里再痛苦再难过,也不过称病躲在屋里不出去罢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薛姨妈王夫人每天都红光满面,见谁都笑眯眯的,宝钗更加端庄,不是在贾母面前陪着说笑,就来找王夫人说话聊天,过得颇是忙碌。可惜,这些美好,不过是表面,如同一个七彩的泡泡,最终,还是依旧会破碎消失……就在这奇怪的氛围中,林如海,回京了! “听说大老爷二老爷东府的珍老爷全出动了,中门大开迎接林如海呢。”薛姨妈说起这个来,不由的有些酸酸的,又有些歆羡,当初他们来时,虽也开了中门,也却没有林如海此刻的阵仗,引得荣宁二府的当家人全来迎接,“到底人是做官的,了不得~”只恨薛蟠不争气,读不进书,否则,自己也用不着那么费尽心力想要把宝钗嫁进荣国府了。 薛宝钗心头也酸,她已经从王夫人那里知道,林黛玉也跟着回来了,只怕此刻正在前面和众人寒暄说话,是众人的焦点呢:“母亲别恼,纵使如今风光又如何,到底是昙花一现,咱家虽比不得林大人官大势大,可却还有哥哥在呢。” 宝钗这话可说到薛姨妈心底去了:“没错,如今风光算什么,连个男丁都没有,注定了是要绝户。嘿,咱家虽比不得官宦人家,可家财万贯,儿女双全,可不比那林家强上百倍?!”羡慕酸涩之感顿去,取而代之地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和自得,薛姨妈爱怜地看着自家女儿,笑道:“我的女儿果然玲珑剔透,怨不得你姨妈那么喜欢你,一心要你给她做儿媳妇了。” “母亲~”宝钗羞红了脸,跺脚叫道,“你说什么呢~”哪有这般打趣自己女儿的。宝钗又喜又羞,在薛姨妈的视线下,只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干脆就背过身不看薛姨妈。这连番动作,惹得薛姨妈一阵阵笑:“傻孩子,女大当嫁,这是必然的,在娘面前,你害什么臊?” “母亲,你别说了~”自己母亲面前,宝钗确实也没那么多的顾忌,撒娇地挽了薛姨妈的胳膊,让她快别说这话题了,薛姨妈难得见到自家稳重的女儿如此小女人姿态,有心还要再逗逗她,突然门外一阵喧嚣,接着门帘一掀,却是薛蟠鼻青脸肿地走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了?你跟谁打架了,怎么弄成这样?”与女儿一起的温情脉脉在看到儿子一脸青紫的一刻立即消失无踪,薛姨妈尖叫一声,几乎是扑着过去拉着薛蟠的手,焦急问道,“我不是让你乖一点,不要在外面惹事,你这是要急死我啊。”仔细一瞧薛蟠,眼角脸颊乌青片片,嘴角也破了,凝固成黑红的伤痕,看得薛姨妈心都紧了,既怪薛蟠不安分,又怨那些跟着的小厮办事不牢,“让你们跟着爷是要你们为爷分忧解难的,这倒好,主子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这群奴才都干什么吃的,全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那些小厮直吓得半死,连连求饶:“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 这下薛蟠不干了:“母亲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已经尽力了,再说,是我先动手了,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怨不得他们。”把薛姨妈气得脸都白了。 薛宝钗忙道:“哥哥你快少说些吧,没瞧见母亲都气坏了吗?你现在受了伤,母亲心里焦急呢,就算你再心疼小厮,也没有为了他们跟母亲顶嘴的理啊。” 哪知她不说还好,一说薛蟠更来了气:“我怎么就不能说了,这些人可都是跟了我许久的,平日里就很的我心里,母亲现在全把他们撵出去了,那我以后有事找谁去办啊?”说完,也不管被气得浑身发抖的薛姨妈,对着宝钗不满道,“你也别再那里教训我,你以为我这都是为的谁才跟人打架的。现在你倒好,在这里跟着数落我。到底我哥哥还是你是姐姐啊。” 宝钗哪听得这般重话,本是一心为哥哥好,却招来这般结果,一腔委屈涌上来,眼眶登时红了,哽咽着叫了声“哥哥”,咬着唇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薛姨妈瞧得心疼,狠狠打了下薛蟠的背,怒道:“你这是在哪儿受了气回家里来呢啊,你可真出息,那妹妹撒气,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孽子啊。”又安慰宝钗,“别理你哥哥这个浑人,指不定和离多少黄汤,说话根本没经过脑子的。” 薛蟠本也是话赶话说出来的呵斥,见惹了妹妹伤心,母亲也生气,登时后悔起来,手足无措的看着宝钗:“妹妹别难过,我就是那有口无心、不是成心的,妹妹千万原谅,别忘心里去,啊。” “瞧,你哥哥都道歉了,宝丫头,你就快别难过了。”薛姨妈也跟着附和道。 薛蟠都道了歉,宝钗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擦擦泪,一会儿,总算是平缓了情绪,看着母亲哥哥担心的模样,笑道:“我没事,哥哥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不会往心里去的。”薛蟠这方舒了口气,嘿嘿傻笑了起来。薛姨妈看着碍眼,又打了一下薛蟠,气道:“你还没说你没头没脑的,这都跟谁打架了呢,也没个轻重,回家了还拿妹妹说话撒气?!” 说道自己打架的原因,薛蟠的脸一下沉了下来:“母亲别说这个,说起来我就一肚子火的。”正要把前因后果说个分明,眼角瞟见了宝钗,想到才惹得她伤心了,现在说的这些,似乎不好让她听见,话就停在了舌尖上,为难地看着薛姨妈。 薛姨妈有些不解,什么大事,还得瞒着宝钗?不过儿子既然都这么表示了,薛姨妈也就望了宝钗:“宝丫头,你看……” 宝钗何等伶俐的人,忙道:“哥哥即使有重要事,那母亲就和哥哥说着。我去给哥哥拿伤药去。”叫了自己的丫鬟,出门去了。 她一走,薛蟠再忍耐不住,冲着薛姨妈就是一通埋怨:“母亲往日里不是最疼妹妹,怎么如今办得如此糊涂事。我们薛家在贾家可是客人,怎么让妹妹如此出风头,传出去了,妹妹的名声可怎么办?” 薛姨妈这才知道,原来薛蟠打架竟是有宝钗的原因,瞧着方才他特意还要把宝钗支开的情况看,事情似乎还很严重,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颤声道:“怎么回事?怎么又扯到你妹妹头上了?出风头?我让宝钗出什么风头了?” 薛蟠今天在外面手里不少窝囊气,心情也不好,虽然没敢冲薛姨妈发火,也口气也是不好,听得她问,便气呼呼道:“母亲何必装傻,你和姨妈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西哇嘎妹妹嫁给宝玉那小子吗。还打赏那些下人,让她们多说妹妹好处,好在贾老太太面前留下好印象。” 薛姨妈的小心思被儿子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上登时挂不住,气道:“我这也是为你妹妹着想,有什么不对?你阴阳怪气的,这是什么态度!” 薛蟠可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根本不惧薛姨妈难看的脸色,梗着脖子就顶了回去:“我能是什么态度,你们光想着讨好老太太,如今可把妹妹害惨了,咱们家名声都坏了,难道还不准我生气发发脾气啊!” 话说到这份上,薛姨妈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也顾不得薛蟠的态度问题,急道:“把你妹妹害惨了?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我们家的名声全坏了?” 说起薛宝钗,薛蟠全身怒气也是顿消,整个人都没精神了,萎靡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啊,你们让下人说妹妹千般好万般好,说得贾家的那些姑娘连妹妹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那些下人到处一传,最后就传到外面去了。你们也不想想,咱们薛家如今寄居贾家,那是客,客人把主人的风头全盖住了,这是什么好事不成?我今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就听见有人阴阳怪气说什么我们薛家不会教孩子,住人家家里,还压得主人家姑娘喘不过气来。甚至都还有人在说,没哪家的下人有那么大胆子,说自家主子不如别人家的,妹妹如今的好风评来的着实蹊跷,其实是我们薛家拿钱收买了下人故意传出来的呢,那话难听的,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好好教训他,还以为我薛家没人了……” 薛蟠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薛姨妈听得却几乎要晕过去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流言,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薛蟠也是无解,抑郁道:“这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叫人去查,也没个结果,反正莫名其妙就有这种流言了……”瞧薛姨妈快要受不住了,薛蟠有些犹豫,但想到外面的情势,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母亲,现在,这流言京里都传遍了,妹妹的名声,全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薛姨妈只觉眼前一黑,好险没栽下去,哪里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可怜的宝钗,我可怜的宝钗啊~~” “啊,小姐,你怎么了?” 外面突然一声尖叫,薛姨妈和薛蟠对视一眼,赶紧出去一看,薛宝钗半靠在莺儿身上,泣不成声…… 77、第七十八章 这边薛家乱成了一团,那边荣国府里,贾赦贾政贾珍与林如海坐了一处,气氛却正是融洽。 对林如海,贾赦是佩服的,一个人,在江南盐政这种是非繁杂的位置上,居坐了十几年,甚至在皇位纷争之时,都保全了自己,这份能耐,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贾赦自问,自己就没有这本事。再加之邢夫人喜欢黛玉,贾赦也很希望能多个户部尚书的妹夫,为贾家,为自己多道保障,因此对着林如海,那是可以亲近。贾赦虽不曾读四书五经,可在现代信息爆炸时期经历过,又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年,说话还是很有些分寸的,偶尔再轻松写意的开开小玩笑,倒叫林如海惊诧不已了。 这也不怪林如海惊异,实在是贾赦的变化实在太大。当年林如海与贾敏初成亲时可是在京里呆过的,当是时,贾赦不过是个无才无能沉迷酒色可碍于老国公在世不敢太出格的纨绔子弟,和林如海交谈时,也不过说些哪里的姑娘漂亮,哪家酒楼酒菜极佳,哪家的公子哥可一起骑射打猎……林如海毫不怀疑,要不是贾赦是长子,碍着祖宗家法,贾代善绝不会找他做继承人。几十年过去,或许是贾赦当初留给林如海的印象太深刻,以致于即使黛玉一直在给他寄信,说大舅舅大舅母对她如何好,大舅舅如何出众,林如海也不过是以为贾赦虽然纨绔混账,但总有一份亲情在,因此与邢夫人一起对黛玉多加照顾,对贾赦出息了,才能出众一词,却是怎么都不相信的,听说贾赦升职,他甚至都还在想,也不知道这功劳是贾赦靠着家族权利从哪个将士手里夺过来的。 直到有一天,林如海收到了贾赦的来信,上面竟一一列举了京城的形势,众皇子明面私下的势力纠纷和贾赦的考虑,就在那一刻,林如海才不得不承认,或许,自己的这个大舅子,真的是变了。对政治斗争的感知度,竟敏锐至此。就算是林如海,都曾经以为,下人继承者,只会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产生,而忽略了,皇帝作为一个父亲,在看到儿子巴不得自己死时,会是如何的心里反应,也佩服贾赦,竟然就把宝全部都压在了三皇子身上。林如海当时举棋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该听从贾赦的意思,暗中投靠三皇子。即使后来他真的这么做了,其中也只有三分,是信任贾赦,另外七分,则是想到了黛玉。林如海比谁都清楚,林家只有黛玉一个,等自己一去,林氏宗族,再无黛玉可依靠之人,黛玉能依仗的,也就是贾家。自己今日要驳回了贾赦的好意,只怕贾赦心中会有隔阂,对黛玉,哪还能一如既往?贾母虽也疼爱黛玉,可她是女眷,又年事已高,贾赦这个贾家的当家人对黛玉有意见,等贾母一去,黛玉还能靠谁?是以,林如海才硬着头皮,暗中靠向了三皇子…… 只是没想到,这一搏,居然还真搏对了。林如海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贾赦,无声的叹了口气,皇子争位是,江南官场也是风起云涌,盐政作为油水最大的部门,更是刀光剑影。林如海遭受的毒杀刺客,数不胜数。开始时,他都已经有了死的准备了,却不想,三皇子竟暗中派了人来帮他,这才让他最终躲过了一劫。说起来,自己如今有命坐在这里跟贾赦贾政说话,说起来,还真多亏了自己的这个大舅子呢。摇摇头,林如海为自己当年对贾赦的偏见感到很是羞愧,老话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自己着实不该为了几十年前的印象,就对贾赦有偏见啊。再想起黛玉在荣国府时受的贾赦邢夫人的照顾,不由再次真诚谢道:“玉儿在贾府,多亏了两位舅兄照顾,如海,实在是感激不尽。” 贾赦好笑地看着他:“这话自你来,已经说了不止三遍了,实在是太跟我们生分了。不说我们是黛玉丫头的亲舅舅,本就该照顾好这个可怜的孩子,单说你如今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们客套生疏,莫不是敏儿去了,你就不认我们这两个大舅子了啊?” 林如海哪敢受这话,忙给他们赔礼道歉:“自是不会,敏儿是我爱妻,黛玉的母亲,不论她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妻子,贾家是我岳家,这点,绝不会变!”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足见其心意之坚定。 贾赦就笑了:“即使如此,我们照顾黛玉便是应该的,妹夫可千万别再跟我们客气了。” 一句妹夫,先前的生疏顿消,便是林如海,也觉得彼此亲近了许多,可不是,他们可是姻亲呢,当即歉然道:“是我疏忽了,玉儿在府中生活,所受照顾岂是我一句谢就能说清的。我如此,确实是差了。” “既知道不是,回头洗尘宴上,可记得多喝两杯!”贾赦很是满意林如海的态度,不扭扭捏捏,有事说事,是个好交往的,而且有心计有能力,交往好了,又是一大助力啊,“你此次回来,是述职,也是上任,怕是有得忙了,等过几天,恐怕更是连和我们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因此今晚上,可不准推脱了去,一定要留下来,咱们好好地叙叙旧才好。” 林如海自不会拒绝,他到底是几十年没回京城了,虽然对京城如今的势力分布心中大概有数,但能和贾赦再交流一下,总是没错的,不过嘴上却笑道:“才说我客套,大舅子此番不是更可气?自家人,几十年不见,再聚首一起吃饭是应该的,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推脱呢?” 不防林如海竟也会开玩笑,贾赦不由得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大笑,“你说的不错,是我的不是,回头啊,我自罚三杯,给你赔不是!”两人互看一眼,都知道,对方是可交之人,一时俱皆笑起来,彼此之间,这才算是真正的亲近了。 只是这一幕落在贾政眼底,可就不那么愉快了。这些年,他被贾赦打压的够呛,好不容易元春升了妃子,可贾赦邢夫人却都无动于衷,一个接着受皇上看重当他不存在,一个诰命升级惹得王夫人背地里抱怨自己,把自己弄得是面子里子全无。尤其娘娘省亲,邢夫人还给元春没脸,贾政本就不是清心寡欲的,此刻对兄嫂更是多了几分怨怪。本来林如海回来,贾政是极高兴的,毕竟他最喜那些才华出众的,林如海不但是自己妹夫,更是探花之才,贾政对其,更有佩服。而且贾政也在想,自家大哥是从军的粗人,以前就与林如海没多少共同话题,不及自己与林如海亲密,如今林如海位居户部尚书,自己要能在贾赦面前与他亲近,岂不是可以压着贾赦一头,一出胸中闷气? 可谁知事与愿违,他恨不得林如海与贾赦两看相厌,殊不知这两人竟一扫多年前的不和,相见甚欢?贾政好险没一口血喷出来,心头闷气不仅没消,反添了不少,憋闷得他眼都红了,有心说点神马,可如今这场合,却仿佛说什么都不好,思量再三,到底还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贾珍没有别的想法,因此倒有颗平常心,说话也算利索,见贾赦和林如海聊得不错,便笑道:“林姑父此次来,不知宅子也预备的怎么样了?前段时间京中泥瓦匠短缺,要是林姑父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千万别客气,为着娘娘省亲的园子,我们府里聘的泥瓦匠此时正闲着呢。” 不得不说贾珍的脑子还真利落,林如海进京,可林家在京里却是并没有宅子的,林如海收到要进京任职的时候,贾家又忙着修园子,林如海只要急急忙忙叫了人来京里找宅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屋子,可还得休整,偏那时候整个京城的泥瓦匠都被聘走了,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休整宅子。冬天又是不好动工的,到如今,林家的宅子还只修好了一半,除了主屋女子闺阁和客房,其余还扔在那里呢。林如海本就打算过后再多请些人来赶紧把宅子完工了,贾珍就主动帮着推荐,这份心思,也算难得了。“那可真是多谢了,我也不知哪些好哪些不好,正想着一会儿怎么跟你们开口借人呢。”林如海拱手谢了贾珍道,“如今有你开口,倒省得我琢磨该怎么开口了。” “区区小事,姑父不必介怀。”贾珍虽然为官不行,可交际却还是有些手段的,林如海位居一品,手握实权,是他必须结交的人物,如今不过件小事,要能借此跟林如海这个堂姑父打好关系,真是在划算不过了,那可能受他的谢,“反正园子都修好了,那些人也是空着。姑父就放心把这事交给我吧,回头我就让人领那些手艺好的去府上。” 林如海笑着又谢了一会,接着就问起贾家众人来,贾赦贾珍都是会说话的,只捡了好听的来说。贾赦还特意跟林如海说起了和黛玉交好的三春姐妹,还说些小孩子一起玩耍的乐事来,果然让林如海听得是津津有味,开怀不已。 不过林如海也不是那没颜色的,贾家三人作陪,贾赦贾珍都是有说有笑的,就贾政窝在那里半句不说,脸色也不好,显见的就是不大高兴,林如海虽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往和贾政也有些交情,贾敏在世时也最敬重这个兄长,便顺着贾赦的话道:“往日里就听玉儿提起过贾家的几个女孩儿都是极出众的,二姑娘温柔可人,三姑娘聪慧利落,四姑娘纯真伶俐,几位可真是好福气啊。” 贾赦贾珍便都谦虚说过奖了,就是贾政,自己女儿被夸奖,也是非常开心的,也跟着道:“玉儿也是极聪颖的孩子,老太太往日里就说府里三哥丫头都及不上她,颇有妹妹的风范呢。” 林如海开始听她说贾家三哥姑娘都比不上黛玉,心里还有些不自在,心想着,莫不是二舅兄对黛玉不满?可一听后面的话,就知道自己误解了,贾政不过是迂腐不会说话,倒不是话里有话。只是想起贾敏,心头也有些萧索:“玉儿敏感纤弱,论相貌品性还颇似敏儿,不过这才华,还差得远呢,哪及得敏儿通透……” 贾政往日也是极喜贾敏这个妹妹的,说起她,语气里也带上了悲痛:“是啊,小妹确实极玲珑剔透,诗词歌赋,无一不会,父亲在时就说,若她是个男孩儿,定是国之栋才,可谁想,这么年轻轻的,竟就去了……”话到伤心处,声音都哽咽了,林如海也是闭上了眼,满面沉痛。 贾赦贾珍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本来还说得开开心心的,怎么一下子,就悲戚了呢?可事关贾敏,贾赦也不好开口的,贾珍便赶紧劝道:“姑姑已经仙去了,二叔姑父此刻如此伤神难过,只怕姑姑在天之灵都会不好受的,还是快些收收吧。”balabala说了一通,总算是让两人好了些,不过贾珍倒也明白了,要是不把贾政绕开,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说什么,忙又道,“姑父大才,小侄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请姑父务必帮忙才好。” 林如海并不立刻答应,只笑问道:“不知是何事?你先说给我听听。” 贾珍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说来也是我这族长失职,我贾氏族学的先生本是同宗六老太爷,只是自去年起,他身子便一日不一日,我有心情名士来坐馆,可都……万望姑父能帮一把,找个好先生,小侄感激不尽。” 他这一说,林如海就明白了,贾家是军功起家的人,阖族上下就没有一个正经科举出仕的,几个参加过科举的,在秀才举人的位子就停滞不前,根本没机会得到官职,现在贾家在朝的几个,要不是军功如贾赦,要不就承袭如贾珍,再不就是受荫蔽如贾政贾琏。这样的家族,正是那些有识之士士族最为不屑的。这样的人家,名士要来此坐馆,那可是要被人指斥是贪慕富贵,遭人鄙视的,也莫怪贾珍要请个名士会那么难了。林如海仔细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一些朋友,犹豫道:“我倒是认识几位有学之士,在族学中教导学生自是没有问题,可他们性子有些高傲,只怕……” 贾珍为族学的事已经头疼许久了,哪还管什么性子好不好,当即拍着胸脯道:“只要学问好,其他的怕什么?姑父尽管找着那才学出众的来便是,其余的,小侄自有办法。” 贾赦莫名的就想起了那个贾雨村来,那可是才学上佳,人品却极差的,忙又道:“妹夫不妨多推荐几个,也好到时一人不愿意,还有其他。”我们也可以多挑一挑,找个人品好的。 这倒也没问题,林如海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我会帮着留意的。” 事关孩子学业,贾政却要更贪心一点,看着林如海,他踟蹰许久,最终还是不好意思道:“妹夫是探花,才华出众,我家有一孽子,也正是上学的年纪,要是妹夫方便,能否也在闲暇时指点他一二?” 这下轮到林如海的眼睛亮了:“二舅兄的孩子,莫不就是宝玉了?”贾母多次对林如海提起亲上加亲之事,林如海可是相见宝玉许久了,也想看看,他是否能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如今贾政提起,他可不是惊喜。 贾政只一副严父姿态,道:“可不就是这不肖子,学问不精,性子也很是顽劣,很要有人教导才好,妹夫你看……”颇是期盼地看着他。 林如海却有些为难:“二舅兄过谦了,常听说宝玉是极为灵慧,诗词出众,怎会不好?”顿了顿,又道,“二舅兄看得起,托付爱子于我,论理,我不该拒绝,可是我如今信任户部尚书,公事纷乱,只怕……”见贾政脸色一下黯淡下来,林如海赶紧又补充道,“虽说不能收为弟子每日教导,但宝玉若有疑难,只管让他来问我,我比尽心尽力。” 没鱼虾也好。贾政脸色虽还不怎么好,可也知道林如海确实是忙,不是故意不肯收宝玉为弟子,而且林如海才华横溢,向来宝玉只要用心学,能得他指点一二,也是尽够了的,便也扯了笑谢过:“那就麻烦妹夫了~” 林如海自又是一番客气,一时又有下人来报说酒菜备好,四人便去喝酒看戏去了…… 78、第七十九章 “玉儿,我的玉儿啊。”黛玉跟着林如海回京,一起进贾家拜会,贾母一见她,便搂她进怀里心肝肉的叫了起来,“狠心的丫头,竟离开了这许久才回来,可想死我这老婆子了。”抓着黛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瞧了一遍,见没瘦,反而血色还好了许多,才又常常吐口气酸酸道,“可见是见了父亲,就想不起我老婆子了~” 黛玉是何等纯孝之人,贾母一番姿态下来,她满心满眼的权势内疚之情,眼瞧着贾母拳拳慈爱之心,不由就哭道:“老太太这话可是要羞死玉儿呢,老太太待玉儿这般好,玉儿如何又不思念老太太的,只是父亲身子不好,孝字为先,玉儿真的不能扔下他回到老太太身边啊~”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老太太是玉儿的外祖母,平日就最疼玉儿,玉儿在家时,也是日日夜夜思念着老太太啊。” 贾母见黛玉哭了,搂着她又是一阵心肝宝贝的叫:“是老祖宗不对,不该责怪玉儿,玉儿不哭,玉儿不哭……”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惹得黛玉热泪涟涟,不能自抑,扑在贾母怀里,几乎哽咽失声。 祖孙两拥抱着,尽皆泣泪,说不出的情深意浓,叫旁边站着的宝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去哽咽着安慰道:“老祖宗,林妹妹,咱们重聚是好事,怎么都哭呢,你们哭,看得我也要哭了。”单纯幼稚得好似个孩子一般,倒叫人觉得有些好笑。 贾母忍不住就失笑起来,收收泪,瞪了他一眼:“就你这猴儿事多,我和玉儿说话,你也来插嘴,莫不是瞧着我老婆子占了你林妹妹,你不高兴了不成?” “老祖宗~”宝玉脸涨得通红,双眼暗暗觑了林黛玉,却见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由有些失望,讷讷几声,委屈的闭上了嘴。边上王夫人瞧见,攥紧了帕子,心里恨死了贾母。故意拿着宝玉和黛玉一起说事,可不是要把这两人凑成一对。而起瞧着宝玉的模样,竟是一副早已心动的样子,反而是黛玉,还推推拖拖的,低头不说话。呸个狐媚子!王夫人气氛之余,也觉得不对劲了,瞧贾母对黛玉的心疼劲儿,是一心要把黛玉个宝玉凑一起了,那这些日子,她对宝钗那么好,是为什么?莫名的,王夫人心里涌起了担忧…… 宝玉这一低落,贾母也察觉到了不对,要是以前,自己这么说,不说宝玉不依,黛玉也早就羞涩难当了,怎么现在看着,黛玉却是半句话不说,而且那模样,有羞涩,但更多的,却是躲避。她在躲避什么?躲避自己对她和宝玉之间的打趣吗?贾母不可察觉的紧了紧眉,再没了开始知道林如海黛玉进府时的兴奋,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费尽心力的让宝玉黛玉亲近,而宝玉黛玉也确实没让她失望,他们亲密无间,黛玉的一言一行都牵动宝玉的心,宝玉的喜怒哀乐也都让黛玉牵挂,他们之间,虽因为年纪尚小还没有明确的爱情存在,却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深深的牵绊,贾母深信,只要再接着这样发展下去,黛玉和宝玉,绝对会成为一对心心相印的恩爱夫妻。可是现在……贾母心头疑云重,面上却笑呵呵道:“我说错什么了?你林妹妹不在的时候,你不是天天惦记着?你们可是嫡亲姑表兄妹,又一起长大,我这么说说,有什么问题?”一下子,就把开始那暧昧的感情全归到了兄妹之情上,黛玉宝玉年纪还小,这么说,倒也没有不是的,当即黛玉就抬起了头,对着贾母甜甜的笑了。贾母也回以一笑,可心里的那丝担忧,却更加重了。黛玉,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邢夫人事不关己,自然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宝玉的黯然,黛玉的逃避,王夫人的暗恨,贾母的狐疑,邢夫人收在眼底,也不由得好奇,黛玉才离开贾家多久,可看起来,却大不一样了。当年她费心费力地让她多注意不要和宝玉太亲近,可贾母一哄,黛玉就把这些叮咛全扔到了脑后,如今却改变这么大,要说这里面没人教导过,邢夫人打死都不相信。“老太太,玉儿这许久没回来,可不只是您想念,我这心里也牵挂着呢,好不容易把她盼回来了,您有这么一直霸着她,这不是成心让我着急吗?!”笑眯眯地凑上去拉着黛玉好一顿瞧,“恩,没瘦,比离开前还胖了不少,看来林姑爷安然无恙,让你也宽心了许多,老太太,您看玉儿的血色,是不是好了许多?” 贾母笑着点点头:“却是好了不少,身子也壮实了。” “可不就是,都是大姑娘了。”邢夫人叹口气,“时间飞逝啊,当年你那小小怯生生的可爱模样还在眼前呢,一会儿,就都这么大了。你身子素来纤弱,老太太和我等一直悉心为你调养,可谁知你身子骨好事好些了,面上却还是那娇娇怯怯的模样,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子不足呢。这会儿可好了,看着健康多了!要知道你和林姑爷待一段时间,就能有这般变化,老太太和我啊,就算再舍不得,也绝对不留你,让你在林姑爷身边好好调养着!” 这显见的就是玩笑了,一时贾母王熙凤尽皆笑起来,王熙凤更是调笑道:“到底是父亲亲些,看林妹妹,果然比在府里健康了许多,瞧这面若芙蓉,身如杨柳的模样,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然啊,定要妹妹长长久久陪在身边,再无一日离得的。” 黛玉是又羞又恼,扑上来就要拧王熙凤的嘴:“几日不见,二嫂子的最越发贫了,正该叫琏二哥好好收拾你一顿才好。”闻言,王熙凤脸上笑容一僵,身子慢了一步,登时就被黛玉捉住,好生捶了几下。 邢夫人瞧着王熙凤脸色不对,马上就知道她这是想起贾琏了,嘴角撇了撇,没管她,反而兴致勃勃道:“是该好好给凤丫头点厉害瞧瞧,省的这丫头说话口没遮拦,谁都敢打趣。就玉儿这个人品,你凤丫头就变成了男儿身,那可也是般配不上的。” 黛玉开始还感激邢夫人帮着她说话,等听到最后一句,登时急了:“大舅母,怎么连你也来捉弄我。” 迎春赶紧出来帮着道:“就是,妹妹才回来,太太就这般捉弄她,也不怕妹妹回头就跑了?”拉着黛玉跟她一起过去和李纨探春惜春玩去了,宝玉瞧瞧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人等,又看看黛玉迎春等,头一偏,赶紧往迎春那边去了。王夫人脸都阴的都快能滴出水来了。 黛玉一走,贾母才算有空去看跟着黛玉一起来的几个丫头——没错,是几个,除了贾母熟悉的紫鹃和雪雁,黛玉还带了两个丫头来,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穿鹅黄色衣服的看着很稳重精明,穿粉色衣服的看着很温柔,贾母估摸着,这怕是林如海给安排的,随即笑道:“这两个丫头看着眼生,可都是伺候玉儿的?上前来我看看。” 两丫头便上前跪下拜道:“丹青(朱砂)见过老太君,大太太,二太太,见过几位奶奶。” “丹青、朱砂?”贾母叫鸳鸯扶起了她们,仔细看了一遍,笑道,“果然是极好的丫头,看着就是稳重能干的,有你们伺候玉儿,我也算放心了。” 穿着鹅黄色衣服的丹青恭敬道:“当不得老太太夸奖,老爷对奴婢和家人恩重如山,小姐聪慧过人,能服侍小姐,是奴婢的荣幸。” 穿粉色衣服的朱砂也跟着说道:“奴婢初来姑娘身边,许多事并不能尽善尽美,以后还需要老太太多加指点,实当不得老太太的赞赏。” 说这些话时,丹青和朱砂还是保持着安分守己的态度,语气不缓不慢,却尽显教养,面对贾母也无半点怯场,说话极有分寸,再加上出人的容貌,通神的气度,只怕说是小姐,那也是有人信的。这不比不知道,一比,站在后面的紫鹃就显得小家子气了,更不要说本就是一团孩子气的雪雁。可贾母却更加不高兴了,这样的丫头,定是林家从小培养的,规矩极好不说,对林家也忠心耿耿,她们跟在黛玉身边,定会事事为黛玉着想,黛玉以前不懂规训,才会对宝玉如此这般毫无男女大防,现在有了她们,只怕以后自己要做什么,就不那么方便了。贾母这样想着,很是亲切的对着两人道:“你们是林姑爷挑出来给玉儿的,我相信,他一定是挑的最好的,你们就不必自谦了。”顿了顿,又道,“玉儿现在虽然看着康健许多,到底她身子素来柔弱,你们照顾的时候可要经心,有些劳心劳神的事,就不要让她做了,不然,伤了玉儿心神,我可饶不得你们!” 朱砂福福身子,道:“老太太叮嘱,奴婢记下了,一定会小心谨慎的。而且,奴婢伺候主子,一应举措,都会隔几日便禀报老爷一次,老爷更派了林嬷嬷来指点我们,定不会让奴婢出半丝差错的,请老太太放心。” “林嬷嬷?”贾母疑惑,“是哪个林嬷嬷?” 丹青忙解释道:“林嬷嬷是当年府中老太太身边的人,后来嫁给了二管事,是极明事理能干之人。”而且还是林如海奶娘的女儿,很受林如海信任。丹青把这句话在脑海里过一遍,想了想,还是没细说,林嬷嬷只要有在林老太太身边呆过的经历就够了,说多了,只怕贾母心里还不痛快。 “林姑爷倒是想得周全,既然有他和林嬷嬷把关着,那我倒是可以不用多事了。”对黛玉的教导事宜半点插不上手,贾母就有些怏怏,兴致头也没方才好了,有这么两座大山在,只怕黛玉的规矩会越来越好,对名门小姐的注意事项和能力也会更加了解,以后,就不好再糊弄了啊。贾母叹口气,情绪更加萎靡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却都差点笑出来,一个是高兴黛玉可以越来越好,一个是高兴宝玉不能再百无禁忌地和黛玉一起,可不管目的如何,在看到贾母吃瘪的那一刻,这两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一阵痛快淋漓…… 79、第八十章 林家宅子没有完全修整好,林如海初接任户部尚书公事繁忙,贾母又盛情挽留,林如海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同意了让林黛玉再贾府多住一段时间,等着林家宅子彻底修正好了,再接她回来,不过这次林如海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只拍了几个人照顾黛玉,其他的就撒手了,这次,他把自己配给黛玉的几个丫头全送了来,当然,为此他送给贾母的礼物,很是丰厚不说,且都是难得的好物件,连带着给贾府众主子都得了不菲的厚礼。丹青和朱砂也都是伶俐的,进府后很是主意笼络那些下人,打赏也厚,一时贾府内众人直说自己当年看走了眼,还以为林家不过是个外放的小官,要绝户的破落人家,倒不曾想,人家是有大才能的,不但如今任了京官,官职比自己大老爷还要高,家业也是厚实得紧,送礼都是按箱来算的。说林黛玉也不说她目下无尘了,凡是变成了大家闺秀的典范,“你见谁家的主子跟丫头婆子打成一片的,人家这是尊卑有别。”前后反差之大,直叫人叹息,金钱权势之威,竟至如此,当年林如海没进京的时候,可不见他们对黛玉如此高评价。 当然,往年林家也是有送礼给贾府的,节礼年礼从不缺,可王夫人故意要这事低调,林家送的礼,却是没多少人见过的,许多人也就以为林家不行了,这才看低了黛玉几分。如今林家明晃晃地把自家实力展现了出来,贾府这群跟红顶白下人,还不晃花了一双势利眼? 有了林家的这一对比,薛家的富登时就算不上什么了,毕竟再有钱,那也是商家,哪及得上林家的贵?贾家下人那是一辈子在京城里过活的,贾府又是有爵人家,他们对朝廷的官位还是很了解的,林如海如今的户部尚书位,就是在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贾赦要没有身上那爵位,也得被林如海甩出一大截去,这样的人家,比起薛家除了钱,就什么都没有的,可真是云泥之差了。再有丹青朱砂笼络人心的手段,黛玉再住贾家没几天,原本声名顶好的薛宝钗,就被下人作践的不行了,原本被人称赞的端庄成了呆板,规矩成了身份不够的小心翼翼,与人和气变成了没有尊卑之别小家子气……只差没直说黛玉是天上仙子,宝钗不过就一凡间俗人罢了。三春听在耳里,虽也有些不快自己比不上黛玉,可却更畅快宝钗被人这般贬低,就是一贯与黛玉不好的探春,也直说黛玉回来的好,可是狠狠杀了宝钗的锐气。 都叫三春如此幸灾乐祸了,可想而知,宝钗心里可有多苦。本来听说外面传遍了她的流言,宝钗气急之下就病倒了,躺在床上直掉泪,后面贾家喧喧扬扬地迎接林如海,为他们接风洗尘,贾母还热情地邀黛玉住下,对林如海极尽尊重,更是叫宝钗心都灰了一半,如今荣国府内再传出这样的流言来,宝钗只觉得天都塌下来,活着都没了意思,每日里以泪洗面,昏昏沉沉的,身子更差了。 薛姨妈劝了几次让宝钗放开心胸,可宝钗的骄傲性子,哪能那么轻易放下,竟是半点用都没有,瞧着女儿这般憔悴的模样,薛姨妈心都快痛死了:“我可怜的儿啊,你是想急死为娘啊,才多大的事,你就拿自己的身子来开玩笑。为娘养了你十几年,不求你多富贵荣华,可你怎么能这般不保重身子让我着急呢。” 宝钗躺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声道:“母亲的心意,女儿怎么不知道?可是女儿如今,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贾老太太手段如此狠毒,女儿在外面,可是什么名声都没了,本来还想着,最少还有府内的人不会如此,可结果呢,黛玉进府几天,满府里,就再没了我的立足之地。”宝钗看着薛姨妈,“母亲,你说现在这局面,女儿,女儿就算是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还拿什么脸面去见人?!”完全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 薛姨妈看在眼底,还不是痛在心底?一边哭喊着宝钗的名字,一边只发落了莺儿道:“你个没用的丫头,我明明交代了你要好好照顾主子,现在你主子心情不好,你不知道劝着,还把府里的流言蜚语告诉她,你存的什么心,你是故意要害我的孩儿呢你~”叫了人就要卖了她。 莺儿吓得直跪地求饶:“太太,是姑娘一直命令我一定要实话实说的,我,我看姑娘那么生气,我实在不敢瞒着她啊。” 薛姨妈如今又急又怒,哪听得进她说的话:“你还敢狡辩!明明是你没听我的话,还敢说这些话来敷衍我,来人啊,还拖拖拉拉的做什么,还不把她拖出去,叫了人牙子卖了。” 莺儿怕得不行,眼见得求薛姨妈是无望了,只哭喊了宝钗,求道:“姑娘,我没想害你的,你看在我多年伺候你的份上,求太太饶了我吧,姑娘~” 宝钗果然动容,急忙拉了在床边的薛姨妈的袖子,急道:“母亲,莺儿在我身边伺候向来精心,你不准别人告诉我荣府内的流言蜚语,怕我伤怀,可是母亲,我生病许久,荣府内几个姑娘却从不曾来,就是宝玉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怎会有不知的?是我硬逼着莺儿说的,你别怪她!” 薛姨妈却是不解恨,宝钗病得都快不行了,莺儿告诉她府里的流言就是一个重要原因,这样下来,她怎么可能放过莺儿:“你不用替她求情,你如今都这样了,她难辞其咎。要她朕忠心为主,合该不管你如何威逼,都管好自己的嘴!宝钗,我知道你心软,可她害你如今这样,我绝不可能饶了她!你不用多说了!”叫这人赶紧把莺儿拖出去。 宝钗连叫了几声,薛姨妈只不理,一时情切,岔了气,猛咳起来,薛姨妈一见,哪还有心思管莺儿,忙不迭地坐到床边,拍着宝钗的背为她顺气:“好好好,母亲不罚莺儿,不罚她了,你快冷静点,小心岔了气~”说完又哭,“我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你要这样惩罚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女儿啊~” 宝钗双眸含泪,偏过头,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表情,只是那轻颤的身体,隐隐的啜泣,哪还有看不明白的。薛姨妈坐在床边,一下子,仿佛老了几十岁。 “太太,二太太来了。”一个婆子进来小声说道。现在薛家上下愁云惨雾的,下人们都是胆战心惊的过日子。这婆子要不是被逼的没办法,根本就不想往薛姨妈跟前凑,此刻面上不显,心里却早担心坏了,生怕薛姨妈抓着她撒气。 王夫人?薛姨妈直觉就道:“她还嫌害我家害的不够吗?不见!”要不是她在她面前怂恿她把宝钗许给宝玉,哪会有贾母对宝钗使毒计,害宝钗有今天?现在跑过来,莫不是还要亲眼看看她们有多惨吗?! 宝钗却比薛姨妈来的理智,她虽也对王夫人有心结在,可她更知道,自家如今寄居贾家,哥哥又不争气,自己眼看着也不好了,将来自己老母兄长,还多有仰仗王夫人的时候,且王夫人向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薛姨妈此刻要得罪了她,只怕王夫人,会心有隔阂啊。“慢着,你去告诉二太太,让她现在外面等候一会儿,母亲马上就回去的。” 薛姨妈看看宝钗,又看看犹豫的婆子,叹了口气,“按你们姑娘说的去做。”等人走了,才问宝钗,“你这是……” 宝钗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一遍:“姨妈该是来看我的,这么多天了,也就姨妈还想着来看看我,母亲就当是为了这个,为了哥哥,可千万别和姨妈置气。” 薛姨妈见宝钗到了现在都还在替家里考虑,一时又是悲痛又是酸涩,搂过了宝钗,又是一阵痛哭…… 王夫人被人请在正厅,却就不见薛姨妈来,心里就有气,可见厅里站得丫头一个个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模样,想到宝钗病重,这份不悦登时就消散了许多,外面府里的流言蜚语,王夫人也有耳闻,她也明白,宝钗如今病重,这些流言蜚语,怕就是祸因,贾母就是那刽子手,可追究源头,却还是因为那‘金玉良缘’,虽这事是自己和薛姨妈一同商议的,可要宝钗真不好了,只怕薛姨妈就要彻底和自己生分了。 王夫人想到荣国府那空虚的库房,修园子时借的薛姨妈的大笔银钱,长长叹了口气,终究是把自己的傲气收了起来。虽然宝钗现在名声毁得差不多了,可真论起来,也不过是那些规矩的事,宝钗的品行却是半点问题都没有的,加之薛家的万贯家财,总比林黛玉那个狐媚子来得和自己心意,又是自己的侄女,以后嫁给了宝玉,自己也好拿捏住。而且,宝钗经此一事,以后就算嫁进来,也矮了一截,更方便自己掌控。罢罢罢,这段金玉良缘,还是接着保持下去吧。 正想着,薛姨妈红着眼睛出了来,看到她,也没什么笑脸,只是不冷不淡的打了声招呼:“姐姐怎么来了?方才宝钗不舒服,我去陪着她了,让你久等了。” 王夫人见薛姨妈这态度,本来有些不舒服,可听她提起宝钗,到底是有些心虚的,当即耐住了脾气,关切问道:“宝钗如今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 一提起宝钗,薛姨妈就忍不住鼻头泛酸,只忍了泪道:“还不就是那样,每日里昏昏沉沉的,怎么都不见好。”顿了顿,终是忍不住流露出了哀色,“大夫说,要再这么下去,宝钗就不好了……” 王夫人大惊:“我只听说宝钗病了,竟严重到此了?”王夫人心中直埋怨那些来传话的,话都不说清楚,她要早知道宝钗病得如此重,早就来看了,也难怪刚才薛姨妈看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薛姨妈却有点不愿意,只以为她是在猫哭耗子,冷道:“宝钗现在病重,姐姐还是不要去看了,免得过了病气!” 光听这不阴不阳的语气,王夫人就知道薛姨妈确是对自己起了不满之心了,当即也有些不痛快,可想想薛家的万贯家财,咬咬牙,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冲动,硬是扯出了笑,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宝钗是我侄女,又最得我心意,我要不是开始不知道宝钗病得如此重,要知道,早来看她了,说什么过不过病气的。”拉着薛姨妈就要去看宝钗。 薛姨妈见王夫人的模样,真诚不似作伪,满腹怨气却是消了不少,带着她一路进了宝钗的屋子。 王夫人才接近宝钗的屋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等再见了宝钗,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可怜的孩子,怎么病成了这样?”丰盈似银盘的脸上苍白若纸,半点血色也无,两颊更是凹了进去,哪还见得当初杨妃仙子般的美貌,王夫人便是在冷心冷情的人,念及宝钗往日对她的恭敬,止不住也掉下泪来,“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大夫可说明了?妹妹要是缺什么药材,只管和我开口,千万别客气。”又对宝钗道,“这几日姨妈事忙,忽略了你,竟不知你病得这么重,到现在才来看你,你可千万别怪姨妈。” 怪她?宝钗苦笑一声,她怎么不怪她,要不是她太过心急,惹恼了贾母,自己怎么会落得个名声尽毁的地步。可,自己家,以后可还要靠着她呢……“姨妈你说什么呢,你是当家主母,平日事就忙,听说林妹妹和林大人来了,想必姨妈事就更忙了,有些事,难免照顾不到,宝钗知道姨妈惯来是心疼我的,绝不是故意不来看我,怎么会怪你?”宝钗睁着一双如水眼眸,语速缓缓,好不真诚可怜的模样,直让人觉得,她说的都是真心诚意。 王夫人瞧她到了现在,她还在为自己着想,登时也生出了几分真心,本来只是碍着情面利益不得不妥协的金玉良缘,此刻倒是多了几分愿意,有这么个一心想着自己的媳妇,那也不错不是?“宝钗,我知道你的心,你是在为外面那些流言烦扰,所以才不能宽心养病,是不是?” 宝钗眼睛闪了闪,躲开了王夫人的眼神:“姨妈说什么呢~” “傻孩子,跟姨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王夫人看看周围,都是薛姨妈的心腹,便也不顾忌,怒道,“此次的事,我都知道了,都是老太太,明面一套背地又是一套,她就是不满娘娘厚待你,这才这样对你。说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宝钗心中破事赞同,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避重就轻地看着她,挤出笑:“姨妈言重了,是宝钗不够好,入不了老太太的眼。” “你做事妥帖又孝顺懂事,哪里不够好了?”王夫人呸了一声,气哼哼道,“不过是老太太满心满眼的只有林黛玉那个病秧子小狐狸精,再看不见其他人罢了。”眼角一瞥,只见薛姨妈满脸怒色,似把林黛玉恨了个咬牙切齿,宝钗也神色黯然,便是一喜,经过此事,只怕薛家和林家要誓不两立了,这就好,以后自己要对付林黛玉,也好多个帮手。语调一转,又道,“不过,老太太是老太太,我是我,老太太认为你不及林丫头,我却是觉得,你啊,比林丫头强多了,又和我心意,要能做我媳妇,那可真是最好不过的了。” 宝钗愣住了,薛姨妈也有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宝钗,做你媳妇?” 王夫人状似埋怨的看了眼薛姨妈:“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宝钗和宝玉的事,咱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怎么,你现在来反悔了?”又笑着对宝钗道,“反正我不管,宝丫头这个媳妇,我是要定了。” “可是,外面的流言……”薛姨妈虽然高兴,可还有些顾忌,当下试探问道。宝钗虽然没敢明着查看王夫人脸色,可两耳也是竖了起来,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王夫摆摆手:“外面那些传言怎么来的,我还不知道,不过是老太太叫人散布出去的罢了。宝丫头何等的品性,我还不知道。倒是宝玉那孩子,就知道贪玩,还真有些委屈了宝钗呢。” “姐姐这说得什么话。”得了王夫人的保证,薛姨妈登时就活了过来,不哭了,腰直了,整个人都有力气了,笑道,“宝玉那孩子多聪明的人啊,模样又那般俊俏,还有贵妃娘娘的姐姐,是我们宝钗高攀了才是。” 王夫人被逗得直笑:“自家姐妹,说这个干什么~~”引得薛姨妈更是赔笑说了不少好话。宝钗躺在床上,细细听着,脸上渐渐地,就有了红晕。 不久,周瑞家的有事来找王夫人,王夫人告辞离开了,薛姨妈拉住了宝钗,又哭又笑:“这下好了,只要你姨妈不在意,那些流言碎语的,就都没关系了。” 宝钗与其说是被流言蜚语弄得病倒,倒不如说是因为怕流言蜚语给自己造成影响,让她失去一切,这才万念俱灰,萌生了死意,如今有王夫人这般的保证,心结打开了,病也就好了大半了,回握住王夫人的手,含泪笑了:“是啊,有了姨妈的保证,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不就是些微的流言蜚语,自己砸荣国府内,有谁敢当着自己面说那些!等自己再嫁给了宝玉,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会烟消云散了。 两母女对视一眼,终于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80、第八十一章 有了王夫人保证,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宝钗迅速的开始恢复过来,能喝下药了,也能吃下东西了,不几天,也能下床散步了,虽然看着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头却很好。薛姨妈欢喜之下,更是卯足了劲的给宝钗滋补,薛蟠认为要不是自己把外面的传言带进家里,也不会害的宝钗生病,天天都往铺子里那最顶级的补品回家,做足了忏悔了的样子。被这样的关怀着,宝钗终于完全康复了。 但是对薛姨妈让她尽早再出去,重新恢复跟荣国府的联系时,宝钗却退缩了:“母亲又不是没看到,我生病时,迎春探春几个都没来看过我,可见都因为前段时间下面人说我超过她们的事对我有了意见呢,如今府里又把我贬的那么低,外面流言纷纷的,我怎么去啊,更别说,还有个林黛玉呢。” 薛姨妈却有不同的意见:“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外面流言传得,还不就是说你在人家家里做客,却把人家正经姑娘给压下去了不好嘛,可你现在瞧瞧,那林黛玉可不也把三个春给压下去了?你姨妈说了,她会把这事啊,也给传出去的,到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就会全部转到林丫头身上去了,不会再有人说你的。”冷笑一声,道:“老太太这般对你,现在,我们如法炮制,全还给她的心头肉!她做初一,咱们就做初五!”狠厉的眼神从暗中射出来,薛姨妈满脸阴狠。 宝钗有些犹豫,动动嘴唇,又想起贾母对自己的狠毒,黛玉处处压自己一头,到了舌尖的拒绝就变成了:“可是不说外面的传言,现在荣府内,也没了我的立足之处了,我去了那边,还不被人指着笑。” 闻言,薛姨妈笑得更惬意了:“谁说你没立足之处了,你姨妈说的话你都忘了,她说啊,她要定你做她媳妇了,有了这话,你还怕什么?”说到这里,她嘲讽的扯起嘴角,“她要真敢反悔,那我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她从我这里可借了不少钱,就算我不能全部拿回来,就修园子的那一笔,也足够她心疼滴血了。” “可是……”宝钗还是有点不想再去荣国府,她怕,怕看到贾母眼底的狠毒,怕三春会鄙视地看着她,更怕,看到身份高她一大截的林黛玉。这时候的宝钗才知道,原来想和事实,会相差那么多,尽管她知道哦,不会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那些闲话,可她,就是不敢动作。 薛姨妈却不想再等下去了,宝钗的迟疑,在她看来,根本是不需要的:“不要可是了,宝钗,你逃避的已经够久了,你越不出现,那些人只会说的越凶,只有你出去了,证明你的出色,那些人,才会闭上嘴巴。” “会吗?就贾家那些人?”宝钗可没有薛姨妈的乐观,“贾家那群下人,最是见钱眼开,跟红顶白,现在黛玉那么豪爽地打赏下人,她们还会说我的好?” “怕什么。”薛姨妈安抚她道,“论起钱来,咱们薛家,还会怕了林家?现在林丫头是才回来,所以才这般地豪爽地打赏下人,时间长了,你再看看~别担心,你还有你姨妈在,贾老太太再疼林黛玉,她也老了,她是宝玉的祖母,不是亲娘!宝钗,你啊,就把心放进心里吧。” 薛姨妈说的是这样的信誓旦旦,坚定不移,宝钗没能赢过她,点头答应了。然后,在第二天,黛玉在贾母身边和三春打打笑笑时,王夫人带着宝钗,走了进来。登时,满室欢笑声为之一窒。三春像见了鬼似地看着宝钗,目瞪口呆。 因为最近荣国府内的流言事关黛玉,因此,朱砂和丹青可以隐瞒了这些,黛玉可算是这屋子里,最不了解宝钗近况的人了,因此虽然以前和宝钗不怎么好,见到宝钗,却还是露出了笑容道:“宝姐姐?你来了?我听说你病了,不见客,所以一直没去看你,你现在可是大好了?算算,我们可是许久不见了呢。”突然想到回来后三春表现出的对宝钗的冷漠,黛玉脸上笑容就有些收敛,不安地看了眼三春,见她们果然面色奇怪,登时就担心起来,自己,该不是说错什么了吧? 宝钗本来就心里有事,看什么都觉得古怪,黛玉对她迥异于众人的热情,本来就让宝钗心里打鼓,后面她一系列神色的变化落入宝钗眼里,更让她觉得,黛玉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引起众人的主意,故意让她不好过。她病了,不见客,所以才不来看她?哼,分明是怕来看她以后就会和她扯上关系,损害名声,所以才不来的,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宝钗眼一扫,发现黛玉脸上笑容未尽,两颊绯红,分明是刚才和人玩笑过后的模样,而她,就站在了贾母身边。这两人,毁了她的一切,现在却这么悠闲。宝钗心头怒火冲天,明面却只笑道:“是好久不见了,林妹妹最近可还好?瞧着脸色倒是不错呢。” 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是,大家都这么说,可能是在扬州那边事多了些,要我到处走,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好多了。大舅母还说,我啊,以前那就是在屋子里呆久了才身子那么弱的,要是把我扔到那田里劳动几天,定是身强体健!”众人登时忍不住都笑了。 宝钗也笑了,冷笑着:“大太太可真会开玩笑,林妹妹这纤弱的身体,要真去了那田里,还不得被太阳晒坏了。” 这样不阴不阳的语气,再傻的人都听出宝钗心有不满了,更何况,黛玉还不傻,她本来就要发火,可眼角一瞟,贾母满目森寒,众人神色奇怪,登时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这里面,好像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想了想,她说道:“那倒也是,爹爹也说,天地劳作时间很辛劳的事,要是我去,怕几天就得病倒了。”打个哈哈后,做回了贾母身边,不开口了。 可就是这简单的 动作,王夫人宝钗看见,却依旧生出了许多不满来,王夫人冲着坐在贾母另一边的宝玉,久拉下了脸:“宝玉,你没见宝钗来了吗,怎么都不知道打声招呼?!这可是你表姐!” 宝玉少有被王夫人这样严厉呵斥的,一时手足无措,几乎是跳着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看贾母,看看黛玉,最后结结巴巴地跟宝钗打招呼道:“宝、宝姐姐,你身子大好了~”其实,宝玉对宝钗,也是有点内疚的,前段时间,因为王夫人对宝钗的暗示,宝钗一直在宝玉跟前晃来晃去,不仅如此,还直劝说宝玉多读那些四书五经,要上进,以后好蟾宫折桂之类他极厌恶的话,再加上三春也表现出了对宝钗的不满,所以,宝钗生病时,即使王夫人让他去看宝钗,宝玉也借着贾母不让去的借口没去,此刻宝钗再次出现,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一些孱弱,和美丽动人的容貌,宝玉护花之心顿起,也没有被王夫人呵斥时的不满了,盯着宝钗,怜惜道,“宝姐姐瘦了许多~” 宝钗心里这才好些,总算,宝玉还是记着她的,脸上登时和缓了下来,露出抹笑来:“只是病中没什么胃口,所以……” 宝玉急忙道:“那现在可是大好了?宝姐姐可千万报保重身子,再不要病了。” 宝钗更是受用,连他没来看她的事也扔到了九霄云外,笑意更深了:“谢谢,我知道的。” 宝玉被宝钗如花的笑容被晃花了眼,站在那里傻呵呵地直笑。黛玉的眼登时就冷了,轻哼了一声,差点发作出来。还是朱砂见机快,拉着黛玉问她可要喝茶,她去给续一杯热水,一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失态,黛玉这才忍住了气,可心中的气,憋得更狠了。 这些动作也不过一瞬间的事,众人视线又一直集中在宝玉宝钗上,除了邢夫人和贾母王夫人这样重点关注黛玉反应的人,其余人都没有察觉。王夫人当即就挂起了笑容,生气了?不知廉耻的丫头,敢觊觎我儿子,以后还有得你生气的呢!邢夫人却有些犯愁,看来,即使经过了林家的教育,但黛玉对宝玉,却还是有着几分感情,哪怕这仅仅只是因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所以产生的占有欲,不喜欢宝玉对别人比对她好,可谁敢保证,这样的感情,再接着发展下去,将来不会变成爱情?宝玉,非良配啊! 贾母却比这两人都干脆,她笑呵呵地冲宝钗招了招手,笑着让她走到身边来,打量着她的神色,道:“宝玉说的没错,确实受了。听说大夫诊断,是气急攻心,郁结于胸?你年轻轻的,心思不能太重,这不,弄坏身子了吧?我听到消息的时候,直着急,想去看你,你母亲只说不用。可怜见的孩子,受苦了。”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只是,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竟郁结于心了?” 眼前的老太太,白发苍苍,慈祥和蔼,眼神真挚,活脱衣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形象,可偏问出来的话,如此诛心,直叫宝钗心底发寒,她为什么郁结于心,难道她能说,是因为外面在传关于她的流言,在败坏她的名声吗?众人知道是一回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些,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宝钗咬咬唇,勉强地笑着:“没什么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贾母就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宝丫头,这可不是老太太说你了,谨慎聪慧是好,可不能凡事太计较,太认真,既然是小事,你何必往心里去呢,结果都生病了,让你母亲,你姨妈,还有我们,都着急地不行,这可不好~” 宝钗好险没哭出来,低下头,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她眼底的湿气,讷讷道:“老太太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贾母露出‘这才对’的神情,满意道:“我常说,宝丫头善解人意,瞧,这不就知道错了?宝玉,你也跟着好好学学,你宝姐姐虽然事事上心,太过关注,可你这凡事不放在心上,得过且过的,也不对。”忽的又笑,“按说你和宝丫头也相处了许久,又是姨表姐弟,怎么你就半点没学到宝丫头的优点?” 宝玉听到说要他向宝钗学,不由得就想起王夫人几次三番让她听宝钗的话,好好读书上进的事,开始的欢喜劲儿一下就没了,复杂地望了眼宝钗,萎靡道:“宝姐姐的本事,哪是我学得来的。”坐回位子上,闷头喝茶,让王夫人恨得差点咬断了牙根。 贾母曲起手指敲了他一记,半真半假埋怨道:“你不愿意学就是不愿意学,说什么你学不会。往日你林妹妹叫你不要贪玩,别到处乱走,你不还乖乖听话,耐下你那不安分的性子,好生学了诗词?你啊,就是偷懒!”宝玉摸摸头,拉着贾母,撒娇着直叫“老太太”,贾母这方不说了,招呼着三春过来和宝钗好好聚聚,“你们也许久没见宝丫头了,好好聊聊吧。”却留下了黛玉陪她说话,她在,宝玉自是不肯走的,宝钗跟着冷漠的三春到一边说话,回过头,只见黛玉宝玉一左一右,如金童玉女一般,言笑晏晏,和着贾母慈爱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碍眼! 贾老太太,林黛玉,今天你给我的羞辱,来日,我定百倍奉还! 81、第八十二章 这世上,有一种人,即使自己不开心,可为了不给别人造成麻烦,他们会把这种不开心,全压在心底,温和的对着别人。可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是,自己不痛快,就希望着被人也能跟自己一样不痛快,见不得人好。 无疑的,薛姨妈和宝钗王夫人,就是这样的人。 在亲眼见到了贾母对黛玉的宠爱,再对比她对自己的狠辣,宝钗妒忌心起,彻底收起了仅存的那一点不忍心,冷眼旁观着王夫人几次来找薛姨妈商议,怎么把外面关于宝钗的流言换个主角,让黛玉声名扫地,甚至在听到她们的计划有漏洞时,还私下给薛姨妈建议,告诉她怎样,才能让这事传开了,却不跟她们自己沾上关系……这不是我想要的,都是你们逼我的,老太太,林丫头,你们要怪,就怪你们自己,要不是你们这么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宝钗默默想着,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愧疚的。 而事情的开端一如她们预料,可结局,却叫她们大吃一惊。 在她们隐晦的向外面穿出了林黛玉进入贾府后,得到的黛玉远远超过三春姐妹的消息,又别有用心的在众人面前表露了说,薛家宝钗虽然压着三春姐妹,可现在瞧着,林家这位小姐,还更甚一筹,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开,纷纷讨论起林黛玉来。加之先前林如海突然任户部尚书,成为了京城各大势力重点关注的对象,一时间,关于林黛玉的传闻,竟快速的流传开来,其速度之快,范围之广,远非宝钗所能及。那些官太太说起宝钗,不过是笑话薛家家教不好,女儿没规矩,可说起黛玉,就难免的想到林如海,甚至有人开始在想,荣国府如此厚待黛玉,是不是林家有意和贾家结亲?如果真的是,贾赦如今官运亨通,再添上林家的势力,那,可是不容小觑…… 王夫人薛姨妈等做梦都没想到,原先不过是想要破坏林黛玉的名声,可因为林如海的权利地位,流言在传播开后,导致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林黛玉不但没有和宝玉拉开距离,甚至,越来越多的人都在猜测,林家,要和贾家结亲了? “砰!” 林如海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大怒:“林管家,你说外面已经有许多关于玉儿的流言蜚语了?还说玉儿要和贾家结亲?”今天早朝散去的时候,礼部尚书找到林如海,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还隐晦的恭喜他,林如海觉得不对劲,回府叫了府中大管家林平去查,这才知道,在他忙碌着公事的时候,外面居然有人在造谣生事,诋毁黛玉,这叫视黛玉如命的林如海怎么忍受,当即勃然大怒。和贾家的婚事,林如海只是有了意向,到现在为止,除了当初进京时,匆匆见过一面外,他都没来及好好了解宝玉,怎么可能就把事定死了,可外面那些传言……“可恶,到底是谁跟我林家过不去,要这么作践玉儿!” 林平是林家的家生子,从前是林如海的书童,后面就做了管事,到如今的管家,对林如海是忠心耿耿,更是极疼黛玉,对如今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也是满肚子火:“老爷吩咐的时间太短,只来得及查到这些,不过老爷放心,我已经吩咐了人去仔细探查,相信一定会有发现了。”只是他也有为难的地方,“不过老爷,我们在京里到底没多少门路,有些事不大方便,您看,是不是可以请亲家大老爷出马?在京里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亲家老爷的事,据说他现在,可是很有些门路呢。”据他所知,如今好些名门显贵,都会给贾赦几分薄面,而且看起来,可不单只是看在贤德妃的面子上,想来,该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林如海却摇了摇头:“这事你先别惊动贾家,不管是贾家哪一个,都不准说。至于人手不够,我回头找些朋友,再问一问。虽说我多年不在京城,可林家还是有些世交在京里的,我当年的同窗旧友也算有些力量。” 他说的平淡,林平却听出了不对,想了想,猛地惊住了:“老爷,你该不会是怀疑,这流言,是从贾家传出来的吧?” 林如海面沉如水,冷道:“前段时间在贾家,老太太提起玉儿和宝玉的事,我推脱了,没答应,老太太看起来,不大高兴~” 林平吃了一惊,面色也不好了:“这么说,是老太太等不及想要把小姐和宝玉少爷的婚事定下来,所以故意传出这些流言,毁了小姐的名声,把事实定下来,叫老爷再没有拒绝的借口?” 林如海仿佛没听到般,喃喃道:“敏儿临终前有意把玉儿许给宝玉,可这些年,我细观贾家的行事作风,我那大舅子尚可,其余人等……我想着,好歹等我先看过宝玉,好好考校一番后再说。以前老太太也三番五次的催促,可我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只是老太太,似乎很着急,仿佛顾虑些什么似的。” 林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道:“请假老太太可不是要着急了嘛,老爷如今是官居一品,林家又就小姐一位,娶了小姐,不但能得老爷大力栽培不说,将来,指不定林家都是宝玉少爷的了,可算算宝玉少爷的条件,那还真不是出彩的,即使又个贤德妃姐姐又如何,没有子嗣,圣宠不隆,上边有皇后,身边又周吴两贵妃,下面美人无数,将来怎么样还难说,请假二老爷仕途又不佳,怎么算,都是高攀了小姐。我听说,贾老太太最是宠爱宝玉少爷,她自是希望宝玉少爷恩呢刚娶到小姐。老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答应婚事,贾老太太很可能会想要破釜沉舟,先坏了小姐的名声,彻底把事情先定下来!” 林如海沉默不语,没生气,更没反对,显见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林平担心黛玉,急道:“老爷,恕我多嘴,虽说您惦记着太太,对贾家多有宽容,但如果贾老太太为了达成小姐和宝玉少爷的婚事,使出如此手段,那这门婚事,您可万万不能答应啊。”林如海抬头,拧眉看着他,目中带着疑问,林平忙解释道,“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子最重声名,小姐如今被坏了名声,以后就是嫁进了贾家,可也得矮人一头呢。就是以后出门跟那些夫人来往,都会被人说嘴的。”林如海眉心一跳,惊住了,他光顾着难受,竟忘了这点,不由也怨怪贾母,你这出的什么主意,为了宝玉,就这么害我的玉儿吗?“而且,贾老太太能为了宝玉少爷做出此等事,可见她定是心疼宝玉少爷多过小姐的,那万一以后小姐和宝玉少爷……我不是说一定会,但是居家过日子,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玩意、小姐真和宝玉少爷闹矛盾了,贾老太太定是会偏向宝玉少爷的。到时有老太太在,您怎么为小姐出头?”林平脸色肃穆,沉声怒道,“最重要的是,贾老太太如今这做法,完全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行为举止,那是根本没把我们林家放在眼里!” 可不就是,简直是把林家的颜面全踩在了脚底。林如海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叹息一声:“到底那是敏儿的母亲,敏儿临终前,还一直念叨着……”他的目光穿过书房的窗子,幽幽不知落在何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贾敏病逝前,那苍白憔悴的脸…… 林平静静站着,没出声打扰他,他相信,他家的主子,会知道怎么做的。 “林平!”许久,林如海终于开口了,“叫人继续追查流言的出处,在派人去宣扬玉儿和贾家三个姑娘之间的情谊,列举三个姑娘的好,再多提夫人,记住了,一定要让众人认为,贾母对玉儿的优厚,完全是看在太太的份上的……无论如何,先把林贾两家将要联姻的传闻先压下来。至于说对贾家的态度……”这一瞬,林如海眼神凛冽如刀,声似寒冰,“等知道到底谁传出的流言后,我们再做决定!”如果真的是贾母……敏儿,你也不像我们的女儿受委屈的,是不是? “是!”林平躬身应道。林黛玉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决不许任何人伤害她,绝不! 等了一会儿,林平以为林如海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突然又听他吩咐道:“你去贾家传个话,就说明天下午我有空,不是想让我指点宝玉的功课吗,让他明天下午过来吧。”明天下午,他该死能挤出时间的。 宝玉?林平心头千思百转,口中只干脆应道:“老爷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贾家传话。”明天上午,应该能把事情做的差不多了,下午的时候,他也去看看,这贾家的宝贝疙瘩宝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82、第八十三章 林如海要见宝玉,贾政当即高兴不已,片刻不停地赶了去贾母的正房里说了,不说贾母喜不自胜,便是不喜黛玉的王夫人,也极是乐意的。在这个以科举为重的年代,能得到林如海这样的探花郎、户部尚书的指点,可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王夫人也希望宝玉将来能和贾珠一样出息,成为他的骄傲,自然是愿意他和林如海好的。因此,哪怕贾政话里对林如海推崇备至,连带着把黛玉夸了又夸,她也难得地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薛姨妈对此自然是极有意见,可也知道,事关宝玉前程,这件事,不管自己怎么反对,王夫人定都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的,而且她一方面也觉得,如果宝玉有前途,自家女儿将来也能过得好些,可另一方面,又极担心王夫人会因此改变对林黛玉的态度,私下里百转纠结,好不难受…… 至于宝玉,自听说林如海要见他后,整个人是坐立不安,睡不好更吃不香。私心里,他根本就不想见林如海这么个在官场上汲汲营营的‘庸人’,更不想如贾政说的什么,向林如海好好讨教。宝玉只要一想起,林如海见到他后,会跟贾政那些清客一样问“你都读了什么书,打算什么时候下场试试身手?”之类的问题,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可不去,那毕竟是黛玉的父亲啊…… 宝玉就这么一直纠结着,一晚上都没睡好,等第二天起来,满面憔悴,眼下的青黑看得贾政直皱眉:“说好了今天去见你姑父,你也不知道好好表现,往日里是形容焕发,这当口倒这幅模样!”宝玉被他声色俱厉的呵斥吓得浑身一哆嗦,低着头讷讷不敢说话,哪还敢吱声。贾政虽还有怒气,可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了,只好就这么带着,去了林如海处。 林如海早就在等着了,见到他们,很是亲热:“存周,你来了。”眼桥瞟向宝玉,还是那般俊俏的模样,穿着一身红色锦服,蹬着青缎小朝靴,项上带着个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该就是他那块生下来就带着的通灵宝玉了吧。林如海笑笑道,“宝玉,你也来了。”再打量着宝玉的形容憔悴,倒是颇有几分喜爱。听说自己要见他便如此紧张,往日听说他和黛玉处得也不错,看来,确是有几分心思在里面的。就这相貌来说,倒也与黛玉般配。 看到林如海如此的和蔼可亲,宝玉原本提着的心登时放松了些,有些小心翼翼的,他对林如海行了一礼:“见过林姑父,叫姑父久等了,是宝玉不是。” 倒还算恭敬。林如海点点头,态度很温和地叫了两父子坐,林平亲自来上的茶,把茶递给宝玉的时候,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叫宝玉以为自己是哪里出问题了,满身的不自在。林平见了,忙收回视线,站到一边去了。宝玉这才松了口气,见林如海贾政正在寒暄,忙不自在的端起茶来喝,也算是稳定心神了。 贾政却没注意林平和自己儿子的这个小小互动,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林如海身上,笑道:“本来该是我带着宝玉来拜访你的,不过这些天看你忙得脚不沾地的,就不来打搅你了,你可别见怪。”这可是实话,贾政虽官小不能进正殿听早朝,可林如海如今正是春风得意被器重的时候,关于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不论是他正是道户部上任,查看历年档案,还是被皇帝召见,与之夜谈,都不用贾政去打听,自由同僚在哪里闲话,因此贾政才觉得林如海今日见宝玉这事做的着实厚道——不过才有了些空挡,便约了宝玉见面,指点他学业,这般的给脸面,怎不叫贾政受宠若惊? “存周,你怎么跟我如此客套?”林如海不在意的笑道,“撇开咱们是亲戚不提,咱们私交也很是不错,便是朋友,也断没有如此生疏客气的。你在这么说,那我可真要见怪了。” 话里透着亲近,贾政听了,心头舒坦,也笑着说自己不是:“确实是我错,下次再来,定不再说了。”和林如海对视一眼,尽皆笑了。虽多年不见,贾政对林如海依旧心怀敬佩,林如海又有心亲近,这一刻,两人才是慢慢扫清了几十年不见的生疏,拉近了距离。 林如海当然也没忘记今天的主要目的宝玉,和贾政说了一会儿话,便把忠心放在了他身上,很是和善道:“往日便常听人说你聪颖过人,我也看过你写的诗词联句,确实颇有些才华。”这也不是虚的,林如海瞧过宝玉做的诗词,虽不能算顶好,却也颇有些灵性,可见宝玉还是有些才思的呃,若是能好好培养,虽不敢说必能中三甲,但高中却鄙视没问题的。林如海最喜读书人,宝玉有些天赋,他那是真心喜欢。 贾政对林如海推崇备至,被这样一个人夸奖,常年受贾政横眉冷眼的宝玉也是个普通人,难免的就心生欢喜,脸上带出了喜色,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拙劣之作,入不得眼,当不得姑父的夸奖。” 贾政亦附和道:“逆子不肖,也就会那些个小词小赋,登不得大雅之堂,你可别夸他,好歹叫他知道什么才是最紧要的,四书五经,才该死看重的。”说着,还狠狠瞪了一眼宝玉,仿佛很见不惯宝玉似地。 可林如海也是为人父母的,岂不知贾政这不过就是严父心理,不愿在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对孩子的疼爱罢了,要他真生气了,那眼底也不会又那丝笑意了,当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话我可不赞同,虽说四书五经确实重要,可这都是死的,不比诗词歌赋,要看天赋。宝玉于诗词都能有此灵性,相信这些正经文章,定也不差。”看了宝玉,笑问道,“我没说错吧?” 林如海这本是给宝玉台阶下,只要他附和着说两声,贾政再谦虚两句,这也就是了,偏宝玉惯来极畏惧贾政,看他板着脸没有笑容,只当他是真的不高兴,有加之来时贾政就有些不快,战战兢兢尚且来不及,哪还能细分辨林如海话里的意思,见问,慌乱了一会儿,小心地觑了贾政一眼,见面沉似水,小心肝扑通跳了一下,讷讷就道:“姑父过奖,小侄与经文一道,确实有诸多不及……” 这般的‘实诚’,林如海当即就哽住了,贾政更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几乎要大骂‘没颜色’了,狠狠盯着宝玉,冷哼一声,吓得宝玉只差没从椅子上跳下来,俊俏的脸蛋上是刷白一片……林如海微微皱起了眉,不过是微微不高兴,何至于怕成这样?堂堂男子汉,如此,未免显得不够沉稳,心中如此想,面上只打着圆场:“这孩子,忒是谦虚。存周,可见你往日,极是严格啊。孩子还小,读书学问,可以慢慢来,你可别吓着他。” 贾政叹口气,到底是亲生儿子,不好太不给他留面子,只摇摇头:“我也是盼着他能好……”将来光宗耀祖,显耀门楣,只是他如今仗着天赋上佳,便不思努力,仗着老太太疼爱,成日与内帷厮混,叫我哪看得到希望? 林如海不了解贾政的苦楚,只以为他是不满意宝玉刚才的表现,便劝道:“你一番苦心,宝玉自是知道的。再说这做学问,也不是一朝一夕,你啊,别太着急。” 索性这次宝玉还没那么傻,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父亲拳拳为我,儿子不孝,让您失望了,儿子有愧,父亲快别生气了……” 到底不是自己家,虽说是妹夫,可毕竟不是一家人,两个姓,贾政知道自己失态了,宝玉给出了梯子,他自是忙跟着下了,收拾起了心情,看了宝玉一眼,只跟林如海道不是:“叫妹夫见笑了。” 不过是小事,林如海又怎么会放在心上,虽然觉得宝玉和贾政相处方式未免太奇怪,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以林如海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插手,笑说了没关系后,就把这事揭过了。只看着气氛有些凝滞,宝玉也小心翼翼,生怕再犯错的模样,难免的有些不喜,想了想,还是按照一早的想法让林平拿了一本书过来:“早就答应要帮着看宝玉的功课,正好我前日得了本好书,就想着请你们一起过来看看。”说着接过林平手里的书,递给了贾政。 “什么好书,值得你这么巴巴叫我们来?”贾政笑了一声,接过一瞧,却是本很普通的《大学》,不过看纸质发黄,显见的年月不短了,怕是古本,疑惑的看眼林如海,但见他笑而不语,就明白里面定还有玄机,便翻开来看,才翻开第一页,只见上书“圣人之志,只欲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心头一跳,再看后面,只见竖排的铅字边上,密密麻麻注了许多注解,有墨有朱砂,见解超然,登时看直了眼,再往下翻几页,更是心头狂喜,“好见解,好见解!”猛又想到什么,看着林如海,“这本书是……” 林如海也不卖关子,颇有些自得道:“一个世交找到的好物件,程颐的注疏本,这可是真迹,我仔细瞧过,那字迹,确确实实是程正叔的。” 程颐程正叔?饶是贾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闻言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程朱理学开派祖师大学家程颐?他手上拿着的,居然是程颐亲手注疏的本子?“老天啊~”这一刻,贾政真有些嫉妒林如海了,“这样的东西,确是难得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贾政如此反应,却是半点不怵林如海意料。程颐乃程朱理学开派祖师,其本身也是家,如今科举考试,有几个是不以他为榜样的?他的注疏本自然也是珍贵。因此,宝玉在一边表现出的百无聊赖,才更叫林如海为之侧目:“这书没什么奇的,不过是普通《大学》,只是里面程颐的注解,却是让人眼前一亮,细细品来,让人又茅塞顿开之感。宝玉,你也拿去瞧瞧。” 宝玉对大学可没半点好感,对程颐更是一点也无。他生平最恨四书五经,科举考试,程颐却是其中大家,多年来,宝玉更没少学他的文章,恨都来不及,哪愿意看?方才贾政拿着书爱不释手,林如海也笑着跟着讨论时,宝玉就极不耐烦,要不是眼前这两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他早走了,更不会隐忍着,偏林如海还叫他拿书过去细看,宝玉暗自叫苦一声,看贾政不清不远递过来书的模样更是嘴里发苦,早知道林姑父定是要考校自己四书五经的,却没想到还要看这些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只盼着一会儿千万不要再提问才好。心里存着事,看书便有些漫不经心,随手翻了几页,瞧上面满是礼义仁,更添了几分烦躁,不一会儿,抬头瞧了林如海贾政等,敷衍着赞道:“确实很是不凡,让人惊叹。” 贾政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的,程大家的亲笔注疏,岂有差的?”又从宝玉手里拿过了书,细细翻了起来。宝玉见他不理自己,不忧反喜,身子动了动,暗暗吁了口气。 林如海看在眼里,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怎么这宝玉看着,不喜欢看书啊?…… 83、第八十四章 作为一个正宗的科举出身的士子,林如海很是不能理解,为何宝玉竟好似半点也不感兴趣程颐注疏本,不说大家手笔的注疏对读书的启发,单凭程颐两字,宝玉也不该如此勉强的态度啊,更不要说瞧他看那本《大学》时那不情不愿的态度,到好像是被逼着干什么极厌恶的事似地。对宝玉本性了解不深的林如海深深地迷惘了,不是说宝玉生来不凡,最是聪□□智,看诗词也是很不错的,怎么就会是这般模样呢? 这疑惑在心头闪过,却很快被林如海搁下,他还是那个平易近人的姑父,很关切地询问宝玉关于学业上的事:“听说你现在在贾氏族学里上课,现在学的怎么样了?要是有什么难题,尽管来问我,姑父我不敢说无论什么问题我都能回答,但要只是些普通难题,姑父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贾政虽然一门心思全在了手中的书上,但还是留了几分心思在林如海宝玉身上的,林如海给出这般慷慨的承诺,他真是又惊又喜:“怕会打扰你吧?” 宝玉也白着张脸,挤挤挨挨道:“怕是会耽误姑父的时间……” 林如海大笑起来:“才说不要客气,这会儿又跟我生疏了。我也不是每天都忙着那些公事的,能和宝玉说说话,聊聊天,这也是件乐事。我可是最喜欢和这些年轻学子说文章了。”看着贾政,“这些年轻人,跟我们不一样,总有些奇思妙想,让人眼前一亮,受益匪浅啊。” 贾政却不以为然,年轻人能经历多少事,读过几本书?能帮助多少?不过这对宝玉有好处,贾政也不说什么,只是对林如海更加感激,在他看,这些话,也就是林如海为了让他们不觉得内疚才随口说出的一个理由罢了。“那以后,怕是要经常来麻烦你了。” 林如海笑笑,没有再客套,正要说话,眼角却瞥见宝玉在椅子上动了动,好衣服坐立不安的样子,眼神里透着紧张,双手紧紧捏成了拳……这哪有半点欢喜的模样? 难道,宝玉并不高兴自己指导他?有了这样的想法,林如海不由得也不悦起来,自己满心好意,你竟还觉得这是麻烦不成? 事实上,宝玉还真是这么想的! 跟所有成绩差的学生一样,宝玉竭尽全力的保持着表面的完美,却是最厌烦暴露出自己的不足之处来。宝玉虽然不喜四书五经,但是也知道,在贾政和林如海的眼中,自己对四书五经的不足,就代表着他一无是处。林如海现在是好心要指点他功课,可一旦他提问,自己回答不出来怎么办?他要发现,自己虽然诗词做的还行,可对那些八股文章却根本束手无措,那又怎么办?他再回头跟贾政一说,自己只怕少不得一顿打,只怕到时候,贾母和王夫人也护不住他。最最重要的是,林如海还是黛玉的父亲,要是林如海对他印象不好了,回头跟黛玉说些神马,让她疏远自己怎么办? 宝玉或许开始还有些喜欢待人亲和的林如海,可此刻,却觉得这样亲和多管闲事的林如海讨厌极了,果然这世间还是女子最为讨人喜爱,善解人意,让人见之心喜,而男子,满口经书科举,惹人厌烦——当然,这些话打死他也只敢放在心里,半句不敢出口的。 最终还是林如海先开的口:“宝玉应该学完《大学》了吧?里面可有不明白的?”笑是那个笑容,只是到底是心里不悦,看着就有些冷淡了。 宝玉于四书五经不行,观察却是挺仔细的,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林如海的不快,倒是有心顺着他的话问些问题,可他的水平就在那儿,能问出什么深刻的问题来?要说些浅显的,贾政还在边上呢,而且他也拉不下脸。支吾了两声,涨红了脸,愣是半个字都挤不出来,急得额头直冒冷汗。 贾政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紧张的,颇是恨铁不成钢看了他一眼,对林如海解释道:“从没下过场,没经过大世面,乍一然见到你,怕是紧张了。” 林如海闻言两眼一瞪,看着他,佯怒道:“怎么着,我还怕人不成?” 贾政笑起来:“你可是当年的探花郎,如今的户部尚书,多少学子都以你为榜样呢,宝玉看到你,哪有不紧张的?” “是这样吗?”林如海也跟着笑起来,问宝玉道,宝玉讷讷点点头,换来他爹贾政更加嗔怒的一眼和尴尬的笑容,林如海只做没看见,开玩笑道,“看来以后我得多和宝玉见见了,我姑父看他,都紧张,这可不成啊。” 宝玉在贾政燃烧着火的眼神注视下,不安至极,闻言动了动身子,抱歉道:“是我失仪,姑父千万别见怪。” 林如海自然是说没关系的:“这么多年了,我也是头一次回京,虽说我是你姑父,到底还陌生,没事,慢慢的,就不会的。”厌烦了这些有的没有的话题,林如海的耐心到了极致,顿了顿,直接问道,“如今功课可紧张?打算什么时候下场试试?我记得贾氏族学是贾代儒贾老爷子在掌管吧?算算,他可是有些年纪了。” 贾政点点头:“确实是,前次还病了一场呢。” “恩,这可不好,先生精力不好,怎么带得好学生?”看着宝玉,“我时间有限,怕不能每天知道你,你要不介意,我倒可以帮着找个先生。我认识一个举子,学识忒是不错,只可惜上次科举考试,正碰上身体不好,没考至最后,不然,怎么也该为官一任了。才学是没得说的,正好他现在也有空,你要愿意,我可以让他先教导宝玉。” 贾政喜出望外,立即表态道:“这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如海,要真能有此人才来教导宝玉,回头我定摆酒设宴酬谢你。” “这我可记住了,到时候,你别忘了。”林如海嘴上笑着,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宝玉,当贾政答应让举人来坐馆时,他脸上的沮丧,掩都掩饰不住。这下,林如海彻底确定了,感情,宝玉根本就不希望人指导他读书呢。只不知,他是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够好了,没人指点得了他了,还是因为不想读书,所以根本没所谓上进。“宝玉,乘着现在,你就据‘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一句,做篇文章吧。”看着面带疑惑的贾政,他补充道,“我说的这个陈举人有些傲气,让宝玉先做篇文章,让他瞧瞧宝玉的水平,以后教授起来,才会更尽心尽力。你说是不是?” 宝玉听到要做文章,吓得都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这次,是真的面无人色了,他才想拒绝,那边贾政已经干脆的答应了:“这也是应该的。宝玉,你赶紧去,你姑父的要求你也听见了,好好做!”那眼神,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威胁。宝玉敢肯定,要是自己做的不好,只怕回去,就是一场狂风暴雨了。可是,他做得好吗? 林平很是伶俐地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万事具备,只等着宝玉了。宝玉心头狂跳,在贾政林如海的注视下,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向桌子走去,那表情,慷慨如赴刑场…… “就这种废物,老太太居然敢让我把玉儿许配给他?”送走了贾政父子,林如海回屋再看了一遍宝玉做的文章,拍着桌子大怒,“瞧这文章做得,狗屁不通,随便一个秀才,都能做的比这好。典故用的不对,立意平平,辞藻还算华丽,却无半点内涵……这些年他都学了什么?”正所谓希望多大失望越大,贾母一直在信里夸宝玉人聪明、读书好、容貌佳、待人温柔,和黛玉处得也好,林如海乍一见他,也去世是个英俊的少年,还以为他确实出众,堪匹配黛玉,没想到,小小一试探,就把他试探出来了,什么聪明过人,读书好,呸!“老太太竟这般骗我,真拿我当傻子吗?!以为我在扬州,她就能一直这么骗我?我就发现不了了?”这要是去年的皇子之争他躲不过去,按着贾母的意思,真把宝玉和黛玉配做一对,那岂不是毁了黛玉一辈子?! 林平对宝玉也是不满:“长得倒是不错,可看那行为举止,看着老爷时那紧张的模样,还有舅老爷一生起,他就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多说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有担当的。只怕还是个懦弱的性子,父母一说话,半句也不敢反驳的。”说句不好听的,黛玉要嫁给了他,万一以后和贾政王夫人有个什么矛盾,宝玉绝对护不了她! 林如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黑青一片,阴沉如水:“去查,给我去查,究竟是不是贾老太太在外面放出消息破坏玉儿的声誉,好做成事实,让玉儿和宝玉的婚事彻底定下来,到时候,哪怕我知道了宝玉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我也反悔不了了。” 林平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临出门了,却又折了回来,看着林如海,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林如海拧眉。 林平犹豫一会儿,最后咬咬牙,还是问了出来:“万一,我是说万一,这要真是贾老太太派人做的……” “玉儿姓林!”林如海拉下脸来,斩钉截铁道:“老太太要敢算计她,那就是算计林家。”他垂下眼帘,“若如此,我林家,那也不是好惹的……” 84、第八十五章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贾政回家的路上,盯着宝玉的眼光都跟要杀人似的,只把宝玉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等会了荣国府,贾政大吼着让宝玉跟他去书房,宝玉只觉得腿都软了,可在贾政灼热的视线下,更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的,只能拿眼神频频示意了茗烟,视死如归地跟着贾政后面走了。 总算茗烟还算机灵,等贾政一走,忙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路飞奔着就往后院去了,跑得太急,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栽倒了去,可饶是这样,他也不敢稍稍放慢了脚步——贾政明显就是生气了,那宝玉还能讨得了好去?要宝玉有个什么不好,他这个贴身小厮,还不被贾母王夫人扒了皮去?茗烟想到这里浑身一颤,脚下更是快了几分。 等丫头转述了茗烟的话给贾母王夫人后,不出所料的,这两人登时就慌了手脚,二话不说站起来急忙就往书房赶去。这荣国府上下,谁不知道贾政平日里见到宝玉,话说不到三句就开始训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惹得宝玉一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茗烟都说贾政脸色难看的要宝玉跟着他走了,那还有宝玉好的? 事实上,贾母王夫人猜的也确实没错。贾政岁啦向来看不惯宝玉,但是他有贾母王夫人护着,贾政就是有心想要严厉管教也没办法。但因怕他真的厌弃了宝玉贾母和王夫人却是一直的在贾政面前说宝玉的好话,说他如何如何的聪慧。而贾政的,也并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就对宝玉全然讨厌,甚至可以说,他对宝玉生来不凡还是很有几分在意的,又贾母王夫人说的这些好话,还有那些清客为了讨好贾政拼命夸宝玉少年才俊,再加之宝玉偶尔做得诗词却有些灵性,贾政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以为,宝玉即使厮混内帷,可到底是有些才学在的。 谁知道,最后竟在林如海面前知道了真相,而且,还是因为丢了那么大的人才知道的真相,贾政曾对宝玉有多大的希望,此刻就有多么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宝玉的没用,更是因为,他的没用,给他带来了深刻的羞辱。 “你母亲还说你懂事聪慧,虽然没有定性,可对文章书本也是极熟的,你看看你今天做的文章,那也敢叫好?那也叫熟悉?典故都用不对,你平日里都把书读到哪里去了?”贾政吧桌子拍得震天响,手指指了宝玉,一声声一句句,直咬牙切齿,恨不能咬下宝玉一块肉来,“我还以为你多大的能耐,巴巴的跑到了你姑父面前求他能多指点你学业,结果倒好,惹得我丢了那么大人。要早知道你那么没用,我根本不会开这个口!”贾政想到方才在林府,林如海看完宝玉文章后那奇异的眼神,臊地是无地自容。他还这么巴巴地带着宝玉主动上门去,简直是自取其辱!贾政都自觉没脸再见林如海了。 宝玉被这么指斥,自尊心被扫了个干干净净,脸上涨的通红,有心反驳,却没那个胆子,更是想不到该说很么才好。说贾政说的都不是事实,他学业其实不错?宝玉想到自己屋里除了贾政要考校前才会翻几下平时都扔在箱子底的四书五经,自己都觉的心虚。说自己的文章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写文章时他几乎挠破了头,很有些地方都是胡编乱造的,林如海看完后那勉强的模样也说明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宝玉实在做不到自欺欺人……思绪万千之后,宝玉能做的,也只有低着头听训的份,只是贾政说的话实在难听,如此刺耳,宝玉低着头,眼眶里泪水直打转…… 贾政看着宝玉这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掉泪珠子。都是老太太你母亲太宠了你,才让你这般没用。” 这话一出,当即宝玉连泪都不敢流了,吸吸鼻子,手背胡乱擦了眼泪,战战兢兢的,看着可怜极了。 可他越是这样,贾政就越加的生气。他对宝玉有意见很久了,身为男子,整日念着姐姐妹妹,不思上进。还指望他光宗耀祖?这一刻,贾政觉得,真的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往日里便叫你好好读书,结果到现在,还是这幅模样,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吩咐读书啊?”盛怒中的贾政,看宝玉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的好皮相是娘娘腔,他的畏惧小心是小家子气等不得台面,他的害怕恭敬是没用的体现,在联想起他在林府那见不得人的学问,贾政心头一动,抓了本书就考校起宝玉的功课来。 可怜宝玉以前被考校时,总有人提前提醒,提前预习,这会儿猛不丁的问他,他前面在林家到现在受的那些惊吓还没回过神呢,哪沉得下来心来,贾政问是个问题,他竟是是个都答不上来的,憋红了脸,看都不敢看贾政。 贾政这方知道,自己这儿子,却是比想象中的更加没用,学问何止是一个差字,根本是不堪入目!愤怒之极地一把吧手里的书冲着宝玉砸了出去,贾政暴怒地吼道:“来人啊,拿家法来,拿家法来!” 还要动家法?宝玉腿一软,真真是面无人色,怕得身子都抖了:“老、老爷~”短短两个字吐出来,剩下的,在贾政暴怒的视线中愣是又咽了回去。老太太,太太,你们在哪儿,你们再不来,我可就要倒霉了。 也是宝玉合该有这一劫,贾母王夫人虽然紧赶慢赶着来了,到底前面传递消息时兜兜转转浪费了不少时间,贾政动手又太快,让她们即使已经尽全力了,却依然晚了几分。下人很快送来藤条上来,贾政接过,冷眼看着宝玉:“跪下!” 严父的权威是宝玉不敢反抗的,哪怕是全身都开始发颤了,照样还是乖乖跪了下去。贾政更是毫不留情,藤条对着宝玉的背,狠狠就挥了下去。宝玉从小娇生惯养,哪受的这种痛,当即就哭喊了起来,直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可贾政又怎么会是心软的,看着宝玉没出息的反应,下手反而更狠了,一记记的藤条甩下去,只抽地宝玉哭爹喊娘,恨不能晕过去了才好。 贾母王夫人到时,就听见了宝玉的哭喊声。王夫人再顾不得贾母,抢先飞奔了进去,一进书房,就瞧见宝玉跪在地上,脸上泪水模糊,贾政站在边上,尤不解气,挥着藤条还要打,心头大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就扑了过去,护着宝玉,哭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宝玉?你下这么狠的手,是想要痛死我吗?”又掰着宝玉的脸紧张直问:“宝玉,宝玉,你没事吧?” 宝玉见了王夫人,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虽然碍着贾政不好说什么,可满是委屈的脸,已经充分表明了他受的委屈。王夫人哪还有不明白了,搂着宝玉就心肝肉的大喊了起来:“老爷,你要是对宝玉不满,干脆就冲着我来,是我没教好他,不关他的事!” 贾政一肚子的火,见王夫人这般胡搅蛮缠,更是不痛快:“这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让开。就是你一直宠着他,他才这般的没用。你要再这么下去,他就毁了!”说着,手中的藤条甩动了两下,空着的一只手就去拉王夫人。王夫人哪里肯,硬是不肯让,拦着不让贾政动手。 正纠缠呢,贾母走了进来,看到宝玉那副惨状,立刻就发怒了:“这是做什么,宝玉是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打他?”一边鸳鸯赶紧上去扶起了王夫人宝玉,贾政怏怏的把高举着藤条的手放了下来,给贾母见礼:“老太太,您怎么来了?”对着鸳鸯这些下人就没这么客气,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不过小事,也值得惊动老太太?” 贾母却怒道:“小事?你都把宝玉打成这样了,这还叫小事?要不是下人来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打死宝玉啊?”把宝玉拉近了眼前,瞧着他因为痛额头直冒冷汗,脸上苍白一片,心疼的要命,看着贾政更加没好声气,“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发这么大脾气。你膝下就只宝玉一个嫡子,难道你还要他不好吗?” 贾政被噎住了,是啊,他膝下现在就宝玉这一个嫡子了,难道,自己还真要打死他吗?再去看宝玉,因为受伤,整个人都瘪下去了,王夫人不小心动到他的背,都换来他嘶嘶地呼痛声,原本满腔的怒火不知怎么的,一下就消散了去,贾政复杂地看着宝玉,恍然想着,要是、贾珠还在,那该多好…… 贾母见贾政不说话了,叫王妃赶紧带宝玉回去敷药去:“再拿帖子去请王太医,给宝玉好好瞧瞧,千万可别留下什么病症才好。” 王夫人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拉着宝玉赶紧就回去敷药去了。 等着他们的身影全部消失了,贾母挥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回头看了贾政,冷哼一声,气道:“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宝玉是犯了什么错,要你动这么大气?” 贾政惯来孝顺,见贾母动了真怒,半点不敢隐瞒,当即把在林府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宝玉年纪也不小了,儿子不求他能跟珠儿一样才学过人,早早就下场中举,可好歹也该有些本事不是?你是没瞧见他做的那篇文章,我都不敢看如海的脸色了,真恨不得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我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贾母虽然也觉得有些失望,可却看不得贾政这态度:“你这是什么话,宝玉这才多大,难道就该天天被逼着读书吗?你难道就往忘了珠儿是怎么没的?还不是被你天天逼着读书读书,把身子给熬坏了的?你要管教宝玉我不管,可你要敢弄坏了他的身子,你就别认我这个母亲!” 这话说的实在诛心,贾政哪里敢应,忙不迭道:“老太太说这些做什么,宝玉也是我的孩子,我还能见着他不好?只是以后,他还得担起家里的重责,不读书上进,以后可怎么好?” 贾母不以为然:“咱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算不读书,以咱家家世,还能委屈了他?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贾政急得只差没没跪下了:“家里荫蔽能过多久?难道要宝玉一辈子当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吗?不做官不领差事,他将来还有什么出息?出去了,谁能看得起他?”再说句不好听的,等将来贾母去了,二房大房分了家,宝玉就连荣国府少爷这个名头,都得去掉了,改成侄子。到时,更没体面。 贾母本也是气急了才说的那些话,心里怎么会不期盼着宝玉出息。贾政一分析,她也是意动,可:“宝玉还小呢,你这么逼他打他,他就能出息了?一步一步来吧。”顿了顿,又道,“实在不行,让林姑爷好好看着他,指点指点,将来给他铺条路,这不就好了?”要宝玉再娶了黛玉,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贾政多少也能猜到贾母的那点小心思,可他却没有贾母的乐观:“今天如海看到宝玉的文章,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他对宝玉,那是极失望的。也不知,他会不会就此厌恶了宝玉啊……到时候,就什么都不用说了。”黛玉是林如海的唯一的女儿,他还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人物? “不会吧?”贾母心头一跳,“不就是一篇文章,也值得他如此动怒?” “一篇文章?”贾政苦笑道,“如海在宝玉这个年纪,可就已经中了秀才了,才名远播苏杭,再对比宝玉如今的学问,您说,他会欢喜宝玉?” 贾母无言以对。贾政也不敢刺激她太过,幽幽长叹一声,心底,是重重的担忧,就宝玉这个样子,二房,真的能有出头的一天吗…… 85、第八十六章 宝玉的伤并不算十分严重,太医过来看后,说是按时伤药,休养个十来天的,也就没事了。可看见宝玉躺在床上爱爱直叫疼,王夫人心里还是跟针扎似的疼。她不好抱怨贾政对宝玉太过严苛,只好把一腔怒气全放在了林如海身上。 “我开始还高兴他能指点宝玉,没想到人家根本是不安好心,这去了才多久啊,回来老爷就这么打宝玉。”王夫人对着薛姨妈泣不成声道,“你都没看见宝玉痛得脸色刷白的那场景,我痛心都要碎了。” 薛姨妈也听说了先前贾政打宝玉的事,不比王夫人的心疼难过,她确实极其开心的。没人逼她更了解王夫人的为人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不管什么想法,她都是能改变的。林如海要真能指导宝玉,让他中举坐馆一路高升,那她据对可以为此改变对黛玉的态度,甚至同意宝玉和黛玉的婚事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她看来,宝玉才是最重要的。先前她就在担心这点,甚至私下和宝钗做了一系列计划。不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变化,竟会这样迅速,前脚宝玉和贾政才开开心心去林府呢,后脚贾政就把宝玉狠狠打了一顿。薛姨妈乐得只差没笑出来——经此一事,王夫人怕是恨死了林如海,对黛玉,肯定更加厌恶了。 才这么想着呢,那边王夫人就说道:“定是因为着我不肯同意林丫头和宝玉的婚事,他才故意刁难宝玉的,就是为了报复我。不然,宝玉那么好的孩子,他怎么会不喜欢。哼,前面老太太逼我就算了,林如海他算个什么东西?连个儿子都没有,绝户的人家,竟也敢使这些手段。想逼我就范,门都没有,我绝不同意林丫头跟宝玉在一起!”咬着牙缝说出地这些,王夫人此刻的表情,恍若要吃人一般。薛姨妈毫不怀疑,要是林如海父女此刻在她面前,王夫人绝对跟他们拼命。 不过这对她来说,却实在是个好消息,有王夫人这般坚决的反对,黛玉和宝玉,是彻底不可能了。薛姨妈克制住自己不要流露出笑意,违心地劝道:“也许林姑爷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只是说了偶然说了几句或者怎么样,姐夫心里不高兴了,这才惩罚的宝玉呢?对了,姐夫到底是为什么打的宝玉啊?” 王夫人抹抹泪,气哼哼道:“你别替那林如海说话,我问过宝玉了,说是林如海让他做了一篇文章,结果写出来后他板着张脸,半点笑容都没有,又问了许多深奥难答的问题,宝玉回答不上,这才惹恼了老爷,挨了这顿打。”又抱怨道,“你说宝玉才多大,怎比得上他探花郎户部尚书的学问?一上来就让宝玉做文章,还专挑难得问题来问,这不是故意刁难吗?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老爷,不知道老爷的性子吗?要我说,他就是故意的!”原来刚才替宝玉上药的时候,王夫人问他贾政为什么要打他,宝玉不好意思说自己才学太差,做的文章不堪入目,更是半点问题都回答不上,就故意夸大了文章题目的难度,就跟现代学生考试考差了,就跟父母解释说,不是自己水平不行,实在是这卷子出的太难了一样,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面上好看些罢了。可王夫人不知道啊,她又惯来认为宝玉是最好的,不管才智学问那都是最佳的,轻易的就信了他的话,再做贼心虚,以为林如海知道了她对黛玉的冷遇,故意为难,这才得出了如今的结论,把林如海很到了骨子里。“老爷往日虽说对宝玉向来严厉,可动手却是极少的,今天倒好,那么粗的藤条,刷刷就往宝玉身上打,都打出血来了,现在动一下都生疼呢。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薛姨妈自然是跟着声讨林如海:“要这样说,林姑爷未免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为难一个孩子呢。还是大官呢,这般容不得人。按着你说的,他可以因着林丫头为难宝玉一次,那就可以有第二次,到时候,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诶,姐姐,你说,他这是不是在警告我们对林丫头好点,不准亏待了她,不然,他就朝宝玉下手啊?” “他敢?!”宝玉渴死王夫人的眼珠子,一听薛姨妈这话,那还了得,当即她就狠道,“现在就这般张狂,要真如了老太太的意,让林丫头嫁进来,那我岂不是说都不能说了?顶天了我以后在不求他便是,以我王贾两家的家世门第,什么好先生请不到,非要巴巴求他指点拉拔,再不行,我进宫求娘娘去,那可是宝玉的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就不信了,没了他林如海,我的宝玉就仕途无望了。想让我对林丫头好?呸!” 薛姨妈冷眼瞧着王夫人义愤填膺的模样,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有了这码子事,再加上字前面和宝钗做的铺垫,相信林贾两家联姻的事,再无可能了。宝钗和宝玉在一起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想到此,薛姨妈终究是忍不住,在王夫人看不见的角度,放松的舒了口气。宝钗名声已经毁了,要是不嫁宝玉,就只能嫁给那些商户人家过一辈子了。此后没了林黛玉,相信以宝钗的容貌品行还有王夫人对她的喜爱,这段金玉良缘,定能成功!“好了,姐姐,事已成定局,你再伤心难过也没用了。”目的达成,薛姨妈很是好心情的安慰着王夫人,“宝玉现在受了伤,你啊,就让人好好照顾他,多给他炖点补品,正好,我家铺子里最近进了一批最上等的金丝燕窝,回头我让人给宝玉送去。可怜的孩子,这次啊,可是遭罪了。” 王夫人感激看着她:“这真是谢谢你了。”上等的金丝燕窝不便宜,虽说自己不是出不起那份钱,但是薛姨妈这份心意,还是让王夫人极为舒心。到底还是自己亲姐妹,就是比那些个什么姑爷表妹的亲戚来的靠谱。 薛姨妈笑笑,拍拍她的手:“咱们可是亲姐妹,这都是应该的,千万别跟我客气~”王夫人听见,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没再多说,只是拉住了薛姨妈的手,感激一笑…… 月上西山,林平走进林如海的书房,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见到林如海,林平行个礼就走到了一边,那女子就给林如海行了个大礼:“丹青见过老爷。” 林如海脸色并不好,看着她,问道:“贾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说到这个,丹青咬咬唇,气道:“今天二舅老爷和宝玉少爷一回贾家,二舅老爷就请了家法打了宝玉少爷,现在满贾府都在说,是老爷对二舅老爷进了谗言,才害得宝玉少爷挨打,下午贾家三姑娘和宝玉少爷房里的大丫头袭人和小姐在园子里遇上,三姑娘神色很不对,对小姐也很冷淡,那袭人虽然看着还算恭敬,可是话里话外都是怨怪小姐的意思。小姐本来因为暴雨少爷被打也有些难受,以后却是难过了,后来回到房间整个人都没精神。” 林如海皱起眉,有些着急道:“那小姐怎么样了?” 丹青知道他担心,半点不敢怠慢回道:“在这之后,贾家二姑娘来了,好生安慰了小姐一番,小姐倒是好了许多。可……”她看看林如海,只见他脸色阴沉如水,心头一跳,再不敢犹豫,一五一十道,“可是今天晚上晚饭的时候,二舅太太看见小姐,说了好些话,都是话里有话的。而且她往常就对小姐淡淡的,今天更甚。小姐虽然不说,吃过饭回去后就掉了泪,还是奴婢和朱砂给小姐煮了安神茶,小姐喝过才睡下了。” 林如海听后面无表情,抬抬眼瞧着丹青,“那,贾老太太是什么反应?还是贾家其他人?你刚才说的二姑娘是大房的吧?大舅太太呢?”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丹青暗自打个哆嗦,头低得更低了:“大房并没有什么改变。二姑娘四姑娘本来就跟小姐交好,今天更是特意过来安慰姑娘,让姑娘宽心,只说这是宝玉少爷不争气,惹怒了二舅老爷,与林家无关。晚饭时大舅太太对小姐还是很慈爱,频频让小姐多吃点,主意身体。至于贾老太太,奴婢看着,虽然神色不好,看着小姐也是目光复杂,但似乎并没有迁怒的意思,比之以前是冷淡了些,但比对贾家几个姑娘又热情几分。想来,应该是有些想法的。” 林如海这倒有些奇怪了:“你说,贾老太太虽然对玉儿有些冷淡,但依旧很疼爱?” 丹青肯定道:“是。今晚用膳时,老太太还吩咐人准备了几道小姐爱吃的菜,还担心地问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看着精神不好。奴婢看得出,虽然有几分勉强,倒不是完全作假。” 这就奇怪了。林如海沉思着,都说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今天他都挨了一顿打,贾母却还记挂着自己女儿,照这么说,她该是颇疼爱黛玉才对啊,那怎么又会在外面传出那种对黛玉不利的消息来呢?这可是影响黛玉名声的啊。林如海越想越奇怪,看着丹青,又问道:“你到贾家也有段日子了吧?说说,你对贾家有什么看法。贾府上下,谁对玉儿最好?谁是对玉儿别有心思的?不着急,慢慢想,只是一点,事无大小,可千万别遗漏了。” “是。”丹青想了想,小心措辞道,“奴婢贾家这段日子,冷眼瞧着,府里着实是……”顿顿,微微抬起头,正对上林如海的眼神,吓了一跳,再不敢乱看了,直言道,“是极没有规矩的。”说完,丹青俯下身,半天不敢动分毫,生怕就被林如海发作挨罚,谁知等了半天,就不见上面呵斥,胆子就大了些,不过还是不敢观察林如海神色,只硬着头皮继续道,“贾家规矩松散,下人吃酒赌博风气极浓,夜里乘主子睡觉,聚众赌博都是有的。而且下人贪墨不断,上至管家太太配房,下至厨房管事府里采买,都是日思夜想地想要从公中捞一笔。且这些人极为跟红顶白,往日里薛家姑娘出手大方,便一个劲的夸她,贬低小姐。后来奴婢和朱砂出手赏了两回,立刻就变了风向。而宝玉少爷屋里的丫头,更是个顶个的厉害,平日里与宝玉少爷厮混一起,却是半点规矩都没有的,有些,甚至在小姐和贾家几个姑娘面前,都是随意宽松的。” “贾家风气,竟乱到如此了?”林如海虽然以前有所听闻,可没想到事实竟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当即忍不住惊问道。贾家怎么也是国公府,怎么就乱成这样了?当年老国公在世时,还是听严谨的啊。 丹青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贾家大部分情况就是这样,但是大舅老爷那园子是例外。大舅太太管的极严,规矩条例都列在那里,但凡是有触犯的,或罚俸或惩处,下人都比较老实。” 又是大房?林如海想到贾赦,再想到贾政,不由叹口气,当年他和贾敏,都比较敬重小舅子,只觉得大舅子贪花好色,不是可靠之人,没想到是个多年,贾赦步步高升,而贾政,却是连家里都管不好。“那,那些主子呢?” “回老爷,贾老太太极疼爱小姐,满府里,除了宝玉少爷,就属小姐了,平日里嘘寒问暖,很是关切,只是到底是比不得宝玉少爷的。”丹青是林家家生子,年纪较长,见得也多,为了林黛玉,自然不会欺瞒林如海,直把自己见到的,感觉到的,一股脑的到给了林如海,“倒是大舅太太,对小姐是真心的好,小姐喜欢看书,她便时常搜罗了好书给小姐,小姐身子弱,她就找了好几个食补的方子来,只说药补不如食补,还让小姐多出去走走,身子才会更好。大舅太太心也慈,对贾二姑娘很好,请教养嬷嬷,吃穿用度,从不缺,对下人也很和善,是个很慈善的人。只是奴婢冷眼看着,她似乎对二房很有些戒备,不管是对二舅太太还是三姑娘宝玉少爷,都是冷冷淡淡的。平日里除了请安或者必要事宜,往往就呆在屋里与琛少爷玩。二姑娘四姑娘一个温柔一个可爱,与小姐处得极好。三姑娘颇有些傲性,似乎是嫉妒小姐,与小姐并没有深交,不过面子情分罢了。” 丹青一口气说了许多,声音清亮,说的极为清楚,可林如海却听出了问题:“照你这么说,大舅太太倒是极好的一个人,只是,为什么你却没有提及二舅太太呢?” 一说起王夫人,丹青忍不住就怒形于色,也不管是不是害怕林如海,抬起头愤愤道:“不敢欺瞒老爷,二舅太太却是个极不好相处的人物!” 林如海双眼眯起:“往日里你虽没赞她,却也没有如此,怎么回事?” “往日那是奴婢到贾府时日太短,还没有了解太多。直到今日,奴婢才知道了许多先前不知道的事来。”丹青一想到自己打听到的那些消息,心头一股火气就直冲上头,“二舅太太对小姐惯来冷淡,不如大舅太太热情。这本也没什么,只是今天,二舅太太对小姐的态度,才让奴婢感觉出不对劲来,二舅太太,竟像是极不满意小姐似的。奴婢便悄悄找了府里的老人打听,才知道二舅太太极喜爱寄居贾家的娘家侄女薛宝钗,听说往日里就常让宝玉少爷跟薛姑娘学诗词,还让他们一处玩耍,甚至贾府内曾经有过金玉良缘的说法。只是不知为何,奴婢去到贾家后,却没有半个人提起,还是今天奴婢打点了,他们才敢告诉我的。好像是贾老太太特意吩咐的下人不准乱说话,不许把这事传到奴婢们的耳朵里。” 不让传到丹青等人耳朵里,就是不要传到林家耳里。这么说,贾母是知道王夫人有心把自己侄女嫁给宝玉,不同意,又怕自己听说后不痛快,故意隐瞒了。林如海有些不悦,贾母这做法,未免太不地道,这么看来,王夫人是不满意黛玉的,那以后黛玉要嫁给宝玉了,有这么个婆婆在,还有好日子过?不过到此,林如海对贾家众人算是了解更深了。以前几次都是粗粗知道,这些细节确实没注意,看来,是他大意了。沉吟一会儿,林如海看向丹青:“那你是觉得,二舅太太不喜欢黛玉了?” 丹青迟疑一会儿,片刻脸上又坚定起来,直视着林如海道:“依奴婢之见,二舅太太不仅不喜欢小姐,甚至更是厌恶了!” “厌恶?”林如海惊疑,“虽说她不满意这桩婚事,可怎么说玉儿也是我女儿,宝玉一个白丁,还是高攀了我女儿,怎么就厌恶了黛玉呢?” 丹青摇摇头:“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只是奴婢在贾家瞧见,二舅太太对贾老太太虽然面上恭敬,可是因为宫里有娘娘在,有时对贾老太太的话很是阳奉阴违,两者之间,处得似乎并不好……” 都是聪明人,话到这里,就什么都明白了。林如海让丹青先回去:“你是打着拿东西的借口回来的,赶紧先回去,玉儿那边,你好生看着。”想了想,又道,“让小姐多和大房的人走动,暂时的,跟二房保持距离。” 丹青又等了一会儿,见林如海没别的吩咐了,这才转身离开。等她走了,林平关上书房门,气道:“贾家二太太,竟敢这般对小姐。咱们小姐何等的人貌,哪点不如别人了。竟为了和婆婆间的矛盾,就如此这般。当真不孝、可恨!” 林如海却没有附和他,靠在椅子上,他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细细回想着方才丹青说的话,他会京城不久,对贾家的现状还没有深刻了解,却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复杂的大染缸。这样的环境,黛玉那么单纯的性子,怎么受得住?猛地脑中灵光一闪,林如海惊坐起来,外面的那些流言,是不是有可能并不是希望林贾联姻,而是单纯的就想要败坏黛玉的名声呢? “林平,你去查一查,这次的流言,有没有和贾家二太太扯上关系的?!” 林平吃了一惊:“老爷,你是怀疑……” 林如海冷哼一声:“不无可能。” 林平是又惊又怒,他家小姐那点不好,王夫人竟下这种毒手:“老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事差个水落石出。”也等不及明天了,当即就出门找人商议去了。临出门,又想起件事,“老爷,又二舅太太在,只怕老太太的心思……” 林如海冷笑:“老太太心思也不见得多赶紧,有她们在,我绝不会让玉儿嫁进贾家的。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林平这才放了心,匆匆走了。 屋里只有林如海坐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眼神冰冷的看向前方,也不只是在看窗子,还是在看着什么…… 86、第八十七章 知道王夫人对黛玉不满后,林平再去查外面关于黛玉的流言时,就把重心侧重了这一边,这一细查,果然就发现了问题。 “流言现在传播开来了,很有些源头都查不出来,不过下面人又打听到,有一家古董店的人说起这些事说得最热烈,很多人都是去那家店里买东西的时候听到的关于小姐的传闻。古董店这种地方来去的非富即贵,这些人因着老爷,所以才特别关注小姐……我让人查过了,这家店老板姓冷,娶得是荣国府周瑞家的女儿,而周瑞家的,是二舅太太的陪房。丹青也说了,周瑞家的是二舅太太的亲信心腹,绝对不可能会违背二舅太太的心思。”林平虽早有准备,可知道王夫人下手竟这般狠毒,也不由气得浑身发抖,“因着我吩咐多注意薛家,下面人这才发现,原来关于住在荣国府贾家的姑娘里,咱们小姐并不是第一个被传出流言的,就在我林家举家抵达京城之前,满京城里就流传着薛家那位宝钗姑娘在贾家如何如何客大欺主的谣言,其中内容和说法,与如今关于小姐的流言,一模一样!” “砰!”林如海一圈狠狠击中了桌面,双唇抿在一起,两眼里冒起火花,怒形于色:“欺人太甚!” 林平不必林如海自恃身份,听得这句,禁不住就叨念了起来:“丹青说二舅太太和贾老太太有嫌隙,现在瞧来,哪那么简单。我查过了,关于薛姑娘的流言,是在贾妃省亲后传出来的,据说是当时贾妃对薛姑娘很是看重,结果不久,就有了那些传言,据说,这些传言,一开始,就是从贾家里流出来的……老爷,我看,是贾老太太为了小姐故意设计的薛姑娘,后面二舅太太不甘心,就原样地设计了小姐。” 这点,林如海又何尝猜不出来,可就是这样,他才更生气。林如海可不信贾母是单纯的为了黛玉好菜那么排斥的薛宝钗,在这些日子他搜集的关于贾家的情报来看,贾母这么做,怕是更为了她在贾家的权威才对。早年贾母偏心二房,大房没用,这也就算了,可后来贾赦转了性子,开始奋发努力,可贾母却还是没转变过来,对二房偏心至极,这就叫人寒心了。而贾赦和邢夫人仿佛因为此真的对贾母起了隔阂,林如海可是知道的,当年贾赦虽然纨绔了一些,但是对贾母却是及其孝顺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贾代善去世后,贾母让二房住了象征着家主的荣禧堂,贾赦也只是闹了一会儿,就乖乖接受了。更不要说他以前虽然混了些,可是贾母教训,却是半点不敢不听的。可这次回来呢,他冷眼瞧着,贾赦却是半点也不在乎贾母的想法了。就说关于那省亲别墅的修筑,据说贾赦就半点不肯出公中的银子,甚至为此跟贾母对上也丝毫不肯松口,这般防着贾母二房,可不是对他们有嫌隙了?而且邢夫人对贾母似乎也并不顺从,几次三番推拒了贾母要塞给贾赦的女人不说,把自己的小园子也是管的密不通风的,半点空子也没留给贾母。以贾赦如今的官位,邢夫人生下孩子,又守过贾代善的消,贾母只要不想彻底撕破脸,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大房,已经完全脱离了贾母的控制了。 而二房呢,贾母偏疼贾政,贾政也确实近乎愚孝的孝顺贾母,可这王夫人,却不是省油的灯。当年贾珠元春在贾母身边养大,贾母为贾珠聘娶李纨,结果贾珠一死,王夫人对李纨脸面子情都做不到,整天横眉冷眼的,说是怨怪她克死了贾珠,可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借此发泄对贾母不满的意思?如今宝玉的婚事,她反应这般大,可不是也说明了她根本不满意贾母的眼光?关于宝玉的婚事,贾母属意黛玉,王夫人能不知道?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接了薛家在荣国府里住着,让下人宣扬金玉良缘,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她对薛宝钗的喜爱之情……王夫人,有着贾妃这个亲生女儿做靠山,也开始挑衅起了贾母最高地位的权威。 说是贾家老太太,可贾母手里的权利,已经一点点地失去了。 所以,贾母才那么迫切的希望黛玉能嫁给宝玉。一来,黛玉惯来与她亲近,最是仰赖她,她要嫁给了宝玉,那以后宝玉一定会感念贾母的好,一心贴着贾母,贾母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会跟自己生分了。这对爱子如命的王夫人来说,绝对是一大打击。再来就是黛玉和大房的关系很好。据丹青的说法,大房对黛玉很是亲切,邢夫人是真的把黛玉当亲生女儿来疼的,不带半丝功力,只是单纯地对她好,事无巨细,从来都为黛玉想到了,这份心思,就是林如海自己,大概也就只能做到这点了。想来,贾赦还是很记挂和贾敏之间的兄妹情分的,不然,怎么会让邢夫人这般厚待黛玉?(其实,那是人家邢夫人真心喜欢黛玉才有的,林如海完全误会了)等黛玉嫁给了宝玉之后,宝玉自然会跟大房亲近起来,贾母也能借此和大房缓和了关系。 再来,就是自己这里了。自己就黛玉一个女儿,等日后归西,林家所有,可不都全归了黛玉、也就是贾家?林如海可是知道的,因着省亲别墅,二房内囊已经罄了,等将来贾母一去,二房回过什么样的日子还不一定呢。更不要说,以自己如今的地位,权势,还可以拉拔宝玉,让他仕途平顺。不管怎么看,让黛玉嫁给宝玉,对她都是一大好事。 可这里,贾母有为黛玉考虑半点吗? 女子嫁人后,可是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当年自己那么喜爱贾敏,可在林老夫人让贾敏立规矩时也不好说什么,林老夫人对贾敏那还是和善的呢,王夫人呢,就现在看,她对黛玉可是恨之入骨了,黛玉要成了她媳妇,那还不被折磨死?虽然只是匆匆几面,可他确实看清楚了宝玉的为人,说温柔体贴那都是给他脸上贴金,多大人了学问差也就罢了,对着自己父亲还衣服唯唯诺诺的模样,见到他时,更是紧紧张张,无半点大气,这样的人,以后能在黛玉受委屈时给她出头?贾母为自己打算地极好,却半点也没想到,她现在和王夫人之间的博弈,会为黛玉带来多大的麻烦。她还能活多久,能护着黛玉多久?林如海简直不敢想象,等王夫人没了一切束缚,把对贾母所有的怨恨和对黛玉的不满一齐发泄出来后,黛玉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林平,叫人加紧了收拾给玉儿的园子。”许久,林如海才低哑着嗓子道,“让修葺其他地方的人全停下来,把给玉儿住的屋子加紧修好,然后找人去库房搬东西装饰。贾家,玉儿是住不得了。” 林平自然是欢喜的:“本来小姐就不需要住到贾家去,不过是贾老太太百般挽留,还说自己身子不好,舍不得小姐,正巧咱们匆忙进京,屋子都还没修葺好,怕委屈了小姐,这才不得不让小姐再借居贾家,倒不像,哪里竟还有人敢算计起了小姐。枉费得咱们先前还以为小姐在贾家住的多好,年年丰厚的节礼年礼送过去,谁知道,就有这种烂了心肠的……” 这话说的实在,可到底布和规矩,林如海纵是心头一阵阵火起,也横了他一眼:“不管好不好,到底玉儿在那里住过,咱们要说贾家对玉儿不好,传出去了,怕有人得说咱们不知感恩了。这话以后切莫再说了。”毕竟现在京里可是人人都知道,贾母把黛玉这个外孙女当成了眼珠子来疼爱,贾家三哥正经小姐倒是退了一射之地。现在说贾家对黛玉不好?只怕还有人说林家人难伺候,心气高目中无人呢。因此哪怕这口气憋在胸口能把人憋死,林家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半句不能对外说。 林平也是聪明人,虽然开始有些不明白,可细细一想,也就回过了神,黛玉还没出嫁,此刻本来就流言缠身,要再惹出什么事来,她的名声可真要回了。可明白归明白,到底是不甘心的,林平嘟囔了几句,满脸不忿:“真便宜了他们。” 林如海冷笑一声:“便宜他们?现在是没办法,等过了这段时间……”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一瞬,就让林平想起他当年在扬州处理那帮心怀不轨的盐商时的情景。看来,老爷对贾家老太太二舅太太可是恨透了,不过这也好,可从没有算计人过了林家人最后还好好的。至于说念及贾敏?林平相信,要是贾敏在世,知道自己女儿被贾家人这么算计,她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林家的尊严,绝对不能被人这般践踏。 只是林如海心中还是极难受,要不是自己太过亲信了贾母,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也没仔细关注贾家的现状,没有深入地去调查,结果害得黛玉受了那么多委屈。想到此,林如海忙又吩咐了林平道:“也不计园子修得多好,总之能住就行,外面那些花花草草树木的,等玉儿回府了以后再弄不迟。最多五天,我希望玉儿就能搬回来。” 林平在心底计算了时间,因为府里就林如海和黛玉两个主子,在修葺屋子的时候,侧重点一直就是放在这两处的,不过黛玉不在府里,进度比林如海处慢了一些,但要是不计园子,只说屋子内部,把府里其他地方的人手都调过来,再日夜赶工,三天之内应该是能修好的,毕竟屋子不是没用了,只不过一些细节要修补,再换批木料罢了,也不用上漆……再剩个两天晾晾,再摆设一下,想来还是赶得及的,这才对林如海保证道:“我看是没问题,老爷下次休沐,只管亲自前往去接小姐就是了。我保证,到时候小姐的屋子一定已经准备好了。”此时离林如海休沐,正正好,五天。 林如海对林平的能力很是很信赖的,当即满意地点点头:“你既然说可以,那我是再无怀疑的,到时候,我就亲自上门领玉儿回家!” 林平得了林如海的夸奖,也很是自得。像他这样的下人,已经不仅仅是下人了,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林如海的左膀右臂,比起那些物质的奖励,林如海的这种对他能力的肯定,反而最让他心里舒坦。不过高兴了一会儿,林平又有些迟疑:“现在外面都说小姐做客人家,却压得主人家小姐抬不起头,暗指说小姐没家教,咱们这么把人接回来,是不是有点……”林平怕,到时候人家会说,林家就是因为谣言才接的黛玉回府,更坐实了谣言的真实性啊。 林如海冷哼道:“你放心,这中间不还有五天?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示意林平靠近前来,他轻声吩咐了一通,林平听着听着,眼睛刷的就亮了起来…… 天气太热,偏当差时还得一身官服,哪怕这是最上好的料子做的,可层层裹下来,也惹得贾赦够呛。等一天办完差回到府里,贾赦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动都不能动了。 邢夫人看着他那软成一滩泥的模样就好笑:“衙门里不是有冰吗?听说还有凉茶供应,怎么就能热成这样?”说是这么说,一边却还是叫人赶紧把乘着冰块的锦鲤穿荷鱼缸搬到了贾赦身边,小丫头就隔着那冰盆给贾赦扇风,冷气随着风吹上贾赦的身子,总算是让他好受了些。 “那么大一个衙门,冰块都是有定例的,我们那屋子,能分到多少,天又热,一会儿就化了。至于那些凉茶,喝着根本没效果,不过是免得中暑上火,又不能让我凉快点。”贾赦抱怨着,还是觉得热,想了想,硬是咬着牙又站了起来,冲进内室换衣服去了,“你给我弄壶冰水来,多放点冰,热死我了。” 邢夫人止不住就呵呵直笑起来,让人给他送水过去擦把脸,笑道:“这还用你说啊,这些天,你哪次回来不是说要喝冰水?不过你才回来,一身汗,马上就喝冰的对胃不好,我才没让人送上来,你先擦擦汗,坐会儿,一会儿再喝。” 事关贾赦身体的时候,邢夫人的意志总是不容更改的,贾赦虽然热的慌,可也知道无法,只好一遍遍用冷水擦了脸,好在屋里没人,他换衣服的时候用水再抹了抹身子,换了身凉快些的衣服,倒是舒服多了。等出来坐一会儿,下人给他扇风,倒也舒服,不久冰水送上来,他一口气喝干了,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真的,每当这时候,我就特别怀念空调,要有这东西,我就不用那么难受的挨一天了。”贾赦也是吃定了左右下人听不懂自己说的,这才敢直白的抱怨出来。不过当着这些人他也敢这么说,可见他对这天气到底是有多怨念了。 “你也别这幅样子,这些物资都是土木结构,冬暖夏凉,绿化又好,可比钢筋水泥好多了。你啊,也就是办差办得上火,这才这么耐不住热。”邢夫人虽然也同情贾赦辛苦,不过现在条件就这样,也只好安慰他,“这些日子你不止一次抱怨了,我说让人隔段时间给你去送冰去你又不要,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贾赦自然是摇头的:“那衙门多少大老爷们,你要送冰过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多耐不住热呢,我一大老爷们,还要不要脸了,当然不要。”这可事关颜面。 邢夫人几乎要翻白眼了,你能多耐得住热?你要耐得住,刚才也不会那副样子了。“既然知道,那你还抱怨?忍忍吧,好在这最热的天气,也就这一段了,过些时日也就好了。”这倒是实话。古代虽然没有现代化制冷技术,可最好的就是这四季还是分明的,不像现代,一年也就剩个冬季和夏季了,绿化又好,房屋木质结构,不吸热,忍一忍,还是熬得过去的。 贾赦想起现代那动不动三十七八四十度的高温,再对比现在,倒也满足了,起码,现在自己也是一贵族了,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当即心底对天气的抱怨就消了大半,觉得知足了。当然,明天等再热得受不了的时候他还是会国骂的。这种情况,这些天,已经循环往复出现很多次了。 邢夫人见贾赦喝了好几杯的冰水了,怕伤胃,就不肯给他给了,让人拿出放在水井里湃过的西瓜上来:“别光喝冰水,多吃点水果,刚从水井里弄上来的,这会儿吃正好。” 西瓜红艳艳的,上面的黑仔也饱满黑亮,被人一小块一小块切好码齐了放在盘子里,看着就很有胃口,贾赦虽然觉得弄个西瓜也这么折腾实在没必要,不过还是拿了叉子刷的插起几块,一起扔进嘴里,半点也没有说要斯斯文文地吃。王善保家的和几个小丫头看着都忍不住抿唇直笑,难怪说武夫呢,外人要瞧贾赦这副模样,准保认不住这竟还是个世家爵爷。 贾赦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兀自吃得痛快,等觉得差不多了,才把叉子一丢,抹了抹嘴,倒在了椅子上,跟邢夫人闲聊起来。猛的又想起件事,对王夫人道:“过几天衙门里有个同僚家娶儿媳妇,我得去喝酒。你看着给我准备些贺礼。明儿还有越了一起去喝酒的,我身上银子不多了,你给我支一百出来。” 贾赦是典型的好老公,不藏私房,全部家产交由老婆管理,手里只拿老婆给的钱。开始王善保家的还觉得不妥,劝过邢夫人,可贾赦邢夫人愿意,她是邢夫人的人,当即也就不多说了。邢夫人更是信任贾赦的,他一说,便吩咐王善保家的去拟礼单,又特别叮嘱了:“准备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再一张二十两的,剩下的换成散碎银子,免得到时候不好找开。”看着贾赦道,顿了顿,又问贾赦,“你身边打赏的钱也没多少了吧?”见贾赦点头,又说道,“在拿些铜钱碎银子给老爷身边的小厮,让他们机灵着点,老爷说要打赏的时候,可不许落了老爷面子。”这年头,老爷说赏的时候,一般都是小厮上前给的,拿些铜钱带着也不方便,邢夫人干脆就让那些小厮收着钱,到时候一起算,那些小厮卖身契都在邢夫人手里,也不敢贪墨。 贾赦可不管这些,乘着邢夫人在那里叨念,他又吞了几块西瓜,好好地缓和了一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等精神恢复了,才笑眯眯的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拉着邢夫人就是一通笑。 邢夫人被他这一笑弄得浑身不自在,反正也没外人在,干脆就一脚招呼了过去:“不是有话说,这会儿傻笑什么呢。” 贾赦也是实在幸灾乐祸,这才忍不住笑了,见邢夫人恼了,忙道:“别急啊,你听我说。说完了你要不高兴,那我就服了你!” 邢夫人被他吊起了胃口,也不管生不生气了,催着他赶紧说。贾赦可不想惹恼她,就把今天在衙门里听到的消息慢慢说了出来。要说啊,这事,还是跟黛玉有关…… 87、第八十八章 自贾赦升官后,荣国府在贾代善去世后,地位终于慢慢升了起来,及至新皇登基,元春封妃,荣国府总算是又从京城权贵人家中的二流世家又重新爬回到了一级。不管是官员还是勋贵之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眼睛盯着贾家的。这也是为什么贾母一动手,薛宝钗的流言就迅速蔓延开来的原因。众人关注着贾家,自然对里面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 当然,在讨论薛宝钗时,大家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薛家说是四大家族之一,事实上,到了薛蟠这一代,薛家已经差不多衰败了,除了祖上积攒遗留下来的那些财产,在政治上,薛家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性。加上薛蟠吃喝嫖赌的纨绔性子,更是没人把薛家当成了个人物。这就不得不说,人性中多少就有这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恶,对于这样一个无权无势却惹出了诸多麻烦的薛家,大家自然是很乐意在人家狼狈不堪的时候再踩上一脚。 至于林黛玉,那就更简单了,林如海在扬州盐政这种位置上做了那么久,京里的几大势力都是跟他交过手的,对其或赞赏或厌恶,偏新皇登基后,他就迅速从扬州盐政升迁进京了,这里面,得有多少让人想象的空间?太上皇又还在,林如海惯来得他信任不说,现在连新君也对他亲眼有加,谁能不多关注他一些?自然而然的,林黛玉这个以前在京中上流社会没有出现过多少次的小姐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了,人家在聊起林如海时,难免的就带上了她。 可林黛玉有一点,却是薛宝钗拍马也难及的,那就是,林黛玉,有林如海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爹。你没本事,人家会作践你,可当你手里握着把刀时,那谁都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要为了一时兴起,承受可能被疯狂报复的后果?众所周知,林如海就林黛玉一个女儿,从小爱若珍宝,疼若性命。他们要敢在背后败坏了林黛玉的名声,等林如海知道了,当面不说什么,背后还不得报复回来? 更何况,薛宝钗和林黛玉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薛家在贾家是什么情况?薛姨妈那是王夫人的亲戚,是贾家媳妇的妹妹,说穿了,她的亲戚,不是荣国府,只不过是二房罢了。薛宝钗呢,一个商户之女,早早丧父,兄长又无能,这么一个身份低下的女子,却压了荣国府正经的官家小姐一头?京城里权贵之家也是要脸面的,怎么容得下这种事?林黛玉就不同了,首先,她是正经的贾家的亲戚,贾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荣国府贾赦贾政的侄女,出身也是书香门第,列侯之家,父亲林如海才名天下,在士子中威望极高,官位更是超出了贾赦。可以说,以林黛玉的身份地位,才学品行要是还不及贾家三春,那才招人笑说林如海教女无方呢。唯一一点受人争议的,也就是黛玉住在贾府,却夺尽了贾母的关注,力压了三春一头,未免显得有些没了规矩,难免的,就会让人想到,黛玉自幼失母,是不是因为没人教导,所以对规矩不太了解呢? 让林如海烦扰的,就是这点。没人愿意娶一个不懂规矩的女人当儿媳妇,也没人愿意和一个不懂规矩的人深交——谁知道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的人在生命时候会惹出什么事来?谁都不想被连累。要是黛玉真的给人留下了不懂规矩的印象,哪怕她是他的女儿,她的将来,也堪虞了。 针对这点,林如海开始了反击。 首先就开始有人说起了贾敏,当年京城里风华绝代众人称赞了贾母独女,回忆起当年贾敏在京时的出众人貌,过人才学,爽利性子,当年贾代善贾母对其又是如何如何的珍爱看重。如今京里许多贵妇年轻时也都是见过贾敏的,这一被提醒,登时也记起来了,当年自己与贾敏也是一起参加过聚会见过面交谈过的,果然是被金尊玉贵教养着长大的,虽有些傲气,但却并不难相处。再接着,就有人开始叹息,可惜了这么个千金小姐品貌出众的女子,竟正当年就去了,可怜这贾母老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是可怜。更有和贾敏比较亲近的,会想起当年贾母对贾敏不论衣食住行身边丫头仆妇,事无大小,无一不关心爱重,贾敏出嫁之时,更是挑花了眼才选的林如海。贾敏去扬州后的前几个年头,贾母在宴会上遇见曾和贾敏交好的,都还亲亲热热的拉着说话,一提起贾敏就眼泪直流,思念不已。 “也当真是可怜了,这么大年纪了,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独女却没了。”当即就有人开始感叹,“都说贾老太太有福气,大儿子终于悬崖勒马,小儿子家的孙女又被封了贤妃,只是有这丧女之痛,又岂能说是福气。” 更有人叹息贾敏:“那般才貌也是世间少有了,偏就英年早逝,只留下幼女孤苦无依。” 不过也有人赞叹林如海情深意厚:“发妻去世了那么多年,却坚持不肯续娶,这份情意,那才是世间难寻呢。” 这些世家贵妇人,哪个不是丈夫后院一堆女人的,深切明白,要换了自己丈夫,自己死了,也不过受个一两年,指不定回头就再娶了,当即就更加把林如海夸到了天上,心里只歆羡,怎么就不是自己遇到这么个深情的?连带着说起黛玉来,也没来先前的刻薄。“这可是贾敏留下的唯一骨血,贾老太太焉有不疼爱的。这要换了我,我也定是要多疼爱的。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又不得与父亲团聚,这要再冷淡了她,可怎么对得住贾敏?” 有些心思不正的还调笑起来:“林家姑娘那是什么人,父亲如今可是一品大员,上皇新皇俱信赖有加的人物,贾家哪怕是为了不得罪林如海,那也得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啊。”被人训斥了一通,只是私下里,谁都觉得这极有道理。 这一来二去的,贵妇人私下聊天交流,回头再跟自家老爷谈起,林黛玉的危机,也就彻底解开了。倒是因为这事,不少人认识了以前少在人前出现的林黛玉,对她的才学品行,也有了初步的认识,等黛玉回林府后,却是有不少曾和贾敏交往的贵妇请她过府去玩,这就是后话了。 总之,因为黛玉的身份,她身后的林如海,这次的危机,她算是彻底度过了。 “现在还有人说贾家虚伪呢,接着黛玉跟林如海示好。”贾赦撇撇嘴,显然是对这些闲言碎语极为不耐烦,“要说人这张嘴就是一切是非的起因,我当时听到这些话,都想冲过去揍人一顿,怎么,我瞧着,是那种巴结小人嘛? 他什么性格她还不知道,最是我行我素任性的,只要自己没存过那心,从不管别人说什么的,此刻这样,也不过抱怨几句罢了,回头便好了。 邢夫人才懒得理他,只一昧的替黛玉高兴:“总算是这事平息了。当初听到外面竟然传出这种话,我这心里,别提多担心了。想着当初我还笑话薛宝钗要倒霉了,没想到转眼就轮到了黛玉。总算现在是雨过天晴了。”说着,还特意长长吁了口气,拍拍胸口,一副安了心的模样。 贾赦知道,这是冲着自己刚才那些话来的,嫌弃自己矫情呢,纵是明白邢夫人对黛玉多有疼爱,也忍不住道:“怎么说我也是因为黛玉才被人那么说闲话的,还不兴我抱怨两句啊?” 邢夫人瞪他:“我说什么了,我有说你什么吗?” 她一双黑眸盯紧了他,满满的威胁之色,贾赦绝对相信,要自己再敢抱怨,只怕今晚上,就得睡书房去了。傻笑了两声,赶紧转移了话题:“这次,二房那边可是算盘落空了,受了委屈想从林家身上找回来,也不看看薛家什么东西,能跟林家相提并论吗?” 邢夫人这才恍然,他一早说的高兴,那是高兴二房薛家算计成空呢,根本不是为了黛玉,伸出手去很是拍了他几下,最终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么说也是,王夫人要知道让薛家束手无策的流言竟就这么被化解了,肯定气得脸都青了。” 贾赦闻言更是乐难自制:“可不是说,自从元春封了妃之后,贾氏整个宗族吃喝玩乐惹事的人越发多了,回头都得我去收拾麻烦,哼,算来算去,都是因为二房。现在能看到他们吃瘪,就是外面所有人都骂我卑劣小人看着人林如海有权就巴上去,那我也认了!”可见,他对二房的怨念,到底是有多深重。 邢夫人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那是,元春升了妃子,那王夫人每次看着我,表现的自己有多优越似地,看着直叫人一肚子火。合该她常常计划失败的滋味。” 两夫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幸灾乐祸,一时又偷笑了起来。好一阵,贾赦才收敛了笑,颇有些犹豫道:“只是你还要有个心理准备,经过这事,黛玉怕是不能在住在贾家了。” 邢夫人直觉要问为什么,话到了嘴边才想起来,林黛玉此次流言蜚语全是因为住在贾家而起,而且流言也是从贾家传播开来的,源头更有贾母。林如海总是对贾家有几分情意在,可关于黛玉的传言兴起后,贾母半点行动也无,反而对黛玉更加亲厚,分明是要坐实了谣言,毁了黛玉的名声,让她嫁给除了宝玉,再没有其他退路,这份心思,林如海又不是白痴,怎么会猜不出。贾母虽说如今权利大为缩减,可好歹是老封君,手下多少人手,外面的事能不清楚,就是她以后说不知道,林如海也是不会信的。此次,林如海不管是表达对贾母王夫人不满还是为了黛玉,都肯定是要接黛玉回家的。 想通了这点,邢夫人就是一声长叹:“这才回来多久啊,又要走了。”正当贾赦担心她会难过时,却见她一下又笑开了来,“好在这次还在京城,实在不行,以后我去看她就是了。黛玉性子太单纯,虽然聪慧,却从不知道人心险恶,还是回她自己家比较好,省得留在这里被人算计。” 贾赦惊讶片刻,哑然失笑…… 这边贾赦小两口笑语不断,那边薛家可就是义愤填膺了。 薛宝钗死死扯着帕子,不甘地怨愤着:“凭什么我最后一无所有了,可林丫头却能那么好运什么事都没有,反而因祸得福,老天爷太不公平,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88、第八十九章 “你这个蠢妇,你是想害死宝玉吗?” 一大早的王夫人就被贾母叫过来,王夫人昨晚上因为牵挂着宝玉的伤一直没睡好,被贾母这么早得叫过来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偏贾母还迎头来了这么一句,当即她的脸就拉了下俩,虽不敢发怒,可也没什么好生气:“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还说到宝玉。老太太明鉴,我就宝玉这么一个儿子了,怎么可能害他?” 贾母易发来了怒气,怎么,仗着元春升妃,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竟敢对我摆起脸色来,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敢狡辩,你当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对林丫头做的什么好事?我不说那是给你面子,为着宝玉给你留份体面,到不想你变本加厉,越发来了劲了。你也不想想,林丫头背后是谁?林如海在清流中名声可是响亮,又是国之重臣,得上皇今上看重的人物,你得罪了他,宝玉以后的仕途怎么办?”贾母想起外面变化了流言,只恨不得一棒子打死王夫人这个愚妇,她双玉联姻的计划啊,这下全毁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直觉地就想起了自己这两天在生活待遇上刁难林黛玉的事来,就昨晚上,她遇到黛玉,还不阴不阳的刺了她几句,说得林黛玉整个人都失了魂。怪道这老太婆一大早的找她麻烦呢,原来,又是为了那林丫头。王夫人想到此,心底冷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又是因为了林丫头。只是我不明白,我对林丫头做什么了?前几年林丫头一直住在咱们府里,衣食住行,我那点亏待她了,真算起来,该死林如海欠了咱们一个大人情吧。老太太现在却说我把他得罪了,媳妇愚昧,还真想不明白。” 到现在了还死不承认,贾母气极,冷哼一声,干脆就挑明了说:“不明白,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当你有着元春做靠山,我便奈何不得你了?敢在外面传播流言碎语败坏林丫头的名声,那可是我唯一的外孙女!到现在还把我当傻子死不认账,你好!来人啊。”她陡然拨高了声音叫道,“去把二老爷找来,今天,我是要好好跟他说说家里的事了。” 王夫人早在贾母说她在外面败坏林黛玉名声的时候就傻住了,再等得贾母说要请贾政过来,真真是慌了。贾政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最是迂腐愚孝的人,又对林如海嫉妒推崇,连带的对林黛玉也很疼爱,要贾母真跟他说了什么,看在元春宝玉的份上他虽不会休了她,只是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怕就要全没了。当即就跪倒在了贾母面前:“老太太快别生气,不是我不承认,实在是我真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啊!”王夫人自然也是早知道了那些谣言的,可是当时她只顾着幸灾乐祸了,只以为是林如海得罪了谁,有人那林黛玉做筏子,哪还想得那么多,更没想去查是谁传出的消息。却不想,贾母竟以为是她做的,这可把她冤枉死了。当然,她要知道林如海也是这么想的,甚至为此迁怒了整个二房,怕更是死的心都有了。 要说开始贾母只是七分怒气三分假装,这一刻,倒是真正地起了十二分的怒气,盯这王夫人看了好一会儿,怒极而笑:“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语调一变,扬高了声音,“外面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二老爷来!”贾母本是打算借着贾政威胁一番王夫人,让她主动认错退步,自己便也就算了。到底贾政真发作了王夫人,元春是王夫人亲生女儿,知道后未必不会怪自己,这于她也没什么好处。可谁知王夫人竟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贾母养尊处优多年,哪受的这个,只想着我都给了你机会,偏你还不肯顺势而下,那就怪不得我了,一时火从心头起,干脆就假戏真做了。 外面丫头当然也听出贾母这是动力真怒了,半点不敢再耽搁,应了声是,急匆匆就走了。王夫人听着那纷沓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可真慌了:“老太太明鉴,你说的外面关于林丫头的流言我却也是听过的,可是老太太误会了,这事真不管我事,不是我传出来的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贾母自知道这件事后,就去调查了一番,可惜她手底下人不怎么禁用,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来,可贾母琢磨着薛宝钗和林黛玉的传闻前后相距这么近,哪有不怀疑的,后面又见王夫人因着宝玉受伤对黛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更是笃定了就是她携私报复,“你不就是见不惯我疼爱黛玉吗?别以为你那些小心思我就不知道,做那些小动作,你当我死了不成?”贾母早在好几天前就知道了外面关于的林黛玉的流言蜚语,只是当时一来调查要一番时间,二来她也想着,要是黛玉名声真坏了,自己再去跟林如海说求取,那岂不是显得贾家厚道?而且也能让林家欠贾家个人情,以后两家来往更加亲密。可就在这两天,风向突然就变了,所有关于黛玉不好的消息都被压力下来,反而大家都有口同声的称赞起黛玉来。贾母登时回过味来,林家可不比薛家没根基,这摆明了,是林如海动手了。贾母当即就惊出了一声冷汗,这要是林如海知道这事是贾家做的,迁怒过来,黛玉和宝玉不能在一起还是小事,要真为此恨上了贾家,那宝玉……这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王夫人跪在地上,冷冰冰的地砖透着股森冷的寒意,直叫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脑子确是慢慢清醒了起来,一时心思急转,前后联系了贾母说的那些话和今日听到的一些闲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贾母竟以为是她在外面传播的关于黛玉的谣言的。明悟后,登时叫起屈来:“老太太,您是真误会了。是,我承认,我是觉得林丫头身子细细弱弱,太单薄了些,也不怎么欢喜宝玉对她伏低做小的,可我知道轻重,怎么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林姑爷才回京,我就是看在他面子上,也不敢做这些事啊。” 贾母却只觉得好笑:“你会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你何曾把他放在眼里了。”对上王夫人错愕的眼神,贾母冷笑,“你当我不知道你私底下一直在抱怨因为他宝玉挨了打,还说不必靠他,宝玉也能前程似锦?” 王夫人这下是真骇住了,这可都是自己私底下说的话,贾母怎么会知道的?心里咯噔一下,咬紧了唇,低下头掩饰住满脸的怨毒,王夫人只恨贾母怎么不赶紧早死,竟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是吗?那群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是谁,是谁背叛了她? 贾母话出口也有些后悔,这不是表明自己在监视王夫人吗?不过说都说了,贾母干脆把这事先扔到了一边,继续了方才的话题:“我知道你想的什么,无非就是靠着咱们四大家族的力量还有娘娘,宝玉未必就不能官运通达,可你也不想想,四大家族的那些能量都在军中,便是你哥哥王子腾,那也是管得军务,宝玉是能走这条路的吗?我们在文人群中,有多少力量?”王夫人静默不语,神色颇有些不以为然。虽然文武不同路,可大家同朝为官,总有些交情的,以王子腾的地位和元春,还怕在文人群里找不到攀附的?贾母看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当年,她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媳妇来,如今,尽给自己添堵了,“你看看你家老爷,那不是正经科举出身,所以这么多年了,虽然咱家一直活动,可他升官了吗?”王夫人脸色这才僵住了,贾母也不管,接着道,“文人要升迁,那一定要有个前辈带着。你说这满朝文人里,还有比林如海更好的选择吗?本身位高权重不说,跟咱们家又是姻亲,宝玉要能得了他亲眼,不管是科举还是捐官,可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啊。你这究竟是吃了什么迷了心,非要把人往死里得罪啊?” 王夫人想到贾政,这些年确实升迁困难,心中倒是有点想要跟林如海打好关系了,但听得贾母训斥,便十分委屈:“我是有些事看得不认老太太清楚,心里因着宝玉被老爷打了也有些不舒坦,可是老太太,这段时间,我先是忙着家里,后面又忙着照顾宝玉,根本就忙得不可开交,我怎么可能,怎么有这个时间去外面散布谣言呢?” 贾母还是不肯相信,有动机有本事做出这些事的,除了王夫人,还能是谁?“你不要再狡辩了,这事除了你,再不可能有别人的。” 王夫人是百口莫辩:“不管老太太问多少次,这事,真不是我做的啊!”正说着,外面却有声音道,“二老爷来了。”王夫人一听,那还了得,看着犹自不信的贾母,只举手发誓道,“皇天在上,我要真做了这事,就罚我不得善终,被宝玉元春唾弃一辈子。老太太,这事真不关我事啊。” 贾母本来还不信,可听王夫人竟敢拿了元春宝玉来说话,这才不由得认真起来,王夫人可是一直把元春宝玉当命根子的,如今这般毒的誓言也说出了口,难道,这次的事,真不是她做的?一时也心绪也乱了,正思忖着呢,贾政走了进来。 “老太太急着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视线一转,见王夫人跪在地上,不由惊问道,“可是她犯了什么错,惹怒了老太太?” 王夫人心头一紧,巴巴的瞧着贾母,就怕她说出什么来。贾母与她视线对上,见她脸上惊怒之色交替,便知自己今天要真动了她,怕是便真撕破脸了。本来要黛玉的事是她所做这样罢了,可她偏死不承认,这后面,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周折……想了想,笑道:“你媳妇能做错什么事惹怒我,只是她最近身子不舒坦,怕暂时怕不能主持后院事宜了,跟我告罪来了呢。”转头瞧了王夫人,笑眯眯道,“你说,是不是这样啊?”不论如何,王夫人的心思是大了,贾母想着,这次怎么也得好好打击打击她的气焰才行。最近王熙凤跟邢夫人走得极尽,她便夺了王夫人手里的主持中馈之权,全集于王熙凤手里,想来也够王夫人肉痛的了。 贾政就在一边看着,王夫人哪敢说不是,虚弱的笑了笑,扶着额头直喊疼,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两天,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头疼没力气,这才来跟老太太告罪来了。” 贾政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母亲妻子都这么说了,也就把这丝奇异放到了一边,转而关心起了王夫人的身体来:“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王夫人自然是推脱:“不过是些小毛病,何必请太医,吃些丸药,已经舒服了一些,在坚持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 贾政这方罢了,贾母却没好气地看着他:“你当她为什么病了,还不是为着宝玉的身子,可怜这玉儿,平日里多灵动的孩子,这都几天了,还躺在床上呢,一动就疼,你媳妇看着,心里能好受吗?我说过你多少次,有什么事说就行了,怎么就动起手来了?” 贾政颇有些不以为然,偏说这些话的人是贾母,辩驳不得,只得无奈道:“我这不也是盼着他好,一时情急嘛~”到底是没敢多说,可看着王夫人的眼神就没了方才的关切,反而带了一丝不满来,敢情,这是心疼儿子,到老太太这里告状来了。 王夫人把贾政的反应收入眼底,再瞄一眼贾母,她眼底的笑意根本不加掩饰,心头一苦,低下头,指甲在衣袖底下紧紧抠进了肉里,这个老不死的…… 这一天,王夫人和贾母都在查探到底是谁在外面传播的那些关于林黛玉的流言碎语,可是这荣国府的下人,哪个不是吃喝玩乐贪墨厉害,正事儿上丝毫不肯卖力的?周瑞家的又牵涉其中,贾母王夫人要能得到消息那就怪了,直把两人气得一晚上都睡不好。等到第二天,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林如海来了,要接黛玉回家呢。贾母便明白,林如海,这是动真怒了…… 89、第九十章 因为正好是休沐,林如海来了,便有贾赦贾政一起出来接待。还是上次给林如海接风洗尘时的那个正厅,还是热情招呼的贾家两兄弟,可林如海,却没有了当时的好心情了,维持了表面的客气,林如海只对着贾赦道:“前段时间是在太忙,房子一直没整理好,这不,现在都弄完了,总也不好让玉儿一直在这里打搅你们,所以现在,我打算接玉儿回去。” 贾赦早有准备,自然没有太惊奇,只是叫林如海先不要着急,坐下来先喝茶——现在还没弄明白林如海对大房的态度,贾赦可不希望林如海连他们也记恨上了。贾政可就没那么消息灵通了,他惯日里不是在衙门混日子就是跟着一帮清客聊天说话,大家都知道他为人迂腐,便是有什么谣言闲话也不再他面前提起,导致着这边林如海看他二房都跟看仇人似的,他还单纯的以为林如海是不好意思让林黛玉一直住在贾家,看着他坐下喝茶,还客气道:“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玉儿那丫头聪明伶俐,极有敏妹当年的风范,有她在老太太跟前,承欢膝下,老太太心情都好了许多呢。接外甥女的事慢慢来,不急。” 贾赦听着汗颜,看着贾政只跟看白痴一样。外面流言都传遍了,这位居然还真的一无所知,瞧这话说得,让林黛玉逗贾母高兴?往日里说也就罢了,只当是晚辈的孝心,可这当口说出来,那不是影射黛玉是逗乐的人物,林如海心里能舒坦? 果然就听得林如海冷笑一声,道:“玉儿哪比得你的宝玉来的贵重,不说老太太爱若珍宝,府里上下也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我的玉儿,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可怜丫头罢了。这么多年我又忙,没有时间陪她。现在好难得可以妇女团聚了,便是因此老太太怨怪了我,那我也是没办法的。”慢慢来?他林家上上下下日夜赶工地弄好了屋子,为的什么,还不是早点接黛玉回去?再慢,只怕黛玉都要被贾家给生吞活剥了!这要不是现在两家撕破脸不好,容易招人闲话,林如海甚至都不想来这一趟。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看见贾政这个祸首之一,说话也不知所以的,林如海更是怒气中烧。是,他知道以贾政的为人,是不大可能算计林黛玉,可那又怎么样?罪魁是他妻子,祸根是他儿子,添油加醋的是他母亲,这笔账让他怎么能不算在他身上? 贾政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出了林如海话里的火气来,偏他又不明前因后果,当即就尴尬在了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林如海今天是吃错药了,好好地,竟这幅态度对他,加之这段时间捧他的人多了,不免也有些不快起来,开始见到林如海时那欢喜的笑容也登时收敛了。 林如海见了,更是冷笑连连,心底仅存的对贾政的那丝好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本以为贾政还是好的,没想到其行也这般大,自己不过说了两句不中听的,瞧那脸色板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国舅了,听不得半句不是了?我就该由着你家作践我女儿,不闻不问了才好是吧?这么想着,便更看了贾政那不言不语冷在那儿的模样不顺眼,是在摆谱对他表示不满,当即更刺道:“听说宝玉身子不好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这是怎么搞得,都是半个大人了,男子汉的,怎么身子弱成这样?荣国府可是以武起家的,恩侯更是军营里打滚的人物,便是存周你身子骨也是康健的,怎么宝玉身子这么弱?要我说这可不好,要娇养的,那是闺阁千金,女子,男子汉的,合该让他多到外面去摔打摔打,那才能成器。成天窝在家里厮混,便是好好的人也给弄坏了。伤仲永的事,可不是古时才有的,天赋上好,那也得好好教养,那才会有出息~”贾家对外宣布只说宝玉生了病,不能出门玩,林如海如今这一说法,仿佛半点不知道宝玉是挨了贾政的打才伤的,倒像是宝玉真的是弱不禁风,比个小女子还孱弱一般,忒是侮辱人。 直把贾政说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偏又发作不得,难道说宝玉不是病得,是自己觉得在他面前丢了面子,回来打宝玉出气?而且,谁敢说林如海说的没道理了?就冲宝玉现在的学问,林如海说得半点没错。可说没教养好?那不是说是自己做错了?老太太王夫人做错了?贾政倒是想反驳呢,可是那反对的话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根本没有说服力,尤其是想到往日里宝玉天天厮混内帷,和姐姐妹妹们说话取乐,对经世学问半点不上心,老太太王夫人还一贯溺宠着,贾政的腰杆子,实在是挺不起来啊。到最后,也只能沉默以对罢了。 贾赦听得自然是极过瘾的。贾政虽然不比王夫人惹出一大堆的麻烦,但他的迂腐愚孝和不分场合的清高也着实让贾赦头疼,尤其是他对贾母王夫人完全不加怀疑的信任,还有他背后的元春,更是让贾赦恨得咬牙切齿。更何况,眼前这场景也确实是好笑,林如海满腔怒气怨愤至极,偏贾政听得满头雾水,一心不快却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还真是,傻透了。不过毕竟在外人眼里,贾政还是他兄弟,贾政没面子,也就是他没面子。贾赦虽不喜欢贾政,可自问这事跟他没关系,林如海这么当着他的面下贾政的脸,也未必就是尊重他,因此,他便截住了林如海的话,道:“既然是房屋修好了,如海你又想妇女团聚,我们自然是不会拦着的。到底这么多年了,因着你扬州事务繁忙,黛玉丫头一直都住在这里,与你聚少离多,你现在想和她多家亲近也是应该的。二弟不过是想念着敏妹,加之惯来疼爱黛玉,一时不舍罢了。” 毕竟贾赦与贾政是不同的,不说他是贾家真正的当家人,手中有权,便是念着这么多年大房对黛玉的好,林如海也不好和他争辩,再看他脸上不大好,林如海略一思索便知道,他这是觉得自己对贾政太过,显得有些不给他面子。顿了顿,也有些后悔,大房二房不和是一回事,可自己当着贾赦的面打贾政的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便顺着贾赦的话说:“当年扬州的事情实在太多,加之敏儿去世后我身子也有些不大好,便把玉儿送了来劳烦老太太照顾。虽知道有你们看顾,玉儿定是平安的,只是这心里……这一回团聚,我也算是能照顾她了,哪舍得再跟她父女分离?前儿是老太太说想她,加之家中屋子没弄妥,怕委屈了孩子,这才让玉儿来府上小住,可到底如今林家在京城有了宅院,再没有在亲戚家久住的道理,你们说,可是这样?”说是这样说,可林如海的眼神却是直直地盯着贾赦,只等着他的说法。 贾赦自然也听出来了,他不说一切安好,只说黛玉平安,不过是说贾家养大了黛玉,但是说到多好却是没有的,再住下去,他心里也不安宁。不过总算他还知道自己这房没对不起他的,给出了个父女相离太久,再不舍分离的借口接黛玉回去,总算是全了贾家的面子,当即也笑了:“自然是如此的,虽说我家那位那是巴不得黛玉丫头一直呆在她身边,可哪有叫你们父女分离的道理?你既要接女儿回去,我这就叫人去通知了黛玉丫头,只一点,日后我们上你家去拜访,要见玉儿,你可得好酒好菜的招待着,不准推脱。” 不说接黛玉来贾家,只说去林府拜会,这是避嫌,也是怕给你林家再惹麻烦。贾赦这份心意,林如海领了:“这是自然,到时候,定请你们来我家院子逛逛。虽不如大观园来得华丽大气,却也可以说小巧别致,尚能入人眼。” 贾赦自然是笑着道谢,两人接着又说了一通酒菜笑话,方才的不和谐,一下子仿佛就消失无踪了。贾政坐在一边,沉着脸不说话,这是第二次了,贾赦和林如海说这话,而自己,坐着就像个局外人…… 主子们说话,下人自然是去办差去了。贾赦的心腹小厮杞杭便往后院去传话,说了林如海要接黛玉回府的事,除了通知后院各处,更叫人赶紧给黛玉说一声,让她收拾好行囊——不过不用他说,丹青早就是收到消息,把些重要物件全部收起来了的。私下也跟黛玉说了林如海的意思,只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回林家就是。 黛玉虽说有些舍不得贾家诸姐妹,对宝玉的伤势也挂怀在心,可毕竟年纪小,情窦未开,这些天因着宝玉受伤,王夫人看见她就没好声气,连贾母都对她冷淡了不少,她心里哪里能舒坦?再加之前段时间在林家,她不能说说一不二,可那也是百件事里,只要没碍着规矩,林如海都是有求必应的,只差没被娇宠到天上去,哪还受的这无妄之气。稍稍难过了一会儿,便也开始为能回家去了高兴起来。等着听说林如海上门后,更是指挥着下人赶紧动起来,收拾起行囊来。 三春等得了信,自然是赶紧上门来跟她告别——经过宝钗的事,便是与黛玉向来不睦的探春也与她好了许多,迎春和惜春,更是不消说。几姐妹围聚在一起,想到就要分开了,皆是难过。还是朱砂安慰说:“如今林家就在京城,到时候想了,下个帖子过门叙旧就是了,很不必伤感。”这才好了许多。 谁曾想,这边几姐妹没事了,那边却说,老太太很是生气地吧林如海叫了过去,只不肯让黛玉走呢。三春和黛玉闻说,面面相觑,都安静了下来…… 贾母正房里,贾母沉重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只端着茶静静打量着杯盖上五梅闹春的花样却半字不说的林如海,叹了口气,情知自己这女婿,对贾家是真的心生嫌隙了,只是知道归知道,她却忍不住还是问道:“这次的事我查过了,不是我们府上做的。我对玉儿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何必非要这么急得把玉儿接回去?外面流言才平息,你就不怕被有心人再拿来说事吗?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让玉儿住下来吧。” 让黛玉住下来?林如海气得几乎要失笑出声来,贾老太太惯来精明,如今怎么竟这般糊涂起来,莫说他知道了她的如意算盘,王夫人的坏心肠,便是不知道,就冲着自己妇女团圆的借口,她也不当说出这话来才对。更何况,不是贾家人做的?那自己查到的又算怎么回事?林如海只当贾母是有意包庇王夫人,本来就对贾母有了心结,此刻更懒得再跟她掰扯:“外面的事不论,我与玉儿分割多年,也实在是想要和她一起共享天伦。老太太虽心疼黛玉,可身边好歹还有孙儿孙女陪伴,我膝下可只有玉儿了,还望老太太体谅。” 贾母不妨林如海竟半句话不接,只使苦肉计,从那父女天伦上说话,一时倒是真不好反对的,可真让林如海就这么接走黛玉,她心里又怎么都难甘心。如今林如海对贾家不满,要黛玉还住着,那孩子心软,她多使点劲儿,让黛玉的心向了贾家,林如海就是再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可要让林如海把黛玉接回去了,再好生教导……“玉儿年纪还小,正是需要长辈教导的时候,你对她再好,到底是男子,有些事不方便,不如让她再留下来,由我教着。你放心,伺候我一定严加管束下人,不会让玉儿受半点委屈的。” “老太太的话我自然是信的。”林如海只是淡淡的笑着,“相信那些下人,在老太太的管束下,定是个个循规蹈矩,忠心为主的。往日里玉儿便跟我说这府里下人极好,主子身边的贴心丫头向来是事无巨细都为主子想到前头了,只要是为着主子好,什么都是使得的,不论什么,都是做得的。不过我还是舍不得玉儿,所以前几日就聘请了三名从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等着日后来教导玉儿。”见贾母还要说话,林如海不紧不慢地又加了几句,“这几位嬷嬷都是伺候过太后娘娘的,曾被太后娘娘夸赞忠心耿耿规矩上佳,我寻思着,有她们在,玉儿的规矩礼仪,定是不会差的。” 贾母讪讪笑了笑:“是嘛,竟是这样好的人物,你为玉儿,可真是操心了。” 林如海笑得云淡风轻:“玉儿是我亲生女儿,我不为她操心,还有谁能替她操心?” “……” 这一天,林如海到底是把黛玉接回林府去了。 90、第九十一章 黛玉被林如海带回家后,林家和贾家的联系猛地就凝滞了起来。林如海以最快的速度请了两个宫里的嬷嬷贴身教导黛玉,轻易都不让她出门游玩,贾母几次找了借口去叫,都被推脱了。贾政回来也说,在外面遇到林如海,打招呼时都是淡淡的,不热情。贾赦私底下更是和邢夫人说起,虽然林如海对他态度不算差,可比起当初刚进京时的亲热,却是天差地远了。“都是被二房贾母连累的。”对林如海这么一个聪明人妹夫,贾赦可是很有好感的,却偏偏因着这种事疏远了,怎么不叫他一肚子火气。 邢夫人也是不高兴的,自林黛玉回了林家后,她就再没见过她,也就是偶尔贾母派人过去问话时,知道一点消息。再加上贾母因此对王夫人有了隔阂,王夫人莫名其妙地也大发脾气,跟贾母对掐起来不说,更是天天把薛宝钗带在身边到处晃,看得她刺眼:“这宝钗现在也聪明了,不声不响不出头,凡事结案这规矩来,大面上半点不错,对谁都是谦恭有礼的,加上王夫人压着,关于她的传言全没了,反而探春跟她又玩到一起去了,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王夫人的关系呢,还是探春真的不介怀了。” 贾母因为黛玉的事,这次真的是跟王夫人卯上了,只要宝玉不在,不管是当着邢夫人王熙凤的面还是下人婆子的面,都对王夫人冷冷的,她要说话,贾母只当没听见,半点面子都不留,王夫人哪受得这气,回头就把宝钗待在了身边,摆明了表示自己就是不喜欢林黛玉,就喜欢薛宝钗,只好险没把贾母气死,对她是越发看不顺眼,王夫人便越发的厚待了薛宝钗……这般恶性循环,满府上下,除了瞒着贾政宝玉,其他人,就没一个不晓得的。 “只好笑这宝玉,半点不懂事,因为黛玉不在,整个人都恹恹的,宝钗打扮地那般鲜妍明媚,他便把精力移了七分在她身上,让贾母气得半死,有半点法子都没有。王夫人背后有着元春在,贾母又动她不得。王夫人如今在府里的地位是越来越重了。我看早晚啊,贾母得忍不住了。” 两夫妻说道这里,都是叹气。他们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偏这该死的宗族制度,让他们是想清静都难啊~ 相比起他们,薛家上下,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薛姨妈薛宝钗在外面半点喜色不漏,越发得端庄沉稳,轻易绝不开口说话惹事,更注意着与荣国府上下之间的距离,行事滴水不漏让人是半点挑不出错来,私下里,薛姨妈和薛宝钗却把薛蟠好生夸了一通。 “往日说你在外面成天与人厮混,倒不想倒也结交了些人物。那冷子兴往日看着没什么,却原来还有这些手段,不但把那流言传开了去,更是没有丝毫沾到我们身上。如今你们姨妈还在抱怨老太太偏心,把什么罪名都往她身上推,恼得不行呢。”薛姨妈看着薛蟠,真是越看越舒心,难得的和颜悦色赞赏道,“我的儿,可是有长进了,这次做得真是不错。” 宝钗坐在一边,也起身亲自给薛蟠倒了杯水递过去,谢道:“多亏了哥哥给我出气,让哥哥费心了。” 薛蟠为人向来无法无天,最是纨绔的,往日里薛姨妈见了他不是叹气就是斥骂,便是宝钗也往往是恨铁不成钢,何曾被这般夸奖过,闻言当即拍着胸脯得意道:“事关妹妹,我自然是用了百二十分心力去办事,哪容得半点差错。那冷子兴虽开的古董店,到底时间段,资金也有限,货物更是不全的。咱家名下还有些当铺,我答应了到时收到好东西先给他家,双方合作,再答应了借他些银钱扩大铺面,他哪又不尽心尽力为我办事的?我听了妹妹的话,做事小心着呢,没人知道我和他交情深。别人只道他是那周瑞家的女婿,便是有人查到他身上,也只会往姨妈身上想,不会再有别的想法。”看看宝钗,又笑道,“也多亏得妹妹提醒我这么个人,我才想到去找他,不然,也不会有如今这般好的效果。” 宝钗只笑:“那也是哥哥与他谈得好,拉拢了他,不然,他哪里会背着周瑞家的来帮我们。” 这点薛蟠倒是极认同的,宝钗出的那只是个主意,要没自己打点,那也是不成的,当即不无自得道:“那冷子兴虽说是周瑞家的女婿,可到底不是儿子,周瑞家的也不可能时时想到他。几次冷子兴问她借钱,也没借到多少,心里也不自在呢。如今有我肯帮他,他一个小小古董店老板,可不得为我尽心办事吗?” 薛姨妈听着更是高兴:“知道别人需要什么,懂得利用这些让人为自己办事,我儿可是知事了。”欣喜之下,也不忘讽刺了贾母几句,“哼,成天算计着我们,这次,林家可不是和她翻了脸了?我听着你姨妈说的话,林如海如今跟府里,可是冷淡着呢。”说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敢这么算计我女儿,该她如今被你姨妈压得死死的。”只要想起贾母看到她们时明明不高兴却还要维持表面热情的模样,薛姨妈心里就一阵的痛快。合该你不高兴,合该你不痛快,你敢算计宝钗,那就该尝尝我当日的痛。 薛宝钗却有些闷闷不乐:“虽说林贾两家疏远了,林丫头也离开了贾家,可这事,林丫头却半点损伤都没有,哪像我,在外面的名声……”那个女儿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偏偏她现在……宝钗咬紧唇,如今她只有金玉良缘这一条路了,她一定要抓紧了王夫人,绝对不能让这事黄了,否则,她这一辈子,可就真没指望了。这次算计王夫人,除了不让自家沾上麻烦,也是希望林家能知道王夫人的态度,知难而退。如今总算事情还算顺利,初步达成了目的。只是每每想到林黛玉声名半点没损,反而借此在京中名流中留下了印象,终究是义愤难平。 不过这事薛姨妈薛蟠都是帮不上忙的:“林如海现在仕途正顺呢,前几天我和琏哥儿一起出去吃酒,还听同桌的说起林如海如今极受皇上的信任,好些人家都交代了不可以得罪林家。妹妹你便是不高兴,也好歹忍忍。林如海都多大了,还能活几年?等他没了,到时候,我就好好收拾收拾那林丫头,给你出气。”薛蟠倒也知道林如海是不好惹的,没敢夸口现在就给宝钗出气,可也是心疼她,赌咒发誓了一通,那模样,倒是把宝钗逗笑了。 “哥哥你别急,我不过也就这么一说。有如今的局面,我已经很满意了。”林如海看着是对王夫人有了心结,连带着跟贾母也疏远了,再有王夫人对林家的不满意,宝玉要跟黛玉在一起,那是难如登天。至于林丫头,就跟薛蟠说的一样,她没个兄弟帮持,林如海在时还好,等他去了,她还不知道得面对什么呢,到时候自己国公府家的媳妇,贵妃娘娘的弟妹,就不信出不了今时今日的这口怨气!要说薛宝钗经过流言那件事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当初,就是因为她太操之过急,在荣国府里有意表现自己,这才给了贾母可乘之机,不但被人排揎说自己爱表现,连带着招的三春都对她有了隔阂。这次她不能再着急,凡事慢慢来,有王夫人支持,她再小心行事,定能够心想事成的。想起如今宝玉对她的看重,宝钗心头一甜,脸上飞过一丝红晕。以自己品貌,一定可以让宝玉彻底忘记林丫头的,一定可以的! 薛姨妈也觉得这样不错了:“当初咱们不过也是希望让林丫头尝尝宝丫头受的苦,让老太太也不痛快,如今虽说林丫头没事,可老太太确实难受了,林贾两家也差不多要闹翻了,咱们想得到地都得到了,有些事就没必要太计较。”又安慰薛蟠,“知道你心疼妹妹,不过前头你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等林如海没了以后再说吧。” 薛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又说起别的事来…… 而宝钗的算盘还真没落空。林黛玉离开贾家,对宝玉造成的冲击可不是一点半点。每日念叨着林黛玉不说,更是精气神去了大半,做什么都恹恹的,王夫人看见这个,那还得了,直把林家恨到了骨子里,便是贾母也是心疼得紧,对林家颇有微词——当然,她更恨的还是王夫人这个所谓的‘罪魁祸首’。宝钗就乘着这个时间出现在了宝玉面前。她本来就品貌与林黛玉不相上下,如今稍稍一打扮,更是光彩照人。加之她不再提那些经济文章,只好言安慰着宝玉,陪他说起当年林黛玉在时,满府姐妹聚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倒叫宝玉把往日对她的不满尽去了,看见她一口一个宝姐姐,精神头好了不少。王夫人为此,更是直跟薛姨妈道谢,说宝钗好。 贾母为此生了不少闲气,可如今大房不理她,贾政虽孝顺,贾母到底顾忌宝玉和元春,又不能再拿黛玉出来给她们添堵,哪能耐得王夫人何,只得暂时咽下了这口气。这一来,王夫人气焰就更甚了,有时候见了邢夫人都是阴阳怪气的模样,把邢夫人气得半死,有次实在忍不住了,跟她闹了一通,这才收敛了些。一时间,弄得荣国府后院里,那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偏这事还没完呢,外边又扔进来了个炸弹,贾琏在任上收了个通房,人家啊,有孕了! 91、第九十二章 元春在宫里觉得自己不在,便空着大观园,不免有些可惜,便下令让府里的小姐都住进去,又记挂着宝玉自由在姐妹中长大,怕冷落了他,便连他也一并命他进园子里去。因为这事,荣国府内上上下下都忙成了一团,为着几个姑娘还有宝玉收拾屋子,规整物什,布置房子……好一通忙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歇歇呢,贾琏那边又来了晴天霹雳,直把所有人炸了个目瞪口呆,王熙凤哭红了双眼。 贾琏的通房居然怀孕了! 这消息,对贾母自然是好事,可其他人,显见的就不这么认为了。尤其是王熙凤,又急又恨又痛,初收到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本来,要王熙凤有儿子,这也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不管是男是女,也就是个庶出,对荣国府半点影响也没有。可问题是,现在王熙凤还没有孩子。要这通房生下的是儿子,那可就是贾琏的庶长子了。一个庶长子,还会在贾琏身边长大?王熙凤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气得浑身发软。 “这是哪家的规矩,让个通房丫头生在正室前头?当我是什么人?他贾琏要是厌烦了我,只管明说就是,何必这么作践我?”王熙凤私下里拉着平儿直哭,“我这又不是生不出来,还有大姐儿在呢?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啊?才出去多久呢,竟就多出了个孩子?收拾收拾东西,这里我是呆不得了。” 平儿哪敢接这话,虽然也是气恼加难过,到底还是忠心王熙凤的,忙劝道:“奶奶快别说这话了,您也说了还有大姐儿呢,你现在能去哪儿,这里呆不得,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离了这里?” 王熙凤气得狠了,听了这话,更是气愤:“我怎么就不能离了这里了?顶天了我回娘家就是,便是不靠着娘家,就我的嫁资,哪里不好住了?凭什么我便得受这气?我是那点对不住他贾琏了,啊?出去时候太太不让我去,他半句话不肯多说,现在这才多久,还出了个孩子?这算算时间,人是刚到任上,怕就新人在怀了呢,亏得我还在这府里累得要死要活……”王熙凤说着说着,忍不住鼻头泛酸,哭了起来,“这些年,我费心费力,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一房?老太太不喜欢老爷太太,要我不争,咱们大房早被人扔到脑后了,珠大嫂子是什么情况你也不是没见过的,那些下人,谁把她当回事了?她在府里,敢出半点风头吗?活的还不是窝窝囊囊的啊。怪我不该巴结着老太太二房,可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大房是个什么情景?谁知道老爷竟会浪子回头有今天这番成就啊?这些年掌家,我嫁妆赔进了多少,耗了多少心力,临到了,个个都来作践我,个个都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我死……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有些事心里早就想过,可直到这一刻说出来,王熙凤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有多委屈。是,她是巴着二房了,一心一意捧贾母的大腿了,那又怎么样,这哪里错了?当年她嫁进荣国府,说是长房长媳,听着名头好生响亮,可事实呢?大房根本是个没用的货色。贾赦成天拈花惹草,邢夫人吝啬贪婪,两个都是没用的东西,贾母对他们,那是连看一眼都嫌烦的。虽然对贾琏还算上心,可哪里比得上对宝玉?王熙凤没进门前还以为风传的贾母把宝玉当成了眼珠子疼太夸张了,进门来才知道,那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只但凡宝玉要的,贾母就根本没拒绝过。连带着,本来就偏了贾政的一颗心,更是没边的向着二房。这样的情况,王熙凤要不赶紧的讨得了贾母欢心,只怕大房真的在荣国府无立锥之地了。是,她为了管家权,里里外外好强,连带着冷落了贾琏,可这么多年夫妻,她有对不起他吗?哪次她没有帮着在贾母面前说好话?哪次他正经要用钱时她不是想尽了办法给他弄?哪次他有了烦心事,她不是跟着烦恼痛苦的?……便是她有了过错,可说到底,她从没对不起他啊!她、哪怕是争权夺势,费尽心机,为的,还不是他们一家三口? “若是早知道老爷是个有大才的,能有今日这般成就,我便是不争又如何?可当年那情况,我不争,咱们大房,就要被人骑到头上了。”王熙凤两行眼泪无声落下,花了妆容,痛得撕心裂肺,“他怎么能,这般对我?”多年夫妻,一个女儿,他就这般打她的脸?一个庶长子?这就是他给她的?那她这些年,又算什么? “奶奶……”平儿哽咽一声,泣不成声。跟在王熙凤身边那么多年,她有多不容易,别人不知道,她却是一清二楚的。是,王熙凤是有千般不好,贾赦邢夫人不喜她,那都是正常的,可她对贾琏的那份心,却是真的啊。贾琏如今弄了这么一出,可是生生把王熙凤的脸往地上踩了,以后王熙凤走亲访友,在女眷面前,可真是个笑柄了,“要不,奶奶,我们去找老太太做主吧?”平儿只想着赶紧让王熙凤心情好点,别的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心里既有怜悯自己可怜,也有心疼王熙凤受苦,更有泛酸吃醋,恨贾琏心态狠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胡乱道,“老太太最疼您了,往日在府里,可不是还赐了汤药下来,让二爷跟您好好过日子的?想来,她也是容不得这种事发生的。”平儿说到此处,声音也不由得一低,这些年王熙凤没再生养,贾母也一直没让人停了她们的汤药,平儿本来跟贾琏一起的次数就不多,就这样,过后的避子汤也是从没落下的,就平儿知道的,贾母可是从不赞成庶长子的。 “老太太?”发泄了一通下来,王熙凤没了方才的歇斯底里,只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没有了,呆坐在那里,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似的,闻言,也只嘲讽一笑,摇摇头,“老太太怎么可能给我做主?”看平儿满脸不解,王熙凤只苦笑,“你当老太太是真心疼我?不过是利用我制衡二房,不让她自己丢了掌控全府上下的权利罢了。以前我们王家势大,便是冲着我制约大房二房之间的矛盾,她才会给我几分脸面。可如今,大姐儿都这般大了,我还是没消息,老太太心里真能没有意见?加之咱们府里出了娘娘,我又跟我那好姑母几近撕破了脸,她哪里还会护着我?只怕这会儿,她正在庆祝自己多了个孙子呢!” “……”平儿半晌无语,心头思绪翻动,末了,能做的,也只是侧开了脸,哄着双眼,泪流满面…… 无论曾经做过什么,这一刻,这对主仆,也不过是两个被丈夫伤了心的普通女人罢了…… 另一边,邢夫人有些腻味地听着王夫人在那边比自己多了个孙子还要高兴得恭贺着贾母,好话跟不要钱似地一串接着一串:“自打娘娘晋封,家里的好事可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琏儿得了缺还是小事,这子嗣可是大事。琏儿年纪也不小了,我以前就一直惦记着这事,阿弥陀佛,现在总算是有消息了,我这心啊,也算是放下来了。老太太,咱家,又要添丁了呢。” 王夫人这话说得可真没半句虚假,她那是真高兴,半点都不带作伪的。大房要多了嫡孙,礼法上说来,那就是将来荣国府下下代的继承人,对她,对宝玉那都是威胁。可一个庶长子?那活脱脱就是个麻烦。王熙凤现在没儿子也就罢了,等将来有了,大房不闹翻天才怪了。而且,王夫人想到这些日子对她冷淡至极,一心巴着邢夫人的王熙凤现在指不定多痛苦挣扎,心里就止不住的一阵痛快,血脉姑侄,她却帮着外人不帮自己,活该有此报应。想到此,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幸灾乐祸不已。 贾母不是不知道王夫人的小心思,也很清楚,只怕王熙凤肚里怕也不痛快,可到底多个孙子是好事,因此,哪怕是有些不耐烦王夫人的虚伪做作,她还是很顺心地接下了她的奉承,笑道:“是啊,琏儿年纪不小了,偏膝下一直无子,我这心里……以前想着两人年纪还年轻,这事又急不得,也就不说,免得让琏儿着急,倒不想,他才出去几个月,就有消息了,真是祖宗保佑了。”说到这里,贾母若有所指的看了眼王夫人,“回去你跟凤丫头好好说说,不过是个通房生的孩子,她要喜欢,回头抱回去养就是,不要着急,她还年轻呢,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是她姑母,又是婶子,可得看着她点,可别闹出点什么,面子上不好看不说,怕是连累的所有亲朋好友一并被人小瞧了,那我可是不依的。” 王夫人猛然一惊,想起王熙凤的性子,只怕还真会闹出点什么事来。就像贾母说的,王熙凤再不好,也是王家出来的,她丢人不要紧,怕是还得连累了王家,连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当即收起了几分自己的小心思,恭敬回道:“老太太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凤丫头的。那孩子虽然性子有些犟,却是个明事理的,您放心吧,她识大体着呢。”绝对不会出现什么你不想看到地事的。“便是她心里有什么难过的,我也会好好地劝她的。”也正好乘着这机会,教教她到底谁才是她该依靠的。女人啊,出嫁之后靠的就是娘家,她不跟自己这娘家亲人抱成块,却跑去跟对头热乎,瞧瞧,这不就是报应?要当初邢夫人肯松口让她跟着贾琏一起出去,能有今天的事吗? 贾母得了保证,也笑着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贾琏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虽是庶出,可也容不得王熙凤动手脚。琏儿现在这年纪,有些人家里,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往日里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她对贾琏屋子里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现在可不容她再放肆。让王夫人去看着她正合适,她也想让大房多个庶长子,想必定会尽心尽力的劝着她不要惹事的。 婆媳两对视一眼,俱皆满意的笑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却都有志一同的忘记了一边坐着的邢夫人。当然,邢夫人也根本不稀罕搀和到这些破事里去,只是看着她们,她脑子里忍不住的就浮现起了这些月王熙凤的努力来,尽管不熟悉不适应,可她,却真真实实的开始了收敛脾气,把心转回了大房来,而且,追根究底,她对贾琏,是真心的。贾母和王夫人一个记挂孩子,一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是半点都没有为王熙凤着想过。 明明前一刻还是一口一个凤丫头,血脉相通的姑侄亲人啊,怎么会,就这个样子?! 92、第九十三章 嫡长子继承制在上下尊卑严格分明的古代,占着极大地分量,一般来说,庶子与嫡子,是完全没有相比较的地位的。可是制度毕竟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嘛,总免不得了有徇私偏心阴谋算计的小心思,等到这朝代一代代更替,虽说嫡长子继承制还是牢牢占据了主流,可要是庶子能耐,又得家主偏心,也未必就斗不赢了嫡子,要这庶字前面再加个长字,啧啧,那就更是一团乱了。 再有便是这庶长子的出现,到底是扫了正室的脸面,一般人家也就罢了,真正的显贵之家,却是鲜少有这种事情发生的。此次贾琏让通房有了身孕,可是大大打了王家的脸了。 “少不得得有人说贾家现在仗了有娘娘撑腰,不把王家放在眼里呢。”邢夫人叹口气,只觉得烦燥得慌,“再加上前面元春没晋位的时候,咱们家可从没说过要断了贾琏那些女人的避子汤,这会儿出了事,怕还得被说是欺软怕硬,翻脸不认人。”邢夫人想到自己以后出去应酬,可能会被人指指点点情形,头都大了。 不过显然的,比起贾赦,邢夫人这个可以躲在内宅暂时不出去的人可比天天要商朝的他来的邢夫人多了,对于邢夫人抱怨,他直接狠狠一拳砸了桌子,暴怒出声:“你那个算什么,我这几天上朝,别人看我的眼神好像都是我怂恿了贾琏纳妾生子似地,一个个的,只差没说我哥王子腾不和,所以故意作践着王家的女儿了。” 邢夫人和贾赦对视一眼,悠悠都是一声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啊~” 其实吧,这也是这两个人心太软造成的。但凡这两个是正宗的古代人,接受者古代教育长大,顶多就是觉得贾琏现在这做法有些下王熙凤的脸,但是对于贾琏多个孩子,是绝对不会有什么感觉,指不定贾赦这个当爹的还会很高兴贾琏终于夫纲一振,给自己添了个孙子呢,哪会在乎王家的看法。可偏现在是这两个西贝货,接受者现代教育长大,虽然不喜欢王熙凤,但对于贾琏这样半点不为原配妻子考虑,才出到任上没多久就冒出个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很不感冒的。 邢夫人这些日子一直看着王熙凤尽力的改变自己,讨好他们,就为了让他们允诺让她去陪着贾琏,心思难得,更是忍不住得有些同情她:“早知道,就不留着她了,虽然讨厌她,可我也不想把她这样往死里踩啊,这主母不在身边,万一生下个孩子,贾琏看着出生,看着长大,肯定是心疼的,再加上孩子妈在一边,这以后王熙凤要再生一个,嫡子庶长子……不闹翻天了才怪呢。”利益当头,邢夫人才不相信同父异母本就矛盾重重的兄弟之间会和平相处,再加上各自的妈,怎一个乱字了得啊。 “你这也就是说说,还不是看王熙凤最近可怜才送的口?”贾赦白眼她,“要个几个月前,你不在背后笑就不错了……你别瞪我啊,还不是你那时候说的,还说赶紧让她跟曹公写得那样,赶紧被休了呢。” 邢夫人有些尴尬:“我那时候不是被气昏头了嘛,光看见她盛气凌人的一面了,可人现在都改了不少了,怎么说,贾琏也有些过分了。” 贾赦虽然也不赞同贾琏的做法,觉得太不识大体,不过对于王熙凤,他还是不大喜欢,皱起了眉,道:“你就是心太软,王熙凤改变是自愿的吗?还不是希望我们放她一马,让她可以去找贾琏?她要真想改,以前怎么不变?说穿了,还不是知道以前自己追逐的利益不可能实现了,这才回过头来巴着我们的?我记得你上次不弄了个丫头给贾琏吗?怎样,这些日子,在后院里过得怎么样?” 说到红枫,邢夫人偏向了王熙凤的心却是清醒了不少,当初王熙凤给她下绊子,正好红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就干脆的把红枫转赠给了贾琏,想要杀杀王熙凤的气焰。那红枫年轻美貌,也算有点心思,开始倒是挺得贾琏的喜欢,对她很是依法温柔,把王熙凤气得半死。可惜,好景不长,王熙凤到底是个杀伐决断的,一看事态不好,也能拉下身段,给贾琏伏低做小,又拉了平儿一块,主仆两个一起,把贾琏迷得三魂去了七魄,什么红枫绿叶的,全忘到了脑后。这一来,红枫可就惨了。确定了贾琏对她没什么意思了,王熙凤就开始收拾她。因为她是邢夫人送的,她不好太光明正大的直接除了她,王熙凤便想出了些手段零零碎碎地折磨她,吃的东西全是最差的,连粗使丫鬟都比她的好。每次做衣服,都拿的差布料或者不适合她的颜色的布料给她,做出来的衣服,穿在身上,七分颜色都少了五分。王熙凤更是吩咐了底下人,不要给她好脸色看,红枫要闹事,她是半点都不给脸面的,直接就叫人骂了回去,说红枫弄不清楚身份,一个通房也敢这么嚣张,直说的人是羞愤欲死。便是红枫身子不适,也是没有什么好大夫来瞧的,顶多几服药,死不了人罢了。 偏王熙凤一日三餐没少过,衣服也从没落下她,便是骂,也是红枫自己先闹起来的,让人都不好说。难道,还得让红枫这么个没名没分的通房过得跟王熙凤一个级别?再加上红枫当初自己就立身不正,在邢夫人那边当差事做事不经心也就罢了,背后跟人嚼舌根,最喜爱八卦,甚至有事没事还老往家舍跟前凑,一门心思地往上爬,邢夫人对她也极是厌恶,便没怎么看顾她。只慢慢地,就听说她开始安分了,上次见时,那伶仃憔悴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当初的鲜活明媚?死气沉沉的,倒如暮气老人了。 “她毕竟是大老婆,在乎丈夫也是有的。”邢夫人有些虚弱的替她辩护着,想着这要是有人跟她抢贾赦,只怕到时候她下手更不留情面,这么一想,便又为王熙凤辩白了两句,“那个女人能和颜悦色的对待自己情敌啊?除非,她不喜欢那男人。王熙凤对贾琏,那可是在乎得紧呢,没见着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防着啊?对平儿都这样了,更不要说红枫那个丫头了。”看贾赦还是不高兴,顿了顿,把自己开始想好的主意说了出来,“要不,咱们不要留着她了,让她去贾琏那儿吧?出了这事,我老觉得是我的责任,要贾琏跟王熙凤一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贾赦哼了一声,别过了脸:“你就是太心软了,这关你什么事啊。要不是她当初做事太不留余地,咱们也不至于那么收拾她,故意不让她跟贾琏出去。” 邢夫人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可这些日子,她毕竟在我面前表现的很好,现在要我真的不管她,看着她在府里难过得形容憔悴,然后贾琏在外面抱着小老婆孩子红红火火的,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反正我们当初留着她就是为了教训她,现在她也该知道错了。就让她去任上跟贾琏团聚吧。你是不知道,现在老太太王夫人,没一个想得到她的,都生怕她使绊子害人,却半点没想过她心里会难过。” 贾赦叹口气,无奈地看着她:“那你想过没有,也许老太太王夫人担心的而是有道理的呢,万一王熙凤去了贾琏哪里,真的把人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怎么办?那可也是一条命?” 邢夫人被噎住了:“不、不会吧……”可被贾赦这么一提醒,邢夫人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真地是很大的…… 贾赦白眼她,没说话,邢夫人瘫在椅子上,一下子萎靡了…… 邢夫人最终找还了王熙凤过来,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截了当就把自己的意思全倒了出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痛快,这事却也是琏儿做的过了。老爷已经去了新训斥他,我也有心让你去和贾琏团聚,你和他老分隔两地,那嫡子的事可怎么办?所以我和老爷商量着,看是不是让你去琏儿那儿。” 王熙凤这两天都跟被放在火炉边烤一样,整个人彻底都焉了,哪还有半点以前的骄傲明媚,俏脸蜡黄蜡黄的,眼下一片青黑,一看就知道没休息好,听邢夫人这么说,她先是不敢置信,等回过神来,原本灰暗的双眼里猛然射出了光来,仿佛一下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样,惊呼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听岔了:“太太,你说什么?”天上掉馅饼都比这个来的有真实感,已经陷入了绝望中的王熙凤怎么都不敢相信,一直表现出对自己极度厌恶的邢夫人,竟会在这个当口,为她着想。 邢夫人看着王熙凤这激动的模样,难免唏嘘,什么时候,骄傲的王熙凤也会有这般想信又不敢信的脆弱姿态,视线一扫,便是站在她身边,惯来温柔体贴的平儿也是一脸难言的激动,更是嗟叹,情之一字,真是害死人啊。“当初不让你跟着去,本是以为琏儿初到任,事务繁杂,你跟着去不方便,正好家里也缺人手,便没让你跟着出去。”真相当然不是这样,不过大家心知肚明就好,邢夫人双眼盯紧了王熙凤,“只是现在想想,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还是要讲规矩的,琏儿这次做事实在孟浪了,怕是伤了你的心吧?!” 王熙凤心中一痛,撇开了眼睛,却没有反驳。 邢夫人也不在意,这是人之常情,便接着说道:“我和老爷私心里是并不喜欢这孩子的,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丫头,这般不知规矩,撺掇着俩呢人跟着一起胡闹。而且你和琏儿这么久了,一直还没有嫡子,在分隔两地,老爷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嫡孙?因此我和老爷商量了,让你去陪着琏儿,一来还能规劝着琏儿做事不要莽撞,二来,也赶紧给老爷和我添个孙子才好。” 王熙凤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怀疑地看着邢夫人,想知道邢夫人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开始还那么厌恶她的人,为什么现在变化竟会这么大?这两天,全府上下,有劝她想开点的,有让她大度些的,有明里暗里让她老实点的……却没有一个像她一样说可以让她去贾琏那里的。她,到底想做什么?“太太为什么帮我?您不是一向……”不喜欢我吗? 邢夫人从没想过隐瞒她,如今看她这副模样,分明是已经心动了,当即也不客气地把自己的条件都说了出来:“我虽来不太喜欢你平日里的骄狂,可我更厌恶了那些不知道哪里出来的野丫头。”小三小四小五……“而且此事究竟是琏儿亏欠了你。”顿顿,又道,“当然,让你出去,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果然。王熙凤心里划过这两字,心里未尝没有不满,可终究是想和贾琏相聚的诱惑占了上风,追问道:“什么条件?” “第一,你若是去了地方,便是县令夫人,权利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这放贷包揽诉讼的事,却是决不许你再做的。”邢夫人脸上阴寒一片,目光如刀般的割着王熙凤的脸,“放贷害人性命,包揽诉讼更是会招来满门祸事的行径,你若出去了还不安分,这辈子,你便呆在府里就是。” 王熙凤被这番话惊得差点没跳起来,她放贷包揽诉讼之事做得可极是隐秘,邢夫人这是从何得知的?还这般的警告她? 邢夫人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淡淡道:“你真当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吗?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经手的人那么多,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语调一变,又恨声道,“要不是看在大姐儿份上,又念及你跟琏儿原配夫妻,为家里到底出过心力,早在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老爷和我就想休了你出去。”王熙凤哆嗦一下,脸全白了,“老爷早些时候就已经叫人把那些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该抹得痕迹也给抹了,只是到底,落了个把柄在人手里,万一扯出事来,又是一通麻烦。”说到此处,邢夫人是恨王熙凤恨得牙痒痒的,“这都是你招来的祸!” 王熙凤吓得不行,刷的便跪了下来:“媳妇糊涂。”怪道这些日子,外面放贷的生意越来越差,当时她记挂着贾琏的事没仔细查,却原来是贾赦和邢夫人,王熙凤想着邢夫人的真怒,倒真是后悔了起了自己当初放贷包揽诉讼的事来,万一真跟他们说的,要休了她…… 她脸上血色全无,凤眼里更是难得地多了惶恐和害怕,好像真被那‘休’字吓到了,邢夫人突然便想起那个小小的可爱的大姐儿来,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叹口气,邢夫人叫了她起来:“我和老爷既然这许久没有发落你,便是不想再追究以前的事了。”王熙凤身子一松,长长呼了口气。邢夫人却又变了脸色,严厉地说道,“只是这事绝对不可以再出现。若是叫我们知道,你敢在做这种丧天理的事,到时候,可别怪我和老爷狠心。便是得罪了王大人,我们也是不怕的,总叫你知道知道,真把我和老爷惹急了,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王熙凤一个激灵,跪了地上,指天发誓:“太太吩咐,媳妇莫不敢不从,以后要再做这些事,管教老天让我不得好死。”邢夫人却并不满意,王熙凤是个什么人,那是从不信阴司报应的,老天爷?摇摇头,她神色淡淡。王熙凤看见,咬咬牙,又道,“若媳妇再敢做这些事,老爷太太只管休了我出去,让我一辈子不得见大姐儿。” 大姐儿可是王熙凤的心头肉,这样的誓言,也算毒了,邢夫人这才满意地叫平儿又着王熙凤起来,交代道:“这条你既答应了,只要你在答应我另一条,明儿我就去回了老太太,让蔷儿护送着你去琏儿那里,好让你们夫妻团聚。” 王熙凤听着那夫妻团聚,一时又是欢喜又是心酸,眼眶一红,低下了头,只小声问道:“不知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孩子。”邢夫人脸上严肃而认真,带着一种凌厉的威严,“虽说我和老爷都不稀罕那孩子,可到底那是琏儿的孩子,一条性命,我不管你如何,那个孩子,还有母亲,要有半点意外,你就在府里,好好给我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王熙凤听着这个话,猛的就抬起了头,尖利着叫道:“怪道太太如此这般好心,竟是要我去护着那个狐媚子的安全?”还有那个孩子,王熙凤只恨不得她他死,怎么甘心半点手脚不动? 邢夫人看王熙凤这般模样,很是不乐意,本来全府上下就没人同意王熙凤出去,只是她不忍心看她一个大老婆受通房的气,被满府人小瞧,这才动了心思,没想到,看她这意思,竟是真的要害了那孩子,这样做,自己手上不也得染上血来,当即沉下了脸:“你要不愿意,不去便是。若是让你去会打搅了琏儿现在的安宁,那我倒不如留着你在府里。”起码,这样大家都是安全的,再细想想,指不定贾琏还能活得更好呢。邢夫人突然就有些后悔起自己太冲动了。 王熙凤何等乖觉的人,邢夫人神色少刻变化,便被她看出了端倪,心头一惊,便慌了起来。邢夫人贾赦向来是不待见她的,偏前面她跟王夫人生分了,贾母又是偏着贾琏的,可以说如今满府里没一个向着她的,好不容易邢夫人开了口,自己要再拒绝了……算了算了,不就是个庶子,只要自己早点怀上,还怕这么个孩子?当即咬咬牙,在邢夫人还没来得及说“算了”之前,答应道:“太太吩咐,我自当遵从。这些年,也是我失职了,一直没有为家里诞下子嗣,如今有妹妹为爷怀上孩子,这是好事。我向太太保证,定会好好照顾孩子和妹妹,不叫她们受半点委屈。” 邢夫人本来正想说要是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冷不防的就听王熙凤说出这话来,而且那神色,真挚地看不出办带点虚假……邢夫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前一刻她还显得那么激动:“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王熙凤保证道:“若是到时我有半点行差踏错,太太只管把我再叫回来,一辈子再不得出去。”看着邢夫人犹自有些不信,更是赌咒道,“若我害了他,便叫我一辈子难有子嗣。” 这话说的就极重了,不止平儿惊呼一声,邢夫人也愣了。难有子嗣,那可就是没儿子啊,王熙凤有必要这么赌咒吗? 殊不知,王熙凤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这才只能以此取信与她。王熙凤心里那是早就明白了的,自己虽然有娘家依靠,可王夫人算来也是王家人,现在她又有元春做靠山,娘家定是先紧着王夫人来的,自己和她不和,自己出了事,王夫人是断不会援手的,像这次,王夫人要有心帮忙,派人找了贾琏身边的小厮丫头,一碗药下去,那通房生死都难说。偏她不肯,要看自己笑话,又怕自己做出什么事闹大了连累王家名声,硬是天天到自己面前来劝,说风凉话,半点不念骨肉亲情。贾母贾赦都是贾家人,那一颗心定是全向着贾琏,如今多个孙子,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肯帮她。就有一个邢夫人,虽不大喜欢她,可她不是贾琏亲母,未必也多向着贾琏。就跟她前头说的,旧年邢夫人常受通房姨娘的气,最是见不惯这妻妾不分的,这才想要给自己出个头。要是自己再不抓住这机会,贾琏在外面还得几年,指不定到时候还得有多少个孩子。自己又不在,指不定贾琏的心就彻底被那些狐狸精收走了,那到时自己可怎么办?王熙凤嘴里说恨着贾琏,可终究是自己丈夫,哪可能跟嘴上说那样那么容易割舍掉。王熙凤想了又想,自己毕竟是媳妇,不是女儿,贾赦邢夫人肯走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不就是个庶子,自己要在坚持下去,下场怕更凄凉。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和贾琏重聚要紧。这么想着,才有了后面不顾一切取信邢夫人的做法来。 邢夫人也不想做绝,既然王熙凤低头了,也就罢了:“你既然答应了,可得牢记到了心里,有个差错,我便让人接你回京,这以后,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王熙凤连连答应:“太太厚恩,媳妇定不敢忘。” 邢夫人点点头,知道她不敢再生事,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全放了下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邢夫人很是欣赏王熙凤的利落干练,可作为邢夫人,她却极不喜王熙凤对邢夫人的轻视漠然,更不喜欢她一点也不考虑后果,在外面放贷包揽诉讼,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女人,邢夫人还真不忍心看她日后凄凉。至于那些小三小四的通房姨娘,在她们爬上贾琏的床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会被大老婆压制一辈子。 最重要的是,现在京中的局面混乱,荣国府里更是矛盾重重,王熙凤毕竟是王家的女儿,王夫人的侄女,贾母又爱拿她当剑使,邢夫人可不想有一天,大房内院起火,便宜了外人。与其让王熙凤因为这次的事恨上他们夫妻,还不如做个顺手人情。而且王熙凤这一走,内院里的格局就要重新洗牌,也许,这对大房也有好处呢~ 邢夫人看眼和平儿拉在一起笑逐颜开的王熙凤,无声的叹息,只希望,她这次,真是改了…… 93、第九十四章 邢夫人要让王熙凤去贾琏那里,对此,贾母极力反对。 “虽然我是喜欢凤丫头,可这丫头,心气太高,这次的事毕竟是琏儿做错了,她心里能舒坦?琏儿在地方是去做事的,凤丫头闹出什么来,可怎么收场?不行,我不同意这事。”贾母近乎坚决地反对,怀疑地上下打量了邢夫人,皱眉道,“你怎么会有突然有这种想法?”又似想到什么,看着邢夫人眼里就带上了厌恶,颇有些疾言厉色地喝道,“琏儿好容易要有子嗣了,我可决不许这当口的出现什么问题。不关你是有什么心思,让凤丫头去琏儿那里的事再不用提了。”只差没明着说邢夫人这是见不得贾琏有儿子,存心让王熙凤过去捣乱,弄死那孩子呢。 邢夫人被气得笑了,刚想说话,就被王夫人截去了话头:“是啊,嫂子,你也不要怪我多嘴,凤丫头虽是我侄女,可琏儿那也是我侄子,我心疼凤丫头,可也记挂着琏儿。凤丫头万般都好,就是一沾到关于琏儿的事,脾气就……算来琏儿年纪也不小了,好难得现在屋里人又传出了消息,我们还是看着,姐姐只管到时候抱孙子就好了。家里如今哪离得了凤丫头,虽是委屈了她,不过这以后的事,也还是等着贾琏任满了回来以后再说吧。”显见的,又是一个认为她不怀好意,不愿意王熙凤离开的主儿。 可是,任满?“官员任期这事谁说的准?多得是那一辈子都不曾调动过得官员,连任更是常有的事。再说,便是调动,以琏儿现在知县的职,最少也得三年,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一直让凤丫头呆在府里不成?”邢夫人看着王夫人,对她的绝情可算是见识了,王熙凤好歹是她侄女呢,真等个三年,那孩子都多大了,等到时候凤丫头再有消息传来,这庶子嫡子年纪差的可就大了。更不要说,这中间还可能出现多少个孩子。到时候,受到损害的,可都是王熙凤。见贾母和王夫人还要说些什么,邢夫人赶紧了了结了这话头,道,“其实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老爷想要嫡孙了,觉得这夫妻老分隔两地不是个事。他啊,还是觉得,有了嫡孙,这日子,才算是圆满呢。” 果然,这话一出,便是满满抱怨的贾母王夫人,也不由得停下来自己的□□。贾赦可不比邢夫人,他是一家之主,加上他现在的权势,说出的话,便是贾母,也得仔细考虑三分。加之又提到了嫡子,贾母王夫人的那些反对,登时就少了力度。这年头,谁敢说嫡子不如一个还不知道男女的庶出重要。贾赦想抱嫡子,她们难道还能拦着不成?邢夫人看着变了脸色的两个婆媳,心里乐开了花,果然,扯起贾赦这块大旗来,总能事半功倍。 不过贾母王夫人也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眼见得贾赦也插手进来了,当即一改前面坚决激烈的反应,开始了委婉迂回策略,贾母似有些疲惫地半靠在垫子上,沉思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看着邢夫人,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老大的意思,我是明白了。你们想的也没错,那孩子再重要,到底不过是个庶出,现在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让凤丫头和琏儿早点生下嫡子,这才真正的是大喜事呢。”邢夫人听着这些,脸上神情没有变化,因为她知道,这些好话下面,绝对是有下文的。而贾母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来了个大转折,“……但是现在,家里娘娘初晋位,来来往往一大堆,实在是离不得人手。就说前儿娘娘让几个丫头宝玉一起住进园子,要没有凤丫头帮衬着,那还不乱翻了天?凤丫头这会儿走了,家里可怎么办?实在没人能帮的上手啊。” 王夫人也跟着附和:“可不就是这么说的。这满府里,也就凤丫头有那个能耐担起家里的大小事务还游刃有余,井井有条的。她年轻,脑子又活络,不管是什么难题,都能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一点啊,家里可没任何人比得上。就像老太太说的,现在家里多少事呢,本来琏儿走了,家里的庶务就没人帮衬着,乱成了一对麻,现在你们又要让凤丫头出去,那这内院里的大小事,可就真要乱套了。”而且现在府里财务全空了,王熙凤掌家还能帮着填补些,她要撩开手,那以后这亏空,谁来填补?这个不说,王夫人更怕邢夫人会被委派接手主持中馈,到时候,她是个破落户,到时候能就那么看着公中半点钱都没有了?还不得大闹一通。再把以前的事都扯出来,那自己,可不得吃大亏?再说了,因此说什么,王夫人都要打消了邢夫人了这个主意。 可邢夫人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有哪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闻言,当即皱紧了眉头,不悦道:“弟妹这话我可不爱听,琏儿是出去干正事的,府里庶务,谁来做不是做,至于耽误他正经差事,大好前途?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很不满意琏儿出去呢?难道你希望琏儿一辈子男有出息不成?!” 王夫人不妨邢夫人竟会岔开了话题,抓了她的语病来说话,登时有些发愣,等回过神,看看贾母,她也是满脸不高兴,心中暗暗叫糟,自己说错话了,不但然邢夫人有了可乘之机,还把贾母都给得罪了。不过她也是有些心机了,也不辩解,只是讪讪得给邢夫人赔了不是:“嫂子快别生气,我这不就是一说嘛。前些日子,娘娘在宫里传话,有事吩咐,偏家里都没个得心应手的人帮着传话做事,实在把我和老爷给忙坏了。我这不想到要是琏儿在,以他的机灵才智,定可以凡事周全,这才随口说了句,可没有别的意思,嫂子千万别误会。琏儿能外任,这是大好事情,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只盼着琏儿能一年三升,出将入相,那才好呢。” 这话说的忒是违心,贾母邢夫人都是不信的,不过她面子上做足了,说得又这般动人,邢夫人倒是不好再追究,也跟着骑驴下坡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反应过度了。弟妹可别介意,我这不也是心疼琏儿那孩子嘛。” 王夫人满肚的怨愤,偏当着贾母这个贾琏亲祖母前面又发作不得,还得挤出了笑来表示,自己半点也不介意:“嫂子一片慈母心肠,琏儿要知道了,定会感激的。”呸,谁不知道你当年对贾琏多不待见,别以为这几年装模作样的,大家就会相信了你真把贾琏当亲生儿子看。 这边邢夫人和王夫人表面和睦私底波涛汹涌,那边贾母却有些不耐烦了,她是不满意王夫人话里透出来的对贾琏的不满,但是王夫人既然提起了娘娘,她自然是更看重元春的,而且王夫人也服软了,她并不想就此事深究。她不满的是,这开始明明在议着王熙凤的是,偏王夫人这般没用,说着说着,就被邢夫人岔开了话题,而且还摆了一道,回过头来给邢夫人赔不是,没用的废物!贾母暗骂着。乘着两人说话的空挡,沉声问道:“那老大家的,你也听老二家的说了,家里离不得人,回去你就跟老大说清楚,凤丫头去琏儿那里的事,等以后再议吧。反正凤丫头琏儿都年轻呢,嫡子的事,不着急。” 其实关于嫡子这事,贾母也是思量过的。她也确实是希望贾琏有嫡子的,只是现在家里的情况,王夫人已经慢慢开始做大了,一步步威胁到了她的地位。自己又得顾忌着宝玉不能下狠手地教训她。索性邢夫人跟她不对付,总算是能有些制衡。而王熙凤呢,虽然是王夫人的侄女,可最近却和她有了嫌隙,开始偏着邢夫人,王熙凤又是主持中馈的,这一来,大房二房才能平衡这实力,自己才能保住这‘老祖宗’地位。可要王熙凤走了,这家里的事务,她该叫给谁?按礼法,是邢夫人。她是大嫂,贾赦的妻子,本就该掌着家里的内院事务,现在又有了孩子,人也通透了,自己都不好说反对的。可真交给了她,二房怎么办?贾政宝玉怎么办?贾母还没傻得以为,邢夫人对二房有好感,更不会天真的相信,邢夫人回想王熙凤一样听她话,对二房好。那交给王夫人?贾母就更不乐意了,那不是把刀子交给王夫人,让她来割自己的肉吗。本来她就对自己不满了,再掌着后院的事宜,指不定哪一天,自己在府里,就连说话的地儿都没了。贾母衡量再三,还是觉得,凤丫头留下来最好。一切保持原样,王熙凤跟王夫人不和,邢夫人不待见王熙凤,王熙凤对自己又顺从,没比这更好的局面了。至于嫡子,反正两个孩子还年轻呢,不着急。实在不行,把庶子过继到凤丫头膝下也一样的。总归自己不会委屈了凤丫头就是了! 这里不能不说贾母算盘打得忒精,可是邢夫人不乐意啊。她不想王熙凤留下来碍事,也见不得人人往她头上踩一脚,更是厌烦王熙凤每天到她身边伺候,用哀怨的眼神骚扰她,她现在啊,只想把王熙凤送走,让她跟贾琏一块去,好让自己清静些,以后做事也没有制肘,那可能答应贾母的做法。不过听完贾母的一番话,邢夫人也算有点明白贾母的想法了,这是不愿意府里主持中馈的人发生变化呢。再一想起贾母对两个媳妇的提防,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为贾母的凉薄不耻,面上只笑道:“说到这内院的事情,我正要和老太太说呢,几个丫头年纪都大了,总不好再万事不沾。加上迎春也快及笄了,可是要说亲了,再不学学怎么管家,以后出嫁了可怎么了得?我就在想,是不是让几个丫头帮着管理家务?迎春这孩子虽说温婉了些,可到底还有几分巧思,三丫头又是个聪明干练的,定能相互辅佐的。实在不行,再让珠儿媳妇帮衬帮衬。我记得当年珠儿还在时,她可是把自己的小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想必再有了两个帮手,对家里的事务,定是没有问题的。这一来,便是凤丫头走了,也没什么大碍。老太太,您也体谅体谅老爷想要抱嫡孙的心情吧。他前儿还在说,王子腾大人膝下现在都有三个嫡孙了,很是让他羡慕呢。” 王子腾,贾母眉头一皱,倒是想起来了,王熙凤背后还有这么一个靠山呢。虽说王家对王夫人这个有着娘娘做靠山的妹妹更看重些,可对王熙凤也是看重的,如今贾赦邢夫人都松了口让凤丫头出去,自己非要拦着,消息传出去,只怕自己和王家的关系,就得疏远了。而起邢夫人说让迎春探春李纨三哥一起掌家,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迎春向着大房,探春是向着自己和王夫人的,王夫人这些年冷落李纨,李纨对自己也听话,而且这几个孩子又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便是掌家了,自己也能控制住,照这么看,王熙凤走了,却也真是没什么大碍:“可凤丫头那般的气性,真到了琏儿那里,万一和琏儿后院的那些闹起了别扭,这可怎么好?”贾母虽然有些动摇,到底还是念记着那还没出世的孙子,生怕被王熙凤害了去。 邢夫人看着事情有门,赶紧把王熙凤对自己发的誓言给贾母复述了一遍,当即的贾母和王夫人都惊了,王熙凤为了能和贾琏在一起,竟然连这么毒的誓言都敢发,邢夫人更是嗟叹:“别看凤丫头往日里心气高,可到底是念着琏儿的呢。如今她都下了这般决心,老太太,我们再拦着,怕是真会伤了这孩子的心呢。” 贾母恍然一惊,可不是,王熙凤要是这般的想念着贾琏,自己如此百般阻挠,王熙凤哪里会没有怨气的,便是这次真留她下来了,她要心里生了怨,与自己生分了,那又有什么用。本来就动摇了几分的心,这下,更是全乱了。 王夫人看贾母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贾母这是心动了。她可不乐意见王熙凤出去,不说让迎春李纨两个丫头掌家她心里难受,便是探春,她也见不惯这个从赵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丫头好过。万一她们差事做的好,传出去,名声就好了,以后嫁好了,对自己有什么益处?还平白让王熙凤有机会从一堆的亏空里脱出身来,指不定日后还给大房添个嫡子,王夫人哪里肯:“可是嫂子,誓言归誓言,到时真有个什么,我们难道还真能吧凤丫头怎么了?嫡子的事,也不必那么着急,再慢个一两年,又有什么打紧的,横竖两孩子都年轻的。”又讨好的看着贾母,“与其弄得家里一同忙乱,还不如再等等,迎春几个好是好,可到底差着凤丫头极多呢,少不得还得再出岔子。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可惜,贾母这会儿已经变了主意,对着王夫人满心的不愿意,反而开始乐意送王熙凤出去了。等凤丫头知道了自己亲姑妈这般阻挠,自己却同意了,凤丫头一颗心,还不全向着我?贾母思及此,倒是拉下了脸呵斥王夫人:“我本也担心家里事务,可老大说的未尝就没了道理,到底嫡子重要。再说了,迎春几个都是聪明灵秀的,便是真有什么不懂不会的,还有我这老婆子呢,还能让府里乱了不成?她们也大了,现在再不练练,日后出嫁了,可怎么好?!”一通话下来,直把王夫人说的脸色铁青,拳头发白,却是再不好多说了。贾母这才觉得满意,笑眯眯对着邢夫人,“既然和老大都有了主意,那便这么办吧。回去告诉了凤丫头,在外面不必家里,可不许再胡闹,要好好和琏儿过日子,早点给我生个曾孙来。” 邢夫人瞄了眼面沉似水的王夫人,站起身给贾母福礼,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老太太慈爱,媳妇定好好叮嘱她!” 王夫人牙关紧咬,闭上了眼睛…… 王熙凤走的那一天,邢夫人并没有去送,倒是王熙凤领着平儿又过来当面跪下行了大礼,好一通感谢,邢夫人免不得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过日子,别再出幺蛾子。王熙凤是早知道自己这次能出去,全靠了邢夫人帮忙,念着恩呢,哪敢反驳,加上看明白了在贾母王夫人眼里,自己并不是最重要的,靠山并不稳固,邢夫人要下手对付她,她半点法子都没有,只唯唯应了,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离开。 王善保家的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愤愤地抱怨道:“二奶奶当初是如何对咱们的,太太怎么就忘了,琛哥儿当年也被她算计过,怎么您也忘了。如今倒是对她这般好,还为她着想,帮她这么个大忙。” 邢夫人看着周围众人,不只是她,便是绿菊秀梅,也是愤愤不平的,不由就笑了:“难为你忍得这许久才跟我说这些,我还以为你们会更早跟我抱怨呢。”不过都是自己的心腹,有些话自然是要解释的,“你们不喜欢她,我又何尝真的喜欢她。不过是觉得,琏儿这次做得过了,偏老太太二太太还一个劲的作践她,不免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有些不忍罢了。” 王善保家的却还是不服:“太太既然还记得当年,也该记得那些对太太不好的,里面就有这位二奶奶呢。” 邢夫人笑着看她:“你气性倒比我还大了。”又解释道,“做人总是要向着好的,哪有往差了学的。她做事不地道,难道还要我学她?”见王善保家的还有话说,赶紧又接着说,“这个还只是小方面,实在是这次的事,也惹得王家有些不满,四大家族向来同气连枝,王子腾手里权柄也重,为着这些小事,惹得老爷在外面受人白眼,实在是犯不着。而且这内院里,凤丫头已经开始把心收回大房了,为了这么件事,又把她推回给二房,这样的蠢事,我却是不做的。 “凤丫头心高气傲,虽然察觉到自己往年做得差了,开始往我这里巴结,可她心气高,便是给我伏低做小了,那眼里,也是透着不甘的,偏她也不是全然无心,倒叫我都不好说的。我心里也确实不怎么待见她,她来往我这里来,也怪烦的,这次出去了,我也松口气。 “按礼法,琏儿是嫡长子,他又已经是当父亲的人了,琛哥儿便是再好,我也不敢说将来就没有需要他帮忙的了。琏儿与凤丫头虽有嫌隙,却也不是全无感情。我要做的过分了,他心里就能全无疙瘩? “现在有娘娘在,二太太气焰越来越高,老太太肚子里憋着火呢,早晚会出事。娘娘又偏心着宝玉,凤丫头最是喜权势了,要是她刻意拉拢,更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倒不如让凤丫头走,而且迎春也大了,能够接手管家,也算是我给她造个势,好叫人知道她是好的,以后方便说亲。”邢夫人笑笑,看着众人,“你们真当我是那泥捏的,还真的既往不咎啊?不过是没必要,小事情,顺手帮了一把就是。” 王善保家的等人这才心服口服,再不说话了…… 94、第九十五章 王熙凤离开后,荣国府内院的事果然就由着探春迎春李纨接手了,迎春面上不显,内里却是有数的,邢夫人提点过了一番,她做起事时,便着意地照顾了贾母的心意,便是小事,也乐意去贾母前面问一问,惹得贾母很是高兴,连连在诸人面前夸迎春是个懂事孝顺的。探春最是心高气傲不服人的,开始听说了自己竟有机会掌家,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回头却见一通被点了名字的李纨苦着张脸 ,半点不见笑容,还以为她是嫌麻烦,等后面见了王夫人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这才知道,王夫人对这事,却是不欢喜的,想要做一番事好显得自己能为的心登时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再后来,眼见着迎春也是事事逢迎着贾母,便知道,什么让她们三个人掌家,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正权利,那还是掌握在贾母等人手里呢。不过她也乖觉,察觉到了王夫人的不满后,有意无意地便会在王夫人面前提起这事该怎么办那事该怎么办,旁敲侧击地向王夫人示好,几次下来,王夫人也就有数了,知道探春是向着自己的,也就把不高兴收了起来,很是对探春好颜色了起来。 三个管家人,一个向着贾母,还有邢夫人撑腰,一个向着王夫人,却又不敢得罪了贾母,还有一个李纨无欲无求,半事不沾身,只做老好人,一时间,荣国府上下暗潮汹涌,人心浮动。只不过顾忌着上面主子的弹压,不敢大动作罢了,可那些私底下吃酒聚赌的事,却渐渐多了起来。迎春等人虽有所察觉,可她们到底年轻,经的事少,眼看着没闹出大乱子,也就没说。邢夫人倒是知道,可是抱着要考验她们的想法,并没有深究下去。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这期间内宝玉一直恹恹的,他跟原著一样住进了,可迎春和探春要管家,每日里都得从园子回到本宅里来,邢夫人借口太麻烦了,干脆让迎春搬回了自己屋子,探春倒也想,不过王夫人没开口,贾母也没表示,也只好每天来回地跑了。这两人一忙,自然是没时间和宝玉一起玩耍的,惜春又是个清冷的性子,宁愿呆在自己屋里看书也不想出去和宝玉玩。不过这一来,倒是遂了王夫人的意,宝钗被王王夫人和元春一起支持着跟原著一样住进了蘅芜苑,借着住处相近,宝钗和宝玉的感情突飞猛进,便是偶尔宝钗说起那些仕途经济让宝玉不痛快了,没多久,便又和好了,颇有些以前宝玉黛玉相处时的景象。倒是让王夫人好生痛快了一把。至于黛玉,邢夫人听说,林如海请了教养嬷嬷正在教黛玉平日往来,如今林家内部事宜,全落在了黛玉肩上,听说,黛玉好像做的还很不错。 于是,贾母开始为宝玉的亲事头疼起来了。 迎春搬进邢夫人的住所后,每天都会坚持来给邢夫人请安,要是没有贾母发话,连晚饭也是跟着邢夫人一起用的,有时贾赦回来,还会跟她说上几句话,这让从小受父亲冷落的迎春更是没事就爱往邢夫人这边跑,对贾琛,也极为喜爱。为此王善保家的有些抱怨,邢夫人倒是无所谓,所有孩子都希望得到父母的看重,自己虽对迎春好,到底不是她生母,偏贾赦对这个便宜女儿没什么感觉,迎春手里那么多年冷落,眼见终于能跟贾赦亲近,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反正她够尊重自己,这就足够了。 而迎春也确实对邢夫人很是敬重,时不时做了针线给邢夫人,陪她说话聊天之外,家里的大小事务,从没瞒过她,哪怕邢夫人说不必,她也从没落下来,哪怕,是最细微的小事。 “女儿在园子里看到一个丫头,说话利索,做事干练,听说在小丫头里面也是个受尊重的呃,这不女儿身边现在还缺了人手,想问问太太,可不可以把她调到女儿身边来?”迎春笑着问道。 此时正是午睡过后,邢夫人抱着儿子每每睡了一觉,现在脑子还有些迷糊,听迎春问起,也不在意,只是随口笑问道:“难得见你这么主动要人,是那个伶俐丫头让你这么喜欢?叫什么名字?” 迎春自然是不会隐瞒的:“叫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不怪我喜欢她,实在是那丫头机灵,这不前天三妹妹不舒服,我就去园子看她,倒忘了跟珠大嫂子说前头关于账目的事,后来珠大嫂子让人来找,我就找人去给她回话,可大嫂子派来的人笨嘴拙腮的,我怎么说她都回不清楚,正好这丫头就在旁边,我就随手让她过来,想说让她帮着记一点,免得到时候出岔子,没成想,她却是个难得的,我那一通吩咐下来,她半字没差,说起来滴溜溜的,丝毫不差。那举止也透着股伶俐劲儿,看着直叫人喜欢。太太,你要是见了,也定会喜欢的。” 小红?邢夫人倒是笑了,这绕来绕去,她到底还是到了这管家人的身边。不过对她,邢夫人倒还真是挺喜欢的,就原著看,聪明能干,忠心护主,有情有义,确实很不错的一个姑娘。“既然你喜欢,那便让她到你身边帮你吧。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跑来问我?你现在掌家呢,这些小事,自己做主就是了。” 迎春温柔的笑着:“我年纪轻,经的事不多,正该多问问太太,让您帮我掌掌眼,省的我出错。” 邢夫人虽知道她这话七分真心三分讨好,却也心里舒坦,总算自己这些年没白对她好了。“你啊,学什么不好,跟你连二嫂子学,瞧这张嘴甜的。”说着笑刮了她一记额头。 迎春躲开,嗔道:“我哪比得凤姐姐的巧嘴,这要她在,只怕太太早就笑得弯起腰来了。”又笑道,“太太即说无碍,回头我便让她来我这儿。不过她现在是宝玉身边的小丫头,少不得回头我还得再补她一个。”这事也就这么定了。顿了顿,迎春忍不住又问起凤姐的现状来。“太太可知道二嫂子现在如何了?听说护送凤姐姐去的东府蔷哥儿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邢夫人知道王熙凤和迎春关系还可以,这些事她也根本没想瞒她,很是干脆地就说了,“你消息倒也灵通,蔷哥儿昨儿回来的,跟我们说,琏儿看见凤丫头,还是很高兴的。你琏二哥哥在任上做的不错,虽不敢说青天大老爷,但是也是受百姓爱戴的。跟地方上的关系处的也不错,不过内宅里没个正经主子,正是有些烦乱。你二嫂子去了,正好是个帮手。你二哥哥还好生谢了一回蔷哥儿,捎了封信回来,还谢了老爷一通呢。” 迎春听到这些,也很是高兴:“二哥哥往日跟二嫂子老是吵吵闹闹,不过感情却好,这许久不见,定是高兴的。二嫂子又能干,定能帮衬二哥的。”说完又觉得自己一个没出嫁的女儿家说这些有些逾越了,赶忙又岔开了道,“二哥哥写信来了,写的什么?” 邢夫人想了想,归纳道:“恩,也就是问候家里长辈,还有你们一群小的,说了在任上的事,还有那里的一些情况。没什么大事。对了,他还托蔷哥儿带回了一些土仪,这还在整理呢,也有你的,回头便让人送你屋里去。” 迎春跟贾琏其实也并不十分亲近,她更关心的是王熙凤,现在听到贾琏并不反感王熙凤去,也就放心了,至于旁的,还真不在乎,听了邢夫人的话,也就笑笑,表示知道了,又跟邢夫人说起了另外的事宜。 正说着呢,来了个小丫头找:“二姑娘,三姑娘找您呢。” 迎春奇怪,前头遇见时,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这会儿巴巴来找自己是怎么回事。问那丫头,她也说不清,只道:“好像是宫里来人了,有什么事。”迎春便看了邢夫人,邢夫人摆摆手,只叫她赶紧去:“你现在是当家人,便该先紧着这些事来,我这没什么紧要的,不用你在。” 迎春行了个礼,领着丫头走了。邢夫人到底是好奇,叫了屋里的一个小丫头去看什么事,不多久,丫头回来回话,却是元春打发了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平安醮,唱戏献供,叫贾珍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顺便的,连端午节礼也赏了。探春叫迎春,真是为着这事,要去贾母面前商议呢。 邢夫人当即就乐了。貌似这次端午节礼,元春对宝钗很是不一般,问小丫头,果然说宝姑娘的节礼比迎春几个高出一筹,心中更是满意。贾母这些日子,为了宝玉的亲事,头发都开始大把大把的掉,这会儿元春再这么一击下来,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怕是都砸杯子了吧。邢夫人幸灾乐祸的想着,抱着儿子笑得贼兮兮的。 事实上,邢夫人猜错了,贾母早就已经过了怒火中烧拿杯子出气的年纪了,相反的,她很有风度地让探春迎春找人把写着各人笺子的礼物送往各处,然后跟着议论了打平安醮当日要注意的事项,甚至在探春迎春的撒娇下,还答应了到时候全家一起出动,去清虚观散散心。甚至是宝钗,她也很大度的表示,让她跟着一起去,还特意让鸳鸯出马,把这事告诉了薛姨妈,连带着,通知了王夫人。再跟迎春探春讨论了些细节,看事情差不多了,这才让她们离开。 前前后后,她表现得士族一个完美的老太太,慈祥,和蔼,细心,有风度……当然,这都是在人前。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登时散了个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出离的愤怒,以至于她的双眉紧紧拧在了一起,眼睛里也几乎要冒出了火来。 该死的贱人,斗不过自己,竟拿着娘娘来压我!贾母抓着龙头杖的手上青筋虬起,身子都隐隐颤抖了起来,眼里透出的,是一种直叫人心惊肉跳的寒光来——那是一种,恨之欲其死的极致厌恶。 王氏,贾母念着这两个字,冷笑起来,以为拿着娘娘就可以逼我就范,接受薛宝钗了?你做梦。便是没了黛玉,她还可以找其他名门闺秀来配宝玉,这辈子,不,便是天崩裂地,她也绝对绝对,不会向这个女人低头的,绝不!不过就是一次节礼,元春还没发下话来,自己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贾母开始分析眼前的强狂,现在是王夫人看中了薛家的家产,还有宝钗她侄女的身份,好拿捏的性子,因此一定坚持‘金玉良缘’,而显然的,元春在宫里需要钱,并且,对母亲一力坚持的宝钗也没有恶感,因此乐意成全。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在元春明确的表示要让宝钗嫁给宝玉之前,尽快地找到适合宝玉的人选,把亲事定下来。元春靠不上,王氏是她的心头大患,索性,她还有个贾政,她这个儿子最是听话孝顺,自己要是能找到人选,提出来,他是绝不会反对的…… “本来还想给你们些喘气的机会,是你们动作太频繁,把我惹急了,那就怨不得我想下手太重。”她一定会挑一个家世上好,王氏拿捏不得的姑娘来配宝玉,薛宝钗?这么多年在贾家,她们也该待够了! “这事,才刚开始呢!” 95、第九十六章 迎春做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得到了邢夫人首肯后,她迅速地从一堆的小丫头里面挑了个眉目姣好地送去给宝玉,换了小红到她身边,打平安醮之前,邢夫人便见到了她,果然是个精致漂亮的女孩,做起事来不卑不亢的,很令人好感。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邢夫人总觉得小红对迎春的态度怪怪的,除了对主子的敬意,还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没错,就是畏惧,好像迎春手里捏着她的把柄似的,不管迎春说什么,她都尽力去做,比着邢夫人的话还好用,这倒是让邢夫人很是感叹了一番,小女孩长大了,这御下的手段,是越来越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打平安醮这事上。她可不认为,以贾母的脾气,能容得下了王夫人元春这般算计她,那份给薛宝钗的端午节礼,简直是活脱脱在打她的脸,指不定这次打醮上面,会惹出什么来。不只是她,便是王夫人,也暗自地提高了警惕,找了探春把打醮当天的安排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就怕一不小心,着了贾母的道去。 可说也奇怪,任是邢夫人王夫人怎么猜度打探,知道这厨艺上清虚观打醮之时,愣就是不见贾母有任何动作,照常了跟着几个孙女说笑聊天,着人叮嘱了贾珍几个爷们不要惹事,笑呵呵地恍若个没事人一般,对去清虚观表现出了极大地热情……哪里有半点不快要搞阴谋诡计的模样?! 老狐狸! 邢夫人王夫人暗地里都狠狠骂了一句。 清虚观并不是什么大寺庙,不过因为里面的张真人曾得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当今封了‘终了真人’,倒是很得显贵之家的看重,便是王公藩镇都称为‘神仙’,因此香火却也鼎盛。尤其这张真人还曾是荣国公的替身,贾家一行人到了后,却是没有敢在这里太放肆的。贾珍见到张真人,也是客客气气,连通报时,也亲亲热热喊着‘张爷爷’。贾母对他也很客气,跟他叙旧时,半点架子不拿,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样。 那张真人对贾母等人也很是热情,不过邢夫人冷眼瞧着,他对二房显见的是更看重些的,虽然表面上一视同仁,可说不到两句,就把话题转到了宝玉身上,这倒是跟原著没什么两样。只是邢夫人却难免的有些不痛快,倒不是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而是觉得,自己和贾赦这么多年来一直奋斗,可是在这些荣国府老交情的人里面,显然是更清楚,贾母更偏爱小儿子,二房又有娘娘在,因此即使贾赦如今今非昔比,他们却还是更看重着二房。如此这般情况,对大房可是很不利啊。谁知道二房借着这些交好的亲戚人家,会闹出什么事来?更不要说,大房二房不和,这些人脉在两房撕破脸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有了这心思,邢夫人就没什么心思游玩了,清虚观景色虽好,邢夫人也不过过眼即忘,根本没进了心里,只知道张真人说要给宝玉做媒,结果被贾母拿着‘宝玉命里不该早娶’给回了,王夫人脸色很不好,直到张真人要拿了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出去显摆去,这才又笑开来,很一副骄傲欢喜的模样。 张道士送了宝玉的玉回来时,还多了一盘子张道士道友的贺礼来,宝玉推脱不过,便受了,等到看戏时,从中见了一块赤金点翠的麒麟,只觉得眼熟,便是贾母也说仿佛哪里见过,还是宝钗认出这物件史湘云也有一个,不过略小些,宝玉当即就上了心,因着没黛玉在,这次也不小心留意,只大大咧咧地揣进了怀里,说是下回给史湘云去。惹得贾母又是赞了他一声细心体贴:“你既有这心,回头我便派人去吧云丫头接来。” 宝玉正觉得姐妹都忙,没人陪着自己,听了这话哪有不欢喜的,缠着贾母又是一通谢。邢夫人瞧着王夫人那铁青的脸,突然就高兴了起来,也不担心了,扯着嘴角高高兴兴地和迎春点评起了戏台子上的《南柯记》来,你说这淳于棼,只觉得自己权倾朝野,显贵无人能及,便淫乱无度,目中无人,只觉得谁都要让着自己几分,殊不知,这富贵荣华,都是大梦一场,等到酒散梦醒,富贵凋零,回想起今日的骄奢,也不知是何心情?! 临近端午,天气是越来越热。 邢夫人是吃过这骄阳似火的苦的,年冬的时候便叫人多存了冰在冰窖里,这时候拿出来用,也算是能稍稍解暑。可便是如此,邢夫人也有些精神不振,懒散不愿动,被贾赦笑了好几回,只说人家是猫冬,她倒好,猫夏了。不过端午节这种节日,邢夫人却是不好再惫赖的,少不得做个席大家坐一起吃吃酒说笑一番。因为贾母说不用大办,各自乐呵就好,王夫人便做席请了薛姨妈母女,邢夫人不愿意过去凑热闹,便只叫了迎春一起,也不做旁的,只喝雄黄酒,又叫厨房弄了精致的八宝粽子,应付应付这节日罢了。 迎春是早知道邢夫人怕热的,道也并不在意,随便吃了些,瞧邢夫人昏昏欲睡的,喝了杯茶,也就告辞了。邢夫人亦不留,让人收拾了碗碟,回去睡午觉去了。这一觉一睡便到了傍晚,直把邢夫人睡得骨头都酥软了,脑子晕乎乎的,比午间受了热还难受。贾赦瞧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就好笑:“也不是第一次过夏天,怎么就热成了这样?不知道不能贪睡吗?现在倒好,越睡越难受了。” 邢夫人难受得慌,听他不安慰自己,反而说这些风凉话,当即鼓起了眼,瞪他:“往年跟今年一样吗?你也不瞧瞧我现在,自打生了儿子,我胖了多少?体胖怕热,这是常识,你不知道啊?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我生孩子,我能像现在这么怕热吗?还来说我!”这倒也是事实。邢夫人本来是偏瘦的身材,可是怀孕期间,补品吃得太多,虽不致太胖,可丰润两字,还是当得起呢。最悲催的是,邢夫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产后虽有心要减肥,可每次见了厨房上来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把这决心扔到了脑后,活活导致了她现在宝姐姐的身材,夏天里,越发的怕热起来。 贾赦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为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了,不过就这么一说,到头来,责任却全在他身上了?什么叫他让她生孩子,当初,可是她说想要个孩子的,这会儿产后肥胖还没全消,责任就在他了?贾赦倒是有心想说上两句,只要她少吃点平日多运动,也不会这么许久都减不下来,不过想想邢夫人如今因为天气暴躁许多的脾气,还有圆润后更加舒服的手感,忍了忍,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憋得慌,直想着,邢夫人该不会整个夏天都是这无精打采一踩就爆的模样吧? 不过显然的,天气炎热,虽然会影响人的心情,降低人的忍耐度,但是对于邢夫人的八卦心理,却是没有半点损害的。端午的第二天,邢夫人懒懒躺在床上,连儿子也不抱了,只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地上爬,自己一勺子一勺子的冰沙往嘴巴里塞,任王善保家的怎么劝也不听,还说“这鬼天气,不让我吃冰,我怎么熬得住?” 王善保家的被顶得哭笑不得,不过到底是一直跟着邢夫人的,看她热得精气神都没了,也是心疼,想了想,记得邢夫人最是喜欢听八卦小道消息的,便拿着自己听来的一些事说了起来,也不求别的,只让邢夫人好好振作下精神,别老这么无精打采的歪着就好。“太太怕不知道,前儿个,二太太在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果然,一听这话,邢夫人眼都亮了,也不吃冰了,直起了身子,直追问道:“发脾气?好好地,大节下的,她好好发什么脾气?为的什么?” 王善保家的给秀梅打个眼色,让她端了那冰下去,邢夫人有些不乐意,王善保家的劝她:“今天吃的够多了,当心伤了胃。”邢夫人也不过是热坏了,有些小性子,却也知道这是为自己好,恰此时心思全在那八卦上,便也依了,只让王善保家的赶紧往下说。王善保家的看她这么感兴趣,也笑眯眯的说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说二太太莫名的就恨恨发作了金钏儿,竟是半点脸面不留,都叫了她老子娘,把她带回去了。听说当日金钏儿回家时,脸上肿的老高,是被二太太打的呢。” 金钏儿啊。邢夫人了然的点点头,这就是后面那个投井死的吧。,邢夫人叹了一声,却没有多说。对于这个金钏儿,她并不怎么喜欢,虽说年纪轻轻的死了怪可惜的,可是这金钏儿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往日里最爱的便是帮着作践赵姨娘贾环来讨王夫人欢心,对着彩霞等人更是半点好脸色全无,嚣张至极的,偏又爱和宝玉玩耍,要说没存了攀龙附凤的心,邢夫人却是不信的。而起王夫人发落她,可不就是因为她竟乘着王夫人午睡的时候,跟宝玉调笑,这才惹怒了王夫人。其实仔细想想,金钏儿死了,却是对她全家都好的。她家就她和玉钏儿两个姑娘,如今她触怒了王夫人,玉钏儿也是在王夫人身边伺候的,谁知道事后王夫人会不会迁怒她?如今是节下,因此王夫人没说为什么赶她,等日后空了,她跟宝玉调笑的事传出来,人少不得说她轻浮不懂规矩,那样名声可就坏了,还得捎上玉钏儿一起被人指指点点。王夫人要是心胸再窄些,再给他们一家子下点绊子,捉了错处死命作践他们,他们一家都被发落也不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她如今一死一了百了,指不定王夫人还会看在这份上,好好对玉钏儿,甚至为着这愧疚,厚待她家人。而且显然的,她并不愿意承担以后的困苦,在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会被打落尘土,连父母的生养之恩也不顾,只想着一死了之,何其懦弱。 不过邢夫人也不忍心真就这么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想了想,叫了秀梅过来:“我记得,你跟金钏儿也是有些交情的,这次她被二太太撵了,心里一定不痛快,你就去看看她,也劝导劝道她。” 这话说的实在突兀,秀梅王善保家的都有些愣了,这好好的,邢夫人怎么想起了这茬。金钏儿是做错了事被撵的,怎么还特意让秀梅去劝她?几人心思转了一圈,误会了:“太太这是想知道二太太为什么发脾气吧?便是如此,也不用秀梅特意去看啊!”王善保家的笑起来,“太太要真好奇,回头我再让人去问便是。秀梅手里一堆事,哪有空看那么个丫头。”王善保家的对于王夫人身边的丫头从来没有好感,不分好坏,一律认定,全没有邢夫人身边的粗使丫头来的金贵。 邢夫人又好气又笑,却又不好分辨的,只得瞪着她:“又不是让你去,这么多话。我这不好奇吗?反正现在没事,跑一趟有什么打紧的?”一边让秀梅赶紧去。她这么兴致勃勃地,秀梅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当即就出去了。邢夫人惦记着这事,越发地精神了起来。 王善保家的只以为她是八卦心起了,便有意的逢迎,又说起了另一桩事来:“要说这两天,最热闹的还不是二太太那里,里面,都快闹翻天了。”果然就吸引了邢夫人的注意,王善保家的自己也是好事的,越发说得来劲了,“前儿晚上不是下了场大雨,听说宝二爷回去的晚了,关了门,宝二爷敲门,偏里面丫头都玩疯了,没一个来开门的,最后袭人过去开门,好家伙,门一开啊,宝二爷就抬起一脚,直把袭人都踹地吐了血呢。” 邢夫人倒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却不知道就是前天,只隐约记得,袭人怕事情闹大,不敢到处声张的,怎么王善保家的却这般清楚,不由笑道:“你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莫不是里的人散布出来的消息?” 王善保家的有些得意:“哪能呢。宝二爷虽不懂事,可那袭人却还有几分心思。到底是宝二爷做事轻狂了些,事情传出去,对二爷对她都没好处,哪里会把这事到处张扬。不过我以前怕园子里有事咱们不知道,安排了个丫头在,前晚上她亲眼瞧见了这事,回来还跟我说,往日里宝二爷待女儿家何等亲善,熟不知,这发起脾气来,也是和其他主子一般狠辣,吓都脸都白了呢。” 邢夫人被她这得意的模样逗得直笑:“不过小事,也值得你这般高兴?不过是宝玉伤了个丫头,顶多说他性子太急躁,有老太太在,我们能耐他何?赶紧收起你这模样,怪可笑的。” 这王善保家的就不服了:“老太太对宝二爷那心疼劲儿,可真太气人了,活似满府的哥儿,都及不上宝二爷一根手指头一般。我就不服气,要我说,咱们琛哥儿将来,定比他强多了。我安排那丫头进,也没指望她多大用处,抓住宝二爷什么把柄,只是担心,老太太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宝二爷,将来咱们琛哥儿吃亏呢。” 这次邢夫人是真笑了:“瞧你这小心眼的劲儿,不就是些玩意儿,老太太愿意给宝玉什么就给他什么,琛哥儿还有我和老爷呢,不会吃亏的。”再好的东西,既然是贾母的,邢夫人就没指望。对她来说,贾母就是个不得不应付的麻烦老太太,要是可能啊,邢夫人宁愿不要贾母一针一线,只要能离她远远地,那就好了。偏这却是最不可能的。 王善保家的不知内情,还以为邢夫人是在说丧气话,当即梗起了脖子,反驳道:“太太这话可差了,虽说琛哥儿年纪还小,可一样都是老太太的孙子,怎么就不该得老太太的东西。按说,咱老爷为长,琛哥儿身份就比宝二爷来的贵重得的东西合该比宝二爷更多才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邢夫人,“虽说老爷疼琛哥儿,可前面还有琏二爷在呢,琛哥儿手里的东西就不多了,老太太库房里的,可都是好东西,便是分一小半给琛哥儿,那也是好的啊。” 邢夫人被王善保家的这些小心思弄得是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又听王善保家的愤愤道:“这些年,老太太也不知道给了宝二爷多少好东西,养得里的,个个不拿好东西当回事。昨儿端午,也不知晴雯是使了什么性子,逗得宝二爷拿扇子哄她高兴,上好的扇子,只给她撕了来听响,忒是作践东西!没个规矩的东西,仗着宝二爷护着,什么都敢做。”顿了顿,又气呼呼道,“这要不是老太太补贴他,哪能那么宽裕,值多少钱的扇子,就这般废了?” 邢夫人自然知道王善宝家的这话说得有理,贾母对宝玉,确实是娇惯的,不管他要什么,但凡贾母有的,绝不会不给,这才让宝玉养成了不知世事艰难的性子。不过她并不稀罕贾母的那些东西,对这些话,听过也就算了,只劝着王善保家的:“老太太心疼宝玉,那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便是我再不满,又有什么办法?你不见便是琏儿,也是及不上宝玉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的,如今琛哥儿又这般小,我又不得老太太欢心,便是日日在老太太跟前转悠,老太太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 这也是实情。王善保家的虽还有不服,到底是不说了,只是显然的,对‘奢侈’的宝玉,还是满肚子怨念,一直一直地抱怨晴雯糟践东西,没个规矩。 说话间,前面又有人来说贾母接了史湘云过府来往,如今正在说话,让邢夫人晚上去贾母正房一起吃饭,邢夫人答应了,猛不丁秀梅急匆匆走了进来,两眼红红的,嗓子还有些嘶哑,瞧见众人,啜泣了一声,道:“金钏儿投井、没了~” 王善保家的绿菊被惊得是目瞪口呆,邢夫人长叹一声,到底人还是没了…… 96、第九十七章 对于金钏儿的死,邢夫人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一个自己找死的不安分的丫头,死了也就死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帮不了那也就算了,又不是自己害死她的。邢夫人做人的道德原则很有弹性。 不过秀梅绿菊几个跟金钏儿有些交情的,难免就都有些难过,前几天还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哪怕是平日跟她不怎么亲密,心里依旧伤感极了,哭了许久。 倒是王善保家的幸灾乐祸极了:“往日里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扬,还处处给我们下绊子,活该有这一遭!”不过知道秀梅绿菊难过,没有明说,只在私底下和邢夫人谈起罢了。 因着这事,这一天为史湘云的接风宴,邢夫人等都没什么精神,饭桌上,邢夫人打量了王夫人,却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真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理素质,好歹这个因为她而死的人,是她十几年的亲信啊,她怎么就做到的如此无动于衷?至于迎春探春,脸色都不是很好,显然也知道了这事,宝钗就好多了,至于贾母,看着她那为是幸运的到来欢喜高兴的模样,邢夫人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对此知不知情。而直觉告诉她,便是她知道了,她也是绝对不会在乎的。 在这里,一个丫头的性命,对这些人来说,没有半点意义。 邢夫人突然开始庆幸自己穿越的好歹是个主子,而不是丫头,否则,今日被人视为蝼蚁的,就是她了吧。 秀梅绿菊等丫头私底下开始讨论金钏儿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会被王夫人赶出去。王夫人给出的理由是金钏儿弄坏了她的一件东西,所以才惹得她动了怒,气极之下把她赶了出去, 本来只是想过几天就再把她叫回来,却不想金钏儿气性大,一时想不开就寻短见了。 对此,丫头们背地里直骂,要王夫人真只是一时之气,金钏儿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可能会想不开,肯定是还发生了 别的什么事。丫头有丫头们自己的门路,很快的,就有人说当日王夫人大发脾气之前,有看到宝玉踉踉跄跄吓得不行地从王夫人屋子里冲了出来的,还有金钏儿被赶回家后,一直哭个不停,甚至还有听王夫人在骂“下作的小娼妇”,便是玉钏儿,也说这事和宝玉大有关系。这些丫头都是知道宝玉的性子,最爱和女孩子厮混,金钏儿又是个爱慕虚荣的,往日便长根宝玉玩笑,只怕这次,是被王夫人看见了,这才有的这一遭事吧。明白了这点以后,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想法,可是比较让人惊讶的,却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说金钏儿自己找死,又不是不知道王夫人对宝玉的重视,还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跟宝玉调笑,金钏儿当自己是谁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就是如此了。 王夫人给金钏儿赏了五十两银子,还送了两件衣服,据说是宝钗前几日刚做的,上等的好料子,金钏儿家里为此还特意到王夫人面前谢了一通,他们怎么想的邢夫人不知道,不过看往日温柔沉静的玉钏儿如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沉默寡言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就知道她的心里,时机不好受的。邢夫人看着直唏嘘,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安慰自己,好歹后面宝玉还会挨顿打,总算是能然金钏儿家里人出口恶气。 这一日,邢夫人正和迎春俩逗弄琛哥儿说笑,前面突然有人急急忙忙进来汇报:“前面二老爷大发雷霆,动了家法打宝二爷呢,二太太已经哭得不行了,老太太气得直要打二老爷呢。” 邢夫人心头一喜,总算是来了。迎春和宝玉关系不算差,闻言急道:“可知道二老爷为什么打宝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那人也不清楚现状,倒是这因由,还是听了几分,回道:“好像前面有忠顺王府的人来,说走丢了一个戏子,仿佛与宝二爷有关系,惹得二老爷大怒,叫嚷着要打死宝二爷呢。” 迎春是个未出嫁的,听得说起忠顺王爷,还有戏子,玲珑心思一转,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惹得贾政如此动怒,怕更是龌龊,一时红了脸,又不由得着恼,宝玉什么时候这般的不像话了,什么事都敢做。邢夫人看她神色扭捏,想了想,就知道她是在别扭什么了,忙呵斥了一句:“什么话也敢在姑娘面前说!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赶过去了,那可有拦下二老爷?”其实她更想问宝玉是不是跟原著描述的那样,被打的屁股开花了。 那人被呵斥了一句,就有些犯怵,宝玉的现状她也着实不知道,只好摇头讷讷,邢夫人见问不出什么了,也懒得再拢辛擞海泵σ哺狭斯ィ骸罢庋氖拢勖羌忍盗耍忝挥胁蝗タ纯吹牡览恚闳缃窆茏偶遥彩遣荒芡仆蚜恕t勖侨チ耍么趵咸睦镆彩嫣剐!币薜闼稻褪牵帜赶衷谛那椴缓茫勖强杀鹱龀鍪裁凑兴鄣氖拢獾玫绞焙蛭薰急磺ㄅ强商换懔恕 迎春何等通透,不过一瞬间,也想明白了这点,半刻也不敢耽搁的,跟着邢夫人就急急忙忙往书房赶去。 她们到的时候,王夫人正抱着宝玉哭呢,一口一个的喊着贾珠:“若你还活着,便是今日你弟弟被打死了,我也是不管的。要是你在,你父亲也不会生气,我也百草这半世的心。如今没了你,再要我没了宝玉,还不如干脆先收了我去啊~”直惹得一旁的李纨跟着泣不成声。 贾母呢,在探春的搀扶下,气得身子直抖,只指着贾政疾言厉色地喝道:“你若容不下我们娘儿们,我们离了这里便是,大家干净!”一边直叫着人准备车马,她要带着王夫人宝玉回南京去。把贾政吓得跪在地上直哀求,叩头认罪不止。 邢夫人走上前看了眼宝玉,贾政这次下手,还真没留半点情面,好好一个人,如今是面白如纸,血色全无,便是呼吸,也是孱弱的慌,底下绿纱小衣,一片解释血迹。饶是邢夫人平日不喜欢宝玉,也不由得动容,这才是十几的孩子呢,搁现代也就是一初中生,至于这么往死里打吗?看王夫人抱着他还在哭,忍不住就心软道:“弟妹快先别哭了,好歹先给宝玉伤药,请了太医来看才是。” 王夫人这才回过神,忙叫人去请太医,贾母也顾不得了贾政,过来看宝玉,一见他的伤,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停。邢夫人倒是有些无奈了,只好自己上阵,让人抬了藤屉子春凳来,扶着宝玉小心翼翼的上去,随着贾母王夫人,送到了贾母房中。贾政到底也是记挂着宝玉的,也跟着一起来。下人把宝玉放到床上趴着,因着要上药,迎春探春等姑娘忙避开了,贾母贾政等人就看着下人解开了宝玉的衣衫,每一次动作,都引得宝玉一阵阵抽气,把贾母王夫人更是心疼地直揪紧了眉头,连呼‘轻点轻点’,只是宝玉被贾政打得皮开肉绽,血肉都黏住了衣服,便是再小心,也难免碰到伤口,宝玉何曾受过这苦,比起前面挨打也是不遑多让,一时眼泪横流,直虚弱的喊着疼。 瞧着他这模样,贾政心疼之余,也开始懊悔自己下手太狠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嫡子,万一他有个什么,自己可怎么办?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下了这般毒手?又怕贾母伤心坏了身子,劝了一通,被贾母啐了一口,狠狠骂了一番,心里无趣,便退了出去。 贾母王夫人都记挂着宝玉,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只看着太医给宝玉断诊开方,邢夫人虽有些看不惯贾政这么家暴未成年儿童,可并不代表对二房对贾母,她就真的半点心思都没了,眼瞧着宝玉呼吸顺畅了许多,上了药人也睡了,她抹了抹眼泪,叹道:“可怜见的孩子,二叔怎么也下的这手,看把这么个机灵孩子都打成什么样了。”贾母王夫人抹着眼泪,只念着宝玉,邢夫人劝她们,“好在太医也说了,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上了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这也多亏的老太太弟妹去的及时,我开始听说二弟暴怒的时候,还直担心二弟那么个方正的性子,指不定宝玉会受什么苦呢。”一时又是咬牙切齿,“说是因着忠顺王府来人的事,我就纳了闷了,咱们宝玉可是最听话孝顺不过的一个孩子,往来的也都是好人家的子弟,怎么好好的,跟个戏子攀扯上了?还惹出这么件事来。老太太,弟妹,你们可别怪我多嘴,这怕都是底下人带坏了他,你们可得好好查查才是。” 这话可是说到了贾母王夫人的心里,在这两人眼中,宝玉那是个再懂事孝顺不过的,平日里什么都是光风霁月,美好无邪的,这次却被说拐带了忠顺王心爱的一个戏子,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便是真有其事,肯定也是宝玉被骗了。当即,王夫人拉住了邢夫人手:“多亏的嫂子提醒,你不说,我倒忘了还有这码事,你说得对,这事,我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带坏了我的宝玉!”前有金钏儿,后又出了这事情,王夫人突然察觉,宝玉已经不是当年自己身边那个玉雪伶俐的小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都有人在后面勾引着想要带坏他了。眼中狠厉闪过,王夫人咬牙,不管是谁,敢带坏了宝玉,她绝饶不了他! 贾母也是难得地对邢夫人和颜悦色:“宝玉这一受伤,我心都乱了,倒是忘了这些,难为你还记着。”一边让王夫人等出来,不要吵着了宝玉休息,一边拉下了脸让人赶紧把茗烟带来,她要问话。 茗烟自知道宝玉挨了打,就知道自己怕是要吃挂落了,听了贾母的召唤,更是苦着张脸,又哭又拜的:“小的没照顾好二爷,请老太太二太太责罚。”头重重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儿,额头上一片血色。 贾母看着刺眼,怒道:“你以为使这苦肉计,就能抵消了照顾主子不利的责罚了?你的帐,回头我自会跟你算,现在我问你,宝玉好好的,怎么会认识个戏子?还跟他沾上了关系?是谁带的他去的那些下作地方。今儿你要敢有半句谎话,看我饶得了你!” 茗烟不放她会问这个,当即就有些发愣,颇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王夫人,支吾着没敢吭声。 贾母可没错过这一细节,皱眉看了眼同样发现事有不对惊疑不定的王夫人,更加严厉了声色,喝道:“都这当口了还敢不说实话,真当我奈何不了你这该死的奴才了。来人啊,给我把他一家子都卖到那煤窑子里去……” 煤窑?茗烟打了个哆嗦,那可是人间炼狱的地方啊,一进去了,就再不见天日了,往日里便听说,那里是经常死人的,日子过得比畜生都不如,一个不小心,还得尸骨无存了。更不要说,如今还得连累了全家人。想到这里,茗烟什么也顾不得了,磕着头哭道:“小的不敢瞒老太太,二爷跟那叫蒋玉菡的戏子认识,是在薛大爷办的酒席上,后来冯将军家的少爷再开宴,也请了他,当时薛大爷也拉着二爷去了,还一起说笑作诗,那戏子颇有些文采,这才让二爷对他另眼相看了。”眼看着王夫人脸色全变了,茗烟身子都抖了,低下头讷讷又加了一句:“薛大爷似乎也对那戏子颇有些好感,可那蒋玉菡却一般不理会他,薛大爷对二爷和蒋玉菡交好、颇为吃味……”剩下的话茗烟已经不敢说了,事关薛蟠,茗烟都已经看到这事过后,王夫人会怎么发落了他了,只盼着,不要连累老子娘,他就心满意足了。 “薛蟠~”贾母瞪了一眼王夫人,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去看宝玉了。王夫人站在原地,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黑…… 97、第九十八章 众所周知,薛蟠是个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因为是薛姨妈唯一的儿子,薛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便被娇惯得不成样子,等得上代薛家家主去了,薛蟠自己当家做主,这无法无天的劲头更是变本加厉,为了个香菱,还打死了条人命,不得不进京避祸来。可饶是如此,也没改了那嚣张纨绔的性子,照样跟人吃酒看戏横行无忌,仗着贾家王家的势,薛家的财,便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因此的,当众人听说,宝玉是被他带坏了学的跟下三滥的戏子混在一起,没有一个人觉得惊讶,等到说是薛蟠因为嫉妒故意把宝玉与蒋玉菡交好的事到处乱说,众人也没一个怀疑的,在所有人看来,薛蟠做出这种事,实在是太正常了。 王夫人往日虽知道薛蟠纨绔,可到底不是自己儿子,便是再不成器,她也不过是偶尔跟薛姨妈说说,让他好好管教了就是。因着想要薛家的财产,王夫人倒还希望薛蟠在纨绔几分才好,那样,聪明懂事的宝钗,才能更得了薛姨妈看重,日后的嫁妆,才会更加的丰盈……可前提是,薛蟠没有祸害到她家的宝玉。 “太太,薛姨太太来了。”不是不知道王夫人在生气,也不是不知道王夫人为什么生气,要是可以,周瑞家的是真不想来通报这句的,只是没办法,很早以前,她一家就上了薛家这条船了,便是女儿女婿,外面也没少依赖薛家财势的帮忙,对着薛姨妈那冷冷的眼光,周瑞家的是真不敢不来,只好硬着头皮来跟王夫人通报了。 王夫人彼时正跪坐在蒲团上对着供奉的菩萨念经,祈求宝玉早日康复过来,听到这话,脸登时就拉了下来,恼怒地看了眼周瑞家的:“那你跟了我多久,这当口的,我能见她?还赶紧来说这话,当我真不敢发落了你是不是?”想到自己的心头肉宝玉,因为薛蟠挨了贾政那么一顿毒打,这会儿,王夫人吃了薛姨妈的心都有了,哪还乐意见到她。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这会儿正怒火中烧,自己再开口,不啻火上浇油,可那边薛姨妈也不是好惹的,自家跟薛家这些年联手做了不少事,回头薛姨妈真狠下心收拾她,她可没活路了。不管怎么想,周瑞家的还是觉得,先敷衍着王夫人,比较靠谱,当即啪啪打了自己两嘴巴,给王夫人告罪道:“太太为着宝二爷着急上火,这我哪有不知道的。我还知道,薛大爷做事不靠谱,您怪他,心里有气,不肯见姨太太。” 王夫人冷哼一声:“既然知道,你还来给我糟心?” 周瑞家的直呼冤枉:“我这就是为了太太您着想,才那通报的啊。”看王夫人面有不解,她忙解释道,“不是小的多嘴,实在是小的觉得,这次的事情,威势太过蹊跷了些。”王夫人没说话,周瑞家的便接着往下说,“别的只不说,大太太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竟为了二爷那么担心着急,往日里,她对二爷,可从来是忌惮得很的,这次居然还主动提醒您和老太太找了茗烟来问话,太太,您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王夫人开始还真没觉得什么,可悲周瑞家的这一说,当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年她可是看得清楚的,邢夫人也不摘掉为什么,对宝玉从来都是不冷不热,淡淡的,更不要说关心他了,这次这般的热心,倒好像是故意要让她们查问茗烟,好攀扯出薛蟠来似的……想到这,王夫人猛地一惊,莫不是邢夫人故意挑拨离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便是她不坏了好意,可蟠儿带坏了宝玉,那总不是作假的。为着争风吃醋,还故意地在外面传播这事,惹得忠顺王爷找宝玉撒气,这责任,总不是她刑月娥强加给他的吧?” 这点周瑞家的还真不好反驳,想了想,莫了,也只能道:“这话都是茗烟一张嘴说的,如果大太太真拉拢了他,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姨太太既然过来,定然是听到消息来解释的,太太便是再生气,也好歹先听听姨太太的说法,把事情弄清楚了,到时候再生气,也不迟啊。” 王夫人想想,说得倒也没错,这才静下心来,松口让周瑞家的去请人进来。周瑞家的暗自松口气,生怕她反悔,一溜烟的就出去了。 薛姨妈进得屋来,二话不说,就先给王夫人拜了一记:“妹妹教子不严,来给姐姐赔不是了。” 这可吓了王夫人一跳,当即也顾不得旁的了,忙起身扶了她:“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你这般,我可怎么受得起?” 薛姨妈眼里含泪,只不肯气:“妹妹没教好儿子,叫宝玉受了委屈,更叫姐姐伤心伤神,不过就是一礼,姐姐怎么就受不得了?!” 这话就是承认薛蟠跟宝玉这次挨打的事情脱不了关系了,王夫人脸上一僵,拦着薛姨妈的动作就僵住了。薛姨妈何等的人物,自然是知道王夫人心里的心结的,她更深知,今日要不解开了这结,宝钗的婚事不说,怕以后薛家再有事,自己这姐姐,也都不会真心帮忙了。当即,硬是咬着牙,乘着这空挡,结结实实给王夫人拜了一礼,口中念道:“蟠儿不懂事,带着宝玉去参加宴会,倒给了那些下做人可乘之机,最后拖累了宝玉,这是蟠儿的错,妹妹给姐姐道歉,还望姐姐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饶了他这次。”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跟王夫人撕破脸,宝钗是要许宝玉的,薛蟠日后还得元春关照,薛家,如今得罪不起贾家。 毕竟是姐妹,薛姨妈姿态又摆的这么低,王夫人也不好穷追猛打的,拉起她,脸色虽还不好看,可到底还是挤出了笑,拉她坐下:“蟠儿是蟠儿,你是你,他做错了,你如今这般,可叫我怎么过得去。” 薛姨妈知道王夫人还是存着气,忙把先前跟宝钗商量好了的说辞搬了出来,很是诚恳道:“听说二老爷对宝玉动了家法,我心里就提着,回头就听说,茗烟指认是蟠儿带着的宝玉认识的蒋玉菡,还是他吃醋把这事到处嚷嚷,我一听就赶紧把蟠儿叫了来,好一通的骂,可那孩子却怎么也不肯认,只说虽然宝玉是通过了他认识的蒋玉菡,可这到处嚷嚷的,却不是他。”薛姨妈说到此,偷偷看了眼王夫人,她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只好又接着道,“我便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才跟我交了底。原来,那蒋玉菡得忠顺王爷爱重,人也算周正有些才华,京里有些头脸的人家做酒摆席,却都是喜欢和他一起的。当日冯家的公子宴客,蟠儿一贯和他交好,又想着冯家贾家是世交,拉着宝玉一起去也没什么,谁知那宴上就有蒋玉菡。” 按这话倒也不是薛蟠故意地让宝玉认识的蒋玉菡,王夫人脸色总算稍稍松缓了些,薛姨妈见了,忙乘热打铁,又道:“姐姐是知道宝玉那孩子的出色的,本就是极温柔君子的一个,对谁都是好模样,人又出众,才华也好,蟠儿说,那蒋玉菡平日就喜欢结交这些出色人物,好抬高身价,偏那日宴会山,满桌子的贵公子,就没一个比宝玉出众的。那蒋玉菡见了宝玉这般的人物,还不马上贴了过来?中间宝玉出去了一会儿,那戏子也跟着过去,也不知哄了宝玉什么,倒让宝玉认为他是个出淤泥不染的,哪怕是戏子,也是好的。” “下作的东西,我宝玉那般单纯的人,哪斗得过这样成日在污泥中打滚的人。”王夫人拍着桌子,大怒。 “可不就是。”薛姨妈跟着附和道,“蟠儿当时就跟宝玉说了,那蒋玉菡在京中混了多年,名声扶摇直上,不是个简单的,宝玉自己又单纯,没见过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少跟着这样的人来往。只是……”薛姨妈脸上有些尴尬,“姐姐也知道蟠儿往日有些荒唐,做事颇不着调,这话说了,旁边有人听见,就起哄说蟠儿这是嫉妒,好一番的打趣,蟠儿当时也是气盛,就没接着劝,寻思着,宝玉少参加这般的宴会,以后指不定也不会再见这蒋玉菡,也就把这事抛开了。”王夫人听到这儿,又有些不痛快,不就是被人此两句,如此就不管表弟了?不再见?不再见,宝玉能惹上今天这样的麻烦?薛姨妈只当没看见她的不悦,又道,“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才见了一面的人,后面跟宝玉关系竟越来越好,蟠儿怕宝玉吃亏,私下查了一番,却原来,这蒋玉菡偷偷私下里有跟宝玉联系,也不说旁的,只论些诗词,姐姐你知道,这戏子平日里念那戏词,也有几句是好的,宝玉没见过这些,觉得新鲜,倒真把他当做了知己。便是这次的事,也是被这蒋玉菡哄骗了的。” 这王夫人到不知道,忙问:“这是怎么说的?” 薛姨妈给她解释道:“蟠儿查过,忠顺王生气是因为这蒋玉菡偷偷跑了,可帮助他跑的,却是宝玉,而且宝玉还帮他隐瞒了这消息,这才动的怒。可宝玉为什么会帮这戏子?原来啊,这蒋玉菡心机忒深,在宝玉面前只说自己生活艰辛,应付忠顺王爷生不如死,若是宝玉不肯伸以援手,只怕他就活不下去了……这一通说下来,宝玉才软下心肠,帮了他一把。”薛姨妈扯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哭道,“可谁知就这一心软,就造成了今天这般严重的后果。我听说宝玉现在还躺在床上调养,这心里……早知道如此,当日蟠儿就是死,也该狠狠发落了茗烟,让他不敢再帮着主子偷偷跟个戏子来往。” 王夫人拧起眉,冷笑道:“宝玉心肠软好说话,倒纵的那狗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他只想着不过小事,无甚大碍,却不晓得,我们这样的人家,正是每件小事都的经心的。如今带累了主子,看我饶得了他。”只是到底的,心里还是放不下,那句原谅薛蟠的话,王夫人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薛姨妈如何又有不知的,陪着笑脸对王夫人道:“先头我跟宝钗在屋里狠狠骂了蟠儿一通,蟠儿担心宝玉,直喊着要来看他,只说自己无兄弟,自打来了京里,姐姐你待他亲厚,府里人又是和善的,他早把宝玉当成了亲兄弟,要是姐姐你高兴他,只管狠狠打他一顿,可务必让他去探望探望宝玉,也好让他放下心才好。” 这番话说得着实恳切,王夫人想着往日薛蟠确也是事事挂着她和宝玉,不说远的,前段时间好难得得了些好的新鲜瓜果,半刻也不停地就送自己这里来了,这份心,也算难得了。这一想,原本就动摇了几分的怒气,更是消了大半,不过她终究是气不顺,对着薛姨妈道:“姑表兄弟,何必如此客套。不过宝玉现在在老太太那里,身子又不好,每日里昏昏沉沉地,大半日子都在睡觉。蟠儿要想见他,等过几日他好点,回了再说吧。”这一来贾母对薛家惯来不待见,又是她的屋子,薛蟠去了,保不准得受她的气,王夫人想想,还是罢了。二来,也是摆个姿态,不肯轻易答应薛姨妈,表示她还没完全气消。 薛姨妈对王夫人的品性最是了解,听到这话也不恼,笑笑道:“这也是应该的,没有探病的反倒打搅了休养的不是?不过虽然不能见,好歹他的这份心意你得收下。”叫下人拿了带过来的几个盒子放在桌上,薛姨妈亲自动手一一打开,却是那上等血燕窝,百年老参之类的好东西,王夫人看过,估摸着,怕就那全根全须的百年老参就以价格不菲,这几个盒子下来,没个几千两银子,是决计拿不下的。薛姨妈这礼,可是太厚了。才这般想呢,薛姨妈又说了,“这都是蟠儿在外面找的,送来给宝玉补身子。姐姐可别嫌简薄了。” 眼前这礼要是简薄,那可真没有贵重的了,王夫人把盒子往薛姨妈面前推了推,道:“宝玉这么个小人儿,哪用了这些,这样的好东西,妹妹还是拿回去,给蟠儿宝钗补身子才是正经的。” 薛姨妈不干了:“姐姐这是打我脸呢,什么好东西啊,我都送来了,还让我带回去?!虽说我薛家不比以前了,可这么些玩意儿,那又算什么?姐姐尽管收着就是,宝钗蟠儿那里,我还能少了他们的?说句俗点的,薛家如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钱。姐姐就别跟我客气了。” 王夫人本也就是客气,薛姨妈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叫人把东西拿了下去。拿人手短,收了这般贵重的礼,王夫人也不好再对薛姨妈摆脸色,再想到薛姨妈口中的薛家不缺钱,心不由又砰砰跳了起来。为着省亲别墅的修建,她手里私房缩水了五分之三,这么点钱,可是远远不够以后元春宝玉的花销的,要是薛家真这般有钱,自己倒还真不能离了他们。总算这次宝玉也只是皮肉伤,蟠儿又是无心之失,已经重重地赔了不是,自己还是别把事情闹大了。顶多了,以后让宝玉少跟蟠儿来往就是了。等得了钱,再回头算这笔账!打定了主意,王夫人看着薛姨妈的眼神就热切了起来:“茗烟那个狗奴才,自己办差不当心,被人可乘之机,竟还敢把责任往蟠儿身上推,回头我饶不了他。”又道,“这些日子,蟠儿怕也吃了不少苦吧?宝玉都没事了,你啊,回头可不许再说他了。” 薛姨妈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这不成材的东西,就得人好好说他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放心好了。” 两姐妹对视一笑,仿佛前面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样…… 这边王家两姐妹握手言和,那边贾母房里,却是狂风暴雨一片,贾母气得扶着胸口,艰难喘气,贾政站在一边,头都埋进了胸口,贾赦呢,就站在正中间,浓眉倒竖,高昂起了脖子,怒视着众人…… 98、第九十九章 一开始,贾母是打算和贾政好好聊一聊最近家里发生的事的,尤其是王夫人,贾母寻思着,该好好和贾政说说这个媳妇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她才把贾政叫过来,才开了个头呢,贾赦就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任是外面丫头一声声惊呼,他也跟没听到似的,两眼烧的通红,脖子上青筋虬起,瞪着贾政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那份杀气凌人阴狠可怕的没有,直让一直平平顺顺的贾政吓得心直哆嗦,连贾母也是心头狂跳,吓得不行,不过等稍稍回过了神,怒气登时盈上心头,贾母也顾不得场合和不合适,还有下人看着,指着贾赦就大骂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么气狠狠的冲进来,莫不是想打杀了我这老婆子?哼,你要不耐烦我,我只叫人收拾东西回南京就是。”一边直叫人赶紧收拾轿辇去。贾母算盘打得也精,贾赦这个儿子,虽跟她不怎么贴心,不过一贯来还算孝顺,如今自己先发夺人发了脾气,便是他来时为的什么,总是要弱些气势,到时候她应付起来也比较方便。至于贾赦为的什么来,贾母想也不用想,能让他气成这样的,定不会是小事。 不得不说贾母精明,可惜了,这个她前面才对贾政用的一招,对贾赦却并不怎么管用,贾赦冷笑了一声,半点不怵,直对上了贾母的眼睛,道:“老太太要回南京,儿子是半点不敢拦的,您放心,儿子定把这行李车马,准备地妥妥帖帖!”直把贾母惊得是目瞪口呆,气得浑身哆嗦,不等她回过什么呢,贾赦又接着说道,“反正这京里我们也是呆不长了的,老太太先带着小一辈回去收拾收拾老宅子,帮着看房子也是好的。顶天了,小半年儿子也会带着满府老小,回去给老太太尽孝去。”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半点脸面也没给贾母留,直白地叫贾母差点吐出血来,可话里的意思,却更叫她心惊胆颤:“什么叫满府都得回去?什么叫在京里呆不长久了?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贾母是偏心二房,是有自己私心,可她对贾家的未来却也是放在心上的。她心里清楚,自己是贾家的老太君,只有贾家好了,她的荣华富贵体面,那才会在,如果贾家到了,她不过也就是一个老人而已。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见了多少败落的人家,当年来往过的夫人里面,也不是没有后来家道败落从此杳无声讯的,贾母为什么这么疼爱宝玉,还不是因为她认定了宝玉以后会成大器撑起整个贾家吗?可如今贾赦话里的意思,却是贾家就要大祸临头了,这怎不叫贾母担心害怕? 便是贾政,也被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贾赦,直问道:“大哥这怕是才从衙门里回来吧,难道是朝廷上出什么事了?关于咱们贾家的?”说完,又有些无措的地回想道,“不该啊,娘娘也没消息回来啊。” 贾赦冷笑:“娘娘自是尊贵的,只是一点,我却不明白,宫里上有皇后,下有平级的吴贵妃周贵妃,弟弟怎么说的,到好像元妃娘娘只是后宫中第一人似的,想往家里传什么消息就传什么消息,连后宫不得往外私通传递消息的宫规也是可以不用守的?!”一番话忒是刺人,直把贾政臊的脸红脖子粗,看着贾赦的眼神里,也显见得带上了一丝怒气。 贾母反应更是大,贾赦话音方落,她就拧紧了眉头,怒喝道:“你这是什么话,这般对娘娘不敬的话你怎么敢说?政儿还不是一片好心。还不给你弟弟没赔不是!” 偏心偏的没边了,贾赦便是没把贾母当母亲,这么多年被死死压着心里也是一股气,贾母这也不问因由的就要他给贾政道歉,他哪儿忍得住:“我说的可有哪里不对?对娘娘不敬?老太太不如告诉我,我有那句说错了?要不要我把所有人叫来评评理,我说宫里上有娘娘下有两个贵妃错了,还是说娘娘没本事给咱们家带好处反而拖累得荣宁二府耗费大量银钱挖空了口袋去修个中看不中用完全摆设的大观园说错了?!” 贾母和贾政已经气得脸上涨红了,这要不是还存着一丝理智知道贾赦这般发脾气忒不对头,只怕贾母当场就要发作开来,饶是如此,贾母也没有半点好声色,冷哼了一声,强忍着脾气道:“外面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让你回家来这么不依不饶地?说话没头没脑,叫人听着糊涂。” 贾母这一问,不由得贾赦又想起今天在衙门里受的一肚子窝囊气来,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看着贾政怒道:“什么天大的事?二弟,你养的好儿子好女儿,把人都得罪光了,连累的我们整个荣国府上下不得安宁!” 贾政也是从小被贾母捧着长大的,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贾赦今天这么阴阳怪气的老针对着他,他便是再迂腐克己守礼,也不由得恼怒了起来,当即梗着脖子半点也不让道:“不知道大哥指的什么,我儿我女惹了什么事,还带累了整个家里?大哥要不介意,倒仔仔细细给我说个分明。”贾政,说这话时有点报复的快感,他儿子就不说了,大女儿可是宫里的娘娘,贾赦如今把他儿女都编排上了,那自然也是包括了元春的,到时候,少不得一个大不敬之罪。贾政没想怎么贾赦,只是想着打击打击他也是好的。 可贾赦是什么人,要是真没把握,就不开那个口了,闻言毫不客气,就把今天遭遇的全说了出来:“今儿下朝,回来时遇到了忠顺王。”一提起忠顺王,贾政脸上的那丝得意登时没有了,便是贾母也是一脸尴尬,这位,可是宝玉刚得罪的,看贾赦这模样,怕是受了不少气,果然,就听得贾赦说道,“他留下我,指桑骂槐说了一大通,当着众朝臣同僚的面,也是把我的颜面重重踩下了脚底下,到得后来,更是说了我不敬亲王,罚我跪了好一刻,当时一大群人看着,我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老太太,我的好二弟,你们说,我与这忠顺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这般刁难我?”看贾母贾政眼神游移,贾赦更是一股火直冲到头顶,前世这辈子,两世他都没这么被人羞辱过,被所有人围观着,被人狠狠羞辱,还不能回嘴,简直是奇耻大辱,“我听说宝玉勾搭了忠顺王爷的爱宠,还帮着人跑了?二弟教训他,母亲还拦着了?老太太倒是宠他,如今弄出个带累家里的不肖子孙来,也不知祖父父亲在天之灵看见了,又是个什么想法?” 贾政心里就不好受,当日他打宝玉,也是一时意气,到底宝玉是他唯一的嫡子呢,他焉有不疼的,可如今在贾赦嘴里,倒是宝玉一无是处,只会拖累家里,这叫他哪高兴的起来。贾母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便把宝玉当眼珠子的,怎么能听得这话,当即就把开始听说贾赦被忠顺王针对时起得那份歉意收了起来,不忿道:“宝玉这才几岁,能懂什么?不过是被外面人带坏了一时做下的糊涂事,你也是他大伯,有你这般说他的吗?他不肖?你当年这般岁数,还不如他呢!” 贾赦嘲讽地嗤笑了一声:“我自是不如他的,我当年便是在府里撵鸡追狗上蹿下跳的不安生,可从来没有给府里招来这么大的祸来。忠顺王爷可是正经皇亲,身边一群追随者,如今闹了我们家,连累的我被人这般踩踏。我倒是奇怪了,我这个荣国府当家人被人这般下脸,这府里上下,就光彩了?怎么在老太太嘴里,倒是我连说着罪魁祸首一句也不成了?宝玉成才?我怎么就没见到半点?老太太倒给我说说,他是读书行了还是骑射出彩?为何如今还不下场试试身手?除了每日钻在后院跟丫头们鬼混,他还干了什么好事来?老太太倒是仔细跟我说说,也让我开开眼!”说到最后,都带上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来,可见对宝玉是恼恨到了什么地步。 贾母也没想到,他对宝玉竟有这么深的不满来,这一字一句都掐在点子上,让人是无话可说,便是贾母心疼宝玉,却也知道,宝玉虽有几分才思,可对那四书五经却是半点兴趣也无,不过贾政逼着读了一些,要真下了场,那是半点不用指望的。可贾母心疼宝玉,哪里听得贾赦这般贬低,本就是强压着的火气,登时全爆发了出来:“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看不惯我疼爱宝玉,心里不舒服,要真这样,我带着他离了这府里就是,也省得你碍眼。” 这本事气话,也是拿着身份压贾赦,可贾赦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闹的,又怎么肯就这么认输,头一样,烧红了眼睛道:“我可当不起老太太这话,传出去,还以为我怎么不孝了,倒叫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搬出府去。”还没等贾母松口气呢,他又道,“横竖琏儿不在,我一家人不多,回头我就在京里买个宅子搬出去,老太太只管和二弟一起住着,含饴弄孙,好好过日子就是。” 贾母被气了个仰倒,手指着贾赦直哆嗦,胸口直憋闷,好半天都没说得出话来,贾政直担心她气坏了身子,赶紧过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回头看了眼贾赦,哀求道:“便是宝玉对不住了你,你也不该这般气老太太啊,老太太如今上了天年,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我没教好儿子,我这里给大哥赔不是了,回头你怎么处罚宝玉都行。这会儿你就别再说了,看老太太都气成什么样了!” 贾赦可不在乎贾母是不是会身体不好,对贾政这看似劝说,却隐隐指责他不孝把贾母气得半死的说辞更是不满,嘲讽道:“我教训宝玉?二弟你这话可言重了,谁不知道母亲心疼你得紧,更把宝玉当成了眼珠子,前头你个做老子的教训儿子都被老太太教训了一通,我个大伯去管他?指不定回头老太太还得打死我给你儿子赔礼,回头宫里娘娘在发句话下来,我们大房一家子怕都得折进去了。” 这就说得更难听了,好似大房全家加在一起都没宝玉一个来的金贵似地,偏贾母也着实偏疼着宝玉,这会儿都不好说的,只能拍着腿,大哭了起来:“老国公啊,你睁开眼看看啊,你这儿子就是这么气我的啊,他这是恨不得我早死,好让他眼前清净呢……老天爷,我这都做得什么孽啊,临到老了,还要受这气啊……”哭得贾政也跟着直掉泪,劝她多想开点,好歹保重了身体。 贾赦却好似她气得还不够,冷眼看着这两母子相互搀着一个嚎啕一个劝抚,跟看戏似的,凉凉道:“老太太自是做了孽的,否则老天爷也不会叫我先投了胎来,抢了长子的名号,带累得你的心头肉继承不了这荣国府上下百年的基业。只是我就怀疑了,父亲要是真睁开眼了,看见我个老大被老二逼得住在后花园子里,一个二房的次子倒逼得满府爷们金贵,不知道是个什么感想?”也不等他们开口,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状,“哦,对了,想必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这当年父亲不也是把二弟当成了眼珠子,要不是祖母护着,只怕我都得被打死了,好给二弟腾地方呢!”这话贾赦可没说差,据说当年贾赦年少不懂事,招惹了个丫头,这本是勋贵人家里常有的事,也不知老国公发的哪门子邪火,差点没把贾赦打死,要不是当年的老太君急着赶过来保下了他,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贾母哪里听得这个,当即也不哭了,跳了起来指着贾赦的鼻尖就骂:“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指责我偏心了?” 贾赦可是打算撕破脸皮的,当即更不客气的回了过去:“我难道说错了,你不偏心?不偏心荣禧堂能叫老二住着?”瞟了贾政,轻蔑至极,“往日不想说只是懒得跟你争,从小父亲就说你读书好,可我就不明白,你要真读了圣贤书,怎么就不知道个礼义廉耻,我才是这府里正经的主子,你哥哥,你倒好,几十年住着正房大厅,半点羞愧也无。好厚的脸皮,我都替你臊得慌!”直把贾政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你个忤逆子!”贾母是真的被气得狠了,拿了龙头杖没头没脑就往贾赦身上抽,“你这是要气死我,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贾赦皱眉,可愣就是不躲开,任着龙头杖打在身上,钝钝的疼,冷笑道:“我忤逆?我自然是忤逆的,连二弟一个毫毛都比不上。只老太太,你敢做就别怕人说,你要不偏心二弟,这会儿,能这么打我?从小到大,你可动了老二一根手指头?如今我不过说了两句,你就亲自动上手了?你要觉得我这是私心,咱们便出去找人问一问,让人好好说说,我的话,到底说的对不对?!” 贾母是上了年纪的,龙头杖分量也不轻,打了几下,她已经是气喘的慌了,只等着贾赦服个软,陪个礼也就罢了,偏他还这么死顶着,如此这般,贾母脑子里那紧绷的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啪’的一下,终于绷断了:“来人,来人,给我准备车轿,我要去大理寺,我要去衙门,我要见太后,我要告这个忤逆不孝子!”其形状,癫狂似魔。 贾政这下可慌了,他是不高兴被贾赦那么鄙视的骂,不痛快被损得一无是处,可是贾母要真的告贾赦忤逆,那荣国府的脸就全没了,而且到时候掰扯开来, 发现这母子纷争都是因为他……贾政可就再没脸在官场上混了:“老太太息怒,老太太息怒,大哥这就是气话,气话。他今儿在外面也受了委屈呢,老太太你就体谅体谅他吧。” 只可惜,他是尽心尽力了,可贾赦却并不领情:“你少来插嘴,我是在外面受了气,可为什么受得气?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弄出来的?人都道宝玉是荣国府的凤凰蛋子,金贵无匹,连我大房都得退避三舍。他要真是个好的也就算了,可这么个废物,他当得起吗?!你读了多少年书,怎么连个儿子都不会教!” 废物,这两个字可是戳进了贾政的心窝子了,何尝是他不想教,实在是老太太护得慌啊!就像贾赦说得,当年他是如何压得贾赦喘不过气来,如今倒好,贾赦上来了,竟把他儿子骂成了废物,贾政便是不喜宝玉那不喜读书的性子,可对他的好模样灵性也是欢喜的。气极之下,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当即,满屋子里,就听见贾母刺耳的尖叫:“备车,快备车,我要去喊冤!”喊得多了,外面人再不敢一丝不动,一时脚步纷沓,好不噪杂。贾政看贾母那暴怒的模样,不像是说说的,怕是真要去告贾赦忤逆了,不由得又担心又窃喜,担心的是怕会连累自己,窃喜的是,贾母这一闹,自己可是出气了,回头要真贾赦被夺了爵,自己也许还能借机上位了。可再看贾赦,半点紧张都没有,竟是浑不怕的,不由又是惊疑,难道他手里还有什么牌没打出来不成? 等了好一会儿,贾母都骂了几通了,下人才磨磨蹭蹭地过来,说是车马备好了,贾母看着贾赦,冷笑一声,就要出去,冷不丁的,贾赦就开口了:“老二占了荣禧堂几十年,宝玉自小占尽老太太宠爱,如今又为府里惹下大祸来,老太太只管去告我,回头衙门里上官问起,我定一五一十告诉了所有人,我为什么忤逆,为什么不孝来。”看着贾母倏然变化的脸色,贾赦笑得畅快,“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被人踩死了,倒不如我自己了断。你们叫我不痛快,那干脆所有人都别痛快了。老太太不是想把我踩进泥里?那我就拉着满府人一起下地狱。我倒要瞧瞧,这事过后,满府里,谁脸上还有一丝光彩!” 完全一副油盐不进无所谓的态度,倒是把贾母贾政都给震住了。依贾赦的性子,这种事,他还真干的出来,拖着整个荣国府给他陪葬,他未必就没这个胆子,忤逆罪也不致死,他顶天了卸职回家,可荣国府怕也要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话,连带着贾政宝玉也前途尽毁……贾母吸口凉气,看着贾赦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显见的也是被贾赦的狠给吓到了。贾政自更不必说,整个人都呆掉了。贾赦跟个没事人似的,再不见了方才的火气,就那么淡淡的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两人。 良久,贾母才整个人仿佛泄了气一般,萎靡地走回了榻上坐下,阴冷地看了贾赦,问道:“闹了这一出,你到底想怎么样?” 贾赦看了眼贾政,半点也不客气,把自己的要求全部罗列了出来:“想必我要分家你是定然不会同意的,可现在二房一出一出的事,我却也不想被连累。满府的事,起因就是尊卑不分,我要二弟不日从荣禧堂搬出去,府里账目我也不查,但是要由月娥主持中馈,宝玉送到学里,严加管教,和丫头们,也分开了距离,别人我不管,可别带坏了迎春的名声,我还要给她嫁户好人家呢!”瞄一眼贾政,“亏得是做学问的,连我这个武将都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 话很难听,可是提的要求却并没有出格的,都是礼法上早该做的,贾母有心不答应,可看贾赦的模样,却是完全豁出去了的,那眼神,满满的戒备警惕。猛不丁的,贾母心就是一阵透心凉,这是他大儿子啊,当年,便是纨绔荒唐了些,可从来都是孝顺听话的,怎么如今,就变成了这样?明明是亲母子,却跟仇人似的? 贾赦见贾母久不说话,只当她不愿意,皱皱眉,不悦道:“我已经很让步了,老太太要再不愿意,与其任由着别人拖累了我这一房,倒不如我自己动手,好歹还能死的甘心些。” 他可不是说说的,今天这事,是真把他气到了,这些年,他勤勤恳恳辛辛苦苦的,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全家大小平安?如今倒好,为了二房那点破事,被人当众羞辱。而且最重要的是,贾赦突然也想明白了,大房这些年经过自己的奋斗,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自己这次要是真的跟贾母贾政闹翻了,顶天了就是荣国府被训斥,他罢官贬职。不过这一来,两房要不分家都难了。到时候,他和邢夫人包裹一卷,随便找个地方安家落户,怎么不是过日子啊?至于别人的流言蜚语?大不了就是现代人的生活,门一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反正贾琛年纪还小,等他说亲,还十几年呢,不着急。他就不信了,他豁出去了,二房还能落得好,到时候元春肯定要遭嫌恶,宝玉也毁了,贾母没了荣国府老太君这封号,还能哆嗦的起来?自己顶着不孝的名字,自然是不会供养她,贾母就跟着二房过,从此大房二房再不来往。大房才几口人,就不信以后过不好日子……当然,贾赦这也就是气急了的想法,他门清着呢,贾母绝对不敢拿贾政宝玉来冒险,告他忤逆的事,也不过就说说。只是今天这事,可是大房受委屈,这么好的机会,便是不能一劳永逸,他好歹也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贾赦的威胁,终究是没有人敢忽视的。最终的,贾母和贾政还是不得不答应了他的要求。只是点过头后,贾母和贾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清晰的发现,原来,贾赦,真正的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他要真想做什么,他们,却是半点都拦不住的…… 99、第一百章 贾赦嚣张地离开后,好一会儿,贾母和贾政就那么面色难看地坐在那里,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政儿。”许久,贾母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怒气勃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束手无措的沮丧,她看着贾政,表情严肃而认真,“老大刚才说的,你也听到了?”贾政没答话,贾母也不介意,接着道,“我看的出,老大不是开玩笑的,如果这次在不照他说的去做,只怕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只怕是你们就要有大麻烦了。”贾赦刚才说的,绝不仅仅只是说说,他要真豁出去,那宝玉,贾政,甚至宫里的元春,只怕都落不着好去。 贾政可是跟贾赦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对贾赦的态度自然也是心里有数,那样的怒火中天,那样的严肃认真,他绝对不怀疑贾母说的都是事实,他如果没有做到贾赦要求的事,贾赦绝对会豁出去大家一起死,也要他二房付出代价来……可就是这样,贾政心里才必去的慌。这几年突然被贾赦压一头,在人前永远被笼罩在贾赦的阴影下,再没有了属于他的荣耀……要光是这样那也就罢了,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元春晋封了贤德妃,他终于又出现在了众人的焦点之中,被人人尊敬,他终于可以再回到贾赦没有发家之前的生活。可事实呢?这一切的尊荣骄傲,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他其实,什么都不是。有个当娘娘的女儿又算什么?还不是贾赦一句话,他就得乖乖照做?靠着女儿得来的荣耀,在贾赦实打实的竣工面前,一文不值。这一刻,贾政的自尊心,被狠狠地戳伤了。理智告诉他,要想保住二房如今的一切,最好照着贾赦的话乖乖去做,可是情感上,他接受不了…… 一旦接受了,从荣禧堂搬出去,他在贾家的最后一丝体面也彻底没有了,从此后,二房就真的彻彻底底,被大房压下去了! “政儿……”贾母一直没等到他的回答,不由得叫了一声,可这么一声才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贾赦的这些要求虽然在礼法上没有任何问题,可这些年,贾政在她的庇护下,在荣国府里,一直都比贾赦一房来的尊荣体面,乍然地就让他接受以后彻底被贾赦压下去,叫他心里怎么接受得了? 可再怎么样,再怎么不能接受,到底是形势比人强。便是贾母也从来没想到,贾赦已经强到了如此的地步,以他如今的权势,已经再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了。而她,已经再也压不住他了。荣国府,已经是贾赦的天下了。看着最疼爱的小儿子,贾母也只能劝他:“以前老大不成器,我更看重你,这无可厚非,可如今,老大已经今非昔比了,且受皇上看重,老二,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想想宝玉,你真的就忍心让他面对老大的手段?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老大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模样,可他真正起来才多少年?要说他心慈手软,我却是不信的。他既已放了话,就不会看在亲戚情面上。而且看今天的情形,他怕是受了不小的委屈,等他真狠下心来,老二,只怕整个荣国府,都要不平静了。”贾母眼神一凌,“荣国府是老祖宗留下的基业,老二,我把话放在这里,我是决不允许荣国府出现败在了我手里的!” 荣国府。贾政苦笑了一下,是啊,荣国府,这份祖宗流传下来的基业,到底是要交到贾赦手里的,他?不过是因为贾母还在,不好分家,才能舔着脸勉强继续住在这座富丽堂皇的荣国府里。他,不过是个没有继承权的次子罢了。 贾政不免地,就有些心灰意懒了。长幼有序,这辈子,他就脱不了了这弟弟的名分,而有贾琏在,哪怕是贾赦死了,这荣国府也没有他的份了。哪怕女儿是贵妃又怎么样?在荣国府这块地面上,贾赦才是老大!想到此,贾政呼口气,无奈道:“老太太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大哥明显是动了真火,在这当口跟他对着干,只会更加激怒了他……”停了好半响,他才有艰难地说道,“大哥说的那几件事,我会照做的,回头……”他看起来很不甘愿,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妥协,可心里,却是扎着根刺,疼得他心悸难当,“回头,我就让二太太收拾屋子,搬出荣禧堂……” “……”一直看重心疼的小儿子,如今被大儿子逼成了这样,贾母虽已经意识到大儿子出息了,彻底掌控了府里的话语权,可不由自主的,她还是对大儿子产生了不满,不就是一些小事,至于借题发挥这般地对付二房吗?把二房逼到了死角去?想起贾赦还要求要严加管教了宝玉,贾母心里更是不满,她的心头肉啊,哪里不好了,不过就是不小心闯了个祸,也不是成心的,贾赦倒是不依不饶的,这么一想,贾母就更觉得贾赦做得太过了……可又有什么办法?贾赦,早就不是当年对她毕恭毕敬,她可以完全掌握的那个的儿子了。“你受委屈了。”贾母看着贾政,暗自决定,老大得到的够多了,自己的那些私房,以后还是留给贾政和宝玉吧。 这些空泛的话又有什么用的?贾政看看贾母,又低下头:“本来这些年,我们就不该住在荣禧堂的,大哥现在提出的要求……”贾政声音又低了几分,“也是应当的。” 这些事,已经不是他们能改变的了的。贾母不好再说这些,只好转移了话题,她不想给贾政造成更多的压力,但是显而易见的,后面贾政要忙的事还有很多,现在不说,就错过最佳机会了。“这次宝玉的事,闹得着实是大了,忠顺王恼了不说,现在连老大都……”贾母看贾政一下阴沉了脸,直担心他会迁怒了宝玉,忙又道,“只是宝玉这孩子,一直都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你也知道他,从小最是温柔体贴的性子,便是有些绵软,可却都是孝顺懂事的。他又是不喜欢四处交际应酬的性子,这般大了,也从来没有沾染过任何恶习,老二,你就不奇怪,这好好的,宝玉怎么会跟个戏子扯上关系?” 贾政被贾母这一说,也暗下了双眸,皱眉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我是最了解宝玉的,他惯来心善,有喜欢那些好容貌好文采的,据说,那蒋玉菡,就是会些诗词曲赋,人也风流,这才叫宝玉把他引为了知己,别的荒唐的,却也没有。”看贾政似有些不信,贾母就有些不快,“怎么,你以为我还会拿这些话哄你?我已经问过了宝玉,那蒋玉菡跑之前,却是和他联系过,只是那戏子说自己日子不好过,忠顺王待他并不好,他苦苦哀求宝玉帮他保密,宝玉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你要不信,只管去查便是。” 贾政想到宝玉的性子,还真可能是因为了别人的哀求而心软的,虽说这抵消不了他闯祸的事实来,但知道他没做别的荒唐事,贾政心里,还是好受了许多。 贾母看到贾政神色松动不少,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但很快的,又消失了,换上了愠怒的表情:“这些日子,我一直就在寻思着,好好地,宝玉是怎么跟那些下九流的人有了交情的,我问了珍哥儿,还有宝玉的小厮,可奇怪的是,宝玉虽然偶尔参加宴会,与结交的朋友吃酒聊天,可最终遇到这蒋玉菡的时候,却是跟着薛家的蟠哥儿一起的。” 贾政脸一拉:“蟠儿?宝玉跟他处得很好吗?”语气可不怎么高兴,显然的,他并不怎么喜欢薛蟠。 当然,贾母也不喜欢,因此,看到贾政这样,她反而心里高兴了起来:“怎么说,蟠哥儿可是宝玉的表哥呢,又是宝丫头的哥哥,你媳妇怕也交代宝玉跟他相处好吧,他们走得能不近吗?”叹口气,又道,“先不说这个,茗烟跟我交代,那蟠哥儿很早的时候,就对那蒋玉菡很有些好感,几次三番都曾想要请他唱一段,可惜这蒋玉菡一直有忠顺王爷在后面撑着,他便一直没如愿。宝玉和蒋玉菡认识的时候,就是他带着去的冯家二小子的一次酒席上,宝玉做了首不错的词,蒋玉菡就跟他攀谈上了,这才有的后面的来往,可那蟠哥儿却是对此有些嫉妒的,喝醉酒后,还说了好些不好听的……”贾母颇有些为难地看着贾政,“这薛姨太太是你媳妇的妹妹,薛家跟我们也是世交,按说我实在不该说这些,可你膝下就宝玉一个嫡子,又是在我身边长得,我难免关心些。少不得说几句讨人嫌的。薛蟠便是宝玉的亲表哥,以后啊,能离得远些,还是离远些吧。” 贾政就有些慌张地站起了身,郑重道:“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儿子求之不得,有怎么会嫌弃?宝玉能得您上心,正是他的福气呢。” 这话贾母爱听,心里就跟数九寒天喝了碗热汤一样熨帖,忙让贾政坐下,道:“我这不过一说,不值当如此,快坐下吧。” 贾政依言坐了,这才回道:“老太太说的也极有道理,宝玉年纪还小,又不曾历练过,到底是容易受到诱惑。蟠儿那孩子……”他想着措辞,君子不好背后议人长短是非,哪怕这是他侄子,贾政也觉得有些不好,可薛蟠,实在是让他不好说的,最后,也只能对贾母实话实说了,“当初蟠哥儿在外面打死了人,我心里就不高兴,虽说咱这样的人家,有刚性是好事,可为个丫头打死了良家的人,这可就是纨绔的作风了。只是看在世交亲戚的面上,能帮也就帮了,他到京后,我有心管束,可一来我事忙,二来他也不思进取,我这心啊,也就淡了,可却是极不喜欢他的。如今他又带坏了宝玉……老太太说的正是我想要做的,以后啊,宝玉还是离薛家远些吧。” 贾母却是苦笑:“这事要这么容易,我还至于巴巴叫你来吗?”看贾政疑惑不解,贾母便解释道,“蟠儿可是宝玉的亲表兄,乍然跟他远了,只怕人得说我们贾家仗着如今有了娘娘,就看不起亲戚了。” 贾政却不在乎,甚至还有些低落:“有娘娘又如何,难道便能事事顺心了?这些人,便是一张嘴皮子生是非,遭人嫌恶。”瞧贾赦,可不就半点不顾及他是娘娘的生父吗? 对此贾母不置可否,直接着自己的话题:“这些也就罢了,可是你媳妇,却是有意让宝玉跟宝丫头做亲的。” “宝丫头?”贾政想起自己曾见过的端庄稳重的宝钗,这人貌倒也可以,可……“这不行,宝丫头虽好,可薛蟠这般的品性,以后怕还得闹出什么荒唐事来,到时候平白的带累了宝玉。这可不行。”如今只单是表兄就引得宝玉闯了这般大祸,要薛蟠真成了宝玉的大舅子,以后再带着宝玉去那些肮脏下作的地方去,那宝玉还不毁了?贾政只摇着头,坚决道,“二太太怕是糊涂了,母亲放心,我回头便跟她说,让她乘早打消了这主意,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这婚事的。” 贾母却阻止了他:“你慌什么,你媳妇现在也就是有这想法,还没说出来你,你巴巴去找她,回头再带出我来,你媳妇不定还以为我故意为难她呢。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以后只记得拒绝这婚事便是,何必这会儿地就去下你媳妇的脸?”看贾政还有话说,又道,“到底亲戚一场,咱们也不要做的太绝,如今真把话说死了,两家生分了可怎么好?多少年的世交呢。” 贾政想起去世的老薛家家主,不说话了。 “宝玉也渐渐大了,是该开始挑看以后的媳妇了。”贾母有些感慨,“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宝玉也大了,咱们也改为他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啊,最近就在看这京里有名人家的姑娘,倒是看中了几个,你呢,也别担心薛家,等我想好了人选,在你媳妇和薛姨太太把事说开来之前把婚事定了,她们也就死心了,薛家自会知难而退的,大家也不伤和气,你看呢?”贾母一派为薛贾两家的交情着想的模样,心却高高地提了起来,能不能彻底把王夫人‘金玉良缘’的心思打散的成败,就在贾政的一念之间了。 这时,就听贾政道:“老太太一片苦心,儿子定当遵从!” 贾母的心,登时就放了回去…… 不多久,京里爆发了一个大消息,荣国府最没有规矩礼仪的二老爷,突然跟转性了一样,主动从荣禧堂正房搬了出去,请袭爵的大哥入住,自己住到了当初贾赦住的小花园去,事情发生之突然,叫人瞠目结舌。大家议论纷纷之余,倒没几个人注意,京里小有名气的一个讲学先生被重金聘到了贾家,据说,是要专门教授贾家凤凰蛋子贾宝玉功课的…… 100、第一百零一章 陈子元,贾赦特地为宝玉请的这位夫子,却不是一般的坐馆先生,却是真真实实,身上有着举人功名,上了金榜前百的以为大才子,不管是人品还是学问,都无可挑剔。按说,这样的人才,不该沦落到给人当先生的地步,只可惜,他的出身委实低了些,陕西籍,家贫无多余粮食,全家供他读书,日子过得极其艰辛。陈子元因此读书极为发奋刻苦,他发誓,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可好不容易他终于中了举,满以为以后的日子能好起来了,但这没有半点背景的小小举子,想要谋个好职位,又哪有那么容易?三年一次的科举,多少举子都呆在京里,等着户部可能有的空缺?他没钱没势的,便是有好机会,谁又会关照他?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回老家吗?陈子元想到家里的华发早生的双亲,就浑身发颤,再不敢想这个。 可没钱又该怎么办?陈子元想了许久,最终的,还是决定,拉下了脸给京里有头脸的人家当坐馆先生,一来他能拿到丰厚的报酬以维持生计,顺便补贴家人。二来,也是给自己扩充人脉——富贵人家,对坐馆先生,一般都是极客气的,他要把孩子教好了,他总是能得到回报的。就像是林如海对贾雨村,不就是因为他教过了黛玉,所以才特地地写信向贾政贾赦推荐他?陈子元就希望,能有人看到他的才华,欣赏他,拉他一把……他发誓,若自己以后真能富贵,这份恩情,没齿不忘! 可是他一个举人,却去给人当先生,一些清高的士子难免会看不起他,而他没有名气,没有门路,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富贵的人家找他,幸好他一直都是在艰苦里长大的,这些困哪,倒也阻挡不了他,眼见没机会谋缺,他干脆地也安下了心来做事,进了几家有些落魄了的有爵人家,帮着教导那些人家的子弟。富贵人家子弟,总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因此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指望他能把人教好了。可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经他教导了两年,上次科举,竟还真有两个以前不学无术被人认定一辈子都没出息了纨绔子弟考上了,虽然一个只是秀才,一个只是拍了最末尾的举人,可这份成绩,也足以让人侧目了。而这两年,他叫过的学生也虽还没下场科考,可那言行举止,也与以前是大有长进,这事实,也叫所有曾怀疑过他的人全都闭了嘴,一时间,京里家有纨绔不孝子的,就爱找了他来家中坐馆。 当然,大家也不是白用他的,已经有人家开始在为他留意那里有缺,只等着到时推荐了他去。不过这些人家到底不过是三流的富贵,便是再疏通,也不过是一般的职位罢了,贾赦为了要留下他,可是许了不小的承诺,丰厚的报酬、为他谋缺不说,,甚至还答应绝对是有实权的职位,这才叫陈子元心动了,进贾家来教宝玉——当然,这份交易,只存在于他教好了宝玉的功课这一前提下。 因此,便是为了自己,陈子元也会盯死了宝玉,绝不叫他惹是生非。而他的严格,也叫宝玉生不如死,他找了几次贾母王夫人告状,可惜,这会儿她们哪有时间理他?为了二房搬出荣禧堂的事,王夫人已经许久没笑过了,每天板着一张脸,对谁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事先又被贾政严厉警告了不准再宠着宝玉,因此,哪怕是再心疼,王夫人也只能硬着心肠让宝玉好好读书,然后在心底,把贾赦一房骂得狗血淋头。她都这样了,贾母就更没得说了,哪怕是心底再舍不得,担心贾赦会对宝玉出手,也只好对他眼前的情况视若无睹……而且,宝玉也没受什么大罪,不过是陈子元要求严格,功课颇多,偏又多是宝玉最不耐烦的四书五经,惹得他痛苦难当,直觉度日如年。 只是二房从荣禧堂搬了出来,难得的他跟贾母告状说不喜欢这陈子元先生也被贾母驳回了,荣国府上下一干长着势利眼的下人们看着宝玉的眼神就有些不大一样了。虽然还是住在了富丽堂皇的,照样得了空就往贾母处跑和姐妹们说笑,百花洞主的宝玉,模模糊糊的,却也知道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贾宝玉这般落差还不大的都这样了,更不要说一下子从九霄云端被拉下到地上的王夫人了,对着态度强硬的大房,甚至连元春都无可奈何的要求邢夫人主持中馈的要求,她背着人哭了许久骂了许久,最终的,还是不甘不愿的交出了账本,带着人收拾行李,乖乖的搬出了荣禧堂。 只这里却有一个大问题,王夫人这些年没少从公中捞私房,如今邢夫人全盘接手了荣国府上下账务,一核对起来,她的那些亏空怎么办?便是做了假账,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邢夫人那样的性子,会不仔细查账目?为此,王夫人辗转反侧,好久没睡个安稳觉,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最后擦再多粉,也遮掩不住了。下人只道她是搬出了荣禧堂心里不舒服,背地里又笑话她‘占着那荣禧堂久了,还真以为那就是她的地儿了,现在正主强硬起来要搬回去,竟还这般姿态。往日里还说慈悲敬佛,没想到,也是个贪恋权财的。’往日的好名声登时去了大半。把王夫人气得够呛。 但不论她怎么担心着急,该来的总是会来。邢夫人在找了三个顶尖的账房,仔仔细细清查了所有账本,又派人找了好些证据,一切准备充分后,这才找了贾母王夫人,一起来商讨这荣国府账务问题。 贾母的正房里,没有多余的人,除了上首坐着的贾母,左边坐着拿着账本说道的邢夫人,也就只剩下了右边坐着的王夫人——账目有太多龌龊,人多了,贾家脸上谁都不好看。 “……去年今年,庄子上都说天灾受了损失,七个庄子,收入却不过区区三万,铺子里的非但没有半丝进账,反倒还亏空了不少。可支出呢?府里上下人员臃肿,主子仆下月钱就得几百两,再有这吃用花销,人情往来,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却都是在吃老本了。”邢夫人双眼扫过贾母王夫人,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怒火,虽然她开始就没怎么在乎荣国府的那些钱,觉得荣国府没多少钱,这些年她赚的,贾赦在外面打仗时捞的就比这些多得多,有没有荣国府的这笔钱都无所谓,可是,钱本来就少,和被人贪污掉,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邢夫人往日里就跟贾赦私下里讨论说,这些年王夫人掌家,肯定从中捞了不少,可是,她却没想到,王夫人竟然会那么贪心。这么多年下来,荣国府祖上传下来的商铺,被卖掉了四成,还都是曾经最赚钱的。账面上写的好,这些铺子是经营日益不善,慢慢由盈转亏,这才卖掉的,时间也正对上了当年先皇时期流民动乱的一段时间,可邢夫人又不是傻子,便是流民动乱,也不过影响一时的生意,后面靠着荣国府,那些铺子,哪有这么快就败掉了的?甚至还亏空到了需要转手卖掉的地步?再看那卖掉铺子的钱,不过两三年,也全都被花光了……哈,这是当她傻子吗,世界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还有贾母,邢夫人嘲讽得笑起来,“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话真真是有道理,往日里只说咱们家是四国八公之一,赫赫扬扬的荣国府,不说家财万贯,祖上传下的基业总还有些,竟不知道,如今家里,竟早已是寅吃卯粮,内囊罄尽了。早知道,合该早早节省些,也不至于如今看起账本来,竟笔笔支出,没甚进账了。”见了贾母王夫人都不说话,邢夫人便又笑,“老太太弟妹也千万别误会,我这可不是说大观园就不该修了,毕竟这修园子的钱啊,公中出的不多,也就是府里两三年的收益,大半还都是老太太弟妹的私房,修好了园子,那也是娘娘和咱们府里的体面不是?我啊,这也就是一说,实在是钦佩弟妹这经营的好手段,记得当初,我这把家里大半的钱财都陪嫁来了,也就跟弟妹一般的嫁妆,可如今倒好,我的嫁妆有少无多,弟妹的却能撑起大半修园子的账务了,都说货比货该扔,这话啊,我算是知道了,如今看着弟妹,我都觉得羞愧得慌!”瞧着贾母,“便是老太太当年,也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当年的账目井井有条不说,先头琏儿母亲留下来的嫁妆,经过老太太这些年的打理,竟也是颇有盈利,比当年多了两万两银子呢。这般算下来,我倒是最没用的。如今接掌家务,我这心里啊,实在是没底得慌呢。” 一番话,说的王夫人贾母都脸色阴沉,气得胸口直憋得慌。一面说公中财务大为减少入不敷出,一边却又夸她们把自己的私房经营得风生水起,这不是成心打她们的脸吗?!你说你要把私房经营的那么好,怎么就能把公中的产业经营成每况愈下?难道这不都是同一个人在打理的吗?你王夫人嫁妆一年比一年多,公众产业却一年比一年少,这是为什么?说没贪污,那就是你根本没用心经营公中的产业了?那话又说回来了,你好歹也是荣国府的二太太,现在还没分家呢,你就只顾着自己,不管整个府里的死活了,那以后分了家,是不是大房二房就老死不相往来了?那以后大房再要有个什么事,还能指望你吗? 还有贾母,你向来自诩是府里的老太君,权利最高层,当年的手段那是数一数二。这些年府里财政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怎么你就不点拨一下呢?你自己私房无数,这是府里的人尽皆知的,可没理由你自己有钱,就不管公中钱多钱少了是不是?这可关系到你两个儿子将来的身家呢。还有贾琏母亲的陪嫁,这些年,贾母一直借口贾琏年纪轻不懂事,帮他管着,可贾琏母亲的陪嫁留下的也不少,从贾琏孩童起,到如今娶妻生子,才只多了两万两,贾母你当年管家时的手段都去哪儿了?!可要说贾母手段没变差,那那些多余的收益,又去哪儿了呢? 贾母和王夫人本来就不是心胸宽阔的,这些年,更是养尊处优惯了,何曾被人这般当面讽刺过,只气得脸色铁青,偏人有没有明说,这要发脾气,未免就显得有些做贼心虚,王夫人恨得是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生吞了邢夫人。贾母到底是经的事多,气过了,竟也挤出了笑,道:“我老了,精力早不如以前,当年还打起精神来管管事,如今啊,也不过是能吃几口是几口,看着那些个繁琐的账本,脑门子都疼了,比不得你年轻精力旺。琏儿母亲的那些嫁妆,我一直给他攒着,诶,总算也没对不起他,到底没少了去。如今他在任上也就算了,等他嫡子出世了,我就全还给他。我老了~还是呆在院子里,不来碍你们的眼,也免得你们做事时,让你们这里怀疑,那里怀疑的。”说到最后,终究是口气不好了。 邢夫人还是笑:“老太太这是什么话,谁不知道您是老当益壮。前儿个二弟动家法训斥宝玉,你可是精气十足呢,当时我还和大老爷说,真怕您动了气,伤着身子,可后面瞧您神色皆好,这才放了心,大老爷还说,就您现在的身子,能康康健健,活到一百岁呢。” 贾母的脸当即更黑了,哽在那里,看着邢夫人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到她这样,王夫人虽然还是心头不快,可暗暗的,却也有了一种安慰。开始她直担心今天会被邢夫人逼得下不来台来,倒没想到,贾母自己也不干净,贾琏生母的那些嫁妆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是有数的,可比自己的还要丰厚,铺子田庄也是出产极佳,贾母但凡好好经营,十几年下来,总能攒不少,如今只多了两万两,威势也少了些。更不要邢夫人说的那些话,可算是狠狠杀了贾母的威风,给她出了这些年被贾母压制的满腔乌气。瞧瞧这话说的,邢夫人指责贾母在贾琏生母嫁妆上动手脚,贾母反驳自己身子不好,不比当年精力旺盛能经营,邢夫人就说贾母身强体健,一点不像是精力不好的……步步紧逼,却是半点面子都没给贾母留。王夫人看着,只觉得自己来这一遭,哪怕是受了气,也值了! 当然,很快的,她就不这么想了。 “对了,前几日我去园子,看到了宝玉身边的麝月,那丫头今年也十六了吧,倒真是好模样,又老实温厚,真是个难得的。”邢夫人笑眯眯地看着王夫人,“弟妹真是会看人,瞧这丫头挑的,果然是难得的,怪不得你会放心让她一直伺候宝玉。” 王夫人摸不清邢夫人到底什么意思,只好打着哈哈,道:“当初也是看她确实不是那些妖妖娆娆,爱耍小手段的,这才让她去伺候宝玉……嫂子也知道,宝玉年纪小,贪玩了些,身边正该有这种老实沉稳的,好劝着她些。” 邢夫人点点头,表示明白:“弟妹不用解释,我还能不知道你的一番苦心。不说麝月,宝玉身边的袭人,秋纹,可不是个顶个的沉稳老实?便是一个活泼点的晴雯,也有个顶级的手艺,满府里的丫头,便是针线房里,怕也难见的她那般的好手艺呢。”说到这里,似想到什么,有些抱歉的对王夫人道,“前段时间,迎春瞧见宝玉身边的丫头红玉,那可真叫一个伶俐,迎春这孩子也是真喜欢她,这不,死活求着我一定要让宝玉割爱,也好让她多个帮手。弟妹你也知道,自她学着管家,实在是忙坏了,她身边又没有像袭人麝月那般的聪明内秀的丫头,也没有晴雯秋纹那般伶俐的,就司棋绣橘两个,又一个过于泼辣一个伶俐不足,连红玉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本来怕夺了宝玉心头好,没敢答应,倒是宝玉,着实是会体贴人,一听迎春说喜欢,忙就答应了,只说那丫头也不过是里一个三等的丫头,往日里只做些送水打扫的活,便是调开了也无所谓。他这一说,我也就答应了,忙就让红玉跟着迎春去了,还给她改了个名字叫小红。现在一说起来,我倒忘了,当时我还许诺还宝玉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都这许久了,我竟给忘了。弟妹回去可得跟宝玉说说,我这可不是故意的!” 王夫人瞧着邢夫人那满脸笑容的模样,只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说是夸宝玉身边的丫头,你何必一个个点出来,还说迎春身边司棋绣橘甚至都抵不上宝玉身边一个三等的小丫头,这不成心臊她吗?“宝玉调皮些,身边正该多谢沉稳的劝他。那比的迎春那丫头,自小就聪明懂事,知道体贴人,从不惹事,那司棋绣橘我也见过,可是一片忠心呢。嫂子挑人的眼光也很好呢。” 邢夫人抬抬眼,却道:“弟妹这可说错,绣橘和司棋那可不是我挑的,这两个丫头是当年迎春的玩伴,跟着迎春一起长大的,后面就干脆提了她们做大丫头,从小就一起,自然是忠心的。弟妹你也别夸她们,丫头忠心主子,可不是应该的?就说宝玉身边几个丫头,可不都是当初媚人可人年纪大了要放出去的时候你们给挑的,去他身边也就五六年吧,还不是一起长大的呢,不照样忠心耿耿?!” 王夫人当即也不说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她才一句,邢夫人就十句顶了过来。宝玉身边丫头一批一批的换,她和贾母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盯着。迎春身为大房唯一的女儿,身边的丫头却是小玩伴直接提上来的,根本没上心!倒显得她跟贾母有多偏心宝玉——当然,这也是事实——王夫人心里,别提多腻歪了。 邢夫人还在絮絮叨叨着:“瞧我,这唠唠叨叨的,倒都忘了开始说的什么了……哦,对了,如今家里的收入实在太少了,偏开支太大,园子里的情况我也见到了,那些个体面些的丫头婆子,穿的到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吃的用的,也是半点不知节俭,只会撺掇着主子要这要那,忒是不像话,有些个婆子主事,手脚还不干净,我瞧见了,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只是我才管家,好些事都不清楚。这不,特地来找老太太弟妹来取经,看看,是先整顿了园子里那些个穿金戴银比小姐还尊贵的丫头,还是先整理了那些忘了下人本分手脚不干净的婆子主事?” 到如今,贾母和王夫人才恍然大悟,邢夫人先前铺垫别那么多,又嘲讽贾母又□□宝玉的,却不是为着这账目的事,而是人家直接就想动手换掉她们的心腹,在后院里为自己的心腹腾出位置来。而邢夫人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她知道她们在账目上都不干净,为了捞钱,私底下没少过小动作。宝玉身边丫头那么多,日子过得那么尊贵,就是她们往日处事不公正,偏心宝玉,偏心二房最好的证明。毕竟她们一个福利权利最顶层建筑的贾母,一个执掌家务的王夫人,可满府里,所有少爷小姐,就没有像宝玉那样金贵的。身边大丫头四个,小丫头无数,个个精挑细选,外面还有小厮服侍,屋里所有器具,摆设,玩物,无一不是精品,连小丫头都受益成了娇小姐……就是贾琏这个大房的嫡长子,可有这待遇?公中每月给少爷小姐的份例,支撑得起宝玉这般奢华的日子? 邢夫人这是把选择都放在了她们面前,要嘛,她彻查所有账目,让大家都不得安宁,连带的让宝玉都讨不了好去,要吗,她们乖乖的任由她在府里动作,除掉她们的那些人,换上她的心腹,从此后,府里财务,她们再不要想沾一点……贾母和王夫人私心里,哪一个都不想选,可是…… “你既然有心要整顿府里事务,那就去做便是,如今是你掌家,不必事事问我。”这是想到邢夫人背后的贾赦的贾母。 “嫂子不必太谦虚,我相信,以你的眼光本事,一定能够知人善用,把家里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不就是处理些手脚不干净的婆子主事,嫂子做主便是了。”这是想到了宝玉的王夫人。 邢夫人看着她们,真心的笑起来:“那就多谢老太太弟妹,有了你们这句话,我啊,也就能放放心心的,好好整顿府里的风气了!”贾母王夫人难看的脸色,邢夫人不是没有看到,可是,那又怎么样?时至今日,她们已经没有了资格再压制她,谁叫宝玉不懂事,被她抓住了把柄?谁叫她们手底下不赶紧,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她们自然怕丢脸,怕伤了宝玉,那就乖乖的看着她在府里的动作。否则,她也不介意,让整座荣国府,随着这腐朽贪婪的众人,一起变成历史!壁仞千尺无欲则刚,她和贾赦,不在乎荣国府的尊荣,不在乎荣国府的钱财,不在乎二房的生死……贾母王夫人,能做到这点吗? 从贾赦抓住了忠顺王这个借□□发的那一天起、不,是从贾赦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时候起,荣国府,就已经注定是大房的天下了! 邢夫人微笑着,拉家常地跟着贾母王夫人说道:“听说陈先生教学极严,宝玉这几日没少被训斥,兰儿环儿更是被罚了抄书,真是可怜见的,我已经叫厨房给他炖了燕窝,弟妹可也要注意,虽说宝玉如今这年纪还在学四书五经实在是太迟了些,可也不能为了学习进度熬坏了身子~” 贾母王夫人沉着脸,从鼻腔里答应了一声,邢夫人视若无睹,只是眯着眼睛,欢快地笑着…… 101、第一百零二章 今年北方没有发生什么大灾害,一直风调雨顺,收成很是不错,秋收的时候,刘姥姥一家的收成很是可观。靠着当初凤姐儿给她的二十两银子,这一年,王狗儿一家过得很是不错,板儿也被送到了学堂去读书,那日子,是越来越有滋味了。 刘姥姥那是老实厚道人,很是知道感恩,她很明白,今年自己家这多出来的收入,还多亏了王熙凤给的二十两银子,王家才能多出的一头牛,再看到板儿读过书后越来出息,再没有了当初的小家子气,刘姥姥觉得,自家很该去荣国府上谢一番才是。 当然,王狗儿并不赞同她的主意:“人家荣国府那么显赫的人家,不过是看着咱们实在穷困,随手给了点钱,我们如今再这么巴巴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想再一次去打秋风呢。您还是快打消了这主意吧。” 刘姥姥却觉得他想的太多了:“哪怕是被误会,咱们也不能靠着人家的给的银子过上了好日子,却半点表示也没有吧?咱也不用多巴结他们,这不现在有好些鲜嫩的蔬果?咱们就摘一点送过去,人家大富大贵的,天天山珍海味,也该吃腻了,正好吃个野菜儿,换换口味,也算咱们一片穷心。至于人家心里怎么想,又有什么打紧的的?咱自己问心无愧就是。” 做人确也该这样,王狗儿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说到底,他到底还是佩服刘姥姥素日的眼光的,再加上上次刘姥姥就在他不可能的论调中从荣国府得回了二十两银子,也不由得王狗儿对自己这个丈母娘信任几分。 既然决定了,那就干。第二天天不亮,王狗儿一家就全部起了来,摘下露水还没干的最新鲜的蔬果,一个个仔仔细细码好了放进箩筐了,然后上了雇来的驴车,带着板儿就往城里赶去。等到了荣国府,太阳已经老高了,刘姥姥有过经验,熟门熟路的就到了后门,照旧是热热闹闹的,卖吃的,买顽耍物件的,闹闹吵吵。也赶巧了,门口有个小男孩,正是上次见过的,刘姥姥赶紧拉住,让帮着通知周瑞家的一声。那孩子是贾家家生子,恍然也记得刘姥姥,倒没说什么,领了她就去见周瑞家的。 因为王夫人手里权利旁移,如今周瑞家的在荣国府,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光,往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的婆子主事如今都上赶着巴结了王善保家的,给她塞银子请她帮忙活动找个好差事的丫头们如今也全都忙活着在秀梅绿菊身边‘姐姐姐姐’ 的叫,周瑞家的虽然还能靠着跟薛家的勾结弄点钱,可这心里,到底难免失落。因此看到刘姥姥来,她却是真心的高兴——她便是再怎么落魄了,总比刘姥姥一个村妇强多了。瞧那一身寒酸的粗布麻衣,身上半点金银也无,周瑞家的登时心情就好了起来。 “来便来了,怎么还带这些东西?”周瑞家的让小丫头去端茶,一边招呼刘姥姥坐下,嗔怪道,“你家是在城外,这一路的过来,可不得辛苦?”这么说着,看着那几箩筐蔬果的眼里,却有几分的不以为然。 刘姥姥是见惯事的,想也知道,周瑞家的是看不上她带的这些东西,不过她本也没指望她看重,毕竟自家确实是穷,当即笑道:“穷苦人,没什么好东西,可先儿受了二奶奶的恩惠,这不,只好拿着这些来谢谢了。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只是我们一家子的一点儿心意。” 她说的诚恳,周瑞家的倒不好在讥讽了,讪讪笑了笑,她点点头,表示对她的这份心意很是赞赏,不过……“你这可来得不巧了,二奶奶如今可不在府里了,你要谢她,怕是得等到以后了。” 刘姥姥奇怪道:“这是怎么了?二奶奶可不是府里的当家奶奶,怎么会不在呢?” 周瑞家的有些不是滋味道:“人家而奶奶可是遇到好事了,府里琏二爷外放去了地方做知县,二奶奶跟去照顾二爷了。”曾经的,王熙凤和王夫人最好的时候,作为王夫人的心腹,王熙凤见到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可等到后面王熙凤王夫人开始翻脸后,每次见了她,王熙凤就再没有好脸色了。等到最后,没给她脸色看就很不错了。眼见的王熙凤如今是越来越风光,这叫周瑞家的心里怎么能舒服? 刘姥姥惊讶了一会儿,连连恭喜道:“这可是大好事,倒不想这许久不见,二奶奶竟有了这般的喜事。真真是好人有好报啊。”说着,双手合十,好生念了句佛。 周瑞家的听得只是冷笑,好人?王熙凤?呸,满府里问问,哪一个会说她是好的?巡海的夜叉才是! 不过刘姥姥都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了,又是诚心诚意要谢王熙凤,周瑞家的倒也不好就这么赶走她,毕竟她再体面也是奴才,刘姥姥来找的是她主子,要不要见她,都得主子说了算。周瑞家的让刘姥姥先坐着,自己先去找邢夫人回话——要是可以,周瑞家的连踏都不想踏进现在的荣禧堂,这里,是她主子的耻辱,也是她的伤心地。可没办法,这该做的,她还得做。 走到荣禧堂前,那里鱼贯走出了一串人——大部分周瑞家的都认识,要嘛是府里的有些体面的主事婆子,要嘛是府里很有些资历能力的大丫头仆妇……联想起这些日子邢夫人在府里的进行的大动作,周瑞家的就知道,这怕是邢夫人在挑选人手重新安排府内重要职位了。一时间,周瑞家的说不清心底到底是什么滋味,曾经,她也是这些备受器重的人中的一员,可现在,她的命运已经很清楚了,除非王夫人能再度掌权,否则,她只能一直的被边缘化,可王夫人还能再掌权吗?就贾赦如今的地位?别开玩笑了! “这不是周大娘吗?你怎么来这里了?”绿菊送了那些婆子出来,出门却见到周瑞家的站在那里,傻愣愣的,不由奇怪道,“可是有什么事?” 周瑞家的被这一脚,顿时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了神来,有些不自然的挤出了个笑,看着这个邢夫人的心腹丫头,说了刘姥姥的事:“说起来,她本是王家的亲戚,跟咱们府里也有几分联系,当初二奶奶在府里的时候,曾接济过她们些,怕是如今她们日子慢慢变好了,这不,心里念着,带了自家产的新鲜蔬果,要给二奶奶磕头呢。我跟她说了,二奶奶不在,只是她到底一番心意,我琢磨着,不知道大太太是不是想要见见她?” 绿菊沉吟一会儿,没回答,周瑞家的以为她是故意吊着她,心里就不痛快,这事她以前也曾干过,故意吊着人家,不让人痛快,没想到如今,倒是她自己也来体会了一回。当即沉着脸,就道:“大太太要不相见,那我便回去告诉那刘姥姥,让她带着东西家去了,她们可住在城外,再拖下去,只怕就出不了城了。” 周瑞家的还真没想错,绿菊就是故意吊着她的,谁较周瑞家的以前得势时没少欺负她们这些大房的人,如今逮着机会,绿菊还能不报这个仇?见周瑞家的急了,这才赶忙拦住了她,道:“周大娘别急啊,不是我不答应帮你通报,实在是刚才大太太已经去了老太太那里……” 周瑞家的脸上登时也显出了一丝犹豫,不过一件小事,还特地追到贾母那里汇报,似乎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可要不回话,就这么让刘姥姥回去…… 绿菊倒不觉得这有什么,虽然累了点,可人老人家的,一路辛苦过来,主子半点消息没听到,自己这些下人就把人打发了,未免说不过去,而且绿菊也知道,邢夫人平日里对老人,总是多了一份宽容,她未必就高兴自己那么粗鲁的对待一个老人,啊,对了,还有一个孩子。“大娘先等等,我这就去找大太太,人家一片心意,怎么也得让太太知道才是。”也不等周瑞家的回答,随手叫了个小丫头过来,让她带周瑞家的先去耳房喝茶,自己风风火火地走了。 周瑞家的看着她里去的背影,别提多不舒服了,等一路进了耳房,入眼的,是熟悉的景色和、不一样的人,心里更是堵得慌,对着这些大房的人,只觉得连那入口的茶水,可分外苦涩了起来…… 绿菊找到贾母正房的时候,邢夫人也才到没一会儿,正在说着自己最府里认识的变动安排,绿菊当即就没敢上前,只站在一边,等着邢夫人空闲。不成想王夫人眼尖,瞧见了她,只道是出了什么让她急巴巴地抛来找邢夫人拿主意的大事,刚好她因为大批自己的人被邢夫人调离了,正不痛快,有意就想在众人面前下下邢夫人的脸,便找了个空挡,笑道:“这不是绿菊吗?怎么突然找来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她笑得阴阳怪气的,看着邢夫人眼神也意味深长地让人讨厌,那一瞬间,邢夫人甚至都注意到,贾母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摆明了也是想看热闹。邢夫人心底直骂对方八卦,却也担心是不是真出事了,忙问道:“二太太问呢,可是出什么事了?” 绿菊是就跟在邢夫人身边的人了,最知道邢夫人与王夫人贾母之间的恩怨,哪能不知道她们现在这么关注这事,根本没安好心,她暗自翻个白眼,嘲笑她们这次可要失望了:“没出什么事,是府里来了一位刘姥姥的村妇,代表着女婿一家来的,曾来过府里,见过二奶奶,还受了奶奶的银子,如今日子似乎好过了,便拿了自家产的新鲜蔬果来,说要给奶奶磕个头。上了年纪的老人,带着个小孙子,还有一堆的瓜果,听说还住在城外,为了过来,天不亮就动身了,倒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来回报太太老太太,想问,该怎么做才好?” 听说只是这样的小事,王夫人登时就没了兴致了,倒是邢夫人和贾母,一下子振作了精神,前者是猜到莱恩是哪个刘姥姥了,后者,却纯粹是觉得新鲜,府里,竟来了个村妇?“我正想请个积古的老人家来说话儿呢,这来的可正是时候,快请了来让我见一见。” 这般无关痛痒的小事,自是没人反对的,绿菊就领命去请刘姥姥,周瑞家的在耳房里茶也喝了好几杯,只觉得肚子里全是水了,烦躁得慌,一见她,忙跳了起来一起去了自己家,领刘姥姥去见贾母,一路上连说带比划的,教她到时候该怎么请安见礼,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刘姥姥一边唯唯答应着,一边拉着板儿,小心地觑着四周,一路走来,雕梁画笔,花木繁盛,所有仆妇穿红戴绿,小丫头们最差的也很有些金银头饰带着,巧笑倩兮的,那模样气质,便是她们村里村长娇养的女儿都比不上。怪道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呢,就她们的见识,可比一般富户人家都要强得多了,一定能帮着夫家好好经营的。刘姥姥感叹着,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仆妇丫头见到她们一心,虽然很是客气,可是刘姥姥冷眼看着,众人却是敬畏绿菊更甚于周瑞家的,这可跟她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当初,哪怕是平儿这样的王熙凤的心腹,半个主子,在周瑞家的也没有多少的底气,可如今的绿菊,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难道就因为是大太太身边的人,所以哪怕是个小丫头,也比二太太身边的陪房管事来的金贵?刘姥姥不由的感叹,这大宅门里的事,还真是让人看不懂…… 102、第一百零三章 原著里,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拜见贾母时,那是满屋子的姑娘奶奶太太加宝玉湘云宝钗一起陪着这个老太君一起说笑,刘姥姥当时还随便编了个女孩儿大雪地抽柴草的故事,弄得宝玉是牵肠挂肚,还偷偷叫了茗烟去打听那是个什么姑娘,没得到消息还好生失望了一通。不过因着邢夫人,这次的见面,却并没有这么多的波折来。 周瑞家的和绿菊带着刘姥姥板儿上来,就见贾母坐在歪在一张榻上,下面两边一左一右地坐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三春则坐下再下面,看见她们来,都停下了说话,看了过来。 刘姥姥小心地看了看众人,在心底赞了一声,当真不愧是富贵人家,当日见到的王熙凤已经是如天仙般的人物了,刘姥姥只当这世上再难见这般的人物了,没想到今日见到的几个姑娘,也都个个不凡,或清丽脱俗,或明媚动人,那相貌,那气质,虽然略显得有些年轻了,但可以预见,再等个几年,必定都是不输于王熙凤的。显贵人家,果然是不一样,姑娘奶奶,个个不凡。“请老寿星安。”刘姥姥回想着路上周瑞家的和绿菊教她的注意点,恭恭敬敬地对贾母行礼道。 贾母打量了刘姥姥,一声土布粗衣,头上用一块蓝布裹了发髻,浑身不见半点金银首饰,肤色有些黑,脸上沟壑极深,可精神头确实不错,登时就来了兴致,和颜悦色地问了声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见着人多,心里发怯,没敢说话。贾母也不在意,只问道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 贾母看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 贾母听着就越发高兴,只觉得刘姥姥虽是村妇,可到底见识得多,也有几分眼力,亲切地又问了一些琐事,刘姥姥一一答了,倒也颇是得体,话里透出的生活不易,叫贾母更是有了几分自得,末了了,还说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 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 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说的大家都笑了。 邢夫人不爱听这些场面话,瞧着板儿坐在那里,内向怕人的模样,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说话,板儿有些怕,往刘姥姥身后一缩,没敢出来。刘姥姥就一巴掌拍了他的背,喝道:“往日在家跟个猴儿似地,这会儿倒害起臊来了。”看着邢夫人贾母等,就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没见过大世面,被老太君太太们的气派给吓住了,这也是有的。” 贾母等人当即都笑了,邢夫人笑道:“什么气派啊,不过是略略穿戴的好些,怎么就能把孩子吓到了?”看板儿拉着刘姥姥袖子,一副既想过来又不敢的模样,邢夫人想了想,端了茶几上的点心示意道:“你过来让我看看,这碟子点心,我就给你吃了。” 点心是厨房里新做的花朵式样的枣泥糕和莲子糕,做的小巧,一红一白的,搭配更是好看,陪着描金缠枝花朵的白瓷小碟子,看着就让人眼馋了,板儿显然也是想吃的,看看邢夫人,又瞧了瞧刘姥姥,见她没反对,犹豫了会儿,到底是挤挤挨挨地走了过来。等他走近了,邢夫人干脆一把就把人拉近了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边还笑道:“好好个男孩儿,偏这般害羞,我倒要好好瞧瞧,是个怎么的模样!”惹得众人更是大笑不止。 贾母打趣她:“你倒是有兴致,还拿着糕点逗人家孩子,可仔细着,别把人吓坏了。” “不过就是看看,老太太还怕我吃了他不成?!”邢夫人笑着回了句,还故意拉着板儿前后转了一圈,让她仔细好好瞧瞧。贾母等只当她是一时兴起,却不知道邢夫人对这板儿可是好奇很久了。按着原著里板儿年幼时的描述,这孩子对不熟的人羞涩内向的很,内里却是个调皮爱玩的,刘姥姥游大观园这个被列入中学语文课本的一回里,还有描写他在探春里要拿槌子玩,还去观察那纱帐上的花卉虫草图案的。等到小说结尾,还被刘姥姥派了去做事,显见的是有几分能耐的,这会儿见了真人,她哪有不借机好好看看的。更何况,她对贾母那在刘姥姥面前显露富贵的模样,还真是看不上。“你多大了,可曾读过书?” 板儿虽然在贾母邢夫人等面前不敢多说,可到底是乡野间到处乱跑长大的,胆子肥着呢,见邢夫人和颜悦色,笑语盈盈很好说话的样子,问得又是他近一年来最得意的读书的事,当即就把刘姥姥一路交代的小心说话的嘱咐忘了大半,重重点了点头道:“回太太的话,我读过书,上次打府里回去,托了太太奶奶的福,家里有了富余的银子,姥姥就让爹爹把我送去读书了!声律启蒙都读完了。”很有些骄傲的模样。 小孩子最是可爱的,便是王夫人,瞧着这小小人儿抬着脸一副高兴骄傲的模样,也不由得笑开了,更不要说,这孩子话里还透着对荣国府的感激来了,试想,不懂事的孩子都这般感激了,那这家里的大人,可不是更感恩戴德?当即的,所有人都给刘姥姥一家贴上了知恩图报的标签,看着她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实。贾母更是赞她:“这做得好,小孩子家的,正该多读些书,方能知礼有节。” 刘姥姥对自己送板儿去读书这一决定向来也是极自得的,如今得了贾母的赞,哪有不高兴的,不过她人老成绩,面上却还是自谦道:“我哪有老太太的远见,实在是这孩子委实调皮了些,担心着他那天闯祸,索性就送了去学堂,有先生管着,可比我们管教好多了。不信,您问问这小子,初进学的时候,挨了多少先生多少手板?” 板儿的脸刷的就红了,低着头在那里,手足无措的。众人就知道,刘姥姥没说假话,这看着老实本分的过了火的孩子,只怕肚子里,还真是个调皮捣蛋的,贾母王夫人看着板儿那因为众人注目而慌乱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模样,不约而同地就想起了宝玉,到底是她们的心头宝,跟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可不是有着天渊之别?这么一想,心里高兴,跟着客气了几句道:“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等大了就好了。读书明理,也是好办法,指不定将来还能科举应试,光耀门楣呢。” 刘姥姥连连摆手:“这我可不敢想,我只求他能识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也就够了,那什么光耀门楣的,那是连想都不敢想。” 贾母王夫人也不过就说说而已,听刘姥姥这般谦虚,都含笑不再说,反是邢夫人反驳道:“姥姥这话可不对,怎么着板儿就不能光耀门楣了,我瞧着孩子机灵着呢,是个又志气的,将来一定能考中科举,给你老脸上添光的!你说是不是啊,板儿?” 板儿被她看得不自在,可心里又有股小孩子特有的逆反心理,不高兴刘姥姥那般自谦地贬低了他,挺了挺小胸脯,高声道:“太太说的是,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考中!” 小孩子的话,也没谁当真,众人笑着说了几句有志气,也就算了,倒是刘姥姥横了一眼他,陪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叫高中,就敢说这大话。”一面又对贾母道,“倒是听说府上有个生来带玉的公子,那才是风姿玉质,聪明绝顶的人物,将来必是状元的命!” 这夸宝玉的话,贾母和王夫人听着都是极入耳的,不过面上王夫人还是笑道:“哪儿啊,也是个调皮的,不过读了些粗浅的文章,懂些道理而已。” 这是场面话,大家谁都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可是王夫人既然这么自谦了,总要有个人帮着搭腔陪衬的,邢夫人便笑着说道:“弟妹也忒自谦了,宝玉那孩子可机灵着呢,前儿夫子不还说了,他的文章大有进益,灵气十足。比起以钱,可是一日千里呢。”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要给王夫人应付场面的,说话里就带了刺。宝玉这些天还真是长进了不少,不过啊,那都是被陈夫子给逼得:敢跟贾母王夫人告状不上课?告诉贾赦!敢耍赖不做功课?狠狠打板子!敢不认真上课三心二意?接着打板子!因为有贾赦前面放下狠话来约束宝玉,贾母王夫人也只好在一边心疼地看着。宝玉没了依仗,又不想挨打挨骂,可不是只能好好做功课了?几个月下来,要没长进,那才是怪事呢。 只是邢夫人这一提起,贾母王夫人难免地就想起了这几个月宝玉受的苦来,那欢喜劲儿登时就没了。王夫人想的更多,只觉邢夫人故意说宝玉最近功课好了,是在暗示宝玉有今天多亏了大房,只恨得是牙痒痒的,恨不能吃了邢夫人,她的宝玉惯来聪明,便是没有贾赦逼着他读书,早晚也会进益的,哪用得大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把宝玉逼得日日挑灯夜读,憔悴地面黄肌瘦的。 正想着,忽听得外面人吵嚷起来,有人说:“不相干的,可别唬着老太太。”贾母忙问:“怎么了?”丫鬟才回道:“南院马棚子里走了水了,不相干的,已经救下去了。”话虽如此,贾母哪还坐得住,由鸳鸯搀扶着走至回廊上瞧,只见东南上火光尤亮,不住念佛,有忙叫人去火神殿前烧香:“好好地,竟着火了。” 王夫人等也只好劝她:“已经有人去救火了,老太太快放宽心吧,定没事的,还是请进房去吧。”贾母只不理,足足看着火光熄了,这方领众人回了屋子。只是被这事一搅合,前面再欢快地气氛也没了,贾母勉强又跟刘姥姥说了几句,让迎春探春找人带了刘姥姥去休息,也就让人各自散了…… 103、第一百零四章(已改) 刘姥姥被贾母留下来住几天再走,当天迎春探春就安排了下人让她们在客房住着,并嘱咐了下人,要好生伺候。那客房虽不如主屋来的富丽堂皇,可毕竟是待客的地方,可是布置得极好的,一应用具皆属上佳,下人得了吩咐,对刘姥姥和板儿又极尽照顾,这一晚,刘姥姥却是睡得极好,只觉得自己活到这辈子,竟还能享受到这些常人享受不到的富贵,这一辈子,也算值了。等到天亮起来,见到贾母,还一直道谢,直说都是拖了她的福,才能一脚跨进棺材了,还享受了一把。“等回去了我跟村里的老姐妹说说,保管她们羡慕地红了眼睛!”刘姥姥夸张的舞着手臂,以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 可贾母却只是微微一笑:“你既觉得好,那就多住几日,若是下人有什么怠慢,也千万别客气,只管来告诉我,不然啊,告诉我这大儿媳妇也是可以的,你难得来我府里一趟,可不能受委屈了。”说着睨了一眼邢夫人,半真半假道,“老大家的,你要不招呼好了客人,我可是不饶你的啊~” 邢夫人粲然一笑,迎面对上了贾母的视线,道:“老祖宗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便是我再没用,下面还有迎春探春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照看着呢,出不了岔子。”又问刘姥姥,“两个孩子大了,便让学着管管家里的事,昨儿给姥姥安排的屋子下人,可怠慢你了?” 刘姥姥人老成精,虽不知道贾母邢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察觉出了这事定没有表面上的和风细雨,见问,连连摆手,像怕被误会似的,忙道:“哪还怠慢了,便是招待皇亲国戚都够了。正如我先前说的,我这辈子头一回这般享受呢。” 这番姿态做出来,把邢夫人惹得直笑:“姥姥快别紧张,我这就是随口问问。” 刘姥姥只叹息着:“姑娘们可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气度样貌,都是顶尖的,待人又亲切,安排得好着呢!也是我老婆子有福气,能见到这般的人物,若我那孙女青儿,能有姑娘们一成的风范,我老婆子,做梦都要笑醒了。” 不得不说,刘姥姥这连篇累牍的夸奖,还是很有用的,贾母虽然还是有些提不起兴致的模样,不过脸色却好了许多,露了笑容客气道:“丫头们还小,还有的学呢,你太夸奖她们了。”人家夸了你家的孩子,少不得你也得夸夸人家的,正好今天板儿穿了一身宝玉小时的衣服,因着是深蓝色,宝玉不曾穿过,料子款式都是极好的,倒真应和了那句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说法,整个人都显得清秀多了,就是那肤色,显得黑了些,不过衬着板儿眉眼间那股子活力,倒也招人喜欢,贾母细细看了一通,本只是客气,这会儿也不由生了几分欢喜,笑道,“昨日不曾细瞧,倒没注意,是这般个俊秀的孩子,透着股英气,倒是招人喜欢。” 邢夫人跟着附和:“这还用老太太说,昨日里我就说这孩子好呢,这英气勃勃的,才是男孩子该有的呢。” 王夫人看了看板儿,又看了看邢夫人,勾着嘴角,冷冷笑道:“倒不想嫂子这般喜欢板儿这孩子,难道,是想让琛哥儿以后也跟他一样不成?” 拿贾赦的嫡次子,跟个农村野小子相比,还说要让贾琛变得跟板儿一样,王夫人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冲,还是当着客人的面……贾母脸刷的阴了下去,屋子里本在说笑的三春等人也齐齐安静了下来,只有搞不清楚状况的刘姥姥和板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夫人说完这话也有些后悔,只还不等她开口挽救,就听邢夫人笑道:“弟妹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正就想这样呢。你也知道,如今琏儿走的是文官路子,可老爷却是以武功起家的,常日里在家,没少感叹这后继无人。琛哥儿那孩子也是好动的,我就琢磨着啊,等他大了,一定让他好好练武,学习骑射,不求跟老爷一样,好歹不能养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半点世事不懂,还挑这个不好挑那个不好的。像板儿这样活力十足,英气勃勃的,正正好!”末了,看了看板儿,又笑说道,“当然,可不能跟板儿一样黑,否则,那些鲜亮颜色的布料,可都不好上身了。” 众人看向板儿,可不是黑了些?深蓝色的衣服还好,可要是穿上那浅色的衣服,那真就不好看了。三春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忍不住俱笑出了声。刘姥姥也听出了邢夫人的打趣,当即也笑了起来,拍了一记板儿的背,笑着喝骂道:“这就是个野猴子,爱到处跑着疯玩,要不晒黑也不行啊,太太的哥儿是金贵人,定是不会这样的。”她算是看出来了,邢夫人和王夫人似乎关系不是很好,这两个人,她是哪一个都得罪不起,既然这样,还是乖乖管好自己就好,别的不要多嘴了。想明白这一点的刘姥姥,是旁的半个字不敢多说,只捡着好听的来说。 贾母对王夫人的表现也很不满意,你便是有再多不高兴,客人面前,好歹也该注意着点,怎么能在客人面前,跟嫂子争执起来?多亏的刘姥姥是乡下人,不懂这些大宅门说话的歪歪绕绕,这要换了另一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只怕明儿个,荣国府就能变成全京城的笑话。当然,她对邢夫人,更是意见多多,要不是邢夫人太犟,执意驳了她跟王夫人的提议,也不至于惹得王夫人如此动怒。 原来,这几个月,宝玉被陈夫子一直逼着读书学习,心情一直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贾母王夫人心疼得紧,可贾赦说了,轻易不让他请假,贾母王夫人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正好刘姥姥来,贾母王夫人就想是不是能借这个由头为宝玉请个假,好好休息两天,说好听些,这也是见亲戚不是?可邢夫人是什么人?那是最见不惯宝玉混日子的,贾母王夫人一把这话题抛出来,她直截了当的就拒绝了,她才不信贾母王夫人真的看得起刘姥姥呢,不过是想借机让宝玉松快松快而已。邢夫人可是知道的,这人要长期学习还不觉得什么,可一旦松泄了,要再回到当初的状态,可就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好不容易宝玉现在被陈夫子逼着读书开始慢慢习惯了点,回头这一休息,又松泄了怎么办?她很光棍地搬出了贾赦,只说自己做不得主,贾母王夫人要坚持,晚上她回去问问贾赦,贾赦要同意了,她就答应。 贾赦前面爆发时扔下的威胁还在耳边,贾母王夫人哪敢去触这霉头,只好怏怏打消了主意,可心底却把邢夫人恨了个半死。到后面邢夫人夸板儿英气勃发,方是男孩模样,王夫人心里本就有事,听了这话,只当她是在嘲讽宝玉喜欢玩胭脂,和姐妹说笑,这才忍不住爆发了出来……说到底,缘由还在宝玉。 在客人面前却不小心露出了家族内部矛盾,贾母心情很是不好,看着刘姥姥的眼神里也有了一份不自在。探春看出来了,忙就提议去逛园子去:“此刻正是风光好的时候,院子里景致极佳,不如我们就去逛一逛,等中午了,让人在园子里摆上酒菜,再叫几出戏,好好乐一乐,也算是给刘姥姥补上先前的接风宴。” 贾母昨儿就有这意思带刘姥姥进园子看看,好显露荣国府的富贵底蕴来,这会儿还能转移了话题,自没有不答应的,让迎春探春赶紧下去准备,刘姥姥最是知道分寸的,便是心底觉得奇怪,也不去深究,只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荣国府众太太奶奶姑娘,都是最慈和友爱不过的,搜肠刮肚地想了些老一辈都喜欢听的故事笑话,在贾母面前逗乐,哄着众人发笑。 大观园本就是极尽富丽堂皇,便是在京城里,也是少数的顶级园子之一,刘姥姥虽经的事多,可到底出身所限,却是从不曾见过这般的景致的,加之园内布置又是奢华富贵,只看直了眼,只说自己这是进了仙境了。 对此,贾母自是极为得意的,不过面上,她还是保持着风度,只是熟悉她的,却都知道她心情极好。当然,贾母也不是没有遗憾的,因着贾赦的威胁,宝玉到底是搬出了大观园,没了他,又没了黛玉,加之迎春也回了大房去住,整个园子,未免显得空荡了些,贾母带着刘姥姥参观时,看着空置的屋子,想到当时宝玉住在这里时的欢乐,心底直把贾赦骂了个狗血淋头,对着邢夫人更没有好声气。 邢夫人哪里又会在乎她的看法,只当没看见她那不悦的眼神,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没有王熙凤在,还有个鸳鸯想要拿着刘姥姥取乐博贾母欢心,她是贾母身边的人,邢夫人拦不住,只好拉着迎春,乘机教导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让她心里放明白了。迎春瞧着刘姥姥一把年纪了,竟还被鸳鸯指使着故意在众人面前丢脸博取笑声,也觉得实在太过,到底是老人家呢,往日贾母便常说怜老惜贫,这会儿做的,也跟她说的完全不一样,心下又有一番计较。 当然,刘姥姥自己是不怎么在乎这种事的,她可是明白得很,自己上次来,不过是见了王熙凤一面,便得了不小的实惠,这次满府大小主子都差不多看了个遍,又留着住了几日,吃好喝好住好的,等回头要走时,这些太太奶奶,肯定会更加客气。到时候,自家只会更加好起来。相比之下,不过就是逗个乐,在众人面前扮个小丑,有什么大不了的。穷苦人家出身,对刘姥姥来说,生活,远比自尊来的重要。更何况,在古代封建教育来说,贾母那是贵人,刘姥姥一介平民,去讨好个诰命夫人,还真没心里压力的。 因着吃饭的时候喝多了黄酒,刘姥姥酒气上头,又油腻东西吃了太多,肚子就有些不舒服,说是去了如厕,也不知就醉倒在了哪里,好半天都不见回来。板儿没了姥姥,急得直哭。贾母一边赶紧叫人去找,一边只安慰他:“快别哭了,有姐姐陪你玩呢,你姥姥很快也会回来的。” 鸳鸯也拉着他哄着:“姥姥很快就会回来的,姐姐先陪你玩好不好?”又从荷包里掏出两颗酥糖来塞进他嘴里,“快别哭了,先吃颗糖,你姥姥回来要见你哭成这样,不定怎么心疼呢。”好说歹说的,才叫板儿止了哭闹。 众人就笑:“姥姥这到底是去哪儿了?不是掉茅厕里了吧?快叫人去瞧瞧。”没想,还真有那好事的去看了一通,回来一本正经的说“没有”,可把众人笑得肚子都疼了。 正乐呵呢,突然就来了个丫头,气喘吁吁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显见的是一路跑过来的,满脸焦急,掩都掩不住,看见她们,仿佛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一般,刷的跪了下去,哭道:“老太太二太太,快去看看宝二爷吧,前头陈夫子罚了宝二爷板子,现在二爷手都肿了,碰一下都说疼呢。” 宝玉被打了板子?邢夫人听得是目瞪口呆的,这真是……太好了!她早八百年前就想好好教训宝玉了,可满府里,他大房得顾忌贾母,二房呢,除了贾政,就没人会动宝玉一根手指头的,甚至就是他,稍稍动了宝玉,都会被贾母要死要活的态度弄得里外不是人。这个陈夫子,可真是、好胆色! 这边邢夫人偷着乐,那边贾母王夫人却是勃然大怒:“那什么陈夫子好大的胆子,不过是看在他还有点学问才请了来教导宝玉的,他真当自己是多金贵的人,竟还敢对宝玉动起了手来?要是宝玉有个什么,看我饶得了他!”也不管别的了,喊了人赶紧去看宝玉去了。王夫人探春宝钗湘云自是赶紧跟着,倒是迎春,还记得先前刘姥姥的不易,叫司棋把板儿带下去,好好照看着。 等贾母到宝玉屋子的时候,袭人正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饶是她动作已经很轻了,宝玉还是时不时地呼痛,发出阵阵嘶嘶地抽泣声。贾母王夫人等一听这声音就急得直上火,心肝肉地叫着扑进屋子,第一件事就是拉过宝玉的胳膊,小心查看他的伤。只见宝玉白皙的手上通红一片,肿的老高,衬着他手腕上的白嫩,越发的显眼起来。等在抬头一瞧,宝玉的双眼也是涨红,还带着水色,怕是哭过了,贾母王夫人的心,顿时就跟针扎似的,痛苦难当。 “把那个什么陈子元给我赶出去,赶出去!”贾母拄着龙头杖暴怒的大吼着,邢夫人毫不怀疑,这会儿陈子元要在她面前,她都能活撕了他。 相比起来,王夫人的表现就柔弱多了,她就好像没听见贾母的怒吼似的,抱着宝玉,直哭地声嘶力竭:“我的儿啊,我这都是做的什么孽啊,先儿伤好才多久,竟又受伤了?在自己家里,还被个外人弄伤了,老天爷啊,你这是要剜我的心,要我的命啊~~” 贾母听了,越发的要不得,指着邢夫人颤着身子,狠狠道:“老大这是打哪儿找来的人,他若是看不惯宝玉就直说,何必使这些手段?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狠得下心?!”这可是气急了。 本来,就冲着宝玉被打了,邢夫人想着,让贾母王夫人说两句就说两句好了,可扯到贾赦身上?邢夫人冷笑:“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说宝玉挨打是我们老爷只是陈夫子做的?是我们老爷故意刁难宝玉了?” 贾母冷哼一声:“是不是,你心里有数。”自上次贾赦爆发后,贾母心里就憋着一股火,尤其是看到宝玉不甘不愿的搬出大观园,天天沉闷不快的读书,累地眼底青黑一片之后,这股怒火,更是滚滚汹涌起来,只是因为没有宣泄口,这才不好发作。如今宝玉被罚,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再也控制不住了。当初答应贾赦条件是无奈之举,可贾赦邢夫人做的未免太过,一步步紧逼的,这是要逼死宝玉啊。宝玉是贾母的逆鳞,轻易绝不能动,贾母仗着自己老太君的身份,这会儿,是下定决心,要给宝玉讨回这口气。 邢夫人气得笑了:“老太太倒是直接,把所有脏水都往我们大房身上泼。可我就不明白了,老太太怎么就认定了,这事就是我们的错?”也不等贾母回答,高声叫了宝玉身边的人来,“你们说,好好的,宝玉为什么会挨打?是陈夫子故意刁难他,拿着板子抽他了?你们是死人啊,怎么就不知道帮着主子?你们可是老太太二太太亲自、挑选出来照顾宝玉的,如今竟是半点都不知道护着主子,哪还留着你们干什么?” 荣国府内院三大巨头剧烈冲突,底下人谁不是夹紧了尾巴做人,就是宝玉,本来还在喊痛委屈,看到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态势,也吓得噤了声,半句不敢多言。他都这样了,那些下人只有更不济的,那茗烟磕着头,哭道:“不是小的们不尽忠,实在是小的插不上手啊。陈夫子不是故意刁难二爷,却是他问了个问题,二爷没回答上,夫子这才动的戒尺。小的们倒是有心想要劝阻,可是夫子说,大老爷交代过,读书事宜,一应由陈夫子做主,若有下人敢对夫子不敬的,一律逐出府去,又派了人看着,小的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王夫人听见前面的话,本来有些尴尬,可等听了后面,便跟抓了什么把柄一样,气焰又高涨了起来:“不过个夫子,大老爷何必这么巴巴的叮嘱了,还不准小厮们尽诛帮着主子?难道真的夫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打死宝玉,也由着他吗?”搂着宝玉又是一通哭,“上次他挨了打,躺在床上,太医还说要好好休养,才多久啊,竟又被打了手板……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贾母更是阴测测地看着邢夫人:“对这事,你有什么解释?” 邢夫人可不吃她们那一套,这寻死觅活一哭二闹的,还不是要赶走陈子元,让宝玉继续以前的日子?指不定她们还做梦过段日子让宝玉再搬回大观园呢。她们未免也太看低了她们大房了:“老太太弟妹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如今这事分明是宝玉读书不好,这才引得夫子动了怒,挨得罚,怎么这会儿在你们嘴里,却成了大老爷不该让人帮着陈夫子看顾学里?”看着宝玉,邢夫人冷笑,半点也没给他留面子,“但凡宝玉能出息点,读书好,先生问什么都对答如流,又怎么会挨戒尺?说到底,还不是他无能,自己犯的错!” 这话可捅到马蜂窝了,不说宝玉从小蜜罐子里长大从没听过这般的重话,整个人被打击的摇摇欲坠,只当宝玉是这世上最好的最出息的人的贾母王夫人根本就接受不了邢夫人话里对宝玉的贬低,直接暴怒吼道:“宝玉聪慧绝顶,怎么会无能。分明是那夫子才疏学浅,徒有其表,根本不配教导宝玉。” 邢夫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贾母王夫人,只觉得这两人忒是没有自知之明:“陈夫子才疏学浅徒有其表?老太太可不要忘了,人家那是正正经经的举人,进士出身。几年时间,更教出了好几个有功名的。老太太倒是告诉我,宝玉是状元啊还是榜眼探花,怎么陈夫子一身才华就教不得宝玉了?”冷眼看着宝玉,“我倒是听说,你如今四书五经还不通吧?只不知你现在下场,可考得到个秀才回来?” 这是活脱脱地打宝玉的脸呢,便是宝玉从不在乎功名,认为那科举为官是禄蠹,也不由得涨红了脸,羞耻之心溢满于心。贾母和邢夫人气得几欲吐血,偏邢夫人话虽难听,道理却有,让她们半点反驳不得,只得接着听她说道:“宝玉聪明?是,他是聪明,诗词做的都不错,可他功课好吗?科举考得是诗词吗?老太太弟妹可不要忘了,当初老爷可是说过,让宝玉好好读书的,怎么,我们老爷好不容易请了个真才实学的回来,就是来当个摆设的?由着宝玉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半句说不得教训不得的?既这样,老太太太太还让他读什么书,直接就告诉老爷,只说他吃不得苦,读不了书,赶紧另安排前程不是更干脆?!不努力勤奋,光有天赋又有何用!”只把贾母王夫人说的哑口无言…… 刘姥姥醉醒回来,贾母等都回去了,司棋绿菊招呼着人带她回去见板儿,那孩子久等不到她,再不肯听别人哄了,坐在屋里直哭,见到刘姥姥就扑了过去,抓着她的衣服,死都不肯撒手。司棋绿菊说贾母睡醒了没什么精神,就不找她说话了,让刘姥姥有什么事,只管跟她们说。刘姥姥好一通谢过,带着板儿休息了。 第二日,她找了迎春告辞,理由也是正当的担心家里,迎春不好多拦一边叫人去通知了消息,果不然,不一会儿,各处就都有回应过来,邢夫人一百两银子,王夫人五十两,迎春探春也包了一百两,很是客气的说了几句。后面去给贾母道别,鸳鸯更是亲自过来,带了贾母不要外人孝敬的几件好料子衣衫并丹药银锞子,好大一包裹。刘姥姥瞧着,眼都花了,直念佛说荣国府众人的好。那么多的好东西,她这一带回去,家里也就是财主了啊~ 激动过了,刘姥姥就想去给众姑娘奶奶磕头道谢,被鸳鸯拦住了:“不必去了,他们这会子不见人,回头我替你说就是。”早上宝玉还是乖乖地照旧上课去了,贾母王夫人都不高兴呢,如今府里除了邢夫人贾赦,谁还有空接待她。刘姥姥又说要见周瑞家的,鸳鸯也拒绝了:“周姐姐今儿有差事,怕也没时间呢。”宝玉手上有伤,王夫人哪放的心他在学里,打发着周瑞家的在书房守着,就等着一有动静就回去报告呢。 刘姥姥这才罢了,乘着鸳鸯特地给找的车子,带上众人给的物什,高高兴兴带着板儿回家了。恩,荣国府的人,都是好人啊…… 104、第一百零五章 贾母偏疼二房,这在荣国府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因此,很长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没把大房放在眼里,不管是曾经贪花好色纨绔子弟的贾赦,还是后面突然发奋官运亨通的贾赦,下人们总认为,有贾母在,便是大房再出息了,到底还是比不得贾母偏疼的二房的。尤其,二房的元春封了妃子后,大家更是这么想。大老爷再厉害又如何,依旧是仆,大姑娘可是皇妃,是主,大房怎么能跟二房比。 可真等到贾赦爆发出来,半点也不退让地跟贾母顶起来的时候,下人们才发现,这荣国府,到底是贾赦的。他要动了真怒,便是贾母,也不得不退避三舍。贾母这个老太君,说穿了,也就内宅里的老太君罢了。 贾母在荣国府经营几十年的绝对权威,在瞬间,轰然倒塌! 而元春?贾赦严词让贾政搬出荣禧堂时,她倒是派了人来,可贾赦半点不理她,好一段时间内甚至断了支持她的钱财,在人前表露了对她的不满,于是,在体会到没有家族支撑的女人在深宫内的艰难后,元春也迅速的消声了。 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大房的权威越来越中,便是贾母二房的人,也再没有跟大房对抗的,大房的下人,在荣国府内,再没有人敢得罪了。贾母王夫人生活虽然暂时还没有多少改变,宝玉,在不在贾母王夫人的视线范围内时,遭遇到的,绝对是他自生下来从没有遇到的。 在贾赦的吓得死命令下,陈夫子严苛的要求下,宝玉只要有一点松懈,换来的就是半点情面不留的戒尺,任何求情都不管用,谁来求情都不行,陈子元除了贾赦,谁的面子都不给,严厉地以临近科举的人的要求来训练宝玉,四书五经,二十四史,上包天罗下包地理,只要是他认为必须的的,宝玉就必须掌握。而这些,恰恰是宝玉最厌恶的。消极怠工的下场,就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宝玉的手长期处于红肿状态,并且他不得不坚持在这种状态下接着读书写策论,片刻不能松懈。 贾母王夫人想要威胁陈子元,可惜,人家是正经功名在身的进士,又有贾赦在背后撑腰,威胁,完全无处着手。对着贾赦发脾气,强硬起来的贾赦根本不理会她们。而唯一能说的上话的男丁贾政,对此却是喜闻乐见的。“宝玉被老太太和他母亲宠坏了,正该严加教育才是——当然,在贾母王夫人面前,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当然,贾政也是有喜事的,不知道谁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突然任命了贾政外人江西粮道,算算,竟有从四品,一下子连跳了三级,这可不得不说是皇恩浩荡了,接到旨意时,贾母和王夫人喜极而泣,欢喜不能自制。贾政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谁说我一辈子都得在员外郎这位子呆着的?谁说我进不得位的,如今,我可不就是翻身了?至于那些暗自议论的靠着女儿上位的说法,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为了报答皇帝的‘隆恩’,贾政只略略地收拾了一下,就着急着上任了,临走时,还嘱咐了王夫人,好好看顾家里。王夫人和他年少夫妻,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分离这许久,临到头心里总是有些难受,好在宝玉知道体贴,每每下学给她请安,总是忘不了好好安慰她,这才让她少了许多愁绪。只是看着宝玉为了读书弄得形容憔悴,王夫人想起贾珠,又是一段心事。 强压力的辛苦学习,终于压垮了习惯了懒散的宝玉,九月的时候,宝玉华丽丽的病倒了,病床前,围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并三春宝钗湘云貌美丫头无数,让他只恨不得这柄永远不会痊愈才好。贾赦也不是那逼着人盯着病体去读书的人,见状就让陈子元暂时别管他,先教着贾兰贾环。这一来,到让贾母王夫人看到了机会,于是,宝玉因为这一病,就开始了他常年生病的序幕,落下病根,时不时病倒,宝玉体弱之名,传遍了整个京城。 邢夫人贾赦也知道宝玉是在装病,可既然他安分守己的不再惹是生非,只躺在床上装死,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逼着他上进读书,干脆也就漠视了,倒是贾兰贾环,或许真是年纪大了,懂事了,知道这个夫子来之不易,却是好生认真地学了起来,就陈夫子的说法,虽天赋不及宝玉,可勤学苦读之下,学问已是不错了。 贾母王夫人再没了跟邢夫人争斗的实力,荣国府内院的权利,终于一步步的落进了邢夫人手里,后宅也渐渐地安宁下来。没有了后顾之忧,贾赦这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外朝的明争暗斗上,小心翼翼地谋划着将来的路。 “上皇到底是上了年纪了,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冯唐神色莫名的叹息一声,“皇上这些日子,为了这件事,可是担忧得很啊。”他看向房间里坐着的众人,轻问道,“现在这局面,可不大好。” “是不好。”苏东阴着脸,沉声道,“最近永禄营里可是人心浮动,守将李义山联系着自己的心腹,也不知道私下里在商议什么。可隐隐的,却似乎有偏向恭亲王的意思。”恭亲王,先任的大皇子,曾经的皇位继承人,后来被今上落下马的倒霉蛋。 贾赦很是不耐烦这些,焦躁道:“恭亲王想来就不满意自己被今上拉下了马,在今上登基后,还处处在上皇面前讨好卖乖,引得上皇对他颇有怜惜,皇上对此早就不满了,他也知道这点,怕是打算在上皇去之前,好好搏一搏呢。” 郑俊贤也附和道:“恩侯这话没错,要不是上皇处处偏袒,恭亲王能像现在一样,在朝上处处跟皇上顶着干?他还当自己是当年的大皇子呢,君臣名分已定,还这么闹腾。也是上皇糊涂了,明明当年恭亲王大不敬,正该夺爵圈禁的罪名,竟在孙太妃的劝说下轻轻放过了,还这般偏袒,倒叫皇上处处制肘,不得畅快地来处理朝政。”孙太妃就是恭亲王的生母。 能到这个房间的众人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交情,一条船上同利益的人群,对郑俊贤这样的大不敬的话,倒也不十分生气,只提醒了他一句“外面可不要露了口风招来麻烦”,私底下,却是极认同的。太上皇当年身子不好,担心自己会不成了,正好看好的大皇子二皇子斗得厉害,甚至都要逼宫了,这才让他狠下心来把权利交给了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皇帝。可后面,等他身子渐渐好了,眼见着自己成了‘太上皇’,那心里,可就不怎么舒坦了。到底太上皇和皇帝还是有区别的,即使大部分权利还在上皇手里,可到底,皇帝也有了自己的势力。太上皇就有些担心自己会在哪一天被自己这三儿子彻底架空了,成为一个无半点权利的老人,可他又不能真的废了儿子,自己再坐上龙座,于是,拉拢另一个颇有些势力的儿子来对抗皇帝,就成了他的选择。平衡之术,太上皇这手玩得是炉火纯青。可新皇就倒了霉,本来就还没坐稳龙座,前头势力没有被完全消减的大哥竟然又得到了太上皇的偏袒,隐隐有夺位的打算,在朝堂上更是处处跟他作对,直把他弄得是焦头烂额,偏头上还有个孝字压着,动弹不得,心里对恭亲王,那是恨得咬牙切齿,对上皇,也是怨念颇多。 “如今恭亲王被上皇的偏袒养得野心又起,这上皇在还好,等上皇……今上对他是什么态度他也是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束手待毙,加之他野心未死,只怕,这京里又要再起波澜了。”贾赦叹口气,很是无奈。他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这恭亲王就不能安分点呢? “这些年,皇上也够憋屈的了,这次上皇病倒,也未必就不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冯唐话说的隐晦,可在座的谁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上皇才是当今掌握国家权力最大的一个障碍,这次上皇要是上皇撑过去了,那现在这憋屈的情况不用说,自然接着持续下去,可要他撑不过去,那恭王反了就是直接镇压,不反则是慢慢磨死他,总归今上是真正的九五至尊了…… “不管怎么说,咱们先盯紧了恭王的动作,免得到时候真有个什么,咱们措手不及。”贾赦最后总结陈词,又看了冯唐,“皇上私下里,可还有什么吩咐?”上皇重病,今上为了表示孝心,长在病床前服侍,除了上朝和必要的批改奏折,并不常接见外人,房里众人,也就冯唐地位够高,常出入南书房奏对,要说皇帝私下有什么想法,也就只有问他了。 郑俊贤和苏东也看了他,冯唐却摇摇头:“皇上并没有私下吩咐我什么,如今孙太妃常领着恭亲王在上皇身边侍疾,皇上也只能多耗费时间在上皇身上,许多政事都耽搁了,除了让我仔细盯紧了恭亲王的动静,其余却不曾多说。” 病人总是特别不讲理,上皇病重,要是皇上表现不如恭亲王孝顺,只怕上皇心里会有想法,众人对皇帝的无奈深表理解,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老将军放心就是,虽永禄营不是我们的人,但是禁卫军,永建营却是咱们的人,真对上,谁生谁负,还未为可见。”郑俊贤冷哼一声,“须知,皇上才是天命所归名正言顺的帝皇。” 冯唐和贾赦却没这么乐观:“恭亲王在上皇面前大加讨好,虽上皇不见得真就想让他取皇上代之,可必定也会为他留一条后路,免得将来皇上秋后算账。万一恭亲王拿着鸡毛当令箭,或是干脆直接矫诏,只怕皇上的声名,会受损啊……” “唉~”众人齐齐叹了口气,无奈至极,上皇啊,你怎么就那么能惹事呢,干干脆脆养老不好吗?…… 这边男人们烦恼着国家大事,那边女眷却是清闲,邢夫人找了邢德全说话:“我这几日仔细帮蚰烟丫头看过了,找了几个门当户对的,你看看,可有满意地,回头我便找人递个话头,蚰烟也不小了,可不能再耽搁了。” 邢德全是邢夫人亲弟弟,为人最是贪花好色守不住财的,要不是看在自己占了邢夫人身子,不好对邢德全太过了,邢夫人真想直接就把这个无赖扫地出门。几经思量了,邢夫人干脆地给他们在城外置办了一个田庄,又送了个铺子,算算收入,够他们生活了,也就是了。邢德全本来还想要的更多,只说当初要不是她出嫁带走了家里大部分的财产,姓贾怎么会落得如此,结果邢夫人让人拿出了邢德全这些年挥霍花销的银子,再搬出了贾赦,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他也算明白,自己这姐姐,对他这弟弟却是没有半分情谊的,再伸手,怕就要翻脸了,这才只好悻悻地算了。不过却把女儿的婚事,全部交托给了邢夫人:“我个大老爷们,不好管这些。到底是你侄女,你常在京中富贵人家走动,帮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为妻为妾都无所谓,最好是权贵之家。邢德全自知道邢夫人对他情义寡淡后,就知道这姐姐是靠不住的,因此,更希望女儿能攀个高枝,也好叫自家好过些。 邢夫人这些年也是历练出来了,哪看不出邢德全的心思的,当时就骂了他一顿:“你别想着把蚰烟卖了好给你牟利,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的侄女,跑去给人作妾,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你这些年喝酒喝得脑子糊涂了是不是,妾氏那算是人家正经亲戚吗?真有什么,你能指望上人家帮忙?蚰烟样貌虽好,可比她好的也不是没有,权贵之家什么好的找不到,非要她个中人之姿的?你赶紧给我打消了这主意。”骂得邢德全讪讪,再不敢提这话了,邢夫人却担心他贼心未死,干脆就把邢蚰烟的婚事揽了过来,也当是全了亲戚之情。 邢德全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有些不满意:“怎么都是些白身?瞧这薛举人,竟还是两袖清风身无恒产的?还有这吴千户,靠军功起来的?那能有多少家产?姐姐,你怎么都给蚰烟挑的这些人?” 邢夫人冷笑:“你先人家家底薄,我倒要问问,蚰烟出嫁,你打算陪嫁多少?”邢德全不说话了,“这薛举人是真正有才学的,虽然穷些,可等他有了功名,我再找老爷疏通一下,等他得了官职,那钱财还怕少了?吴千户官职虽低,可在战场上是员猛将,如今又在冯将军手下当差,老爷和冯将军是至交,他若娶了蚰烟,避讳好好待着,蚰烟以后的日子绝对会舒舒服服的。岂不是比什么都强?”邢家来人的时候,正好薛蝌薛宝琴还有李纨的娘家人也来了,一堆的姑娘住在园子里,算算,竟是邢蚰烟生活最为窘迫困顿,偏她为人端庄,善良忠厚,又知书达理,跟邢德全完全两样,真心实意的对她这个姑妈,邢夫人又不是铁石心肠的,哪舍得她将来嫁给薛蝌,面对着被薛姨妈薛蟠连累受苦?不过举手之劳,能帮就帮吧,只希望这个在她面前羞涩微笑的女孩,能一生顺遂了。 邢德全看邢夫人主意已定,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可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个女儿,半点好处捞不到,反要配上一副嫁妆……“你放心,怎么也是我侄女,我必不会亏待了她,她的嫁妆我全权负责,回头我再给你五百两银子,你意思意思地交给她,也免得她对你寒了心。”邢德全这才高兴笑了起来,五百两银子,自己就算给她三百,还有二百能省下,也算不错了,想到这里,就很干脆的指了吴千户,道:“就他吧,他不是在战场上呆过?想来也该捞了些,蚰烟跟着他,日子总要好过些。”自己以后也能得些好处。 邢夫人对这个弟弟已经完全不指望了,只要他点头应允就好,当即便拍板了吴千户,只等着到时候找人在吴家人面前透个意思,等人上门提亲。至于担心人家不来这种事,邢夫人却是不担心的,邢蚰烟品貌俱佳,又是她的亲侄女,一个才爬起来的千户,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这是最佳的婚事,赶着都来不及呢,是绝不会拒绝的。 送走邢德全,邢夫人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事关一个女子的一辈子,邢夫人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做这事,更不要说,最近薛姨妈老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邢蚰烟,似乎是和原著一样,起了心思要让邢蚰烟嫁给薛蝌,邢夫人可不想跟薛家沾上关系,更知道薛家不是个好归宿,自然是着急着把邢蚰烟的婚事定下来。“古代女人一生,全系在了丈夫身上。就算是做件善事,免得邢蚰烟落入火坑,毁了一辈子~”邢夫人叹口气,想到邢蚰烟婚事的消息传出去后,薛姨妈可能会有的表情,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太太,太太~~”王善保家的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又惊又喜地叫着。 邢夫人好笑的看着她:“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小丫头们都看着呢。” 王善保家的哪管这些,想到方才贾母王夫人的脸色,心里那个畅快啊:“太太快先别说我,等我把话说完啊。” 邢夫人挑着眉,看来是真有事了,不由也好奇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嘿嘿~”王善保家的笑了起来,“太太怕不知道,林府方才来了人,说是林姑娘定亲了!” ……啊?! 105、第一百零六章 京城不远处的官道上,一堆车马辘辘向前行进,几个精壮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开路,后面是一辆辆的马车,前面几辆装饰华贵,是主人家坐的,后面的不过是油布小车,数量却多,就是些仆妇丫头的了。还有一些板车上,栓了箱笼,小厮坐在车辕上盯着,一行人,浩浩荡荡,面上却都带着喜色。 有那见识广博的就猜到这是外任官员回京述职来了:“这样的规制,还行进在官道上,定是有官职在身的,看他们一行,箱笼不少,马车华丽,想必还有女眷随行,这便是全家回京了,此时正是各地官员回京述职之期,这一行人个个面上带笑,只怕是后面还有好事呢。”至于什么好事,无非也就是升官发财之类的了。 巧姐儿趴在车窗子边上,偷偷撩起了窗帘角往外面看,眼见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自家车队,不由心头一跳,忙放下了窗帘,偷偷瞧了凤姐儿,见她没注意,才算放了心,等一会儿稍稍平静了,听着外面来往的人声,忍不住地又要去掀那帘子。 “大姐儿~”凤姐儿一声叫唤,大姐儿手一抖,讪讪得就放了下来,回过头,只见王熙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赶紧就扑了过去:“母亲别生气,女儿这不也就是听外面热闹,才想看一眼,女儿知道错了,必不敢了的,你别生气了~” “你啊~”王熙凤看着女儿娇俏俏的小模样,可怜巴巴的撒娇声,本就没有多少怒气,此时心里更是软成了一滩水,捏了捏巧姐儿挺翘的鼻梁,无奈地叹息道,“都怪我,忙着外面的事,都疏忽了你的管教,这倒好,养成了你如今散漫的样子。这要在外面也就罢了,看就看了,可等回了京,国公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在这样,可怎么好?!” 巧姐儿不以为然:“我这样有什么不好?你往日不是说老祖宗最喜欢你了吗,对我也好,府里的姑姑叔父也都是和蔼可亲的,我还记得,祖父祖母当初爷最疼我了,祖母还说我正该活泼才些好呢。” 王熙凤笑她:“你当年才多大,你祖母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你如今都六岁了,转眼就是大姑娘了,还能跟野丫头似地满地乱跑?” 巧姐儿嘟起了嘴:“我那些姐妹不个个都是这样的,也没见别人说什么啊。” 王熙凤瞪她:“你那些姐妹是什么人?不过是些穷乡僻壤出来的,你可是国公府的嫡小姐,能一样吗?” 巧姐儿明显不服,可看王熙凤动了气,也不敢多说,只撅着嘴不说话了。平儿赶紧出来打圆场:“奶奶快别骂姐儿了,姐儿还小呢,还不讲究这些。便是回了京,有您和二爷看着,姐儿能受什么委屈?” 这倒也是,王熙凤想想,觉得也有道理,看着巧姐儿:“往日是你还小,又怜惜跟着我和你父亲在那湖北受苦,便没拿规矩十分拘束你,可如今回了京城,那些规矩,你也该拾起来了。”想想当初那个文文静静的可爱女儿,再看如今活泼过了头的巧姐儿,王熙凤摇摇头,只叹息到底是乡野之地,不比京城繁华,巧姐儿找不到家世相当的玩伴,被那民风剽悍的湖北当地大族女儿给带坏了。 这平儿就不赞同了:“咱们姐儿不过是略活泼些,可规矩礼仪,却是半点不输人的,当初在湖北,二爷那么多同僚,姐儿见到了,可都是落落大方,人人称赞的,哪里不好了。”一边又哄着巧姐儿,“奶奶随口说的呢,我们巧姐儿,可是个最好不过的小姐了。” 王熙凤看着巧姐儿笑逐颜开的模样,忍不住的也笑了起来。跟着贾琏在外面的日子,远比她想象的要舒服的多。没有了上面一串的老太太公婆姑姑叔父小姑子小叔子,没有了上门打秋风捞银子的穷亲戚,府里所有事物她一个人说了算,整个县里的人都得巴着她,哄着她,一个人独揽内院大权,虽依旧有些不顺心的,可到底比当初在荣国府内劳心劳力还半点不讨好强上了百倍,还不用担心讨好了这个,得罪了那个,在任上的时候,凤姐儿整个人都胖了一圈,便是没吃补药,身子骨也比以前壮实多了。别看她嘴上骂巧姐儿没规矩,可心里,她不知道多欢喜呢。当年巧姐儿为什么那么安静听话,还不是府里那么多小姑子小叔子压着,轮不到她放肆过日子?也只有贾琏任着官,她独揽着内院,才一点一点把巧姐儿嫡小姐的气度养出来的?王熙凤本身就是个伶俐明媚的,哪见得女儿羞羞怯怯不敢说话的模样——当然,规矩还是要的。 只可惜,贾琏的任期结束了。王熙凤叹了口气,回到京城,可就没有那么舒服了。她下意识的摸摸肚子,嘴角很快又勾起了笑容,罢罢罢,不就是舒心日子吗,小姑子迟早是要嫁的,小叔子也得分家了,贾琏以后也不是就不任官了,有着荣国府的显赫,自己还担心过不上舒坦的日子?真真是庸人自扰了。扬声叫了外边:“去跟二爷说,加进速度回府,等到了,个个有赏~” “好嘞~”外面车夫清脆的答应一声,就听见有人兴奋地朝前跑去的声音…… 及至正午,一行车马总算是到了荣国府,王熙凤带着巧姐儿平儿下车换轿,一路往贾母处行去,早就接到他们回来的信的贾母邢夫人等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至于贾琏,自然是去找贾赦说话了。 等到了贾母正房,王熙凤下轿,四顾左右,却是与记忆里半点差别也无,再看前头抄手游廊,三春宝玉宝钗并几个她不认得的姑娘早已等在了那里,看到她,皆笑着迎了上来:“凤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 王熙凤不由的眼眶一红,笑骂道:“明知我才回来,还这么巴巴在这里等着,这是成心招我眼泪呢。” 宝玉三春宝钗往日跟王熙凤交情都好,看见她,正是欢喜都欢喜不过来呢,听了这话,便道:“盼了两年多才把你盼回来了,怎么能不出来接你?”一边又摸摸巧姐儿的头,“这是大姐儿吗?可长高长大了许多,好生漂亮的一个玉人儿。” 巧姐儿当年离开的时候虽小,但对这几个姑姑叔叔还是记得的,当即乖巧地福了个礼:“见过姑姑叔叔。”可把三春宝玉等人欢喜个不停。还是鸳鸯提醒了她们:“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在里面等着呢。”众人这才冷静了下来,簇拥着王熙凤往里屋去了。 如今贾母王夫人在荣国府内被邢夫人压制的厉害,看到王熙凤这个当初她们的得力助手,想到邢夫人惯来不怎么待见她,却是极高兴的,贾母也不等王熙凤巧姐儿给她磕头敬礼,忙就拉了王熙凤到跟前好生一番打量,搂住她哭道:“当日你去琏儿那里,我这心里就跟被剜了块肉似地,如今你回来了,我却是再不放你走了的。” 王夫人在一边也一迭声地问她:“外面吃的可好?住的可好?可有受委屈?琏儿对你还好吧?要是他有对你不好,你只管说,婶子我帮你出气!” 彼时邢夫人正也拉过来巧姐儿说话,听着这话,冷笑了一声:“弟妹可真是心疼了侄女。” 王熙凤登时一惊,不说侄媳妇,却说侄女,邢夫人这是不高兴王夫人还是不高兴她?忙从贾母怀里直起了身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多谢婶子记挂,二爷对我好着呢,外面过得也好,二爷是知县,全县之主,托了这福,我过得却是不错,每日里也就帮着二爷打点家世,闲了,直叫来当地大户的媳妇儿抹抹牌,聊聊天,老太太太太快瞧我,是不是整个人都胖了?”说着扬起了脸,让众人仔细看。 贾母邢夫人等细目一看,可不就是,又见她说得有趣,个个都笑起来,贾母更是笑骂道:“两年不见,还是这么个泼猴儿样!” 王熙凤只洋洋得意:“多谢老太太夸奖~” “呸!你还当我夸你呢。”贾母啐了,最终还是忍不住,跟着众人一齐笑起来。不过就前面王熙凤寥寥几个动作,贾母王夫人也是看明白了,邢夫人虽然对王熙凤没有多少喜欢,可王熙凤对邢夫人却是极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她只说了一句,就巴巴地上来解释了为贾琏说好话了。王夫人的心登时凉了下去,看来,这个侄女,是跟自己彻底离心,不能用了。 贾母却另有一番心思,邢夫人不喜欢王熙凤那是铁板钉钉的,毕竟当年王熙凤对邢夫人确也不恭敬,邢夫人毕竟是王熙凤正经婆婆,王熙凤回过味来要巴着她也属正常,可如今满府里,邢夫人王夫人都不是王熙凤的靠山了,王熙凤要过得好,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巴着她的,再加上贾琏也回来了,他到底是贾赦长子,又惯来孝顺自己,自己拉住了他们夫妻,想必在府里的局面,总会比现在好点。想到此,又亲亲热热地拉了王熙凤,叫过宝琴邢蚰烟等人给她介绍:“这都是新来的亲戚家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你也见见。”却是亲自地给她介绍了起来。王熙凤也是伶俐的,听了贾母的话,也亲亲热热地跟宝琴等人打招呼,明面上不显,只是到底的,还是多看重了邢蚰烟几分。宝琴邢蚰烟等人是在贾家做客的,对王熙凤这个正经的奶奶自然也是客气,一时间,屋里姐姐妹妹,叫了个不停。 王夫人看着只觉心口疼得慌,忽而就笑起来:“我听说你们这次是举家回来了?不是说琏儿有个姨娘诞下了一个女儿?怎么没见到?” 欢笑声登时就为之一滞,王熙凤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笑着道歉道:“这倒是我的不是,前头太着急了来见老太太太太,倒疏忽了她。冯姨娘却是生了个女儿,二爷给取了取了个小名,叫悦姐儿。”一边让平儿赶紧去看看,冯姨娘可跟上来了,又跟众人解释,“先前就有吩咐她,到府里时跟着我走,想必不会落太远的。” 果然不一会儿平儿就带着冯姨娘还有奶妈进来,笑道:“姨娘没有离得太远,就在屋外呢,说是没有老太太太太叫见,不敢进来呢。” 贾母等人就笑了:“都是一家人了,还怕这个。”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冯姨娘,五官却也真是极好的,眉如远黛,唇如胭脂,也不见十分怯懦,行礼动作,都有规矩,像是王熙凤之前教过了的,就是有些沉默寡言,除了敬礼,却没有别的话了。 贾母喜欢的是那些能说会道的,对这样的女人,自然不会太放心里,尤其还只是孙子的一个妾氏,嘱咐了两句:“以后老实本分过日子,别有什么歪心思,好好服侍你二爷,自不会亏待了你。”也就罢了。可对悦姐儿,她却是极有兴趣的,叫着奶妈抱过来给她看,两岁的孩子已经会叫人了,贾母哄了几句“老祖宗”,小丫头还真清清脆脆的叫了出来,可把贾母欢喜坏了,“这孩子好,不怕生,是个聪明伶俐的。” 王夫人也跟着附和:“可不就是,瞧这模样生的也好,活脱的美人胚子呢。” 冯姨娘脸上闪过笑容,道:“回老太太太太,奶奶在家时就常教导悦姐儿念老祖宗祖母叔祖母,孩子知道您对她好呢。” 王熙凤啐她:“就你多嘴!”心里却是满意的。因为邢夫人当年的威胁,这些年,她对冯姨娘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做的太过。好在贾琏对着冯姨娘也不过是一时兴趣,过了就忘,她省得又只是个女儿,王熙凤虽不高兴,好歹却也没有动她。冯姨娘也是乖觉的,知道男人靠不住了,就拼命讨好这凤姐儿,倒是让凤姐儿对她观感好了许多。 可众人却惊了,当年那连平儿都容不下的凤辣子,怎么才出去两年,就变得贤惠起来了?不过这话却是不好直说的,贾母也只赞许地看着王熙凤:“出去两年,是长进了。” 王熙凤但笑不语,眼中却划过一丝嘲讽,但凡可以,那个女人愿意丈夫身边多个女人出来,还多个庶女?要不是邢夫人严令她不准她生死,害了人性命,贾母王夫人又让她充分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大房媳妇,要真的最了邢夫人贾赦,便是贾母王夫人,都是帮不了她的,她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地放着冯姨娘养大悦姐儿?总算,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了。摸摸肚子,她微笑着看了贾母等人,倒叫众人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莫不是害羞了吧。两年不见,凤姐姐倒是转了性子了,老太太不过夸了一句,这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探春打趣道。 “两年不见,三妹妹这张嘴却是越来越厉害了。”王熙凤扑过去,就要撕她的嘴。 平儿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拉住她:“我的好奶奶,你可不能这么动,小心伤着孩子。”冯姨娘低下头,脸上苦涩一片 “孩子?”众人惊叫一声,全看了王熙凤的肚子,王熙凤脸上浮出喜色:“还没来得及回老太太太太,路上突然有些不舒服,找了大夫来看才知道,是有喜了!” 这下屋子里就炸开了锅,贾母惊喜的连叫了好几声“老天保佑”,赶忙地让人搀着王熙凤坐下,又埋怨她:“这样的好消息,合该早点说才是。”说着,欢欢喜喜地看着她的肚子,直问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平儿帮着回道,“前头因为二爷要交接事务,奶奶又忙着收拾整理行囊,却是谁都没注意到,登上了路坐船,奶奶吐得慌,还说怕是晕船呢,请了大夫一看,这才知道是这般的大喜事呢。” 贾母不由就又说她粗心,可那高兴劲儿,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宝玉宝钗三春等爷围在了她身边,问她现在感觉可好?王熙凤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宝玉追着她直问现在可还孕吐,可还有不舒服,路上可是受苦了,直笑道:“宝玉还是这般会体贴人的性子,将来他媳妇,可是个有福的了。” 谁知就是这么一句,却让宝玉好和贾母的脸色,一齐地就阴了下去,倒是王夫人,脸上挂出了笑容…… 人散回到自己屋子,王熙凤才堪堪梳洗完毕,平儿急匆匆走进来,苦着脸道:“奶奶这次可说错话了,林姑爷几个月前给林姑娘定亲了~” 父子两年不见,再重逢是什么场面?或许普通人家里会抱头痛哭,可贾赦贾琏这对父子?大家族父子感情本就不深,其中一个还是西贝货,哪来的这样感人的场面?!反而更有一种生疏的尴尬。贾琏敬重更多于敬爱地给贾赦行了礼,恭恭敬敬地给贾赦问好,说了几句场面话,父子间,竟没有别的可以多说了。 贾赦看着贾琏有些黯然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两声,说道:“我听说,你在任上做得很是不错,你上官对你也很是赞许,确是长进了。” 贾琏脸上一红,勉强压下了激动的心情,道:“多亏了老爷这么多年的教导,不过勉强还过得去罢了。” 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后面的就不难了,本来贾赦就对贾琏是他儿子这一事实有了认识,不过是两年没见暂时忘了那感觉而已,贾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笑道:“做得好就是做得好,不好就是不好,没什么好谦虚的。”脸一板,又警告道,“切不可自傲,要记得以后不管主政一方还是在京里任官职,你都得如今日一般,好好做事,正直为政。” 贾琏正经了脸色,点头恭敬道:“ 是,我定牢记老爷的吩咐!” 叙过旧,贾赦不再废话,直接进入主题:“你这次述职回京,却是不巧,如今上皇身体不好,京里正是动荡的时候,你要在任上,自然是无忧的。”看着贾琏面上泛起奇怪之色,贾赦笑笑,“你是奇怪我明知道这样,却依旧让你回来?” 贾琏没有否认,低头求教:“儿子愚钝。” 贾赦很满意他的态度,果然是在外面历练了三年,有所进益了,要搁以前,他可没这么沉稳:“机遇总是来之不易的,虽然京里的水现在混沌得慌,可你要知道,浑水,那才好摸鱼呢。”贾琏登时恍然大悟,“上皇一去,恭亲王和皇上之间就会撕破脸,虽然恭王势力看着不小,可皇上到底继位几年了,也不是吃素的,我已经在皇上这条船上下不来了,那就只好一直跟下去,你也一样,我让你回京,便是准备让你在这里也参一脚,否则,你个荫蔽出来的小官,这辈子顶天了也就在五六品上打转。这次立点功劳,入了皇上的眼,以后的路才好走些。” 贾琏开始时对京里危险的局面还是有些惧怕的,可听了贾赦的话,才反应过来,危机更伴随着机遇,要真能跟贾赦所说的一样,自己在这次的事情中出了力,立了功劳,从而进了皇上的眼,那他以后,可就真的不用愁了。便是只能稍稍提一级,做个五品知州,那也是油水丰厚的,再加上贾赦传下来的爵位……贾琏感激地看着聚爱社:“老爷一片苦心,我定全力以赴,不叫您失望。” 贾赦点点头:“你有心就好。”顿了顿,又说起另一件事,“太太的侄女被我牵线许给了一个千户,他虽是寒门子弟,靠着战功起来的,可人却是真正有能力的,军中不止我,便是其他几个将军,对他也很是赞赏,日后前途定不会差的。如今他在永建营当差,如今你回来,定是要联系以前的朋友的,他要有时间,你带着他一起去。” 邢夫人的侄女?贾琏微微皱起眉,有些迟疑。贾赦看出了他的不愿,也知道他顾忌什么,道:“独木难支,咱们荣府要光大,光靠自己怎么行?你弟弟年纪小,二房的也靠不住,至于族里,更是没一个成器的。我知道你对太太有些心结,可到底她也没亏待了你。你现在,也就只能靠着这些联姻亲戚来壮大自己了。贫寒字第,你带着人打进圈子,人自然得感谢你,这份人情,现在不显,等日后他真翻身了,便是绝佳的人脉,明白吗?” 贾琏也不过一时转不过弯来,听了贾赦的解释,忙道:“这就是所谓的多种花少栽刺,儿子省得的。” 贾赦看着他,虽然对‘儿子’这个词感觉有些怪,却也很满意他的知情重,要他真的因为对邢夫人这个继母不满,从而连带着对吴千户这个名义上的表妹夫都不愿意亲近,那贾赦真的要担心,贾琏容不容得下贾琛了。索性,他也不过是稍稍有些犹豫,却没有多大抵触。看来,对邢夫人,也就是不怎么喜欢,却不是记恨。这很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贾赦有些懊恼,他怎么会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你回头是要去见老太太的,记得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林家。” 贾琏不解:“这是为何?” 说到这个,贾赦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你怕是不知道,林姑父啊,把你林表妹,许人了。” 这消息确实震惊,贾琏一下就愣住了,等回过神,惊道:“那老太太那……” 贾赦摇摇头:“老太太快气疯了。”想到贾母得知消息时的愤怒,贾赦顿时心情大好,浑身就跟夏天喝了冰水一样,痛快之极,“拉着你母亲婶子直骂林姑爷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半点消息也没有。” 贾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贾母有意让林黛玉配宝玉,这是所有主子都心知肚明的事,现在林如海来了这么一手,却是也是不给贾母面子。可在外面历练了这一遭,贾琏也深知,就宝玉那德行,那身份,配黛玉这个一品大员的独生嫡女,却是也太远了些。“可这未免也太突然了,前头可是没有半点消息啊。” 贾赦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为他解释道:“你林姑父这也是没办法。如今京里局势混乱,你姑父身居高位,又手握实权,实在是个靶子,偏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谁娶了林丫头,可不就是掌控了他?有段时间,恭亲王老往上皇那里去,隐隐的却又让林丫头嫁给恭王府二子的意思,林姑父怕上皇万一真下了旨,林丫头日后会受苦,这才着急地给她定了亲事。是范阳卢家嫡系旁支的三子,你林妹妹嫁过去,也不用担心执掌家业受苦,上面公公又是林如海多年好友,卢家世家大族声名显赫,你林妹妹只要带足了丰厚嫁妆,日后分家,日子就没有不好的。你姑父,可是用心良苦了。” 这桩婚事,贾琏光听贾赦说,也知道确实是好的,怎么的,也比得黛玉嫁给宝玉,受王夫人揉搓来的强,只是:“这一来,怕是老太太对林姑父的心结,很难再解开了。” 贾赦只冷哼一声:“老太太年纪大了,都糊涂了,本来宝玉那身份就配不上林丫头,你那婶子也不是省心的,偏她也不知拿来的执念,非要促成这婚事。如今还不准我再跟你姑父来往,也不想想,要我贾家真失了这助力,损失得多大!”又叮嘱贾琏,“你回头给老太太请安,不管他说什么,只管应下就是,如今你叔叔不在,满府里,也就咱们两个能担得起事的男丁了,外面的事,就不用拿去烦老太太了。”双眼直视了他,贾赦表情严肃。 这就是要他阳奉阴违了?贾琏不过稍微犹豫一下,很爽快地就应了下来:“儿子明白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合该多享清福才是。”没有谁是真正大度无私的,贾琏便是记着几分祖孙之情,也抵挡不住贾母十多年来对宝玉的偏爱,明明他才是嫡长子,在府里的地位却被宝玉压得死死的,连掌管府里庶务都变成是替叔叔做事,他贾琏,可不是那软骨头没有自尊的! 一碗水不端平,贾母一定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对二房,对宝玉,那全然的偏袒,在大房的心底,到底留下的,是怎么样的一种伤疤…… 106、一百零七章 贾琏夫妇的归来,不但没有给王夫人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却便宜了贾赦邢夫人贾母多了助力 ,王夫人背地里没少骂王熙凤狼心狗肺胳膊肘朝外拐,不向着她这个嫡亲姑母亲婶子,却向着个填房继室。王熙凤甚至对贾母都比对她来的恭敬,这叫王夫人心里,如何能不怒。贾琏这个男丁就更不消说了,回京后只休养了几日,就被贾赦派出去联络故友,往来皆是功勋子弟,听王熙凤偶然透出的话语,贾赦似乎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下一步晋身的道路,而宝玉,如今还被逼的不得不装病逃脱那严苛故意刁难的陈夫子…… “怎么就不干脆死在外面,还要回来添乱。”曾经对王熙凤归来还有一丝期盼的王夫人恶狠狠地诅咒着。 只是骂归骂,每日里去贾母处请安,见了王熙凤,王夫人照旧还是挤出了笑来应对她——她不得不这么做,没有贾政在府里,连元春都被贾赦逼得暂时偃旗息鼓,王夫人只要不想被贾赦邢夫人抓住把柄再收拾一回,对着王熙凤这个久别回京的侄媳妇兼娘家侄女,那就不能太刻薄。 只是这事确实是太憋屈,出了贾母正房,瞅着无人注意,王夫人拉着周瑞家的直抱怨:“有着孩子了还不肯消停,非得天天到老太太面前来巴结,打量谁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不就是希望能多得老太太欢心,好多捞点老太太的私房钱。你瞧她对我那不冷不热的模样,亏得我往日疼她,黑了心肠的死丫头!” 周瑞家的本也直往这王熙凤回来后能帮帮二房,顺带着拉拔拉拔她,好歹以前王熙凤对她还算客气,谁知王熙凤回来是回来了,可跟二房却是彻底生分了,希望越发失望越大,心里也不由得记恨上了王熙凤,闻言也跟着道:“可不就是,当初太太掌着家时,二奶奶对您那可是恭敬的很,还不是后来见大老爷偏着大太太,她心里才有的想法,如此见利忘义,半点亲戚情义也无,二奶奶也忒是过了。” 王夫人被说得更是心头火起,只恨自己现在手里无权,打压不得王熙凤,暗暗想着,等那一日进宫见了元春,一定好好把这事说道说道,便是现在不能发作她,也让娘娘记住了这事才好。正盘算着呢,迎头一个丫头上来行礼,手里那这个花红柳绿的东西,呆呆傻傻地看着她。王夫人认出这是贾母房里的傻大姐,虽知道这丫头最是一无知识,呆傻不过的,不过到底是贾母房里的人,倒不好再跟周瑞家的说话,拉下脸,挥了衣袖就要走。 也是巧了,周瑞家的经过傻大姐身边时不过随便扫了一眼,不妨地却见到了她手中拿的那东西上,一下子就愣住了,忙拉住了王夫人:“太太,你看~” 王夫人有些不悦她的大惊小怪,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周瑞家的却根本没注意,只拉着她赶紧看傻大姐,王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登时也吓到了:“傻大姐,你把你手里的东西拿给我看。” 傻大姐自到了贾母处,虽然人傻愚顽,可是做期货来爽利简洁,闹出的笑话也能逗得贾母发笑,因此倒是从不曾被使过脸色瞧,如今见着王夫人这般的疾言厉色,只下的脸都白了,哆嗦着把荷包递过去,直担心王夫人会发作她。 王夫人接过来就近一瞧,可不是五彩绣香春意囊,绣的那些不堪图画,忙死紧攥住了,喝问道:“你是哪儿得的这东西?” 傻大姐哪敢怠慢,忙说道:“我掏促织儿的时候,在山子石后头捡的。” 王夫人知道她不会说话,便把香囊塞进了袖里,又叮嘱了傻大姐:“这是可不许再告诉别人,这不是好东西,要闹开来,连你也要打死呢。因你素日是个傻丫头,这次也就罢了,只以后,不许再跟人提这事。” 傻大姐听得吓黄了脸,连连磕了头道:“绝不说的。”站起身,呆呆的走了。 王夫人见她走远了,又那香囊拿出来递给了周瑞家的:“这般的脏东西,怎么会进了府里。你心里可有知道的人选?” 周瑞家的摇摇头:“太太也是知道,这府里人多口杂,那么多人,这么一个小香囊,又是掉在山子石后头,实在是不好查的。” 王夫人又气又怒:“那难道这事就算了?不说这东西要不是被傻大姐捡到了,而是被那个姑娘小姐看见,府里脸面还要不要,单只说那往这园子里带这脏东西的人,可见不是个本分老实的,这万一要是宝玉身边的,带坏了他,那可怎么好?”说到底,还是怕这‘有心人’瞄准了宝玉,带坏了她儿子。 周瑞家的忙宽慰她:“太太快先别担心,宝二爷身边的丫头可都是您精挑细选的,怎么会出那不懂事的?定是别的院子的人。” 王夫人却不这么想:“这俗话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我挑那些那丫头,确是还好,可不还有老太太送的?她们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宝玉园子里不就有个妖妖娆娆穿红戴绿水蛇腰瓜子脸的丫头?我瞧着就很不是个安分的,听说还敢给宝玉使脸子瞧的,不就是打量宝玉性子好。难说她就不会有什么不老实的想法。”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看不惯贾母,也难怪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晴雯往日里就掐尖要强,跟她也不是要好,当即也没有为她求情的想法,只说道:“太太快先别急,没得为了这么个丫头气坏了身子的。咱二爷金玉般的人物,也怪不得那些丫头心里有想法。”想到了先前她们说的王熙凤,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兴奋道,“太太,您可别忘了,那些丫头或许不安分,可她们没得机会出去,哪里能拿到这样的东西。倒是有些人,夫妻情趣,却是可以的呢……” 王夫人一时有些不明白周瑞家的意思,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在她那意有所指的脸色里看出了端倪,吸了口气,惊问道:“你的意思是……” 周瑞家的只不说话。 王夫人想了想,倒是笑了:“不枉我看重你,你要不提醒,我倒差点忘了这茬。”看了看手里的春意香囊,阴狠地低喃道,“你不仁在先,就别怪我不念姑侄情分!” 王熙凤虽年轻身体也健康,可毕竟如今怀的是多年盼望的孩子,先前在路上她便仔细注意,如今回到荣国府,除了每日去给贾母邢夫人请安,她是半点家务事都肯沾手,只安心的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胎。王夫人气势汹汹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平儿的伺候下喝燕窝粥呢,见到她,忙放下了盅子,站起来道:“太太怎么来了。”不管她心底到底欢喜还是不欢喜,明面上做的却是半点不错的。 王夫人看了一眼她,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道:“这要不是没办法,你当我乐意来这一遭?”却是半点好颜色都没有给王熙凤。王熙凤和平儿当即脸色全变了,正要说话,被王夫人举起手打断了,厉声喝道,“平儿出去!” 平儿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王熙凤,王夫人看着愈发愠怒:“怎么,我说的话都没人听了是不是?还不出去!”看着平儿的眼神,都仿佛要吃人了。周瑞家的疾步上前拉了她:“让你出去你就快出去吧,太太有话和奶奶说呢。” 王熙凤现在还有着身孕呢,谅王夫人也不能把她怎么了,又被周瑞家的硬拽着,平儿摇摇春,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出去了。只是心底到底是牵挂着,等出了屋子,乘着周瑞家的不注意,平儿拉了个小丫头,让她赶紧去向邢夫人搬救兵去。 屋里,王熙凤看着咄咄逼人的王夫人,也是不悦:“太太这么气冲冲的过来,还赶了平儿出去,到底所为何事?” 王夫人从袖中拿出了那香囊扔到王熙凤身上,含怒道:“你瞧!” 王熙凤捡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囊,也下来一跳,忙问:“太太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夫人见她慌了,这才有些得意,怒道:“我从哪儿得来的?青天白日丢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得的,亏的是我看见,不然早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这东西如何就丢在了那里。” 王熙凤这才明白,王夫人这是认为香囊是她的呢,她也顾不得生气,忙喊冤道:“太太怎么知道是我的?满府上下多少人,太太偏就来找我说话。” 王夫人颤着身子,痛心疾首:“你还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腹小气,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女孩子们侍从哪里得来的?家里往日从没有这些,偏你们回来就有了。定是琏儿那个不长进的哪里弄来的。你们在外面呆的两三年,儿女闺房私意怎么会没有?你还和我赖。幸而如今园内上下人还不解事,尚未看到,唐或是丫头们见到,你姐妹们看到,这还了得?传了出去,咱们府里姑娘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 王熙凤不妨王夫人就这样给她定了罪,还这般句句声讨,登时涨红了脸,直哭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驳我并无这样的东西。可也没有就这样断定这就是我的啊。我便是年轻不庄重,要的东西也都是好的,如今这香囊的做工穗子,一概是市卖的,粗糙得紧,我怎么肯要这样的东西?再者这般私密的东西,我纵是有,也是在四处搁着,哪有随着带着各处逛的?况且又是在园子里,个个姐妹的,平日拉拉扯扯说笑都是有的,倘若露出来,被姐妹们看见了,我还要脸不要?我又如何会做这样的事?况且园子里,比我更年轻的媳妇也不是没有,常在园里走动的也有,焉知不是她们掉的?再者园子里丫头众多,难保格格都是正经的,指不定是有那年纪大的知道了认识,找着二门上小幺打牙犯嘴,外头的来的也未可知。实在不能就此说这香囊就是我的啊~” 王熙凤说的入情入理,可王夫人有心针对她,有哪里会就这样放过了她:“你倒是一推二二推三的撇的干净,可这府里往日都是干干净净,偏你们回来了,就生出这般腌h的事来,叫我怎么能不怀疑你?” 对着这么个故意找茬的,王熙凤这会儿真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又气又急,眼泪簌簌地就掉了下来。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真坐实了是她带着这么个春意锦囊到处跑,还落在了园子里,传出去,她就没脸做人了,还得带累了儿女都没脸面,偏王夫人根本不听她的话,一心针对她。这一刻,王熙凤真真恨死了王夫人,竟这般心狠手辣。 看着王熙凤灰白的脸,王夫人真想大声笑出来,却依旧是沉痛地说道:“当日我便说你不该去湖北那般民风剽悍的乡野之地,悄悄如今,你都变成什么样了,还有没有半点大家子的姑娘?也是你母亲,非要由着你去……” 屋外就有人扬声道:“我由着她去就是错了?”门帘一掀,走进来的不是邢夫人又是谁? 107、第一百零八章 王夫人正依依不饶,不放地就听见外面一声:“我由着她去就是错了?”门帘一掀,就见邢夫人大步走了进来。 “嫂子怎么来了?”王夫人讥讽地看着邢夫人,冷笑道,“往日可少见你往这里来,怎么我才来没多久,嫂子也急着赶来了?莫不是不高兴我来?”明里暗里地挤兑邢夫人怕她跟王熙凤在一起,特意赶过来。 邢夫人却没理这话茬,扫了一眼哭红了眼的王熙凤,冷冷地看着王夫人,冰凉道:“这些以后再说,我只问弟妹,方才我在外面听到的,你说我由着凤丫头,结果让她学了那乡野之人的粗鄙,却是罪大恶极了?”说话时怒形于色,却是半点不打算维持表面的和平。 王夫人僵了一下,随即也拉下了脸:“嫂子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罪大恶极虽谈不上,只是嫂子还要看看,凤丫头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我教训一顿该是不该?”瞄了方才扔给王熙凤的春意锦囊,示意邢夫人去看,“满府里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偏凤丫头琏儿一回来就发生了。满园子多少姑娘家,谁看见了宣扬出去,姑娘们全不用做人了。偏我来问,凤丫头还一通一通的话,倒显得我是那欺上门的恶人。”语气一转,颇有些伤感,“我们亲姑侄,想当年,也是每日离不得的深厚感情,到今日,她却连句实话都不肯和我说了,百般推诿解释,实在叫我心寒,却是完全忘了当日的感情了~枉费了我这两年日日惦记着她。” 王熙凤看着王夫人这般的惺惺作态,是很不能咬下她一块肉来。香囊虽是园子里出的丑事,可这么个小东西,就跟她先前说的,谁都有可能是物主,怎么王夫人偏就认定了她。小丫头们出门是不易,这东西轻易也不要托人去买,可园子里那么多大了的丫头,谁知没有一两个和外面小厮好上了的?有了私情,再有这东西有什么稀奇?更不要说还有那边东府的呢。甚至她都说了自己看不上这粗糙的布料女红,王夫人也不管不顾地,摆明就是一心地要诬赖她。偏却还是这般私密的事情,王熙凤便是想闹也不敢,事关女子清誉啊。正如王夫人说的,府里就她和贾琏一对年轻夫妇,又是才从外面回来,府里便出了这档子事,身上却是少不得有嫌疑的。真闹大了,便是真查出了这物主另有他人,她的脸面,也彻底没了。 虽说与王夫人不和,可她到底也没落井下石对她,为何她便这么狠心?这一刻,王熙凤对王夫人真正是彻底死了心,最后一丝的姑侄情分也消失无踪了。王熙凤这会儿倒是庆幸开始自己处处奉承邢夫人,便是这两年在外面也半点不敢怠慢,不然,这会儿,怕是她就要被王夫人借着发作,半点生机也无了。看着邢夫人,她既感激又委屈道:“太太,这事我是真的完全不知情,这些日子,我日日在屋里养胎,不过每日出去请安散步而已。这般隐秘物,我如何会随身带着还落在了园子里。如今二太太定要说这是我的,我、我……”说到此处,泪如雨下,哽咽难言。 邢夫人便是有些看不惯她,可王夫人这般欺上门来找茬,却是着着实实地落了大房面子,这就是她不能忍受的了,当即和颜悦色地拉着王熙凤在软榻上坐下,劝抚道:“你快别哭了,这还有呢。你如今是双身子,肚子里的可是这府里的嫡孙,可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一边扬声又叫平儿,“快给你主子倒杯水,哭了这许久,可别哑了嗓子。” 平儿站在屋外,听见王熙凤哭,心里早已急得不得了,这会儿听见邢夫人叫,忙就赶了进来,看到王熙凤委屈落泪的模样,急得直叫“奶奶”,忙去倒了水来,轻柔地喂了王熙凤喝,哭道:“奶奶这是何必,便是有万般委屈,还有太太给你做主呢。你便是千不念万不念,好歹也记挂着肚子里的小主子,为他保重身子啊。” 王熙凤听得又是一阵泪流,抱着她直哭个不住。 王夫人不耐烦了。“平儿这话说的,倒好像我给凤丫头气受了,你怎么也不问问你主子,干了什么没脸没皮的事来,把我王家女的脸面全丢光了,一个不慎,还得连累了满府姑娘的名声?!”冷笑一声,声色俱厉地看了平儿,“我倒是忘了,你平日便是和你主子一条心,最愚忠不过,又是一同伺候琏儿的,指不定这事里,你也参了一脚。” 平儿一早被打发出了屋子,对王夫人上门的具体情况虽不知晓,可光瞧王熙凤的模样,就知道定是大事,而且王夫人说的那般严重,还说危及到了姑娘们的名声,显见的这事不但重大,指不定还如何隐私,此刻见她又要拉上自己,如何肯依,冲着邢夫人就磕头哭道:“请太太明察,我连二太太说的什么事都不知道,如何会参一脚?” 邢夫人对王夫人当她不存在一样的嚣张逼问简直怒到了极点,见平儿这般哭诉,当下也毫不客气道:“你也别哭,只看好你主子,别让她动了胎气,旁的什么都别管,这府里,我才是当家女眷,还轮不到旁人来管咱们房里的事。”冷眼瞧着王夫人,“手长得伸到了别人房里,弟妹,你可真让我长见识了。” 王夫人虽料得邢夫人不高兴自己那般逼迫王熙凤主仆,却不想她会直接说她手伸的太长,半点面子都不给,脸直气得通红,道:“我要不是为了府里,为了咱们荣国府的名声,我又怎么会巴巴找了来,找我亲侄女说话?我要不为了她着想,何必让所有下人都出去,嫂子倒好,一句两句,就指着我多管闲事。我却是想省省心呢,也得嫂子管好了这府里的事,让我放心啊。”指着那香囊,道,“这香囊,嫂子倒是给我个交代,大房的姑娘我是管不起了,可我名下还有个三丫头呢,嫂子不心疼二丫头,我确实心疼三丫头不易的,今天这事传出去,三丫头以后还怎么找得到好人家?!” 邢夫人却是不怵这威胁的,道:“弟妹这话我可不敢受,这么多年了,满府里,谁不知道我把二丫头当亲生地看待?我能不希望她好?由此可见,弟妹心里,是把我当成了如何一般的毒蛇猛兽,蛇蝎妇人,不但苛待着二丫头,还故意引诱着凤丫头出府学了一身刁蛮习气。” 王夫人脸色一变,气道:“我何时这般说了?!” 邢夫人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前头我进来,可不是听你在那说我由着凤丫头,结果让她学了那乡野之人的粗鄙,结果害了凤丫头失了身份?弟妹记性不会这么差,才一回头,就把自己刚才说的,全都忘了吧。” 王夫人无言以对,支吾了半响,最后也只能气闷道:“嫂子何必抓着我一时气急了说的话不放?今日我来,可不是为的这个,嫂子现在百般纠缠这些细枝末节,该不会是想包庇凤丫头吧?” “是不是细枝末节,你自己心里有数。”邢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免得你说我包庇,这事我便不再说。”瞧王夫人眼中透出一抹放松,她坏心地又加了一句,“等回头,我在找你去老太太那里分说个清楚。”果就见王夫人咬牙切齿地瞪了过来。邢夫人登时心情大好,乘胜追击道:“我来的急,有些事却是不大清楚,只是恍然听着弟妹话里的意思,却是你捡到了这个锦囊,就认定了是凤丫头的?这不大合适吧?满府里多少丫头婆子,弟妹怎么就知道,这是凤丫头的?” 王夫人少不得又把前头跟王熙凤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强调道:“园子里能走动的婆子多是年老了的,谁会弄这些不着调的?丫头们又哪来的门路弄这些?就凤丫头琏儿年纪轻,不知事,又才从外头回来,心野了,才会有这样的东西。否则,怎么就那么巧,前不出这事后不出这事,偏偏她们一回来,就在园子里出现了这个?” 平儿听到此才知道,为什么王熙凤会哭成这样,扑通就跪了下来,白了脸道:“二太太可冤枉我们奶奶了,我们奶奶,如何会做这等事,便是和二爷恩爱,可带着这样的东西进园子?万一掉出来,让人看见,我们奶奶还做人不做?二太太,我们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怎么会做出这般的蠢事?二太太明察,太太明察啊。” 邢夫人看着王夫人:“我觉得平儿的话很有道理,满府里谁不知道凤丫头机灵聪明,管理家务时事事条理分明,半丝不差,最是精明强干的,又怎么会做出把这私密物件随身带着,还落在了园子里的蠢事?这事,定是另有其人。” 王夫人如何肯这般算了?阴着脸道:“嫂子说得可真是轻巧,三两句话就要为凤丫头开脱。你说这事另有其人,可跟我说说,到底是谁?是谁这么跟凤丫头过不去,她才回来,就弄这么个香囊掉园子里?是谁有那么大本事,从外面弄了这么个玩意儿进府里来,莫不是外面守门的都是睁眼瞎子不成?” 邢夫人可不爱听她这阴阳怪气不依不挠地说法,反驳道:“府里丫头那么多,知事地也不少,便是在外面得了这些东西进府,这香囊又不是笨重的,往怀里一塞,谁还能真搜身检查不成?这东西虽说轻易得不到,可未必就难得到有心人。如今只凭着这么简单几个疑点,就非要说是凤丫头从外面带回来的,弟妹不觉得这太过了吗?!” 王夫人不知道吗?她当然知道。只凭着几个疑点,连确切的人证物证都没有,就说这香囊是王熙凤的,却是太牵强了,可是……王夫人看着邢夫人:“嫂子非要为凤丫头说话,那倒是告诉我,除了她,还有谁会有这样的东西?” 邢夫人噎住了,看过原著的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可是,那是迎春身边的人啊,说出来,不是坏了迎春的名声?拉下脸,邢夫人气急:“事情怎么能这般推断,就因为找不到确切的人了,就说是凤丫头做的?便是老太太,也不会这么认为的。” 王夫人是有恃无恐,闻言当即说道:“嫂子既然这般不同意我说的话,好啊,那我就多找些人来问问,看看大家都是怎么看的。”一边让周瑞家的进来,“请老太太珠儿家的都过来,大太太和我要跟她们好好说道说道,还有那些管事婆子,也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们平日里在园子,可是不是吃干饭不管事的。” 周瑞家的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抬脚就要走。 邢夫人只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王夫人的眼神跟刀似地,王熙凤和平儿又是慌张又是绝望,搂在一起,瘫在了榻上。这事真闹大了,便是最后查出不是王熙凤的,可风言风语却是不会少的,王熙凤以后就别想做人了。 “弟妹,这事还没查清楚,不适合往外传吧。”投鼠忌器,邢夫人不得不强压了怒火道,“就像前头说的,园子里丫头那么多,保不准就是哪一个知事的……” 王夫人抬手就打断了她:“嫂子又要说是哪个知事的丫头做的丑事吧?可我瞧着,府里的丫头都是懂事规矩的,往日也都乖巧得紧,确没有调皮的。嫂子,你便是要为凤丫头说话,也别空口白牙的扯上别人啊。” 邢夫人气结,却也真不好真的随便拉个人出来,只能粗喘着气看着王夫人,痛到心口发疼。 王夫人看了,越发就高兴起来,眼角余光一瞄王熙凤,却见她满眼仇恨、阴狠地看着自己,那神情,恍若仇人。姑侄情分,经过这次,就真的半点不剩了。王夫人心头快速划过这个念头,很快又无所谓的笑了,她如今身后有元春,还会怕这个吗?更何况,便是没撕破脸,王熙凤也不会帮她,一颗废子,换来贾琏名声扫地,大房抬不起头,值了!想到此,王夫人便把心里那抹沉重抛了开去,按着原定的计划又对邢夫人道:“嫂子若实在觉得凤丫头冤枉,好,那我们就让周瑞家的在屋里上上下下搜一遍,看看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东西。这样一来,事情也就清楚了。” 王熙凤登时就急了。她跟贾琏少年夫妻,贾琏惯来又是荒唐的,屋子确也有这样春意的东西。方才她跟王夫人也有提到,现在她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还让周瑞家的来搜,到时候找出了那些物什,想必定会传个满府皆知,到时就是她再辩驳说自己从不用粗糙的香囊,谁还会信?她的屋子都能被人搜一遍,她以后在府里,还怎么立威?没了名声,她的孩子哪能被人看得起?哀求地望着邢夫人:“太太……”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邢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邢夫人气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看着王夫人,道:“弟妹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是毫无明确证据的一个揣测,居然就要来搜凤丫头的屋子?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王夫人看着她那难看的脸色,只当她是黔驴技穷了,笑笑,道:“嫂子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这都是为了府里的名声着想。若不是没办法,我又怎么会委屈凤丫头她可是我嫡亲的侄女呢。只是今天,满府里就她一个有嫌疑的,我们又各有想法,偏嫂子又不肯让老太太其他长辈媳妇过来一起商量,可不是只有搜屋子这一条路了?难不成,还满院子查抄不成?要是嫂子实在坚持,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咱们随便找个由头,叫下面人仔细去抄查一下园子,想必也可以。” 抄检大观园?邢夫人冷笑一声,要真这么做了,春意锦囊的事还瞒得住下面人吗?王夫人现在这般无赖强加王熙凤罪名,谁知道到时候又会出什么手段?不过当她会真的这么简单束手就擒吗? “有些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邢夫人平缓了呼吸,,冷着脸看着王夫人,嘲讽道,“可既然弟妹这么咄咄逼人誓不罢休的,少不得我也做回恶人,学那背后说人是非的小人,好好给弟妹说说这事。” 王夫人对于邢夫人态度猛然发生了变化心中也是惊疑不定,闻言不由就道:“什么事让嫂子这么为难,还不好跟我说的?” 邢夫人淡淡笑笑:“还不是你先头说的关于这香囊主人的事吗?我本不欲说,可弟妹非要指摘了凤丫头,我少不得说几句。就我知道的,除了凤丫头,府里却是还有可能会有这东西的丫头。” 王夫人心头一惊,还真的有邢夫人不知道的不安分的丫头?“是谁?” 邢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弟妹何必跟我装傻呢,除了你放在宝玉屋子里的袭人,还能有谁?你给她一两额外的月例,不就是要把她给宝玉做屋里人的吗?迎春的教养嬷嬷不从宫里出来的吗?上次她来给我回话,在老太太那里见了袭人,就私下跟我提及袭人的模样,似乎已经不是在室女,我寻思着宝玉还小,本来想跟弟妹说的,只是后来又听说弟妹给她涨了月例,这分明是同意了这事的。那我自然也不好枉做小人。弟妹,你一句一句地说这东西是凤丫头的,可你看这料子,这手工,我怎么看都像是袭人那丫头有的。”看王夫人脸都黑了,邢夫人又加了一句,“袭人好像是在外面买的吧?还有哥哥在外头?又常出去的探亲的,莫怪乎能拿到这样的东西。”三两句下来,就把袭人的罪名定死了。 其实要可以,邢夫人并不愿意拉出袭人来,虽然她不喜欢袭人这个不安分的丫头,虽然她讨厌宝玉,可她并不希望袭人和宝玉之间的事是由自己闹出来的,毕竟,以王夫人对宝玉的紧张,要知道袭人在宝玉这么小的年纪就跟他……袭人绝对没有好下场的。可谁较王夫人这么咄咄逼人呢?说得仿佛就王熙凤平儿主仆不安分带坏了家里风气似地,处处栽赃,邢夫人也只能让她知道知道,在她眼皮子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以为贤惠端庄的袭人,其实是早早地就爬上了宝玉床的丫头,私下什么脏事都做了,面上还敢对人摆出一副最规矩不过的阳奉阴违的主儿。顺便的,彻底地解决了这香囊的事。毕竟,在有着不同的嫌疑人的前提下,这个做工粗糙的香囊,怎么看,都是袭人的。 “弟妹,我本来为了宝玉的名声着想,不想在人前说这事的,到底宝玉现在还没成亲,身边就有了这样的丫头,说出去,总脱不了个风流的名头。”邢夫人满脸抱歉地对着王夫人道歉道,“可凤丫头还怀着孩子呢,瞧她哭得满脸眼泪的,我这心里……总算,如今房间里的都是自己不是?便是说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捻起了那个春意锦囊,邢夫人拿了多宝阁上的汉白玉碟子,又找了个火石,在众人视线中,点着了,“说来说去,还是这东西闹得事,如今即说开了,依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真拉了袭人过来说话,一个不小心让人知道她竟然私下藏这东西,那宝玉……” 王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僵硬地扯着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字一句:“大嫂考虑的周全,这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好,没得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王熙凤嗤笑一声,慢慢直起了身子:“二太太说的事呢,没得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王夫人此刻心里全乱了,那还把她放在心上,眼看香囊在火中化成了灰,便再呆不住了,僵硬地扔下了一句:“我先走了。”抬脚便要离开。 “弟妹!”邢夫人拦住她,“你别怪我多嘴,虽然你私下里给袭人开了脸,不过到底宝玉年纪还小,又没娶妻,世上就没有包得住火的纸,让人知道了,对宝玉不好。你便是再喜欢袭人,这事做的,也实在欠考虑了。” 王夫人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了去,咬牙对邢夫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谢嫂子提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能说她一直以为袭人很懂事很听话,根本不知道她背地里勾引了宝玉吗?她能说她虽有意在宝玉成婚后把袭人抬为姨娘,可却不是这时候吗?可前面她才给袭人涨了月例呢,再说不知道,不是说她连眼皮子底下的事都管不好? 袭人,袭人……王夫人在心里来回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周瑞家的,几乎是冲着出院子了…… 王熙凤在邢夫人面前跪下:“今天,多谢太太为我做主。” 邢夫人低头看她,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跪在地上,很显吃力,可是她依旧一丝不苟地跪着,神情,是无比的认真是感激……她,是真心地谢她! “到底,你是琏儿的媳妇。”她名义上的儿媳妇。她不会容许她会出差错,因为她的利益是和大房联系在一起的,她受损,也就是大房受损。为了贾琛,邢夫人决不许这种事发生。以后,大家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顶着血缘宗族的名头,平平静静的过吧…… 不几日,就听说袭人竟然监守自盗,仗着自己管着宝玉的财务,偷了宝玉不用的好东西出去补贴自家,被王夫人逮住,打了个半死,卖了出去,袭人在被打的时候大声哭喊着宝玉,可宝玉,一句求情地话也没跟王夫人说…… 不久,贾政归来,宝玉的婚事,再一次被提上了议程…… 108、一百零九章 如果说邢夫人对王熙凤的保护为王夫人敲响了一个警钟,而袭人的事,则狠狠地打击到了她。王夫人从没想过,众人眼中老实本分的“贤惠人”袭人,竟然早早地就跟宝玉有了首尾。当年宝玉才几岁?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被个下人愚弄了,王夫人只觉得自己什么光彩都没了。 这都是内院里没个帮手,自己□□不暇惹出来的事。王夫人想到当年王熙凤跟她一条心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的烦心事。只可惜,现在姑侄俩是彻底决裂了。王夫人可惜了一会儿,又迅速把这情绪扔了开,寻思着,既然王熙凤不能用了,那自己一定要尽快给自己添个帮手。宝钗就是个很好的选择,聪明伶俐,对自己恭顺,嫁给了宝玉就是自己媳妇,定是一心向着二房,最重要的,她背后还有着家财万贯的薛家……这么一想,王夫人登时觉得,宝玉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至于贾母会不同意?已经对这个婆婆再没了半点耐心的王夫人不过思考了一会儿,下一刻,就叫人准备她进宫觐见元妃的行头——她的话贾母可以反对,可元春的命令呢?王夫人冷笑一声,贾母处处想压她一头,只可惜,她却有个皇妃的女儿。 知道贾政对贾母的意见是极在意的,王夫人干脆的地连他都没说,安静了好几天,等着宫内探亲时间到了,穿好诰命服饰,就进宫去了。 皇帝为了稳固前朝,在上皇面前做出自己重情厚待老臣的姿态,对元春却是不错的,虽不能说圣眷隆厚,到底也绝没有忘了元春的地步,再加上元春的家世,贾赦如今的地位,可以说,元春在宫里,还是颇有些体面的。 知道王夫人今天要来,元春早早就让人从库房里拿了皇帝先前赏赐的上好茶叶,又名御膳房准备各色点心吃食,从早上就巴巴的望着,等着母女相见。 等王夫人进了殿,看见元春,久未见面的母女俩一时都是眼泛水光,王夫人身子一蹲,就要行礼,被元春急忙搀了起来:“我们亲母女,恭人怎可如此。” 王夫人被女儿这样敬着,心里可不是熨帖,只是到底是担心怕于礼不和:“到底你身份不一样,我这要轻慢了,传出去,我怕你被人笑话。” 这才是亲生母亲呢,什么都为自己着想,元春鼻尖又是一阵酸涩,忙挂起了笑,道:“恭人这就太小看了我,别的地方不敢说,在这座凤藻宫里,恭人却是不用担心任何一点的,谁敢在外面把我这里的事随便传去?再说了,你是我母亲,便是轻松随意些,又有什么打紧。”一边亲自扶着王夫人坐下,给她端了茶,“恭人喝茶。” 王夫人忙又站起了身子,双手接过了那茶,急道:“娘娘这可折煞我了。” 元春便把脸一板,故作嗔怒道:“母亲在这样,我可真要恼了。” 王夫人这方罢了,对元春笑笑,又坐了回去。元春这才又笑开来,热情地让王夫人尝尝她准备的吃食。 王夫人也是在大宅门里混的人,眼见着元春神采飞扬,笑语盈盈,还有那桌子上满满当当地精致点心,上贡好茶,就知道元春在宫里过得很是不错,心内又是骄傲又是自得,拉着元春连问她最近如何,过得可舒心。 对着自己母亲,元春也没什么可瞒,让抱琴带了宫人出去,守住门户,元春好一番的抱怨最近皇帝又宠了谁,赏了谁东西,几天没来自己这里了……看王夫人有些紧张地直问皇帝对她如何,元春这才又说起自己的体面,皇帝对她从不忘记,也时有赏赐的事来。 对此,王夫人也只好劝她:“皇上再是万圣至尊,到底也是男人,后宫佳丽三千,少不得会贪新鲜,如今能记着你,时时往你这里来,赏赐东西,这就足见皇上对你的看重了。你且放宽心吧。” 元春何尝不知道这点,如今王夫人又这么说,她自然是点头的:“恭人放心,我省得的。” 王夫人只有一点还不满意,看了她肚子,愁道:“按说你承宠的次数也不算少,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提起子嗣,元春脸一黑,登时没了神采,苦恼道:“不说恭人,我也烦恼着呢。每月里皇上总会来我这里几次,我也问过太医,我身子骨强健,半点问题都没有,可吃了多少补药,就是没消息。” “唉~”王夫人幽幽叹了口气,这恩宠什么的,都是虚的,女人啊,还是要有孩子傍身,那才叫福气,元春现在一直没有身孕,总归是差了点。不过她也顾忌元春心情,还是宽慰道,“子嗣的事是最难说的,如今还没消息,怕是缘分未到,等时候到了,娘娘一定能得个康健的皇子的。” 元春扯扯嘴角,还是没什么精神:“但愿一切如恭人所说。” 王夫人看她这样,有意让她高兴,便说起了宝玉的事来:“如今宝玉可是成器多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便是老爷问起,也没有再难得住他的了。”这点却是事实,宝玉虽然不喜欢读这些礼教诗书,可陈子元手里的戒尺也不是吃素的,便是贾母王夫人再护着,到底也有漏网的时候,因此宝玉为了交差,倒是真的咬着牙把四书五经全翻了个遍,他本来就是聪明的,如今费了心思去读,哪有读不好的,只是被这么强逼着念书,宝玉心里对这八股文章科举仕途更是厌恶了几分,这就是王夫人不知道的了。 元春惯来重视宝玉这个胞弟,听了王夫人这话,当即笑逐颜开,什么烦恼都暂时抛开了,惊喜道:“果然如此?这可是大好事啊,宝玉大了,终于懂事了。” “可不是说。”王夫人高兴地笑着,“这孩子生来就是不凡,性子又是极伶俐,当初不长进,也不过是孩子顽皮不耐烦读书,瞧他如今年岁大了,可不就知道上进了?” 元春点头赞同:“正该是如此呢,恭人回去后嘱咐宝玉,可得上进读书,将来啊,正经科举出来,我向皇上求情,定让他得个好职位。” 王夫人听了这话,可不是更加惊喜,拉着元春的手直道:“宝玉这孩子,可亏了有你这姐姐。” 元春笑笑:“他开蒙读书,可都是我教的,又是我唯一的胞弟,我不疼他疼谁?”顿了顿,又道,“只一点,恭人可得注意了他身子骨,千万别为了读书,熬坏了身子。”有贾珠这个为了读书早亡的哥哥在,元春可是半点不敢轻忽这方面。 “娘娘放心,这我省得的。”不用元春说,王夫人往日里就是这么干的,要不,宝玉怎么会突然的‘体弱’,是不是‘病’上两场? 王夫人对宝玉的看重元春也是知道的,不过是再多嘱咐一句而已,不想,王夫人面上突然带上了为难之色,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元春当即问道:“恭人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眼眶一红,就把之前为着春意锦囊跟邢夫人王熙凤撕破脸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她不会说自己故意没事找茬,而是委婉的表明,自己是好意提醒王熙凤,只是邢夫人王熙凤根本半点脸面不给她,把她的一片好意踩在了脚底下:“娘娘是不知道我如今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因着大伯如今官运亨通,那邢氏是半分体面都不肯给我,那凤丫头为着权势,也一心巴着邢氏,如今在府里,我虽是娘娘生母,反倒是那地位最低的,说出的话,谁都不听。”说着说着,王夫人忍不住辛酸地哭了起来。 元春在宫里多年,无依无靠,最想念最惦记的,就是家人,因为宫内处境艰难,更是在意亲情,如今听得王夫人这般痛苦申诉,登时脸色就变了,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她们敢这么嚣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女儿这么维护自己,王夫人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前几次她跟元春诉苦的时候,就被告知现在元春在宫里的地位,还需要贾赦在外面帮持助势,却是根本不能和贾赦撕破脸的,王夫人也不想逼着元春现在一定要帮她出气,她来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娘娘先别动怒,到底咱们现在还有用得着她们的。本来我不想跟娘娘提这事的,只是今天来,还有一事要劳动娘娘,这才不得不说出这些小事,让娘娘费心。” 元春何尝不知道王夫人这是为了自己,才忍气吞声,一时又是感怀又是愤怒,听到王夫人这么说,忙道:“恭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尽力。” 王夫人要的就是这句,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为了娘娘,在府里我是可以伏低做小,暂时忍了邢氏,可是如今,邢氏和凤丫头两婆媳联手,把府里大小事务全抓在了手上,我在府里经营几十年,可也经不起她们婆媳联手铲除的。我的娘娘,我们便是再退让,好歹手里也不能真完全没了权,否则,便是他日翻身,又怎么压得住她们?”元春点点头,这话说得确是没错。王夫人得到了她的赞同,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有心保住如今二房在府里的地位,好歹不能被大房彻底打压了下去,可我一个,怎么斗得过人家婆媳?因此,我有心找个帮手,所以才来请娘娘的意思,看能不能,今早让宝玉和宝丫头,早点完婚?” “薛表妹?”元春皱起眉,有些不大满意,“我知道母亲惯来喜欢她,可是老太太不是不愿意?而且,她是个商户……” 对这些顾虑,王夫人早有准备,道:“老太太喜欢的是林丫头,可林家却是个不识相的,那林如海还把林丫头许人了,直把你老太太气个半死。至于商户,说句大实话,娘娘,如今大房处处压着我们,前面又修了院子,我手里却是没多少银钱了,可家里要吃要用,娘娘在宫里的花销也不少,商户地位是低了点,可是有钱啊。薛家就那么一儿一女,又是高嫁,那陪嫁还能少了?再者说了,宝丫头到底是我侄女,你亲表妹,也向着我们,嫁了宝玉,就更和我一条心了。我这后半辈子,也就指望宝玉了,万一娶个高门女子,回头笼络住了宝玉,跟我离了心,那我活得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宝钗,得我欢心,又聪明能干。”王夫人恳求得看着元春,“只当是圆了我的心愿,娘娘,你就写封手谕,让我把这事定下来吧。” 王夫人都这样哀求了,元春还能说什么?想到薛家的万贯家财,元春眼神闪了闪,扬声叫道:“抱琴,去拿笔墨纸砚来……” 贾赦邢夫人听到下人通知说王夫人进宫回来,有事要跟大家宣布的时候,正在讨论迎春的婚事。这两年,贾赦的品级虽没有上升,然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办事稳妥,又是今上的人,极得信任,升官时迟早的事,加之迎春是他唯一的女儿,还挺看重,因此迎春的婚事,却是有几个很不错的选择的。贾赦邢夫人想着挑个好的,这才拖了这许久,只是按着现在这年代对女子的要求,迎春再不嫁就晚了,这才最终定了下来。选的是武将世家的江将军长子江彬奚,虽然嫁过去要担起长媳的责任,但是这江彬奚却是文武双全的,而且武将人家,规矩也没那么死板,江将军和贾赦也有交情,迎春嫁过去,只要自己立得住,日子就没有不好过的。 邢夫人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准备迎春的嫁妆,到现在,满打满算,满满六十四抬是绝对有的,只是到底是舍不得相处多年的迎春,在那里拉着贾赦哀怨:“才多大的孩子,在现代,还是读高中呢,现在倒好,再不嫁就成剩女了……” 话还只说到一半呢,就被人打断了,邢夫人的脸色可想而知了。不过很快的,她就又觉得,被打断是很值得的,要不,她也看不到贾母这般难看的脸色了。 原来,等邢夫人贾赦到时,贾母贾政都已经到了,王夫人当着他们的面,拿出了元春的信,上面明确表示了,赐婚宝钗和宝玉,让两人尽快完婚……王夫人话说完的时候,邢夫人都敢跟老天打赌,贾母气得身子都抖了,嘴唇颤颤巍巍的蠕动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得被气成什么样才有这样的反应?最让邢夫人觉得好笑的是,贾母都气成这样了,她最疼爱的儿子还在那里纠结元春心里的‘尽快完婚’该怎么办,“如今上皇不好,府里就办喜事,怕是会招人眼呢。”让邢夫人差点没笑出来。 贾赦和邢夫人对二房的事从来没有半点兴趣,明显王夫人也不是来问他们意见的,不过是通知一声而已,他们也乐得在一边看热闹。贾母气得半死,可对着元春的手谕,却是没有半点办法的。至于贾政,一个君臣有别,元春以妃子的身份下的手谕,就能让他再不说半个不字。 王夫人捏着元春的手谕,环视着沉默的众人,说不出的酣畅淋漓,她当然知道大房不说话是无所谓,可那又怎么样,只要宝钗能嫁进来,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邢氏。现在,她只要能把贾母压得说不出话来,就已经很高兴了。“娘娘关心宝玉,说他年纪不小了,该成亲了,宝丫头端庄贤淑,正是最好的人选。至于婚礼,正是因为如今上皇不好,才更要尽快办了,也免得到时候上皇……不方便。” 贾政听了解释,倒觉得有道理。虽然身为人臣,不该担心君父的死会对自家造成影响,可他到底不是圣人,这次上皇要撑不过去,驾崩了,那臣子肯定是一年不能饮宴嫁娶的,再选日子定婚期,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呢,还不如现在赶点,自己也好早抱孙子。“既然是娘娘的意思,那就这么办把。”猛然想到贾母,回头跟她请示道,“不知老太太还有什么嘱咐没有?” 贾母看了一眼站在正中高昂起头的王夫人,冷笑:“我?我还能有什么吩咐,谁还在意了我的吩咐?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却是看都没看贾政一眼。 贾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贾母似有不快,急道:“老太太这话可折煞儿子了,让儿子怎么当得起?儿子有做的不是的,老太太只管骂只管罚,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又这般姿态,贾母气稍稍缓了一些,正要说话,就听王夫人说道:“是啊,老太太,您见识得多,不比我们想事不周全,若是哪里做错了,老太太可一定要指出来,到底这婚事是娘娘下令的,万一出个差错,娘娘脸上也不好看。还请老太太务必指点着我们做事,好把这婚礼办的热热闹闹圆圆满满的才好。”贾母的一口气,就憋在了那里。 偏贾政还傻不愣登的跟着附和:“太太说的是,还请老太太多多看顾着一些。”贾母的脸更黑了。 邢夫人瞧着眼前这一幕,手死死掐住了一旁贾赦的胳膊,咬着牙,身子都打颤了,只是硬生生憋着,这才没当场笑出来。贾政啊贾政,你到底是有多白目,才会没察觉,贾母气的,是这桩婚事本身啊? 元春的命令,在贾母这样看重她的人这里,是没办法违抗的,因此,即使贾母满心不甘愿,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推脱了自己身子不好,不能操劳,让王夫人自己准备婚事去了。说了两句,她起身就说要回去休息,乘着这机会,贾赦赶紧提了迎春的事。 “迎丫头年纪不小了,又是宝玉的姐姐,总不能出嫁在宝玉后头。我在军中认识的江将军,他儿子是个人才,我寻思着,倒是门不错的婚事。” 虽说贾母不在乎迎春,可到底是自己孙女,贾赦如今可不是跟她商量,只是通知她,贾母心底气急,加上前面宝玉宝钗的婚事,更是觉得两个儿子都被媳妇勾得跟自己离了心,嗤笑一声,冷道:“你既都已经看好了,何必再跟我说?你自己定下吧!”本来只是装着不舒服,这会儿,是真觉得眼前发黑,全身无力了,叫来了鸳鸯,甩下众人,回去休息去了…… 109、第一百一十章 迎春年纪大了,宝钗宝玉的婚事又是元春亲口说尽快办的,加之如今上皇不好,江家也怕万一真的国丧,婚期再接着拖下去,倒是很快地就上门来交换庚帖,下聘定日子,贾家上上下下,也全部动员了起来,二房忙着宝钗宝玉的婚事,大房忙着迎春的婚事,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难得地和平了一段时间。 这么忙忙碌碌了大半年,迎春才带着十里红妆嫁出了门,一个月后,宝玉也在满府的敲敲打打中,迎娶了薛宝钗——前后两桩婚事时间间隔太短,中间却是出了不少差错,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有出大纰漏,丢人现眼。 只是这一来,邢夫人王夫人心里,都有些难过,只觉委屈了孩子:“当初就说等到成婚,一定给办得风风光光,没想到,现在要这么赶时间,忒是委屈了孩子。” 不过很快的,她们又不这么想了,私底下拍着胸口,直庆幸这婚事办的及时,总算没耽误事。至于原因,却是上皇终于没熬过这场病,在睡梦中,驾崩了。 而随着上皇的去世,整个京城的局势,也彻底紧张起来。 贾赦如今越来越忙,身为皇帝的心腹,在这动乱的关头,他身上,担负了许多重责。私下里,他跟贾母邢夫人等说起外面的局势:“现在朝堂上都快吵疯了,恭王率着自己的人马,公开表示怀疑上皇的死因,弄得皇上是龙颜大怒,偏城外兵马人心混乱,又不好马上撕破脸,背地里都不知道发了多少火。皇上让我跟着冯将军一起收拢军队,这次出去,怕是好久都不得回来。这段时间,外面会比较乱,不过只要恭王没有彻底叛乱,家里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 遇到这种朝局混乱的时候,贾母虽老于世故,对这样的事也是极担心的:“前朝上皇初登基的时候,也是乱了好一遭,咱家虽有着你们父亲坐镇平安无事,可却也有好些世家都落了马,一些也是曾经往来过的,当日多金尊玉贵的人,因着这皇家的波乱,直低贱到了泥里去。只盼着如今这次的事,可不要牵扯到咱家身上。”一边叮嘱贾赦,在外面万事小心,“你如今是一家之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要心里有数。” 贾赦恭恭敬敬地答应了,还是那句话,只叫她放心就是:“这是关系到全家身家性命的事,儿子万不敢马虎大意的。” 贾母自也知道这点,点点头,欣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便是贾母平日再偏心二房,心里却也极明白,贾赦确实是个有能耐的,这些年他步步高升,靠的,可不是运气。 贾母吩咐完了,贾赦却还有些担忧,对着贾母郑重道:“如今朝局不稳,京里是风波不断,我如今不在府里,琛哥儿母亲到底经的事少些,内院里怕不能震住。还望老太太帮把手,可得看好了这后院。儿子最怕的,就是我在外面拿命拼杀,最后却倒在了这内院里。” 贾母脸一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怕二房乘你不在害邢夫人等不成? 贾赦还真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看贾母不痛快,担心她到时候不肯出力,还是稍稍把话改了改:“母亲明鉴,现在恭王到处拉拢人,咱家到底家大业大,底下人手也多,保不准就有那刁奴生了背主的心思,往外透消息给家里招祸的,老太太您见多识广,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也只有您坐镇府里,才能压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奴才,我也好安心在外面。还请老太太成全了我这份心思。” 毕竟也是自己儿子,现在说的又是关系荣国府全府上下的大事,贾母便是知道贾赦肯定对二房也有防备,却也不好深究,闻言很是干脆地答应了:“你放心便是,我定会看好了府里,绝不会出乱子的!” 话虽说的斩钉截铁,可贾赦却也不会真放心把一切完全就托付给了贾母,从贾母处出来,回头见了邢夫人,就嘱咐她这些日子擦亮了眼睛:“老太太嘴上说的好听,可她偏心二房,二房又不是个肯消停的。你看着吧,被咱们压了这许久,现在又娶了新媳妇进门,王夫人能安分的了才怪?贾政说是读圣贤书,可这些年跟咱们作对,真就能少了他?我就担心,我要不在家,他们撺掇着老太太找你麻烦。”说着拧紧了眉头,抹把脸,烦躁不已。 邢夫人拍了一下他手臂,笑了:“你再担心也没用,这次的事那么重要,你就算想不出去也不行。再说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弱啊?就一定会被他们欺负?”见贾赦张嘴要说话,忙又软下声音严肃道,“知道你担心我们母子,可你是一定要出去的,该准备该防范的,咱们也都做了。以二房那些人的性子,你不在的时候必定会闹事,也许还会刁难我,但顶天了也就是在口头上为难为难我,恶心恶心我,顺便捞点钱财回去,还真敢把我怎么了不成?你先头不还给了我两个会功夫的丫头?再说了,还有凤丫头琏儿呢,有她们在,我吃不了大亏的。” 贾赦听着这话,叹息了一声,轻轻把她拉进了怀里,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喃喃道:“可我,却不想你受半点委屈……” 邢夫人心头一颤,慢慢就笑了:“只要你在,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不委屈。” 不多久,贾赦就带了心腹下人小厮去找冯将军去了。没了这当家坐镇的,外面还风雨飘摇,荣国府好一段时间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几日,又听说朝堂里为了上皇的谥号吵了起来,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仿佛是恭王认为今上命人拟定的谥号不佳,没有体现出上皇在位时的功绩,有不孝之嫌——朝里恭王和保皇党两派都快吵翻天了。 贾母邢夫人等虽然碍着隔墙有耳不敢多议论什么,可心里却犯嘀咕,连这种小事都被恭王拿来做借口抨击皇帝,只怕京里的这场动乱,是怎么也避免不了了。 只希望到时候不要牵连了自家啊。 这是整个荣国府上下的心声。 时间进入五月,恭王的手段越发激烈起来,多次在朝堂上跟皇帝对着干,被呵斥了好几次,却是屡教不改。只是到底今上占着名分,恭王这么上蹿下跳的,明眼人都是知道他的目的。好些清流都是极看不惯的。本来事情要一直这么发展下去,恭王的覆灭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可谁知道,就在这当口,太医院的福院正刘太医突然跳了出来,还捡了大朝京城大小文武百官齐聚的时候,大叫着说上皇其实是被今上下毒谋害的,经手人就是他,然后当场撞了石柱,死了。 这下,整个朝堂,彻底崩乱了。 110、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权力争斗中,有时候,占了名正言顺的总比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来的有优势的多。现在皇帝和恭王的情况,本来也是这样。你恭王上蹿下跳的,当谁是傻子呢,都不知道你的心思?皇帝可是当年太上皇亲手扶持上位,昭告了天下的真龙天子,上皇当了太上皇也好几年了,要真对今上不满,可不是早就废帝了?还轮到你在他老人家身后来叫嚣?因此,恭王开始跟皇帝唱反调的时候,朝中清流等都是极不以为然的,只不过碍着恭王的势力,没有明说罢了。但心里,都是支持当今的。 可等刘太医出来作证说太上皇是被毒死的,人还马上撞柱自杀了,这就不得不让人心里犯嘀咕了。便是他捞了好处,也不用自杀来作证吧?难道,是有什么把柄弱点被对方掌控住了?可话说回来,他说的未必就是假的,上皇对恭王的宠爱看重是人尽皆知的,还曾多次为了恭王驳了今上的意思。而且上皇虽然退了位,对权力却还极是热衷,有事没事就召老臣说话,议论朝事,一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找今上大骂一通……谁能忍受好不容易成为天下之主了,头上还压个人?而且这人不但不帮着自己,反而对敌人多有关照的。有那心思阴暗的就在想,这要是自己,有机会也一定会下手的。 众人心里有了疑虑,看着皇帝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以往恭王大放厥词的时候都会有一群人跳出来,如今,也就只剩下皇帝的那些死忠份子了。偏皇帝还不好赐罪那些犹疑不决的,否则,那不是更说明他有问题吗?不然,怎么别人稍稍怀疑一下,你反应就那么大? 最重要的人证刘太医又自尽了,皇帝这下,是有口难辨了! 更为严重的,却是恭王乘着人心动荡的时候,大肆地传播上皇被皇帝毒死的流言,便是有皇党出来辟谣,也被视作为了狡辩。百善孝为先,读书人最重视的便是这些,如今被恭王这么一弄,皇帝的名声在读书人中,虽不能说全部败坏了,到底,也没有了先前的鲜艳光彩。 “来这一手,可真够恶心人。”贾赦听完京里来传话的人说了京里现在的局势,撇撇嘴,对冯唐说道。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呆在永建营里,整顿军纪,加紧训练兵士,时不时还得去永禄营看看,注意那边的动向……算算,却是好一个月不得闲了,怎不叫他把罪魁祸首恭王恨得牙痒痒的?“你说恭王这到底在想什么啊?皇上登基都几年了?根基早就稳当了。便是前头上皇在时,也不过是碍着孝字多有忍让,他还真当皇上是软柿子不成?这会儿这么闹法,不会真以为自己有希望扳倒皇上吧?”权势动人心,追逐权力这并没错,可贾赦冷眼瞧着,恭王根本是掉进了权力漩涡里,半点也看不到现实了。扳倒皇帝?他有这本事吗? 冯唐摇摇头:“上皇在时,对恭王最是疼爱看重,恭王最得宠时,与户部郎中起争执,动手将人打成重伤,回头上皇却训斥该郎中不敬皇家,落了个贬为庶民的下场。” 贾赦恍然,原来不是脑子不聪明,而是一直高高在上被看重惯了,身份调节不过来了,还当自己真的谁都不用怕,后面靠山坚硬呢。 冯唐又叹口气:“只是这次恭王栽赃皇上下毒谋害上皇,到底是对皇上圣明有损,日后世人说起,怕有不少流言蜚语……”古代人最重名声,皇帝莫名被人指责毒害君父,便是最后被证实无辜,少不得还是会有人嘀咕是不是皇帝借着权势隐瞒真相……人的上下两片嘴唇,却是最得罪不得了。 贾赦在这年代呆久了,自然也知道这些,当即也恼怒地拍起了桌子,道:“恭王这是着急了,没了上皇庇佑,他慌了,这才到处乱咬人。使出这种手段,忒过无耻!” 冯唐苦笑,成王败寇,哪管手段龌不龌龊,无不无耻。“现在恭王口口声声皇上谋害上皇,这事要不赶紧解决了,在这么继续下去,只怕会人心动荡啊。” 贾赦对此也是一肚子怨言:“这样的事情,本来开棺检验也就罢了,偏又说什么冒犯上皇,坚决不行,这下可好,僵住了吧?” 冯唐瞪他:“开棺验尸本就是大事,怎可随便?上皇万圣之尊,如今又已入土,难道还要再打开皇陵打扰上皇安宁?你信不信,只要这话一提出来,皇上立马就得被天下人指责。” 贾赦也梗起了脖子,不服道:“那怎么办?这不行那不行的,难道,就任由恭王那群人胡说八道?在我们头上泼脏水?你没听恭王那群人现在的说法吗?皇上不忠不孝,咱们就是那为虎作伥的帮凶!” 谁都是要面子的,被人那么指指点点,冯唐又不是泥捏的,哪里会没气?可他到底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忠君爱国的思想更是坚定不可动摇,让他赞同打扰上皇死后安宁,还要开棺验尸,那是比登天还难。“反正这事我是绝不同意的,恩侯不必再说。” 死脑筋。贾赦暗骂了一声,也知道说服不了他,恼怒地站起身,回自己营房去了。老实说,在他看来,要能解决掉眼前的危机,就是开棺验尸,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再仔细下葬不就好了?可这年代的人却认为人下葬了,轻易就再不能动,否则便是打扰死者死后安宁,是对死者不敬。尤其现在他们讨论的对象还是曾经的皇帝,这事就更难办了。平头百姓还能拿官威压着,说是为了解决案子。可那是上皇啊?你有几个胆子敢把上皇从皇陵里挖出来啊? 这刘太医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等上皇都入土了才出来,莫不是就打得这主意吧?贾赦拧紧了眉头,这是吃定了他们拿不出证据,□□裸地栽赃啊。 栽赃?贾赦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眼睛刷的亮了起来,对啊,他们可以无耻,自己这方可以更无耻啊,这样的法子,他怎么就会没想到呢?! 朝堂里不安静,贾府里,没了贾赦坐镇,王夫人联合了宝钗,可是没少给邢夫人找麻烦。也是邢夫人倒霉,迎春刚出嫁,凤姐儿快要临盆的身子,肚子大的吓人,半点忙都帮不上不说,还得邢夫人细心照顾着,贾赦又不在,没人给她撑腰,而王夫人那边呢,皇帝忙着朝堂,没功夫管后宫,元春没事了,可不是要想着娘家?时不时就往家里赐点东西,表明自己对王夫人的看重,隐约告诉府内众人,王夫人身后,可是有她撑腰呢。 实力这一升一降的变化,王夫人在荣国府里就抬起了头,嘴里念着“娘娘说”每日地在贾母跟前说话,还有薛宝钗在一边陪着小心,贾母便是看在元春宝玉的面子上,对王夫人薛宝钗的态度也渐渐好了起来。 说到底,贾母心里,最偏心的,还是贾政贾宝玉,二房这些人。 “有件事,儿媳想要求老太太。”吃过晚饭,荣国府所有女眷坐在贾母处一块喝茶说话,王夫人有些犹豫地看着贾母,颇有些难过道,“宝玉方成亲不久,正是小夫妻甜蜜的时候,可学里夫子却要求的紧,片刻都不让松泄的。这些天,更是吩咐了好一堆的功课。老太太也是知道宝玉的身子骨弱,哪经得起做功课到深夜的?便是宝丫头让厨房熬了补汤,才几天功夫,那孩子眼下就是一片青黑了。我真怕在这么下去,宝玉会闹出病来,还请老太太怜惜怜惜,跟夫子说一声,放他两天假休息一会儿。” 贾母可是最心疼宝玉的,一听这话就急了:“怎么宝玉就累成这样了?你也不早跟我说。”一边就吩咐鸳鸯,“你去学里跟夫子说,就说我说的,宝玉身子骨不好,禁不起这般折腾,这几天,就放假休息。”鸳鸯迟疑了一下,眼睛瞟向了邢夫人,贾母看见,冷笑着道,“老大媳妇,我这么说,你可有什么想法?” 邢夫人哂笑,贾母和王夫人方才一对一答,何曾在乎过她的想法,这都决定了,又何必再来问她?前面贾母才说宝玉进步的折腾,准了他假,这会儿自己再说不好,岂不是明着反对贾母?邢夫人心里明白着呢,贾母王夫人怕是早就不乐意宝玉天天去学里被夫子严格管束,只是往日迫于贾赦压力,不敢说话,这会儿乘着贾赦不在,当她是软柿子来捏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日贾赦是气宝玉不知事连累了大房,这会儿迎春都嫁了,大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贾宝玉功课好不好,关她们什么事?本来是一片好心想让宝玉懂点事,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家何必上赶着讨没趣?当即她就笑道:“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边这么办吧。说起来,宝玉和宝丫头还是新婚燕尔,确实是该多陪陪新妇的。” 邢夫人脸上平静无波,半点也没有被人下了面子的不悦,还带着微微笑意,仿佛遇上了什么开心事一样,贾母王夫人一时都摸不准她的心思,开始压制了她一头的愉悦也登时消了下去。贾母有些无趣地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就让鸳鸯去学里把宝玉领回来。 坐在一边的宝钗看着鸳鸯离开的背影,心口憋得慌。比起贾母王夫人,宝钗可是要明白得多,她深知,以贾赦如今的权势,将来贾母去了,大房二房势必要分家的,到时候宝玉没有了贾母护着,可怎么是好?便是上头再有娘娘护着,可是宝玉要出仕做官显达,怎么看都依靠贾赦更多。宝玉不趁着如今贾母还在赶紧读好书考功名,难道还要拖到贾母没了以后吗?只怕那是,便是宝玉考了好成绩出来,以大房二房目前水火不相容的态势,只怕是不肯帮忙呢。哪比得现在,要是这会儿宝玉出息了,贾母一定会逼着贾赦给宝玉谋个好差事,帮他铺平所有道路的。而且男子汉,总归是要读书上进的。以前薛宝钗恩还没嫁给宝玉就劝着他读书,此刻嫁了,更恨不得宝玉明天就考个状元回来才好,哪见得他荒废时间。只是,,薛宝钗叹了口气,谁让她现在的身份是才进门不久的新媳妇呢,什么话都说不上。再看看上首坐着的贾母,薛宝钗厌恶地垂下眼眸,当初这老太婆是怎么算计她的,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偏现在,二房还没有拿到足够的好处,宝玉的未来还没有完全铺就好,为着这些,自己还得讨她欢心,这滋味,忒是憋屈。总算,还有娘娘在,娘娘是宝玉亲姐姐,日后,总不会亏待了宝玉。这一项,宝钗心情才慢慢好转了起来。 而另一边,王夫人见邢夫人答应了宝玉的事,越发得寸进尺起来,指着邢夫人对贾母道:“才说宝玉这些天脸色不好,倒没注意嫂子血气也不大好呢,脸上蜡黄蜡黄的,身子似乎也瘦了一圈。老太太,你看是不是?定是这段时间,为着家务事忙坏了。” 贾母就斜眼去看邢夫人,只见她一件红紫色缠枝云纹绣花锦缎长衣,下面一条红赭色的裙子,头上除了几件不起眼的簪子,也就一根彩凤衔珠的步摇,脸上没擦太多粉,因此那憔悴的模样是清晰可见,眼下一圈乌青,看样子就知道,定是好一段时间都没睡好了。贾母登时心头大快,想着,老大和你费尽心思拿了家里的权,逼得老二宝玉辛苦过日子,甚至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迎春更是说嫁人就嫁人了,问都不问我一声,这下可好,身子受不住了吧?眼里闪过了笑意,贾母倒很是难得和颜悦色关心道:“老大媳妇这可是为了迎春宝玉的婚事忙坏了?瞧这脸色,下面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劝着点你们主子。” 王善保家的忙出来喊冤:“老太太这可冤枉我们了,我们何曾没有劝过太太,只是太太说了,二姑娘宝二爷的婚事,那可是顶顶重要的,是咱荣国府的大事,半点差错也出不得,可不得每个细节都得仔细盯着?太太这还放心不下,一样样都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临了还要照顾琛哥儿,担心老爷在外的衣食住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说尽了口水,也难得让太太休息一会儿。”这却是在为邢夫人邀功,点明了邢夫人都为的什么,才瘦了一大圈。 贾母登时就不笑了,冷冷看着邢夫人主仆,不阴不阳地:“是吗,这倒是难为了你家太太了。” 王善保家的却笑道:“当不得老太太夸赞,我们太太常说,她身为荣国府掌家太太,这些事,都是她该做的,不然出了岔子,可不是辜负了老太太的信任?!” 贾母越发觉得没意思,冷着脸不说话。王夫人却一副心疼的模样,忙忙道:“这也难怪嫂子累着了,要操心那么一大家子,凤丫头怀孕,迎丫头出嫁,半个帮手都没有,还这么事事精心,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又谢她,“前些时日见嫂子忙,就没提,说来我正该好好谢谢嫂子你,要不是你,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也不会那么风光体面顺利,万事顺当。嫂子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宝钗这孩子,模样好不说,又聪明伶俐,懂事能干,往日在家便帮着我那妹妹掌管家务,不管大小事务,一概料理地妥妥当当。我真怕嫁给宝玉会委屈了她,多亏嫂子看顾,这婚礼啊,才那么体面。我这里,谢过嫂子了。”说着,还真给邢夫人福了一礼。 邢夫人自然不能受的,忙起来躲了,道:“弟妹这可折煞我了。” 只是她们面上虽和乐,可大家谁都不是傻子,王夫人前面才说邢夫人现在身边没有帮手,后面又提起宝钗在薛家时的能干聪慧,摆明着是想要让宝钗帮忙管着家务,以宝二奶奶的身份,正式插足荣国府后院事务。 贾母虽不喜欢宝钗,可却心疼宝玉,想到大房自接手家务后便处处防着二房,元春在宫里又是需要大笔银钱的,便有些担心二房钱财会错不开手,当即也顾不得自己当初是多厌恶了薛宝钗,道:“老二家的倒提醒了我,咱们家偌大的事,怎么能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你这又要管家又得照顾琛哥儿,可不得累坏了身子?也是我一直忘了凤丫头不方便,还当你身边又凤丫头二爷头帮忙的时候呢。”复又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可真快,二丫头当年才多个孩子,这一眨眼,我老婆子还没回过神呢,就嫁人了。”屋里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等着贾母的下文,果然,就听见她接着说道,“现在宝丫头跟宝玉成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为家里出点力也是应该的。老大家的,你看,我让她里帮帮你,可好啊?” 邢夫人虽然早有准备,可听到贾母这番话,还是忍不住咂舌,这老太太,到底是有多偏疼二房啊?明知道现在是大儿子掌势,可一逮着机会,就想给二房捞好处。她难道就半点不在乎大儿子的心情?好在他们不是真正的贾赦邢夫人,否则,只怕对着这么偏心的贾母,气都要气个半死。“老太太这说的什么话?能多个帮手,我正求之不得呢!”仿佛没有看到贾母王夫人脸上吃惊的表情似地,邢夫人亲亲热热地拉起了宝钗的手,“往日我便说你是极伶俐的,你的本事我也清楚,有你帮忙,我可算是能放下心了。”一边又跟贾母王夫人商量,“老太太也是知道我,最不耐烦跟人打机锋客套寒暄的,偏家里来往的客人又多,真真让人是不知怎么办才好。宝丫头不是在家里当过家吗?我想着,薛家那样的人家,定是来往的客人掌柜更多才对,这待人接物,说话客套,宝丫头定是没问题的才对。老太太您看,要不,就让她帮着接待客人?” 任何世家里,人脉都是极为重要的,而要认识掌握家里的人脉,与这些好友世交的来往就最是要紧。接待客人,就是了解家里客人往来,也让世交好友知道,家里新来了一个成员,表示让大家多关照的意思。这份差事,可不止一个好字可概括的,这大方的气度,直叫贾母王夫人薛宝钗一时都有些发证,便连邢夫人讽刺薛家是商家,来往商人极多,宝钗早就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忘到了脑后。王夫人当即就颤着声音问道:“嫂子说得可是真的?真的让宝丫头帮着招待客人?” 邢夫人笑得真心实意:“瞧弟妹说的,这还能有假?宝丫头能干,我怎么也不能埋没了她不是?只不知,我这么安排,老太太弟妹可满意?” 满意,当然是极满意了!贾母王夫人虽没明说,可脸上的笑容,却真实地反应了这一点…… 从贾母处回荣禧堂的时候,王善保家的忍不住问邢夫人:“太太何必这般抬举宝二奶奶,她不过一个新妇,怎么能担起招待客人那般重要的差事?”更何况,她身后还有王夫人,到时真有事,王夫人肯定是要出面的,邢夫人这么安排,不是白白便宜了二房? 邢夫人冷笑一声:“若是往日,我自然不会这么做,可现在什么时候?朝堂上那么乱,咱们交好的人家,哪一家不是缩起了脖子躲起来过日子?没事谁会来窜门子?便是有那存了心思地过来,有事,他们瞒得了我?我自然还是要插手的。没事,那由她们打发了不是更好,还省得我得罪人。” 王善保家的恍然大悟,可不是,在这混乱的时候,大家关起门来过日子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到处乱走?真正交好互通消息的,谁不知道荣国府的情况,自然是私下派人接触邢夫人,怎么会大摇大摆地闹得荣国府上下皆知?薛宝钗如今得的这差事,面上好听,可惜,却赶得不是时候。至于等那混乱结束,王善保家的自己都知道,等贾赦回来了,二房要再插手内院的事务,贾赦就能生生让夫子折腾死宝玉。“到底还是太太想得明白。”王善保家的敬佩不已。 邢夫人笑笑,没说话。有些话,她不好直接对王善保家的将。可她主动让宝钗帮着招呼客人,给她荣国府对外交际的机会,却是看准了她身后的王夫人。邢夫人不得不承认,她对二房死赖着荣国府,贾母死都不肯分家的局面已经很不耐烦了,如今朝堂混乱已起,等到混乱结束,贾赦凭着功劳势必还会进步,难道还要被二房再拖累着吗?这段时间,有好些攀附权贵,贿赂巴结荣国府贾赦元春的人来,邢夫人知道,以王夫人的性子,得知有人想要投靠元春求好处,定然会极得意,对他们送来的厚礼,也会收下。当然,这种事,她自然会小心瞒住,不让她和贾母知道,免得被分薄了好处。这虽是小事,可也算是打着元春的旗号收受着贿赂,真正闹开来,便是元春脸上都不好看。现在又是混乱的政局,王夫人要是糊涂些再闹出些岔子来,那以后……邢夫人就吃定了王夫人得了好处会把所有事瞒下来不让任何人知道,到时候,以贾赦的功劳皇帝的信任,来一个不知者不罪,总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二房?他们的生死,关她什么事?她,从来都只看得见她关心的人。 要怪,就怪二房太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毕竟,只要王夫人薛宝钗老老实实做事,不贪图好处,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天空半点云彩也无,月光洒在地上,清晰柔亮。邢夫人缓步向自己院落里走着,才进院门口呢,就听见琛哥儿清脆地叫道:“太太”,她神色一缓,脸上露了了灿烂的笑容…… 111、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皇被毒害一案越演越烈,恭王党抓着这茬不放,对皇党是穷追猛打。皇帝看在眼里,怒在心头,私底下叫人加进了动作,面上只不动声色。 恭王党不明所以,只当皇帝是束手无策了,不由都有些自得起来,开始还记得要做的事是大不敬,谨小慎微生怕被人逮住了把柄,这会儿也不由得松懈下来,朝堂上说起话来,声音也大了一圈。 只是谁都不是傻子,对于恭王跳出来指责说今上毒死上皇一事,大家本就是将信将疑,只是因为不能定案,心里才有疑虑,恭王要是一直谨小慎微不露半点破绽也就罢了,如今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疑,怎么看,都是不安好心。那些真正的清流虽不能接受皇帝可能不孝毒死上皇,可同时,也不能接受一个臣子把皇帝逼到了墙角还幸灾乐祸心怀不轨,当即心里因为恭王不久前表现出来的对上皇的孝顺而升起的好感消散了个干干净净,埋头只关注了上皇是否被毒杀一案。 而皇帝还真没交他们失望。不多久,这个众口纷纭的暗自突然就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宫御膳房的一个姓李太监被分到了有毒的饭菜,还好他吃的不多,不然就得被毒死,慎刑司的人上去调查,不想那李太监却说自己是要被人杀人灭口,还说自己知道,上皇到底是被谁毒死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被吓住了,随后就是一番严刑逼供,那太监可能是被那毒吓到了,老老实实什么都招了,说是他进宫后被分到御膳房,这几年也算老实做事,因此在御膳房里还算能说的上话。就在上皇驾崩前四个月,突然有人来找上他,说是他家里人都在对方手上,要想嫁人平安无事,他最好乖乖听话。这李太监当年生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没办法,才被送进宫来的,家里还有一对老父母,一个姐姐两个弟弟,彼此感情却还不错。小太监听了这番威胁,自然不敢乱说话,怕害了家里人。 可他也知道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方让李太监偷偷在上皇的膳食里放点东西,还不用每道菜里都放,只随便挑一样菜放就是了。李太监开始是死都不肯做,这入口的东西,还是给上皇的饭菜,怎么能随意往里面加东西?查出来,他全家全族都得死。那人就说让他加的绝不是□□,再者上皇的饭菜都有人试吃的,真下了毒,还能不被查出来?李太监将信将疑地把对方交给他的药偷偷先喂了老鼠,结果老鼠活蹦乱跳的,李太监这才放了心,想到家人,就乖乖的照办了。谁知不久,上皇就开始病了,没几个月,就驾崩了。李太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不久,他就发现有人偷偷在盯着他,暗地里下手。李太监慌了神,靠着这些年在宫里练出来的机灵倒是躲过了好几次,可是在宫外的家里人,却是再没消息了。 李太监求着赵逸,让他到宫外帮他找找家里人,说对方既然不肯放过他,那他家人,定也会有危险的。赵逸想了想,答应了。派人出去一查,那小太监的家人五天前遭了火灾,一家老小,没一个活下来。李太监当场就晕了过去,醒过来,直叫骂着孙太妃心肠太狠毒。赵逸被吓了一跳,忙忙追问,李太监咬牙切齿地说,他在宫里少少也有些人脉,不然也躲不过对方的暗手,当初他担心家人,偷偷找了宫里交好的帮着查看,这才发现,跟他接头的那些人,竟然跟孙太妃跟前的掌衣宫女有联系。“奴才不过一条贱命,所求不过家人平安无事,当时也是被孙太妃所蒙蔽,以为所做对上皇无害,谁知太妃竟有这般手段,看着没有任何问题的东西,却轻易地害了上皇。小的自知死罪,无颜再活在人世间,只求皇上为我一家做主,还奴才一个公道。”交给找一小包的粉末,说就是孙太妃的人让他放在上皇饭菜里的,一转头,撞墙死了。 一个刘太医撞柱自杀,一个太监全家没有活口,却都各执一词,皇帝干脆让三司联合审理此案,一边叫了太医院院正检查那粉末,院正看过后,说这要怕是南疆那边传过来的,单独用没事,可要跟另一种药物混合,就是一种□□。这边三司提了孙太妃身边的掌衣宫女问话,那宫女先还不肯说,等到动了大刑,小命都去了半条,终究是抵抗不住,全招了。说是孙太妃不服气今上登基为帝,想要把他拉下来,让亲生儿子恭王上位,这才决心暗害上皇,把一切责任都推给皇帝。 掌衣宫女是孙太妃的亲信,她的话,却是极有说服力的。一时间消息透露出来,孙太妃立刻被拘禁在了自己宫里,朝中大臣看着恭王的眼神里也满是鄙夷。 恭王指责这些人都是皇帝招来污蔑他的,上皇对他和孙太妃向来高看一眼,他活着对他们母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孙太妃何必毒害他? 可皇帝却说,当日上皇宠幸孙太妃,日常坐卧是片刻也离不开她,所用吃食也有专人负责试吃,这般严苛小心,除了孙太妃,还有谁能不动声色的给上皇下□□?再说这上皇偏疼孙太妃母子是实情,但上皇却是从没想过废帝再立的,有上皇在,恭王要上位就绝不可能,孙太妃不甘心之下,铤而走险,也未必不可能。 本来这两方的话都有道理,谁也说不了谁,可现在出现了孙太妃的掌衣宫女,情况就不一样了,这要不是孙太妃的心腹,也做不到掌衣的位置,便是见过孙太妃的外命妇,回想起来,也说这个掌衣在孙太妃面前极有脸面,很得孙太妃看重,如今她都出来指证孙太妃,想必上皇被孙太妃下毒谋害的事是铁板钉钉了。现在甚至都有人开始议论,该怎么处置孙太妃了。局势瞬间扭转,直把原先还得意洋洋的恭王弄得是焦头烂额。 “因为上皇是寿终而逝,倒叫臣等一时糊涂了,只拘泥着辩驳上皇的死因为何,却没想到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来击败恭王。”新上任的礼部李尚书在上书房面见皇帝的时候有些惭愧道,“若是上皇真是被毒害,孙太妃一直在上皇身边服侍,自然嫌疑更大些。恭王想利用皇上不能打搅上皇身后安宁,所以找了这般的罪名来污蔑皇上,岂不知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孙太妃是脱不开嫌疑了。” “只是可惜了,孙太妃一直不肯服软,更遑论牵扯出恭王来。”林如海跟着说道,这次他能跟着皇帝亲信一起私下面见皇帝,还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坚定不移站在皇帝这边换来的结果,有了这次的功劳,他以后,只要安安分分,必是没什么好担心了的。而林如海也很拎得清,既然投靠了皇帝,就一心为皇帝着想,对恭王这个一心谋反作乱的臣子是半点好感也无,只恨不得能马上解决了他才好,因此明知道这事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对孙太妃不肯干脆认输,连带扯出恭王之事大为遗憾,“恭王爷受上皇恩宠,却是享有不少特权,如今手下势力也不弱。孙太妃被软禁,所出计谋又被皇上所破,只怕后面……”还有的乱啊。林如海叹一声,皇室权力更迭,只是苦了百姓,只怕是要遭兵祸之苦了。 皇帝听着心腹臣子的话,只冷笑道:“恭王向来被上皇宠爱,如何见得朕以后一直压着他?他的小动作,在朕登基之后就没断过,只是上皇一再不准朕计较,朕看在兄弟情分上也就罢了,偏他还不死心,处处跟朕作对,如今还敢以这般大不孝的罪名污蔑于朕,却是当朕软弱可欺!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这次,就是要让他好好看看清楚,到底谁,才是这天下之主!”一边看着李尚书林如海,“冯唐那边来了折子,说是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恭王手下,似乎也准备就这两天动手,爱卿记住,到时候,按计划行事,决不可有半点疏漏!” 李尚书林如海端正了面容,恭敬地拜倒:“是,陛下!” 庆元三年七月四日,恭王在朝堂之上痛斥庆元帝无手足仁爱之心,陷害孙太妃毒杀上皇,上大怒,斥之,朝臣跪求,乃免杖责,夺亲王爵,贬为郡王。 七月六日,刑部大理寺宗人府共审上皇被害一案,人证物证俱在,孙太妃难逃嫌疑,夺一切封号,收回太妃金印金册,于宗人府囚禁。 七月八日,晚,恭王率部众起兵作乱,闯入宗人府,劫重犯孙氏,同时禁卫军胡彬率部叛乱,由东华门闯入皇城,有侍卫统领赵逸带下属拦截,在元直殿外展开交战,两方僵持,胡彬暂退。不久,同恭王部一众汇聚,占领九门提督府,包围禁宫。 七月九日,永禄营发生兵变,将军周林率部公然声称拥护恭王为帝,率军奔袭京城,于京郊遇永建营,双方激烈交战,僵持。 七月十日,禁军展开抵抗,与恭王部冲突,在外城交战,恭王部不敌,退入内城。 七月十一日,永建营永禄营再度交战,冯唐老将军率部大败周林,周林率部溃逃。 七月十三日,将军贾赦活捉叛将周林,降永禄营。 七月十五日,恭王率兵攻入刑部,打开监狱,释放死囚,上京陷入混乱,大批无辜百姓被凶徒所害,恭王趁乱反攻,禁卫军死伤近两百,恭王部死守内城。。 七月十六日,京城治安混乱,永建营禁卫军肃清外城,捉拿逃犯,恭王趁乱出逃,其部死伤无数。 七月二十日,小将苏青于直隶生擒恭王,捣毁其部,押解其回京。 七月二十一日,庆元帝夺恭王一切封爵,贬为庶民,拘于宗人府内,终身不得开释。犯妇孙氏,赐鸩酒。所有叛乱从逆者,一律打入天牢,交由刑部,以叛逆作乱、谋反罪论处。 这场叛乱,从开始到结束只有短短十三天,但却因为恭王释放死囚,导致了此次无辜百姓受难更甚于兵祸。庆元帝由此更改国号为定元。此次叛乱,史称‘庚寅之乱’。 112、第一百一十三章 恭王叛乱虽然结束,但这不过只是明面上而已,在百姓安下心理来收拾屋子重新回到原先生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官员战战兢兢夜难成寐,等着头顶上的那把利剑掉下来。恭王为皇位经营了几十年,前头又有上皇护着,势头不小,倒向他的官员不说,那些墙头草三心二意,既想巴着皇帝,又不想得罪恭王的却也不少,如今恭王一派跌入谷底,怎不由得这群墙头草心惊肉跳,惴惴难安?只祈求着皇帝能够手下留情,不要往大了来办这事才好。 只可惜,他们的想法是好,皇帝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恭王爷出身高贵,皇上仁德,从宽处置,可从逆者却不可放纵,否则怕是会伤了皇上的威严。”李尚书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太多为难的表情。也是,心腹大患已经能够完全剪除,现在做的不过是收尾工作,只是麻烦了些,却没有任何危险,怎不由得他不高兴? 皇帝自然也是赞同斩草除根的。恭王现在虽说废了,可那些朝臣,多年来一直跟着恭王给他添麻烦,做了多少事?如今恭王事败,也是该这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皇帝一时想起当年上皇在时,对恭王多少宠爱,当是时,他这个失宠皇子,还不及恭王一个心腹大臣来的体面。冷笑一声,皇帝心底说不出的畅快淋漓,胸口多年被压抑下来的闷气如今一扫而空,便是当年他在不受重视,被人看轻又如何,如今坐在这九五之尊位置上的,还是他。“李尚书,你跟着林如海一起,仔细审理此次参与叛乱的人员,如今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否则,我朝刑法不是变成了摆设?”皇帝厉声说完,又严肃地看了他们,“只有一点,你们要牢记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让朕发现你们敢以权谋私……” 李尚书林如海眉头一挑,全跪了下去:“臣万不敢如此。”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头:“你们记得就好。”让他们起来,又问了那些被恭王放出的囚犯的情况。 林如海最近一直跟着九门提督一起督办此事,闻言回道:“这些囚犯多是十恶不赦其罪当诛的,被关押在刑部和天牢,只等着时间一到,便受刑罚。此次得机会出去,这些囚犯便四散开来,因当时城门未开,这些囚犯难以逃出京城,平乱后城门口严加防范,九门提督、京畿衙门,到如今,已有九成被捉拿归案,有部分在捉拿中愚顽抵抗,被当场格杀,只是时间到达太短,平乱后京中比较混乱,如今还有少部分逃逸在外。” 皇帝沉下脸:“事关百姓民生,决不能放任如此凶徒逃逸在外,林爱卿,你还要多加督促此事,务必尽早将所有人犯捉拿归案。” “是~”林如海也是心系百姓的清流,对这样的命令,自是极为遵从的。 眼前比较要紧也就这两件事,皇帝问完了,便让这两人下去了,自己拿了这些日子积压的奏折,批阅起各地琐碎事来。除了政敌,他心情也好,虽然奏折上有不少让他糟心的事,他也难得的宽大处理,从轻发落了。 正舒心的时候,忽听得外面一声通传,太监总管周公公忙忙进来通报:“皇上,贾大人在殿外跪求面见皇上,说是要请罪呢。“ 皇帝眉头一皱,贾赦?好好地,他来请什么罪?“传!” 贾赦低着头进来,结结实实地跪了下来,大礼拜见:“罪臣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贾赦这般的模样却是少见,皇帝不由也是好奇心起:“什么事能让你这般?先起来说话。” 贾赦却不肯:“臣家犯下大罪,实无颜得皇上眷顾。” 贾赦投靠皇帝已有多年,平日办差也尽心尽力,堪称皇帝心腹,皇帝也着实想不出到底他是犯了什么错,让他紧张成这样,不过他也知道贾赦犟脾气,不再多说,只问道:“到底何事,你如今要请罪,合该告诉朕,你到底犯了什么罪。” 贾赦这才娓娓把事情起因经过全说了一遍。 他不在家,王夫人便利用着贾母对宝玉的偏疼从邢夫人手里夺过了招待宾客的差事,慢慢地,她在宝钗的帮助下,拿着鸡毛当令箭,却是不论什么人来,都要她先见过了才行。总算邢夫人手里捏着荣国府的印信,王夫人却是不好拿着荣国府的名头去外面生事的。 先头恭王叛乱,京城一片混乱,荣国府上下惊慌一片,各自胆战心惊地过日子倒也罢了,可等叛乱结束,贾赦立下功劳,眼看就要升官受封,这来巴结的人就多了。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贾赦来的,自然是有邢夫人招待,王夫人便是想说话也不好开口的。可却也有些世交,在这场叛乱中惹了麻烦,想到王夫人是元春生母,特地求到了她头上。其中最有分量的,就是江南的甄家。邢夫人从没放弃过对王夫人院子的监视,发现王夫人曾偷偷摸摸接待过甄家来人,不久后,就有好些个大箱笼搬进了王夫人的院子。 “臣妻碍着老太太不敢插手我那二弟妹王氏的院子,只悄悄叫人查看,却不想,那些箱笼是甄家偷偷转移出来的财务。臣知道甄家大逆不道,已由刑部明文问罪,臣弟媳却私自隐匿赃物,臣治家不严,罪该万死。”贾赦说着,拜倒在地。 皇帝听说王夫人居然私自隐匿了甄家的财务,脸就全黑了,可等贾赦这般模样,却又忍不住叹气。贾赦忠心为主,人也有本事,只可惜,没摊上个好母亲。那贾老太君,却是全京里有名的偏心,明明是大儿子袭爵,却生生让小儿子住了几十年的正房。贾赦这才出去多久,媳妇就被这老太太偏着老二媳妇给夺了家中权利,这心偏的,都没边了。皇帝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的他,可不是和贾赦一般模样,上皇眼里永远只有老大老二,从没他这个老三。明明是他比较有能力,可上皇眼里,就是看不到他。明明都是他儿子,这如此偏心,如此不公。皇帝这般想着,对贾赦倒是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想到自己如今好难得出了心中乌气,贾赦又是个难得的能臣,却是不忍心责怪他了,说道:“你也说了私自隐匿赃物的是王氏,又不是你,你在外为朕办差,如何能兼顾家中。此事乃王氏之失,与你无关。你先起来吧。” 成了!贾赦心头一喜,面上却更显惶恐:“臣不敢,虽是在外,可臣妻依旧在家中,未能管好弟媳……到底臣与二弟并未分家,弟媳之失,臣难逃罪责。” 贾赦越是这般低下姿态,皇帝就越是想到自己当年,当初恭王和自己矛盾,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可因为上皇偏心,虽然恭王受了罚,可他却也讨不了好,就跟贾赦如今明明没错,可依旧要被二房带累一般无二一颗心当即更是偏向了贾赦,:“老国公早已去世多年,你与贾政没分家,只是碍着老太太而已,但听你之言,此事是王氏瞒着你私下与人接触,你是不知情,不知者不罪,朕又不是那昏聩的,怎么会牵连你。朕恕你无罪,起来说话。”最后一句,却是带着点亲昵,显见的,是真心不怪罪贾赦的。 贾赦一脸激动,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个大礼,叩谢道:“谢皇上隆恩。”这才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皇帝细细打量他,只见贾赦一身二品武官麒麟官服,脸上还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双眼下一片青黑,怕是这段时间累坏了,为了王氏的事也担心坏了,不免宽慰了一句:“你对朕的忠心,朕最是知晓,你且放宽心,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是。” 贾赦当即又跪了下来:“得蒙皇上关爱,臣不胜感激。只是臣还恳请皇上,对王氏网开一面,她毕竟是臣弟媳,此事,应是她一时糊涂……”、 剩下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皇帝拉下了脸打断了:“混账,如此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你竟敢求朕从宽处置?是朕太宽宥了你,才叫你这般得寸进尺是不是?!” 贾赦吓了一跳,忙告罪道:“臣不敢,臣不敢……” 皇帝脸色还是不好:“此事朕自有分寸,不必再多说,你且回去,朕自会派人处理此事。”大手一挥,却是不想再多说了。 贾赦自己逃了干系,自然不会多在乎王夫人,皇帝不愿意听,他就乖乖地走了。当然,他没有忘记挤出一副愁眉苦脸地模样来,看人的眼神里满含着忧愁…… 等他走远了,周公公摇摇头,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弟媳妇,贾大人,也忒是宽厚了些。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这偏心的贾母和无能却仗着母亲偏心处处压着大房的贾政一家更加面目可憎了。 他转身回殿中伺候皇帝,皇帝正专心批阅着奏折,他也不说话,站在一边,时不时的为皇帝添茶递水。等到皇帝觉得累了,他便上去为皇帝捏肩膀解乏,猛不丁地,就听皇帝问道:“我听说,贤德妃在御花园里教训了一个才人?” 周公公眉心一跳,低眉顺眼道:“两天前贤德妃娘娘在御花园赏花,走到拐角处,却被从另一边来的莫才人撞到了,贤德妃娘娘差点摔着,一生气,就罚莫才人在御花园里跪了一个时辰。” 皇帝冷哼一声:“她气性倒大。” 周公公低头捏着他肩颈处,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只寻思着,这回去后,可要跟凤藻宫的拉开了关系才好…… 113、第一百一十四章 虽然皇帝的意思是不会把王夫人做的事算到他们的头上,但在明确旨意下来之前,贾赦邢夫人还是不能安下心来,因此,他们也不过是打着外头如今正乱,下令伺候除非是极亲密的世交,否则所有来客一律不见后,就再没有动作了。 王夫人虽然对此有所不满,不过她前头刚得了甄家的财务,薛宝钗在亲戚朋友里也见过面了,再加上她也知道最近皇帝在清算恭王党,外面确实是乱了些,便把这不满压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而局势也确确实实是乱了起来。不过半个月功夫,皇帝下旨抄了京中三个一品大员的家,五个二品大员,三品以下被贬被斥抄家者更是过十数,而地方上望族也多有被牵连了,江南官场更是掀起一片浪潮,几乎近半都被替换掉。这时朝臣才发现,皇帝对于此次的动乱,有着多少准备——那些大批量空置出来,稍稍不慎就会引起朝局动乱的官位竟然迅速地被新提拔上的官员填补了,甚至都没有在朝上多加议论。这种速度,要不是皇帝早就决定要替换,甚至选好了替补,怎么可能进行地如此顺利快捷?皇帝,这是对朝臣早有不满了啊。想明白了这些,好些想在这局势中捞一笔,乘势把自己推上去的都赶紧缩回了手,老老实实地埋头做事,同时也算明白,没有了上皇制肘,皇帝以后,就真正是乾坤独断,再不会受任何人制约了。 不仅百官如此,有爵功勋人家宗室皇亲也认知到了这些,这些日子,安乐侯,长平侯都被夺爵抄家,果郡王二子念在皇室血脉,只贬为平民,可怜果郡王只有此二字,这之后,果郡王爵位就要便宜了庶子了。便是果郡王太妃如何如今哀求,都没能改变皇帝的心意。这份狠辣决绝,可是让众人看清楚了,皇帝跟优柔寡断的上皇,绝对是不一样的。 就在这一片之中,贾赦邢夫人等待的结果终于来了。先是宫里传出来消息,贤德妃触怒了皇帝,被罚跪抄经两个时辰,不想元春身子弱,由是得了病,在床上躺了许久,喝了好些药,就是不见好。王夫人担心不已,三番两次在就面前掉眼泪,惹得贾母也忧愁不已,直叫贾赦邢夫人多多打点了内侍,让元春在宫里好轻快些。贾赦邢夫人哪有这闲情逸致管这种闲事,嘴上答应了,回头就给忘了。贾母气得半死,可又能奈贾赦如何,最后也只好叫贾政出面,多多给常来往的夏太监塞银子打点罢了。 王夫人本以为自己最大的靠山元春生病就已经是倒霉透顶了,不想,真正的大灭顶之灾,才正开始。。 开始,是有人弹劾贾政任江西粮道时,纵容家仆强占良民妻女,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被圣上叫去很是询问了一番,神色很是不悦,却没有明确到底要怎么处置贾政,直把贾政王夫人贾母等吓得心惊肉跳,唯恐皇帝不会轻易放过。偏元春病重,也不能传消息,贾母王夫人等在家里,急得直找贾赦让他帮着求情。贾赦说自己要避嫌,被贾母好一顿臭骂。 这样的背景下,薛蟠那边打死人旧案再翻出来被捉进了刑部大牢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薛宝钗几次三番往王夫人面前求情,还被王夫人说她如今嫁进了贾家,不为贾家着想,倒一心想着娘家,吃里扒外,委屈的宝钗哭了一日,回到梨香院里搂着薛姨妈哭了许久。 圣旨就是在这样一团混乱里,传到了荣国府。 “贾政在任识人不明,纵使家仆抢占民女,管教不力,纵使妻室隐匿叛逆赃款,有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官职,贬为庶民,查抄家产,钦此。”前来传旨的西平王才说完,贾政登时身子就软了。西平王也不管他,只跟贾赦道:“因贾将军与贾政并未分家,倒是不能不尽行查抄,得罪之处,请贾将军见谅。”贾赦自然是说无妨,他姿态放得低,皇帝摆明也不想牵连他,因此西平王锦衣府的人都还算客气,西平王还让人先传信了后宅,着内眷先行回避,再行查抄,也算是卖了贾赦一个面子。 不说后面锦衣司官在王夫人查出多少赃款银子,禁用植物,房产地契借票,只说这被喝令回避的女眷,围坐在就屋里,一个个直吓得浑身发抖,王夫人和李纨薛宝钗直抹眼泪,脸色惨白惨白,只是从小家教还在,不敢大声喧闹。那赵姨娘却是泼辣的,被这一惊一吓,也顾不得屋里还坐着贾母王夫人,在那里哭天抢地地喊着:“这好好的,怎么会降下这样的大祸来,抄家啊,老太太,您可得为老爷做主,老爷何曾隐匿了脏银啊。”一边又指着王夫人骂,“老爷对太太是何等敬重,太太为何竟会做出这般的祸事来,为着区区银钱,如今竟是赔上了全家的性命啊。” 赵姨娘不过一个妾,竟敢当众指责王夫人这个正房太太,要搁以往,不用王夫人,贾母早就让人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了,可这会儿,想到自己前途尽毁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的小儿子,贾母生撕了王夫人的心都有了,只恨赵姨娘没骂的更狠一些,哪里还会阻拦,眼神如刀,一刀刀射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自听得说因为自己私藏脏银引来大祸,整个人就懵了,除了哭,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如今虽恼火赵姨娘,可却再没心思计较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次,她真的完了。 当日她不过是一时贪心,听到甄家要转移的那么大批银两,生气了贪念,想着自己有元春荣国府做靠山,事情又做的隐秘,定不会有什么祸事,这才鬼迷了心窍,偷偷把那银子搬进了自己的小库房……早知道会有今日,便是金山银山,她也不多瞧一眼的啊。现在引来了抄家大祸,可怎么是好? 还没等王夫人回过神来,那边锦衣府的人就要来捉拿她,王夫人不比一般女眷,此次隐匿脏银之事却是她主导,自然是要捉拿归案的,王夫人又惊又怕,眼泪直流,可那锦衣府的人是谁,日常便是见惯了人犯眼泪听惯了喊冤声的,面无表情锁了人就走了。贾母在一旁看着,心都打着哆嗦,王夫人才被人带走了,外面忙忙有人来说贾政也被带走了,老人家受不得刺激,一下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贾政夫妻早就被带去了衙门,二房的院子也被封了,贾母心头大痛,几没再昏厥过去,一边忙叫人传贾赦说话。 贾赦知道贾母是放心不下贾政的,听了人说贾母叫,匆匆赶过来,也不等贾母开口,便说道:“我先前便去衙门里问过了,二弟带去江西粮道的下仆仗着二弟的势,强要占良民妻女为妾,结果害了人命。这还是轻的,最紧要的罪名,却是二弟妹先前竟偷偷私藏了甄家的财务。老太太是知道甄家的,那自来跟恭王亲近,恭王如今犯下如此大罪,皇上看在兄弟情分上饶了他,可对甄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更何况叛乱初平,皇上心里还憋着火呢,弟妹在这当口的犯下这般大错,二弟却是被连累了啊。” 贾母听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就没了,大哭了起来:“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要我没同意让这败家的女人接待外客,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后院里,哪里又会招来这般的祸事。我的老二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贾赦虽然对贾母没多少感情,不过见她哭得这般声嘶力竭痛不欲生的,周围人又看着,少不得安慰道:“老太太先别伤心难过,儿子已经找人去了衙门疏通,此事到底是二弟妹瞒着二弟坐下的祸事,便是家仆惹祸,也不过御下不严的罪名罢了。只是……”他脸上带出了难色,道,“二弟妹这次惹的祸太大,怕是不好呢。” 对贾母来说,重要的自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听贾政可能可以从轻处罚,那哭声登时就小了下来,连着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二弟的罪名真的不会太重?”却是半个字都没提到贾母。 贾赦苦笑:“二弟虽是被欺瞒,可一个是家仆,一个是妻室……老太太,儿子只能说,会尽力帮着求情,可结果如何,还要看皇上的心意了。”看贾母还要罗嗦,贾赦忙提醒道,“只是二弟妹虽然犯错,却好歹是娘娘宝玉生母,此番要是获罪,那娘娘和宝玉……” 贾母这才反应过来,王夫人是元春生母,如今生母闯下这般大祸,元春怕是脸上无光,这在宫里还有什么颜面,便是宝玉,父母全部获罪,他还有什么前途。心中一痛,止不住又哭号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贾赦撇撇嘴,却是没有再劝了。 一边伺候的薛宝钗看着眼前这情景,身子一软,晕厥了过去。公婆获罪,宝玉头上顶着这污点,怕是再没有前程可言了,眼看着娘娘都得受牵连,那自己娘家的事可怎么办?她哥哥薛蟠怎么办?没了娘家,丈夫也靠不上了,那她的后半辈子,又该怎么办? 多年算计,换来的,难道就是今天这般下场吗?眼角,泪水潸然落下…… 因为查出了王夫人还有放贷这样违例取利的事,皇帝对王夫人愈加的恼火,刑罚便毫不留情,加上前面隐匿脏银的罪名,判了个流放千里的罪名,贾政治家不力,管教无方,所有功名尽除,也跟着一起流放了。贾母听到消息,直哭了个死去活来,贾赦也不愿被人指责冷血,到底是求了皇帝恩典,将贾政邢夫人流放地改作了北面幽州。那边虽也是边境,不过已经许久未有战事,当地又开有互市,虽不及京城繁华,却也是边境难得的好去处了。他又找了关系,让押送的人多多照顾,还派了几家下人,一起先去幽州打点,王夫人贾政此去,虽不说享福,但也受不了多少苦。即使为了面子好看才为贾政夫妻跑门路,贾赦依旧觉得对自己敌人如此好,自己的心委实太善了,不过转而想到贾政王夫人身上到底还顶着罪臣的名头,得受官衙控制,总算稍稍出了口闷气。看贾母还是一个劲儿的心疼贾政,贾赦顺带地就把周瑞和赖大都跟着一并派了出去,对贾母只说:“这是府里定定能干的两个管事了,平日里跟二弟又好,此去正好帮着二弟做事。” 贾母平日便是再看重赖大,到底下人没有儿子来的重要,连思索也无的就答应了贾赦的要求。那周瑞赖大往日贪了多少,如今要被派去幽州那样的穷山恶水,哪里愿意,可惜,赖大虽给自己孙子赖尚荣求了恩典,自己却还是贾家家仆,生死由人的家生子,便是妻子儿子媳妇,也是奴才,便再不愿意,又能如何?贾赦乘着这个机会,把他们一家并着周瑞一家全赶去了幽州,至于这赖尚荣,被两家贪去的银钱,不多久,也被贾赦使了点手段,轻轻巧巧的收拾了,又拿回到了手里。 贾政王夫人被押送出发没多久,宫里传来消息,元春病逝了,贾母虽有了心理准备,真正听到消息时,还是没能挺住,晕死了过去,等再醒来,身子就不打好了,天天歪在床上,精气神坏了大半,每日里拉着宝玉直哭喊着贾政,惹得宝玉也跟着一起伤感。贾赦邢夫人如今得尽了好处,也懒得理会贾母对宝玉的偏心,自顾自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啪啪啪啪~~” 红绸高挂,鞭炮齐鸣,荣国府门前车水马龙,荣国府下人穿戴一新,站在门口小心伺候着往来的客人,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与自豪。今天,是贾赦因功升任侯爵的大好日子,由一等将军升任到了侯爵还是小事,可这却是代表着皇帝并没有因为贾政而疏远了贾赦,代表着荣国府在皇帝心中,还有分量。这样的大好消息,怎不叫这些下人欢欣雀跃? 便是贾母薛宝钗等人,也是极乐意看到这份荣耀的,到底他们现在能依仗的,也不过就是贾赦一个了,可不是直往着贾赦能好? 前厅里,贾赦一路笑着招呼客人,只觉得脸都笑僵了,好不容易撑到了客人散去,一身疲惫回到荣禧堂,一进门,就看见邢夫人坐在梳妆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身上礼服早就换下,看见他进来,眉眼弯弯地笑着:“累坏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你泡一泡,也舒坦。” 贾赦累得慌,点点头进了里屋,跑了热水澡,果然全身都松快了不少,再出来,却见屋里正中的桌子上已经摆了解酒汤,邢夫人笑着递过来,他接过,不冷不热,正正好,他一口喝干了,四肢百骸都是一阵舒畅。 “舒服~”他扔下碗,瘫在了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邢夫人笑着捶他:“哪就累成了这样~”不过手上,却轻柔地帮他按摩起太阳穴来,念叨着,“早让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偏不听,看现在难受了吧……” 贾赦微笑地听着,内心处,满满的,都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