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他不可能惧内》 第一章 纳你做良妾可好? 【系统绑定中】 【痛感轻微,福利发放请查收】 一股巨大的吸力将阮蓁推入梦境。 梦里的表哥范坤,一步步逼近。 “我想要你很久了。” “我名下有一处宅子,表妹去那伺候我怎么样? 范坤贪婪的脸定格。他想将自己藏起来,当外室。 阮蓁猛然惊醒。烫伤的手腕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疼,她额间冒着细细的汗,急促的平复呼吸。 ***** 明徽十一年,腊月寒冬。 昨儿下了一宿的雪,漫天卷地,晨起将歇。 侯府内院,红绸高高挂起,处处皆是喜意。 阮蓁总算换下守孝的素衣,头上别了根雕工细致的梅花簪,却依旧面若芙蓉,气度高雅。 丝竹奏乐余音绕梁,阮蓁出了新嫁娘的丝箱阁。 “哪有如此作践人的?姑娘一针一线绣的荷包,里头放了自制的安神香。却是她们嘴里一文不值的便宜货。” “早知道送什么那边都不满意,还不如不费心思。” 身后伺候的檀云忿忿。 阮蓁压下心底的复杂。半垂着眼帘,踩着积雪深一步浅一步往回走。绕过曲折的长廊。 “我不过一个表姑娘,难不成还能堵上她们的嘴?” 明明怀里抱着暖炉,她却冷的指尖发颤。 侯爷原配生的大姑娘出阁,的确是件大喜事。 可谁还记得一年前姑母的难产亡故? 偌大的侯府,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却说胎死腹中乃大凶,草草办了丧事。 姑母即便是没有娘家撑腰的继室,可她是为诞下侯府的子嗣才遭此不幸,一尸两命,却到死也没个体面。 檀云垂下眼帘:“姑娘这一年极少出院子,为了什么侯府哪个不是心知肚明?偏生范老夫人昨日派人来了一趟,说大姑娘出嫁,让您莫缺席。” “害的您遭那群人的白眼。” 阮蓁看向红肿未消的手腕。 姑母丧期未满一年,侯府却一次次大办婚嫁。到底留下诟病。 范老夫人是让她出来撑场面,莫让旁人以为侯府亏待了她。 她冷的拢紧披风:“你以为,我不去就无法落人口舌了?” 主仆二人沿着小道回去,途经八角凉亭。 “蓁妹妹。” 范坤等候多时,听见动静后,他倏然起身,疾步朝阮蓁走来。语气熟稔:“你这是打算回去?” “我未过孝期,不好久留。” 范坤倒是听后很不高兴:“你信这些做什么?不过都是无稽之谈。” 范坤看着阮蓁,没想到她出落的愈发动人。 继母还在时,他就惦记上了。 可他是侯府嫡子,身份尊贵,怎可娶双亲皆故,随着继母一同入府,完全给不了他助力的阮蓁。 可…… 不说阮蓁这张脸,但看腰是腰,臀是臀的身姿,也足够让他在新婚夜压着许氏,想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至此后,日日念着,愈发心痒。 他看着阮蓁,端是温文尔雅:“你如今十七了。嫣儿这个年纪早就许配了人家。” 他突然提着这个,阮蓁不由心生警惕。 “我得为姑母守孝三年。” 看着她红唇上下嗡动,范坤一阵眼热。许是喝了酒,眼底也没了以往的清明,更没了以往的顾忌。 他上前一步,逼近阮蓁。说的极为亲昵。 “阿嫣成亲你出院子,几月前我娶许氏,却不见你,表妹,你是不是心底介怀?” “我娶许氏,不过为了侯府兴衰,心里眼里可只有你。” “蓁蓁,待你孝期一过,我便纳你做良妾如何?” ------题外话------ 轻轻又回来啦~ 撒泼打滚求关注~ 这边系统不会出现很久的昂,只看系统文的小伙伴要注意了。 本文架空,慢热,男主做不到对女主一见钟情,不合口味的饱贝们叉掉就是了,别骂作者。别ky。 不喜欢的请移除书架,不要人身攻击。 谢谢啦~ 可关注围脖:是温轻吖 第二章 被恶心到了 想到昨夜荒诞的梦,阮蓁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后退几步。她嗓音凉了下来:“表哥慎言!” 她与范坤没有血缘,可他却在宾客来往频繁之地,说出这等腌臜话。 阮蓁被恶心到了。 她掉头就走,唯恐身后是毒蛇猛兽。 范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睛都没眨。 女子明明气到极致,走起路来却好看的紧,娉婷袅娜,身段玲珑。 他眼里闪过痴迷。 阮蓁刚走,许氏就寻了过来,见范坤定定看着空无一人的拐角处,她狐疑的蹙了蹙眉。 “相公,前院来了不少宾客,公爹让你前去招待。” 范坤意兴阑珊收回视线,看向许氏。 许氏样貌平平,若放到街上,他绝不会多看第二眼。 身段也不出挑,让他在床笫之事败兴的很。 不过,耐不住人家有个好出身。 他希望阮蓁能尽早明白。 这人啊,还得看命。 范坤笑了笑,伸手亲昵给许氏扶正了发间的簪子。 “辛苦娘子跑这一趟了。” 许氏红着脸,哪里有适才刁难阮蓁的蛮横。 阮蓁步履匆匆,面色煞白,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 身后的檀云,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范坤大言不惭的让姑娘做小,娶的许氏牙尖嘴利,逮着机会就给阮蓁使绊子。 若姑娘成了表少爷的人,焉能有好日子过? 路程有些远,寒风凛冽,吹的阮蓁直打哆嗦。 刚入院子,往屋里走,葛妈妈就迎了少来。 察觉出主仆二人的不对劲,她一下子没了笑容:“这是……” 还不等阮蓁开口,身后的檀云关了房门,就将来龙去脉讲了个仔细。 葛妈妈听罢,当下啐了一口。 “我呸!” “不要脸!” “真当全天下女子上赶着给他做妾?” “我原以为表少爷是个好的,却忘了他到底是侯爷的亲骨肉。” 阮蓁不由红了眼眶。 姑母原先有一门好亲事,郎有情妾有意,八字都合了。 却被范承看上,强娶进门。 阮蓁还记得,姑母难产那日,早已没了新鲜劲的侯爷冷漠的一句。 ——若有性命之忧,保小。为侯府诞下子嗣,也算她功德一件。 葛妈妈抹了抹泪,不由乱了阵脚。 妾室不过是爷们消遣的玩物,主母随随便便就能打发,到死也入不了宗谱。 “这可如何是好?” “侯府就不能放过我阮家的姑娘,非要一个接着一个糟蹋?天杀的,雷能把他们劈死吧!” “不成,这绝对不成!” 阮蓁攥紧手心,也清楚这是一个死局。 范坤是新婚,此刻自然不会此刻袒露心思,打新妇许氏的脸。 可等她孝期过后呢? 范坤日后袭爵,身份显赫。纳她一个孤女作妾,谁都会说一句侯府仁德。是她阮家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檀云捂住嘴小声道:“姑娘,我们离开吧。” 葛妈妈一滞。 她静静端详着眼前的女子。 螓首蛾眉,冰肌玉骨。简单的妆容也抵不过姿色的明艳。 若离了侯府的庇护…… 可侯府明明就是虎穴。 她当下拧眉:“不若我们去求老夫人,让她看在夫人的面上尽早给您定上一门婚事?” 可说到后面,她慢慢没了底气,嗓音愈来愈低,直至不可闻。 她抬眸,看向葛妈妈。 “我平素并不出门,若此刻贸然离府,没准城门都没出,就让人察觉了倪端。” 阮蓁轻声道,嗓音有些发颤:“这些年我攒下来的,加上姑母给我留的,足够傍身。” 第三章 我看上的,只能是我的 阮蓁去了丝厢阁的消息很快传到招呼宾客的老夫人耳里。 老夫人听后微微蹙眉,到底膈应:“她如今还在?” “表姑娘到底顾忌今儿是大喜之日,没敢给我们姑娘找晦气,待了片刻,便回去了。” “嗯,她还算懂事。” 范承没再续弦,候府上下都是她在操心,范老夫人忙着招待女眷,哪有闲心去管阮蓁。 与此同时,一辆低调的马车慢悠悠在永安候府前停下,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轻响。马儿体型健壮,呼着粗气,马蹄坏脾气的时不时提起踩踏地面。前面车辆生怕冲撞了贵人,连忙让道。 老太太听见动静,着急忙慌去迎。 “夫人能来,是我候府之幸。” 马车上的人却只是掀起车帘一角,只露出洁白如玉的下颌。 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 而后,递出金丝楠木的盒子。 范老太太:??? 她浑浊的目光一滞,颇为小心翼翼的问:“夫人不进来喝杯喜酒?” 车厢里的人却是笑了。 “怎么,我国公府还买不起一杯酒?” 范老太太涨红了脸。 盛挽不耐烦:“不过是顺道,收着,别妨碍我去绫罗阁挑衣裳。” 范老太太只能赔着笑脸,等进了院子,四下无旁人时,当下就变了脸色,阴沉的可怕。 “她是特地跑来凌辱我侯府的?” 这老太太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许氏听的心惊胆战。 “祖母,这话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盛挽本就心有郁结,打发了范老夫人,又在半道改了注意。直接招呼车夫回了定国公府。 近身伺候的嬷嬷搀扶她下了马车。 盛挽二话不说冷着一张脸直往墨院走。 没有一个奴才敢拦。 纷纷压低脑袋,唯恐引火上身。 墨院书房内 男子一身墨色直缀,依靠在窗前身姿笔挺颀长,骨节分明的手捧着一杯白玉盏,样貌出众,狭眸潋滟,薄唇微抿,矜贵华然,宛若一块无暇美玉。 他低垂着眼帘听着气呼呼上门吐槽的易霖道。 “我就奇了怪了,运往边塞的粮草足足少了五车。户部那边相互推诿,刑部,大理寺介入鞫谳,案子却至今也没有个结果。怎么?粮草还能不翼而飞了?那些看押运送的都是死的?” 也不怪他气,那些粮草都是他出的。 易霖是有钱,可他抠啊! 想到又得花银子去补这五车粮草,心就像被人生生掏空。 顾淮之听罢,嫌易霖聒噪,只是拂了拂衣袍,去案椅坐下,嗓音微凉:“户部,刑部,大理寺有几个是干净的?” “那就没个交代了?我银子扔进湖里还能溅出水花呢。” 徽帝倒是发过怒,曾下令彻查,下面的人却迟迟不能结案。 可见这件事牵连甚广。 别说这次只是五车粮草,若追溯往昔,还不知道那些人昧着良心贪污下了多少银子。 就算查出来,徽帝也得忌惮一二。 “粮草一事涉及甚广,陛下近些年痴迷长生之道,疏于政务,朝中多方势力蠢蠢欲动,结党营私。谁能给你交代?” “你啊!” 顾淮之笑了笑,神色却是淡淡:“没空。” 易霖气极。指着顾淮之的脸就要大骂,到底还是有所顾忌,生生忍住。 顾淮之说的也在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认命。只能憋着一股气:“得了,我也指望不上你。” 他也不急着走,寻了把椅子坐下:“你要的鹅蛋大小的南洋珠已有眉目,不过被人抢先一步定下。” 顾淮之神情微动。 “要我说那玩意可遇不可求。我足足提高了三倍银钱,对方也不卖,依我看就算了。反正你母亲生辰还有一月,备旁的稀罕物件也来得及。” 顾淮之指尖划过椅子把手,触其凹凸不平的纹理。 他眼眸晦暗,里面滚着波涛。语气冷淡。 “我看上的,只能是我的。” “得不到就抢,抢不了就毁了。” 易霖:神经病! 第四章 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货色 可下一瞬,他却笑嘻嘻的上前:“你这脾气对我胃口!且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毕竟他这人也有个毛病,只要瞧见比他有钱的,就能日日诅咒别人破产。 正说着话,就有人重重推开房门。 ‘砰’的一声,房门撞上了墙壁。发出声响。 盛挽面色冷漠,直直闯了进来。 她穿着华贵的罗裙,身上佩饰无一不精致。 她环视一周后,视线划过顾淮之,落到易霖身上,气场很足:“易公子也在?我可有打扰你们商谈要事?” 易霖当下行礼,后摸了摸鼻子:“不曾,不曾。” 顾淮之搁下手里的白玉盏,见盛挽一脸怒容后,也只是挑了挑眉。 “娘又来训斥我了?” 还挺有自知之明。 盛挽一哽。 她几步上前,隔着案桌居高临下看着顾淮之。 一字一字道:“永安侯府同广平侯府如今结了亲,我没记错的话,广平侯府那位比你小一岁有余。” “你姨母近些日子又得了一个孙子。” “对你有意,一年前放话非你不嫁的童姑娘都嫁了人。” “顾淮之。你就说你何时让我喝上一杯媳妇茶?” 顾淮之默然。略显头疼。 易霖难得见顾淮之败下阵来,不由唇角上扬。 爽啊! 他心思一动,到底没忍住,开始添油加火。 “夫人说的不错,实不相瞒家中也为我相中了姑娘,合了八字后,我娘万般满意,如今念起顾兄孤家寡人,我这心里不是滋味。” 盛挽听后更难受了。 她上上下下挑剔的看了眼易霖。 还记得这个货色,为了一文钱和商贩讨价还价的足足一个时辰。 易霖这么抠的人都要娶上媳妇了! 她家淮哥儿差哪儿了!!! 顾淮之暗含警告的瞥了眼易霖,而后漫不经心道。 “表弟至今未娶,娘若有这个闲心不如管管他。” 提到那个一心想皈依佛门,整日抱着佛经念念叨叨的侄子,盛挽窒息。 她冷笑:“他自有他母亲管着,需要你瞎操心?” “娘出门时,舅母身边伺候的嬷嬷过来传了话。” 盛挽眯了眯眼,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瞬,顾淮之轻飘飘道:“表弟一早闹着要剃度被拦了下来。” “什么!” 一个两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货色。 盛挽气不顺的就要往外走。嘱咐下人备马,可没走几步,又生生止了步。给顾淮之下了最后的通牒。 “我不管,明年府里必须办喜事!” 易霖看好戏。 顾淮之装傻,抬了抬下巴,说出来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娘同爹伉俪情深,如今是打算给我添个妹妹?” 盛挽:!!! 易霖:忍住,不能笑! 顾淮之勾了勾唇瓣,下一句话却是对易霖说的。 他身子往后一靠,懒散玩味道:“粮草的事劳烦你多费心了。我替灾民向你致谢。” 丝毫看不出他的的谢意。 顾淮之不过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纯粹给他添堵。 易霖嘴角慢慢拉平。 笑不出了。 银子让他麻痹了双眼。 第五章 表妹去那儿伺候我怎么样? 暮色四合,余光暗淡,永安侯府早早掌灯,亮如昼。 葛妈妈端着膳食进屋。 “前院的还热闹着,宴席未散。” 下一瞬,她笑了笑,面上的皱纹显得异常慈祥。 “不过那定国公夫人倒是厉害,老夫人被落了面子,听说脸色难看的很。却只能强颜欢笑,硬生生撑到现在。” 阮蓁闻言抬了抬盈盈如秋水般的眸子。 嗓音柔美:“定国公夫人身份尊贵,又有诰命在身,就连皇后娘娘都要给几分薄面,老太太也只能吃这哑巴亏。” 檀云伺候阮蓁净手,小声道:“谁说不是呢,平素那老太太就端着架子,就连身旁伺候的婆子都能趾高气扬,对姑娘您指指点点。今儿却连大气都不敢喘,原来也只是个窝里横的。” 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定国公夫人? 阮蓁百思不得其解。 用了膳,一番洗漱毕,阮蓁穿着宽大的寝衣。耐心的抹上香膏。 上塌安寝。 刚陷入沉睡, 【无痛感。暂无福利发放。】 【滴,系统绑定新用户福利大礼包,延时发送。播放时长鉴定为‘长’,请查收。】 一股巨大的吸力吞噬着阮蓁的神经,将她推入梦境。 梦里的自己到底没有离开临安。 临安街道零星几个路人埋头匆匆,瑟瑟缩缩,风一刮过,是刺骨的寒。 禁卫军凶神恶煞挨家挨户的搜:“陛下遇刺,临安就算翻个底朝天,也得将刺客找出来!” “关闭城门,严加把手!对方受了伤,跑不远!” 阮蓁的马车也被拦了下来。 主仆三人被驱赶下了马车。 好不容易能离开侯府的机会,也被徽帝突然遇刺给毁了。 前面有人红着眼求着禁卫军。 “大人,小的在赌坊输的底朝天,如今全京城赌坊一夜之间都易了主,那边放了话,说银子一月之内若还不上,要送小的去吃牢饭。小的家住城外,求大人通融我回家取银子!” “滚!别妨碍办事!”禁卫军不为所动。 那人无助的蹲在地上哭。 喃喃自语:“天杀的,彭员外的小妾和儿子搞上了,他一把年纪受不了打击人没了也就没了。可怜我赌上了全部身家,却不想临到头那小妾生的男婴还是彭家血脉。全给赔了。” 阮蓁怀里抱着包袱,唇色发白,她上前撒了个谎:“小女家道中落,是出城投奔姨母的,您行行好,可否通融一二?” 她生的美,若是换成旁人早就心生不忍,偏偏是冷心冷面的禁卫军。 “不成!” 阮蓁也因此落到了范坤的手里。 范坤从没想到一向乖巧的阮蓁竟敢生出这种心思。就像养在笼里的金丝雀,探头探尾想摆脱他。 葛妈妈和檀云被范坤的人堵了嘴押了下去,阮蓁不由后退几步,眼角泛红,带着哀求:“表哥,你放过她们。” 范坤看着万分抵触,见他就想逃的阮蓁。突然歇了把她带回府的心思。 他一步步靠近。 “我会对祖母说,你成功离开了京城。” 阮蓁一怔,心里产生希冀。 却被范坤接下来的话生生打碎,一滴不剩。 “回了侯府,还得顾忌许氏,摸不到,吃不着。我怎么舍得?” “表妹只要不想着跑路,这两人还能活命。” “我想要你很久了。” “我名下有一处宅子,表妹去那伺候我怎么样?” 范坤贪婪的脸定格。 他想将自己藏起来,当外室。 阮蓁猛然惊醒。 这是继上次烫伤手后做的完整的梦。 素白的手捂住心口,她急促的平复呼吸。 第六章 简直一个比一个有病 汗湿云鬓,喘息未定。 阮蓁眼眸是浓浓的黯然。 如今被范坤盯上,请辞离开行不通,只能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可徽帝遇刺是哪天?她一概不知。 若是能躲过这天…… 良久,她起身。借着窗柩外微弱的灯光点开烛火。昏黄的灯光取代被吞噬的黑暗。 阮蓁去了梳妆台,细长的指尖打开黑檀木匣子。 她眉心微动,开始清点首饰。 翌日 葛妈妈端着铜盆进屋伺候阮蓁梳洗。见女子端坐,身形略显清瘦。眼底留有青色,似一夜未眠,不由鼻尖一酸。 屋内气氛凝滞。 她只好捡着近日临安的趣事,分阮蓁心神。 “那一心向佛的盛家公子,便是那定国公夫人的亲侄儿,剃度被拦后,又出了幺蛾子。” “如今又闹着出家。” 葛妈妈上前给阮蓁梳发。 “这刚出临安,就让定国公府的世子半路拦截敲晕,那世子下了重手也是个狠心的,听说盛公子这会儿还没醒。” 阮蓁垂眸,显然对这些权贵公子哥没兴致。 简直一个比一个有病。 葛妈妈又道。 “近些日子,临安有件丑闻闹的沸沸扬扬。” 檀云从外头探出脑袋。 “说的可是彭员外那家?” 彭员外? 阮蓁眼眸闪了闪。 “可不就是!” “他也是七十好几一脚踏入棺材的人,小妾却是纳了一个又是一个。” 一把年纪,能否人道都是一说。 偏偏这彭员外好女色。常年流连烟花柳巷,早就坏了身子。 那第十三房姨太太,却在他第一日留宿后,不出一月便被诊断出有了身孕。 后,老爷子一举得子。 这件事又闹的大,众人带着看好戏的成分下了注。 “九成押的都是老爷子戴了绿帽子。” 阮蓁记得昨夜的梦听到的那番话。 临安大大小小的赌坊徒遭生变,会在一夜之间易了主。她抿了抿唇,心跳的极快,将收拾出来的首饰推到葛妈妈面前。 “葛妈妈。” “晚些,你将这些典当了。” 葛妈妈忙不殊道是。 阮蓁转头又取了身上全部的银票。 她弯了弯嫣红的唇瓣。 “加上典卖的银子,一并拿去赌坊。押是彭家血脉。” “注意些,莫引人耳目。” 葛妈妈一副姑娘是疯了不成的神情。 那有将银子全部往外撒的? 檀云道:“彭家也传来风声,姨太太怀上身子那几日,正巧员外都留宿在她屋里。” 阮蓁:“嗯。” 檀云继续:“可这些消息不能当真,姑娘,这十三姨太太应当是红杏出墙了。” 阮蓁:“嗯。”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檀云急了。 阮蓁捏着银筷。 就在老爷子宣布财产分割时,十三姨太太和彭府大少爷的私情被爆了出来。 彭员外的确头顶很绿。 姨太太早就和亲儿子搞上,还有了身孕。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很大,彭员外活生生被气死了。 彭府血脉,也的确不假。 “那姑娘押这个作甚?” 阮蓁一顿。 只能含糊其辞轻声道:“就当破财消灾吧。” 葛妈妈:??? 檀云:??? 第七章 绝不掺合你那些破事 定国公府 盛挽坐在床前,看着额间包着一层纱布的侄子,压根来不及心疼,对着边上的男子就是一顿骂。 “顾淮之,你就是这样把人拦下来的?知道你们是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 顾淮之一身墨色直缀,腰间缠着一根绣有祥云样式的玉带。他神色卷懒,手里执着一本书。闻言,抬眸对上盛挽的脸。 “总归死不了,让他吃些教训也是好的。” “娘若不放心,便让太医来这里守着。” 说着,他瞥了一眼喝着水的盛祁南。 “我瞧着他精神气不错。” 盛挽忍住怒火,转头去骂侄子。 “去寺里做和尚,得亏你想的出来。怎么,你爹你娘都不要了?盛祁南,你娘就你一个儿子。” 盛祁南半靠在床前,许是后脑被砸了一下子,这会儿脸色有些发白。 “施主,你过于激动了。” 盛挽有那么一瞬间,认为顾淮之下手太轻了。 应该在盛祁南头上敲一个窟窿,瞧瞧里头是不是装满了浆糊。 盛祁南摸着佛珠。双手合十。 “我心意已决,施主……。” 一语未完。 就听顾淮之轻嗤一声。 盛祁南一哽。 他到底是怕顾淮之的。 顾淮之抚了抚袖摆,挪开视线看向盛挽。 “听说娘昨日相中了柳家姑娘?” 盛挽挑了挑眉。也不隐瞒。 “我找了算命先生,那柳姑娘旺夫,生的又标志,娘觉得跟你很是般配。” 顾淮之淡淡一笑:“既然那姑娘千好万好,娘留给祁南吧。” 下一句是对盛祁南说的。 “要出家可以,先娶妻给盛家留下血脉,我便绝不掺合你那些破事。” 你现在就在掺合我的破事!!! 盛祁南比谁都清楚,对于他当和尚这件事。顾淮之更在意的是,他一走,日后遭逼亲没有了挡箭牌。 就比如现在。 “这怎么行!” “那便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那也不行。” “住嘴!” 盛祁南动了动唇,半响哦了一声。 而后,很憋屈的来了一句。 “我不娶。” 顾淮之嗓音微凉:“你不娶难道我娶?” 盛祁南一言难尽:本来就是给你介绍啊! 盛挽可算是看清了,顾淮之是自个儿不想要就扔给盛祁南。盛祁南又是一副别给我,我随时可能出家的欠揍模样。 她气的心口疼。 一摔袖子走人。 她刚走,在屋外听了一出大戏的易霖摇着用金丝绣的扇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一进屋就嚷着嗓门。 “盛兄弟,你这人一门心思要去寺庙,怎么,有长的标志的小尼姑,遭你惦记?” 顾淮之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 “你来做什么?” 易霖这才想起正事,当下正色。 “南洋珠一番兜转如今落到了临安最大那家赌坊之子汪栋手上,那可是个难缠的主,我是真的没了法子,你自个儿琢磨去吧。” 顾淮之眯了眯眼。 盛祁南没忍住问:“你说的可是临安那个出了名的败家子?” “可不就是他,难怪当时我出三倍价格,卖家不理睬,原来那小子出了十倍。我看赌坊迟早被他掏空。” 顾淮之听到这句话乐了。 “他是出了名的败家子,你是出了名的抠门汉,你们还挺配。” 易霖被恶心到了。 易霖:你礼貌吗? 第八章 别把人吓着了 盛祁南虚弱的继续喝水。 听到顾淮之这句话,小心脏颤了颤。 他貌似听到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望着易霖的眼神不由充斥着鄙夷。 “我说你家中早就为你相中好了姑娘,却迟迟不见你去下聘,不曾想,竟是这个缘由?” “胡说,你知道下聘,成亲需要花多少银子吗?我这不是周旋着砍价吗?” 盛祁南:??? 他知道易霖买个肉包都要货比三家,没想到成个亲都想着省钱。 “你明明家财万贯。” “你就不懂事了,我赚得多,省的多,我才能家财万贯。” 盛祁南恍然:“难怪次次酒楼都是我兄长付的账!” 说着,他面上划过荒唐。 “还是你开的酒楼!一文都不让抹。” “你好意思说我?日日想着当和尚,上回那盘兔肉可没见你少吃!” “你懂什么,我还在长身体!” “哦,都能娶妻了,还在长身体,你可真是能耐。” 顾淮之被两人吵的头疼。 他视线下移。 “你这把折扇价值不菲,” 易霖更加愤怒。 “顾淮之,亏我把你当兄弟,你没发现这把扇子我用了七年没舍得换?” 何况!这是别人送的。 他才舍不得买! 顾淮之:…… 这抠门已然到了一定的境界。 一刻钟后 街上人声鼎沸。茶肆酒楼两旁林立,街头小贩叫卖声不绝。 赌坊包厢。 顾淮之看了眼对面将腿挂在桌上嚣张的败家子,神色淡淡:“听说你得了南洋珠?” “管你屁事!”败家子火气很暴躁。 顾淮之看都没看他一眼,说的话却比败家子拽上十分。 “巧了,我看上了。” 汪栋气笑了:“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去,你即便是世子也断没有想要,我便必须给的道理。” 汪栋可是出了名的市井纨绔。这会儿头扬的高高的。 顾淮之淡淡一笑。 他身后的暗卫倏然现身,带着冷光的匕首重重扣在汪栋脖间。 汪栋一个哆嗦。 “我……我……” 顾淮之喝了口茶:“好好的动什么刀,别把人吓着了。” 汪栋心下一定,觉得顾淮之还是个人。 谁知男人不紧不慢的摩挲着茶盏:“你这匕首许久未磨了,不够锋利,不能一刀封喉他该多疼。” 暗卫恭敬道:“是属下失职!” 汪栋被他的体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唯恐多了道伤口。 顾淮之垂下视线,目光凉如水,语气不咸不淡:“一月前,你推翻商贩的摊子,命人打断对方一条腿。只因他不肯将女儿送给你做妾,是也不是?” 汪栋心下一惊,这件事他早用银子摆平。顾淮之如何得知? 然,后面的话,却愈发让他心惊肉跳。 “你身边小厮,被你活活打死,你却对外传他只是得病。” “对了,你兄长对你不薄,你却和你的嫂嫂……” 一语未完,汪栋面色煞白,额间冒汗。吓得嗓音变了调。从怀着取出他刚得手还来不及把玩的南洋珠。 急急道:“我给我给。” 暗卫收回匕首,接过楠木盒。 咔嚓一声开锁。 顾淮之至始至终没有碰过盒子,他伸手取出里面足有拳头大小的珠子,笑了笑:“多谢割爱。” 却听不出半点感激。 易霖全程看下来都傻了。 他知道顾淮之不是好东西。 但从来没想到,这家伙还可以这么不要脸。 刚出赌坊,他吐了口气。 “你拿捏那败家子的把柄让他吃了亏,也不怕那家伙日后给你使绊子。” 顾淮之不以为然。 “他没这本事。” 说着,情绪极佳又补了句。 “何况,他主动双手奉上,自愿的很。” 易霖:我信了你的邪。 对方明明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你!只是斗不过你!!! 不过,这汪栋可真不是东西,连自家嫂嫂都敢染指!真是恶心。 易霖摇着扇子。 却是话锋一转。 “要我说,与其你转头折磨祁南那小子,倒不如直接娶了那柳姑娘遂了你娘的愿。” ------题外话------ 这样的顾淮之,你们喜欢嘛 第九章 颇有心机 “你带个姑娘回去,还能比这南洋珠差?” “听闻那柳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孝顺。”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不耐烦:“没意思,死板。” 像是猜到顾淮之会说这个,易霖并不意外。 “那王家四姑娘,出落的相当不错。是出了名的标志。” “娇滴滴,做作。” “先前卯足劲往你身上靠的童姑娘倒是泼辣的,也不见你多看一眼。” 顾淮之这下连眼皮都懒得抬了:“太丑,伤眼。” 易霖败兴。 可想到顾淮之的手段,又忍不住心痒难耐。 他想,若顾淮之对哪天对某个姑娘上了心,那姑娘可真够惨的。 ***** 阮蓁戴着面纱,前脚刚出门,后脚消息就传到了许氏耳里。 许氏身边伺候的嬷嬷,一脸刻薄样。说的话也是尖酸带刺。 “依老奴看,这表姑娘就是不安分的,定然眼红我们大姑娘嫁得好,瞧,如今眼巴巴的出府,必然是借着那张狐媚脸勾搭男人去了。” “到底市井人家出身,终归没皮没脸。” 在侯府这种显贵之地呆了这么久,也没见学到礼义廉耻。 这话说到许氏心坎。 对着铜镜,她伸手去触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哪有阮蓁娇艳的千分之一? 同位女子,她如何不嫉妒? 她冷笑。 “我看那阮蓁也是颇有心机。”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以为她姑母能榜上公爹,她还能是个好的?” “她那姑母本有婚约,还不是顺势往上爬扒着公爹不放??” 说着,她气不顺的合起铜镜,不愿再看。 “不过长得美又如何?男人到底都是一副德行,新鲜劲过了。照样什么都不是。我入门这段日子,你可曾听公爹嘴里提起过那个女人?” 嬷嬷恭敬的给她斟茶:“夫人说的极是。” 可许氏却没有半点愉悦。 从她第一眼见到阮蓁起,就清楚阮蓁是个隐患。 她更知道只要是男人都抵抗不了美色。 许氏到现在也忘不了洞房那日,范坤挑开红盖头见她那一刹那的怔然。 他,应当是失望的。 她也记得,上回夫妻夜里对话时,谈起阮蓁,范坤的话也比往日多了些。 甚至多要了她一次。 许氏到底不放心阮蓁长期留在侯府,在范坤眼前晃荡。 她眼里闪过算计。 “若真如你所言,我倒真希望她得偿所愿。” 许氏巴不得阮蓁嫁出去。 管她去大门大户当妾,还是寒门小户做正房娘子。 “什么得偿所愿?” 范坤撩起门帘,一身寒气从外头进来。听见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不由出声。 婆子连忙请安。 许氏却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而后含笑起身相迎。 她为膈应范坤,别对阮蓁动心思。 张嘴便道。 “蓁妹妹今儿出了府,我想着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妹妹的样貌讨人喜欢,没准出去就碰上了能对她死心塌地如意郎君。” 范坤掩下眸中波涛。像是随口一问。 “她何时出去的?” “刚出去不久。” 说着,她伸手欲解范坤身上披着的大氅。 却被人伸手拦了下来。 许氏一滞,看向手的主人。 范坤依旧是往日所熟悉的温柔。 “我还有公务在身。” 说着,他从身后小厮手里取过精致匣盒。 “这是专程给你买的梅花簪。瞧瞧可喜欢?” 许氏觉着,自己被泡在了蜜罐里。 她满腔欢喜收下,殊不知男人一转身,便倏然黑了的脸。 第十章 这是魔鬼吧 阮蓁面戴薄纱,一身素色衣裙,周身打扮朴素简雅。在街道上并不起眼。 可到底身姿娉婷,早早被人盯上。 昨夜到底受了寒,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嗓音都带着嘶哑。阮蓁去药铺请了大夫开了几服药。 汪栋出了赌坊,心焦不易。实在被顾淮之吓着了。若他和嫂嫂的那段情被抖露,兄长那边…… 心烦意乱间一抬头却瞧见药房外盈盈而立的女子。 汪栋酷爱把玩美人,府里小妾各有千秋:娇的,艳的,勾人的,小的。尝的多了,懂得也多了。 即便阮蓁戴着面纱,唯能瞧见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他也清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尤其一靠近,便能闻见那淡淡的幽香。 汪栋热血沸腾! 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再看阮蓁不像是大户人家的穿着打扮。他咽了咽口水。大步走上前。 他高高在上,仿若施恩。 “美人,跟了我如何,我家可是开赌坊的,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有的是银子。” “呸!” 檀云炸了。 阮蓁拉住暴躁的檀云。 她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男人眉间那颗痣异常显眼。 她记得临安所有的赌坊会在一夜之间易主。具体原因不知。 汪栋:“你若伺候的好,正房太太的位置也使的。” 阮蓁正要说话,就有人冲了过来 “娘的!你再说一遍,当着我的面把话再说一遍?数一数二?一个破赌坊敢在我面前说数一数二?” 易霖除了抠,他这人还爱较真。 平素最听不得有人说,比自己还有钱! 走在街上却在街上听到这么一句话,他能忍? 什么玩意? 再一看!娘的,怎么又是汪栋这恶心玩意儿。 汪栋傻眼,视线落到易霖身后的顾淮之身上:……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下哪儿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他干笑两声:“真……真巧。” !!! 只听‘唰’的一声,易霖合起了扇子,直直指向汪栋。 “巧什么巧!晦气!” “我明儿就把全京城赌坊一并收购了!” 分明不久前,他还厚着脸皮。 “顾淮之,前面有个肉包摊子,素包一文钱,肉包也才三文钱,你给我买几个呗。” 顾淮之看着财大气粗的易霖:…… 阮蓁:???好随意的口气。 汪栋瑟瑟发抖,恨不得原地消失。他一闭眼,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动听。 “是我自个儿胡诌的,瞧我一张破嘴,易公子千万别和我计较。不然,我爹非扒了我的皮。” 说着,他硬着头皮看向顾淮之。 “世子,看在南洋珠的份上,您可否帮着劝劝?”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 “劝你还是别说了,这人疯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阮蓁:…… 她下意识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 男子芝兰玉树,一身矜贵无双的月牙白直缀,玉带花纹样式为祥云,腰间挂墨玉,官绦。 偏生眼里裹着戏谑。 从汪栋的反应便可得知,此人不简单。至少惹不起。 许是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太久,顾淮之有所察觉,瞥了过来。 对上女子盈盈如秋水般的眸子。 却很快,兴致阑珊懒得再看第二眼。 这边汪栋都要气哭了,吓得浑身都是冷汗,终于得到易霖的一个滚字。 他踉踉跄跄就要跑。可没跑几步又心有不甘,回头不舍的看了眼阮蓁。 却不想脚底一滑,整个身子朝后倒去。他下意识的伸手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子以防跌倒。 顾淮之离他最近。 有心后退一步,衣角还是留下一个汗淋淋的手印。 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汪栋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顾淮之的衣摆。恨不得当场死亡。 他腿软的不行,就要给顾淮之跪下。 “我……我不是有心的。” 顾淮之神色微凝,黑眸沉沉。半响,只听他轻笑一声。 大方道。 “无碍。” 汪栋刚要松口气。 后一秒,顾淮之温和的放狗追了他整整三条街! 三条街! 就因为衣摆多了个手印? 阮蓁看着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犬凶神恶煞,紧追不舍。吠叫不听。汪栋吓得撒腿就跑。 ??? 她一时间情绪复杂的很。 顾淮之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看着那啼笑皆非的一幕,良久,语气幽幽:“跑什么呢,小灰又不咬人。” 那你还放狗吓唬别人? 她:…… 如果没瞎,那条狗颜色是黑色的吧。 不叫小黑叫小灰? 这是魔鬼吧! 易霖垂着眼嘀咕了一声,还在纠结赌坊的事:“好烦,又是一大笔钱。不想自己出。” “顾淮之,你那边还有闲钱吗?” 顾淮之掀了掀眼皮:“有。” 说着,他笑了笑:“不借。” 易霖受不了顾淮之的这幅嘴脸。 甫一抬头,这才察觉被自己忽略的阮蓁。 她提着裙摆,领着身后丫鬟正要走。 啧! 这面纱还没摘呢,就被人惦记上了。怎么就这么倒霉? 易霖不免同情心泛滥。 “喂!” 他出声。 阮蓁一顿。 迟疑的回头。 易霖随口一问:“这位姑娘,被吓坏了吧,可要吃几个肉包,平复情绪?” 话一落下,就后悔了。 万一真被这人赖上怎么办? 他眼珠子一转,指向顾淮之。 “他请客!” 顾淮之:……气笑了。 这种话也的亏易霖说得出口。 男人修长的指尖轻点手上的南洋珠。 他勾了勾唇,语气却是相当冷淡。 “你如今愈发长进了,都能做我的主了?想来你上回偷看那何姑娘洗澡的事不需要我给你兜着了。” 易霖:!!! “什么洗澡,你还要我纠正几次,是她在我面前脱衣裳!” 他咬牙切齿:“都说了!是她自己脱的!同我不相干!谁要看?我是疯了不成?” 谈起这个,他就嫌晦气! 毕竟,他有婚约暂且不提,那何姑娘生的丑,身上的肉一层又是一层,走起路来,还会抖,见他和商贩为了一文钱讨价还价,还以为他家徒四壁极度不富裕。 趁无人之处,拦了他的路,含羞带怯一上来就解腰带。 说,事后可以给他银子。 易霖最见不得别人用银子侮辱他了。 他被恶心到了。光是一眼,就愣是长了几日的针眼。 第11章 不懂温柔乡 顾淮之仿若未闻。 视线再度落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阮蓁身上。 到底不经事,少女圆润的耳根泛红。 顾淮之眼底却浮起一丝冷意,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显然下一句话是对她说的。 “我敢请,你有命吃么?” 阮蓁一哽。 她捏了捏帕子。 “不劳公子破费。” 阮蓁的嗓音像是堵了块石头,涩然干哑。 顾淮之收回视线,嫌弃阮蓁的嗓音让他耳朵遭了罪。 他一向冷血,不懂温柔乡亦不懂怜惜娇花。不会逢场作戏,亦不会对全天下无关紧要的姑娘体贴关照。 易霖却觉得阮蓁更可怜了,看不下去:你不请就不请,吓唬人小姑娘干吗? 担心阮蓁再度受惊吓,他很贴心的向阮蓁解释。 “上回,他说这话时,逼着对方吃了八碗饭还有三个大馒头,最后还命令那人把碗舔的干干净净。姑娘,你莫怕,他不是只针对你。” 阮蓁:??? 她觉得,易霖还不如不说话。 少女脖颈如玉,面纱下的脸莹白艳丽。 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熟悉的嗓音传来,被阴恻恻的寒风卷席送至她耳畔,听的阮蓁心里一咯噔。 “表妹。” 范坤自出了许氏的院子,心绪也无法平静。 阮蓁想嫁人? 可笑! 她明明是他的,嫁什么人?他范坤盯上的物件,就算是死了,也只能是他的。 阮蓁到底年纪小,不能权衡利弊。 给他做小不好吗? 范坤越想越恼,按耐不住出了府邸。 直到远处看见阮蓁。还有他边上站着的相谈甚欢的两名男子。 他大步上前。 范坤眼里闪过疯狂,恨不得今晚就让阮蓁成了自己的人,断了她不该有的念想。 甫一走近,他亲昵的伸手给阮蓁理了理发。 “你嫂子说你出了门,我不大放心。” “下次出门,同兄长说一声,或多带几个小厮跟随也可。” 阮蓁身子僵硬。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这道貌岸然的言辞,听的她想反呕。 她面色淡淡,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 范坤没在意,转头向顾淮之拱了拱手。 “表妹无意冒犯,望世子莫见怪。” 顾淮之看了眼范坤,又看了眼神色难辨的阮蓁,他眼里闪过恍然,蓦然笑了。 阮蓁莫名,只觉得顾淮之的笑带了股别的味道。 范坤又想向阮蓁。装似不在意的问。 “表妹买了什么?银子可够?” 阮蓁垂眸,眼里闪过厌恶:“受了凉,买了些药。” 范坤这才看见身后檀云手里的药包。 这嘶哑的嗓音哪儿还有以往的轻柔低软? 不过,府里有大夫,需要阮蓁亲自跑一趟? “你身后伺候的葛妈妈呢?” 檀云上前一步:“药苦,葛妈妈去长宁街买蜜饯了。” 范坤也不知信没信,只是看了眼阮蓁,点了点头。 “既是买好了药,我送表妹回去。” 阮蓁自然不愿意。 “我还有旁的物件未买。” “那便吩咐府里的采买婆子。” 他语气温和带着商量,可态度却是不容置喙。 也对,他在外人面前永远以这种兄长的方式步步逼近。 第12章 从你进府我就惦记上了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目睹阮蓁极度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上了范府的马车。 紧跟着,范坤丝毫不避嫌的跟着上了马车。 易霖摇着扇子,由衷叹了一句。 “这范坤倒是难得,对已故继母带进门的姑娘还真是上心,要不是知道范家嫡女前不久刚出阁,看他那宝贝的样子,我还以为这是嫡亲妹妹。” 顾淮之闻言眼里闪过讽刺。 范坤适才看阮蓁的眼神可不是把她当妹妹。 嘴里喊着表妹,谁知道私底下打着什么算盘。 至于这阮蓁…… 顾淮之见多了欲拒欢迎作态。 他懒得废话,瞥了易霖一眼。 “还不走?” 易霖望着消失在远处转角的马车:“不过,那姑娘身段是极好的,就是戴着面纱,没瞧见模样。” 顾淮之懒得再看他,大步往前走。 易霖连忙追上去:“我说,你就不好奇?” 顾淮之没理他。 易霖:“也不知道那姑娘有没有婚配,不过看范坤的态度,她在侯府想来不会受委屈。” 顾淮之没理他。 易霖:“话说,你真不打算给我点银子?” 顾淮之终于有了反应,他停下脚步。 “我的银子是你能惦记的?” “你想死吗?” 易霖:!!! 想到汪栋适才的狼狈模样,他连忙闭了嘴。 …… 阮蓁不曾想,范坤如今都不避嫌了。 细白的指尖下意识揉搓着衣摆,她垂眸,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范坤肆无忌惮的看着阮蓁,不曾挪开视线半分。 封闭环境下,女子身上的淡香缠绕鼻尖,范坤心尖一痒,舍不得对她置气。 “身子不舒服,怎不让人寻我?” 他凑近,刚要去摸阮蓁的手。 阮蓁睁大眸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直接甩开。 啪的一声。 她抬眸,直直对上范坤作呕的嘴脸,眼里的厌恶不加修饰。 “你就不怕我寻上许氏?” “大婚不出三月,你就念着旁的女子,许氏是许家嫡女,娘家势力,人脉不比侯府差,她性子泼辣,如何能忍?若是闹起来,谁也不好看。许家若是怪罪,你就不怕两家结亲一事,生了罅隙,功亏一篑?” 范坤一滞。 没想到性子软绵绵的阮蓁,还会威胁人。 他至今没动阮蓁,一是怜惜她,二则顾忌许家。 可只要他想,如何会奈何不了阮蓁? 阮蓁以为搬出许氏,范坤能收敛一二。 她错了。 范坤收回手,指尖仿若还有女子身上留下的残香,他没忍住摩挲一二。 说的话却是残酷到了极致。 “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许氏会闹不错,可只要我当着她的面亲手处置了你,你觉得许家会为了一个女人,同我闹吗?” “阮蓁,我如今允你妾室一位,你若真闹,为了许家,我也只能让你做一个见不得天日造人唾弃的外室。” 他逼近,贪恋的闻着阮蓁身上的味道。 “还有,表妹错了,从你进府我就惦记上了。” 正说着,他从袖口掏出做工精细的紫檀木小匣子。 当着阮蓁的面,手指一勾,只听咔嚓一声,匣锁被打开。 他取出里面放着的镂空菱花翡翠滴珠簪。圆润通透,质地细腻。 “这是我亲手挑的,一眼便瞧上了。” 说着,他笑了笑。 “给许氏的,不过是赠品。” “蓁蓁,你看,我惦记的只有你。” “来,我给你戴上。” 阮蓁一阵恶寒。 想起事事巴不得压自己一头的徐氏,却由衷觉得她悲哀。 阮蓁明明怕到极致,可她听到自己冲范坤斥道。 “我就算死,也不会和你染上半点干系。” 软绵绵的女子久了也就腻了,这种瞧着软绵,却又带着刺的,还没吃到嘴的,让范坤的新鲜感又加了一成。 马车甫一停下,阮蓁苍白着脸就掀开帘子,直直下了马车。 范坤低头看着手里的簪子,爱惜万分的合上匣子。 “公子。”身边伺候的小厮扶着他下马车。 “小的派人去查了,葛妈妈的确去干果脯买了不少蜜饯。表姑娘买的也的确是治受凉的药。” “公子放心,院子有我们的人,表姑娘下次若出府,定然第一时间捎信给小的。” 阮蓁回了院子,心里还膈应的不行。直到葛妈妈提着好几袋蜜饯入内。 葛妈妈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搁,连忙担忧的上上下下打量阮蓁一番。 “听说表公子送姑娘回来的,姑娘可有大碍。” 阮蓁吐了口气。见药凉了,捂着鼻子全部喝了,苦涩从舌尖蔓延至全身。 “他至今尚且还有所顾忌。” 但日后,阮蓁不好说。 檀云气红了眼。 “他是不将姑娘的名声当回事!” 阮蓁摇摇头:“他不过将我当成囊中之物罢了。” 显然,阮蓁不欲多提。 她转眼问起正事。 “事情办的如何?” 葛妈妈忧心忡忡,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奴将典卖的银子同姑娘给的,一并下了注。” “可是巧了,撞见王妈妈的儿子,他是个赌坊老手,老奴眼睁睁看着他投了一大笔银子,下的注皆与我们不同。姑娘,不是老奴多嘴,我们身上可只有十两银子了。” 不怪她急,若真的出了侯府,哪件事不得用银子? 阮蓁只是点点头。 “我听你提起过有个亲戚是做车马生意的?” “那是我表侄儿,不过前些日子得罪了主顾,没了生意,这临安是呆不下了,正盘算着去别处谋生。” 说起这个,葛妈妈愁色更浓。 “何时走?” “估摸着也要下月。手里的车马得卖了筹银子。” 阮蓁把最后的十两银子取了出来。又取了先前没拿去典当最值钱的那支金簪。 “即是如此,买一辆马车,让他先帮忙照看着。所需的干粮,也劳烦他帮忙置办,多出来的银子就当赏钱。” 葛妈妈面上终于有了喜意。 “如今能离开?” 阮蓁却是摇摇头。 “若用不上,就算你当长辈赠与他的。” 葛妈妈摇摇头:“可我们手里就没银子了。要我看不如等时机到了,再置办也不迟。” “我只相信认识的人。”阮蓁抬眸,语气认真。 “只有妈妈你用走亲戚的由头出门,才不会引人注意。” “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这个院子,扫地丫头,看院婆子,这些伺候的奴才,可都是侯府的人。” “没准我早就被人盯上了,还是仔细些为好。” 第13章 你可真是好大的脸 两日后 阮蓁很愁。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依旧不知徽帝遇刺的日子。 她有一下没一下抠着腰间的玉佩,用了早膳后,再度出了小院。前往老夫人的院子请安。 却不想绕着曲廊,迎面撞上许氏。 许氏打扮的极为端庄,绫罗环佩,无一不精美。昨夜范坤在她院子歇的,折腾了她两次,许氏眼尾含春。 好情绪在看见阮蓁那张脸后,倒是变差了些。 她没忍住又看了阮蓁一眼。 又是一口气堵在喉咙眼。 这小蹄子没用胭脂,就把她费尽心思画了许久的妆容给比了下去。 许氏质问:“前日是你表哥送你回来的?” 阮蓁紧了紧手心。 许氏冷笑:“你表哥公务繁忙,这些小事就不要让他费心了,再者又不是正经的亲表妹。专门接你,你可真是好大的脸。” 她当着下人的面,丝毫没有给阮蓁留面子。 檀云气的,浑身在发颤。 阮蓁踩在积雪上,怕滑倒,她走的很是小心。 闻言,也只是顿了顿。 而后,她对上一脸警告的许氏。 阮蓁脾气再好,近些日子也逐渐焦躁不安。尤其对上这对夫妻,更是没了往日的顺从。 “嫂嫂若是不舒服,便同表哥说,我阮蓁从始至终没有让他接我分毫。” 许氏觉得自己被挑衅到了。 “你是说相公眼巴巴的去接你?” 阮蓁抱紧暖炉,避重就轻道:“我到底未出阁,有些话嫂嫂还是注意些。我的名声差了也就差了,可表哥是朝廷官员,风评一向好,可不能担上半点闲言碎语。” 许氏一哽。 她总觉得这一番话像是为范坤考虑。 轮得到她为范坤考虑吗? 她气恼的的一甩袖子。 “顾好你自己,我相公如何,就不劳你瞎操心了。” 多看阮蓁一眼,她就心肌梗塞。 不行,这样的祸害,必须早些嫁出去!!! 阮蓁不知她心里所想。 直到入了范老夫人的院子。 范老夫人头戴抹额,严肃的靠在软椅上,免了她们的礼,让人赐座。 这才看向阮蓁。 “花儿一般的姑娘,怎可日日在院子里待着,如今像这般,多走动走动也是不错的。” 侯府的门面一向做的很好。 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不可当真。 “是。” 范老夫人也就没再理会阮蓁。毕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玩意。 “梵山寺祈福的事宜,你处理的如何了?” 许氏放下手中茶盏:“孙媳已准备妥当,不敢懈怠。” 范老夫人点了点头。 许氏虽泼辣,但到底是贵女出身,这些事情交于她,她是放心的。 “我近日身子不适,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梵山寺一去一回就要两日的功夫,怎么算也需出门五日。 放到先前,许氏会一口应下,可现在…… 她一走,放着阮蓁在范坤眼皮底下勾引吗? 她眼珠子一转。 “祖母养好身子,我们做小辈的才能安心。” 她直直看向阮蓁。 “你日日待在院子里,总会憋出病来。表妹也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便与我一道求个姻缘。” 她绝不允许,自己不在的日子,阮蓁搔首弄姿! 范老夫人眯了眯眼,阮蓁这张脸足矣拉拢权贵。是该想看婚事了,侯府养她这么多年,也到了她报答的时候。 “行,一同去。” 阮蓁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许氏上赶着给她逃离的机会。 雪中送炭! 阮蓁一点儿也不愁了。 和梦境不一样,这次是许氏带她出的城。 范坤如何能抓她? 她甚至满怀期待的问:“何时出发去梵山寺?” 许氏觑她一眼。 没想到阮蓁对求姻缘这件事如此上心,不要脸,她鄙夷。 “后日。” 范老夫人浑浊的目光看着许氏:“你嫁进来也有三月有余,肚子怎还没动静。梵山寺求子灵验,你好生拜拜送子娘娘。” 许氏一顿。 范老太太也不再提。 接下来,范老夫人同许氏谈的无非是府中琐事,想来徽帝身子无碍,宫中并无异常。 阮蓁待了片刻,便行礼离开。 殊不知她一走,范老夫人微微坐直了身子,浑浊的眸中待着算计。 “若是没记错,这次的花朝节会提前?” 许氏道:“没错,此宴将军府夫人求了宫里的娘娘,给揽了下来。” 说是花朝节,不过是相看姑娘的由头罢了。 “将军府夫人的一双儿女都到了适婚年纪,那嫡子随父常年驻守边塞,亲事一拖再拖,她急也是正常的。” 范老夫人望了眼窗外,阮蓁还不曾走远,身姿娉婷,楚腰纤细。 “那日,你把阮蓁也带上。” 许氏才不管阮蓁能不能被显贵看上做妻或做妾,她巴不得阮蓁早早离开别碍眼。 当下道。 “是。” ———— 阮蓁回了屋,还没说出门的事,就见葛妈妈抱着一袋包裹进屋,像是遇上了大喜事。上扬的嘴角怎么也拉不平。 檀云没忍住:“马车一事怎么样了,瞧妈妈这模样,是路上捡了钱了?” 葛妈妈看了眼眉眼弯弯,温婉可人的阮蓁,一拍大腿。 随即将包裹搁置方桌,打开。 里面竟是厚厚的一大叠银票。 檀云眼睛瞪圆。 葛妈妈激动的手在抖。 她不过出门寻侄儿置办马车,没曾想,大街上就听路人三两成群的议论一件事。 “听说了吗,那彭员外昨儿夜里便没了。” “他不是刚得了个儿子,正春风得意,怎么就没了,你莫胡说。” “谁胡说了?你去彭府门前转一圈,彭家人全部披麻戴孝,白灯笼都挂了。” 葛妈妈听到这里挪不动脚了。 知情人吐沫横飞道:“我邻居家的闺女在彭府当差,听说老爷子是被气死的。” 他嫌弃的捂了捂嘴,像是对接下来的话嗤之以鼻:“谁能想到,那姨太太和彭家少爷躲在柴房里偷情,互诉衷肠让老爷子逮了个正着。” “这也就算了,哪曾想,那孩子竟是儿子的,按辈分该叫他爷爷。老爷子想不开,一口气憋在心里,这才走的。” 路人一阵唏嘘。 “这死的可真惨。” “好好的儿子成了孙子,小妾红杏出墙,是个男人也受不了。” “我就说么,他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能弄大女人肚子。” 葛妈妈听的津津有味。 直到有一句突兀的话传到她耳畔。 “所以这孩子真的是彭家骨肉?” 葛妈妈脑袋一片空白,耳边似有回音连绵不绝。 ——发了,发了。 第14章 蓁蓁也腻了 “这次下注的多,可赌坊管事说,全京城押在彭家子嗣上的也就只姑娘,这一叠银票足有三千两。” 葛妈妈万分庆幸,听阮蓁的话,全部投了上去。 阮蓁没曾想,彭家丑闻来的那么快。她愣了几秒。 “准备一下,后日去梵山寺。” 说着,指尖触着那一叠银票。 “梵山寺香火旺盛,来往香客数不胜数。该收拾的收拾,没准能借着这个机会……” 她的嗓音还是哑,相比昨日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到底喝了药,说话间喉咙没那么刺痛。 葛妈妈笑意一顿,同檀云面面相觑。阮蓁话没说完整,可她们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人不敢耽搁,双双开始准备。 阮蓁没再看她们,将银票藏好,独身去了院子里的小隔间。 那是她设的佛堂。 侯府上下皆知每日阮蓁至少会在此处待上一个时辰。 却不知,另有一番天地。 阮蓁看了眼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观音佛像,她顿了顿而后却缓步去了右侧柜子前,开锁。 里头赫然摆着的一大一小的牌位,阮蓁细细的看了许久,不由吸了吸鼻子。她的嗓音本就哑,如今鼻音愈发的重。 她小声喊了一句。 “姑母。” 姑母死后,范家人只是草草办了丧事,再去其他。 阮蓁背着范家人偷偷做了牌位。 牌位上的字是她亲自刻上去的字。 四个字。 ——阮熙灵位。 没有冠上范府的姓。 就好像姑母能干干净净的嫁进来,又能干干净净的走,和侯府再无瓜葛。 阮蓁还记得,那晚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 大夫冲她摇头,让范府准备后事。 阮蓁倒在产床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蓁蓁。” 阮熙脸色铁青带着死色,就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怜爱的看着阮蓁,像是要再看她最后一眼,眼里闪着泪光。 阮熙临死前都在为她考虑。 “待在范府,蓁蓁,我们阮家女有此等样貌,没有护得住的家境都是灾难。” “姑母累了,终于解脱了。” 她嗓音低不可闻。 “可遗憾不能看你出嫁了。” 阮蓁啜泣着,哀求阮熙别走。她握住阮熙的手,想要留下什么,却什么也没留住。 阮蓁不敢再回忆,她拿去帕子,轻轻擦拭着牌位。 啪嗒一声,泪珠滚落。 阮熙说的没错,阮家女有这种样貌的确是灾难。 她取过香,对着烛火点燃,而后跪在蒲团上。 她用几近冷漠的嗓音道。 “范老太太年事已高,行事糊涂没了以往的果决气派。侯爷上回办公犯了大忌,被圣上一顿训斥,险些罢了官职,范坤借着许家在官场上倒是风生水起,但到底根基不深。” “若范坤做不出大功绩,侯府再难成大器,日薄西山。” 但侯府到底是侯府,再怎么样也比平民百姓强上百倍。 她弯了弯唇瓣。 “这侯府姑母腻了,蓁蓁也腻了。” ———— 定国公府 盛挽抱着数十张闺阁姑娘的画册,闯入顾淮之的书房。 她身后跟着蔫巴巴的盛祁南。 顾淮之端坐在檀木椅上,听见动静,只抬眸瞥了一眼,心无旁骛执笔蘸了墨汁,在宣纸上练字。 盛挽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淮之。语气强势。 “这是我挑的最心仪的几位姑娘,你瞧瞧,可有中意的?” 顾淮之手下动作一顿,墨汁染了一片,一副好字就这么毁了。 他倒没有惋惜,搁下毛笔。似笑非笑的指了指盛祁南。 “你也没娶妻,允你先挑。” 盛祁南生无可恋…… 他张了张嘴:“阿弥陀佛,这十几个姑娘都不错。只是……” 而后,他缩了缩脑袋。 生怕盛挽一拳头呼过来。往后退了几步。 盛挽眉心跳了跳。 她瞪了侄子一眼。 “你闭嘴!” “十几个姑娘,在临安都是出挑的,你却没一个顺眼的!你好意思在我眼皮底下转,就不怕我替你娘教训你?” 盛祁南手里转着佛珠。不敢说话了。 盛挽气不顺,啪的一声,直接将画像压着桌上。逼着顾淮之看。 “这是将军府小姐,她在边塞呆过几年,性子爽朗,文墨虽不精通,但骑马射箭各各是强项。” 顾淮之随意看了一眼。 “哦。” 盛挽见他难得配合。当下取出一下张画像。 “这是镇国公府的,听说弹得一手好琴。”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心不在焉。 “哦。” 盛挽只好再取出一张。 “这个是太傅之女。” 顾淮之嘴里溢出一丝笑意,总算不再敷衍了事。 可说的却是。 “前不久我参了太傅一本,他当众被打二十大板,先今还在榻上躺着。” 盛祁南没忍住,笑出了声。 盛挽:!!! 她重重一拍桌子。 “顾淮之!” 顾淮之却是站起身子,拱手弯腰行礼。嗓音低沉微凉。 “儿子又惹娘生气了。” 盛挽:……认错的态度倒是十足十的好。 他这样,导致盛挽火气压根没处撒。她只能努力平复情绪。 顾淮之身姿笔挺,立在一旁,斜眼看了眼看好戏的盛祁南。这才恭敬道。 “这些姑娘,祁南都看不上,娘就莫拿来搪塞我了。” 盛祁南:被冒犯了! 听听这话! 就好像这十几个姑娘丁点儿配不上他似的。 盛挽气笑了。 “怎么,你还要天仙不成。” 顾淮之沉思,半响含笑道:“也不是不行。” 盛挽恼的不想再看顾淮之第二眼,转头却见小声念着佛经的盛祁南。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更糟心了。 她怒气冲冲抱起画像就要走。 “娘不留下来喝杯茶?”顾淮之玩着手里的玉扳指。 “不喝,堵得慌!” 盛祁南缺心眼:“姑母,这么急着走,是有要事?” “忙着给你表哥寻天仙!”盛挽雷厉风行。 盛祁南叹了口气,觉得顾淮之真惨。 比自己还惨。 他没忍住上前一步,出谋划策。 “兄长,不如,你同我一起出家吧,还有伴儿。” 顾淮之眯了眯眼。 “滚。” “好的。” 第15章 他在担心我跑路 当天际泛起鱼肚白,阮蓁便出了院子。 前往梵山寺要赶一日的马车,避免抹黑前行,马车早在府外候着。 阮蓁到时,小厮正搬着木箱。 许氏娇生惯养,要在梵山寺待上几日,准备的物件加加减减也装了将近一马车。 再看阮蓁这边,唯有檀云,葛妈妈各自背着几大袋包裹。 她一身保暖缎面交领长袄,下配素白芙蓉花裙边罗裙。抱着暖炉,眸如秋水,唇如点绛。盈盈立在一处,沉静的望着未开早市的街道。 积雪融了一半,愈发的冷了。 站了好一会儿。许氏这才姗姗来迟。 她身后的仆人,光是小厮就有七八人。 阮蓁眸色暗了暗。 许氏抬了抬下巴:“我不喜与旁人坐一辆马车,后面那辆是给表妹的。” 她可不要对着阮蓁那张明媚的脸看一天! 阮蓁垂下眸子,舒口气。 许氏不想耽搁,命人搬来踩脚凳,正要上马车。又没忍住冲阮蓁假惺惺炫耀。 她扶了扶发间的步摇。 “我出门在外,相公愣是不放心,生怕我有了闪失。非安排了这一帮子奴才,跟随的小厮可都是练家子。许会热闹些。表妹喜静,担待一二。” 她说的很是挑衅。 “天子脚下,太平的很,他就是瞎操心。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无一不在透露,自己在范坤心上分量有多重 阮蓁:…… 她很想说,范坤不是担心你出事!范坤在担心我跑路! 她深深看了眼,被范坤迷住的许氏。哑然无语。后带着葛妈妈,檀云上了留给她的那辆马车。 葛妈妈上了马车后,探出头看了眼挤着上后面几辆马车的奴仆,忧心忡忡。 “这么多人盯着,该如何是好?” “且看吧,走一步算一步。” 阮蓁打开纸包,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她给檀云递了一块。这才冲葛妈妈浅笑。 “吃包子。” 什么都没吃饱了强。 檀云眸子一亮,咬了一口,满足:“鲜笋虾肉馅儿的!好吃。” 葛妈妈叹了口气,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吃吃吃,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阮蓁稍稍掀开一角的车帘。看了眼车外。 小声呢喃 “若是有糖炒栗子便好了。” 葛妈妈嗔她一眼,连忙道:“姑娘怎不早说?我也好准备。” 檀云看着手里的包子,不香了。 正说着话,马车却蓦地停下。没有防备,三个人朝前扑去。双双撞上车壁。 不只是她们,前面的许氏更甚,磕到了茶几角上,额间头上直接撞了出个大包。她眼冒金星。疼的直吸气。 完了,本就没有阮蓁貌美,如今更丑了。 “夫人。”车上的丫鬟顾不上自身,连忙扑过来欲将她扶起。 许氏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怒气冲冲掀开帘子,质问车夫。 “怎么回事!” 途生变故,车夫战战兢兢,还不待他开口请罪。 就听突然出现在道路中间,导致车夫不得不扯紧缰绳的始作俑者略略含歉意。 “不好意思,我抓兔子呢。” 说着,她提着手上蔫巴巴的兔子冲许氏晃了晃。 为了一只畜生,她险些毁容? 许氏受不了这个委屈。 正要看看是谁这么猖狂,许氏心里已经想好了一百种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叫天天不应的死法。 可等视线落到对方英气的脸上,许氏的怒火就卸了一大半。 她努力平心静气绽出一丝笑来:“原来是将军府家的小姐。” 慕玖看了眼马车上的木牌。 “冲撞了永安侯府家眷,我给你请大夫。” 许氏可不敢得罪将军府的人,她亲弟弟还在边塞需慕将军照看呢。 “不必了,又不严重。再者我还得赶时间出城。” 慕玖看着那个越来越肿的包,陷入深思。 “真不用?若是日后察觉撞傻了,我就不管了。” 许氏笑的很勉强。 “不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慕玖也没勉强。 不过,她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要出城?” “正是。” “那行,劳驾载我一程。” 许氏心里恨的牙痒痒,可拒绝之辞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微笑表示欢迎。 “姑娘请上马车。” 殊不知笑容带假,甚至丑的略有些狰狞。 慕玖朝她走了几步,看见这张脸,吓到了。 她无拘无束惯了,难以忍受对着这张脸。 “多谢。” 扔下这两个字,绕过许氏的马车,径直走向第二辆。 正忙着给慕玖挪位置的许氏……,气的嘴巴都要歪了。 胸脯上下起伏,气狠狠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把怒火发泄到车夫身上。怕慕玖听见,她压低嗓音,咬牙切齿 “不长眼的狗东西,若是再有下次,小心我拔了你的皮。” 慕玖自幼练武,耳力一向好。 听到这句话,她脑中只有一句话。 这女人挺狠。 阮蓁正看着好戏,没曾想,这将军府的姑娘二话不说跳进了马车。 许是练武,身子骨好,比旁人耐寒,穿的罗裙并不厚。墨发仅用一根丝带系住。 身上再无一件佩饰。 跳上马车的动作更是英姿飒爽。 阮蓁眼眸微微睁大。 慕玖大摇大摆入内,却是对上少女盈盈如秋水般的眸子。 在见识了许氏的丑后,慕玖此刻被治愈了。 她自来熟的挤开檀云,在阮蓁边上坐下。 那出嫁的范嫣倒是个美人。 可没听说永安侯府还有比范嫣更甚不知好几倍的姑娘。 瞧许氏那模样,断然也不可能是她的娘家的亲戚。 慕玖恍然。她目光坦然,没有恶意。 “哦,你就是那个惨兮兮的侯府表姑娘?” 没错,我就是 阮蓁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慕玖却是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看的心里美滋滋。 “你都长这样了,你惨什么惨?” 阮蓁:???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题外话------ 别问,问就是慕玖有社交牛逼症。 第16章 做我嫂子吧 她抱着暖炉,视线落在慕玖提着的那只兔子身上。 毛色白的纯正,两只耳朵耷垂着,脖子被慕玖掐着被扣住命脉,它一动也不动。呆滞的宝红眼珠子也不眨,毫不挣扎。 阮蓁视线不由柔了半分。 慕玖:“你喜欢?” 说着,她拨了拨兔子的耳朵:“也对,爆炒兔肉滋味是极不错的。” 这句话刚落,阮蓁察觉那兔子小幅度的抖了抖。 阮蓁沉默些许,而后吩咐檀云给慕玖斟茶。做完这些,她轻声道了一句。 “慕姑娘自便。” 说完这些,便低头小口小口吃着还热乎乎的包子。 慕玖第一次被人忽视了个彻底! 她以往走哪都是焦点! 她受不了这个委屈! 虽然,阮蓁给了她一杯茶。 换成别人,早就和她攀交情亲手送到她手上,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 阮蓁这个身份,比许氏还不如,竟然!不讨好她??? 她斜视阮蓁。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阮蓁啃着包子,听到这句话微微抬头:“知道。” 慕玖瞪大眼睛。 知道你不请我吃包子!!! 知道你不把茶递到我手上!!! 慕玖凝视阮蓁许久。再三明确阮蓁是真的没有巴结她的意思。也不是假清高,她是真的满心满眼都在包子上! 不阿谀奉承,不虚情假意。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 慕玖觉得,可以做朋友! 看着阮蓁也越看越顺眼。 她空出来的手,一爪子拍到阮蓁肩膀上。 “喂,我请你吃兔肉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阮蓁差点呛到。 阮蓁看了眼无辜的兔子:“不了。” 慕玖:“不行,你必须吃!” 阮蓁:??? 慕玖看看她,又看看兔子,明白了。 当下松手,把吓得呆呼呼的兔子送到阮蓁膝上。 “行吧,送给你。” 兔子是可爱,可阮蓁哪儿有精力顾忌它? 兔子脱离了魔爪,小身子颤动,窝在阮蓁膝上,把头埋了埋。 阮蓁刚要拒绝,又想到慕玖的那一句‘爆炒兔肉’,到嘴的话成了干巴巴的一句。 “多谢慕姑娘割爱。” 慕玖看阮蓁这一身简单的装扮,又想起许氏恨不得全身上下的珠光宝气。 许氏这么毒,阮蓁性子软绵绵的,还不得被欺负死! 说着,她眼神示意前面那辆马车。 “你小心点,人家喜欢扒皮。” “但她没我有本事。收了我的兔子,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本姑娘罩着你。” “这许氏再厉害,在我面前还不是纸老虎?” “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阮蓁跟不上她的思路,也不明白慕玖怎么一副正义的神态。 她一愣。 “去梵山寺。” “哦,要我陪你吗?” 阮蓁这下回答的很快。 “不用了。” 被拒绝,慕玖微微遗憾,她身子往车厢壁一靠。 阮蓁细白的指尖划过兔子颤抖的背脊,轻轻顺着毛。 “姑娘出城是去哪儿?” 慕玖没隐瞒:“我娘给我相看人家,说什么青年才俊,家世相当,我偷偷瞧了眼,不及我父亲魁梧,也不及我兄长高大,我一拳就能把人揍趴下,这不是去郊外庄子躲几天。万一没忍住,把人揍出毛病,也是麻烦。” 阮蓁被她的直性子逗笑了。 阮蓁知道,将军府夫人多疼这个女儿。“女子出嫁,是一辈子的事,家中长辈想来也会在意姑娘的看法。” 她嘴角轻轻一抿,笑意一荡,晃得慕玖险些看愣了眼。 心中不由生了个想法。 她点点头。 “我娘的确在意,这不是换了又换,如今都第八个了。我实在不想看第九个。” 阮蓁哑然失笑。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轻响,被路上的说话声压了下去。 出了城门,双方不顺路,慕玖跳下马车前,却突然回头。 “你可许人家了?” “甭管许没许吧,我不见得侯府会给你找多好的人家。” “我瞧着你顺眼,不如给我做嫂子吧。” “你考虑考虑。” 说着,她跳下马车。 也没和前面要送她的许氏打招呼,扭头往目的地走。 许氏看着她的背景,跺了跺脚:“没教养的小妮子。” 慕玖的话让阮蓁愣了几秒,而后低头摸着兔子。 没当真。 “姑娘,这兔子。”葛妈妈欲言又止。 在她眼里,阮蓁千好万好,若真的进了将军府,还需顾忌一个范坤不成,也用不着颠沛流离。 可葛妈妈没有犯傻,范坤许诺一个妾室,尚且是施了大恩的丑恶嘴脸,何况是将军府那样的人家。 “梵山寺人杰地灵,放生即可。”阮蓁嗓音很轻。 她垂眸,想起慕玖适才的话,忍不住又笑开。 而后正色。 “范老夫人年事已老,却握着中馈不放手,一则担心许氏刚嫁进门,二则担心她不中用。” 许氏这人虽狠,但心里想什么,脸上呈现什么,但论心计,委实欠缺火候。 进了梵山寺定然懒得搭理阮蓁,扔置一旁,眼不见心不烦。而前来的小厮,是受了范坤的命,阮蓁定然会被多双眼睛盯着。 许氏性子急,又不容许下人忤逆。 轻轻一拨,必然上钩。 “若没有那么多的随从,倒是不难,可如今……” 阮蓁动作一顿,抬了抬下颌 这次出门,要加以防范的不是许氏,可突破口却在她身上。 只有许氏那边闹出了事,乱了随从的心,她才有离开的可能。 殊不知,慕玖一到庄子,就给慕寒生写了封信。 一行字写的歪歪扭扭。 ——兄长!我今日认识一姑娘,美的不行,秉性也好,没心眼,性子软,不会闹的家宅不宁,你嫌我闹,她是个安静的,我抢来给你做媳妇吧! ——娘说了,花朝节给你相看媳妇。真不是我说,临安那些姑娘就没我今儿遇见这个美! 慕玖写的很快,还想再写什么,却一拍脑袋。 “我个傻子,都忘了问人家叫什么!” 信纸封好,她寻了庄子的管家。 “给我兄长送过去。” 管家为难:“公子和老爷已在回京的路上,不知往返哪条路,这信再不好送往边塞。” 慕玖唔了一声。 “兄长回京,宫里举办的庆功宴由皇商易家操办,他定然与兄长有书信往来。你去寻他帮个忙。” 第17章 这人比她狠 余光暗淡,斜撒在道路两侧的枯叶上。 寒风瑟瑟,即便车帘厚重,也总趁机穿过缝隙刮进来。 怀里的暖炉没了温度,阮蓁抱着不再发抖的兔子,瞧了眼外头的天色。 “总算快到了,前面是客栈,想来今夜在客栈歇一宿,明儿起早爬山入寺祈福。” 葛妈妈说的没错。 等快到山脚下,马车也停了下来,许氏那边伺候的婆子走过来。 “请表姑娘下车。” 阮蓁在檀云的搀扶下,踩着踩脚凳下了马车,身后的奴仆也纷纷下车,她往前看了一眼,许氏那辆马车却没有丝毫动静。 婆子绷着一张褶皱脸。 “我们夫人不比表姑娘,夫人是娇养长大的,做了一日的马车,这会儿正难受,望表姑娘理解则个,同老奴在此等候。” 阮蓁冷的打了个喷嚏。 她看了眼婆子,又看了眼不远处几步之遥的客栈。 明白了。 许氏在慕玖那边受了气,如今撒到她身上了。 什么身子不适,都是借口,明摆着给她下马威。 阮蓁迎着寒风,冷的手脚冰凉,她不赞同的看了婆子一眼。面上是为许氏担忧的模样。 “嫂嫂身子不爽利,也该寻个大夫。” “赶路为小,嫂嫂身子为重。王妈妈,你是嫂嫂身边伺候的老人了,怎如此不知轻重缓急?” 王妈妈一哽。 怎么下马威下着下着到了她头上? 往日也没见表姑娘这张嘴利索过,今儿是怎么了? 不止是她,马车上的许氏听了都黑了脸。 她还会折腾不了阮蓁? 以防阮蓁真的给她去请大夫,许氏这才露脸。 她警告的看了眼不争气的王妈妈。 这才看见阮蓁。 “不过有些头晕。没必要兴师动众。” 而后冷冷看向阮蓁身后的仆人。 “你们是死了不成?等着我伺候?” 奴仆连忙散开,喂马的喂马,搬东西的搬东西。 阮蓁不再说什么,只是跟在许氏身后,一同进了客栈。 客栈较为冷清,即便来往香客多,可这种冷天气,在这里打尖住宿的却甚少。 许氏一入内,就闻到了潮味。 她连忙捂住口鼻。 开店的是个半老徐娘,穿的很利索,算盘打的啪啪响。 听见动静,她一抬头就对上许氏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的脸。 嫌弃她店?? 老板娘:???不能忍! “要用饭还是住宿?” 王妈妈上前一步:“都要,你们这边有什么菜上什么菜。” 老板娘合上账本。笑了。 “每日的菜品都是固定的,不是你们点什么,而是我们煮什么。” 许氏继受了慕玖,阮蓁的气后,又要看一个贱民的气? 她火冒三丈。 “放肆。” 老板娘看了她头上金光闪闪的簪子。 抬了抬下巴:“两年前,皇上来了,也是如此。天子能吃的,夫人还吃不得?” 老板娘指了指门外牌匾。 “瞧见了没,那方家客栈四字还是皇上亲手赐下的。” 许氏:……一口气咽了下去。 “对了,我们房间也住满了。” “住满了?那我们怎么办?” 老板娘伸手一只手:“多给钱啊,别说空房间,整个客栈的房间我都想法子都给贵人腾出来。” 阮蓁立在一旁不说话,眼见着许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一番折腾,以许氏砸下大笔银子结束。阮蓁进了二楼最右侧的房间。 老板娘虽坑,服务倒是周到,很快,就送上热水。 屋内也点上了火炉。 暖意袭来,吞噬冰寒。 阮蓁烤着火,这才活了过来。 刚坐下没多久,王妈妈门也没敲,便闯了进来。 她敷衍的行礼:“厨房那边的饭菜不符我们夫人胃口,听说表姑娘烧的一手好菜,劳驾您露几手。” 阮蓁眉心一动,眼里刮过几分茫然。 姑母有了身子后,孕吐的厉害,她便日日去庖屋炖汤,练就了一番好手艺。 不过,姑母去后,她便不再入庖屋。 葛妈妈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已然很不高兴:“夫人身边带了不少丫鬟婆子,怎么,连一个会做饭的都没?” 王妈妈背后可是许氏,她脸一沉:“我们夫人怎么说也是表姑娘的长辈,侯府这些年对表姑娘也不薄,怎么,做顿饭就不乐意了?” 阮蓁拦下葛妈妈。 “许久未做,我已生疏了。嫂嫂不嫌弃便好。” 王妈妈又露了一个笑脸:“还是姑娘心疼我们夫人。” 说着趾高气扬的回去回话。 她一走,檀云就气的扔下手里的抹布。 “呸,就她金贵,变着法的欺负我们姑娘。” 葛妈妈叹了口气,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莫惹是生非的好:“老奴去做吧。” 阮蓁摸了摸兔子:“不用,你们留着收拾屋子。” 客栈并不大,阮蓁下楼,顺着后院走,一入庖屋,就见老板娘正切着菜。准备晚膳。 她不喜欢许氏,但对阮蓁到慈眉善目。 “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饿了?” 阮蓁垂眸,看着细白的手指,清洗一番:“嫂嫂吃不习惯,我便来借炊具一用。” 老板娘:???气笑了 她重重一搁菜刀。 “什么玩意?我煮都没煮,那边就说吃不习惯?” “皇上都说我做的菜好吃,她好大的来头!” 说着,又看了眼阮蓁,这个装扮虽朴素了些,但绝对不是下人。 老板娘悟了。 “哦,借着嫌弃我的面上为难你一个女娃子?” 说着,她让出位置:“行吧,你来。” 阮蓁笑笑,她伸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锅里那道菜我刚放下去,你翻炒翻炒加调料就好了。” 阮蓁轻声应好。 她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盐,手一抖,直接撒了一半进去。 而后,满脸无辜的看着惊呆了的老板娘:“够了吗?” 老板娘表示这得齁死。 但是她拍了拍阮蓁。 “不够,你再多放些。盐多了才有力气,那夫人明日还得爬山,这可是体力活。” “你做的很不错,继续,有事喊我,我衣服还没洗。” 说着,又给她取来一罐盐。这才慢悠悠离开。 阮蓁才知道,这老板娘比她狠。 第18章 心意都在这了 几道菜做的很是精致,几炷香后,王妈妈看了眼菜色,极为满意。 她皮笑肉不笑:“表姑娘辛苦了。” 说着,一扭一扭离开。 阮蓁低头瞧了眼空了的盐罐,又看向被油溅到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疼…… 她眸光闪了闪。 而后摸了摸肚子,中午为了赶路,吃的是干粮,她没吃几口,如今饿的不行。 念着葛妈妈也没用晚膳。就煮了三碗面。 不过片刻,就有小厮走了进来,对她点头哈腰。小声恭敬道。 “公子托小的给您带了几样点心。” “公子到底不放心姑娘,说是心意都在这儿了。” 阮蓁的脸色淡了下来。她一手端着一碗面往外走。 小厮为难,提着那一袋精美的食盒,揉了把鼻子。 “小的来。” 说着,正要端起余下来的那碗。 “别碰!” 阮蓁斥道。她嗓音不曾大愈,听着没有丝毫震慑力。 艳丽的面容下却带着厌恶。 “东西我不会收,若不想我撕破脸皮闹到许氏那儿,就别往我眼前凑。” 小厮一顿,讪讪退下。 不过,走的时候,留下一句。 “公子还说了,希望姑娘不要生旁的心思,小性子可以使,但多了就没意思了。” 阮蓁气的浑身都在发颤。 她甚至觉得,盐还是放少了。 这边, 王妈妈端上五碟精致的小菜。 许氏撇了一眼。 冷哼一声。 “那贱人除了脸倒有一双巧手。” 可这又如何?还不是得听自己差遣。 许氏心里的恶气终于压了下去,她捡起筷子,美滋滋的夹了块糖醋莲藕。 她的味蕾在此刻受到了质的升华和刺激。 脸登时变了。 怀疑人生。 麻了。 她一口吐了出来。 嗓音都哑了。 “水水水!!!” ———— 定国公府。 顾淮之端坐,玩着手里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听着大半夜登门的易霖吐槽。 “我好不容易盘下赌坊,一高兴砸了一笔钱赌前不久的彭员外的事,赔了个精光不说,却有个王八羔子赢了全部的筹码。” “也不知道是谁,娘的。”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这几日忙着应付盛挽,他身心俱疲。 易霖喝了口茶:“再说件糟心事,此次慕将军班师回朝,皇上又让我操办,说的好听是看重我易家,还不是国库空虚,变着法的让我掏钱。” “我连成亲都不舍得花银子,这皇帝老儿倒好,整日巴不得我手里露一些。” 顾淮之想着盛挽屋子里备着的那一张张画册,一个头两个大,但听易霖叫苦连天。 不得不说,他舒坦了。 顾淮之嘴里总算溢出一丝笑意。 “继续说,让我高兴高兴。” 易霖:??你是人吗? 他气呼呼的架着腿:“听说池家公子试图讨好太子拉你下水,你没中招又放狗咬人了?他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他的腿若是废了,池家可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也不悠着些。” 腿废了又如何? 顾淮之脸色微沉,他不欲多说这些。 他连草包太子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一个池家的蠢货?自己将脑袋送上门的,却还是头一次见。 易霖啧啧一叹:“我听说池家那小子这会儿还在榻上躺着嗷嗷痛哭。你养的那狗牙口委实好。” 顾淮之抬眼看着易霖。 显然不耐烦,他眸色幽深。终于施恩般开了口。 “管管你的嘴,它唤小灰。” 易霖:你他娘有病啊,狗当儿子养? ------题外话------ 今天内容少一点,没错,因为我18号沉迷于水群和刷抖音。 第19章 不要脸的老狐狸 两人没谈多久,盛挽边上伺候的婆子就来传话。 对方一身褐色衣裙,发间别了根银簪,能瞧出来,是个体面的婆子,她上前请安。 “夫人说,明儿约了手帕交喝茶,叫公子腾出空来,一同前去。” 喝茶是假,去见人家姑娘才是真。 顾淮之还不曾蹙眉。就听婆子又道。 “夫人还说了,腾不出也得腾,左右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易霖带给顾淮之那丁点儿的快乐在此刻消失殆尽。 男人对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沉了脸。 屋内的气压倏然低了下来。 婆子埋下头,生怕收到牵连。 气氛变得诡异,易霖看的好激动。 好半响,顾淮之轻哂一声。 男子脸上看不出情绪波动。 他若不应好,今儿就甭想睡好觉 “成,我知道了。” 等着看好戏的易霖:??就这?? 眼看着婆子欢天喜地的退下,他也顾不得自己多惨,大步走到顾淮之跟前。一脸不可置信。 “不是,你就答应了?” “顾淮之,你变了!以往你可是从不妥协的!” “果然,男人都一个德行,见了女子就走不了道!我看错你了。” 易霖难过。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就在于自己有未婚妻,而顾淮之屁都没有。 顾淮之若有了,那他以后有什么好嘚瑟的? 顾淮之嫌他吵,不咸不淡的视线落过去,易霖后背一凉,有种被支配的恐惧,连忙住了嘴。 顾淮之心思一转,有了万全的主意。 他施施然站起身子,斜视易霖一眼。 “你还不走?” 易霖:……赶我喽。 “我今儿在你府里歇了。” 顾淮之懒得再管易霖。取了油灯,披了件外袍,慢悠悠出了书房。瞧着背影悠闲的很。 他每次这般,就有人遭殃。 天色大暗,如泼了墨那般浓稠。 易霖一个机灵,要追上去看好戏,就被匆匆赶过来的小厮拦住。 “公子,慕姑娘送了一封信,望您想法子送到少将军手上。” 易霖皱眉。 “她兄长不日后就能回临安,有什么好送的。” “走走走,别妨碍我看好戏。” 顾淮之顺着小路,没耽搁直接去了盛祁南的院子。 甫一入内,就见盛祁南坐在石凳上。周边点着灯,他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佛经,虔诚的不行。 听到动静,他睁眼,看见顾淮之冷淡到极致的脸。 盛祁南一抖。 连忙站起身子。 “表哥,我没有想当和尚,你别把不要的媳妇塞给我。” 顾淮之定定的看着他。 “我在你眼里竟是这种人?” 你在我眼里不是人啊! 你心里没数吗? 盛祁南一言难尽。 顾淮之懒得同他计较。 “都说梵山寺香火鼎盛,你想去很久了。盛祁南,我陪你去那玩几日,纯当散心如何?” 盛祁南眼眸一亮。 “真的吗!” “马都备好了,走不走?” “走!” 一刻钟后,街道传来有力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两刻钟后,易霖眼睁睁看着顾淮之身边的长风急匆匆的跑去寻正准备歇下的盛挽。 说瞎话眼都不眨。 “夫人,不好了,表公子逃了出去,想来没死心,还想剃度。” “什么!” “不过您放心,公子这会儿追了出去,定然不会让蒙了心的表公子得逞。” 易霖怕:……顾淮之啊顾淮之,你就是只不要脸的老狐狸。 ———— 【痛感轻微+,面板福利发放。】 【滴,发放完毕。播放时长鉴定为短+,请查收。】 徽帝遇刺,正是慕将军回朝举办庆功宴当晚。 这事来的突然,九五至尊伤的严重,宫中彻底乱了。 阮蓁睁眼。看着早已恢复如初的手背。 短+,是真的短了。 她缩在一角,抱膝而坐。 一闭眼便是范坤放大的脸,和那形如魔咒的声音一次次在耳侧回放。 ——我想要你很久了。 屋内点着一只烛火,噼里啪啦发着声响,屋外狂风呼啸,窗柩发出连绵不绝的咯吱声。 寒风徒然刮了进来,‘噗呲’一声。 屋内唯一的光亮倏然熄灭。 慕将军带兵已在回临安的路上。 而她也是那天被抓的。 阮蓁算着日子,明日进寺庙,抵多待上两日,结束便回去,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黑暗中,少女面容憔悴。她垂眸,咬了咬唇重重磕上床头的小匣子。 疼的吸了一口气。 而后,闭眼。 【痛感微,面板福利发放。】 【滴,发放完毕。播放时长鉴定为短,请查收。】 翌日一早,檀云进屋,伺候阮蓁梳洗。 阮蓁正站在窗前,视线朝下看。 檀云上前,顺着阮蓁的视线看过去。 是范家的随从,光是楼下院外就有五六名守着。更别提楼到处,同各处巡逻的。 阮蓁收回视线,伸手亲昵的给檀云歪了的发簪拨正。 而后,她看向刚进屋的葛妈妈。 “葛妈妈宣病,檀云在客栈伺候,梵山寺就莫跟着去了。” “这怎么成?” 阮蓁见葛妈妈突然担忧的神色,她指间一颤。而后安抚道。 “你二人留在此处,许氏断然不会拨下随从看护你们。” “待我走后,你们便往西自去最近的汇安县,虽然是个小县城,可傍水而居,水路便捷,等我找你们汇合。” 葛妈妈哪里放心:“姑娘如何摆脱那些人?” 阮蓁垂下眼帘:“听我的。” 葛妈妈也知,多一个人多一份困难。即便心中不愿,也只能点头应是。 檀云抱着阮蓁的胳膊,吸了吸鼻子:“那我们说好了,等姑娘。” 姑娘若没来,她和葛妈妈便回去。 殊不知,阮蓁在留给自己和葛妈妈的包袱里塞了一千两银子还两人的卖身契。以及一封连夜写的信。 若军队入临安时,她没有成功找他们汇合,便让他们自行结伴离去。 天大地大,总比跟着她强。 阮蓁太清楚权利的重要和人命的不值钱。 一炷香后,一群人浩浩汤汤前往梵山寺。 为显心诚,徒步爬山。 许氏自昨日那顿饭菜后,见了阮蓁后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高声质问。 “你是故意想要咸死我吧?” 阮蓁一步步踩着台阶,无措道:“是哪里不合嫂嫂口味?” 许氏:!!! 她深深吸了口气,也清楚做菜这件事若是计较,外人得知定然指责她使唤孤女。 第20章 上钩 一路走走停停,等爬到山顶,已是傍晚时分。 阮蓁双腿发软。一路走来,遍地的老树,周边草木旺盛。 迎面僧人,合掌而来。 游客倒是不少。不过佛门重地,无人喧哗,依稀能听见不远处敲击鱼木的声音。 许氏捐了香油钱,由僧人领路,去了正殿。 点香,许愿,叩拜。 阮蓁跪在蒲团上,却难以静下心,控制不住乱动的心跳。 待做完这些,才去寮房休息一二。 斋饭是在许氏这边吃的。 许氏吃着斋饭一抬头就瞧见阮蓁垂眸深思的模样。 没忍住阴阳怪气:“身边的人不懂事,你当祖宗供着,早不得风寒,晚不得风寒,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倒下了,还要人伺候,我看就是你平日待他们太好。主仆不分,没规没矩。” “葛妈妈年纪大了,我不放心。” “你倒是慈悲。” 她挑剔的看着阮蓁的穿着打扮。 “祖母说了,花朝节上把你也带上,这次回去准备准备,有了姻缘也说不准,别穿这么穷酸,勿让外人觉着侯府亏待了你。” 花朝节? 阮蓁心下一哂。 若范老夫人知道范坤的心思,怎么可能下这个决定? 还不是见她到了适婚年龄,借着皮貌拉拢别的家族。 “可我尤在孝期,怕去了惹人嫌。”阮蓁放下木筷。 许氏当下冷了脸:“怎么,你还想赖在侯府不走了?” “我告诉你,你若安分,我便给你准备一份嫁妆,若不安分,我也能碾蝼蚁般将你踩在脚下。” 许氏迫不及待想把她打发走,可焉不知她早就想离开。 阮蓁眸光闪了闪。 她抿了抿唇:“嫂嫂言重了。” “我只是念起一事,分了神。” 许氏眉心一动:“什么事?” 阮蓁支支吾吾,不欲多说。 “嫂嫂用饭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许氏被她勾起了兴趣,阮蓁越不说,她越想知道。 她黑着脸的看着阮蓁。 带着命令的口吻道:“让你说你就说!” 阮蓁涨红了点,用帕子捂住嘴,小声道。 “只是想起姑母生前谈起,梵山寺求子,求姻缘最是灵验,不怕嫂嫂笑话,我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许氏明白了。 阮蓁顾及守孝,怕被人说闲话,而葛妈妈是伺候过阮熙的,阮蓁是故意撇开她,方便偷偷去求姻缘。 她说呢,怎么好端端就病了。 这么想着,看着阮蓁的目光愈发不善。 这小蹄子倒会装,小心思还挺多,往日一副思阮熙心切的样子,竟都是假的。 不过,阮蓁能在她面前说实话,这一点,许氏相当受用。 “也对,你也到了思春的年纪。实属正常。” 阮蓁的脸更红了,她扯了扯帕子,嗓音越发的低。 “姑母嫁入侯府将近一年肚子都没有消息,后来去了趟梵山寺,回去便怀上了。可见真的灵验。” 许氏懒得和她计较。不过,她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等阮蓁一走,她转头便问了身边王妈妈。 “这梵山寺当这么灵?” 王妈妈给她倒了杯茶。 “这是自然。” 说着,她指了指后山的方向:“我倒是听府里的婆子提起过几嘴,先夫人来此,半夜难眠,便去后山最大那颗许愿树下坐了坐。回去便诊出了喜脉。” 说着,她想起几件坊间传闻。 “都说夜里送子娘娘亥时会出来洒福泽呢。不过夜里祈福听说越少人前去越好,怕惹了菩萨的清净。” “甚至有五年都生不出孩子的妇人,夜里对着明月在许愿树前拜了拜,就有了身子。” 她继续神神叨叨:“姑娘的舅母也是这般才有了表少爷。” 王妈妈说着说着,这才想起来许氏的肚子。 她当下眸子一亮。 “不如,夫人您去试试?” 第21章 这样就吐血了? 许氏意动。 她嫁进门才不出半年!范老夫人却明里暗里已经催她多次。 她也日日喝着补药,就盼一朝得子,做稳少夫人的位置。 别看她嘴里不说,心里比谁都急。 但这种事怀了皆大欢喜,若是去了,还没丝毫动静,岂不是惹人发笑。 她一向好面子。 当下面上摆出不屑的模样:“我若求菩萨,还不如求相公多疼我。” “又不是生不出,费这些心神做什么?我看阮蓁说得不错你的确老糊涂了。” 王妈妈脸色一变,直接跪下。 “是老奴逾矩了。” 说着,这才想起来不久前得到的消息:“夫人,定国公世子同盛家那位也在梵山寺。” 定国公世子? 许氏当下皱起了眉头。 “那是个不好惹的,你让下人们仔细些,别撞了上去,得罪了人,侯府可保不住他们。” “是。” 阮蓁回了寮房,她依旧能感受到那些时时刻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她坐到凳子上,喝了杯热茶。 原先,她是打算趁着梵山寺香客来往匆匆寻个时机离开的,可今日随从紧跟在她身后片刻不离。 念着许氏摸小腹的动作,还有范老夫人多次当众提起开枝散叶。日日让厨房送补品过去。给她料理身子。而许氏心有怨念,但每次喝的一滴不剩。 阮蓁断定,孩子这件事是许氏心里的刺。她比谁都想怀上。 以她的急性子,定然等不住了。 阮蓁垂下眸子,盼着许氏不要让她失望。 她心绪不宁,指尖下意识的抠这杯子上的纹理。 眼瞧着太阳要落山,阮蓁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她期待着夜幕降临却又害怕。 阮蓁闭了闭眼。一手的虚汗。 想起阮熙将她半搂在怀里。 “我们蓁蓁性子软,不惹事,乖巧懂事,但却有自己的注意,过于执拗。遇事认定了死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些年来,她听从姑母的话,留在让她呼吸都不畅的侯府,事事小心,为了避免事端,极少出院子。 可是这般,该躲的还是躲不过。 阮蓁叹了口气,而后看了眼天色。 葛妈妈他们应该早早到了汇安县。 ———— 天际挂着最后一丝霞光,随着时间点流逝,一点一点被地平线吸逝。隅有几声微弱虫鸣。 “盛祁南。” 屋内点了烛火,顾淮之半靠在床榻上,许是离了府,眉目都舒朗了不少。 “在。” “给我唱段小曲。” 盛祁南为难:“我不会,表哥,我给你念金刚经成不?”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还不等他说什么,就见黑影闯了进来。 对方行礼。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太子带回歌姬后,东宫靡靡之音夜夜不绝。他痴迷女色,误了早朝,皇上震怒,当场便吐了血。” 顾淮之听了消息,眼里不带意外,亦没有丝毫感情。 徽帝为求长生不老,信那些歪门邪道,置万千黎民不顾,吃着那些不入流的药丸,已不是一日两日,身体早就挎了。 上回进宫,徽帝形色枯槁,更像老了十几岁。丑的他看也不想看。 太子又无德无能,毫无功绩,贪恋女色,连朝臣的女眷都敢觊觎。 他黑眸沉沉,带着可惜:“这样就吐血了?” 这么经不起折腾?以后可怎么办? 没用的老东西。 黑影跪在地上,恭敬的一动也不动。 顾淮之看了他一眼。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已准备妥当。” “行了,回去吧。” “是。” 黑影一闪,瞬间没了人影。 盛祁南像是听了不得了的东西,他嘴巴张张合合,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表哥,你下回能不能避开我谈这些?” 他只想老老实实当一个和尚,不想听这些!!! 顾淮之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看了眼墙上大写的一个‘善’字。眸中温度降了一份,语气没有起伏。 “太子身边的歌姬是我安排的。” 盛祁南惊恐:“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顾淮之恍若未闻。 徽帝登基后的那一场腥风血雨。到现在还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徽帝资质平庸,却占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又有先帝遗诏。安稳坐上龙椅。 那年姑苏一带洪涝,恰逢中州大旱,灾民苦不堪言。 然,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不是下令各地官员开仓济粮,安抚百姓。却是一纸令下,陷害忠良,抄了一母同胞的兄弟靖王的家,命阖府上下流放千里。 只因靖王手握重权,才德兼备。得众臣拥护,是他的隐患。一日不除,夜夜难安寝。 可,靖王不曾有半丝谋反之心。 顾淮之到现在还记得昔日靖王府书房字画上的一个‘忠’字。 何其可悲。 他动了动唇。 “那年我父亲圣前求情,却硬生生挨了三十大板,落下腿疾的毛病。” “流放途中,靖王妃生了场大病没熬过去。” 屋内气氛略显凝重,盛祁南也静了下来。 定国公府速来与靖王府交好。少时盛祁南也时常往靖王府跑。 他神色化为落寞。 “都十一年了啊。” 第22章 心肝都要被你哭碎了 阮蓁晚膳随意吃了几口,出了寮房将身上的银票全部贴身藏好,跟着许氏又在佛像面前跪了半炷香。 她心里有事,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但面上不显。 可许氏心思浅,什么都写在脸上,频频去瞧屋外的天色。 像是随口一问:“你今夜当真要去?” 阮蓁垂下眸子:“嫂嫂可否遣了守夜的随从?” 许氏斜视她一眼。 “何时去?” 她得算好时间,可不能和阮蓁撞上,让她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去求子。 “亥时三刻。” 许氏决定了! 亥时一刻她就出发!!!阮蓁去时,她早就回来了。 阮蓁见她这般,心定了大半。 果然不出她所料,刚出大殿,许氏就冷着脸对着身后的随从道。 “都退下,不用跟着,今夜也无需守夜,扰了佛祖的清净,且看你们的脑袋保不保得住。” 说着,她看向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 “都下去休息吧,我乏了,这边无需你们伺候。” 阮蓁目不斜视,回了寮房,她至始至终从不期待许氏的命令有效。 等他们一走,十几名随从看着点着灯的两间寮房。而后面面相觑。 夫人的话可以不听,但公子的话必须听。时刻盯着阮蓁。万不能懈怠。 “头儿,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如今又在梵山寺,还能有什么意外,真没必要看这么紧。” “没错,公子如此上心,若我们盯着紧,日后她成了姨娘,若恼了,吹一吹枕边风,就有我们苦头吃。” 有人搓了搓手:“这表姑娘长的跟仙女似的,难怪公子惦记。不过也用不着我们这么多人看着。” “侯府的姨娘可不是谁都当得上的,这表姑娘忒没脑子。竟然还不乐意。” 昨夜给阮蓁送点心的随从当下瞪过去。 “住嘴,公子让盯着那便盯着!哪儿这么多的废话!” “那夫人……” “莫让夫人察觉便是。” 梵山寺的僧人每过二刻钟便会敲一次钟鼓。 阮蓁心跳如雷的数着次数。 ——哐。 ——哐。 天色浓黑,阮蓁却没有半丝睡意。 ——哐。 她侧耳对着墙。 吱呀一声,她听见一声极为微弱的开门声。 是隔壁许氏那边传来的动静! 阮蓁倏然站起身子。 她的动作相比于那些随从而言还是迟钝的。 阮蓁瞧见窗外一闪而过的暗影。 许氏刚走出来,院内的随从连忙纷纷避开,不动声色迅速去了远处藏匿。 其中有人想起许氏的手段,吓得擦汗。 “这夫人去哪儿?险些被她瞧见。” “我说呢,她好端端的体恤我们这些下人。” “你什么意思?” “蠢货,没听说过许愿树下求子的事?” “头儿,那我们过会儿再回院子。” 他嘴里的头儿寻了块光滑的石头坐下。 “下山的路可就这一条,就在此处休息吧。” 阮蓁轻着脚步放缓呼吸偷偷跟在许氏身后。不曾被察觉。 通往后山的路,需沿着这条石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再往右拐,途经一座八角凉亭,后穿过一道拱形门。便是了。 夜已深。 顾淮之吹灭蜡烛,外衫刚脱了一半,便听见外头的动静。 月色清凉。 顾淮之眉心一动,来不及深思,身体却做了最快的反应,已然走到窗前。 他面色淡淡,戳开那层油纸。 ———— 阮蓁看着许氏的背影,眼里闪过不忍。 可昨夜梦里为了保全葛妈妈和檀云的命,她看着自己委曲求全,咬着下唇,白着一张脸任由范坤玩弄。 但葛妈妈同檀云却情愿死,也不想阮蓁受辱。 “老奴的命不值钱,不值当姑娘如此,你姑姑的下场姑娘忘了吗?阮家女行得端做的正,绝不能委身给畜生做妾!” ‘砰’的一生,她拉着檀云,砸出满地的血花。 葛妈妈同檀云的惨死,自己哭的险些晕厥,范坤却轻飘飘让人收拾了尸体,不管不顾把她压在身下。 “她们都死了?你还要跑啊?” “别哭啊,心肝都要被你哭碎了。” 阮蓁软下的心肠在一度硬了下来。 第23章 滚落山崖 眼见着这条石路要走到尽头。 盈盈似秋水的眸子闪过坚定。她突然加速,大步上前。 “谁!” 许氏耳尖一动,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 可后脑传来刺骨的痛意,她的身体很快倒了下去。 阮蓁呼吸变得粗重,手里举着一根木棍。双腿都在发软。直接坐倒在地上。 好半响,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 阮蓁颤着手伸过手去,放许氏鼻间。察觉到浅浅的呼吸,阮蓁倏然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四周,时间紧急,不敢耽误,吃力的扶起许氏,把她送到最近的一间寮房。 顾淮之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他从未见过,把别人打晕,竟然还能将自己吓倒在地上的人? 没这个胆,倒有这个狠劲。 瞧瞧,棍子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再见她鬼鬼祟祟把人扶进一间空屋子,出来倒不忘捡起棍子,扔到杂草从里,毁尸灭迹。 看着地上那放大几倍同手同脚快步离开的影子。 胆子小的连路都不会走了。 顾淮之没忍住,轻笑一声。 阮蓁不敢久留,连忙回了寮房。平复情绪。 ——哐 亥时二刻。 ——哐 亥时三刻。 走廊如期传来脚步声,阮蓁眉心一动,提着灯笼推门而出。 王妈妈端着许氏这个点夜夜都要喝的补药,前有丫鬟提着灯笼照路,倒是派头十足。 和刚出门的阮蓁撞了个正着。 王妈妈看见阮蓁眯了眯眼,又想起白日阮蓁对许氏说的那番话,她不怀好意的笑出了声。 “呦,表姑娘,大晚上的不歇息?” 阮蓁嗓音压的很低,仔细听去还有一丝颤音。 “我随处走走。” 王妈妈忍住鄙夷。 明明不要脸去求姻缘,还随处走走,当她傻? “那老奴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示意丫鬟敲门。 里头,却没有半丝动静。 王妈妈皱眉,推门而入。 待瞧见空空无人的寮房,手里的碗从手中滑落,碎成好几瓣。 药汁泼了一地。 她瞪大眼睛大步走了出来。叫住不知该去求姻缘还是放弃这一趟回屋的阮蓁。 “表姑娘,我们夫人呢?” 阮蓁蹙眉,一脸无辜。 “嫂嫂不在房中吗?” 王妈妈心道坏了! 她看了眼天色,带着侥幸的心态,跑去了后山。 却是空无一人。 完了。 夫人不见了! 若是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王妈妈脑子一片空白,连滚带爬的找到那一群随从。 “夫人呢?你们都是死的吗!” 她这要吃人的凶样,让随从打了个激灵。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惊恐滋生。 都过了三刻?夫人还没回屋子? 阮蓁同提着灯笼的丫鬟急匆匆追了上来。就听王妈妈严词厉色。 “都愣着?还不快去找?” “夫人若是有个好歹,你们都别活了!” 许氏的娘家可半点不比侯府差,又是正正经经的少夫人,公子三媒六聘娶进门,他们是盯阮蓁不错,可许氏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又怎会又好果子吃? 带头的略一深思,便对边上的汉子道:“阿武,你看着表姑娘。其余的人都去找!” 所有人急匆匆的离开。 阿武目送他们走远,嘴里嘀咕了一句:“怎么好端端说不见就不见了,最近也没听说临安有采花贼出没,若真有,不寻表姑娘,怎么寻到夫人头上,都瞎了吗?” “表姑娘,你莫怕。” 说着,他转身。 ??? 娘的! 表姑娘人呢!! 刚刚明明还在这! 阮蓁跌跌撞撞直往山下跑。不要命的往下冲。 台阶却像是没有尽头,多的让人的心沉了下去。 这次如果失败,逃跑一事暴露,以范坤的丧心病狂,她再也不会有机会。 为避免位置泄露,她狠狠心,扔了手里的灯笼,月色皎皎,古树参天,斑驳的月光被枝叶挡了回去,越往下跑,越看不真切,留给她的是一片的黑暗。 阮蓁吃力的提着裙摆,不再顺着石阶,生生换了方向,朝着周边山林深处跑。 可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 女子的体力哪儿比得上男人。 阿武手里提着一把刀,脚步飞快。刀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黑的难见一丝亮光的夜里,格外的滋生恐惧。 他看不清,只能屏气凝神,听着声音,辨别阮蓁的方向。步步靠近。 “姑娘,你跑不远的。若是停下来,我还得替您遮掩一二。公子一旦知道了,受罪的还是您。” 阮蓁不敢回头,她只能顺着刺骨的寒风,心惊胆战的听着对方和自己的距离缩短再缩短。 ——她们都死了?你还要跑啊? ‘哐’的一声,钟鼓声再度传来。 却像一道催命符。 “姑娘,山路陡,您还是跟我回去。不然,莫怪小的冒犯。” 隔着十几步,阿武出声。再度加快脚步,眼看着近了,伸手想要抓住阮蓁。 阮蓁面色煞白,却是脚下踩空,身子一仰,不受控制直接朝下倒去。 娇躯如折了翼的蝴蝶,她嘴里溢出一声惊呼,直直滚了下去。 阿武心下一凛,却只扯下阮蓁发间的丝带。 丝带触感极好,带着女子身上特有的残香。 第24章 大人,你别送我回去 山上处处皆是野刺,轻而易举刺破厚重的罗裙。后背疼的湿软,显然扎出血来。 阮蓁以为自己快没命了。 直至后脑狠狠的撞上一颗老树。身子终于停止下滑。 阮蓁疼的说不出话来,耳边嗡嗡直响,却听不到其他,她却松了口气。 阿武没追上来。 林子大,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 阮蓁提不起劲儿,费力的睁眼,入目便是一盏做工精致的琉璃灯。 亮的仿若白昼。 提着灯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再往上,是男子如玉的下颌。 他一身月牙色直缀,腰间挂着一块白玉,身姿颀长。 阮蓁的视线却是变得模糊。 脸上伴着擦伤,血渍和泥土糊了一脸。 依稀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嫌弃的呢喃。 “丑。” 随后,没了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顾淮之淡漠的挪开视线。没注意到女子后脑上溢出的血。 小灰幼时后背被咬了一大块肉,都活了下来,相比而言,地上女子的伤势,并不重。 没劲。 顾淮之放下手里的琉璃灯。 而后,理了理衣角,信步庭闲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这个时辰,他,该睡了。 ———— 【痛感重+++,面板福利发放。】 【滴,发放完毕。播放时长鉴定为长+++,请查收。】 明徽十五年,徽帝崩,举国丧。 世人嘴里不敢多提的靖王声势浩大回京,他坐着轮椅发鬓苍白,比同龄人老上数十岁,但气度不减。 徽帝驾崩第三日,靖王世子得朝中大臣拥护,登基。 许氏娘家是太子党,太子被废,许家败落,范坤当机立断将其休弃,避免殃及侯府。丝毫不顾四年的夫妻情分。 而被囚禁四年生不如死的她,只因范坤带她出门,贵人多看了她几眼。就被范坤当做往上爬的棋子,亲手送到对方床榻。 他摸着阮蓁白嫩的脸。一如既往的情意绵绵。 “蓁蓁,你就帮我一回。好好伺候贵人。” “只有侯府不再衰败,恢复往昔,我才可以让你吃穿不愁。” “滚。” 范坤不恼,转眼却对贵人的手下塞了一笔银子。 “小妾不懂事,伺候大人是她的福分。还请多在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虽然不是处子身,但身段滋味可半点不差。” 他费尽心思,为了讨好。 殊不知,他嘴里的贵人可没有半点被取悦的模样。 那人在范坤走后一个时辰才慢悠悠过来。 “公子,范坤送来一个女子。” 片刻的安静。 “什么女子?” “就上次您一炷香之内接连看了三眼的女子。” 阮蓁面色苍白,却被下了软骨散,动弹不了半分,只能面带恐惧的看着那道屏风后的身影。 只听对方一声嗤笑。 “我顾淮之还会觊觎一个侯府的妾室?可笑。” “算计到我头上,他可真有种。” “送回去!” 顾淮之怒气难消。 多看几眼不过那女子长的不错。 他的身份要什么女人会没有,轮得到范坤用这种方式来膈应他? 顾淮之大步绕过屏风。 视线落在倒在他平日小憩软榻上的女子身上。 阮蓁眼里含泪:“大人,你别送我回去。” 她脸上泪痕未干,黑发汗湿。小脸儿煞白,紧紧咬着下唇。领口微敞,脖颈纤细。端是楚楚可怜。 男人的眸色变得幽深,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顾淮之也不知道怎么了,上前,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光。手下触感细腻。 “想留下来?” 他喉结滚动,嗓音嘶哑:“可以。” 阮蓁没想到贵人这么好说话。 明明刚才还吩咐下人把她送走。 她一抬头,对上顾淮之的视线,灼热的她心尖一烫。 这种眼神,她很熟悉。 【滴!情况紧急!!!系统感知失败】 …… 【滴!宿主伤势严重。痛感+++++】 …… 【滴!面板福利计算困难。】 …… 【滴!生命里-1】 …… 【滴!紧急!生命里-10】 …… 【滴!系统自动解除绑定!单方面解除,赠送违约大礼包】 …… 【滴,礼包身体修复中】 …… 【滴,解除成功】 所有的噪音倏然消失。 就像不曾出现过,留下任何痕迹。 阮蓁却累的睁不开眼睛。 梦里男人的脸却与意识消散前见到的,逐渐对上,融为一体。 ------题外话------ 顾淮之:开什么玩笑!我绝不可能看上旁人的妾室! …… “想留下来?” “可以。” 脸好疼!!! 第25章 命可真硬 范家随从,就差翻遍了整个梵山寺,终于找到了昏睡坐在木椅上的许氏。 王妈妈直接扑倒许氏身上。 “夫人,夫人!” 许氏皱眉,慢慢睁开眼睛。对上王妈妈担忧的神色。 “嘶。” 她疼的摸了把后脑,那边鼓起了一个大包。 王妈妈当下冲一帮随从大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寻大夫?” 许氏被这一吼,吼的缓过神来。 “夫人,您不是在寮房休息吗?” “你问我,我问谁?” 说着,许氏冷冷看向四周。目光淬毒,恨不得把她敲晕的人当场揪出来。 却看不出半点猫腻。 而后,王妈妈扶着她回了屋子。 门刚关上。 许氏就冷冷问:“阮蓁呢?她在哪里?” 别是那小蹄子玩她吧?让她做顿饭,便心生怨念故意为之? 王妈妈给她查着伤口:“表姑娘兴许还在找夫人吧。” 说着努努嘴:“奴婢给夫人送药正巧撞上要出门的表姑娘,她倒是会装模作样,去后山还鬼鬼祟祟深怕被人瞧见,简直丢人现眼。” 许氏觉得,自己也被骂了。 不过王妈妈这一番话,打消了她对阮蓁的怀疑。 “留在这梵山寺过夜的除了我们侯府,也就是几家农户,还有的便是国公府那煞王。也不知谁胆大包天敢打夫人您的主意。” 许氏心烦意乱,若是下人一夜没有寻到她,不管如何,名声都会受损。 许家得罪的人不少,仇家更是数不胜数,这梵山寺守卫并不森严,偏偏她又遣散了那些随从。 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 阿武跑了进来:“夫人,表姑娘先今昏迷不醒,属下不敢冒犯,还请王妈妈跟着去山林一趟。” !!! 许氏当下坐实了那个想法!!! 她出事会影响范许两家联姻,阮蓁出事会坐实范家对孤女的冷漠。 定然是仇家故意为之!!! 故意想搞范家!!! 不然她找不到别的原因!!! 这边的动静很大,闹的盛祁南睡的相当不安稳,他被吵的没有睡意,当下披上一件外衫。走出去。 却见一帮随从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 王妈妈想着阮蓁脸上的血渍,心里别提多畅快。 这得破相了吧。让她天天就知道勾引男人。 活该。 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盛祁南:…… 好一个老媪婆! 如此歹毒。 等等! 盛祁南一滞,那老东西手里提着的灯笼怎么这么熟悉!!! 顾淮之的琉璃灯,怎么在别人手上? 许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上了那盏琉璃灯。 做工精美,雕饰有灵。 竟比她以往见过的都要精致。 许氏看都没看阮蓁一眼。 “你这灯哪儿来的?” 王妈妈如实道:“表姑娘边上捡的。” 盛祁南一时五味杂陈。 手里的佛珠也没拨弄了。 他悟了。 难怪盛挽选的那些姑娘,顾淮之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原来心里早就住了人。 也难怪不信佛的顾淮之好端端会提出来梵山寺,没见这一幕前,他竟以为表哥是特意带他来的。还感动至今。 原是他多情了。 竟不曾想,表哥是为了一名女子。 瞧瞧,那盏琉璃灯不是证据吗? 眼见着随从将阮蓁送回寮房,盛祁南这才迟缓的收回视线。而后缓缓落在顾淮之的那间屋子。 屋内早已熄了灯。 盛祁南深吸一口气,直接推开门。 “兄长。” 说着点开蜡烛。 顾淮之早就脱下外袍,准备歇息,却因外头动静大,至今不得安寝。 他脸色很淡看向凑上来的盛祁南。 盛祁南看他这一脸淡定的样子,就替他着急。 “你怎么还睡呢,嫂嫂都出事了!” 顾淮之眯了眯眼。 “你喊谁?” “嫂嫂啊,你是没瞧见,那一脸的血渍,不过没瞧见的好,不然得心疼。” 说着,他又焦急万分:“嫂嫂这是得罪了谁?竟下如此狠手,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过我记得你有一瓶宫用御赐玉肌霜,去疤的良药。” 顾淮之淡漠的瞥他一眼。 心下了然。 那丑东西被找到了。 这么冷的天气,若真在树林躺一晚上,伤不致命,倒被冻死了。她该庆幸,自己难得发一次善心。 眼见盛祁南嘴里一句又一句的嫂嫂。顾淮之还是懒得解释。也不屑浪费时间解释。 只是浑身上下透着一丝寒气。 一字一字道。 “我困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睡觉!!! 盛祁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一对上顾淮之沉沉的眸子。 他算是知道了,兄长对嫂嫂的情分,薄如一张纸。 可这么多年下来,盛祁南就没见过顾淮之给哪个姑娘送过物件。 莫说灯盏了,他压根不曾和哪个姑娘亲近过!单凭这一点,那声嫂嫂是不会有错的! 他张了张嘴:“我走,我马上走。” 他刚出顾淮之的屋子,便见大夫提着药箱走出来,对着许氏道:“夫人放心,姑娘的伤势看着严重,实则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许氏一愣:“只是皮外伤?她命怎么这么硬?” 这是什么话! 盛祁南:嫂嫂真惨! 第26章 你实在不知道疼人 自听了大夫的诊断后,许氏便生着闷气,更没遣身边伺候的丫鬟过去照顾。由着阮蓁自身自灭。 这么高摔下去,只是皮外伤? 怎么也不断条腿? 残废了就没男人惦记了。 许氏看着那盏琉璃灯端是面色难看。 王妈妈最懂她的心思,当下上前一步,给她倒了杯茶。 “夫人许是没留意,但老奴保证,她那张脸也是废了。” 许氏一听,当下连忙问:“当真如此?” 王妈妈保证:“定然不会出错,那张脸上可都是血。这脸毁了,表姑娘这辈子也就毁了。” 破了相,谁敢要她? 许氏当下舒坦的喝了口茶,嘴里却是违心的说着怜惜的话。 “原先即便她身份低微,但凭着那张脸,高门显贵里头做个妾室也是绰绰有余,如今全给毁了。若嫁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王妈妈捡着她爱听的话道:“夫人心善,表姑娘许不到好人家,那便只能养在府里,留她一口饭吃。” 毁了容,许氏还真不担心阮蓁能勾引范坤。当下笑容更甚,在灯光下显得扭曲。 “她毕竟是跟着我出来的,如今伤及此,也有我一定的责任。不过,谁让她不及我命大。” “对了,这件事连夜传信送回去,务必让相公知晓。也不知背后是谁,敢算计到咱们侯府身上。” 王妈妈点头应是,而后问:“夫人可要传阿武来问话?” “无需,他一个下人,知道什么。” …… 翌日 阳光正好,光线十足,给寒冬带来几份暖意。透着窗格,静静的洒在少女身上。 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阮蓁缓缓的睁开了眼。 男人那双幽深带着侵占的眸子,仿若还落在她身上游移不定。 阮蓁看着禅房墙上那大写的‘静’字上,浑身一抖。 而后她猛然坐起身子,视线微微朝下,落在那一身脏乱的罗裙上。 身上却没有半点不适。 她呼吸一顿,响起昨夜发生的事。 所以,她还是被找回来了。 她闭了闭眼,压制住无法言明的情绪。 门被外面的人推开,是王妈妈。她手里端着铜盆。 出了这件事,祈福的事不好再继续。信昨日传回临安,不出意外,公子快马加鞭今日便能到。 若来了见表姑娘这边没人伺候,夫人这边不好交代。 许氏便派她来一趟,就当走个过场,可她怎么乐意伺候阮蓁。 “呦,姑娘醒了?水老奴给您端进来了,您好生梳洗吧。” 说着,她对上阮蓁的脸。 泥土和血渍已然干涸。完全看不清下面的脸残成什么样。 王妈妈笑的眉飞色舞:“姑娘也别太难受,这活着总比死了强。侯府养一个闲人还是养的起的。” 说着,一扭一扭得意的走了。 阮蓁面色冷淡的看着她离开。 过了好半晌,她起身走过去。对着铜盆,发了会儿呆。 而后眸光闪了闪,浸湿帕子,动作迟缓的擦着脸。 将污渍洗尽,那张明艳的脸蛋一点点呈现。皮肤细腻,一点也看不出伤痕。 她神色复杂。摸了摸后脑,昨夜疼到窒息,可现在却摸不到伤口。 她久久不能回神。 阮蓁在屋内磨蹭了许久,直到有人敲门。 盛祁南手里拿着一瓶药。 他看到阮蓁愣了几秒,而后视线往里瞧。 “昨儿受伤的姑娘可好?正巧我这边有一瓶治伤疤的药,请姑娘行个方便交到她手中。” 阮蓁看着盛祁南陌生的脸。 不曾见过。 阮蓁实在不明白,他眼里不疑作假的担忧是怎么来的? 她轻声婉拒道。 “公子费心,我如今已无碍。” 嗓音本该痊愈,却经昨日一遭,夜里没人伺候,也没被子,受了凉,如今反倒愈发严重嘶哑。 盛祁南看着眼前一身素色罗裙,面若芙蓉的阮蓁,傻了。 ??? 这便是昨日一脸泥血的阮蓁? 就过了一晚上,伤口就不愈而合? 就算是抹了兄长那瓶御赐玉肌霜,也没这个效果吧! 盛祁南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念及此,他双手合十,相当虔诚:“阿弥陀佛,姑娘得佛祖庇护是极有福气之人。即是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盛祁南没再逗留,捏着手里那瓶药,一脸轻松的往回走。 阮蓁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怪异。没多想再度回了屋子。 殊不知盛祁南欢欢喜喜的进了顾淮之的屋子。 许是太激动,忘了平日的规矩。 他扑了过去。 “兄长好眼光,知道下手为强,嫂嫂生的实在美!” “不过你也实在不知道疼人,嫂嫂即便没破相,但到底受惊,你怎么也不去安抚一二?” “不过这是哪家的姑娘?不曾见过,我瞧着也不得宠,受气的很,不如你早些把人娶进门。” 他说了一大堆,顾淮之就抓到一个字眼。 美? 开什么玩笑。 顾淮之嫌弃的拧了拧眉,把人推开。 他瞥了盛祁南一眼。 “你疯了?” 盛祁南一哽。 而后努了努嘴,小声发牢骚:“我一心向佛,又不和你抢。成吧成吧,如今不上赶着献殷勤,倒凶起我来了。” 正说着,他又想起昨日许氏接过王妈妈手机的灯盏,抱着回了屋子。连忙道。 “对了,你那琉璃灯如今被人抢了去,还真是膈应。” 顾淮之一顿。 “谁?” “一位妇人。” 顾淮之的脸沉了下来。 他的东西,就算不要的,即便旁人眼馋,他宁愿毁了,也不让旁人如愿。 现如今,那灯是给了,那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也必须收着,断没有给旁人的道理。 盛祁南看着他的脸色,没忍住又补了一句。 “那妇人好生厚脸皮,我兄长的物件岂是她瞧上了便能据为己的吗?” 顾淮之嗤笑一声。 而后慢悠悠捡起一旁架子上的外衫。 有些遗憾道:“可惜了,小灰这次没带上。” 他语气里裹着漫不经心:“走,去瞧瞧是谁如此不知死活。” 阮蓁正要回屋,却不想身后不远处又有了动静。 她顺势看过去,对上从里头出来男子那双黑眸沉沉的眸子。 阮蓁呼吸一滞。 第27章 我的确不是好人 冲击太大,她仓皇失态掉头入屋,却不想凌乱间踩到了裙摆,险些摔到。 顾淮之不咸不淡的视线落过去。瞧着女子笨拙的背影。 蠢货。 盛祁南快步上前:“你没事吧。” 阮蓁慌乱的摇了摇头,不敢去看顾淮之。 “无碍。” “怎么能是无碍呢?今儿可有大夫来诊脉?”盛祁南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转头冲顾淮之道。 “兄长,你不是会把脉吗?还不过来瞧瞧。” 顾淮之气笑了。 这天下,人各有命,有的人残害同胞,却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挥霍着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基业。有的人光明磊落,却被残害流放千里。 这世道,有沉迷酒巷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也有蝼蚁般活着痛不堪言的平民。 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一个个去同情。 刚要冷笑,却不想抬眼一瞥,终于瞧清女子的样貌。 未施粉黛,却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墨发垂至腰间,唯系着一根发带。 侧脸恬静,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带着闪躲。 顾淮之捏着玉扳指的手一顿。 阮蓁也不知怎么了,莫名的慌。指间一蜷。 “不用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吵到了一旁的许氏。 她刚得知阮蓁脸上无伤,本就气的不清,看到这一幕,怒了。 好啊,在佛门圣地,都不忘招惹男人。 “阮蓁。”她高声喝道。 “在外头,别给我丢侯府的颜面。” 说着,她视线一转,看着顾淮之和盛祁南,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一下子,气焰消了不少。 不过对阮蓁依旧没个好脸。 她上前,带着歉意。 “府里的人不懂事,惹了世子爷的清幽,我定然好好罚她。” 说着,她余光看向怔怔回不了神的阮蓁。 贱货! 世子爷也是她能够肖想的? 不知所谓! 顾淮之眼皮一抬,看着说话的许氏。 一身珠光宝气,一脸的胭脂。身上抹的香粉也是那么俗不可耐。 诚然顾淮之被丑到了。 相对比阮蓁,虽不如盛祁南说的那般夸张,但长的好在可以入眼。 顾淮之懒得废话,直直看着阮蓁。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起伏:“我赏你的琉璃灯,听说被跳梁小丑抢了去?” 阮蓁听到这句话,一愣。 再看被侮辱的许氏,她的脸已经黑了。 盛祁南没留面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平复好情绪的阮蓁到底没有勇气去对上顾淮之那双凉飕飕的眼。 她垂眸,呼吸有些急促。 “我不知。” 也对,她都晕了过去,还知道什么? 顾淮之念着她长的还算凑合,也就没为难她。 他继续转动指间的玉扳指,黑眸裹着寒意,偏生一副公子玉如的模样。 一字一字慢悠悠道:“按照律法,偷盗者不论身份,一律秉公处理。” 说着,他低低一笑。 “那灯是明徽二年间,皇上赏的,我倒不知被哪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惦记了。” “盛祁南。” “在。” “去请大理寺的过来。” 王妈妈吓得重重跪在地上,连忙把什么罪过都往自个儿身上拦。 “世子息怒,是老奴被猪油蒙了心。老奴拿的。” 盛祁南双手合十,无情拆穿:“佛祖面前打诳语,我亲眼见你主子藏到了自个儿屋子,你是掂量着我兄长脾气好?可以随便糊弄。” “都嫁了人,还如此不守妇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 许氏被羞辱到了。 却知对方身份不敢得罪,这件事说出去,都是她不占理。她一下子红了眼。 “我……” 却没想道,与顾淮之相比,盛祁南算是温柔的。 顾淮之忍住恶心,冷眼看着许氏。他嘴角浮起一层冷意,声音不急不缓。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许氏知道侯府如今大不如前。 然,那年,因靖王一事后,定国公曾多次面圣,请求徽帝顾及手足之情,帝恼!下令打了板子,又夺了定国公一半的权。 定国公府曾朝不保夕。 直到顾淮之连中三元,局势再一度扭转。 先今,成了侯府,许家不可得罪的人。 “这件事是我莽撞了。瞧着好看,便在屋里放了放。竟不曾想是世子爷给表妹的。” 她只能忍住耻辱,全身都在打颤对身后的婢女道:“还不快快取来?” 顾淮之被逗笑了。冷声嗤道。 “不给她,难不成是给你的?哪儿来的脸。” 许氏:…… 阮蓁看着低声下气的许氏,总算明白范坤为什么会把她送到顾淮之身边了。 最安逸舒爽的便是盛祁南了。 盛祁南:怼她,怼死她。 婢女很快战战兢兢取回琉璃灯。 许氏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这次是我冒犯了。” 顾淮之眉眼冷了几分,不曾舒缓。 他身姿笔挺,居高临下看着许氏,嗓音低沉带着诡异的温和,若不是周身气压过低,众人都要以为他是个随和之辈。 他冲阮蓁不咸不淡说了两个字。 “过来。” 阮蓁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顾淮之不高兴的眯了眯眼。 许氏难得有眼力见,连忙把面色苍白的阮蓁推到顾淮之面前。 “来了来了。” 顾淮之冷哼一声,连带着让他愉悦的那一张娇容,都没了好感。 当下拧眉。 “收着。” “我不要。”阮蓁很小声,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婢女连忙将烫手的琉璃灯塞到阮蓁手里。 顾淮之斜睨她一眼,少女修长的脖颈莹白似玉。耳垂挂着的翡翠耳垂随之轻轻晃动。 她茫然的看着灯,不知所措。 若没有这盏灯阮蓁没准早就冻死了。到底算下来,他还是阮蓁的救命恩人。 可他没从阮蓁眼里看出半丝感激。 白眼狼。 “怕我?” 阮蓁呼吸浅浅,她指尖泛白,后退几步。顶着压力没敢撒谎,用鼻音在回:“恩。” 顾淮之:……倒也实诚。 他轻轻一哂:“也是,我的确不是好人。” 顾淮之玉扳指都不转了,冷着一张脸,轻嗤一声,再不看阮蓁一眼,转身走人。 盛祁南看了看顾淮之走的干脆的背影,又看了眼阮蓁眼底难掩的不情愿。 悟了! 原来是兄长一直以来单相思! 难怪提起嫂嫂,他脸色都不大好。 盛祁南心情变得很复杂。 “兄长给的,自然没有要回去的道理,姑娘心里莫有负担,不过是个小玩意,不值钱。” 说着,他看都懒得看觊觎‘不值钱小玩意’的许氏一眼,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大佛,许氏身子一软已无脸见人。 当下捂着脸回了屋子。 阮蓁低头去看手下的烫手山芋。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 却不想,此刻有人探头探尾,阮蓁视线一转,看清来人。 是阿武。 他手里捧着的是阮蓁往日用的丝带。 经了这一遭,阮蓁已身心俱疲。 她倚在门前,看着阿武走近。 “表姑娘。公子已在来的路上。” 他不提范坤倒也罢,如今一提阮蓁简直想反呕。 想到范坤为了权势,把她送到别人榻上,阮蓁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这几桩事,还请姑娘给公子一个交代。” 阮蓁却是被这句话逗笑了。 她上下打量阿武一眼。 嘴里吐出一句话来。 “私藏我的发带,你好大的胆子。” 阿武一滞。 漂亮女子谁不惦记,他不过有贼心没贼胆。 “姑娘莫诬陷小的。” 阮蓁却是似笑非笑:“那我的物件如何到你身上了?难怪平时直盯着我瞧。你说我在范坤面前提上一提,会如何?” 阿武比谁都清楚,范坤私下有多狠。更清楚范坤惦记阮蓁的不择手段。 不管范坤会不会信阮蓁的说辞,可这话只要从阮蓁嘴里说出来,他阿武绝对完蛋。 阿武背后一凉。 实在没想到会被一个女人威胁住。 他动了动唇,面色一白。 “姑娘说笑了。” “昨日贼人来犯,让姑娘同夫人受惊了。是小的失职,定然会向公子请罚。” 他再不敢提阮蓁逃跑的事。 阮蓁接过发带,没再说一句话,转身重重关上了门。 靠着门,粗粗的喘了口气。 没人知道,适才她的手一直在抖。 阮蓁咬着下唇,死死没有吭声,眼底浮起一层雾气。 第28章 竟有些心浮气躁 盛祁南跟在顾淮之身后,想到许氏那挫败的神情,便心中舒坦。 “兄长,你是不知道那妇人有多歹毒。” “嫂嫂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不过日后如今有你撑腰,谅那些人也不敢如何。” “对了,兄长,你还没说呢,嫂嫂是哪家的姑娘?” 他在身后叨叨问个不听吗,吵的人心烦。 顾淮之嗓音淡淡:“我如何得知?” “你若不知那好端端送人灯盏作甚?说你对她没心思,我才不信。” “兄长,你怎么不说话!” 顾淮之脚步一顿,耐心耗尽。 “你娘这些日子被你气的够呛,舅舅更是放话,你若再不安生,权当没你这个儿子,盛祁南,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精力掺和我的事?” 说着,像是想到一件极有趣的事。他斜睨盛祁南一眼。 “忘了同你说了。” “什么?” “家里人皆不知你我出来是散心。” ??? 顾淮之怜悯的看了盛祁南一眼。 “想想怎么办吧,没准真不姓盛了。” 盛祁南目瞪口呆,看着顾淮之进屋。 整个人快炸裂了。 他恼火的踢门。 “你连我也算计啊!” 顾淮之不为所动。 “你卑鄙!” 顾淮之继续不为所动。 盛祁南气的心肝疼:“你算计我,怎么不算计方才那人?” 顾淮之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了抬眼皮:“你怎么还在这儿?” 盛祁南一愣:“我该去那?” 屋内的男人慢吞吞道:“大理寺。” 盛祁南:??? “来真的啊!!” 屋内却没了动静。 盛祁南木讷的立在一处,久久没有反应。 果然,易霖有句话是没有错的。 男人只要沾上美色,都会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原以为顾淮之会是个例外,却不曾是大错特错。 再细细一想,后背如冷风袭来,刺骨的寒。 兄长为了偶遇嫂嫂,算着时间来梵山寺也就罢了,竟然掩耳盗铃带上他,追妻不顺还要吭他一把!!! 如今还不惜让大理寺的人插手。 顾淮之回了屋子,就处理暗卫送过来的公务,可也不知怎么了,竟有些心浮气躁。 女子那水盈盈闪躲的眸子,浮现在眼前。就好似他可怖的能将人生吞了。 想到盛祁南口口声声的嫂嫂,顾淮之不由一阵胸闷。 可笑。 盛祁南心事重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 却见一身厚实狐皮披风的男人大着脚步朝这个方向走来。 他身旁陪同的是寺内的主持。 主持慈眉善目,面上却带着惭愧:“这次是我们疏忽,若出了事,老衲难逃其咎。实在没脸见施主。” 范坤心里着急,却没给主持难堪。 “夫人信上写了,昨夜主持连夜帮忙寻人。大夫也是您费心找的,发生这件事,谁都不想。您不必介怀。” 说着,他顿了顿:“不过这件事到底有损姑娘家的清誉。” “懂,寺里的人皆不是嘴碎之辈,这件事兹事体大,定然不会嚼舌根,这点施主放心。” 盛祁南第一眼就认出来范坤的身份。 他当下转头回去。 “兄长,原来嫂嫂便是永安侯府的姑娘。” 说着,他指了指窗外,示意顾淮之去瞧。 “范坤都来了。” 顾淮之兴致阑珊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后微微一顿。 想起不久前街上的一幕。 原来是她。 而后,他看见范坤随意安抚走出来的许氏,心焦没有丝毫避讳的敲起了阮蓁的房门。 顾淮之心下一哂。 不正当的亲戚关系。 他嫌恶的拧了拧眉。 “大理寺那边,莫去了。” 盛祁南:??? 范坤借着关心表妹的缘由,直直推开了阮蓁的房门。 外面的动静,阮蓁早就听见。 她一眼都不想看范坤一眼。 却不想他竟然直接闯了进来。 阮蓁气的眼角泛红。 范坤担忧的在阮蓁身上打量一番。见她好生生的捏着一盏琉璃灯立在一处。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 许氏见他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当下提着一颗心。连忙追了上去。 屋内,范坤环视一周。 “你身边伺候的丫头呢?” 阮蓁沉默。 许氏走进来:“她的婆子染了风寒,妹妹身边如今没有伺候的人。” 范坤没有怀疑。 许氏不喜欢范坤的注意力都在阮蓁身上,当下又道:“等回了府,我多派几个奴才过去伺候。” 这不是变相把人安到她身边。 阮蓁蹙眉,终于说话。 “我喜静,不用费心。” 范坤有意与她多说几句,当下以逗着猫儿狗儿关怀的口吻道。 “你手里这灯倒是不错,原来你喜欢这些小玩意。” 阮蓁撇开眼显然不想说话。 范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带着歉意道。 “也罢,方才的事是我失态了,昨儿收到你嫂嫂的信,过于担忧,如今见表妹无事,这便安心了。” “你既是喜欢这些,那兄长送你更好的,就当赔罪了。” 说着,他含笑看着许氏。 “夫人,这灯是哪儿买的?回去路上去店铺挑上一挑。” 范坤是男子,自然不知这琉璃灯的精贵。 可以如今的侯府,想要得到比这更好的。且听他吹吧。 许氏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店铺? 这灯是男人送的! 皇宫里来的,你去店铺买? 可她到底没敢抖露。毕竟自己的吃相太难看,一怕惹范坤不喜,二怕闹到顾淮之耳里,那就麻烦了。 她只能含糊其辞:“行了,姑娘家的玩意,我会给表妹挑。自家妹妹,我还能亏了她不成。” 范坤是做戏的一把好手。见许氏不欲多言,当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马车已在山下等候,既然都无碍,那上柱香后便接夫人回去?” 许氏所有的委屈都被这句话给安抚了下来。 她挽上范坤的胳膊,得意洋洋的觑了阮蓁一眼:“都听相公的。” 阮蓁看着两人郎情妾意情意绵绵,嘴里不由划过一丝嘲意。 也就许氏在范坤编织的梦里,不愿醒来,幻想这自己嫁对了人。 可她不知,只要许家一倒,范坤转眼便能写下休书。哪怕她抛去骄傲,跪在地上求了又求,也换不到男人的半点怜惜。 可真讽刺。 “等等。”她嗓音像堵上了一块石头,终于出声。 “轻飘飘的一句失态也太随意了些。我到底不是府里刚出嫁的大姑娘,说难听些同侯府隔着一层。” 说着,她看见许氏。 “嫂嫂觉得呢?” 范坤的脸倏然黑了下来。 第29章 我能瞧得上她?可笑 一炷香后,下人们开始收拾物件,范坤同许氏好一对夫妻典范,结伴去了佛前上香。 阮蓁没去。 她看着下人在许氏的屋内进进出出,搬着大箱小箱。 为了在范坤面前显得重视阮蓁,许氏特地将王妈妈拨到她身边。供阮蓁今日差遣。 王妈妈立在她身后,却是一副阮蓁驱使不得的模样。 阮蓁品着茶,余光瞥到拿鼻孔出气的王妈妈。她面色沉静忽而出声:“我听说王妈妈的儿子在嫂嫂名下的庄子里当管家?” 一提起儿子,王妈妈便挺直了腰板。 “姑娘说的不错,我儿子是个老实上进的,幸得夫人青睐,定然会好好为夫人卖命。” 阮蓁听着她洋洋得意的一顿夸,字里行间又不着痕迹的夸了许氏一嘴,当下忍不住笑了。 许氏被休,许府没落,许家人沦为庶民,再养不起这些奴才婆子。 只好统统遣散。 然,王妈妈收回了卖身契,却贪婪偷了许氏所剩无几的那几件首饰和全部银票。 她做贼心虚领着一家老小离去,生怕和许家再染上丁点儿干系。 这样的人,给许氏卖命? 阮蓁一哂,一个字也不信。 她看着茶盏中的水,却道:“我听说你儿子好赌?” 王妈妈当下没了笑脸。 “表姑娘说这些干什么?凭白惹人嫌。” 阮蓁道:“前些日子,彭员外的事,想来他亏了不少。按照正常管事的每月例银,这一辈子都不够他赔的。” 赌坊易主,依易霖的脾气,他掌手前自然要将赌坊以前的账本算个彻底。 还不起银子的,故意拖欠的,一律交给衙门。 说着,她笑盈盈看着王妈妈。 “我正纳闷呢,妈妈即便是嫂嫂的身边人,可例银也不算高,是如何凑齐的?过不久,你家又有新媳妇进门,听说聘礼都备齐了。” 王妈妈是许氏身边伺候的老人,最得信任。 许氏平时的嫁妆都是她代为打理的,随手拿出去卖上几件,若不拿着聘礼单子一件一件核实,谁能察觉? 本以为天衣无缝…… 王妈妈当下大骇。神色化为慌乱:“姑娘空口无凭,莫瞎说,乱冤枉好人。” “是真是假,妈妈心中有数便可。” 她眸色平静:“不过,嫂嫂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 王妈妈这会儿哪儿还有适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只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她咬牙切齿道:“姑娘要如何?” 阮蓁手冷的不行,不由想起来梵山寺前让檀云放生的兔子。 呆的不行。 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能不能活命。 她垂下眸子。 “我哪儿敢让你如何?不过,我再不济也是主子,你再横却也只是个奴才。往日我不计较,是我懒得计较,却没有要看你脸色过活的道理,王妈妈,是也不是?” 王妈妈被敲打了一番,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她跪到地上,连连道歉。 “是老奴的不是,姑娘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这老糊涂计较。” ———— 室内,羽毛雪白的信鸽在案桌上卖乖讨好,转了两圈后,这才慢悠悠的啄着小碗上的米。 顾淮之慢悠悠的拆信。展开后,一目十行。 盛祁南凑过去:“这是怎么了?” 说着凑上前看了一眼。 “这池家老头也忒不知好歹。不好好养着儿子那条腿,竟然跑去圣前告参你一本。” 顾淮之烧了纸,不以为然。 “这些年来,参我的人数不胜数,也不差他这一个。” 盛祁南:…… 他服了。 “你就不怕皇上降罪?” 降罪? 池家倚靠太子如日中天,野心昭然。太子无能,却也无时不刻惦记着龙袍。 皇上即便一心求长生,可他还没死呢,到底无法容忍忌惮皇位之辈。只可惜,池家势力广之又广,徽帝忌惮却又需依仗池家,愣生生不敢降罪。 如今是巴不得有人出来压制皇后母族池家。 他放狗咬了池家公子,险些断了对方长子一条腿。 徽帝没准心里乐的很。 顾淮之看着纸条燃成灰烬,而后去看那只圆滚滚的信鸽,眉宇间多了一层嫌弃。 他没好气来了一句。 “肥死了。” 盛祁南:??? 你这个时候还有空管一只鸽子肥不肥? “兄长不进宫。” 顾淮之一条腿架到案桌上。用笔杆将鸽子拨远。 “懒得动。” 正说着,他眉心一动。 “对了,梵山寺内山腰处有一湖,你去寻些垂钓的玩意。” “兄长想吃鱼了?” 顾淮之看着他,语气淡淡,眸色漆黑却裹着一层认真:“小灰喜欢。” 盛祁南:你他妈真的有病啊!!! —— 经过这么一茬,王妈妈潜意识忌惮阮蓁。也总算没了先前的不屑一顾。 甚至战战兢兢的见茶水凉了,连忙去煮。 阮蓁面色沉静看了眼桌上的那盏灯。 一阵头疼。 她刚要走出房门,却见顾淮之悠闲自得的踱步出来。 他身后跟着盛祁南,只见他提着桶,扛着鱼竿。脸色臭的全天下欠了他银子那般。 顾淮之走在前面,见盛祁南走的慢,停下脚步睨他一眼。 “需要我搭把手吗?” “可以吗?” 顾淮之微笑:“你觉得呢。” 盛祁南看着他虚伪的走过场,麻木了:……“无需兄长操劳。” “那你走这么慢?” 盛祁南:“我错了。” 眼瞧着两人走近,阮蓁下意识攥紧玉手。 却不想顾淮之一心念着钓鱼,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擦过她,往下山的方向走。 阮蓁蓦然松了口气。 顾淮之先前看她的时候,眼里明明有过什么,可显然此刻,他对自己没有半点心思。 她想,如果范坤也像顾淮之这样,那该多好。 盛祁南大步追上顾淮之。 “兄长,嫂嫂就站在那儿,你连个招呼都不打?” 顾淮之听后冷笑:“再乱喊一句,我就押你回去随便找个姑娘入洞房。” 盛祁南一哽,再不敢多说什么。 他最清楚不过,盛家上下绝不会拦,没准帮着找合适的姑娘,安排婚床。 顾淮之见他安分。 当下脸色也没有缓和。 “我能瞧得上她?可笑。” 第30章 你顾淮之也有求我的这一天 估摸着约半炷香,阮蓁他们这才动身下山。 顾淮之的反应让她一身轻松,阮蓁想了想,提着精美的琉璃灯,到底没舍得扔,索性带回去。 许氏挽着范坤,亲昵说着话:“我爹在朝中也有些声望,他又与池家交好,这事太子不好出面。你且放心,等找个合适机会,让他在皇上面前替公爹求个情。” 谈起险些罢职,元气大伤的范承,范坤也是心焦不已,听许氏提起这事,当下笑:“那便有劳岳父多上心了。” 一根绳上的蚂蚱,侯府若不好,对许家也无利。就算许氏不提,许家也会想法子扭转乾坤。 “都是一家人。” 朝中的事,阮蓁压根没兴趣听。 她边走,边端详着手里的灯,又没忍住摸了摸没伤口的后脑。心事重重,却不想一下山就瞧见了本该离开的檀云和葛妈妈。 阮蓁一滞。 捏着灯的手下意识锁紧。 “慕将军回临安,明日宫中设宴,夫人无需等我回来用饭。” 许氏享受着范坤的体贴。 “好。” 阮蓁:!!! 被刺激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到慕将军回府会发生的事,阮蓁脚下一歪,身子晃了晃。 离她最近的王妈妈连忙把人扶着,生怕她摔坏了:“表姑娘,您可有大碍?” 葛妈妈:??? 檀云:??? 这从来难对付的王妈妈是疯了吗! 若是没记错,上回对姑娘冷嘲热讽的就是她吧。 阮蓁摆了摆手,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失态,再由着葛妈妈扶上了马车。 一入座,她又急又恼,压低嗓音质问:“我给你们的信没看吗?没来找你们,便是我暂时无法脱身,你们应自行去处,怎么回来了?” 檀云吸了吸鼻子,手里还抱着那只冷的发抖的兔子:“看了,姑娘不来,我们怎么可以走?” 说着,就红了眼圈。 檀云带着抱怨:“银子,卖身契,退路,姑娘倒是什么都给我们算好了。” 葛妈妈面色柔和,恭敬取出牌位后,而后伸手给阮蓁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哪有如此狠心的,你狠心让我们走,就能狠心舍得夫人和小公子?” 阮蓁眼底闪着泪花,梵山寺这一夜的提心吊胆在此刻放大再放大。 她抱着阮熙的牌位。压着嗓音,压抑着嗓音,低声啜泣。 “可我没办法啊,我真的没办法了。” 葛妈妈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老奴知道。姑娘想让我和檀云带着夫人的牌位走,可我若真同檀云走了,谁来伺候姑娘?” 阮蓁任由泪珠滚落,本来嗓子就哑,这么一哭,鼻音愈发重的厉害。 “范坤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卑劣无耻。” 葛妈妈用帕子给她擦着泪。 “总还是有机会的。姑娘莫哭。” 兔子从檀云怀里跳下来,阮蓁脚下一重,趴到她鞋上。 葛妈妈:“本想放生,可它不走。” 阮蓁垂下眸子:“那带着吧,这傻乎乎的模样,天气寒,也活不久。” “对了,那王妈妈是怎么回事?” 阮蓁抱紧牌位。 “她啊,做了亏心事,怕夜里鬼敲门吧。” 等到了候府,阮蓁刚下马车,就听许氏一副关怀备至的做派。 “表妹受了惊,便回去歇息吧,祖母那边不必请安。王妈妈,你送送。” 阮蓁也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福了福身子,抱着兔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左右她不担心阿武会在范坤面前说什么。 王妈妈一路老实的不行,见阮蓁不说话,便讨好的想要同檀云搭话。 “檀云姑娘啊。” “可别,叫的我瘆得慌。” 王妈妈:…… 她笑眯眯道:“过不久我儿子成婚,你和葛妈妈若是空,来喝杯喜酒。” 檀云拒绝:“不去,你还不是想收我份子钱,真当我傻?” “无需份子钱,这不是大家伙沾沾喜气。” 檀云警惕:“都说了不去不去,你这老媪有如此好的心?休想算计我们?” 王妈妈:……我他娘在讨好你们啊,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 阮蓁听着檀云油盐不进的回答,没忍住弯了弯唇瓣。 ———— 梵山寺半山腰上,顾淮之靠着石头,闭眼假寐。 桶里装着几尾个头不小的鱼,盛祁南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嘴里提前给小灰的嘴下亡魂念着往生咒。 顾淮之被念得昏昏欲睡。 他抬了抬眼皮。 “慕有德明日回临安。” 盛祁南念经的声音一顿。 只听顾淮之缓缓道:“你姑母平日里瞧着是个有主意的,可真要出了事,她便慌了神,你姑父现今被派出去任职监察,估摸着也要一年后才能回来。顾盛两家,子嗣单薄。我若出事,能稳住局面安抚长辈的只能靠你。” 顾淮之以往从来不和他说这些。 前些日子还同他谈起靖王,丝毫不避讳让他知晓宫里太子千宠万宠的歌姬是自己的人。 盛祁南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有些抵触:“兄长同我说这个作何?” 顾淮之眼里划过一丝幽光。 光线透过层层枝叶间隙,在他侧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明日我入宫赴宴,你请舅母来国公府小住。” “可是宫里会出事?”盛祁南当下正色。 顾淮之也不说是不是,眸光平静,瞧不见丝毫波澜。 有些人势头正盛,必须灭了他的气焰,既然要灭,就得灭的彻底。 “盛祁南。”他眸光忽明忽暗。 “在。” “从明日起,凡事送拜帖探望的,一律不收。紧闭大门,不见外客。” 盛祁南被他说的心砰砰的跳。 “兄长,你别说了,好像留遗嘱似的。” 顾淮之斜视他一眼。 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盛祁南又开始心痒痒。 慢慢的挪过去。 “要不,你同我说说,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有个准备不是?” 他高高扬起下巴。 “激动!你顾淮之也有求我的一天!” 顾淮之嫌弃的不再看他。 现在是激动了,明儿别哭就成。 平静的湖面上,鱼竿小幅度的往下扯了扯。 他动了动指尖。 鱼桶又多了一条鱼。 第31章 兄长有喜欢的女子了 翌日一早,临安百姓破天荒堵在城门前,相互推搡伸着脖子等候慕将军回朝。 酒楼茶肆包厢客满,纷纷开窗往下望。 街上的摊贩也顾不上生意,纷纷谈起闲话。 “这慕将军驻守边塞也有五年之久了吧。” “可不是,听说这次边塞桐水一战大捷,慕将军直取东瀛太子头颅,皇上大喜,特地把人请回来封赏。” 有人啧啧叹道:“要我说,将军府夫人才是真真可怜,丈夫儿子皆不在身侧,还得日日担忧,好在有个女儿养在身边。不过那慕姑娘也实在顽劣。” “这次慕小将军回来,将军夫人有意挑选适龄女子,只盼着趁着这次,办了婚事。” “听说金玉堂的首饰,绣花阁铺子里的衣裳,近些日子卖的极快,那些官家小姐都等着花朝节当日大放光彩被选中。” 面色刻薄的大娘忽然插嘴来了一句:“我的女儿珠圆玉润好生养,只可惜慕小将军没这个福气。” 全场静默。 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言挑衅:“得了吧,你女儿胖丫,肥的和我家养的猪一个德行,连瘸了腿的二麻子都嫌弃,你还惦记慕小将军,我呸。” 大娘一听不乐意了。她撸了撸袖子。 “可我女儿好生养!边塞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事,至少慕家还有子嗣。” 刚说完这句话,她肩上一重。 慕玖欢欢喜喜的等父亲兄长回来,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话,这会儿恨不得缝上这老东西的嘴。 “你咒谁呢?活腻了?” 她破天荒的想笑。 “就你这样,还敢肖想将军府的人?你这是活久了,想死吗?” 她一身干净利落的罗裙,但看料子,也知名贵万分。 大娘一下子被唬住了。 “我我我。” “我个死,还不滚?再让我遇见你出言不逊,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慕玖气炸了。 她的兄长千好万好,可不是谁都能配的。 她觉得,永安侯府的表姑娘是极不错的人选。 她还特地遣人打听了一番。 那姑娘可没有婚配。 只要兄长点头,这事在娘面前一提,这门亲事就能成了一大半。 正想着,她眼尖遇见了熟人。 易霖正准备进宫,没曾想遇见骑马回盛家的盛祁南。 “顾淮之呢?” “回国公府了。” 易霖手里捏着两个金元宝:“行,我去找他,一同入宫。” 盛祁南握紧缰绳,听到这句话笑了:“他忙着监督厨房给小灰煎鱼,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易霖:??? “你们这对兄弟绝了啊,一个把狗当宝贝,一个天天想着出家。” 盛祁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有那两个灿灿的元宝。 “说的你是个什么正经人似的。走开,别堵着路。” 易霖气笑了。正要杠上,就有人冲他而来。 是慕玖。 “易霖,我的信,你送了没。” “忘了。” “我难得看上一个嫂嫂。这么重要的事,你却忘了。” 易霖八卦:“哪家的姑娘?” “永安侯府的表姑娘。” 正赶着回府的盛祁南:!!! 有人和他抢嫂嫂:!!! 他绝不允许!!! 他看了慕玖一眼,而后心事重重,回府接盛氏。 盛氏见儿子从院子里进来,就一阵头疼。 “你还舍得回来?” 盛祁南将佛珠往手腕上一套,上前请安。 “这是儿子的家,如何不回?” “是么,我还以为你家在梵山寺呢。” 盛祁南一哽。 盛氏睨不争气的儿子一眼:“这一次若不是淮哥儿阻拦,你就打算在梵山寺久居了吧。” 说起这个,盛祁南就委屈。 “是兄长陷害我。” 盛氏重重搁下茶盏。 “你还狡辩!淮哥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极好。你当他是你?” 他装啊!!! 知道说什么,母亲都不会信,盛祁南如蔫了的茄子:“兄长让我接你去国公府小住。” 盛氏脸上阴霾褪去,当下笑开了花:“他是个孝顺的。” 盛祁南受刺激了。 他隐而不发,准备好马车,把人送到国公府。 盛挽和盛氏姑嫂间情分极好。 两人一阵寒暄后,就对着盛挽准备的画像挑挑捡捡。 盛挽:“这姑娘不错,听说烧的一手好菜。” 盛氏看过去:“不成,长的并不出挑。” 说着,她挑出一份:“这个如何?” 盛挽摇摇头:“这姑娘泼辣,是个刁蛮的。” 盛氏看了眼画册,又看了眼蔫儿吧唧的盛祁南,笑了:“和祁南配啊!我这儿子就改找个厉害的治治。” 盛祁南吓得一个哆嗦。为了阻止这灾难的降临,他连忙出声转移话题。 “忘了说了,兄长有喜欢的女子了。” 盛挽:!!!惊! 盛氏:!!! 盛祁南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只要盛挽动作够快,还有将军府夫人什么事? 想到慕玖,他就气不顺。 嫂嫂是随便能乱喊的吗! 先来后到懂不懂! 他看着呆滞的两人,想了想没忍住又添油加醋。 “那姑娘抢手的很,兄长眼巴巴送了那盏皇上赏的琉璃灯,却藏着掩着,他还死不承认对姑娘动了心思,若再嘴硬,没准嫂嫂就许配给旁人了。” 盛挽:!!!送姑娘琉璃灯的确定是她儿子吗! 盛氏:!!! ———— 永安侯府。 阮蓁正喂着兔子。 檀云从外头小跑进来,身上裹着一层寒气,她冷的跺脚。 “姑娘,老夫人遣人问您可要去街上瞧瞧。” “不去。” 阮蓁站起身子,将怀里的暖炉送到檀云手上。 “便说我身子不适。” 今晚,皇宫大乱,禁卫军必然出动。 挨家挨户搜查刺客,关闭城门。 若是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梦里出逃的日子。 阮蓁望了眼天色。 “这几日,都别出门,院子也别出了。” 她说的话檀云自是听的,当下抱着暖炉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今日王妈妈送来一盒糕点,她这人可没那么好心。” 阮蓁道:“若是嘴馋,收着便是。” “可万一她下了毒。” “她不敢。” 檀云当下一愣,又急的跺了跺脚:“早知道便不扔了。” 第32章 遇刺 夜已深。 皇宫内歌舞升平,亮如白昼。 徽帝受百官朝拜,给风尘仆仆的慕将军封赏, 顾淮之坐在一处,端着一杯酒,面色淡淡的同边上的盛父交谈。 “你舅母去你那儿了?” “嗯。” 盛父沉吟片刻:“也好。” 他还想说什么,就有同僚过来敬酒。只好歇了心思。 顾淮之捏了块点心,尝了一口。 甜而不腻,宫里御膳房的手艺是极为不错的。 他想了想,取下腰间的荷包。仿若无人般诡异的一块一块装进去。直至装不下。 太子周焕端着一杯酒过来。见状,不由讥讽。 “你若喜欢,吾便让御膳房多备几份。” 顾淮之不嫌丢脸,他都替他臊的慌。堂堂的世子,连点心都要往回装。像是街头乞丐。 顾淮之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谁说我喜欢?” “不是你,那是谁,难不成带回去给国公夫人尝,你可真孝顺。” 顾淮之拉绳封口,绑回腰间,不咸不淡道。 “小灰。” 周焕一愣:“那是谁?” 顾淮之面色不改,说的话却让周焕气的不行。 “池公子的腿还好吗?” 见周焕黑脸走开,一旁的易霖乐了。 “人好歹是太子,你放狗咬了他表弟,却在他面前提上一嘴,你这厮好歹收敛些。” 顾淮之黑眸沉沉,显然听了这话相当不虞。 “说了多少次了,叫它小灰。” 易霖:…… 把皇宫的糕点带回去给狗吃,说出去谁敢信。 “顾淮之,你瞧,那舞女长的还真标志。” 顾淮之蹙眉,随意瞥了一眼:“丑。” “得了,就没从你嘴里听过哪家姑娘顺眼。你也忒挑了些。” 顺眼? 顾淮之眸光闪了闪。 倒有一个。 他抿了抿唇,不欲再想。 一脸苍老的徽帝吃了好几颗道长做的补气药丸,此刻精神充沛。 “你腿上有伤,坐着说话。”他对慕将军道。 “大夫说了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些日子。”慕将军小的爽朗。 徽帝封了他的赏,又看向一旁棱角分明,脸上伤口未愈的慕寒生。 这一次与东瀛一战,也实在凶险 “寒生可有心仪的姑娘?” 慕寒生抱拳行礼:“不曾。” “你多年与你父亲征战在外。难得回来一趟,边塞有副将守着,东瀛这次元气大伤,并不会来犯,不如你二人多在临安待上一待。也好一家团聚。” “你母亲也是急得很,这次花朝节你可得上心,相中了哪家姑娘,朕便赐婚。免得你母亲跑去皇后这边哭诉。” 慕寒生看了眼慕将军。 慕将军坐着轮椅,无法起身,他抱拳:“小儿愚钝,臣替他谢过陛下。” 盛父看了眼慕寒生,又看了眼一旁的顾淮之。 “慕家这个比你小上一月。” 顾淮之:“哦。” “他若娶了妻,你这边还没动静,你娘定然要闹。” 顾淮之静默。 好半响,动了动唇:“舅舅。” “怎么?” “你有闲工夫管我娘会不会闹,还不如盼着盛祁南断了当和尚的心思。” 盛父黑了脸:“别和我提他。要不是我名下就他一个儿子,他早就被我从族谱中除名了。” 丝竹管弦之音入耳,那舞女身姿娇软,步步生莲,一步一扭勾的人心痒痒。 太子周焕坐下,看了一会儿,被中间粉衣女子勾了心魂。 她身边的太子妃忍着怒气。袖下的手紧紧攥起,任由指甲嵌入肉里,丝毫感觉不了疼意。 她冷冷看着不争气,整日就知道厮混的周焕。 “你怎能让她上来献舞,这种日子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从满春院那种腌臜地带回来的歌女,本就引起徽帝大怒,偏偏这歌女好手段,把周焕迷的没了方向。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倒好,把人带出来露脸。 这话周焕就不爱听了。 “小舞温柔体贴,你这毒妇却不待见。她跳的比宫里舞女好,吾让她出来跳上一曲怎又碍你眼了?” 两人坐的靠前,一举一动都在徽帝眼里。 徽帝还没出声,他身边的赵公公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 “皇上,老奴斗胆,那粉色舞女正是前不久太子冲撞您硬要带回来的歌姬。” 徽帝当下黑脸。 身边的皇后也是变了脸色。 到底是皇家丑闻,他扭头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皇后。 “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太子一眼,很不得将那小妖精的脸给划破。 “是臣妾失职。” “你是失职!你看看他可有半点储君的样子?毫无功绩,毫无手段,毫无才能!” 皇后欲言又止。 她很想问一句,你也是差不多的料啊? 不说旁的,宫里那些莺莺燕燕还少吗? 只见那舞女体轻如燕,绮袖并起。曼舞旋转。 徽帝怒火散了大半,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这腰肢柔软的能折成两瓣似的。 他眼看着舞女踩着舞步靠近再靠近。浑浊的眸子总算看清了舞女的样貌。 徽帝一滞。 原因无他,舞女长的同离世多年的靖王妃极为相似。徽帝沉寂了的龌龊心思,在这一刻无法遁藏。 他眼里迸出喜色。只见美人巧笑倩兮,将他的七魄勾走了三魄。 可就在这时,舞女从袖中掏出把匕首,哪还有以往的娇弱模样,直逼徽帝,对着他的心口狠狠捅过去。 适才的赵公公,却在前一秒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手帕。 皇后坐的最近,她吓得正要惊呼,可却用手捂住嘴巴。不敢发声。 想来是巴不得徽帝没了,太子登基。 变故实在太大,就在所有人谈笑风生之际,只有一个人动了。 顾淮之手里的茶盏从手中脱落,随即冲了过去。 而后,所有人倏然起身。好好的宫宴,彻底乱了。 “有刺客,保护皇上!” “护驾!” 禁卫军出动,却还是太晚。 徽帝惨白着脸,再无先前的悸动。他吓得没了反应,眼看着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瞳孔里带着恐惧。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挡在他身前,紧接着,是刀刺入肉里的动静。 “淮之!” “世子!” 徽帝亲眼看着匕首全部没入,血浸染顾淮之雪白的衣袍。 顾淮之面色煞白,终是支撑不住,身子往下滑。徽帝脚底发软,亲自扶住。眼里的后怕还没散去。 这一次要不是顾淮之,他的命可就没了! “把人统统给朕押下去!” “都愣着干嘛!快宣太医!” “淮之若是出了事,太医院的人也别想活了!” 第33章 只是被刺了一刀而已 夜陷入沉寂。 阮蓁靠在窗前,对着夜色。神色难辨。檀云从内室取过一件披风披到阮蓁身上。 “姑娘嗓子至今未愈,可不能冻着。” 她的一句话将阮蓁从思绪中拖了出来。 阮蓁拢了拢披风。忽而浅浅一笑,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到了嫁娶的年纪。” “若有心仪的,我定为你做主。” 冷不丁听到这种话,檀云一下子红了脸。 “姑娘好端端提这个作甚。嫁人有什么好的,陪着姑娘,葛妈妈不好吗?” 说着,她努了努嘴:“那些爷们,奴婢就没见过一个好的。有钱有势的妻妾成群,就连穷苦人家也没几个安分的。” 阮蓁听到这话,眸光闪了闪。 檀云五岁那年是被卖给伢婆子的。她爹在赌坊输的家底不剩,前头已卖了个姐姐,可好赌成性,没安分几日,又欠了一屁股债。 卖女儿的事便落到了檀云身上。 是姑母瞧着可怜做主买下,给她作伴。阮蓁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丫鬟看待。 “也不全是。” “你应当知晓,我姑母前头有一门婚事。” 她闭了闭眼,面上敷上一层苍凉。 “陈叔他至死未娶。姑母走的那年,他跟着也去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远远能听见仆人上下传报的声音:“侯爷同世子回来了。” 各各院子的灯光逐个点起。 阮蓁很清楚,宫里出事了。 她垂下眸子,在檀云不解的目光下,缓缓说了一句话。 “深情的抵不过权势。却没法骗自己,随意和别人搭伙过日子,宁可孤身影只。而滥情的,却以一副深情的嘴脸,试图骗过所有人。谁能想到他们最终只是骗了自己。” 就像范坤。阮蓁很清楚,他对自己的不是喜欢。只是欲望。 他心里有的只是往上爬。 所以,他不在意娶谁。 也正是如此,他会选择将自己献给顾淮之。 范坤嘴里口口声声的喜欢,阮蓁不信,可范坤却深信不疑。 檀云听的云里雾里。 她挠了挠脑袋:“姑娘,我没懂。” 阮蓁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她也没指望檀云能懂:“明日早膳吃你最爱的包子可好?” 檀云眼底一亮:“要虾仁鲜笋馅儿。” “姑娘,还不歇息吗?” 阮蓁摇了摇头:“等会应当要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就见葛妈妈急匆匆走了进来。 “姑娘,老夫人那边让您去一趟。” “侯爷他们一回府,就行色匆匆去了老夫人那儿,如今又召集人过去。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阮蓁安抚道:“能有什么大事。别担心。” 只是皇帝被刺了一刀而已。 ———— 范老夫人的院子灯火通明,丫鬟婆子都候在外头,惶惶不安。 “国公府那位替皇上挨了一刀,至今宫里还没传出消息,想来凶多吉少。”范承忧心忡忡。 他倒不是担心顾淮之。 侯府和国公府可没什么交情。 只是侯府和许家成了姻亲后,跟着为太子效忠,而这次行刺的是太子后宫的人。 徽帝子嗣单薄,许是少年时痴迷女色,身体抱恙,生的男婴不是早夭便是病死,太子幼年体虚,是抱着药罐长大的。 正因此学业耽搁,加之皇后纵容,养成如今这幅德行。 文不成,武不就。 毫无建设。 可侯府一日不如一日,不得徽帝看重,只能投靠日后的储君。 范承:“太子是荒唐了些,可他没那个胆量对皇上下手。” 范坤面色沉沉。 “可痛下杀手的是太子的人,准许那女子献舞的也是太子,顾淮之坐的离皇上再近,却远远不如边上的皇后娘娘。当时情况凶险,娘娘却没有半点反应。父亲扪心自问,娘娘会是没瞧见吗?” 即便这次不是他们下的手,可这件事如何解释的清。 那舞女被慕寒生降住,押下去时却多看了太子一眼。那一眼又怎会不让人多想? “皇上疑心重,他只相信眼前看到的,当时那个场面,一桩桩一件件,父亲您也瞧见了,那匕首若偏之分毫刺得便是心脏,顾淮之定然当场毙命。” 他不说还好,一说范承更急了。 皇上打发了百官出宫,也不知太子这会儿如何了。 想着,又不由埋怨起顾淮之。 平日也没见他是个肯为皇帝豁出命的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信呢? 他有什么好挡的。 吃饱了撑的不是? 徽帝一死,只能簇拥太子登基,届时侯府定然水涨船高。可如今,只怕…… “这顾淮之!” 范老夫人出言打断他们的话:“好了,这些话,你们私下再谈。” “宫里越没有动静,这件事越没法善终。” 夜里格外的寒,阮蓁将手里的暖壶塞到檀云手上,这才独自进了屋。 屋内安静的没有动静,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 阮蓁心下一咯噔。 她只知道徽帝遇刺,再看几人的神情,阮蓁拧了拧眉。 徽帝这是没熬过去? 没了? 压下猜测,她上前正要行礼。 范老夫人摆了摆手,指了个位置:“没那么多规矩,你先坐。” “是。”阮蓁在许氏下侧坐下。 范承喝了口茶,平息下慌乱,借着灯光打量许久不曾见的阮蓁一眼。 看着阮蓁,却想起那个他娶进门,却从未对自己上过心的阮熙。态度不由化为冷硬。 范老夫人浑浊的视线落在阮蓁身上。 “原先无须让你走一趟,但想了想还得过来。” “宫里头出了事,即便不是我们妇人能多嘴的,但少一事远比多一事强。” 第34章 入了魔 正说着,就有小厮急匆匆上前。在范坤面前小声低语几句。 范坤眉头紧锁:“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躬身退下。 范承放下手里的茶盏:“怎么了?” 范坤脸色沉重:“那女子自尽了。” 她至始至终没有招供出谁,可这样,却将所有的矛头对向了太子。 范承倏然起身:“怎会如此,慕寒生怎么看押的?” “说是提早便服了毒。” 他深深呼了口气:“宫里放出消息,说的却是刺客逃了,皇上派出禁卫军,如今正皇宫挨地儿搜。” 宫里遇刺的消息如何能瞒? 想来派出禁卫军只是一个噱头从而保住皇家颜面。 范承的身子晃了晃,若周焕被废,他们候府也…… “爹。”范坤道。 “太子是唯一的储君,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说着,他看向许氏。 “定国公府夫人未经传召,不得进宫,不论顾淮之是生是死,他也是替皇上挨了一刀。想来明日前去定国公府安抚她的人不少。” 顾淮之若能撑下去,定然受皇上重用,若撑不下去,念这一条命,定国公府也能水涨船高。 谁会不去打点好关系? 即便侯府和定国公府无甚交情,可该做的明面上也得做。不能落人口舌。 “定国公不在,府内皆是女眷,我和爹不好前往,祖母身子抱恙,还得娘子亲自去一趟。” 许氏自然应好。 范老夫人看着烛光下如明珠般夺目的阮蓁,原先决定这些日子不让许氏和阮蓁出去抛头露面,随着这一番话便歇了这个心思,她忽而出声。 “你也跟着去,左右有个伴。” 怎么遇刺的成了顾淮之? 阮蓁万般惊讶。 想来今日搜的是皇宫,为了做足戏,下一步搜的便是临安。 阮蓁紧紧捏着帕子。 她低垂着眼帘:“是。” ———— 皇宫 宫女端着血盆进进出出。 血腥味浓重。 盛父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但见一旁的徽帝面露疲惫,他只能上前一步。 “此处有老臣收着,皇上还得注意龙体。” 徽帝的确困的不行,受了惊吓,即便刚吃了一颗药丸,还是精神不济。 正要出声拒绝,身后的赵公公弯身恭敬道。 “世子是个有福气的,定然不会有事,皇上去歇着,您可不能过于劳累,这里老奴给您守着,世子这边有动静,立马给您传消息。” 易霖也跟着劝。 徽帝推辞一二后,疲倦的喝了口浓茶:“也好。” 说着,他起身。 出了屋子,便看见周焕冷的直哆嗦。 徽帝想到这个儿子,要杀自己,就冷沉了脸。 “父皇!”周焕怯怯的唤一句。 “皇上,这事绝对是旁人陷害。”皇后追上来,疾声道。 她心急如焚的看着跪着的周焕,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出个好歹。她 扯着帕子,实在想不出是谁陷害在她头上。 是最受宠的茹妃?可她的儿子早夭,更何况又不是自己下的毒手。 还是与池家为敌的柳太傅? 柳太傅迂腐,却忠心不二,定然不会做出有害徽帝的事。 徽帝挥开她拉扯过来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周焕。 “那你说说,是谁陷害你?” 周焕想到一日两日放狗挑衅的人,当下直直点着宫殿。 “顾淮之,定然是他。” “他这人最会算计,不然怎么可能会为挡刀,他定然有别的目的。父皇万不要被他蒙蔽。” 徽帝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皇后母族池家野心勃勃,觊觎他的江山,就连他的儿子,都想一刀杀了他。 事已至此,周焕没有丝毫反思也就罢了,却把他当傻子,污蔑顾淮之。至今没有丝毫悔意。 他还没死呢! 这可真是天大的丑闻! 他气的指尖都在颤。 徽帝高声斥道:“住嘴!这个时候,你还栽赃顾淮之?” “他至今未醒,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你当他同你这般蠢?拿命闹出一出戏,只为陷害你?” “顾淮之连中三元,就连与之不合的柳太傅也得夸他一句出类拔萃风华绝代,他要算计你,还需挨这一刀?” 说着,他气的眼前一黑,身子踉跄。 听到动静追出来的赵公公连忙把人扶住。 “皇上息怒。”皇后跪倒他身旁。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周焕一眼。 她只能干巴巴的来上一句。 “焕儿也是急了,这才口不择言。” 徽帝气急攻心,眼前一黑,身子踉跄几步。 “都给朕滚!顾淮之若真的出了事,朕定同你们好好算这一笔账!” 寅时 顾淮之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叫人害怕。 赵公公跟着面色难看,压低嗓音:“世子没吃靖王世子那边送过来的凝血丸?” 虽是问句,可他的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直接得出结论。 若吃了凝血丸,便能早早止住了血,不至于现今昏迷不醒! 太医也说了,若晚间发热,可就麻烦了。 盛父呼吸急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看他是疯了!” “为了不让皇上有所猜忌,竟敢如此。” 他取过铜盆的棉布,给顾淮之擦着额间的汗。 “我若知晓他是这个打算,断然不同意他这般,莫说是我,靖王世子也定然不允。” “本就凶险,可他倒好,全然不顾拿命去拼。” 可换来了什么? 只是一个全临安搜查刺客命令? 虽说重创了太子党,可太子是徽帝唯一的儿子。 徽帝还能将周焕给废了? 听了这些话的易霖收下以往的嬉皮笑脸。 他顿觉荒唐。 “所以,今夜之事都在你们的计划内?” 他说呢,顾淮之这种人,怎么可能舍命救徽帝,本觉得不可思议,却不想是这个缘由。 盛父垂下眸子,没有吭声。 易霖压低嗓子,质问:“这件事竟然瞒着我?” “淮之不欲让你知晓。” 易霖听到这里,气笑了。 “我看他分明就是怕我坏了事!” 他最清楚顾淮之。如果知道这个计划,绝对能猜到,这厮可以不要命! 他心思慎密,绝不允许期间有一丝披露。 他想让靖王他们回来的执念深到入了魔。 他气的浑身难受。 “疯子!” “我是管不了他了,且看阎王收不收。收了也好,免得躺在这里膈应人。” 盛父神色怔怔,好半响才有了反应。 他转身看向易霖。 “国公府想来乱成一锅粥了,阿挽定然坐不住想着入宫,她脾气是大了些,但身子向来不好,淮之如今这般,是万万不能让她见的。” “劳烦你跑一趟。” 第35章 这辈子又不是不见了 翌日一早。 阮蓁刚用好早膳,许氏身边的王妈妈便过来传话。 “一炷香后启程,姑娘莫让夫人等。” 阮蓁着月白兰交领褙子下配樱草色长裙,即便穿的素雅,但眼眸盈盈清波流转,面若芙蓉。 王妈妈低低暗骂狐媚子,却到底不敢面露鄙夷。 阮蓁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兔子的脑袋。 “嗯。” 王妈妈上前一步,却笑的格外谄媚:“虽说是过去抚慰定国公夫人,但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听说已去了三家,那些夫人都给拦在了府外。连面都没见上。” “姑娘也无需担心,左右只是走个过场。” 阮蓁抬眸看了她一眼,不难猜出王妈妈的用意。 无非在她面前邀功。 这种人见风使舵,从小服侍的主子都能说背叛就背叛,得亏有把柄在自己手上。 阮蓁兴致缺缺:“嗯,你下去吧。” 王妈妈当下住了嘴,点头哈腰,连忙退下。 她一走,檀云没忍住撇了撇嘴。 “以往这种场合,可不曾让姑娘出面,既然都是走过场,何须让姑娘也跟着跑一趟!” 葛妈妈对范老太太的用意却能猜到一二,她欲言又止,到底忍了下来。 这次出门,阮蓁没让檀云和葛妈妈跟着。 马车早已备好,阮蓁俯身入内,一抬眸便对上许氏精心打扮的脸蛋。 许氏更是上下挑剔的看了阮蓁一眼。 然后…… 真找不到可以挑剔的! 她被这个事实气到了。 车轮滚动,碾过地面。 阮蓁打了招呼,坐下,而后一言不发,指尖勾上帘子,轻轻扯开一角,看向冷清的街道。 “有什么好看的?这会子禁卫军挨家挨户的搜查刺客。你瞧瞧,这街道还有什么人?” 许氏阴阳怪气。 “当然,你见识浅薄,没见过这等场面,难免好奇,也不怪你。” 阮蓁收回手,端起案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嫂嫂抹的口脂,过于艳丽,衬得肤色暗沉。” “妆容也过于浓了些,到显得凌厉。” 许氏一听,连忙掏出随身带的铜镜。 阮蓁不说前,她觉得尚可,可阮蓁这么一提…… 的确显得暗沉了些。 这个打扮是凶了些,一下没了女儿家的温婉! “那我该涂怎样的?”她难得虚心求教,但语气冲的厉害。高高在上的姿态依旧。 阮蓁见她急色,也只是浅浅一笑,嗓音娇柔,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脉络纹理。 “我见识浅薄,不懂这些。” 许氏:??? 娘的! 这个小狐狸精! 她气的心口疼,提高嗓音,尖细的让阮蓁蹙了蹙眉:“让你说你就说,别给我在这儿拐弯抹角的!” 阮蓁却是四两拨千斤:“就不在嫂嫂面前班门弄斧了。” 许氏:她必须要把阮蓁赶出去!!! 花朝节就给她随便找个人嫁了,免得碍眼。 可笑,昨晚范坤睡前还叮嘱她出门好好照顾阮蓁。 他不心疼自己,到关心起了外姓女? 就这样能把她气死的,还需要照顾? ———— 定国公府,大门紧闭。 阖府上下,无人敢喧哗。人心惶惶。 “伯母,你且放心,宫里有太医照看,顾淮之这人精的很,能有什么事。” 易霖见盛挽眼底的青色,也知她一夜未眠,只能依着盛父的意思,把人劝住。 盛挽面带倦色,却依旧气势十足。 她向来不是个好打发的。 不见顾淮之一眼,心下难安。 “你一早跑过来对我说这些,无非是不让我进宫。若不出错,想来是我兄长唤你来的,你且对我说一句真话,淮哥儿到底如何?” 易霖顶住压力,谎话张嘴便来。他摇着扇子,另一只手一如既往手里玩着两颗金元宝。 “受伤是真的,但实则那伤口并不深,那舞女是自己人,怎么可能真给他心口狠狠来上一刀?” “顾淮之不打没把握的战,寻了盛家舅母来陪,可不就是特地陪您的怕你多想。” 提心吊胆的盛夫人由衷舒了口气。 转头对盛挽道:“我就说淮哥儿福大命大,他孝顺,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让你担忧。” 盛挽眼皮跳了一夜,这会儿似信非信。 “不管如何我也须进宫瞧瞧。我这做娘的,进宫看儿子,想来没人会拦。” 易霖:??? 他就知道!就知道,顾淮之这么难搞,和盛挽拖不了关系。 眼见着盛挽提步往外走,他只能压低嗓音。 “皇上年事已高,池家借着德不配行的太子就差在临安为王称霸。那年靖王府上上下下死的人哪个不怨?” 他这话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盛挽心下一咯噔,却没法在挪动一步。 她闭了闭眼,至今还记得靖王妃温婉的嗓音。 ——阿挽,淮哥儿嫌我家小郡主闹腾,但我这一胎总觉得还是女儿,乖巧不过,给淮哥儿做媳妇如何? ——阿挽,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我有些怕。近些日子总睡的不安稳。 再后来,便是一道莫须有的罪证平白无故落了下来。 阖府流放千里。 她自顾不暇却不忘安抚自己。 ——阿挽,莫哭,这辈子又不是不见了。 靖王得民心,求情的百姓跪在城门口,直呼冤枉,可到最后却被定下包庇罪臣,扰乱民心的罪责,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上上下下一千多条人命,染红了临安的半边天。 盛挽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角微红:“他当真无恙?” “我若说谎,便成穷光蛋。这下您可信了。” 抠到家的人能说这种话,比所有保证都有效。 盛挽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睨了易霖一眼。 “信了。” 易霖捏着金元宝:“那行,我也该走了,还有些事要处理。” “我送你。”盛祁南终于说了易霖来后的第一句话。 易霖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出了院子。等走远了,他这才用余光斜睨盛祁南。 “你小子憋着坏吧,这么点路,竟然说送我,先前可没这么懂事,怎么,想趁着这个空档无人顾及你,跑去出家?” 盛祁南难得没和他犟嘴。 “姑母不在,你也无须瞒我,兄长那边到底怎么了?” 第36章 可是,我也冷啊 盛祁南低头去看手腕上的佛珠:“他先前同我说了些话,我便知宫里会生变,却不想是这个消息。” 如今想来,顾淮之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打算。 这叫盛祁南如何信易霖的那一套说辞? “我原先想着,那颗南洋珠只是姑姑喜欢,可如今一想,定国公府稀罕的物件数不胜数,亮如白昼的夜明珠,足有三岁孩童那般大。” “莫山先生一字难求的字画,落了灰也没人打理。更别提那些价值千金姑父从外头带进来的有趣玩意儿。” 盛挽生辰就在一月后,想来他没时间准备旁的,也无法料定此次结果如何。 偏偏他不管安危,做出这个决定。 盛祁南越讲语气越低:“他在提前赔罪。” 说着,一时间又哑言。 这件事既然不让盛挽知晓,她定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取下从不离身的佛珠:“这是佛珠面前开过光的,我知兄长不信这些,但请你送过去。搁他床头。” 易霖玩着金元宝的手一顿,也收了嘴角的玩味。 他接了过来:“以往顾淮之说你通透,他说你自小脑子转的快,我从不信。倒是我看走了眼。” 盛祁南没接话,只是抿了抿唇:“他若醒了,你也帮我捎句口信。” “自己的娘自己照顾,休想托付给我。” 易霖拍了拍他的肩:“定然送到。” 正说着,府里管家匆匆至,许是走得急,喘息的厉害。 “永安侯府的人来了,小的实在不知该不该请进来喝杯茶。特来请示公子。” 上回夫人和盛家夫人选姑娘画像,他也在场,自然听到了盛祁南的那一番话。 即是如此,断然不能将公子倾慕的姑娘拒之门外。 盛祁南心乱的厉害,正要不耐烦的说不见,随意打发了。可耳尖的捕捉了几个字眼。 到嘴的话成了:“永安侯府?” “不错,那表姑娘也来了。” “快快快,请她进来!” 说着,又觉得失了待客之道,不够显诚心:“不用了,我亲自去迎。” 易霖:??? 顾淮之都那样了,他这个表弟就急吼吼见别的姑娘? 看不下去了。 他一把将人拉住:“感情你是个假和尚!吃兔肉也就罢了,怎么想通了,打算成婚?” 盛祁南一把甩开他:“瞎说什么!” “那是兄长喜欢的姑娘。” 易霖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 顾淮之能把命拿来闹着玩的人,会喜欢女人? “你糊弄我呢!我同你兄长无话不说,我怎么不知他心里有人?” 盛祁南大步往外走:“我兄长心思埋得深,他若不说,你如何能察觉?” 要不是在梵山寺他瞧出猫腻,想来这会儿还蒙在鼓里。 再者,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姑娘对兄长可没有半点意思。 盛祁南想,若是顾淮之醒了,第一眼能见到阮蓁是极好的。 正巧她来拜访,定然要留一个好印象。 他扭头看向管家:“你去同姑姑说一声,阮姑娘来了。” 许氏在门口等了又等,可定国公府的管家去通传消息却没了信儿。她压下眼里的不耐烦。 阮蓁盈盈立在一旁。她看着无人的街道,抿了抿唇。 许氏斜睨她一眼,正要说话,一开口却打了个嘭涕。 这一声将阮蓁从思绪中拖了回来。 “嫂嫂穿的单薄,可别害了风寒。” 说着,她垂眸去看不离手的暖炉。好似下一瞬要送到许氏手上。 许氏顺着她的视线,落在那略显老旧的暖炉上。嫌弃的撇了撇嘴。 但天冷的厉害。 阮蓁难得识趣,许氏好一番挣扎,终是压下心里的膈应。 她正要伸手去接。 却不想,阮蓁非但没有给她暖手的打算,反倒又往怀里按了按。生怕谁抢似的。 “你耍我玩呢?”她气的扯高嗓子。 阮蓁侧了侧脑袋:“谁惹嫂嫂生气了?” 你啊!!! 你没数吗!!! 许氏呼吸急促。气的脸色狰狞。 “既然见我冷,你怎么不把暖炉给我!我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这种自私的做派,也不知和谁学的。” 阮蓁心下一哂,却是无辜脸:“可是,我也冷啊。” 许氏一哽。 盛祁南急匆匆出来,却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心酸。 上回就知许氏不是好相与的,却不曾想一个暖炉还要厚着脸皮去挣。 阮蓁前不久受了伤,正是要注重身子的时候,许氏这毒妇,怎好开口? 盛祁南看了眼身后的管家。 “去取十个暖炉。” 管家一头雾水。 “永安侯府近些年不景气,想来主子也拮据,堂堂侯府少夫人用不起也怪可怜,国公府一向乐善好施,既是朝中同僚,能帮衬的就多多帮衬。都送去侯府。” 易霖没想到盛祁南这张念经的嘴可以这么毒。 再看许氏,那张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许氏讪笑。若真让国公府的人大摇大摆送了暖炉过去,闹的人尽皆知…… 她不敢多想。 “我同表妹只是开个玩笑。” 盛祁南面无表情:“那好笑吗?” “我兄长至今未醒,你却打着探望的名头,在国公府门口大喊大叫。怎么,故意让我姑姑不安生?” 他这一句话让许氏一咯噔。 欺压阮蓁是小,不把国公府放眼里才是大。 她得此重任上门,却彻底把人给得罪了,想来祖母怪罪不说,范坤也要怨她不堪重任。 如今谁不赞顾淮之一句孝忠英勇,这件事若在传到徽帝耳里,后果不堪设想。 许氏脸色一变,连忙急急否认。 “不不不,盛公子误会。” 说着,她拉了阮蓁一把。暗含警告:“你说话啊!” 阮蓁至今无法离府,自然不能侯府的人闹的太僵。 好戏看到一半,被许氏推了出来,她只能硬着头皮朝盛祁南福了福身子。 “此事是我们欠妥当,扰了夫人清静。但没有恶意,公子勿怪。” 盛祁南当下换了张笑脸。相当好说话的模样。 “行。” 说着,他会一旁的管家道:“暖炉这事看在阮姑娘的面上,就作罢吧。” 许氏:??? 阮蓁:??她有这么大的脸吗? 第37章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易霖上下打量着阮蓁,盛祁南的态度却由不得他不信。 是了,顾淮之向来挑剔,平素就没见他对旁的女人多留意半分。阮蓁样貌出众,的确让人挑不出刺来。 到底是男人,顾淮之动了心思,也理所应当。 易霖翻身上马:“那我便入宫了,一有消息便给你传信。” 盛祁南:“去吧。” 易霖一走,许氏也待不住了。她示意捧着礼盒的王妈妈上前。 “这是五百年的老参,最是滋补不过。世子是个有造化的,定然无恙,还望国公府夫人莫过度忧心伤神。” 她难得讲了一句顺耳的话,盛祁南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借你吉言。” 许氏扶了扶发间的金簪子:“出了这种事,夫人也不好见外客,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着,她瞥了一眼莫不吭声的阮蓁。 “走了,回去。” 阮蓁轻声道:“是。” “且慢!”一道傲慢的女音传了过来。 阮蓁抬眸望去,却见那人穿的华贵的罗裙,身上的配饰无一不精致。 盛挽走的不急不缓,却气势十足,一下又一下的踩到所有人心里。 许氏忐忑不已,这些年来,谁也没在盛挽手里落过好处,当下上前福了福身子。 “请夫人安。” 她一走动,便将阮蓁挡在身后。 盛挽被阻了视线,蹙了蹙眉。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府上不便招待候少夫人。” 许氏那夸张的浓妆,让盛挽相当难受。 侯府的世子,她见过,倒是一表人才,如今又得了官职,能力出众。许氏这般长相,刻薄的嘴脸,让人生不出好感。 这侯府,为了为了强强联手,竟然狠的下心娶许氏。听说这门亲事还是范坤亲自定的。 盛挽也多次从旁人嘴里得知,范坤疼新妇。 她原想着许氏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再不济也是个小家碧玉,却不想,如此平凡。 甚至丑了些。 那范坤还真豁得出去。 许氏笑的略显刻意:“我省得,夫人照顾好身子,我这便走。” 盛挽懒得搭理她,径直绕过许氏,直直朝阮蓁走过去。 走近了,瞧得也愈发真切。 那一张芙蓉面,娇嫩的唇,水盈盈般的眸子。让盛挽眸光亮了亮。 果然,她家淮哥儿的确要娶仙女儿。 阮蓁只以为盛挽要出门,当下脚步一移,让道继续充当可有可无的背景色。 却不想盛挽的目标是她。 “你姓阮?”盛挽问。 阮蓁不明所以,但还是出声答道:“小女姓阮名蓁。” 前脚易霖保证顾淮之没有大碍,后脚就见到了日后的儿媳。 从不夸人的盛挽情绪颇佳的来了句。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倒是极为配你。” 再一次被忽略的许氏:…… 实在不明白,阮蓁空有一副皮相,哪里值得盛挽刮目相看。 还有那顾淮之竟然还送什么琉璃灯。 难不成他真瞧上阮蓁了? 故此她刁难阮蓁,以至于国公府的人如此刁难她? 许氏想着这里就心肌梗塞。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表妹性子闷,极少出门,没见过世面,也不会说话。自从婆母去后,她这人愈发的冷清。夫人勿怪。” 她故意提出阮熙,无非是让盛挽生嫌。 一个不祥的孤女,她且看盛挽怎么夸。 只可惜,她的愿望得落空了。 顾淮之不娶妻,是盛挽的心头大患。 现今,只要他没有断袖之癖,莫说是孤女,就算是宣城那个肥的像个球的沐姑娘,她都能欢欢喜喜把人迎进门。 许氏话里话外都是挑事的意味,真当所有人,像她一样蠢? 不喜欢阮蓁,难不成还喜欢她这么个丑玩意? “你哪只眼睛见我怪了?”她冷着脸,唇角的弧度微微下划。 “这里不是侯府,轮不到你在我跟前嚼舌根,玩心眼。” 许氏觉得一辈子的脸在今日都丢光了。 她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顶着压力后背吓出一身冷汗。 正要硬着头皮辩解几句。 却听到一句逐客之令。 “你怎么还不走?” 盛夫人看着这一幕,略显头疼,可没有出声阻拦半分。 她们这一家子,旁的不说,却是出了名的护短。 许氏身子晃了晃,王妈妈连忙将人扶着。 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我这就走。” 阮蓁知道盛挽这人性子直,因此得罪了不少临安的官家夫人。偏偏国公府是簪缨世胄,钟鼎之家,旁人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听说上回,与她向来不合的胡夫人扬言要买一副最好的头面给未来儿媳,这话被刚出首饰铺子的她听见了。 愣是折了回去,扔出一大笔银票。 “你们店里新到的首饰,我都要了。” 胡夫人气的指尖发颤:“盛挽,你故意的吧。” “没错,我就是看你不爽。” 想来如今莫说是许氏,就算是范老夫人在此,盛挽也定然没个好脸。 不过,国公府…… 她眼前浮现男子那一双沉沉的黑眸。 阮蓁心下一颤。 她从头到尾不欲和顾淮之有半点瓜葛。 她捏起裙摆,福了福身子,正要跟着大受打击的许氏离开。就听到这么一句。 “阮姑娘,你留步。” 阮蓁不明所以,思绪凌乱,就被盛挽拉着入了府。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水盈盈的眸子。 再回头去看许氏。 她急匆匆的爬上马车,吩咐车夫启程,恨不得快速离开,全然忘了一并带出来的自己。 阮蓁抿了抿唇,饶是她性子比寻常女子沉稳,此刻也乱了心神。 尤其看着府邸在梦境出现过的假山长廊,她不由心跳加快。 她记得,就是在前头的那座八角亭旁,范坤给她喂了药后,拍着她的脸。 “表妹,你且在此处待上几月,我便来接你。” 阮蓁脸色隐隐发白,脚步一顿,再没挪动半步。 盛挽察觉出她的反常,见她脸上布上惧意,只当她胆小。 “我还能将你吃了?不过是见你可亲,想同你说会话。” 阮蓁垂下眸子。 盛挽雷厉风行,没有废话。 “婚配了吗?” “不曾。” “可有心仪的男子?” 阮蓁蹙了蹙眉,她停顿片刻:“没有。” 盛挽笑了,褪下腕中的白银缠丝双扣镯,给阮蓁戴上。 “好极了。” 第38章 你还不承认吗 皇宫 金黄色的琉璃瓦在光线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宫人步履匆匆,各司其职。 自昨夜一事后,太子被禁足,今日早朝,池家也被徽帝借题发挥狠狠一顿斥责。 宫里瞬息万变,就连皇后的坤宁宫都比以往冷清。 而,榻上的顾淮之,依旧未醒。 却有什么在吞噬着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极有耐心的把他拖入一片虚无的幻境。 顾淮之蹙了蹙眉,身上却没有丝毫痛意,更无半点伤口。 他起身,视线里除却模糊的灰白,再去其他。 一道甜腻娇柔的嗓音如在耳畔吹过,刮起点点波澜。 “淮郎。” 顾淮之猛然朝身后看去,却不见半丝人影。 偏生那嗓音附上低泣,似委屈,似难耐,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 “淮郎。” 顾淮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淮郎。” —— 易霖刚入宫,就撞上了刚探望过顾淮之的徽帝。 他捏着金元宝,上前行礼。 徽帝着绣着龙纹的袍服,即便这些年吃丹药垮了身子,周身依旧有上位者的威厉:“听盛长龄说你去了国公府。” 易霖愁眉苦脸,不经意间给徽帝上眼药:“国公夫人那边定然心焦,她性子急,万不能淮之没醒,她便倒下了。” “盛大人只能托我跑一趟,可这瞒得了一时,又瞒不了一世。” 徽帝的脸色果然冷了一分。 若稍有不慎,如今躺着的便是他了。 周焕,皇后,池家…… 易霖见火候够了,便不再多说,低垂着眼帘:“臣去瞧瞧淮之。” 徽帝心烦意乱,当下摆了摆手让他走。 易霖入殿,二话不说去了内室。 屋内染着炭火,他褪去外袍:“太医可来过?” 盛长龄见是他,也就没有隐瞒。 “皇上这次难得大方,太医院上好的药都送了过来。淮哥儿昨儿夜里不曾发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次伤的厉害,只盼着他能醒,伤口也莫得炎症。” 若是醒了,便回国公府休养。此处到底是皇宫,人多眼杂。 不过,太医院有他们的人,顾淮之脱离危险的事徽帝并不知情。 只有顾淮之伤势越严重,徽帝对周焕及太子一党的人才会愈发厌恶。 盛长龄:“淮之这孩子心思重,对自己也狠。他想要做的事,从小到大就没做不了的。” 这么一说,显然危险期已过。易霖狠狠松了口气。 “他就是个疯子!我犹记得八岁那年,我不过背后说他几句闲话,他倒好,直接一脚将我踢下水。” 过后来上一句,左右淹不死人。 盛长龄为侄子说话:“你不是会凫水么?” “那是两码事!盛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会子恰巧有仆人寻过来,他这人阴的很,假惺惺的跳下来,说救我。” 给所有人一副好印象。 没人相信,他是顾淮之踢下去的! 至此后,所有人都夸顾淮之一句,讲义气。顺便贬低他,走路能掉进水里,白瞎了眼。 说着,想到为了遮丑,禁卫军这会儿挨家挨户搜查,制造假象混淆视听,易霖嘴里溢出冷笑。 易霖阴阳怪气道:“他也真够拼的,皇上再恼,还能废了太子?” “若只是为了废太子,你当我的命这么贱?” 一句低微的嗓音从床榻那边传了过来。 屋内三人一怔,连忙疾步上前。 顾淮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藏着的是读不懂的幽深。 梦里女子的低吟,他告诉自己,只是梦罢了。 如今该娶妻的年纪,梦见这些也不稀奇。 盛长龄长长的舒了口气。 赵公公上前,避开他的伤口,给他垫了软枕,顾淮之面色苍白,额间冒着细细的汗。 “我醒的消息暂时不要说出去。” 赵公公应:“是。” 盛长龄当下让下属去请信得过的太医过来。 易霖蹙眉:“你这是何意?” 伤口的痛意如灼伤刺痛,顾淮之面色煞白。 一个周焕,哪里值得他这般。 “我得了密信,东阳一带,流寇四起,徽帝有意派我前去。” 盛长龄听懂了。 当下冷笑。 “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朝中难道无人不成,偏要指定你?” 国公爷被派去别处至今未归,顾淮之若也走,国公府便再无人。若是发生些什么…… 徽帝忌惮池家,何尝不忌惮国公府。 以往徽帝乐见其成顾淮之打压池家,如今将军府的人回来。他却有了别的谋算。 顾淮之哂笑:“慕将军常年驻守边塞,声望极高,皇上这次实则想收回慕将军的兵权。” 不然,这一次也不会说,让他在京多待一段时日。 国公府同昔日的靖王府关系颇深,徽帝哪里放心,由着国公府同池家两家独大。 他非但想收回兵权,更想让将军府的人替代国公府,和池家僵持不下,斗得你死我活。 可徽帝千算万想,也不会知晓。 将军府投靠的自始自终都是靖王。 “慕寒生那边可有信?” 易霖道:“怕惹猜忌,我未曾同他联系,一朝隐忍,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他们回来也好,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 屋内光线暗,便点了烛火。 照在顾淮之右侧苍白的脸上。 烛光摇曳下,他的神情忽明忽暗。 朝中势力多半都是太子党。 “来年开春,靖王妃忌日,他想在临安的梵山寺点上一只长明灯。” 他嘴里的‘他’,是靖王世子无疑。 “将军府,盛家,易家还有我国公府已经不能在等了。” 话毕,屋内陷入冗长的安静。 可没有一人提出异议。 他们等那一天,等的太久了。 易霖寻了个软凳坐下,半响,说了句与此事无半点瓜葛的话题。 “你娘也等不住了。” “喂,顾淮之,你这人够贼啊。偷偷摸摸背着我找了个媳妇。” “人姑娘样貌出色,但国公府没有门第之见,配你也绰绰有余。” 顾淮之拧了拧眉,说了这么多,他已然疲乏不堪。 他嗓音低沉,暗含警告:“你在胡说什么!” “你还不认!” 易霖炸毛! “人姑娘都登门了!” “怎么,你要有了孩子后,才承认吗?” 第39章 给儿媳的见面礼 坐在回侯府的马车上,阮蓁垂眸,看着皓腕上的一抹玉,久久不能回神。 这镯子实在贵重,她如何能收? 可要还回去时,盛挽就冷了脸,直言:“给你的,你便收着,我盛挽要送的,就没送不出去的道理。” 阮蓁实在琢磨不透,盛挽的意思。 若要气许氏,盛挽没道理对她这般亲切,甚至欲留自己在家中用饭。 这…… ——这倒像是给儿媳的见面礼。 她脑中闪过荒诞的想法,可又觉得过于自作多情。 阮蓁抿了抿唇,心口堵的难受,不愿再想。 她不愿想,却不代表旁人不刁难。 马车碾过地面,在候府门前停下,阮蓁借着踩脚凳下了马车。 就见范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申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迎了上来。 “姑娘总算是回来了,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 说着,眼睛朝刻有定国公府木牌的马车上瞥。 车夫朝阮蓁恭敬道:“那小的回去了。” 阮蓁淡笑:“多谢。” 车夫驱车掉头。 阮蓁这才看向婆子:“走吧。” 范老夫人想见她,无非是许氏回来说了些什么。 不过,许氏这人自诩聪慧,又好面子,这次在盛挽面前更是吃了亏,是断然不会在范老夫人面前提上一句梵山寺的事。 阮蓁绕过曲折的长廊,步子轻缓,进了范老夫人的院子。 里头,许氏仍在抱委屈。 “祖母,她盛挽不把儿媳放眼里也就罢了,她是没将我们整个候府放眼里啊。” 范老夫人最听不得这些。当下脸阴沉的难看。 可想到还在皇宫的顾淮之,一下子只能将怒火往喉咙里咽。 “她不过生了个争气的儿子,若顾淮之这次没挺过去,你看她如何得意?” “顾淮之这些年碍事的很,闹的太子一党束手束脚,他得罪的可不止一个池家,你且瞧着,盼着他死的可不止一家两家。” 说着,她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到现在宫里还没消息,我看这一次怕是不成了。” 范老夫人的一席话,让许氏舒心不少。 她正要说什么,就见帘子被撩开,阮蓁微微弯下身子,走了进来。 许氏当下坐直身子,冷冷睨着她。 “得国公夫人垂青,你倒是颇大的能耐。” 范老夫人也皱了皱眉,国公府和他们侯府可不是一路的,她打私心不想走的太近。 领路的申婆子走到她身后,呓语几句。 许氏挨得近,听了个真切。 范老夫人当下皱眉:“坐国马车回来的?盛挽那个人,脾气向来不好,也没那般好心,我倒不解,你是如何得了她的眼?” 阮蓁听着两人的质问,破天荒觉得可笑。 也极为心累。 再看许氏趾高气扬的模样,丝毫忘了,她那会子被数落的无颜见人落荒而逃的事。 那阮蓁不介意,给她回忆。 她福了福身子,请安。 小声道:“我是头一回见,也实在费解。” “只是……,”她停顿片刻,看了许氏一眼后,飞快的垂下眸子,没了声。 范老夫人眯了眯眼,当下狐疑。 这许氏也是个会惹事的,莫不是…… “你说!”她重重搁下茶盏。 ‘砰’的一声,只见茶水四溅。 范老夫人动了怒。 许氏心里一咯噔。当下站起身子,神色慌乱:“祖母。” 范老夫人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斥道:“阮蓁,我命你说!” 阮蓁似受了惊吓,身子跟着一抖。葱白如玉的手指紧紧捏着手帕。 “这次国公府救驾有功,再如何国公府都屹立不倒。” 她无视许氏可以吃人的神情:“只是,这次盛家公子不悦也便罢了,可偏偏嫂嫂又惹了国公夫人。” 她隐晦的权衡利弊。 果然,范老夫人的脸色随着这句话,又黑了一成。 她都不敢去触盛挽的霉头,如今不过遣许氏跑一趟,她倒好,就把人给得罪了? 这种人,竟还有脸到她面前讨要中馈? 许家怎么教出了个这般没脑子的女儿! 她心下不顺。看着许氏就来气。 许氏这会儿哪儿敢说话。只狠不得一把堵住阮蓁的嘴。 她就知道阮蓁这张嘴,要么就是充当哑巴,要么就能膈应死人。 范老夫人最疼的便是范坤。 范坤如今官路顺遂,又投靠储君门下,却娶了许氏这么个蠢货。范老夫人一阵头疼。 眼不见心不烦:“都下去吧。” 许氏难得唯唯诺诺:“祖母。” “我让你下去!” 范老夫人呼吸沉重,黑着一张脸,进了内室。 她身边伺候的心腹申婆子连忙跟了进去。 范老夫人望着窗外,看着许氏走在羊肠小道,一脸怒容,气不过的推搡阮蓁一把。 小肚鸡肠,半点没有宗妇的气度。 范老夫人头更疼了。 “我若知晓,许氏女是这般德行,断不会容她进门。” 申婆子拍着她的背,帮其顺气。 “少夫人尚且年轻,还需主子您慢慢教。” 范老夫人阴阳怪气:“我教?我可不敢!上回我不过罚她抄送十遍女戒,她娘就上门撑腰来了。许家,简直好大的派头!” 说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划过阴霾:“待太子登基,坤哥儿圣前得了脸,届时,哪儿还轮得到许家在我跟前造次。” 到那时候,她定让范坤休了这蠢笨的许氏。 申婆子压低嗓音道:“那这次少夫人说表姑娘得国公夫人看重这事可是真的?” 范老夫人嗤之以鼻:“这种话,你如何还信?她盛挽是什么人?阮蓁那狐媚德行我都瞧不上,更何况是她。” 不过是借着阮蓁的由头,趁机来打许氏的脸。 “对了,你让绣花阁的人给阮蓁量尺寸,花朝节的衣裳可得早早备下。” 她想给阮蓁卖一个‘好价钱’。 “那少夫人那边……” 范老夫人闻言,冷哼:“我还没找她算账呢!这件事还能这么算了?现今太子被禁足,哪家不是埋头不吭声,可她倒好。” “她娘这么厉害,我可不敢出面。坤儿回府你便让他来一趟。他媳妇一个惹祸精,且让他自己看着办!” 第40章 那代价有些大 许氏推了阮蓁一把,犹不解气。 “阮蓁,你算计我!” 阮蓁毫无防备,重重撞上了身后的柱子,当下疼的白了小脸。 许氏从来不是隐忍之辈,她恼,在阮蓁预料之内。 她低声问:“我说的,可掺了半丝假话?” 许氏一哽。 “我不管这些,你在祖母面前就是诋毁我!” 阮蓁实在懒得再与她争辩:“是我错了,我现在就去老夫人面前解释。” “解释什么?” “适才都是我胡编乱造的。嫂嫂性子温婉,断不会和国公夫人起了争执。” 温婉? 你可闭嘴吧! 许氏气的嘴都要歪了。 她觉得阮蓁就是在害她! 毒妇! 若去说这些,范老夫人会认定是自己逼阮蓁的。 她咬牙切齿:“你坐国公府的马车回来又如何?你别得意!” 身后的痛楚减了不少,阮蓁对上许氏恶狠狠的眸子。实在不知,许家怎会教出如此没心眼的女儿。 范坤娶她,其中想必还有这个缘由。 许氏蠢笨,好拿捏。 日后休妻,也方便。 休了许氏,再娶一门助他如日中天的妻子。 阮蓁抿了抿唇:“夫人仁慈,两府离得远,她不忍心让我走回来。” 许氏眉心跳了跳:“你是说我恶毒?” 阮蓁蹙眉,而后盈盈一笑,嗓音轻软。 “嫂嫂,旁人如何说你不打紧,你为何要这般数落自己?” 许氏:……这小蹄子嘴巴真厉害。 这一次,把许氏气的够呛。 阮蓁双脚冰冷的回了院子。第一件事便是褪去了玉镯。找了个匣子装了起来。 葛妈妈撩起袖子,倒了杯热茶,送到阮蓁手里。 她眉目慈祥,却带着心焦:“这次,他们可有为难姑娘?” 阮蓁自然不会说那些糟心事,当下喝了口茶,暖意沁入心脾,她不由弯了弯眉。 “无碍。” 檀云从外头跑进来。 “知道姑娘没用饭,奴婢去庖厨做了您最爱的面,快趁热吃。” 说着,她打开食盒。 香味扑面而来。 白瓷碗中,热气腾腾,色泽诱人的鸡丝面上面窝着煎的金灿灿的荷包蛋。 阮蓁也着实饿了,当下咬了一口煎蛋,外酥里嫩,蛋黄流荡。 她怕蛋黄流出,当下吸了一口。唇齿间遍布清香。 简简单单的一份面,要想做的勾人食味大开,也不容易。 她夸了一句:“你这手艺愈发的好了。” 檀云来不及得意,就被葛妈妈打回了原型。 “姑娘快别夸她,这丫头也就厨艺能拿得出手。” 檀云撇嘴,屋外寒风凛冽,她关了窗后,跑去角落,去拨兔子的耳朵。 阮蓁笑了笑,眸光温柔。 如今城门锁闭,禁卫军四处游荡不说,侯府上下跟着紧闭大门,若无要事,不得出入。 她,还得等这个风头浪尖过去,再找时机。 正想着,眉心动了动。想起一桩事来。 是了。 花朝节。 正想着,便听到屋外从远而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陌生的一道女音。 “姑娘,小的是绣花阁的周娘子,得老太太的令给您量尺寸。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阮蓁放下银筷,用帕子擦了擦嘴,漱了口,便示意檀云去开门。 来的是三十左右的盘发的圆脸妇人。 “外头冷,劳烦你跑这一趟。” 绣房花阁是临安最好的成衣铺子,布料精美,价格昂贵。 周娘子去过不少府邸,就连宫里的娘娘她也量过尺寸,也算是见多识广。 她原以为柳太傅的嫡女数临安最标志的姑娘,却不成想,眼前这位不输分毫,甚至还美上几分。 她当下福了福身子,巧舌如簧。 “侯府是绣花阁的贵客,一听范老夫人的信,小的就眼巴巴的赶来了。” 阮蓁站起身子,由着她上前。 周娘子取出软尺,量其各各尺寸,而后一一记下。 她抽空询问。 “姑娘可有喜欢的样式?” 阮蓁不喜欢旁人靠的太近,她小幅度的蹙了蹙眉,却忍着她量胸围。 “你看着办吧。” 周娘子笑了笑。 “范老夫人说姑娘平日穿的素净,可参加花朝节的小姐,哪个不是盛装打扮,姑娘貌美,可不能被比了下去。” “老夫人还说了,还多少银子都是其次,姑娘穿的舒心才是重中之重。” 阮蓁没说话。 范老夫人在外人眼里倒是一副疼爱小辈的模样。 这一点,许氏的确该学学。 周娘子量好尺寸,当下道:“那小的先走了,衣裳做好,便给姑娘送来。” “檀云,送送周娘子。” 檀云抱着兔子:“是。” 周娘子刚走,阮蓁刚想坐下吃面,就又有人闯了进来。 阮蓁抬眸。 顿时头疼。 “你怎么来了?” 她不会没死心,真的想撮合自己同她兄长吧? 说着,起身去看她身后。 慕玖一袭紫衣,跨过门槛,丝毫不见外的在阮蓁对面坐下。 “身后没人,我跳墙进来的。” 说着,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嫌弃道:“你这院子也忒偏僻,方才那妇人许是瞎了,张嘴闭嘴的范老夫人,什么疼你,疼你会给你侯府最偏的院子?” 说着,她又开始嫌弃。 “这侯府守卫也不如何。” 她跳墙进来,大摇大摆的四处晃,竟然没有一人察觉。 “别处尚且这样,你这院子就你们主仆三人,不曾习武,有人进来你们都察觉不了。我看还是得注意些。” 她指得是许氏。 可到了阮蓁耳里,却变了味。 此处偏僻,侯府巡逻的人都不过来。 若范坤夜里发了疯。 她,葛妈妈,檀云不过女流…… 阮蓁念及此,小脸倏然煞白。 慕玖没得回应,还在那里碎碎念。 她实在担心阮蓁着了许氏的道,毕竟阮蓁要给她做嫂子,不能出丝毫纰漏。 “你这院子,围墙矮了些。我若是你,就在上头放些细针。” 阮蓁听进去了。 她抬眸,看向慕玖的目光中,带了份感激。 “多谢。” 慕玖挪着凳子靠过去。单方面一头热。 “即是谢我,便给我做嫂子吧。” 阮蓁对上她真切的眸子。没忍住,说了一句话。 “那代价有些大。” 第41章 我她娘!造孽啊 慕玖头一次觉着,阮蓁这人除了美,还风趣。 她愈发觉着,同慕寒生极配! “花朝节我府上办宴席,实则就是替我兄长相看,那些莺莺燕燕哪一个比的上你,你去了也好。” “头一次见婆婆,你莫慌。” 阮蓁:???她吸了一口气。 实在没忍住笑出来声。 “慕姑娘。我不欲高攀将军府。” 慕玖只以为她担心门第之见,当下不假思索:“我就稀罕让你攀啊!旁人我都懒得搭理。” 说着,她拧眉:“你不会心上有人了吧。” 见她不达目的不罢休,阮蓁只好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 “让你见笑了。” 慕玖心痛! 甚至怨起了没有及时传信的易霖。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比我兄长还好的人。你且说说是谁,让我死了这条心。” 阮蓁到哪里给她变出个人来。 只好为难的垂下眼帘。 慕玖想起了话本里头那缠绵悱恻,泫然欲泣的凄美爱情,她一拍桌子,揣测道:“可是你心悦他,这段情却到了尽头,不方便透露?” 阮蓁没想到这个谎,慕玖亲自给圆了过来。 她连忙点头。 慕玖的心更痛了。 可不忘下意识为阮蓁抱不平:“你这般貌美,那人凭什么看不上你?他眼瞎了吧。” 阮蓁对上她忿忿不平的目光,有些心虚的又点了点头。 怕慕玖进一步猜测,她连忙出声打断这略显诡异的场面。 “如今宫里查的严,你怎么来了侯府?” 慕玖耸了耸肩,这临安还没有她去不了的地儿。 那些个凶神恶煞的禁卫军,在京城安逸惯了,里头有几个是真枪实弹能上战场的? 也就能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 慕玖还真不担心,禁卫军敢将她如何。 “这不是闲得慌。” 说着,她剥着桌上的花生,指尖稍稍用力,‘咔嚓’一生,露出果肉。 “如今酒楼茶社冷清,实在无处可去,昨儿听了一夜彭家的墙角。便是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彭家。” 阮蓁:看出来了,你的确闲。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年纪尚轻的姑娘家,抵挡不住诱惑,很小声的问:“听到了什么?” 彭老爷刚下葬,彭家已然乱了一锅粥。 慕玖原先觉着这一家子关系混乱,已然让她开了眼界。却不想,后头的愈发让人瞠目结舌。 “这彭员外除了那个儿子,家中也收养了个义子。” 阮蓁面也不吃了,她小幅度的挪了挪身子。嫩白的小脸写满了求知欲。 “那义子与那姨太太也有染。” ??? 阮蓁的三观尽毁。 一个儿子就让彭员外没了气,若他知晓,还有一个义子,得诈尸吧。 她又挪了挪身子,嗓音轻软:“那孩子……” “大公子同义子都说是自己的骨肉。两人各持己见。闹的不可开交。” “那姨太太也厉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阮蓁:!!! 慕玖说完这些,见阮蓁感兴趣,又对今日所闻津津乐道。 “我今儿寻你,走错了院子,去了许氏的院子。”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丑,和身边的婆子正谋划着给她相公下药。” “下药?”阮蓁轻吸一口气。 那个蠢货真以为这次的事能万事大吉,范老夫人不变着法让她难堪? “可不是!” 说着,慕玖斜眼,学着许氏自视清高的语气。 “相公好些日子没碰我了,孩子如何能有?这是我托人寻得的偏方,说能一举得男,待我有了儿子,祖母还如何给我难堪?” 的确是许氏会说的话。 阮蓁却没想到,她胆子颇大。 这种道路不明的药,她也信? 是了,先前梵山寺的许愿树她就深信不疑。 慕玖又待了许久,眼瞧着天色将暗。她轻轻松松爬上院墙,冲阮蓁招了招手。 “你心里念着的人既然无你,何必苦等,若真于我兄长无缘,旁的公子哥总有能入你眼的。届时我替你留意着。” 她真是操碎了心。 自己的亲事没有着落,一直对阮蓁的姻缘耿耿于怀。 阮蓁麻木的抬起手腕,朝她招了招。 待慕玖走后,她望了眼天际洒满半天红晕的朝霞,目光柔和,却又带着沉静。 “寻把梯子,在将屋里的针都寻出来。” 这堵墙的确不安全。 檀云翻遍了往日绣花的娄子,里头针并不多。 阮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进了内室,望向足有人高的装饰瓷瓶。 能用的不止是针,还有尖锐的物器。 不出片刻,屋内传来瓷瓶砸碎的声响。 三个人好一番折腾。在入夜时分,总算收拾好一切。许是心里有了分保障,阮蓁不由的情绪跟着舒缓几分。 用了晚膳,沐浴更衣毕。 葛妈妈取过棉布,为之绞发。 屋内没有外人,藏了许久的话,终于缓缓说了出来。 “坊间三十年前确有一味药,只要吃了,十有八九便能怀上身子。” 阮蓁一顿。 “那虎狼之药害了不少人,很快,被列为禁药,后知晓的人极少。” “吃了会如何?” 葛妈妈摇了摇头,手下动作不听:“这老奴便不知晓了。” 许氏手里的药若同葛妈妈嘴里的一致。 那范坤娶妻的代价可真大。 阮蓁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不是圣人,不会去多管闲事,甚至,抱有期待。 —— 月色凉如水。 宫中灯火通明。 顾淮之醒了的消息,隐瞒至今。 他半靠着,端过易霖送上来的药。一饮而下。苦意四溢,顺着舌尖一路向下。 易霖还在纠结:“你当真没瞧上阮姑娘?” 顾淮之黑眸沉沉:“我娘犯浑,你也跟着犯浑?” “可盛祁南那家伙说的有板有眼的。” 顾淮之拉平嘴角:“他活腻了。” 说着,抬了抬眼皮:“你想下去陪他吗?” 易霖一哽。 耳畔总算得到清静。 顾淮之这才想起一桩大事。他当下脸色一变,环视四周。 易霖当下正色:“怎么了?” “你可有瞧见我的荷包?” 易霖:“不曾留意,怎么,难不成你将密信藏荷包了?” 顾淮之一字一字慢吞吞道:“里头装了我给小灰的点心。” 易霖:我她娘!造孽啊。 第42章 他要颠覆这个王权 两日后,徽帝最得力的赵公公一脸喜色,他脚步匆匆,总算进了养心殿。 一入内,就给徽帝磕了头。 “皇上,顾世子醒了。” 徽帝倏然站起,身子早日亏空,眼前一黑,他双手撑在紫檀木案桌上好久才缓了过来。 赵公公见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熟稔的从案桌的第二个抽屉,取出白玉瓶,倒出一颗药丸。 徽帝就着茶水,咽下。 很快,脸色好看了不少。 “他总算是醒了,若真有个好歹,我如何向定国公交代。” 赵公公垂眸笑:“皇上福泽绵延,世子自然不会有事。” 徽帝听的舒坦。 “走,陪朕去瞧瞧。” 他到时,盛长龄眼角微红,像是哭过,正给一脸虚弱的顾淮之喂药,听见动静,连忙起身欲行礼。 “行了,没那么多规矩。”被他一身打断。 他坐到赵公公搬来的椅子上。对顾淮之的事深信不疑。 “这些日子,委实让朕心惊。” 顾淮之有气无力的半靠在软枕上,像是许久没说话,喉咙发出的嗓音嘶哑难听。 “让皇上担忧了。” 盛长龄跟着道:“太医来瞧过,说是静养便成。” 徽帝:“那夜凶险,唯独你拦在朕身前。淮之,你救驾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朕能应的一概满足。” 说这话时,他眯了眯眼,紧盯着顾淮之。 定国公府水涨船高,若顾淮之野心昭昭,借着这件事提妄图加功进爵,他自然是不会允的。 可顾淮之听到这句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道:“请皇上允臣早些回府。” 这算什么请求? 徽帝接过赵公公端来的茶盏,他拨动茶盖:“宫里有御医,你又刚醒,不便来回颠簸。” 盛长龄又给顾淮之喂了一口药:“先前怕她娘担忧,臣只好出下下策,让易公子传话,只道淮之无碍。若再不回去,怕她又要胡思乱想。” “小妹的生辰也快到了。” “臣也问了太医,只要不撕扯伤口,便无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徽帝也不坚持。 更何况,顾淮之没有提别的要求,十分得他的心。 也对,顾淮之自连中三元后,嫌为官规矩多,生生拒绝了大理寺卿一职。 这样的人,才让他放心。 他笑了笑,说的话很是亲切:“朕应了便是,不过这可不算什么请求,等你日后想清楚了,再向朕讨要便是。” 顾淮之一个字都不信。 除非,他不侵害徽帝利益。 可偏偏,他要的是颠覆这个王权,还数千名冤魂一个公道。 徽帝见他识趣,含笑的喝了口茶。 他的手一松,茶盖落下。同茶身吻合,只听清脆的一道声响。 他总算说了最让他惦记的一件事。 “那刺客畏罪身亡,这件事,朕会让太子给你一个交代。” 顾淮之早就知晓徽帝派出禁卫军的事。 徽帝这么做,无非昭告天下,此事,同太子没有半点干系。 事已成舟,他此刻提起,也不过是要他一个态度。 他顺着徽帝的话,却如刺般扎扎在对方身上。 “太子不过是被那刺客蛊惑,迷了眼着了道。” 扎了一下,力道不够。 他笑了笑,又开始扎第二下。 “再则太子恭顺,自然不会弑父。” 不会弑父。 弑父 徽帝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昼取代夜色,喧嚣冲走寂静。 一早,临安各角皆传遍了国公府世子安然无恙的消息。 禁卫军跟着撤了一半,城门开放,允许百姓出入,不过看守仍旧异常的严,需看路引,并查明身份。 早市恢复如常,街边小巷来客匆匆。 着蓝色粗布的大娘,挎着篮子,挑着新鲜菜:“前几日可把我憋坏了。” “可不是,提心吊胆不说,家里没菜,日日净吃些窝窝头,嘴里都没了味。” “听说了吗,城外那日日进来卖鱼的小娘子,这次出不了城,借宿在了长宁街一穷二白的郑婆子家中。” 有人掏出银子付账:“郑婆子心善,这也的确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还没说完呢,这小娘子愣是看上了郑婆子的儿子,也不嫌郑家贫,只道家中双亲早就没了,一个除了卖鱼的本事,也算孤苦无依,眼瞧着,这亲事就得定下来了。” 有人听罢,阴阳怪气。 “呦,天大的本事。就有姑娘送上门。” 这边家长里短。 然,侯府却乱了套。 阮蓁醒后,一睁眼就撞上檀云亮晶晶的眸子,下一刻,檀云捂住嘴说着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 “姑娘,昨夜表公子出了老太太的屋子,回了正轩居便与少夫人一顿吵。” 正轩居,是许氏的院子。 不用想,范老夫人昨日恼怒,定在范坤面前说了什么。 而范坤又不是真心疼惜许氏。 屋内虽燃着炭火,可阮蓁畏寒,不愿从床上爬起。她捻了捻锦被,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眸子。 还不待她多想,就听檀云继续道。 “表公子后歇在书房,这事又传到老太太耳中,一大早就将两人请了过去。” 阮蓁捕捉到关键词。 歇在书房? 她细细琢磨着这句话。 遗憾的得出结论:许氏没得手。 不过,许氏这人较真的很,如今又被范坤训斥,要孩子的想法自然愈发迫切。 阮蓁等待她下一次出手。 檀云说完这些,将扯开碍眼的床幔,用金钩勾住。 光线洒落,有些刺眼。 “姑娘,起来用膳了。” 阮蓁将这些抛到脑后。素手用锦被将自己蒙住。 “不起。” “洗漱的水都备好了。” 阮蓁犯了懒症,锦被传来一句闷闷的嗓音:“我不洗。” “葛妈妈瞧见,定要说了。” “我就想躺着。” 檀云跺跺脚。 “又这样!” 话音刚落,只听‘咯吱’一声,门被外头的人打开。 葛妈妈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她神情严肃。 “姑娘,老夫人身边的申婆子过来传话,说是国公夫人昨儿与姑娘相谈甚欢,今早又得了一批上好的云锦,便想让您过去挑上一挑。” “老夫人让您快些准备。” “国公府的马车正在府外候着。” 阮蓁倏然坐了起来。 冷气从四面八方传入,她连忙又将自己盖住。 她和顾淮之的母亲有何可再见的? 第43章 她怎么在这儿 国公府内院 屋内燃着碳火,温暖如春。 下人端上泡好的毛尖,弯着腰悄无声息的退下。 盛挽懒散的靠在梨木镌花椅上,套有足袜的脚尖搭到毛发极为旺盛的小灰身上。舒服的眯了眯眼。 小灰趴着一动不动,任由她取暖。 “我那儿子要有他一半乖巧,我便谢天谢地了。” 盛挽扯了扯红唇,将宫里送出来的糕点分成几瓣送到小灰嘴边,慢条斯理的喂着。 盛夫人早已见惯,并不稀奇。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淮哥儿哪儿不如你意了。” 说着,她恨铁不成钢睨了一旁的盛祁南一眼。 “总比这不省心的好上千倍万倍。” 盛祁南:?!委屈。 盛挽微微坐直身子,总算说起正事:“阮蓁这几年在侯府过的并不如意,都说她是失了至亲,便不喜出门,可那范老夫人年轻时的手段你也有所耳闻,如今更是个装腔作势的势利眼。阮蓁的日子哪会好?” 不止是范老夫人,她看那侯爷风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命好,从范老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老侯爷去后,名正言顺袭爵。 瞧瞧,那永安侯府被他败成什么样了。 盛夫人含笑,颔了颔首。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揶揄:“怎么,还没过门,你就心疼了?” 盛挽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啐她:“你没听祁哥儿说,将军府那位喊着阮蓁嫂嫂?眼看着花朝节将至,淮哥儿这人又死心眼,让他开窍比登天还难。我若不出面,媳妇儿跟别人跑了,我看他怎么办!” 她的担心也无可厚非,范老夫人打什么算盘,谁琢磨不出? 阮蓁生的标志,若哪个哥儿瞧上了,只要诚意给足,这侯府也就差点个头的事。 “可淮哥儿刚回府,你转眼就去侯府请阮姑娘,你就不怕他恼?” 盛挽冷笑:“他敢?” 充当背景板的盛祁南沉默:他不敢! 只是顾淮之会把从盛挽那边受到的气,撒在他身上。 他拨动着腕中佛珠。 再一度的想出家。 ———— 阮蓁一路心事重重,待马车停下,檀云搀扶她下了马车。 她一手提着层层堆叠的裙摆,走的很是小心仔细。 “阮姑娘,你可算是来了。”府外等着的婆子连忙上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而后又笑道。 “老奴给您带路,夫人想必也等急了。” 是诡异的热情。 盛挽昨日已然让许氏难堪,实在没必要再寻她。 一行人朝里走,经过长廊小道时,只听那婆子脚步一停,而后欢喜唤了一声。 “公子。” 阮蓁呼吸微微一顿,顺着婆子的视线望过去。 而后,对上男子黑沉沉的一双眸子。她不由心里一咯噔。 顾淮之靠在轮椅上,由身后小厮推着。 担心路途颠簸,座椅垫了厚厚一层貂皮毛绒垫子。就连滚动的车轮都用柔软棉布包裹住。 男人一身墨色直缀,脸色带着不同常人的苍白,清俊而淡漠,却依旧气质斐然,矜贵无端。 婆子当下皱了皱眉:“您身子未愈,怎不好生养着?” 顾淮之仿若未闻,鹰隼的眸子没有温度直直盯着阮蓁。 后者连忙收回视线,捏着帕子。 顾淮之情绪不定。 破天荒一字一字质问:“她怎么在这儿?” 第44章 撮合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却显得格外刻薄低冷。 正逢一阵瑟瑟寒风,刮的阮蓁背后一凉。 孔婆子是盛挽身边伺候的老人,最明白这对母子此刻的较劲别扭,见情况不对劲,当下连忙道。 “阮姑娘是夫人的贵客,这不是宫里赏了不少料子,夫人特地给阮姑娘留了几匹。” 顾淮之眼神微微一沉。 盛挽的心思,他如何猜不出来。 以往,对男女情事他从不上心。 可接连两日,入梦便是那扰人心烦,聒噪的女音。一声一声唤的能酥了人的骨头。 顾淮哥不得不正式这个问题。 他缺女人了。 可谁都行,怎么也轮不到阮蓁。 “皇上这回赏下来的物件,她不说给我做身衣裳,却转眼送他人。娘可真大方。” 说着,轻哂一声。 听的阮蓁耳根发热。 孔婆子总算明白了盛挽这两日常挂在嘴里的那一句不无道理。 “他那张嘴,向来只会气死人,若是哑了,我还愁他找不到媳妇?” 婆子生怕顾淮之又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当下拦在阮蓁身前。 “姑娘家穿的,公子如何穿?” 顾淮之却没有回应,只是指尖一勾,敲了敲轮椅把手,身后的小厮会意,连忙推着他朝一个方向走。 留下目瞪口呆的婆子和一言不发的阮蓁。 良久,婆子找回自己的声音。讪讪道。 “我们公子说着玩的,姑娘莫当真。” 阮蓁轻叹一声。 回的有些敷衍。 “恩。” 婆子又看了眼顾淮哥离去的方向,忽而笑开。 “姑娘,我们快跟上。” 跟上? 阮蓁窒息! 这么说,顾淮之也去盛挽那里? 她低低应了声好,昨夜受了风,嗓音还有些哑,心思却千转百回。沉静的面容下多了份难以察觉的慌乱。 做过那种梦,她对范坤恨之入骨,可对顾淮之,却是一股道不明的窘迫心境。 她微微抬眸,看着前头轮椅上的男子。抿了抿唇。 ———— 这厢 盛挽已然等急了。穿上绵软的绣花鞋,去了前院翘首以盼。 当下见阮蓁跟在顾淮之身后这一幕,眼里染上笑意。 “可是巧了,你们怎么一起来的?” 盛夫人捂着嘴笑:“许是缘分。” 阮蓁还有什么不懂的。 即便觉得再荒诞,此刻,她也确定了,盛挽的心思。 ——她想撮合自己和顾淮之。 她下意识去看顾淮之。 男人明明受了伤,坐在轮椅上却丝毫没毁以往的气势。 他面色淡淡:“娘要将布料送出去?” 盛挽朝阮蓁招了招手。 阮蓁上前,素手就被盛挽拉住。 “那布料是年轻姑娘穿的,我同你舅母没有儿媳,难道留着积灰?” 一开口就是儿媳,阮蓁心下叹了一句。 顾淮之:“我穿不得,小灰还能穿不得?” !!! 一条狗穿什么!!! 顾淮哥嘴角拉平,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躲在盛挽身后的盛祁南。 “小灰若穿不了,给娘身后那位乱嚼舌根的穿不成吗?” 盛祁南:瑟瑟发抖。 阮蓁莫名想笑,生生忍住。 ??? 小灰不要的,就给你亲表弟? 他!男的! 盛挽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第45章 那镯子,世代传给儿媳 她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不在阮蓁面前发怒。 盛夫人见此,连忙打破这一刻的不宁静。 “好了,淮哥儿尚且病重,太医叮嘱再叮嘱,定要好生养着,如今杵在这里吹什么风?若是害了风寒,你这个当亲娘的不心疼,我心疼。” 盛祁南:……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可他却没有多嘴。 姑母不知兄长这次连鬼门关都闯了。 盛长龄送顾淮之回来时特地将他提到无人处,语气凝重。 “那夜,一盆盆宫婢端出来的血,连我瞧了都腿软。你兄长向来能忍,幼时爬到树上摔了下来,险些断了腿,医治时他却没吭一声,这次就更别提了。” 在场的人皆不知,可盛祁南知道顾淮之伤的多重。 盛挽心疼儿子,反应过来,连忙道:“都进来吧。” 顾淮之没动。也没让小厮动,只是淡淡道。 “我便不进去了。” 盛挽狐疑。 阮蓁也委实松了口气。 别的人再如何掺合,顾淮之看不上她,也没有用。 女子紧绷的脸上绽出释然的笑意。 顾淮之略一瞥去,看了个真切。 盛挽憋着一口气:“即是如此,你到我这处,作何?”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 “寻小灰。” 他这话音刚落,便听两声犬吠。 阮蓁顺势望去,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矫捷如飞威风凛凛。四条腿朝顾淮之那头狂奔而去。 阮蓁心下一紧,只以为下一秒小灰能扑倒顾淮之身上。 可它却在紧要关头刹住了车。 而后温顺的将脑袋送过去,由着顾淮之揉捏。 阮蓁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松了口气。 顾淮之神色化为柔和。 身后的小厮只好朝盛挽他们行礼而后要推他回去。 阮蓁见状,彻底松懈下来。 就听边上盛挽惊讶的问了一句。 “我给你的白银缠丝双扣镯怎么不戴?” 阮蓁道:“太贵重了,怕磕着。” “不过身外之物,你若不戴,在贵重也是一文不值。你生的白,戴着好看。” 说着,又蹙了蹙眉。 “你风寒怎还不曾痊愈,平日可吃药?” “已无大碍,不过昨夜受了风,嗓子有些哑。” 盛挽不赞同的看着她:“自己的身子万不可敷衍了事。” “谢夫人挂怀。” 在阮蓁的余光里,顾淮之制止了小厮。 还不等她看清,盛挽亲昵的拉着她往里走:“布料我都放着,你且进来挑一挑。” 说着,她头也不回,提高嗓音。 “淮哥儿早些回去歇息,我让厨房给你炖的汤记得喝。” 顾淮之紧抿薄唇,眸光沉沉的看着一行人离去的背影。 期间,着淡粉褙子的那一位,身姿娉婷。嫩白耳垂上挂着的碧玉耳坠,随着她的的步子一动三晃。 看的顾淮之愈发心烦。 见人走远,盛祁南终于硬着头皮上前。 “我送兄长回去。” “去母亲院子。” “啊?” 顾淮之脸色很不好看,薄唇抿成一条线,卷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一字一字砸在盛祁南身上 “你告诉我,顾家世代传给儿媳的白银缠丝双扣镯,怎在那女子身上!” 第46章 想多个妹妹 阮蓁怎么也没想到,顾淮之竟也跟了上来。 男人周身散发着不虞的气息,让人忽视都难。 “这几匹是蜀锦,你边上那几匹是上好的云锦。” 说着,盛挽取过一匹石榴红的布料,在阮蓁身前比划。 连连道:“你穿的委实素净了些,这个年纪,还是得打扮。我看这料子颇配你。” 说着,又取过一匹海棠红色的料子。 “这也好。姑娘家还得艳丽些。” 说着,她转头询问阮蓁的意见。 “你再瞧瞧,可有旁的喜欢的?” 望着桌上堆的足有半截身子高度的布料,阮蓁阵阵头疼。细白的指尖划过柔软的绸缎。 “夫人选的定是好的,不过多了我也穿不了,如此已然够了。” 嗤,马屁精! 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淮之轻蔑。 盛挽当下也不挑了。 “也罢,你穿什么都差不了,这些都带回去。” 你送的可是宫里得宠娘娘才穿的起的绸缎,不是白菜!! 阮蓁:??? “不……” 盛挽看向一脸阴霾,至始至终视线没从阮蓁身上移开半分的顾淮之。玩味的挑了挑眉。 “我自打第一眼便喜欢你,你同我客套什么?日后还想邀你多多进府小聚,淮哥儿觉着呢?” 阮蓁静默:邀我入府,问的却是顾淮之。 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阮蓁其实很清楚,只要攀上国公夫人的大船,得之庇护,范坤即便再能耐,也得顾忌一二。 可阮蓁却没动半点心思。 许是那场梦,她不想和顾淮之沾上干系。半点都不行。 她想要的,只是离开临安。 而这一点,盛挽可以办到。 可同样的,她人微言轻,受不了盛挽的恩,因为盛挽要的,她给不起。 她半垂着脸,侧脸娇美。 顾淮之压下眼里的阴郁,面色淡淡道:“定国公府与永安侯府非亲非故,阮姑娘尚未行婚配,恐伤其名声,娘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先是白银缠丝双扣镯,又是绸缎,盛挽可从不曾对谁有过如此耐心,这些无非是做给他看的。 他这一番话,让阮蓁又松了一口气。 盛挽就没见过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她绞尽脑汁欲望凑成姻缘,到顾淮之嘴里却成了一句不合适。 她当下冷了脸。 “是么?” 顾淮之仿若未闻,只是勾了勾唇瓣。 “不过,儿子倒有一个法子。” 盛挽:“你说!” 阮蓁抬了抬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一张芙蓉面再度呈现在顾淮之眼里。 细白的手无时不刻在捏着帕子,阐述她的紧张。 顾淮之视线上滑,落在她娇艳的红唇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摩挲着玉扳指的手不由一顿。 半响,不自然撇开视线,轻飘飘道:“娘认她做义女不就成了。” 如此一来,住进来作伴都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盛挽:……我想让你把人娶进来当媳妇!你倒好,想多一个妹妹??? 她气的说不上话。 阮蓁抿了抿唇,第一次觉着,这顾淮之还挺逗的。 他的一番丝毫不带玩味的话,让除了阮蓁以外的人,都变了脸。 盛挽狐疑的看了眼顾淮之,又转头看了眼阮蓁。心尖产生了怀疑,却又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不同寻常之处。 可盛祁南一向不敢再顾淮之身上扯谎。 再者,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只要心里有一点点松动也绝对不会提收义女这种荒唐事。 盛挽失望置顶,却又不甘心。 “那梵山寺,琉璃灯,你刁难许氏作何解释?” 听到这里,阮蓁从昨日起,便积攒下来的疑惑。也总算得到了解释。 原来是梵山寺引起的误会。 不等顾淮之开口,她当下为撇清干系,连忙讲述了始尾。 “夫人误会了,那夜我坠崖,是世子路过,见我昏迷不醒,留下一盏灯来。若不是如此,府中小厮也无法借着光寻到我。” 顾淮之施恩的睨了她一眼,还算上道。 只是嗓音委实难听了些。 阮蓁的语气不似作假。 哪里有盛祁南嘴里半点风花雪月的猫腻。 盛挽被打击到了。 原来一切只是乌龙?至始至终,她这儿子就压根没有心仪的姑娘? 她努力平息胸中的浊气。 “阮姑娘,你先坐下来喝茶。” 而后她咬牙切齿道:“盛祁南,你跟我出来。” 盛夫人也白欢喜一场,上前伸手一把扭住盛祁南的耳朵,把人往外面拖。 冷声道:“这次的事,你好好解释,不然我将你屋里藏着的佛经,统统都烧了!” “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娘娘娘,您轻点!” 第47章 你不如做梦 盛夫人力道丝毫不减,直到把人拉到院子外。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盛祁南揉着被拧的泛红的耳朵,显然也茫然。 “我也不知,总不能是我多想了?” 盛挽气不顺。 “阮姑娘遇险,这件事你可知情?” 盛祁南点点头:“当时阮姑娘一脸的血,看的我都胆战心惊。” 盛挽吐出一口浊气:“那你兄长呢?” “兄长躺下歇息了。” ??? 这是人吗!!! 三人一走,屋内瞬间空了一半。 孔婆子怕阮蓁不自在,忙招呼她坐下。又亲自沏了茶。 阮蓁捧着茶盏,努力忽视对面坐着的人。 屋内寂静无声,院外的窃窃私语就显得十分清晰。 盛祁南委屈的吼了一声。 “兄长歇息躺下了。” 阮蓁捧着茶盏的手抖了抖。 水溅了出来,洒出些许。她连忙用帕子在罗裙上擦拭。 顾淮之一直关注她这边,见状,讥讽的勾了勾唇瓣。 若早知如此,闹出这些事,莫说留灯,他定然不会闲到下山去瞧。 为了让盛挽死心,他只能将这些扼杀在摇篮里。 “认亲一事,国公府会全权交代下去。我娘的生辰就在花朝节前一日,她不喜逢场作戏,届时到的女眷皆是关系甚冯的世家。” 来的人是少了些,但已然足够。他也会在那一天宣布这个消息。 阮蓁听着他语气沉稳的说着。已然一个头两个大。 “等等。”她出言打断。 她说的很诚恳:“我不愿作世子的义妹。” 顾淮之一顿,随即冷笑。像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 “想做我娘子?” 阮蓁:恩??? 她来不及反驳,就听顾淮之一字一字砸了过来。 “你不如做梦!” 阮蓁一滞,简直怀疑自个儿的耳朵。 如今倒是一本正经,那梦里恨不得把她吃了的人是谁? 她鼓足勇气对上顾淮之的视线。男人一副生怕被缠上的模样,让人无端觉着荒谬。 不过,这样也好。 她还担心顾淮之会是第二个范坤。 阮蓁也乐意给他一颗定心丸:“世子多虑,您,我不敢妄想,国公府,我也不欲高攀,如今误会既已澄清,也无需做这些。” 少女面容姣好,姿色上乘,唇瓣小幅度上扬,发间别着的步摇随着晃了晃。显然此刻情绪极好。 她没打扮,就连口脂都没抹。却唇红齿白,肤如凝脂。 顾淮之还记得梵山寺那晚,她敲晕许氏后吓得腿软。即便那会儿看不清容貌,可淡淡月光下地上的影子显得那么娇嫩软弱。 阮蓁这张脸,他也不得不承认,的确赏心悦目。 也难怪,范坤有如此不顾礼数的龌龊心思。 阮蓁,许氏,范坤。 若按照民间那些个寻死觅活情情爱爱的话本走向,大抵是许氏刻薄,阮蓁处处低之一头. 然泥人也有脾气,敲晕许氏以泄愤,滚落山崖免去猜忌,又得范坤的怜惜。 她走的是一步险棋。 能这般豁出去,也是勇气。 这样的女子,也委实有心计,不过,对自己不折手段才能一招制敌。这一点倒是与他极像。 顾淮之:“我既提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得此机缘,顺着这条杆子往上爬就是。毕竟,我顾淮之的义妹,旁人连肖想都不配。” 阮蓁一言难尽。 她动了动唇,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视线往下,顾淮之身边的小灰半坐着,眼睛蹭亮。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同它的主子一般无二。 阮蓁:…… 哑然无言,不过如是。 可偏偏,此番在顾淮之眼里成了识时务。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当下食指一勾,敲了敲把手。 小厮会意,连忙推着他往外走。 阮蓁见他要走,缓缓的松了口气。实在担心自己一个没忍住,出言无忌骂过去。 她目送顾淮之被推远,路过堆积着布料的桌子时,却又停了下来。 男子慢吞吞转过头来。 阮蓁心里一咯噔,有种不妙的预感。 就听男人淡淡道:“红色的料子,即便做成衣裙,也不准穿进国公府。” 对上少女呆滞疑惑的视线,他顿了顿,也不知怎么了,神差鬼使又补充一句,似再解释。 却不如不说。 “小灰不喜欢。” 阮蓁从来没那么无语过:求求你,快走吧!!! 她脾气再好,也能炸了!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手段谋略胆识过人。 他能一步一步将太子周焕推入深渊,扶持靖王世子登基。 阮蓁最怕的,便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她甚至不敢多想,若那个梦能继续,顾淮之会对中了药的她如何。 她更没想过,私底下的顾淮之,却是这种死德性!!! 第48章 你还嫌他气的不够轻? 顾淮之被推着出了院子。 他一抬眸就撞上生无可恋的盛祁南。黑沉沉的眸子没有半点感情色彩。 单是这般,盛祁南便吓得一个哆嗦。 盛挽仿若没瞧见两兄弟之间的硝烟味,她几步来到顾淮之身前,已然压抑着火气:“你当真允她做义妹?” “一切单看娘的意思,与儿子而言,不过是多添双碗筷,多一个麻烦罢了。” 顾淮之眼皮都懒得抬,嗓音淡淡,丝毫不上心的模样:“她如今也点了头,认了亲后,水涨船高,娘还能在花朝节那日,给她相看夫婿,再好不过了。” 盛挽:??? 你当她闲? 她自己亲生儿子的婚事已然让她头疼的的厉害,顾淮之对阮蓁没有心思,她还操这什么心? 顾淮之却不等她回复,当下摩挲手里的玉扳指。 “那镯子是传给历代顾家儿媳的,娘记得收回来。莫让旁人生了非分之想。” “我不收,要去你去!”盛挽当下冷冷道。 送出去的物件收回来,多丢脸! 顾淮之唇齿间叹了口气。 而后轻轻念着一个名字。 “盛祁南。” 盛祁南哭丧着脸。 “随我去书房。” 顾淮之却是没看他一眼,由着小厮往外推,而后他漫不经心发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咸不淡。 “秋后算账。” 盛祁南:天要灭他! 盛夫人没有为盛祁南求一个情。 这孩子,胡乱嚼舌根! 该! 阮蓁在屋内坐了坐,又瞧了眼不远处摆着的刻漏。 这次出门,范老夫人面上不显心底定然不满,想必恨不得将她永远藏起来的范坤也会心存不虞。 阮蓁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节外生枝。她站起了身子,小步而出。 院外只留下盛挽和盛夫人,但那诡异的气氛却丝毫未褪干净。 阮蓁缓步而前,福了福身子。 “多谢夫人的布匹了,阮蓁既收下,也断然不会嘴碎将今日之事同旁人谈起,请夫人放宽心。” 盛挽眉心一动。 这阮蓁也是聪明。 那布匹她既然做主要送,那阮蓁也只有接着的份。 她却说了这一番话,将尴尬点破。拿人手软,她无法如自己所愿,同顾淮之发生些什么,同样,不愿双方为难做她的干女儿,而下了这个保证。 “那阮蓁就不打扰夫人了?”阮蓁见盛挽没有回应,顿了顿,小声道。 “也行,我遣人去备好马车。布料一并让下人送过去。” “谢夫人。”阮蓁芙蓉面上绽出一抹笑。 她自从入府,便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这般年纪,能如此沉稳,实在少见。 顾淮之怎么就不动心呢!!! 盛挽愁! 盛挽闭了闭眼:“去吧。” 阮蓁垂下秋水般盈盈的眸子:“民女告辞。” 不如来前的忧思重重,她如今一身轻松。 可没走几步,就听盛挽不容置喙的语气:“认亲的事绝不是儿戏。国公府的人一言既出,你好生准备,届时戴上我那日送你的白银缠丝双扣镯。” 阮蓁腿一软。 边上的檀云手疾眼快将人扶住,才没使阮蓁摔去。 阮蓁只有一个念头。 盛挽是疯了吧!!! 这种事!有什么好认的! 不光是阮蓁不明所以然。就连盛夫人听后,都愣了一下。 盛挽这个人最怕麻烦,实在不像是个爱认亲戚的主儿。 眼下,分明能顺着阮蓁的意,将先前的事给抹了过去,可她却是一锤定音,让人实在捉摸不透。 她亲眼见阮蓁瞪大那水盈盈的眸子,巴掌大的芙蓉脸带着不解和疑惑。 等阮蓁走远,她忙不殊出声:“你这人,真要认她做干女儿?” 说着又没忍住小声埋怨。 “让阮蓁戴那镯子,你还嫌淮哥儿气的不够轻?” 盛挽捏着帕子,侧过身子,唇畔一勾,不答反问:“嫂嫂,你觉着,阮蓁生的如何?” “自然是好的,俊的跟朵芙蓉花似的,如今年纪尚浅,便是这般模样,日后那还得了?” 说着,她抬眸看了眼阮蓁离去的方向,已然瞧不见身影。 她眼前却浮现阮蓁浅浅一笑的水光潋滟的眸子,能颤动人心:“不过,这姑娘,眼睛干净。” 盛挽颔了颔首:“左右那小子没有成婚的心思,我就不信,阮蓁以义妹的身份日日在他身边晃悠,他能不动心?” 盛夫人佩服! “淮哥生的好,是这临安最俊的公子哥。这么多年下来,你我将临安适龄的女子左右也看了七七八八,就没碰上。一个比阮蓁生的标志的。” 盛夫人笑了笑,又道:“这两人若真能凑到一对儿,日后生的孩子,也定然漂亮!” 盛挽:“可不是!!!” 第49章 耍性子 阮蓁上了马车后,眉头依旧紧锁。 不同于她心下的烦乱杂生,檀云却是喜笑颜开:“姑娘,奴婢瞧着这是桩大好事!再怎么样也有人给您撑腰了。” “我们也不知何时能摆脱侯府那腌臜地儿,范大少爷怎么着也得顾及国公府,不敢将您如何。” 她越讲脸上笑意越大。 阮蓁心下一叹,她伸手亲昵的给檀云的发簪扶正。 “我如今这般,他都不放过,若有了利用价值,你觉着范坤舍得放手?” 娶许氏,便是为了利益。 范坤这人足够豁得出去。 即便两府并无交情,范家又有意辅佐太子。可国公府的船谁不想上? “国公夫人的义女难不成还能给他做妾?”檀云嘀咕一声。 而后对上阮蓁沉静的眸子,心下一咯噔。 “他会休了许氏,继而迎娶姑娘?” 是了,许家即便家大业大,可是半分不及国公府的。 她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可届时姑娘是国公府的半个女儿,姻缘一事,也不是范家能说了算的。” 阮蓁念她过于天真。 也对,若不是那些梦,她也无法彻底领略一个人的无耻程度。 她垂眸,睫毛颤动:“认亲一事,想来已成定局,消息若传到范家,这些日子注意些吧。这些日子城门巡查依旧严的很,还得过些日子松懈下来才方便走。” “姑娘何意?” 阮蓁嗓音低哑:“听我的便是。” 她担忧。 想要一人彻底托付,除了甜言蜜语,最便捷的便是占了她的身子。 若清白没了,只能认命。 即便现在碍于许家不好得罪,可日后,范坤绝对做得出来。 可惜,阮蓁已然不是先前的阮蓁了。 马车缓缓停在侯府门前。 阮蓁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许是得了盛挽的令,车夫帮着一同卸货,一匹接着一匹不可多得的好料子送进阮蓁那偏僻的小院。 这事,很快惹来侯府上下的非议。 范老夫人得了消息,按耐不住想亲自赶过去探一探虚实,却起身走了几步后又生生顿住。 “主子不去瞧瞧?”身后伺候的婆子问。 范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眯了眯:“我为长,她为幼,她的一切都是侯府给的,我眼巴巴过去是个什么道理?” 申婆子给她倒了杯热茶:“这表姑娘倒是厉害,听下人道那国公府的奴才对她可是恭恭敬敬的。” 范老夫人不以为然:“一时得势罢了。” 说着,又想起许氏那个不争气的,当下褶皱的脸上染上郁气。 “我原想着,让坤哥儿好生教训她一番,可她倒好,竟同坤哥儿吵了一夜!平白闹笑话。” 她气的一拍桌子,案桌上的茶盏跟着震了三震。 申婆子连忙上前,出言安抚。 “新婚夫妻哪有不拌嘴的?回头就好了。” 范老夫人阖眼,语气深长:“我们哥儿重情,这孩子哪哪都好,怎么偏偏瞧上了许氏?他与常人不同,他得子承父业,光耀门楣的!怎可被这些儿女之事绊了脚?” 说着,她叹了口气。 “你且瞧着吧,许氏若死性不改,胡搅蛮缠。坤哥儿即便这会子喜欢,也总有厌弃的一日。” 申婆子上前,给她揉肩。 “那表姑娘那儿?” “她能暂时傍上国公府,说到底也是借了我们侯府的光,若她是个聪明的,过会儿就该来给我请安了,你且瞧着吧。” 范老夫人说的相当自信。 可她没想到,阮蓁至始至终就没想去她的院子。 她这会儿烦着呢! 想到侯府这些个妖魔鬼怪就一阵心烦意乱。 哪有闲工夫跑去范老夫人面前演一段情深意切。 檀云去送车夫。 望着堆成一座小山的料子,葛妈妈惊讶的捂住嘴。而后锁进箱子。 “可是真的?这是好事啊!” 阮蓁摇了摇头:“不见得。” 葛妈妈心思一转,也清楚了阮蓁的担忧,当下出言宽慰。 “墙上都摆满了尖锐的瓷器碎片,小院地儿也摆了不少,若他真敢来,也得看那双腿要不要了。” 阮蓁舒了口气:“也是。” “对了,这些料子委实多,老夫人,少夫人那儿必然也得了消息,姑娘可要挑几匹送过去?” 阮蓁当下冷了脸。 “料子是多不错,可我们自个儿穿不行吗?” 葛妈妈笑了笑:“我一个老婆子,可穿不下如此艳丽的料子。” “那给檀云做几身衣裳。” 她难得耍性子 “若不是许氏,哪有如今这些破事?我难不成还得谢她一谢?” “不给!我就算留着当抹布,也不给!” 第50章 我就摸一摸 阮蓁话音刚落,就有人从窗外探出头来。 “谁惹我们大美人生气了?” 阮蓁闻声望去看清来人后,她蹙眉起身。 “你这次依旧跳墙进来的?可有受伤?” “你那些瓷器碎渣摆在那儿,我若是跳窗岂不是不要命了?”慕玖一个用力,从窗子外爬了进来,而后不在意的拍了拍沾着泥土的衣摆。 阮蓁给她递上一条帕子,让她擦汗。 “那你这身泥哪儿来的?” 慕玖冲着大开的窗格,抬手指了指:“我说,你院子里的狗洞足有旁人家的两倍大,你这心也够大的。” “不过,我费了一个时辰,给你堵上了。” 阮蓁静默。 有一股难言的动容。 半响,小声道:“谢谢。” 慕玖每次都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感觉你。 这次也不例外。 她去内室,取来一件干净与慕玖身上同色系的罗裙,少女食指划过罗裙上精致的绣花,而后递到慕玖跟前。 “这件衣裳是新的,我还不曾穿过,你若不嫌弃,就换上。” 慕玖看了眼,而后略显猥琐的比了比手势。 “你我身高相差不多,可你胸前那团足比我大上一倍,我穿着显得前襟空落落的。” 说着,她羡慕的靠上去:“阮蓁!你是怎么弄的,教教我!我也想这样!!!” “你别动,让我摸摸。手感应该极好。” 阮蓁倏然红了脸。 当下后退一步。 她提高嗓音,娇声斥道:“慕姑娘!” 慕玖没得逞,揉了把鼻子:“小气什么!我又不是没有。” 只是小的可怜罢了。 她不甘心的吸了吸鼻子:“亏我辛辛苦苦的给你堵上狗洞。” “怎么,你未来夫君摸的,我摸不得?” 越说越不像话。 阮蓁的脸红的能滴血。 除了做那些恶心至极的梦,可她尚且还是不经事的姑娘,哪能应付的了这种场面。 一向沉静的她变得语无伦次:“你一个姑娘家,怎能……怎能……” 慕玖丝毫不见外:“哎呀,我隔着衣裳摸!” “那也不成!” 葛妈妈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可没见过如此的阮蓁。 “两位姑娘先聊着,我去厨房端些点心过来。” 阮蓁没吭声,只是紧紧的抱住衣裳,警惕的看着慕玖。 她一急,嗓音就变得甜腻,带着急促:“你还换不换了?” 同为女子,慕玖觉得她听的骨头都要酥了。 她变得十分好说话:“我换件外衫就好了。” 可她哪里会是消停的。 换下沾满泥土的外衫后,又笑嘻嘻的冲阮蓁道。 “我一早就来了,饿的不行,本打算去侯府厨房偷些吃的,你瞧我撞见什么了?” 阮蓁的注意力被吸引走。 她眨了眨眼,笑声问:“什么?” “就那掌厨的老婆子,臭不要脸的在摸上门送菜小二的手。” 阮蓁的嗓音提高了几个调:“什么!” 她的反应,让慕玖很是满意。 当下又道:“那小二正值壮年,怎可受这种侮辱?当下就要甩脸走人。哪曾想,那老婆子色眯眯的说,能赏他五两银子。” 阮蓁呼吸放缓,眸子如灿烂星辰,熠熠生辉:“小二答应了?” “何止答应,他当下凑过去,笑的谄媚,说随便摸。” 阮蓁:……炸裂! 庖厨掌勺的婆子,她也曾听檀云谈过几嘴。是个见风使舵,油嘴滑舌的。 早早当了寡妇,也难怪如此行事。 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对了,我昨夜一宿未睡,心中难受,今日便为那件事而来。”慕玖总算想起正事,当下连忙打断话题。 阮蓁见她神色凝重,当下微微坐直身子:“何事?” 慕玖叹了口气:“这件事压在我心里许久,寝食难安。” 她这般神情,阮蓁当下不敢懈怠。 即便实在费解,就连慕玖都困扰许久的事,她如何能给出答案? 慕玖愁的叹了口气。 阮蓁的心跟着提到喉咙眼。 然后,她听到了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那许氏到底有没有下药啊,她下这种药,是不是范小侯爷房事不行啊,你快同我说说!” 阮蓁:??? 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怔住,良久才寻到自己的声音。 “你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慕玖没脸没皮:“我若是出了阁,那夜早就做梁上君子窥视,在他们院子里听一听动静了。阮蓁,我已经很克制了!” 阮蓁:…… 她吸了口气,白嫩的小脸带着绯红。 十分委婉道:“我不知,应当没得手吧。” 话音刚落,就听慕玖气的一锤桌子。 “她怎么这么没用!” 第51章 心有所属 “弓和箭都备齐了!她太让我失望了,亏得我这几日饭都吃不香!” 阮蓁:大可不必如此。 她绞着双手,轻咳了一声。 正要说话,葛妈妈就端着两份点心入内。 她一一摆上茶几,而后道:“许氏又当众罚了下人,听说今儿砸了好几个花瓶了。” 许氏脾气差,昨夜又闹得凶,范坤更没第一时间哄她,她自然难以消气。 往日,阮蓁对许氏的房中事兴致缺缺。 可现今她甫一抬头,那张芙蓉面让人印入眼底。 她嗓音温软,裹着认真:“砸碎的花瓶呢。” “应当下人处置了。” “你私下去寻王妈妈,她是许氏身边的人,应当知晓那些碎片渣滓倒在了哪儿。” 葛妈妈一头雾水。 阮蓁笑了笑:“若许氏再砸了瓷器,你让王妈妈留个心眼,都送过来,她儿子的事,我便懒得掺和。” 她正好嫌墙角那边铺的碎片不够厚。 “是。”葛妈妈退下。 阮蓁这才捡起一块并不精致,但中规中矩的点心细细打量。 慕玖饿的不行,嘴里塞的满满的,说话也有些含糊。 “你瞧什么?” “我在想……” 阮蓁顿了顿,而后摸了摸依旧发烫的耳垂。 小声道:“这可是掌厨婆子用摸小二的那只手做的糕点?” 慕玖险些喷了出来。 阮蓁见状,连忙送去一杯茶。 慕玖接过,喝下。好不容易缓了下来。 “对了,你屋子里不是还有瓷器,怎么要找许氏那边要?” 阮蓁:“自己屋里的,我舍不得都砸了。” 她甚至坏心眼的盼着,许氏可以天天闹。天天砸。 铺上厚厚一层,她才放心呢。 夜已深,四下寂静。 国公府内,除却顾淮之的院子,旁处都熄了灯。 男子骨节分明的指尖拨动着信件,一目十行后,微微垂下眼帘。 浓密的剪毛盖住一双幽深难探的眸子。 身姿欣长挺拔,一身笔挺的月牙白直缀,头戴玉冠,腰挂宫绦,宛若无瑕美玉,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贵华然。 风刮过,烛光倏然一闪,他不咸不淡的抿了抿薄唇。 而后对着烛光,亲手将书信燃着灰烬。 “出来吧。” 话音一落,就有人从不太乐意的从一角走了过来。 “你这人忒没劲,往前如此,原先想和几年没见能有所不同,却不想,今日一见,依旧如此。”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高大,脸上那道伤疤显得有几分骇人。 顾淮之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来了。” 慕寒生提着一壶酒,对着喝了几口:“来看看你死了没。” 徽帝这几天盯着将军府,可慕寒生轻功好,神出鬼没,顾淮之倒不担心他行踪败露。 慕寒生望了眼地上的灰烬:“皇宫来的?” 顾淮之倒没隐瞒什么。 “皇上撤了对周焕的禁足。” 慕寒生也不意外。 “到底是唯一的种,后宫嫔妃肚子也在没有动静,他即便恼,也只能认下。” 顾淮之静静的坐在轮椅上。 他斜视慕寒生一眼。 “案桌前右手侧第二个抽屉。” 慕寒生不明所以然,根据顾淮之说的,取出不及食指长的玉葫芦瓶。 顾淮之淡淡道:“一早一晚,涂抹一次,祛疤。丑的我难受。” 慕寒生摸了摸脸上那道疤。到没太在意这些。 “我小妹说如此这般男人味十足。” “她瞎。” 顾淮之看了眼刻漏,丝毫不留情面下了逐客之令。 “你可以走了。” 慕寒生不可置信:“我刚来!” 男人无动于衷,薄唇动了动:“可是,我困了。” “顾淮之!你讲点道理!”说着,他也顾不上喝酒了。直接上前将人拦住,气的不行。 顾淮之蹙眉。他什么也没说,可慕寒生愣生生从他眼里看出一行字来。 ——你也配我讲道理? 慕寒生:…… 得! “不是,怎么说你我这几年除却书信往来,是头一次见面,你就丢下我歇息了?” “有问题吗?” “有!” 行吧。 顾淮之只好耷拉着眼皮,听他闲谈。 “我这次回来,家里的意思是让我尽快成亲。我想了想,也好,这次回来宫里的意思你我皆知,左右短时间离不开临安,成亲也好,总归让我娘心里踏实些。” 不过,他常年在外,压根不知临安的那些姑娘是何秉性。 “我家小妹这几日时常嘴里挂着一个姑娘,前些日子还说帮我相看相看,如今却闭口不谈了。” 顾淮之困的打了个哈气。回都懒得回。 “她说那姑娘早就心有所属了。” 顾淮之眼皮都越来越重。 “哪家姑娘来着……”慕寒生卡顿片刻,绞尽脑汁的想。 “哦,那永安侯府家的表姑娘。” 顾淮之一顿。 永安侯府? 表姑娘? 他细细的品味那四个字。 心有所属? 嗤! 范坤? 第52章 我才不上你的当 夜已深,依稀可听见外头梆梆的打更声。 顾淮之压下心底那淡淡的嘲讽。而后缓缓抬头,对上慕寒生。 “我若没记错,你年长我三月有余。” 好端端的谈起这个,慕寒生心生警惕。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唤我一声哥哥?” 顾淮之仿若未闻,眸色幽深,神情寡淡,在柔和的灯光下,浑身都气息都变得异常平和。 “你这趟回来倒也挺不错。” “什么意思?” 顾淮之笑了笑。 “往常我娘总拿易霖有未婚妻的事来训斥我。” 这的确是盛挽的作风。 顾淮之这人脾气是差了些,可在盛挽面前足够收敛,慕寒生想到顾淮之被训的场面,不由染上几分幸灾乐祸。 “谁让你不成家。” 顾淮之指尖摩挲着扳指,原先他正愁这事,慕寒生一回来倒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临安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原先只余我没有婚讯,如今多了更为年长又破了相的你,相对比之下,我娘倒可以放心了。” 慕寒生:你埋汰谁呢! 变着相骂他又老又丑??? 慕寒生气笑了。 果然,顾淮之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能气死人! “这次花朝节,我就相看好姑娘,气死你。” 顾淮之听到这句话,眼皮都没带抬上一抬。 “你确定花朝节就能定下婚事?” 慕寒生一哽。 顾淮之扯了扯嘴角,几年不见,慕寒生脾气没见长,自信却委实飙升。 “为了气我才找的姑娘?” 他打了个哈气,困倦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谁说是为了你才成亲? 哪儿来的脸! 慕寒生紧了紧拳头。 “你就不怕我没控制好自己,一拳揍过来,新伤加旧伤,你又得在床上躺个好几日。” 顾淮之淡漠:“你不敢。” “有何不敢,反正死不了!” 届时,国公府世子爷伤势未愈,却越发严重,想来百姓嘴里一传,徽帝再次心烦意乱,宫里那太子爷又得战战兢兢。 如此也不错! 再者,近些日子徽帝想让将军府的人彻底留在临安。他们靖王党不敢有别的动作。 也无需有顾淮之出面料理的大事。 “你伤的越重,宫里那位对周焕的意见越深,左右这几日闲着,你权当委屈一二。” 说着,他抡起拳头。 顾淮之静默。 倒是很大方。 “来吧。” 慕寒生一顿。 “如此好说话?你别是有诈吧。” 顾淮之能有什么坏心思。 只不过不想去参加将军府举办的花朝节罢了。 盛挽在他耳边日日念叨,他正愁寻不到借口回绝,岂料,有人送上机会。 他认真的对上慕寒生警惕的视线,漆黑的眸色幽深。 “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书房燃着火盆,温暖如春,可慕寒生愣是打了个寒颤。 好不要脸! 这么一个黑了心肝,日日算计别人的货色,竟然自称自己为君子! “我才不上你的当!” 三言两语,彻底熄了慕寒生继续相谈的兴致。他提起酒壶,一刻也不想再待。 见人总算走了,顾淮之这才唤小厮进内备水洗漱。 他伤口还未彻底愈合,不宜沐浴,只能草草擦洗。 顾淮之自个儿都嫌弃自个儿。 因着慕寒生这么一折腾,彻底打碎了他先前的生物钟。 好不容易,回到床榻。闭眼后没多久,就陷入熟悉的梦境。 四周一片虚无,唯有女子甜腻的嗓音在耳畔缠绵悱恻。 ——淮郎。 ——淮郎。 他很清楚这又是幻境。 真的是够了! 三天两头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梦! 像是得不到回应,那嗓音化为委屈。又像是在赌气。 ——淮郎! 吵死了!!! 男子终于从梦境摆脱,倏然睁眼,黑沉沉的眸子里裹着平日没有的欲念,额间冒着细细的汗。呼吸急促,仔细听去还有些小小的喘。 他吃力的半坐起身子。身体却带有一阵酥麻。 顾淮之面色化为难看。 他闭了闭眼,可那些不可言明的冲动却不曾散去。 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长风。”顾淮之嗓音低沉,唤道。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黑影闪现,在床前恭敬跪下。 “主子。” 顾淮之语气没有起伏,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送个女人过来。” 长风一愣。下意识觉着幻听。他错愕的抬头,对上顾淮之紧拧的眉心。 他家主子,平日眼神从不在女子身上逗留半分,如今大半夜却提出这种要求。 这身上还有伤呢。就这般迫不及待。 好事啊!!! “是。” 他动作很快,不敢耽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从万花楼提着两名女子进来。 平日呆板的脸上,也有了往日没有的色彩。 “主子,您瞧瞧可满意!” 别看时间短,但他效率高,带回来的女子样貌一个赛一个美。 在万花楼被调教多日,虽是个雏儿,但也懂得识趣服侍人。 顾淮之披着狐皮大氅,搁下手里的书卷,神色难辨望着地下跪着的两人。 第53章 他觉得自己的确有病 “请公子安。”两道女音婉转动听,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缠绵。 若将顾淮之服侍高兴了,赎了身,继而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不说旁的,顾淮之生的矜贵无双,清雅绝尘,花楼里头那些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如何与之相比? 她们是一万个愿意。 胆小的揉搓着衣摆,却颇有心计的将最引以为傲的胸脯挺了挺。楚楚动人的扶了扶发间的簪子。 手一抬,宽大的袖子往下滑。露出大片肌肤。 顾淮之面无表情:矫情浮夸做作。 胆大的却是直勾勾对上顾淮之深不可探的眸子。 嗓音故意压低,显得异常勾人:“公子,夜已深,奴家伺候您歇下可好?” 什么破嗓子! 顾淮之一阵难受。 他是疯了才会觉得自己缺女人! 梦境带来的冲动在此刻什么消失殆尽。 他紧紧皱着眉,周身气压骤然变低。 他努力克制着恶心,随意抬手点了一个:“你走近些。” 被点了的女子狂喜,当下站起身子,迫不及待要往顾淮之身上靠。 她一走进,身上的浓重的熏香幽幽传来。 顾淮之忍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确有病。 “滚!” ———— 翌日。 绣花阁的周娘子带着新裁剪好的衣裙再一次登上了侯府的大门。 由着丫鬟带路,进了阮蓁的院子。 她冲阮蓁福了福身子,笑道。 “知道老夫人看重,小的丝毫不敢怠慢,这是我让手下的几位绣娘放下手里的那些活,连着几日赶制出来的。” “姑娘换上瞧瞧可有哪儿不满意的,小的这就拿回去改。” 一双巧嘴,也难怪不好伺候的范老夫人能被她哄的成了绣花阁的老顾客。 阮蓁看都没看一眼,却笑了笑:“不用试,绣花阁的手艺自然信得过,我还能挑出什么错来?” 送走周娘子,阮蓁面色淡淡便让檀云收了起来。 她捂了捂异常跳动的心口。自一早起来,便惶惶不安,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她抱起膝盖上窝坐的兔子,起身去了院子,葛妈妈正在墙角铺着王妈妈不久前送来的碎瓷片。 见是她,连忙起身。 “姑娘。” 阮蓁清浅一笑:“可有从王妈妈嘴里套出什么话?” 葛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见阮蓁穿的单薄,连忙上前给她拢了拢披风。 小声道:“昨日侯爷回来,面色极差后大醉一场。” 范承,阮蓁嘴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笑意化为寡淡。 范承被罢免了官职后,本就郁郁,如今太子这种处境,也不能救他于水火。 “不稀奇。” “前夜许氏同大公子闹的那么凶,听说昨夜便和好了。两夫妻一同用的晚膳,他也歇在了许氏屋中。” 阮蓁摸着兔子:“也不稀奇。” 至少,现在的范坤还需要岳家的帮持,他可以和许氏闹,却不能弄的太僵。 不过和好了也好。 许氏怒气一消,躺在范坤亲手编织的蜜罐里,便会愈发活络心思。 阮蓁其实也十分期待,她给范坤下了药后,会是什么效果。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范坤身子出错倒下,这随时能坍塌的侯府便能彻底大乱,想来也没人顾及到她。 国公府 盛挽雷厉风行,今日一早,就让下人备了不少礼,溜着小灰正要出门。 小廊处就撞上了灰头土脸,眼皮底下一圈青色的盛祁南。 “姑母。”他蔫蔫的喊了声。 盛挽狐疑的上下扫视他一眼:“你准备去哪儿。” 盛祁南为难,一副不欲多说点模样。 可在盛挽的死亡凝视下,到底抵抗不住压力,只能老实巴交的交代。 “兄长交代我要回白银缠丝双扣镯。” 顾淮之什么德行,这么多年,盛祁南最清楚。若要不回来,定然没好果子吃。 盛挽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你怕顾淮之,就不怕我么?” 怕!!! 盛挽简直是比顾淮之还要疯狂的存在!!! 至少,顾淮之欺负他时,盛挽没准还能帮着拦上一拦,可盛挽要为难他,绝对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盛祁南:…… 他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很快权衡利弊。 “那镯子是姑母送的,哪有我去要的道理。侄儿断然不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 盛挽满意了。 她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盛祁南的肩膀。 “懂事。” 而后,牵着小灰出门。准备去永安侯府亲自去谈认亲的事。 留下盛祁南擦了擦额间的汗。 兄长那边是不好交代了,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梵山寺待几日避避风头。 等盛挽生辰那日再回来也不迟。 第54章 挑剔 盛挽没有耽搁,直接吩咐车夫前往永安侯府。 国公夫人屈尊驾临的消息传到范老夫人耳里,她当下变了脸色,急急出了院子往外去迎。 “先前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她好端端的怎么来了?” 申婆子跟在她身后,也是一头雾水。 好半响,给出答案。 “老奴觉着,许是表姑娘冲撞了国公夫人,国公夫人性子高傲,受不得半点气,主子您也是知道的,这会儿没准是来算账的。” 范老夫人一听,当下气恼。 “阮熙上不了台面,她那个侄女也是个惹祸精!” “我就说呢,她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本事得盛挽的垂青看重!昨日拉了一马车布料回来,不来孝敬我也就算了,瞧!今儿就翻车了!” “快,让下人备上等的茶水。” 说着,她又沉着一张脸:“来就来了,非要主人家亲自去请她下马车,她盛挽摆好大的谱!” 盛挽来的消息,很快也传到春风得意的许氏耳里。 她的想法和申婆子出其一致。 她当下幸灾乐锅,捡起一只金簪别在发间:“王妈妈,你瞧瞧我今儿妆容如何?” 王妈妈谄媚:“夫人您甚是端庄贵气。” 许氏听的飘飘然,当下抹了口脂。 “走,难得撞上一出好戏,且去瞧瞧那小蹄子的笑话。我没得罪国公夫人,尚且得不到一个好脸,阮蓁,这次可真完了。” 这厢,范老夫人对盛挽再有意见,面上却不敢透露分毫。她把人请到正院喝茶。 “这是我家侯爷孝敬我的,是上好的毛尖,夫人请尝尝。” 盛挽这人从不亏欠自己分毫。平日吃的用的都是上上等。她端起茶盏看了眼泡好的茶色。 而后,又放了回去。 她来侯府不过为了表明对阮蓁的看重,可不是来同范家做亲眷的。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保养的极好的素手,而后眼尾上调。 嘴角扯了扯:“世人都叹侯爷对范夫人敬重非凡。不曾想竟是假的。” 范老夫人:??? “不过是旧年陈茶,也值当老夫人拿出来显摆?侯府这些年的确没落,也难怪上一回你那孙媳在我面前哭穷。” 范老夫人觉得被羞辱到了。 什么陈茶!!! 这茶叶虽不及宫里娘娘喝的,但也贵得很! 这盛挽未免太挑了些! 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许氏踩着轻快的步伐入内,还没请安,却听到这么一句,当下臊得慌。 恨不得当场去世。 范老夫人看了眼不争气的许氏,而后黑着一张脸:“夫人说笑了。” 说着,她瞪向许氏:“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夫人请安!” 盛挽斜眼看了眼浓妆艳抹的许氏,而后身子往后一靠。 “免了。” 说着,她嫌弃的挪开视线:“你这孙媳长的足够别致,我实在怕折寿。” 她眸光一闪,笑吟吟的打量着头戴抹额,一脸老相的范老夫人。 范老夫人年轻时,也算是个有手腕的人,却不想活到这个年纪,竟然认同孙子娶了的许氏。 也不怕侯府的子嗣样貌出了差错。 “我劝你也少看,毕竟一把年纪经不起折腾。” ------题外话------ 很多人在问花朝节什么时候能写到。 每天等更可能是会觉得进度太慢了,但整体看下来应该不会哦。 统一回复一下哈。 别急,中间还有别的情节,让世子爷再作死作死~ 第55章 你的脸,可真大 范老夫人闹心! 总觉得盛挽登门不是来处置阮蓁,反倒是来气她的! 许氏袖下的手紧紧攥起,任由指甲嵌入肉里,却感受不到丝毫同意。 她努力保持端庄。上前一步。 “夫人这次是为了表妹的事来的吧,她虽说是我侯府的姑娘,但到底没沾血缘,您身份尊贵,她若冲撞了您,我们定然不会包庇,一切由夫人处置。” 所以!不要因为和阮蓁不合,而特地羞辱她! 区区阮蓁可不能同她,相提并论。 范老夫人也总算出声应和:“不错,夫人也无须看在我的面上,从轻发落。” 盛挽眯了眯眼,被这两人给逗笑了。 她抬了抬下巴,直直盯着范老夫人。 不屑道:“你的脸,可还真大。” 范老夫人:??? 许氏:??? “我呢,的确是为了那丫头来的。” “她啊,甚得我心,我打算认作义女。” 范老夫人:??? 许氏:??? 无视两人不可置信到呆滞的神色,盛挽抚了抚褶皱的衣摆。 “你这孙媳长的不行,说的却不错,阮蓁到底和你们隔着一层,如此也好,我这人挑剔,也不是谁都能同为国公府做亲戚。日后你们也休想沾她的光。” “既然她如此不得你们的眼,待认亲事后,我就带她回国公府,免得你们在这里挑三拣四,蹉跎人。” “今儿,我只是来通知一声,阮蓁你们不稀罕,我稀罕!” 正院发生的一切,阮蓁一概不知。 她正揉着兔子毛茸茸的脑袋,坐在椅子上瞧着檀云裁剪好布匹,开始绣字。 “这料子软,给姑娘做肚兜最合适不过了。恰巧先前做的,姑娘穿着都紧了。” 说着,笑嘻嘻道:“难怪上回慕小姐非要闹着摸一摸。” 她动作利索,很快,在左下角缝制出一个‘蓁’字。 “好啊,你也打趣我。”阮蓁耳根泛红,她羞得指尖点了点檀云的额。 “姑娘害什么臊?你看那慕姑娘都馋的不行。您身段好,保证日后姑爷心中也欢喜。” 越说越没规矩。 阮蓁抿了抿唇:“少同厨房那边的婆子打交道。她们浑不吝,你也跟着学?” 说着,她故意板起脸:“日后我给你找归宿,莫将人吓跑了。” 两人正说这话,就听紧闭的院门传来‘咚咚’的撞击声。 阮蓁指尖一颤,倏然站起身子。 “你坐着,我去看看。”她留下一句话,出了屋。 到底这些日子提心吊胆,如今闹出一点儿动静,都能让人的恐惧滋生最高点。 甫一走进,细细听去,其间还夹杂着刺耳的挠门声。 听着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动静。 阮蓁一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到底舒了口气,取下门栓,打开大门。 阮蓁视线往下移。对上一双精神抖擞黑黝黝的眼睛。 对方摇着尾巴,裹着一身的乌黑的毛发。 阮蓁静默。 双双对视了许久。 她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唇。 “小灰?” 得到一声回应。 “汪!” 确认过眼神,是顾淮之的狗。 第56章 撑腰 她顿时觉得荒唐。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在小灰身上自然得不到答案。她只能出了院子张望。 只见盛挽领头,身后乌泱泱跟着的一大堆人朝她走来,期间包括了脸色相当不好的许氏和范老夫人。 “阮蓁!”盛挽瞧见她,眼前一亮。 少女温婉立在一旁,着月白撒花交领褙子,下配柔绢曳地长裙。腰如约素挂着兰色如意丝绦。黛眉杏眸,面似芙蓉。 这样的人,合该是顾家人。 瞧瞧,和小灰站在一起都异常和谐。更别提同顾淮之站在一处了! “请夫人安。”阮蓁向盛挽福了福身子后,又向范老夫人同许氏行了礼。 “你我之间无须多礼。”盛挽直接拉住阮蓁的手,说着她侧过身子,冲范老夫人道。 “我着义女就是养眼。不说话站着便是一幅画。” 范老夫人:明明是个小狐狸精! 她却只能讪笑:“夫人说的是。” 盛挽转头对阮蓁道:“我给你备了不少姑娘家把玩的物件,不值当几个钱,你闲来无事,权当扔着玩。” 说着她抬了抬下巴:“好了,这些都给姑娘搬进去。” “是!”下人们齐齐应道。 阮蓁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泱泱的奴才进了院子,盛挽嘴里不值钱的玩意险些将她半个院子堆满。 阮蓁不想欠人情,她很清楚,盛挽对自己好是为了什么,可实则,权衡利弊,于她没有坏处。 事已至此,若再推辞,便显得极为矫情。 她只能在盛挽的期待下,很小声的喊了声:“多谢干娘。” 盛挽:!!!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把干字去掉,直接喊娘!!! 盛挽并未久留,她看了眼阮蓁略带寒酸的院子,倒没再说什么。 “好了,莫送了,我生辰那日,你记得早些来。” 阮蓁笑道:“是。” 盛挽上了马车,丝毫不见搭理范老夫人同许氏。她居高临下的一眼瞥过去。 “唯你一人来便好,旁的闲杂人等就别带着了。” 许氏:…… 范老夫人:…… 埋汰谁呢! 偏偏敢怒不敢言。 阮蓁也算见识了世人嘴里高傲不可一世的盛挽,是何脾性。 她活得坦荡,不用顾忌旁的,想给谁摆脸色便给谁摆脸色。 这样的人爱憎分明。若姑母有她一分豁达,在候府的那些日子,也不会将笑意越搁越浅。 阮蓁目送国公府的马车越行越远,直至在街道拐角处消失不见。她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范老夫人受了一肚子气,正没地儿发泄。 当下冷冷看了眼阮蓁,却头一回念着她身后有人撑腰,愣是没敢发作。 既然如此,阮蓁的婚事,也不是她能再插手的,那这么多年,白养了! 本想借着阮蓁,让范坤官路顺遂,却不想临到头,是给盛挽养女儿? 她浑浊的视线夹杂着忿忿:“你倒是好手段!” 阮蓁很清楚,范老夫人希望落空后的恼意。她心中淌过一丝快意。 少女嫣红的唇瓣动了动,心不在焉道:“阮蓁不敢。” 范老夫人被敷衍到了! 她黑着脸踏过门槛,回了府。 留下许氏和阮蓁大眼瞪小眼。 第57章 这分明是……祖宗(二更合一) 许氏准备了一肚子的风凉话,恨不得将阮蓁骂的狗血淋头。 本来欢欢喜喜以为能看阮蓁的笑话,谁知道自己就被盛挽劈头盖脸的一顿侮辱。 这就是无妄之灾! 许氏甚至觉着,她和阮蓁没准犯冲!!! 她嘴角抽搐,正要骂过去。就被阮蓁甜腻是嗓音打断。 阮蓁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生怕没忍住笑出声。她努力拉平嘴角不上扬。佯似不知:“嫂嫂可有体己话要同我说。” 许氏的脸更臭了。气的浑身都在颤。 我要骂你啊!谁和你体己话! 你也配! 偏生阮蓁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无辜的望着自己。 “嫂嫂的口脂都抹过头了。”说着,她上前,亲昵的捏着帕子在许氏嘴角蹭了两下。将多余的口脂擦去。 许氏当下掏出小铜镜。 阮蓁没戏弄她,的确涂的不精致!!! 她就顶着这么一张嘴,见了盛挽还在府内四处走动? 窒息! “你怎么不早说!你故意的?” 看够笑话的阮蓁眨了眨眼。而后抬起手腕上带有许氏口脂的手帕摇了摇。 “嫂嫂误会了。” 也是,阮蓁若有意为之,怎会提出来! 许氏当下冷脸,转头就给了夸她妆容不错的王妈妈一巴掌! “废物!” 阮蓁静静的看着,却生不出丝毫愧疚感。 告别许氏后,她浑身轻松的踩着小步往回走。檀云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捂着嘴道:“老夫人憋屈的模样实在少见。” 葛妈妈闻言,也忍不住笑了笑。额间的皱纹显得格外慈祥。 天气依旧严寒,阳光撒在身上格外的暖。阮蓁不由舒朗的眯了眯眼。 这侯府上下,单看女眷,范老夫人手里怎会没沾上几条人命?就连好糊弄,蠢笨的许氏,也不干净。 她很清楚,深宅内院,妇人间的勾心斗角比比皆是。 可多次与盛挽接触,她才知道,有些事情,无法以一概全。 她泥足深陷,举步维艰。被人维护的感觉实在让人贪恋。 阮蓁抬起皓腕,五指纤细,柔软白嫩。对着光线,那涂着淡粉色的蔻丹的手指仿若散着光。 芙蓉面染上了一抹笑意,明媚灵动。 “姑母还在时,就多次夸我绣工好。每逢她生辰,我总送上一份绣品。” 葛妈妈当下道:“姑娘何不给国公夫人也绣上一副。这生辰礼,讲究的是心意,国公夫人要什么没有?外面买的反倒失了诚心。” 主仆三人往回走。 檀云冷的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犯难的想着院子里那十几箱物件不知往哪儿买。 正要寻问,张嘴却成了一句。 “今儿国公夫人来,奴婢瞧那仗势,险些以为她是来下聘的。” 阮蓁提着裙摆,跨过门槛。听到这么一句,险些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没摔了去,却一扭头瞧见了那黑黝黝的眸子。 对方趴在地上,晃着尾巴。悠闲自在。 阮蓁:!!! 她失声喊了一句:“小灰!” 它怎么没同盛挽一起走!!! 小灰高贵的头颅往地上一趴。倒是十分给面子。 ‘汪’了一声,以作回应。 阮蓁:天雷滚滚!!! 气温琢磨不透,晌午过后温度骤然下降,屋内燃着的碳火算不上好碳,熏的有些呛人。 阮蓁倚在窗前,支下窗子留下一道细缝通风。 檀云捂住鼻子:“这些陈年旧碳都是今儿一早奴婢从管事手里领来的。” 阮蓁轻笑一声,没在意。 一个管事的,哪有这个胆子。 无非是上面下的令。 范老夫人犯不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即便再恼,她也要做足了疼爱小辈的样子。 想来是许氏。 “又不是不能用,同她置气做什么。” 檀云嘟嚷一声:“姑娘脾气忒好了些。” 阮蓁抱着暖壶,琢磨着绣什么花色,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在她身上花心思罢了。” 许氏这种人,可恨也可悲。 从她嫁入范府,就注定以悲剧收场。这样的人,蠢笨愚昧,作茧自缚是迟早的事。 “国公夫人送来的那些,可有安置妥当?” 檀云忙不殊道:“姑娘放心,全都抬进了西边那间屋子。” 阮蓁抬眸,看了眼鸠占鹊巢雄赳赳气昂昂趴在兔子窝上的小灰。 眸光一转,落在小灰边上可怜兮兮的呆兔子身上。 一阵头疼。 檀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疼的抱住那傻了吧唧的兔子。 “奴婢没法,怕他饿着,特地去厨房要了饭菜,它却连闻都不闻,就喝了些水。” 阮蓁实在没想到对汪栋紧追不舍,凶神恶煞又时常咬人的小灰,有朝一日会趴在她屋子里悠闲地摇着尾巴,赶也赶不走。 许是知道两人谈论的是它,小灰黑黝黝的眼睛瞅了阮蓁一眼,龇牙咧嘴。 阮蓁起身,将一叠糕点端了过去。 小灰凑近闻了闻,而后一扭脑袋。 “且由着他吧,饿了自然会吃。” 檀云忧心忡忡,连忙上前将阮蓁拉开:“我听说它咬过不少人,往前走在街上,就连马车都得让道。不说旁的,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它都敢咬,咬了还一点事都没有。姑娘莫靠近。” 阮蓁素手轻拍檀云手背,安抚道:“到底是世子爷的爱犬,也不足为奇。” 说着,她垂下眸子。 “定国公府世子爷至今不曾任职,可就连当今圣上都要留几分薄面,百官惶恐,敬而远之,你可知是何缘由?” 她清浅一笑,摄人心神。 “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旁的我不知,可明徽年间,并无先例。” “每年附属小国上贡,都有君子六艺进行切磋,若输的难看,便是脸面尽失,可只要他在,皇上便能心安。” “三年前,成远侯离奇断了气,这桩案子顺天府,大理寺,刑部一月下来都束手无策,天子震怒。顺天府府尹无法,恰巧同定国公有些交情,便求到他那儿,他心不甘情不愿花了五天的功夫就给破了。” 因此, “莫说他放狗咬人,只要咬的不是皇上,宫里那位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阮蓁顿了顿,随后面无表情道。 “所以,你以为咱们屋里的趴着的只是条犬?” 她叹了口气:“这分明是……祖宗。” —— 国公府书房 咏太医入府给顾淮之上药。 他仔细的探其脉象,低声道:“这次世子受伤的事到底让皇上受了惊,昨儿夜里歇在婉嫔娘娘那儿梦魇又受了凉,整个太医院的连夜守着。” “这段日子,吃的那些丹药也比寻常多了一倍。瞧着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可实则底子越吃越垮。” 顾淮之坐姿慵懒,空出的那只手玩着腰间的玉:“且由他折腾。” 咏太医:“池家那险些废了的腿的大公子如今能下床走动了。” 顾淮之眉目疏朗,听后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池御史大人精于算计,周焕平庸,太子党一派的官员大多都是臣服于池御史,然其嫡子池兴勋却愚蠢至极,构不成隐患。 自顾淮之出事后,临安这片天染上的惶恐阴霾至今未褪,原先定在这几日嫁娶的人家也仓促改了婚期。 盛挽下令他留在府上养伤,这样的日子实在乏味无趣。 是时候将池兴勋提出来玩玩了。 咏太医把好脉,恭敬道:“世子这几日身子恢复的极为不错,主子那边也遣人问了几次,他若知晓,也能安心了。” 顾淮之听罢却是眉心一蹙。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当真无碍?” “我的医术,世子有何不放心的?” 想到这几日无厘头险些让他崩溃的梦,顾淮之面上不显,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理了理袖摆。 他将茶几上的盒子推过去:“你瞧瞧,这匕首上可有毒?” 一听这话,咏太医当下正色,连忙打开。 失声道:“这不是……” 顾淮之淡淡道:“没错,是庆功宴当晚的那把。” 咏太医取出银针,没变色。 他又花了一炷香,检查。 而后,得出结论。 “这匕首无毒,世子可是身子有不适?” 咏太医不敢松懈。 顾淮之可不能出事,他若有一个不妥,主子也能从千里之外跑回来。 听到无毒二字,顾淮之当下斜睨咏太医一眼。 开始怀疑他这个太医院院首是怎么当上的。 男子淡淡道:“自那日受伤起,我便总做一个梦。” 咏太医茫然。 顾淮之继续淡淡道:“若不是中毒,可是中了边疆那边的蛊?不若你再把把脉?” 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即便谨慎,中蛊也不无可能。 天天都来把脉的咏太医:…… “世子的脉象的确无碍。” “臣常读医术,边疆那边的蛊虫也略知一二,从不曾听说能让人夜夜做相似梦。” 顾淮之当下面色难看。 这太医自己见识短浅,还质疑他? 他冷下脸,一字一字道:“你是觉得我闲的,故意给你找茬?” “臣不敢。” 咏太医看了眼他的脸色,惶惶道:“臣觉着应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顾淮之的脸黑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原先他也是这般认为,可让长风找了姑娘,临到头也让他轰了出去。 咏太医小心翼翼:“不若世子同我讲讲,是何梦?” 顾淮之眸色漆黑,光线撒在他一半的侧脸上,一明一暗。却透着诡异和刺骨的寒。 他压制住不耐。 轻启唇畔。 相当优雅矜贵的说了一个字。 “滚!” ------题外话------ 天凉了,收拾收拾,月底就要上架了~ 顾淮之:我有病,我可能真的有病! 第58章 你在骂我?(二更合一) 这厢,咏太医刚走,易霖后脚便入了国公府。无须通报,他轻车熟路进了顾淮之的院子。 甫一入内,就听见里头长风的说话声。 顾淮之面色不虞,得之盛祁南背着他做的那件混账事后,当下唇角绷的紧紧的。 让他去要镯子,他倒好,直接在盛挽面前告状一番。 男子右手揉捏着眉心,略显头疼。 那镯子不如旁的物件,是顾家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即便阮蓁成了义妹,也断没有赠之的道理。 “他人呢?” 长风一板一眼恭敬道:“表公子出了城,快马加鞭朝去梵山寺的那条路去了。” 跑了就万事大吉了? 顾淮之腾出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茶盖。眉稍泛着冷漠。 听见动静,他微微抬眸,瞥了进门的易霖一眼,很快仿若无物收回视线。 而后,语调不急不缓:“舅母刚回盛府,你去跑一趟。” 长风跟了他多年,自然听懂了言外之意。 “是!” 易霖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从一肚子坏水的顾淮之转移到了长风身上。 上一回长风通风报信在盛挽面前张嘴就来。他至今犹记,他倒要听听这次他准备何等措辞。 易霖笑眯眯:“来,你且说说。” 长风是一贯来的面无表情。见顾淮之不曾阻拦,他顿了顿道。 “表公子死性不改,又去了梵山寺,公子身子不适,实在无法忍受颠簸前往,今儿气的药都没喝,就让小的过来寻您,定要快快将人带回。” 易霖看着茶几上空了还不曾收拾的药碗:…… 这招高! 又高又不要脸! 这长风平日里最是稳重,由着他去说这些,谁会不信? 顾淮之听了这一番言辞,眉也不见挑上一挑。端起茶盏,茶香四溢,小抿了一口,冲淡嘴里药味的苦涩。 “夜里再去。” 怎么也要他欢欢喜喜,到了梵山寺,再抓回来。中途把人逮住就没意思了。 长风:“是!” 易霖:……这是人吗? 没眼看!!! 正要出声埋怨一句,就听外头一声雷鸣。撕裂长空,天色随之骤然暗下,顷刻间,豆大的玉珠斜落而下砸在地上,遍地开花。 易霖一愣。 而后笑出声。 “顾淮之,瞧见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你小心些,别伤势不曾痊愈,就让雷给劈了。” 顾淮之淡漠的斜视他一眼。 “那你也敢往我这儿凑,怎么,打算陪葬?” 易霖笑不出来了。 果然,顾淮之一张嘴就不是什么好话! 与此同时,府内管家匆匆而至。 许是跑的急,衣衫湿了大半。他却顾不得这些,当下入内行礼。 “公子,阮姑娘来了。” 盛挽回府用了膳后,便出门寻手帕交喝茶了。如今突然下着大雨,眼瞧着天黑沉沉的。 阮姑娘身份与旁人不同。 姑娘家不似他皮糙肉厚的,可不能受凉。 顾淮之眉心一动。 嘴里裹着轻嘲:“她来做什么?” 易霖不嫌事多:“莫管家,快,请进来请进来。” 乌云团团,仿若压在头顶。 狂风呼啸卷着大雨,瓢泼而下,疯狂的抽打着停在府外的马车。 车夫浑身湿透,冷的直打颤,如此情形,实在不好驾车回去。阮蓁只能托顾府管家带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管家吩咐小厮把人带了下去,又亲自将小灰送了回去,至今还未回。 阮蓁站在顾府门前,她将暖炉送到檀云手上,而后冷的拢紧披风。 那垂至腰间的墨发领着鹅黄色丝带顺着风起舞。斜落下的雨水顺着莹白的脖颈,往下落。 阮蓁抿唇,冷的一个激灵。 “姑娘向来畏寒,给我作甚?”檀云小脸有些苍白,当下要将暖炉往阮蓁怀里塞。 阮蓁觑她一眼:“你小日子来了,若不顾着,夜里又该疼的睡不着,” “让你拿着便拿着,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说着,她抬眸,沉静的望了眼街上来回推搡彻底淋成落汤鸡跑动的人群。心下微微一叹。 她听到自己轻着嗓音道:“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主仆二人又站了会儿,管家领着婢女匆匆而至。 “姑娘,眼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站在这儿吹风哪儿成?您快随老奴来,进屋烤烤火。” 阮蓁看了眼捂着肚子的难受状的檀云,当下没拒绝道。 “有劳了。” 管家连忙让身后的丫鬟打伞。 雨势实在是大,管家为避免阮蓁淋湿,当下只能沿着亭台楼阁走,延长路线。 可即便如此,小廊也有雨刮进来,阮蓁提起裙摆走的十分小心。 直至几人在刻有‘墨院’二字的牌匾处停下。 盛挽的院子,绝非墨院。 “这也是夫人的院子?” 管家的脸笑成褶子。 “谁说是去见夫人?” “夫人这会儿可不在府上。” 阮蓁当下脚步一顿,国公府内的主子,除了盛挽,和外出办公至今未归的国公爷,便是顾淮之。 难不成……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倏然睁大。娇艳的唇瞬间垮了下来。 管家:“夫人不在,可我们公子在啊。” 想到顾淮之那些令人窒息的操作,阮蓁情愿冷死。 她沉默片刻,而后推辞:“这不大方便吧。” 管家笑:“方便!怎会不方便!” “世子事忙……”一语未完,就让管家生生打断。 “我们世子这几日闲的很。” 阮蓁:…… “姑娘快进来,莫让世子等急了。” 顾淮之等没等急,无人可知,可易霖是实实在在的等急了。 他在墨院待客的屋子里在回走动,时不时探出头去瞧。 一来一回,晃的顾淮之眼疼。 “原先以为你心悦那姑娘,却不想到头来你娘想认她做义女,亏我当初还信了盛祁南那小子的鬼话。” 顾淮之淡漠的觑他一眼。 “不过,好歹是你义妹,你怎么不心生半点欢喜。你娘若在,定然起身亲自去迎了。” 顾淮之眼眸晦暗,语气相当不耐烦。 “你也说了,是我娘的义女,又不是我的义女。” 盛祁南:…… 说话间,管家撩开布帘,把人引进屋。 屋内燃着碳火,阮蓁一入内,僵硬的四肢缓慢回温。 “公子,姑娘来了。”管家乐呵呵道。 易霖当下道:“可算是来了。” 顾淮之漫不经心抬眸,正巧见阮蓁对着布帘稍稍俯下身子入内。 随着这场雨天色化为昏暗,屋内也早早掌了灯,烛光摇曳下,女子如玉耳垂上挂着的耳坠跟着晃动,衬的她愈发肤光如雪。 唇若点樱,神若秋水。 素手如葱根放置腹前,昏黄的烛光下,格外温婉动人,夺走一切绚丽。 易霖上前:“你可还记得我?” 阮蓁自然记得。 一掷千金只为比一个谁更有钱而买下临安所有赌坊的易家公子。 她浅浅一笑,颔了颔首。 易霖瞅了顾淮之一眼。觉得阮蓁这幅相貌,是顾淮之捡了大便宜。 顾淮之这人,也配有妹妹? “你既是顾淮之的妹妹以后便是我妹妹了。顾淮之这人不念旧情不留情面,日后有事记得寻我便是。我未婚妻与你年纪相仿,日后带你见见。” 阮蓁见屋内除却顾淮之还有易霖,不由松了口气,易霖热情,却不会让人觉着轻浮。 阮蓁看着他,眉眼弯弯,正要出声道谢,却被人捷足登先。 顾淮之嗓音低沉,夹杂着几缕轻嘲。 “你二人很熟?” 易霖:“原先不熟,这不就熟了么。” 说着,他似主人家,招呼阮蓁坐下。 阮蓁见身旁的檀云面色好看了不少,当下宽心。 顾淮之睨了管家一眼。 “小灰呢。” “它一回来,就奔去了厨房。想来是饿了。” 阮蓁坐姿端正,双手搭至膝前,不由蹙了蹙眉。 饿? 可在侯府也没见小灰吃上一口。 可一点儿也不见的饿。 管家正要退下,却见阮蓁面露纳闷,当下含笑解了她的疑惑。 “小灰嘴刁,午膳只吃炸小鱼。” 这一点易霖十分认同,他冷嘲热讽:“还得是护城河或是梵山寺里的鱼才行,旁的它闻一闻就算饿死也不吃。我说顾淮之,旁人家养娃娃也没你这般矜贵。” 阮蓁:这还是犬吗,这是猫吧! “与你何干?”顾淮之轻飘飘道。 “怎么,你也想尝尝?我让小灰分你一半?” 易霖:“……” 管家垂着脑袋,打断此刻的冷滞:“这天儿冷,老奴下去吩咐厨房煮些姜汤,几位主子都喝些,莫让寒气入体。” “记得备小灰的?” “是。” 阮蓁窒息。 顾淮之文韬武略,有才有能确实不错,可这脑子是否过于聪慧,反倒导致思路不似寻常人? 他这情况瞧着倒有些像是患了失心疯。 实在,可惜了。 阮蓁隐晦的抬眸,飞快的扫了顾淮之一眼。却不想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就是这一双眼睛…… 她心口一跳,连忙收回视线,双手下意识紧紧捏着帕子。 顾淮之见之,眼眸微眯,嗓音沉了下来。 “你在骂我?” 虽说是疑问,可他的语气却像是陈述事实。 阮蓁不敢再接触他的视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第59章 阮蓁,你闭嘴(二合一) 易霖看不下去:“你这人的确惹人厌,骂你的,恨不得你死的大有人在,可阮妹妹进屋还不曾开口说半句话,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犹不解恨。 “我听下人说你这几日夜夜梦魇,活该!” 他一提到梦魇两字,顾淮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这些夜里,他没一宿睡的舒坦。 顾淮之死死的盯着阮蓁,眉心紧拧三分:“骂了我还不承认?” 如何承认? 她抿了抿唇,正要出声。 然 上回长风带回来的人,拿捏着嗓音将顾淮之恶心的够呛,加之这些日子,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女子的声音。 顾淮之当下盯着阮蓁那张娇艳的芙蓉面,一字一字道:“别狡辩,我不听。” 阮蓁一哽。 怎么这么难搞!!! 也对,小灰都如此,他的主子定然更甚。 易霖:……懒得惯顾淮之这些臭毛病。 他当下冲阮蓁道:“我听慕玖说了,花朝节那日你也会去,阮妹妹瞧上哪个公子哥,便同我说,我替你把把关,也好为你牵桥搭线。” 阮蓁认亲之后,身后是定国公府,再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落魄侯府表姑娘。 顾淮之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可想和定国公府攀上交情的也大有人在。 “你很闲?”顾淮之面色淡淡。 易霖摇着扇子:“闲的很。” “自己的婚事至今因着聘礼而僵持着,竟有闲心操心旁人?” “阮妹妹是自家人。嘿,我就爱操这个闲心。” 说着,他看向阮蓁,心里蹦出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 “不说旁的,慕寒生这人倒不错,慕玖你也接触过,将军府倒是个不错的归宿。” 他的好意,阮蓁心领。 正要出声推辞。 却又被人打断。 “阮蓁。” 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低沉而又慵懒。 阮蓁下意识看过去。 男子一袭月牙白净面杭绸直裰,头戴玉冠,样貌出尘。若是忽视他嘴角淡淡的嘲讽,定然称的上‘芝兰玉树’四字。 “我不想听你说话。” 顾淮之:“你闭嘴。” 阮蓁气恼的揉搓着手帕。 管家端着掐丝珐琅黄底红花小托盘入内,许是察觉出屋内气氛的冷凝,他将三碗姜汤一一搁置几人边上的茶几前。 而后,出去前对檀云道:“你也随我下去,喝碗姜汤。” 阮蓁冲檀云点了点头。檀云白着小脸,谢过管家,悄然退了下去。 此番,屋内只留下三人。 易霖抱不平:“我说,你凭什么不让阮妹妹说话?” 顾淮之扯了扯唇瓣,漫不经心道:“一口一句妹妹,她同你有何干系?” “易大公子上回从我这儿勒索去的十两银子打算何时还?” 提到银子就伤感情的易霖:…… “不是,区区十两银子,你也好意思同我计较?” 换成旁人也就算了,可易霖那儿,就算只有一文钱,顾淮之也要收回来。 阮蓁:……坐如毡针。 她食指一勾拨动着白瓷勺,又时不时的看了眼门外。恨不得这就停了雨。 她努力将存在感压到最低。 然,事违人愿。 “阮蓁。” 淡淡的嗓音再度从耳畔划过,沁人心脾。 “嗯?”她用鼻音轻轻回了一句。 “好好喝。” 顾淮之嫌弃道:“别害了风寒,传到我身上。” 易霖:…… 阮蓁:…… 像是听到了阮蓁的祈祷,雨势逐渐转小。雨砸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 阮蓁喝了姜汤后,浑身都暖了过来。只不过唇齿间都是姜味的刺辣。 她难受从茶几上摆着的精致白瓷盘上捏了块梅子,用帕子挡住半张脸,小口小口咬着。 易霖:“对了,我来这趟便是邀你去藤阁。我是与你相熟,才透露一二,此次藤阁压轴的是一块天然羊脂玉佛像。” 阮蓁一顿,若她没记错,藤阁应当是易霖的产业。 藤阁是临安出了名的富贵显赫之地,每半年开一次张。藤阁的人只认钱。对搜刮来的奇珍异宝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顾淮之却丝毫不意外。 易霖这人抠,却恨不得旁人花大笔大笔的银子到他账上。 “怎么,你又想坑我的银子?” 易霖不乐意了。 “藤阁卖的皆非凡品,你怎么能说是坑呢?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宝贝,你抢回来摆着难道不好?” 顾淮之兴致缺缺。 “不去。” “藤阁一号雅房间都给你腾出来了。” “我有伤在身。” “这你大可放心,我来备马车,不让你受半点颠簸。扯不到伤口。” 顾淮之不耐烦。 他实在懒得动弹。 阮蓁盼着雨停,他又何尝不是。 顾淮之就等着这雨彻底停下,就下逐客之令。 易霖不放弃:“这次池家那位也去,上回伤了腿,整个临安都在嘲讽他,他也算是颜面尽失,听说这次早早备足了银子,一掷千金就等着露上一手,如此阔绰。” 顾淮之正想着怎么折磨池兴勋,却不想易霖所言撞了个正巧。 他沉吟片刻,眼里划过一丝精光。 偶一阵风过,吹的窗柩赫赫的响。 男子嗓音顺着寒风,透心的凉。 “羊脂玉佛像的消息你也没放出去,出个价我要了,你将压轴之物换了。” 藤阁每次都将最惊艳之物放在最后,哪能说换就换。 易霖极有原则:“这不成,生意哪有这般做的。”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他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触感细腻。 池兴勋的脾性他很清楚,这次就是冲着压轴之物去的。 可顾淮之却不想让他如愿。 他垂下眼帘:“他花的银子,都是你的。我一文不取。” “我们之间那十两银子也一笔勾销,再请你看出戏,如何?” 有原则的易霖,万分鄙夷顾淮之的算计。 易霖:“成交!” “说吧,你打算换成什么。” 阮蓁一直听着两人的谈话,当下也稍稍好奇。 她抿了抿唇,不着痕迹的将眼神觑过去。 而后,听到顾淮之不咸不淡的吐出几个字。 阮蓁一滞。 池兴勋是挖了顾家的祖坟吗? 也不知顾淮之是哪儿来的恶趣味。 多损呢! 乌云散去,一场大雨过后,空气变得格外清新。 已是傍晚时分,时辰不早了。阮蓁归心似箭,当下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 顾淮之喝着茶,倒是十分难得的出声问了句:“要走?” 阮蓁压根没了说话的欲望。 不比他的冷漠,易霖异常热情挽留,他几步走近,小声道:“阮妹妹,你没去过藤阁吧,不若一起去?有什么瞧上的,只管同你义兄讲。” 说这话,他转眼看向顾淮之:“怎么说,你这个做兄长的也应该送件认亲的见面礼。” 阮蓁:…… 易霖就差将手伸进顾淮之钱兜了。 顾淮之抬了抬精致的下颌。眸光漆黑,裹着不虞。 阮蓁却硬生生感觉到了铺天盖地般的压力。 顾淮之嫌易霖多管闲事。可若不备礼的话,盛挽那边也不好交代。 他原先想着,届时让长风去金玉堂随意挑一样。权当做个样子。 可顾淮之一抬眸,却瞧见阮蓁那张芙蓉面被屋内燃着的碳火热的熏上绯色红晕,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 柳眉微微蹙起,看上去倒显得几分委屈。 是了,娇滴滴的姑娘半分不得义兄待见,敏感的很。 顾淮之眸色渐深,压下心底溢出来的那些莫名情绪,他从不顾及旁人的情绪拨动,可此刻,却难得松了口。 长风板着一张脸,推着轮椅往外走。 阮蓁听见顾淮之在出门的那一刹那,施恩般留下一句:“那便一起吧。” 阮蓁怀疑自己的听觉。 她!一点!也!不想去! 更别提,顾淮之说这话时,字里行间都隐隐透着一股不乐意的意味。 即使如此,何必说这些?仿若给了她多大的恩典。 可笑的是她明明恨不得避之三舍。 阮蓁抿了抿唇,郁气卡在喉咙眼。她只想早些回去。即便范府也不是安生地儿。 易霖哼着小曲转过身子,捏着两个大元宝走近:“阮妹妹,快跟上。” “我就不去了。”她出声,嗓音甜腻。 听的易霖一阵舒坦。 人美嗓音也甜,顾淮之也算捡到了宝贝。 易霖十分体贴:“你且放心,我安排了雅间,不会让你抛头露面。权当给我个面子。你这义兄旁的不行,折磨人倒是十成十的在行。一起看戏去。” 顾淮之出了院子,却没听见身后有丝毫动静,他便让长风又折了回去。 却不想,撞见两人立在一处的亲密模样。 易霖这人嘴碎贪财,但样貌却算上乘,和阮蓁站在一旁,倒想一道风景。 可,易霖他有未婚妻! 而阮蓁……, 不提也罢。 顾淮之嗓音淡淡,却带着丝丝凉意:“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们?” 易霖:“来了,这就来了。” 阮蓁踌躇片刻。心尖的好奇小心翼翼探出了脑袋。 如听慕玖讲八卦那般,到底压倒了理智,绣着芙蓉花的绣花鞋终于挪了挪,而后小步小步跟了上去。 其实,她打心底里也想亲眼瞧瞧池兴勋撞上顾淮之后,死的如何惨烈。 而,顾淮之也没有让她失望。 甚至可以说,大开眼界。 ------题外话------ 顾淮之:阮蓁,你闭嘴!我不想听! 第60章 讨好我? 阮蓁念着檀云身体不适,便没让她跟着。 车厢空间很大,长风借着木板,将顾淮之推入内。 阮蓁捏着层层堆叠的裙摆,上了踩脚凳,微微俯下身子,撩开车帘缓步而入。 阮蓁下意识选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她的一举一动,顾淮之尽收眼底。 他收回视线,心中淌过几缕不爽快。 可笑。 他顾淮之还没嫌弃阮蓁碍事,甚至见她可怜破例准许她一同前往。 可她倒好…… 待阮蓁坐定后,易霖这才捏着两颗硕大金元宝进来。见了这幕后,玩着金元宝的手抖了抖。 易霖操碎了心。 这两人,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了。这是闹什么楚河汉界? 他到底不敢数落顾淮之,只能转头道。 “阮妹妹,烦请你挪个位,我瞧着淮之身侧倒是不错的。” 阮蓁自然不愿。 马车空间大,坐在此处有何不妥? “我手里的金元宝向来都是放妹妹所坐之处。” 阮蓁:??? 她瞧着易霖捏在手里分明片刻不离身。 左右不过是说辞罢了。 偏生易霖大有相互僵持的意思。 “阮妹妹,快些,等着启程呢。” 他左一句妹妹,又一句妹妹,唤的极为顺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阮蓁无法,只能起身。敛神屏气视线在顾淮之身上打了个转。 却好死不死对上顾淮之黑沉沉的眸子,她当下脚步一顿,到底没勇气坐在他边上。 莫说顾淮之这古怪性子会不乐意,阮蓁自个儿也不愿。 她只能硬着头皮在顾淮之对面坐下。 两人之间隔了一道方桌。 可这般,阮蓁一抬头就能撞上顾淮之那淡淡,看不出情绪的脸。 深若寒潭的眸子,异常古怪的脾气。足够嚣张的身份,都让阮蓁不敢松懈半分。 阮蓁突然间后悔了。 这还不如做他边上。 顾淮之觑她一眼,语气冷淡,却是对易霖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你嫡亲的妹妹,往日你抠门也就罢了,如今定了亲却这般轻浮。你也不怕亲事泡了汤?” 轻浮? 易霖被这两个字眼气乐了。 枉他面子里子都不要了睁眼说瞎话,换不回这厮的半点好处也就算了,竟…… “顾淮之,你自己娶不到媳妇,就咒我。” 顾淮之半阖着眼,车厢不比外头光线充足,燃着一只油灯,他不耐烦的脸在此刻显得格外柔和。 “嗯。” “怎么,承认了?”易霖咋咋呼呼。 顾淮之在他的死亡凝视下,也只是轻轻颔了颔首。语气不急不缓。 “看来你给朝廷的那些银子还是太少。” 易霖浑身一个激灵。气势瞬时弱了一大半。 “何意?” 顾淮之眸子漆黑如墨。 东阳一带,流寇四起。徽帝原先打算派顾淮之前往。却因着刺伤一事,只能转头委派他人。 朝廷官员哪一个是吃素的? 干实事的却少的可怜。 临安繁华,可偏远地带单指东阳,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吃顿饱饭都是难题。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委实无误。 徽帝乃九五至尊,却做不到纵横驰骋,鞭笞天下。 他胸无大略,却可笑求长生之道。日日提防有小贼夺了江山。 他防备靖王,为达目的手段残忍。 他依靠池家却又恐池家势力强大不受控制,假惺惺扶持定国公府,给予无上尊荣。 世人皆知:慕家军在,则江山定。 然,徽帝却又心生贪念,更抵触慕家深得民心强过毫无作为的他,他试图要回兵权,又舍不得慕有德这一刻棋子…… 这样的人,如何配做一国之君。 如今,国库空虚。百姓的赋税一年高过一年。 他却奢侈无度,肆意挥霍。吃的喝的用的皆要上上等。 东阳那带,就算降住流寇,可百姓居无定所,定要上报朝廷,开仓赈济。 “据我所知,那些流寇前年就有了。” 只不过声势不大,平日里也不过头抢些钱袋子。 谁曾想,如今队伍庞大,敢放火抢掠。伤人性命。 要不是东阳官府无作为,早就治住这些流寇,而不是仍由之一步步扩大,到如今无法控制的地步。 “东阳粮仓的米只够用三日。” 朝廷早就不堪重负,国库空虚如何出? 易霖:!!! 他气的金元宝从手里砸落。 圆滚滚金灿灿的金元宝,滚到阮蓁脚前,阮蓁不知该不该捡,一抬头就见易霖软趴趴倒在那个角落。 一手捂住胸口。 满脸挣扎和痛苦。 “什么银子都让我出,他一个皇帝怎就如此不要脸!” 易霖心如刀割。 车厢里没有外人,他也就没有藏着掖着,直叙胸臆。 “先是粮草,后是赈灾粮。”顾淮之语气带着怜惜,说的话却能气死个人。 “可怜你亲事你这都没说定。又要出一大笔血。” 易霖换成双手捂住胸口,再也说不上话来。 他这滑稽的一番动作下来,阮蓁连忙用帕子捂住嘴,生怕不厚道的笑出声。 水盈盈的眸子弯弯,璀璨生姿。 顾淮之也不知怎么了,愣是晃了会儿神。相对而坐,与阮蓁笑意浅浅的视线再度对上。 少女很明显一滞。而后嘴角拉平,眼底的笑意散去。而后垂下头去。 呵! 顾淮之眉心拧了拧。实在难以接受会被他看不上眼的阮蓁嫌弃。 阮蓁同她那野心不小的表哥范坤能不清不楚坐一辆马车,现今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难不成,他顾淮之会比那范坤差? 样貌? 才情? 范坤也敢同他相提并论? 再则那人还是娶了妻的。 阮蓁这一双眼睛生的美,却不想瞎的厉害。 顾淮之从未如此憋屈。他相当不耐烦的冷着一张脸:“阮蓁,我得罪你了?” 阮蓁面露疑惑,实在不明白,顾淮之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她捏了捏帕子。 就听那人阴测测道:“都说了别解释,我不想听你说话!” 阮蓁:…… 她无辜的抿了抿唇,身子小幅度往旁边挪了挪。 然后伸出一只细白绵软的手,将小方桌上的茶盏朝顾淮之那边推了推。 快吃东西堵住你的嘴吧!!! 顾淮之眉心松了送,似猜出了阮蓁心底的小伎俩,薄唇动了动,语气相当冷淡:“现在讨好我?晚了!” 阮蓁:??? 第61章 你也是独一份了 藤阁坐落在临安城最繁华地带。左通皇宫,右通将军府,国公府等众多府邸。 周边茶楼酒肆林立,旌旗飘飞,牌匾满目。 挎着篮子的妇人远远瞧了眼,忍不住道:“听说在藤阁喝上一杯茶也要花费五两银子。这喝的哪里是茶,分明是血吧。” 五两银子在达官显贵面前不过是九牛一毛,可落在穷苦百姓身上,那可是笔不菲的花销。 边上的人听闻,转头道:“你也不瞧瞧藤阁是谁名下的,那是易家的,易大公子什么德行,谁人不知。” “对了,这次池家那位公子也来了。动静大的身后带了十几名小厮。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来闹事的。” 然,藤阁规矩多,那些小厮也进不去。 池兴勋只能一人拄着拐杖,走路一拐一拐的,十分引人发笑。 “我至今还记得国公府那位爷放狗的场景,啧啧,池家公子那会儿吓的上蹿下跳,哪有往日拿着鼻孔出气的那股得意劲。” 这话刚落,周边不少人笑出了声。 实在是池兴勋借着池家的身份,欺压了不少百姓。 但到底也有不一样的声音存在:“池家这位不是好东西,国公府那位就是了?他把畜生当人养,池家那位下场你们也见了,往日我瞧见那犬都吓得恨不得远远躲着。” “你们看,世子这次伤的那般重,连阎王都不敢收他。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此话,却也惹人非议。 至少顾淮之不曾欺压百姓。 甚至他每次出手,都大快人心。 话音刚落,有人挤上来,直接上前拎住那人的衣领,而后狠狠一推,咬牙切齿道。 “池兴勋就是罪有应得!他这些年做的伤天害理的事做的还算少吗?我爹不过街边买个果子,都能丢了性命。” 池兴勋纵马行凶。直接从他爹身上踩了过去。 他爹命贱,不同这些人一般高贵。 可这就该死吗? 可怜他父亲当场毙命。然,池家这位丝毫不见愧疚,更是美人佳肴,日日笙歌。 父亲骤然离世,母亲得此噩耗,没缓过来也跟着去了。 他家破人亡,却不知杀人偿命这四个字该怎么写? 可笑这案子无人敢接。无人敢审。 报官无门,走投无路。 他只求一个公道。可这世上,如何有公道可言? 字字泣血的状纸被衙役所毁。他屡次入衙门都被轰了出来,后得了个‘诬陷朝廷命官之子,扰乱公堂’的罪名。 硬生生挨了五十大板,险些没了命。 如此一闹,周边静了下来。 那挎篮子的妇人连忙拉着适才一同说话的婶子退了出来。 不等大婶发文,她便小声长吁短叹道:“方才那位唤做程游。” “池大公子手里的人命也不是一条两条了。这件事当时闹的这么大,还不是被兜了下来。” “池家背后是皇后娘娘和太子,哪里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得罪的起的。” “他这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也是可怜。” 这边的动静似闹剧般消散。很快得以停歇。 与此同时,易家的马车,悄无声息径直从藤阁后院入内。阮蓁下了马车,跟着上了三楼雅间。 藤阁处处雕梁画栋,墙上随意的一幅画皆价格不菲。 三楼比一楼二楼冷清不少。但胜在视野开阔。开了窗子能将楼下看个仔细。 丝竹管弦悦耳动听,唱戏的是临安的名角。 雅间入内便是一道乌木雕花刺绣屏风,而后是黑漆彭牙四方桌,梨木镌花椅。 狻猊香炉燃着,袅袅青烟盘旋。味道淡雅,说不出的好闻。 易霖亲自煮茶。 “我可是听下人说了,前些年闹着非你不嫁的那位女子,如今也来了。” 阮蓁心思一动。 她难以想象,竟有女子会对顾淮之生了非君不嫁的心思。 诚然,顾淮之模样一等一的俊,可这脾气捉摸不定实在是差的不行。相处下来费神的很。 顾淮之兴致缺缺,懒得搭理。 易霖也不气馁,继续道:“不过,人家如今挽着夫婿的手,好不恩爱。” 阮蓁余光去觑顾淮之。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正拆着腰间精美的荷包,而后动作迟缓的将桌子上的糕点一块又一块装入内。对易霖所言,没有丁点儿反应。 易霖:……娘的。 他连忙出声制止:“你够了,阮妹妹都不曾吃上一口。” 顾淮之静默。 有些记仇看了俏生生的面带疑惑的阮蓁一眼。 而后加快速度,一块也没给她留下,全部收了去。 “与我何干?” “这糕点师傅是我从江南那带高价聘请的,这一盘点心用料昂贵。你倒好,全部要了。” “顾淮之,十两银子!” 顾淮之正要系上,听到这么一句,动作一顿。 他抿了抿唇,温吞的问了一句。 “就值这么点?” 说着,他补了句:“委实廉价。” 十两银子!!! 一盘也就八块不到。算下来一小块就要一两了。 什么叫做廉价!!! 不过也是,顾淮之能将五百年的人参给小灰炖汤喝,如此一看,这糕点的确不起眼。 易霖的胸口更疼了,他抠抠搜搜,还得出银子填国库。 顾淮之花钱不眨眼,徽帝却没想从他身上拔下一文钱。 易霖的反应,阮蓁已然能猜出那一袋子糕点是作何用途了。 她张了张唇,视线落在那绣工精美的荷包上,哑然无言。 充当哑巴。 她垂下眸子,取过刚煮好的茶,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就在这时,视线里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正动作迟缓的推着荷包。顺着小方桌,推到阮蓁眼皮子底下。 阮蓁眉心一跳,倏然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就听男人语气幽幽:“都给你了。” 阮蓁静默半响,总觉得被羞辱了。 偏生易霖兴致冲冲,转头安慰:“吃吧,能从小灰嘴里抢下吃的,你也是独一份了,往日他宁愿毁了,也不会让人碰上分毫。” 顾淮之眯了眯眼,视线从阮蓁娇嫩的脸蛋上划过。 懒散的应和一声。 “嗯。” 阮蓁:……谢谢啊。 第62章 谁敢和我争 点心呈花瓣状,上头淋上一小勺桂花露。 阮蓁向来爱吃这些甜食。 范坤时不时会从外头买上一些。 一袋送去范老夫人的院子,一袋遣小厮送到她手上,最后一袋亲自给许氏。 这般行事,无法落人口舌,外人得之只会称他孝顺体贴。 在不曾做那些梦时,阮蓁是真心感激。可自知晓范坤的心思后,她再未尝过一口。 抛去旁的,眼前这点心小巧精致。她还真想尝尝。 纤细白皙的手指取出一块,她端详几秒,送入嘴中。 甜润适口,轻柔细腻。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闪烁如星。没忍住,又取了一块。 顾淮之缓缓收回视线,神色难辨。 一块点心罢了,竟也能让她这般愉悦满足。倒是比小灰好养活。 管弦音散去,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也弱了下去。 ‘哐’的一声,楼下重重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拍卖会正式开始。 易霖走到窗边,对阮蓁招了招手:“阮妹妹,过来瞧瞧,这第一件是东海那边的珊瑚树。” 阮蓁看都没看顾淮之一眼,起身走过去。路过顾淮之时,步子也没停顿。 宽大的衣摆划过男子搁在把手上的手。 似羽毛在心口微微抚过,留下一阵酥痒。 顾淮之眯了眯眼。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可理智却让他倏然收回手。 他眸光化为晦暗,下颌绷紧。 想来这几夜扰人心神的那一声声的淮郎让他心力憔悴。 偏生始作俑者毫无所知,趴到窗前,往下探。 一楼是真的热闹。 阮蓁第一眼就落在与人起了争执的瘸腿男子身上。 易霖在一旁道。 “那腿便是小灰咬的。” 池家的? 阮蓁视线微微一凝。 梦中倒没出现这号人物,可阮蓁很清楚。如今永安侯府日薄西山,范坤定然会在池御史面前多多露脸。 他投靠太子党,为了讨好池家人,定然会攀上池兴勋。 池兴勋是什么人。 他能当着下属的面,要了下属刚过门的妻子。而后纳入房中。 他以皇后太子做靠山,手里攥着人命,却毫发未伤。 若不是前世太子被废,想来试图借着女子上位的范坤不会把她献给顾淮之,而是趁机送给池兴勋。 这两人,都是卑劣无耻之徒。 阮蓁红唇紧抿,紧紧捏着窗前的指尖微微泛白。 已然不敢再想。 她的反常,没人察觉。 楼下,池兴勋高傲的将拐杖扔在一方桌子上。 丝毫不知先来后到。‘啪’的一声,惊得凳子上坐着的人后背起了一身汗。他哪里敢得罪这个瘟神,当下擦了擦额间的汗。 只能认命。 “池公子,您坐。” 池兴勋相当满意他的识相。 也是,他父亲位高权重,姑姑又是一国之母,表哥是太子,谁敢像顾淮之那般不知死活忤逆他? 他一坐下,就得到周边人好一番恭维。 “池公子风姿卓越,我敬您一杯。” “上回那几个扬州瘦马池公子可满意?下官还望您在池御史面前好好美言几句。” “池公子这一次,想来是对压轴的宝贝势在必得。” 池兴勋听的飘飘然。他轻蔑的一个一个扫过去。 “那是,我池兴勋看上的东西,在座的哪一个敢和我争。” ------题外话------ 30号上架,努力存稿中~, 第63章 她有喜欢的人 他扔下这一句话,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来藤阁的,无非是甩重金,买下奇珍异宝。或是府内摆放,彰显其家底深厚,或是借花献佛,送于上级。 藤阁的宝贝,可遇不可求。更别提最后压轴之物。 何人不心生向往? 可偏偏池兴勋放了话。 让很多人望而生畏,都歇了心思。 空气的凝滞直停了几秒,很快,恢复如初。 “池公子大手笔,是我等所不及的。” 池兴勋捏了颗花生,他一身墨青长袍,墨发高高竖起。若忽视桌上的那一根拐杖,和脸上那股嚣张跋扈,倒是贵气十足,不埋没世家公子的气质。 上回丢了这么大的脸。是他心头之恨! 太医说了,保全这条腿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可却不能恢复如初。等在过些日子,他便可以扔了拐杖,可到底走路会身子不平衡。 眼前这些对他毕恭毕敬的人,有几个不是势利眼?碍于池家,只能面上做乖顺状,没准心中笑他是个瘸子! 可恨! 都是顾淮之! 迟早有一天,他要当着顾淮之的面,炖狗肉。 他有足够的银子去二楼开一间雅阁。可他没有。 他坐在一楼大堂,乃有意为之。他要借着压轴之物,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要狠狠打这些看他笑话人的嘴脸。 他池兴勋是吃了亏不错,可再不济他身份尊贵,这些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心中所想,阮蓁并不知。 她只知道,池兴勋对顾淮之换了的压轴之物,虎视眈眈。 嗯。 期待! 正想着,雅间的门被推开。 阮蓁听到声响,转头望去。 男子一身清爽干净的湖杭夹袍,只是脸上那道刀疤,瞧着骇人了些。 他不怀好意的笑。 “顾淮之!你伤势未愈,就出来鬼混,你可真行。” 顾淮之头也没抬。 “你很闲?” 而后,轻嗤一声:“管到我头上?” 慕寒生寻来把椅子,正要讥讽说话,才发现屋内倚着窗前站着的姑娘。 肌肤胜雪,娇艳无双。 慕寒生正要问问这是哪家的姑娘。就听追过来的慕玖惊喜的喊了一句。 “阮蓁!你怎么也在这儿?” 阮蓁见到熟人,眉梢也填了份喜意,水盈盈的眸子流淌着清波。 而后就见慕玖警惕的看了眼屋内的人。 “我警告你们,别对她动歪心思!她有喜欢的人!” 慕寒生:…… 你当你兄长看见女子就走不动道? 易霖显事不够多,当下兴致冲冲道:“是哪家的公子,得阮妹妹青睐?快同我说说。” 慕玖怼:“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说!日后成了,定会让你随礼,你可别吝啬。”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而后冷哼一声。 不过喜欢一个蠢货范坤,也值当她四处宣传? 慕玖一把拉过阮蓁的手。 自得知阮蓁芳心错付,她就费劲苦心想要从花朝节那天挑个不错的公子哥。 易霖有婚约,不合适。 慕寒生这边,实在不好再次推销。 顾淮之这种人更加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走走走,我隔壁开了间雅间。” 第64章 治眼疾 阮蓁跟着慕玖往外走。 慕玖总觉得不对劲,眼里不由闪过猜测。 “我听说,国公夫人有意认下一名义女,打算在生辰那日公布于众,难不成是你?” 进了隔壁的屋里后,阮蓁面上也轻松不少。她没有隐瞒颔了颔首。 阮蓁有盛挽撑腰,侯府的人可不再敢把她如何。慕玖打了个响指,道:“那倒是一桩好事。” 可,她兄长多次在顾淮之身上吃了亏暂且不说,这些年来,又几个在顾淮之身上讨得了好? 本该养伤的顾淮之有这般好心,带阮蓁出门? 慕玖灵光一闪,不由轻轻吸了口气。 “顾淮之这厮不会是心悦于你吧?” 阮蓁正喝着水,听了这话险些喷了出来。她连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莫胡说。” “怎就胡说了?” 阮蓁打心里不希望和顾淮之沾上半点干系,当下亲手打消了慕玖的猜测:“认亲一说,便是他亲口提及的。”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慕玖的疑虑。 顾淮之倒不至于为了追求刺激,故意来这一茬,将媳妇变成义妹。 以他对付慕寒生的手段,他若真看上谁,必然不择手段第一时间将人娶进门,以绝后患。 慕玖撇了撇嘴:“成吧,我还以为这位世子爷能开窍。” 说着,她又没忍住。 “你是不知道,他这人丝毫不知何为体贴二字。有一次……” 慕玖不问朝堂上的事,可她也清楚慕寒生和顾淮之私底下来往甚密。 两人白日能在皇帝面前大吵一架,一个放狗,一个挥拳掳袖,就差斗个你死我活。谁出面都无法握手言和。 然,夜里,顾淮之却能秘密现身将军府,同慕有德,慕寒生书房相谈一宿。 也许,将军府至始至终效忠的都不是徽帝。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和过问的。 慕玖也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只是道。 “那一回,两人大打出手。皇上无法,只好让同龄的太子出面调解。太子便做东,邀他们去满春院坐坐。” 周焕不过是借着愿两人能冰释前嫌的名头,出来消遣。 他一口气点了五六名歌姬。 丝竹管弦,靡靡之音。很快,他怀里抱着着巴掌大布料蔽体的姑娘,一番耳鬓厮磨。还不忘招呼那些歌姬来服侍慕寒生和顾淮之。 可,慕寒生哪里见过这阵仗。 “我兄长借着出恭的由头当场便溜了。” 阮蓁没忍住:“那顾淮之呢?” 慕玖乐不可支的笑了。跟着肩膀一抖一抖的。险些笑岔气。 便是这般,让阮蓁愈发想知道后续,因为,她总觉得顾淮之不会按常理出牌。 待慕玖笑够了,这才道。 “他嫌那几名歌姬委实丑了些。” 周焕一听,便以为遇见了同道中人,当下亲了姑娘的小嘴后,便换来了满春院的老鸨。 “听说那夜他将满春院的姑娘都瞧了个便,而后黑下脸,丝毫不给太子半分颜面。当夜入宫,直接寻了皇上。” 阮蓁诧异。 “他寻皇上做什么?” “说太子故意在满春院寻了一群丑东西膈应他。” 说着,慕玖又幽幽补了句。 “后,拉了一车上好的补品,说是皇上赏的,治眼疾。” 阮蓁:…… 第65章 别惦记她 她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满春院的姑娘,个个出挑,能选上来让顾淮之过目的,自然差不了。 可他倒好,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这般嫌弃。 阮蓁捂了捂嘴,生怕让隔壁的人听到,压低嗓音对慕玖道:“他今儿都不让我开口。” 这就有点不可理喻了。 可放到顾淮之身上倒也正常不过。 “这又是哪儿来的臭毛病?” 阮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只是听了慕玖的言辞,阮蓁一番对比后,觉着顾淮之对自己下手时留了情。 只是让她闭嘴罢了,倒没有让她难堪。 与此同时,另一间包厢也正谈着话。 藤阁是易霖的地盘,三楼隐蔽性极强,慕寒生与顾淮之会面的消息倒是不担心能传到徽帝耳里。 慕寒生:“皇上如今绝口不提收回兵符的事。” 顾淮之神色淡淡,斜睨他一眼。 “且等着。” 狐狸总有露尾巴的一天。徽帝谨慎,若不循序渐进,恐惹恼慕家父子,日后如何在京城给他卖命?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淡声问:“程游当街喧哗了?” “他一心为报仇也是名汉子,可需我将风声传到皇上耳里?” “还不急。” 顾淮之道:“好生安顿,此人留着有用。” “嗯。” 谈完这些,慕寒生见桌上扔着一只荷包,当下伸过手去拿。 “顾淮之这是你的荷包吧?巧了,我这会儿饿了。” 眼看着就要碰到,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顾淮之指尖勾着系带,视线落在荷包绣着的竹子上,在慕寒生震惊的视线下,而后慢吞吞放置一旁。 “不是吧,一块点心你也同我计较?” 换来男子的一声轻嗤。 顾淮之懒得看他一眼。 “给别人了。” 即便看不上阮蓁,可给了便是给了,断没有中途送给旁人的道理。 慕寒生一万个不信。 “你不给就不给,拿这话来搪塞我?” 易霖玩着金元宝,凑到慕寒生身边, “你还真别不信,我作证,他送姑娘了,就方才那位阮姑娘,是他义妹。” 到也难怪,慕寒生恍然。 “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亲厚的很,我吃一嘴怎么了?” 说着,他想到阮蓁那张晃人心神的芙蓉面,当下一个激灵。 这几日,家中为了他的亲事,已然花费了不少功夫。 慕寒生先前对这些倒没什么主意,找个体贴的便好。 “顾淮之,我突然觉着,咱们亲上加亲,我做你妹夫是极为不错的。” “我娘一直盼着我成亲,我心里虽装着事,但左右是为了给母亲交差。” 先是易霖一嘴一句阮妹妹,再是慕寒生吵的他头疼。 顾淮之莫名冷了脸。漆黑的眸子没有带半分情绪,他点名道姓的喊:“慕寒生。” “嗯?” 顾淮之垂眸,一字一字道:“别惦记她。” 也是,慕玖的话,至今历历在目,阮蓁心里念着旁人,横刀夺爱的事,他慕寒生做不出来。 冲动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很快歇了心思。 易霖玩着金元宝:“你怎么来了?” 慕寒生:“怎么,顾淮之来得,我来不得?” “他能来花银子,你能吗?” 慕寒生:…… 第66章 稀罕事一桩 此刻,已成功拍卖好三件奇珍异宝,开始叫价时,池兴勋右侧坐着的蓝衣男子比谁叫的都欢,可价格越说越高,他便渐渐没了声。 周而复始。倒是顽强。 不少人暗暗投过去目光。 蓝衣男子当下坐直身子,似相当得意这些人的打量。 也不嫌燥得慌。 阮蓁的视线从他身上随意打了个转而后落在台上穿着甚是体面的掌柜身上。 “这次,众位贵人可有福了,我们藤阁这花费心血大半年,寻遍大江南北,总算凑齐十二件珍品。接下来这件更是一物难求。” “依旧是老规矩,数量有限,价高者得。” “陈掌柜,甭卖关子了,快些将第四件宝贝呈上来。”蓝衣男子催促。 慕玖端着一盘瓜子,走到阮蓁边上。 她顺着阮蓁的视线望过去,而后,一脸玩味:“此刻说话的是彭家人。” 彭? 阮蓁细细念着这个熟悉的姓氏。 她嗓音轻软问:“可是离世不久那彭员外家的?” “不错,我向你提过,如今这位,正是那彭员外家的义子。” 彭员外子嗣单薄,膝下就一个亲生儿子,阮蓁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上,那孩子尚且是谁的血脉都是个迷。 这义子不怕得罪彭家真正的继承人也嚷着孩子是他的,如今更是有闲功夫来逛藤阁。 也是稀罕事一桩。 且看他的言辞举动,像是对拍卖品是势在必得。 慕玖也不怪阮蓁纳闷。 当下道。 “你许是不知,彭员外生前在没闹出那些丑闻时,曾许诺送那男婴自己名下地段极好的五间铺子。” 哦,明白了。 铺子给闹的。 也难怪那两人争着做爹。 五间收益可观的铺子,的确引人垂涎。 慕玖道:“可楼下那位,早就娶了妻,和府上姨娘私通的一事越传越盛,他妻子如今正闹着别扭,负气回了娘家,他这不是来藤阁,买一件宝贝回去哄着。好维持夫妻情分。” 可他想要却不是孩子,至始至终都是那五间铺子。 阮蓁闻言,眉宇也添了一份冷然。 义子如此,那嫡子又何尝不是? 老者尸骨未寒,就争着家产。甚至将上一代的恩怨强加在幼子身上,从而将之成了争夺家产的利器。 “对了。”慕玖说着,顿了顿,而后有些讥讽道。 “那糊涂姨娘前几日夜里被彭家捆绑捂住了嘴,以水性杨花之罪,活生生给沉了塘。啧,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这两个男人吭都没敢吭一声。” 阮蓁抿了抿唇。 床笫之事,讲究的无非是道德伦理和你情我愿,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件事上,女子付出了沉重代价,然,男子没有得到丝毫罪责。 只是,稚子何其无辜! 不知亲父,亲娘也去了。以后的日子哪能好过? 阮蓁最清楚寄人篱下的苦楚。 她冷漠道:“出了这些事,这人竟也有脸出门?” 慕玖跟着冷漠:“你且瞧着,藤阁这一回定然又得开出天价。也要看他买得起买不起。” 先是池兴勋,后是这种货色。 阮蓁细白的指尖取过几颗瓜子,极有耐心的的剥着。 “嗯。” ------题外话------ 别嫌我进度慢哈,这些情节都少不了的。 第67章 我看这人有什么大病 第四件呈上台的物件由管事亲自扯开红纱。 “此物唤珍宝饰盒。由宝石、砗磲、红珊瑚、黄金所致。” 饰盒内侧空间极大,却丝毫不觉笨重。放些往日佩戴的耳环,头饰等绰绰有余。 上下分为两层,每层都有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隔间,方便归类存放。 黄金所致部分雕了镂空的仕女图像,神态安详。轻轻抽动右侧的珊瑚栓,发出细微的一声轻响。只见仕女图两侧落下两道上等檀木对联。 上为:照花前后镜,下为花面交相映。 不说材质,单看精致外观和内带的结构,就足够让人惊叹。 此物一出,还不待管事出价,就听彭家义子吴瞿重重一拍桌子。 这样的物件最讨女子欢心不过。想来送于妻子,再深情窃窃一番,定能消了她的气。 毕竟,他还得仰仗岳家。 吴瞿打了个好算盘。 当下站起身子。 “我出一千五百两。” 他这次出门带了八百两,原想着绰绰有余,此番也算豁得出去了。 前面几件宝贝最后成拍价都是一千两左右,他如今给出的价格想来没人敢同他叫价。 他可是提高了这么多! 说着,他含笑的看了眼边上的宾客,拱了拱手。 “承让承让。” 管事:…… 管事只能笑眯眯。 “吴公子,实在不好意思,这件珍宝饰盒做工精细,独此一件。” 他顿了顿,而后继续道。 “我们这边给出起拍价为三千两。” 吴瞿感觉被侮辱了。 他支支吾吾,一下子红透了脸而后讪讪的擦了擦汗,沉重的坐下,不再吭声。 阮蓁:…… 虽然不大地道,但真的引人发笑。 她不点而朱的唇瓣微微上扬。就听慕玖嫌弃的啧啧两声。 “我看这人有什么大病。”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 出价一千五百两也就算了,还这般作态,实在拿不出台面。 也对,彭家出了这种事,这义子怎么可能是个正常人? “是挺滑稽。”阮蓁看着一楼的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副被雷打的模样。没忍住道。 慕玖:“可不是。” 阮蓁问:“都说藤阁神秘,来往皆是贵人,他是如何混进来的?” “若按照惯例,他除了进来当小厮端茶送水,否则难踏入一步,可易霖这人只认钱。” 给够了银子,莫说是一个来闹笑话的吴瞿,就算是街边的小乞,都能放行。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的池兴勋正鄙夷的看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吴瞿。 这么个玩意儿哪儿来的! 与他共处一室都觉得掉价! “喂。” 他桀骜不驯的抬着下巴。而后大方的扔了一颗银锭子。重重砸在吴瞿前面的桌上。 不屑道:“赏你的。” 这是将吴瞿当做戏子了。 吴瞿一张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却清楚池兴勋的身份,不敢多说一句。 阮蓁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池兴勋这会儿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不过多久,都没地方哭。 她指尖一勾,轻轻点了点慕玖的衣摆。 眸光璀璨:“好看吗?” 八卦的慕玖耸了耸肩:“不够刺激。” “好戏在后头。” ------题外话------ 30号上架哈,会爆更。 猜猜小顾到底换了什么来坑池兴勋~ 第68章 他是疯了不成! 如此一遭,吴瞿也总算知道囊中羞涩。自是没脸,此后,借着小解的由头,灰溜溜离开。 拍卖会继续。 没有吴瞿的和稀泥,接下来进展的相当顺利,一件件以高价拍出。 最后,掌柜亲手捧着用红绸盖着的压轴物登上了台。 先前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在此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放轻了呼吸。 管家却是一反常态,只是摸了把胡子,意味深长道。 “此物,我以世间珍宝称赞之由不为过。” “红绸由诸位贵人中价高者,亲自扯开。” 他这一声落,池兴勋不由微微坐直了身子。 瞧瞧,神秘的都舍不得让众人看一眼! 是见不得光么! 不!这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宝贝! 也只有如此宝贝才配得上他池兴勋。 他亢奋了! 池兴勋当下‘啪啪啪’鼓了三次掌,直接扬声道:“有趣!神秘!我喜欢!” 管事微微一笑:“看池公子是势在必得了?” “这是自然。” “那祝公子得偿所愿。” 说着,他环视一周,而后幽幽道:“此物叫价五千两。” 嗯??? 前面几件卖的价格都比五千两贵了。 如此一比,委实便宜。 所有人皆蠢蠢欲动,可有池兴勋压着,只能唉声叹气,垂涎三尺。 池兴勋一愣,怀疑耳朵,而后不假思索,直接抬高了一倍的价格,彰显其财大气粗:“一万两,我要了!” 管事却是施施然拱了拱手:“小的还没说完,此物叫价五千两……” 说着,他顿了顿,吐出两字:“黄金。” 这是疯了吧! 所有人脑中都是这个念头。 可藤阁出品的,皆是精品。只能证明此物定然非凡脱俗! 阮蓁剥着瓜子的手一抖。 这顾淮之的心也太黑了些。 她眸光闪了闪,去看池兴勋的反应。 可没等她瞧清,就听管家欢喜高声道:“池公子大手笔,小的实在佩服,这临安城还有谁敢与之匹敌?” “池公子出一万两黄金!可还有别的公子想要出价的。” 阮蓁:…… 黑心的顾淮之加上抠门的易霖。池兴勋也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池兴勋:!!! 他是败家子不错,可又不傻!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他如何拿得出来?难不成要卖了池家宅院? 他爹非剥了他的皮不成。 他倏然起身,就要打断。 管家快一步堵了他的嘴:“池公子莫急,这无人叫价,此物定然是您的。” 池兴勋哪儿还顾忌的了旁的,也不嫌丢人了:“谁说我要出一万两黄金!你们藤阁是疯了不成,漫天要价,你怎么不去抢!” 管家却丝毫不怯。 “我如何敢?诸位贵人皆在,敢情池公子是想要反悔不成?一经叫价,我头一次见耍赖不要的,藤阁可也从未见过。” “此次东阳流寇横生,百姓居无定所,我们公子早就书信一封传到圣上手中,待平息流寇,便会重金买粮食,布匹,送于灾区,搭棚施粥。” “所以,池公子至民生不顾,此次是故意来闹事的?”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池兴勋若再多言,便是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太子一党刚得重创,此刻如水中浮萍,池家树大招风,这个节骨眼上,就连池御史都在谨言慎行。他如何敢生事? 他是疯了不成! 当众反悔,往小了说,是他池兴勋无能,废了腿不说此番又成了笑柄。 往大了说,是池御史管教不严。放纵其子致江山社稷,万千百姓于不顾。 这罪责,他如何担得? 这事若传到皇上耳里:…… 便是再怒火中烧,当着这些人的面,他只能咬着牙认下。 他黑着脸,哪有先前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道:“池家人自然言出必行,更是赤胆忠心。” 而后,他语气低了一成,似欲讲价:“不过,我手中暂无如此多现银……” “无妨。”管家笑吟吟打断。 而后,转身吩咐小二端上文房四宝。 贴心道:“我都给公子准备妥当了,您立上字据,按字画押便可。” 说着,他又拱了拱手,没给池池兴勋留半点退路:“我替灾民再次谢过池公子。” 池兴勋自一入藤阁,就没把旁人当回事,他一个纨绔,也就借了池家的势,投了个好胎。 在场的哪个不是气的牙痒痒,如今见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然心底好一番嘲讽。 有人站起身子,忍住笑意,高呼一声:“池公子大义。” 一人带头,而后称赞如雨后春笋,一个个都冒了尖。 “池公子大义,我等实在惭愧。” “不愧是池家人!有气魄!” “都说是虎父无犬子,池御史的儿子哪能差了去?” 池兴勋却听的麻木,再也得意不起来。 他来此明明是为了出头的,不是当冤大头的! 他僵硬的写了欠条。 管家呈上用红绸盖着的盒子送到他面前。 池兴勋却没有半点打开一探究竟的兴致。 !!! 他的反应,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三楼,慕玖捂住肚子大笑:“搬出皇上,这池家只能把苦往肚子里咽,倾家荡产也得筹出银子。这易霖以往抠也算了,如今可真阴损!” 阮蓁轻声道:“是顾淮之的手笔。” 慕玖一顿,沉默片刻:“难怪了。” 阮蓁收回视线,面上可没有半丝怜悯:“先不说太子,池御史,单看池兴勋作恶多端,也算是为那些受残害的百姓出了一口气。他……” 阮蓁一停,而后慢吞吞实事求是,继续道:“也算做了件好事。” 对付如此小人,也只有用阴招。 池兴勋这次也算在阴沟里翻了船。 慕玖难以置信,她小声道:“你竟然夸他?你就不觉得他这招特狠吗?我兄长说了,只要国公府这位世子愿意,就连皇上都能被他耍的团团转也不为过。”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对上慕玖。 抛去那些偏见,顾淮之心是黑,但这事大快人心。 她神色认真:“那也是本事了。” 慕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阮蓁此种想法很是危险。 第69章 你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慕玖正要让阮蓁醒醒!就听楼下一阵喧哗,她顾不上旁的,连忙往下探。 原是池兴勋要走。 然。 他用着拐杖,一瘸一拐走的很急也相当吃力,可没等走上十步,就有人摇着扇子踩着台阶往下走。 “池兴勋。”易霖笑眯眯叫住了他。 顾淮之说得不错,就算他不提,东阳那处施粥的银子到头也是他易家出。 没想到跳出了个池兴勋来。 感谢!!! 就是这一万两黄金,易霖觉着这小瘸子都顺眼了不少。 瞧瞧,这一瘸一拐,多可爱! 池兴勋转身,见易霖春风得意,更是浑身气的都在发颤。 易霖仿若未见,他一收扇子,继而捏着手里的金元宝:“以往觉着你是个不折不扣纨绔子弟,如今这回倒让我刮目相看。你放心,我定然到皇上面前好好夸赞你一番。” 池兴勋恨不得掐死易霖。 说的话像是从牙缝挤出来一样。 “多!谢!” “欸,无须客气!” 说着,易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倚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池兴勋。 “你也算功德一件,不如让在场的贵客再做个证,瞧瞧你对皇上的一片赤诚如何?” 说着,他吊儿郎当道:“既然得了宝贝,何不打开盒子,让大家伙也掌个眼?” 池兴勋很是暴躁,他该死的花了一万两买的宝贝,凭什么给别人看。 看什么看!这群人也配? 有本事自己砸一万两黄金啊! 他正要一口回绝。 就听周边有人激动出声。 “正是,我等粗鄙,若能见一见,也算此生无憾了。” 池兴勋气的够呛:那你就去死啊! 他正要骂人,就听易霖和稀泥。 “既然想见,还不来谢过池公子?”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人挤人,生生挡住了池兴勋的路。 拱了拱手,齐声道:“多谢池公子。” 说着又对易霖道:“多谢易公子。” 池兴勋气的半死:???他没有同意!!! 谢他也就罢了!谢耍耍嘴皮功夫的易霖算个什么事! 可池兴勋也知道,若自己此刻发了怒,若是传出来必然成了他不为东阳难民花钱极度不满,定然更不好收场。 只能忍气吞声。 他放下拐杖,粗暴的扯开红绸,一阵捣鼓后开了锁。 待看清盒子里头装的,他彻底暴怒。没忍住扬手,狠狠砸了盒子。 只听哐的一声响。盒子竟被砸成两半,里头的物件也彻底呈现在所有人眼底。 竟然…… 有人惊呼:“怎么是根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玖浑身都写着兴奋二字。 “我的亲娘啊!都说顾淮之不能得罪,以往我只觉得兄长说的夸大其词了些,如今才知半点不见托词。”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耳坠跟着晃了三晃。 “离他远些。” “这话留着对自己说吧,毕竟你成了他义妹,不说日日相对,逢年过节也得见上一面,可有你受的。” 阮蓁一哽:就……害怕! 楼下, 池兴勋跛脚上前,青筋暴起,一把扯住易霖的衣领。似有深仇大恨般,恨不得噬他的骨,吞他的血。 他死死盯着对方:“你耍我玩呢!” 倾家荡产买根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藤阁是易家的产业,当下很快有人制止了池兴勋。池兴勋被推开,往后踉跄几步。 “易霖,你算计我!我爹!我姑姑!不会放过你的!” 易霖丝毫不恼,笑意不减。 他理了理被池兴勋揪的褶皱的衣领。 “池公子这话就难听了。皇后娘娘,和池御史都是讲理之人,如何会为此故意刁难于我?” 池兴勋一脚重重碾过地上的那根草!发指眦裂。 “讲理?你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我池兴勋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亏,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易霖却施施然在纠正他。不着痕迹的揭露他的伤疤。 “怎么叫没吃过亏呢?你这条腿不就是例子么?怎么,你忘了?” 池兴勋:!!!他要杀了易霖!! 可易霖前面站了一排保护的小厮,个个身强力壮…… 顾淮之欺辱他,不过是仗着国公府昌盛,他又幸得徽帝庇护。 可易霖只是有几个臭钱!也敢在他面前耍威风? 宰了他一顿是没错,可他拿着那根草告去皇上面前也是站得住脚跟的!他可不能白白受了这种气! 这天下都是他太子表哥的! 一个皇商罢了,也敢同他池家抗衡? “你给我等着!”池兴勋阴冷的捡起地上踩断的草。 “慢走,不送。” 楼下的闹剧阮蓁没再看。她缓步来到茶几前,撩起衣摆,倒了杯香茶。 慕玖意犹未尽,直至见池兴勋离去,这才收回视线:“这也委实冒险了些。” 热气袅袅,轻雾盘旋。 模糊了阮蓁的视线。 她轻声道:“你可知那草唤作何物?” 慕玖自然是不知的。 可阮蓁却很清楚。 她同阮熙相依为命,虽说是姑侄,可情分如同母女。 “每逢姑母忌日,我总会寻此物放置床前。以此寄托思念。” 阮蓁细白的指尖摩挲着杯壁的纹理。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那便是宣草。” “人人皆知皇上同靖王的生母德贵人早逝,是先帝念其年幼,正逢先皇后痛失爱子,难以受孕,便做主将他二人养在了椒房殿。认先皇后为母。” “我朝历来尊崇孝道,皇上登基后,他便追封德贵人为太后。封号懿德。” “如此这般,孝道孝道,母慈才子孝,如何能说宣草廉价?” 她说完这些,便垂眸抿了一小口水,茶香四溢。 顾淮之不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因此,易霖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先是解决了朝廷运往东阳的粮食衣物,又一波宣扬了孝道。这一招也算是天衣无缝了。 而,池家只能认下,甚至不能有丝毫怨言。 一万两黄金?也不知能不能筹出来。 慕玖听后,轻轻的吸了口气。 “他也不怕池家怀恨在心?” 阮蓁认真的摇了摇头。 “你错了。” “嗯?” “你该担心的是池家。” 被顾淮之盯上,池家早晚得废。 第70章 自然要给你点甜头吃 拍卖会结束,歌姬柔情似水,唱起小曲带着江南语调的婉转。 顾淮之的手段愈发的高了。 不止慕玖,就连慕寒生都看的瞠目结舌。 他由衷佩服:“池家这老东西这次咬着牙也得往陷阱里跳。” 顾淮之淡淡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你带兵打战多年,应到知晓,只有卡住敌人要害,才能一击即中。” 靖王在时,便要求这些小辈熟读兵法。慕寒生很清楚,顾淮之谋略过人若去带兵,定然不差。 可京城这边离不开顾淮之。 他不入朝堂,却能将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玩弄于手掌心。 慕寒生半开着玩笑:“皇上有意将我拘在临安城,将你国公府取而代之,不若你代替我去镇守边塞得了。边关要地,交给旁人,我可不放心。” 顾淮之却是一哂:“你可别害我。” “何出此言?” 顾淮之漠然,而后嫌弃道:“边塞那边风吹日晒,我身子骨娇贵。” 他挑剔的瞥了慕寒生一眼。 “又黑又丑,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你。” 慕寒气笑了。 “好歹我多年前也能迷的那些小娘子拼命扔荷包。” 顾淮之一针见血:“你也清楚是多年前。” 慕寒生身材高大,一脸英气,说是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也不为过。脸上的伤疤在抹了顾淮之给的膏药后,疤印明显浅了不好,又有底子在,委实算不得丑。 “你好意思说我?那你说说,可有姑娘往你身上丢过荷包手绢。” 顾淮之眸光沉沉:“她们怕死。” 慕寒生:…… 也对。 没准荷包没扔,小灰就窜出去咬人了。 戏已结束,又让慕寒生吃了瘪,顾淮之不愿再久留。修长如玉的指间一勾,指关节敲了敲案桌。 来时,他一直没现身,去后,顾淮之也不想引起骚动。 阮蓁是他带出来的,即便嫌麻烦,顾淮之还是觉得须把人送回去。 长风会意,连忙去隔壁寻。 他隔着门,一板一眼道。 “姑娘,时辰不早,该启辰回去了。” 阮蓁当下起身,动作有些急,眼前一片晕眩。她连忙抵住案桌撑住身子。 待适应后,阮蓁从桌上取了枚八角糖。 而后,笑意浅浅看向慕玖。 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却愈发的甜腻动人:“如此,我便先走了。” 一刻钟后。 长风驾着马车,悄无声息从藤阁内院出来。而后驶向永安侯府。 少了吵闹的易霖,马车内安静的不像话。 阮蓁垂着眸子,坐如针毡。直到被那枚装着点心的荷包砸中。 阮蓁微微一愣。 指尖泛白,下意识捏紧她从小灰嘴里夺过来的点心荷包。 顾淮之头也没抬,懒散的从腰间取下一物。 又扔了过去。 不同于荷包,砸的阮蓁右臂犯疼。只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阮蓁看过去。 羊脂玉佛像小巧玲珑,质感细腻,清净庄严,观音像慈眉善目。 这……才是真正的压轴之物。 顾淮之这是要给她? 阮蓁一怔,而后水盈盈的眸子望过去。 “你若不要,便扔了。” 顾淮之坦然接受她的打量,而后不屑道:“不过是不值钱的玩意。做我的义妹,自然要给你吃些甜头。” ??? 阮蓁:……你想过池兴勋的感受吗? 羊脂玉触感极好,冰凉之感很快被她捂热。 可顾淮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男子神态慵懒。斜视着阮蓁,眸色晦暗:“既然你收了羊脂玉,便将我娘给你的镯子作为交替。” “即便你唤我一声义兄,也没理由揣着顾家世代穿给儿媳的手镯来参加她的生辰宴。” 天理人伦,可不是这么写的。 他不是那恶心的范坤,可不想扯上半点闲言碎语。 这事即便阮蓁不知情,顾淮之也没有留半分情面。 他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而后嗓音低沉,裹着冷淡,一字一字撞到阮蓁心口上。 “你说呢?阮大姑娘。” 阮蓁知道那镯子珍贵,却不想是顾淮之日后娘子的配饰。 可镯子是盛挽给的,不是她阮蓁求的。她早就锁到匣子里,从未有过一分觊觎之心。 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盛挽错点鸳鸯,顾淮之恼,她还委屈呢!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染上不虞。 这几日火气旺盛的顾淮之真的不想听到女人的声音! “你还是别说了,手镯你准备好,晚些我让长风来取。” 阮蓁:……神经! 她一刻也不想多呆。等到了侯府,下了马车便敛眉入府,沿着小道慢慢走。 细白的指尖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点心。她沉默的看了好半晌。然后啃了一口。 味道极好。 阮蓁一边走,一边吃着。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等她离开临安,便能和这边的人和事画下结尾。 且忍忍,顾淮之这臭脾气。 阮蓁咬着糕点,左右……,左右没吃亏。 可刚放宽心没多久,就撞见了她看一眼都嫌脏的人。 阮蓁脚步一顿。 神色化为冷淡。 怎么走了一个顾淮之又来了一个范坤! 范坤早已等候多时。一见阮蓁,他眸光一亮,眼里的贪婪展现无遗。 这些日子,忙着公务又要安抚许氏,他已是身心憔悴,都顾不上阮蓁半分。 好不容易今日得闲,却从许氏嘴里听到盛挽要认阮蓁做义女的消息。 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 阮蓁就该攀附他才能活不是吗? 可转眼一想,这是桩好事。 在太子未登基前,国公府义女的身份,三媒六聘给他做继室,也是够格的。 等许氏的价值利用完了,他就能将这勾人心魂,让他日思夜想的姑娘收入房中。 岂不快活? 许她做正房,阮蓁应当就不会抵触了。 “天冷,表妹向来畏寒,可得多穿些。” 他走近,体贴的将汤婆子送到阮蓁手上。 阮蓁当下后退几步,没收:“不劳您费心。” “你这是怨我这些日子没顾忌上你,同我闹脾气?” 范坤如一只阴冷的蛇。 “还是说听了下人搀言,我与许氏和睦,你心中不自在?” 阮蓁甩开他伸过来的手。她面色冷静对上他阴暗的双眸,说的很慢:“是顾世子送我会来的。” 果然,以权压权,一提到顾淮之,范坤的脸色就难看了一成。 阮蓁听到自己狐假虎威说:“如今,我身份不同于往日,还请表公子莫纠缠。” 第71章 我已经不喜红色了 范坤的脸黑了。 可阮蓁只能是他的。他又怎么舍得对方有退路? 他望着女子娇艳的眉眼,笑她不自量力。 可如今侯府比不得鼎盛的国公府,他在顾淮之面前尚且得仰他鼻息。实在不好将阮蓁逼急了。 他勾了勾唇,语气缱绻:“表妹说的是。” 阮蓁紧了紧手心,略舒了口气,而后抬步离去。寒风刮过,吹起红色发带。 她一贯穿的素,也就那根发带衬得人鲜活了些。 鼻尖闻到一抹残香,范坤伸手,却触了个空。 女子背影娉婷,视他为豺狼,因此走的很急,却捏着裙摆,生怕摔了去,他迷恋的望着,这个女子从头至尾,无一不是美的。 却因沾了国公府的名头,妄图飞出他的手掌心。 然,顾淮之废了池兴勋的那条腿,已然惹怒池家。待太子登基,周焕怎会不秋后算账为池兴勋做主? 届时,国公府上下都自身难保。 她逃得了么? —— “姑娘!” 阮蓁一路心神不宁,刚踏入院子,就听檀云一声叫唤。 国公府管家做事周到,在几位主子去了藤阁后,便遣人送檀云回了侯府。 阮蓁并不意外。她抛去心中杂念,莞尔一笑。 “外头冷,你小腹不疼了?” “不疼了。” 葛妈妈听见动静,出了屋子。自檀云单独回来后,她一颗心便吊着。 委实担心。 见阮蓁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这丫头眼巴巴的在屋子,屋外来回走动,晃得我眼疼。” 说着,转头不客气的数落道:“还不进去将那碗姜茶喝了。难不成还要我喂你嘴里?如今不疼,夜里可有你受的。” 说着,又上前拉住阮蓁。 一脸心疼:“瞧姑娘这手冷的,快进屋。屋里暖和,姜茶驱寒,味儿是难闻,老奴早早便备好了蜜饯。” 檀云:…… 她眼巴巴上前。 “妈妈可有准备我的?” 葛妈妈没好气:“没有!让你在屋里呆着,你不听,要我看苦死得了!” 阮蓁没忍住,轻笑一声。 范坤带来的压抑褪去一半。 屋内温暖如春,阮蓁褪去披风。转头见檀云捏着鼻子喝着姜茶,苦着一张小脸。 她招了招手。 檀云连忙凑过来。 趁葛妈妈不备,阮蓁从碟子中捡过一颗蜜饯,塞到檀云嘴里,又取出荷包倒出点心。 “这是藤阁的点心,可比以往侯府厨房送来的亦或是外头买的,都好上几成,你们且尝尝。” 说着,她去柜子里取过装着镯子的黑匣子。 “姑娘,这是?” 阮蓁看了眼刻漏,算着马车来回奔波的时间。将空荷包同匣子放置一处。 “物归原主。” 阮蓁端起瓷碗,眉也没皱半分,几口下肚。 檀云没再问,不过眼尖的瞅见阮蓁腰间挂着的羊脂玉。 她惊呼一声:“这是哪儿来的?” 阮蓁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而后,她又瞅了眼用作交换的黑匣子,腾出纤长细白的指尖点了点羊脂玉。瞳仁里裹着认真,答非所问:“好看吗?” “好看!”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 慢吞吞道:“我的。” —— 自知道这镯子的珍贵,阮蓁算好时间,亲自送到往回赶的长风手上,生怕出了差池。 镯子若丢了,难不成她还能赔顾淮之一个娘子不成? “我替公子谢过姑娘了。”长风抱了抱拳是一贯来的面瘫脸。 瞧瞧,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比顾淮之明事理。 夜色一丝丝吞噬着光亮,阮蓁回去时,桌上便摆上了饭菜。 檀云没瞧见阮蓁,正一面摆着碗碟,一面同葛妈妈道:“奴婢方才去厨房,听见一桩事,总觉得奇怪。正逢姑娘不在,妈妈您帮着分析分析。” 有什么是需要背着主子才能谈的? 葛妈妈停下手里的活,看向檀云。 檀云皱着眉道:“我去的时候正撞见王妈妈同厨房婆子拉拉扯扯,因站的远,他们说了什么倒听不清,但王妈妈鬼鬼祟祟塞给那婆子一枚银锭子。” 王妈妈平日抠搜,自然不会无端送银子。 “我远远瞧着她提着篮子走了。便留了个心眼,取饭前趁人不备,绕着庖厨走了一圈,竟在墙角撞见了来不及倒的药渣。” 檀云总觉得不对劲。 她这么一提,葛妈妈想起一桩事来,后脸色一变。 “这件事莫同姑娘提,左右仔细些,那边没法害咱们。” “姑娘这些日子,嘴里不说,可心里烦着呢,一桩桩一件件事朝她这么一个半大的姑娘铺天盖地的压过去,换成年长些的都不知该如何?她怕我们担忧,什么也不说,近些日子,都消减了不少。” 檀云当下点点头:“我省得。” 阮蓁垂下眸子,指尖微蜷。 她突然有些难受。她没再入屋,只是动作迟缓的看向院外那株葡萄架。 她闭了闭眼,陷入记忆。 姑母总爱坐在那处给她梳头。阮蓁记得很清楚,有一回姑母情绪极为低落道。 “你生的白,穿上一身红色罗裙最娇俏喜庆不过。你爹娘生前回回都要夸了再夸。” 可…… 侯府,范坤的嫡亲妹妹,范嫣,最是霸道。她喜红色,却不准旁人也穿。 更别说对方是娇艳的阮蓁。 范嫣自诩是美人,可继母带来的拖油瓶却压了她好几头。 她早就埋恨在心,如何不气? 愣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阮蓁推入河里。 她是侯府嫡女,别说是罚,就连一声重话都没得到。 有的,只是上上下下传遍的一句:表姑娘不知所谓,非要撞侯府大小姐的忌讳。 “那次落水,你硬是病了许久。醒后怕生事,给我揽上麻烦,便将箱子里所有同红色挨边的衣裙全给烧了。” 阮熙揽住她,嗓音化为哽咽:“是姑母没用。” 阮蓁不敢再想,慢慢走过去,指尖触过冰凉的石桌,带来透心地凉。 可笑她亲手烧毁了罗裙,却依旧没有保住姑母。 眼睁睁看着她断了气。 身下是红色刺眼的血。 风温柔吹起她绑着墨发的那根寄思念的红色丝带。似阮熙在轻抚。 阮蓁动了动唇,嗓音如风一吹就散。 “范嫣嫁人了,可姑母,我已经不喜红色了。” 第72章 女子身姿娉婷,在萧瑟的夜里,显得几许冷清。 阮蓁抿了抿唇。 檀云所言她到底还是留了几分心思。 范坤是侯府的嫡长子,吃喝用度自然紧着他,范老夫人疼爱这个孙子,便给他在院子里专设独一份的小厨房。 派了厨子专门给范坤做饭。 就连许氏日日喝的补身子利于有孕的药也是小厨房煎的,除此之外,隔三差五,还会给范坤炖上养身子的补药。不曾借过旁人的手。 王妈妈却跑去给大厨房的婆子一腚银子,也实在让人费解。 且不提许氏嫁给范坤后,平日里跟着他,除却家宴极少吃大厨房这边,单凭她是侯府尊贵的少夫人,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即可,何必专门费银子? 若坦荡的只是赏钱,也不值当檀云回来说上一嘴。 暮色有野心的一点一点占据白昼,天色化为昏暗,光线随之被毫不留情的吞噬。 那浓而密的睫毛微微一颤,阮蓁眸光一闪。 是了,小厨房那边是不是范老夫人的人便是范坤的人,里面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许氏即便再蠢,也不可能买通小厨房的人。 所以,她是准备对范坤下手了? 王妈妈从大厨房提走的盒子里装的便是那来历不明,先前慕玖曾提起的药吧。 用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代今夜小厨房给范坤熬好的补身子的药。 “姑娘,你怎在外头站着?” 葛妈妈左等右等,没见阮蓁回来,不放心的追出来,就见葡萄架下的阮蓁。 “白日,我训了檀云那丫头,姑娘这是也想让老婆子也斥几声?” 她絮絮叨叨上前:“您最畏寒不过,夜里潮气又重,如何能在此待着?” 阮蓁的思绪被打断,她转过身子,看向葛妈妈。 光线太暗,看的并不真切。 阮蓁浅笑,而后上前挽住葛妈妈的手。 嗓音轻软。 “好了,我知错了。” “那还不进来,今儿有野鸡炖汤。加上鲜笋一同熬的,滋补的很,姑娘得多用些。” 阮蓁被葛妈妈带着往里走。 “那有我最爱的糖醋鱼吗?” 厨房的饭菜自然不会照顾阮蓁的口味。 “这倒没有。” 阮蓁有些遗憾:“哦。” 葛妈妈当下立马道:“您今儿喝上几碗汤,明儿老奴亲自去厨房做。” 阮蓁犹记得葛妈妈上回将盐当成糖,齁的她四处寻水喝的折磨。 葛妈妈哪里都好,就是下不得厨房。做的菜倒是有相貌,可味道实在一言难尽。 阮蓁当下慢慢收回手。 她叹了口气:“葛妈妈,你放过我吧。” 檀云见此,捧着肚子直笑。 “妈妈什么手艺,心里总是不知数。” 葛妈妈:!!!“你这丫头,如今倒嘲笑起我来了,看我寻着机会不罚你。” 阮蓁向来照顾人,当下忙着寻到了机会。 她建议:“妈妈明日做的鱼,让她全吃了不就成了。” 檀云:!!!姑娘不爱我了! 葛妈妈:被冒犯到了! —— 暮色笼罩,零星几许,伴着冷清的月光点缀夜色。 一入夜,愈发的冷。 侯府陷入静谧。 正轩居内,灯火通明。 屋内燃着上等的银骨碳,温暖如春。 许氏一番梳洗,换上了一身轻薄的纱裙,而后裹上外衫,这才出了盥房。 王妈妈将一只金镯子套到许氏腕中:“今夜姑爷过来陪主子用饭,您可要把人留住。” 许氏一颗心呯呼直跳。 头一回做这种事,她难免有些慌乱。 可近日,范坤极少与她同房,回回的说辞都是公务繁忙。若真是繁忙也便罢了,可昨儿夜里,他竟然说孩子这事急不得。 如何急不得? 许氏很明显的察觉出范坤这几次要她都是草草了事。 她丝毫没尽兴。范坤却从她身上爬下去。揉捏着她的腰情意绵绵道:“歇吧” 许氏心烦的很。 总觉得范坤正人君子,过于循规蹈矩。 他在外人面前会给足她侯府少夫人的面子,但绝对不会同她过分亲昵。他擅长音律,却不会同她风花雪月。 许氏无疑是遗憾的,可好在范坤没有填房。 可如今没有,那以后呢? 说到底,什么也没有孩子重要。 许氏对着铜镜细细描眉:“还用的着你废话?” “事都办好了?” 王妈妈连忙道:“夫人且放心,那婆子直以为是我吃的治痛风的药。她又收了银子,断然不敢多嘴。”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小厮请安的声音。 “给爷请安。”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发出‘咯吱’的一道声响。 男子的身影出现。他裹着氅衣,身高腿长。脸上永远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仿若能柔化寒冰。 许氏和王妈妈对视一眼,而后急急上前去迎。 “相公。可用了饭?”她唤了一身,而后亲手给男人解着盘扣,褪下厚重的氅衣。 女子一身珠光宝气,浓妆艳抹,俗不可耐。 范坤笑意丝毫不减。拉过她的手,带着人往里走。 “不曾,今儿忙得很,午膳也只吃了几块点心。实在忙的没法拖身。你也知道爹的情况,岳父今早早朝时帮忙提了提复职的事。皇上头似有松动。” “这都是娘子的功劳。” 许氏被这份温柔弄的心都要化了。 可孩子这事!!!不能等了。 “你同我客套什么?” 她嗔道:“不过,在如何,饭也得吃。以后可不许了。” “娘子教训的是。” 王妈妈见小夫妻甜甜蜜蜜,大喜,当下道:“老奴这就吩咐厨房送菜。” 她一走,屋内就剩下两人。 香炉里燃着催情香,一缕烟雾袅袅,香味适宜,让人心旷神怡。 范坤眉宇轻松。却嗅到屋内淡淡的药香味。 “又炖补药了?” 许氏眼眸一闪,而后绕过屏风,取过檀木桌上的白玉药碗。端到范坤面前,她努力压制着慌乱导致的手颤。 “正温热着。” 范坤没察觉出许氏的反常。当下接了过来。 他道:“即是祖母的一片心意,定然不能辜负。” 而后,在许氏的希翼下,送至嘴边。 这次的药比以往都要苦。可范坤不曾多想,仰了仰头,而后喝的一滴不剩。 许氏:稳了!!! 第73章 被折腾的够呛 当白昼驱走黑暗。范坤略显疲惫,头重脚轻的出了正轩居,出府上朝。 他的脸上有些难看,眼底青丝明显。想来是一夜未眠。 虚了。 除却这一点,一切都如往常般。没有闹起半丝波动。 可到底还是有不一样的。 檀云绘声绘色捡着从厨房那头听来的消息道:“听说昨儿夜里正轩居上下奴才都被折腾的够呛,屋里主子左右叫了不下五次的水。这是以往从来没有的。” 葛妈妈当下脸色一变,板着一张脸训斥:“这些腌臜话,你当着姑娘提什么提!” 檀云一脸迷茫:“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惨叫一晚上,难不成表公子还动手打人不成?” 说着,她看向阮蓁。 葛妈妈气:“你看姑娘做什么?姑娘能知道些什么!” 阮蓁却是心尖一跳。 她还真知道。 可未出阁的姑娘如何会懂这些? 女子面容是一贯来的冷静,她听到自己佯似不解道。 “总不能许氏被打的半死不活,侯府顾及名声,不让传召大夫?殴打正室,这的确是件腌臜事,不然怎会没听见半点风声,就连爱女心切的许家夫人都不曾登门质问给许氏撑腰。” 说着,她心含愧疚的将难题抛给葛妈妈。 “妈妈,你觉得呢?” 檀云见阮蓁分析的甚是有道理。当下点点头,跟着看向葛妈妈。 面对两双无辜又清澈的眸子,特别是阮蓁那水盈盈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爱怜。 葛妈妈:……顿感压力。 到底都是姑娘家,对这些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也不足为奇。 好半响,她含糊其辞。 “兴许是吧。” 檀云揉捏着一动不动的呆兔子。却是陷入了死胡同。 “可若是这般,也不应该啊。” “我今早出院子,还碰见王妈妈,她可是一脸喜色。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 若许氏真的有碍,王妈妈哭都来不及。 阮蓁:……这种事,刨根问底的做什么? 不过,以王妈妈的这番反应,想来是许氏得逞了。 阮蓁眸光一闪,陷入深思。 那药喝了,可会影响身子?许氏又能得意多久? 她是不是得同操心纠结许久,念叨多次的慕玖说一声? 葛妈妈:…… 她当机立断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拧檀云的耳朵。 “说了几次了,正轩居那边的事少去打听。” “如今侯府多双眼睛盯着姑娘,虽说现今得国公府庇护,可正因为如此,范老夫人失了好大的脸,焉能不气?” 可万不能嘴里没个把门,这些话让有心之人听了去,给姑娘一个管教不严的罪责,可不就是平添麻烦。 檀云当下吃痛:“不说了,不说了,妈妈轻些。” —— 到底是花了心思,接下来的几日阮蓁紧赶慢赶忙着刺绣,总算在盛挽生辰宴前一宿缝制完成。 翌日,她起的极早。 阮蓁底子白,说是冰肌玉骨也不为过。 仙姿佚貌,靡颜腻理。瞧着哪哪都美。着一身水湖蓝交领褙子,下配梨花白长裙。黛眉杏眸,面似芙蓉。 葛妈妈手指灵活的盘着发:“这身好,不会过于素雅更不会喧宾夺主。” 阮蓁目光沉静的看着铜镜里的女子。 而后她垂下眸子,嗓音轻软:“我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总是心慌。” 这话一落,葛妈妈手一抖,刚盘好的发髻跟着散了下来。 阮蓁安抚的冲她浅浅一笑。 正轩居那边不曾闹出什么动静。 除却那些婆子时不时低低闲谈,夸几句范坤英勇,都是些粗俗言辞,便再无其他。 若不是撞见许氏捧着扁平的肚子小心翼翼走路的滑稽模样,她都要怀疑对方没下药。 “我一直留意着,原以为这件事能闹的府上能乱上一乱,于我们也有利。” 可左等右等,除了察觉出范坤的眼线盯着她们这个院子,再去其他。 阮蓁从首饰盒里取出耳坠。 “如今城门搜查松懈不少,花朝节那天除却将军府大开宴席,临安街道更会热闹非凡,商贩,游客络绎不绝,夜市大开,取消宵禁,将会有不少人进京。” “葛妈妈,马车的事情,还需你出趟门打点。” 葛妈妈正色,阮蓁的意思是花朝节当日走? 也是,免得日常梦多。 “姑娘且放心,上回那马如今养的健壮着呢。车夫我也早已物色妥当。” 葛妈妈办事稳妥,阮蓁向来放心。 正要再说什么,就见檀云撩开布帘,从外头走了进来。 “姑娘,老夫人派了身边伺候的申婆子过来传话。” 而后气鼓鼓道:“一个传话的婆子,说到底不过也是个奴才,难不成还有三六九等?姑娘且莫被她气着。” 传话? 范老夫人这是打算做什么妖? 阮蓁心底一哂。面上却不显。 “请她进来。” 很快,檀云领着穿着甚是体面的婆子入内。 只见那婆子手腕上挂着金镯子,发髻上别着根银簪。 申婆子是府内的老人了,伺候范老夫人多年尽心尽力,就算再范承面前也说得上话。 她一入内便打量阮蓁一眼,而后福了福身子:“给姑娘请安。” 阮蓁由着她打量,淡淡道。 “老夫人有什么话我走一趟便行,还劳烦妈妈你专门跑这一趟。” 申婆子一板一眼道:“主子传唤,哪敢推辞?这是老奴的本分。若奴才不像奴才,这侯府岂不是乱了套?” 本分? 阮蓁听着这两个明显加重语调的字眼,心下了然。 范老夫人是专门让她来下马威的。 “一大家子荣辱与共,若没有侯府,哪有姑娘的今日,您今儿走出去,即便认了干娘,可说到底您还是侯府的人,必然得维护侯府的体面。” 阮蓁静静的听她说着,一言不语。 “老夫人说了,姑娘是个聪慧的,定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题外话------ 今天没有啦。更完了。 第74章 被你们搞的有阴影了 “姑娘收拾收拾早些出发,万不能迟到落人口舌。老夫人已命人备好马车,可见一颗心都在替您打点。” 申婆子留下这些话,这才拿乔离开。 她的身影刚从视线中消失,阮蓁嘴角便绽出一抹冷意。 替她? 不过做做样子,博取一个好名声的同时,又怕东窗事发。 看来,范老夫人糊涂的同时还记得姑母是如何咽气的。 所有人都道阮熙命好,凭着一张脸攀上侯府的高枝。眼看着要母凭子贵却也命短。 可有多少人清楚,阮熙明明不用死的。 偏偏侯府这些光鲜亮丽的贵人,罔顾人命,冷漠的一句以保小,为侯府诞下子嗣,也算她功德一件而结束了生命。 怎么?范老夫人是担心她旧事重提,将这些阴私宣告天下。这才以什么可笑的荣与辱共来教她说话做事。 可笑,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这个打算。 等靖王世子登基,侯府必然受前太子周焕牵连。 侯府这些年得罪的人还算少吗? 届时,甭说是同永安侯府有仇的,就连没仇的也能来踩上一脚。 一桩桩一件件的恩怨都能被抖落出来。 何须她动手? 她只要离开临安等着侯府败落的那日便够了。 葛妈妈被气的头疼。一边继续利索的给阮蓁盘发。 “呸,装腔作势的混账!” “可不是!什么侯府出来的,听着像是泼天的富贵和好处,真当我们姑娘乐意?” 阮蓁别上镂空雕花珠花,指尖划过墨发上的红色发带,而后这才道:“走罢。” 檀云:“是。” 她领着檀云出门,侯府的马车的确已侯在门外。 阮蓁没多想,借着踩脚凳,俯下身子入内。却在抬头间撞见男子灼热的视线。 她浑身僵硬,而后一滞。 就听那人柔情似水道:“我亲自送表妹去。” —— 国公府夫人生辰,并未大办。那些上门庆贺的除非有请帖其余都被拒之门外,请了回去。 府内,下人有条不絮的准备着茶点。 临安有名的戏班子早就去后台妆扮。 “淮哥儿呢?”盛夫人提着儿子垂头丧气的盛祁南入府,同盛挽一番寒暄,后问。 提到顾淮之,盛挽的笑容凝了一分。 “在书房。听下人说,昨夜又梦魇了。” 盛夫人闻言染上忧色,当下追问:“这孩子怎么回事?可有请御医上门瞧瞧?” 盛挽喝了口茶:“他的脾气拗的很。愣是不同意咏太医看诊。问他梦了什么,他更是一句不提。” 甚至指着对方说,医术堪忧!!! 将咏太医气的半死,甩袖就走。 这几日拜顾淮之所赐,从梵山寺被捆回盛府,关了数日的盛祁南:…… 他憔悴的就想说一句:活该! 盛挽也没了法子,只要每次过问,顾淮之就捂着伤口说不舒服。 到底是自己儿子,再见他一日比一日难看的脸色,胃口也越来越少。盛挽脾气都要被磨没了,是打不得,也说不得。 祖宗! 难伺候! “我是没法子了。阮蓁这孩子也该来了,他若不现身,我如何撮合?” 盛祁南:?!?撮合? 不是!你没死心啊! 盛挽:“祁哥儿。你去瞧瞧,左右是亲兄弟。” 盛祁南一个激灵。 盛挽:……“你这孩子,抖什么?我还能将你吃了!” 盛夫埋汰:“瞧你着没出息的劲,还杵着作甚,没听见你兄长不舒服?” 盛祁南欲哭无泪:我怕啊,我他娘被你们这一大家子搞的有阴影了。 国公府书房 屋内染着淡淡的安神香,却不曾抚平男子紧皱的眉头半分。 男子坐在黄花梨背椅上,肘关节搭在案桌撑着身子,一手揉着泛疼的额头。 若是忽略他眼底的青色和眸中的晦暗,那一身墨色锻棉直裰,衬的他矜贵华然,宛若一块美玉。 长风呈上黑匣子,恭敬道:“将军府的人今日不好出面,托人送了礼。” 也是,国公府和将军府向来不和的戏还得继续唱下去。 顾淮之淡淡道:“送去夫人那边。” 长风应了一身,这才悄声退下。 随着‘咯吱’一道关门声,顾淮之阖了阖眼。 他昨日一宿未眠,夜里只要一闭眼,耳畔就能传来那惹人心烦的声音。 一遍一遍缠绵于耳侧。 偏偏这种事无药可治,这段时间,他甚至暗中寻来边疆那边出了名的蛊医,可得到的却是同咏太医一般无二的说辞。 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癔症。 顾淮之眸色渐深。 可若有朝一日,让他听到和梦境如出一辙的嗓音…… “兄长。”盛祁南耷拉着脑袋,敲了敲门。打断了顾淮之的思绪。 盛祁南拨动着手腕的佛珠:“我听说这几日你身子不适,佛曰一报还一报,兄长你还是对我好些。” 顾淮之可把他给害惨了!!! 顾淮之:…… “滚!” 盛祁南鼓足勇气,隔着一道门,打着商量:“兄长,我总觉得如此下去不行,不若你允我去趟梵山寺,佛祖面前给你祈福,没准就好了。” 顾淮之怎会不清楚他打的小算盘? “盛祁南。” “在!” “住嘴。” 顾淮之的头更疼了。 他嘴里发出一声轻叹。而后淡淡道:“进来。” 盛祁南这才极不情愿的开了房门。一步一步挪到顾淮之面前。 顾淮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当下朝他扔了一封密信。 盛祁南手疾眼快接过。而后看了眼不知喜怒的兄长一眼,这才忐忑不安的打开,心里打着鼓一目十行。 而后面色化为凝重。 他喃喃道:“怎会如此?” 顾淮之这才吝啬的斜视他一眼。 “这是我一早得到的消息。” 上回,他为离间徽帝和周焕的父子情份,和避免离开临安,不息自演自导挨了那一刀子。 徽帝只能派心腹前去平息东阳那边的贼寇之乱。 谈起正事,顾淮之也没了以往的漫不经心。漆黑的眸子带着几份讽意。 只听他一字一字道。 “刑部尚书成大人奉命前行,却刚入东阳,便陷入囹圄。” “昨夜突遭袭击,带去的人全军覆没。” 盛祁南:……这可真厉害! 第75章 你真当我不敢动你? 他寻了个椅子坐下:“那老东西中饱私囊,阴着呢!仗着皇恩,平素做了不少肮脏事。可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说旁的,上回他儿子还扯断了我的佛珠。死了便死了。” 刑部尚书中饱私囊一事,顾淮之可不关心分毫,当年靖王一事,对方可没少插手。 的确死的好。 顾淮之斜睨他一眼,继续道:“消息现已传入宫中。” 盛祁南哦了一声,而后沉默几秒,脸色一变。倏然站起身子。 “那皇帝老头该不会丧心病狂,指明让你去吧!” “不对,如此可看东阳那边情况严峻,倘若他派兄长前去,无非是让你送死。庆功宴当晚一事,本就惹人非议,他断然不会冒着风险让兄长前去。” 顾淮之挑了挑眉,满意他的分析。而后嗓音微凉的考他:“那你说说他会叫谁?” 盛祁南不太乐意:“我就想当个快活的和尚。” 顾淮之嗤笑一声。 盛祁南后背一凉,连忙道。 “慕寒生!”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还有周焕。” 就在此刻,长风去而复返。疾步入内,没有避讳盛祁南当下道。 “公子,人已抓捕。” 顾淮之眉宇间笼上一层阴霾。他闭了闭眼,待睁开后,是一片清明。 “走。” 能让顾淮之在盛挽生辰宴出门的,想来是不可耽误的大事。 与其留在府中,倒不如跟出去。盛祁南眼眸一转,当下屁颠屁颠跟上。 顾淮之有意让他接触这些,也便没有阻拦,甚至情绪极好。 “待会你来审。” 盛祁南:“可我不会啊。” 顾淮之一顿,而后冷笑。 “险些忘了,这么多年,你光顾着念经,敲木鱼了。” 盛祁南瑟瑟发抖。总觉得下一瞬,顾淮之又派长风到盛父盛母面前胡诌几句。 他觉得必须抢救一下。 “兄长,你这话不对,我又不是一无是处。” 却换来男人轻飘飘的一句。 “是了,如今还会反驳我了。” —— 外头人声鼎沸,车厢狭小,车轮滚动。范坤的气息避无可避。 好在对方有所收敛,没有挨的太近,更不曾有下一步动作。 阮蓁紧紧捏着帕子,一言不发。稳定情绪,她很清楚,大街上,范坤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可避免不了紧张。 范坤从怀中取出包纸袋,里面装着新出炉的糕点,捏起一块就要送到阮蓁唇瓣:“这家铺子的马蹄糕最是出名,我早就想给你买了。一直拖到今日。” 他的冒犯,与阮蓁而言,形如凌辱。 她扭头避开,后背绷的直直的,而后疏离问。 “你想作何?” 她面上的抵抗让范坤收了笑意。也没了调笑的意味,他将点心放置一旁,用极其怜悯的语气道。 “怎么?认顾淮之当了兄长,你就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阮蓁脸色一白。 范坤脸上是一贯来的温和,就好似真对得起外人谦谦公子的评价。 这张脸,究竟骗过了多少人? “你不过一个闺房女子,不知朝政,别看国公府富贵滔天,可树大招风要败落也不过一夕之间。” “这天下到最后也是太子的,顾淮之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惹怒池家,待太子登基,第一个处置的便是国公府。” “届时,蓁蓁,只有我才能护得住你。” 他一字一字极有耐心的给阮蓁权衡利弊。 阮蓁:…… 若不是她还记得梦里范坤对顾淮之点头哈腰时的谄媚。可真得信了这一番感天动地的言辞。 见她不说话,范坤权当她听进去了。 而后,笑了笑。 “顾淮之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 “五年前将军府的慕寒生,同他比试,却被他折断了手脚,得亏太医施救及时。” 阮蓁沉默:…… 那是障眼法,慕寒生和顾淮之敢情好着呢。 范坤:“他手里沾过不少人命,听说更是手刃了身边的暗卫,只因对方长的丑。” 阮蓁:……这个传闻假了些。 以她对顾淮之的认知,却清楚,顾淮之的德行是断不会提拔样貌丑陋的人做暗卫。 “顾淮之这人冷血无情,对身边的人亦是如此,你成了他义妹还能落半个好处?” 阮蓁终于有反应了。 她没忍住,指尖点了点腰间的那块价值连城触感细腻的羊脂玉。 她终于明白了,范坤上辈子是怎么蠢的将侯府拖垮的。 不过,有一点,阮蓁却也相当清楚,临安这些权贵,谁没沾过人命? 顾淮之能走到最后,又何尝不是站在刀锋染过鲜血? 不对。 顾淮之除了这挑剔洁癖的性子,不会亲自动手之外,他和范坤也是不一样的。 “吁”的一声,车夫拉紧缰绳,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 “你说够了吗?”阮蓁的心随之一定,她终于出腔。 “什么?”范坤一愣,诧异于阮蓁的反应。 “顾淮之如何,于我何干?与你又何干?你若不满找他便是,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她视线落在油纸袋上,而后缓缓起身:“这点心,还是给嫂嫂带回去吧。” “你——” 范坤没想到讲了一路,阮蓁还是这幅茶水不进的模样,当下黑了脸。 然,阮蓁仿若未闻。 径直下了马车。 “姑娘。”担心了一路的檀云,见阮蓁没事,当下松了口气。 阮蓁领着她踏上国公府台阶,即便手心都是汗,她仍旧安抚的看着檀云压低嗓音道。 “无碍,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生事,无非不过逞口舌之快。” 也是,明日她们便走,檀云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孔婆子早已在府外候着,瞧见那道明艳的风景,当下笑着迎了上来。 “姑娘总算是来了,我们夫人可是等急了,愣是遣了小厮询问多次。” 阮蓁平息着情绪,而后莞尔一笑:“是我来迟了。” 檀云垂着头,忍住跺脚的冲动。 哪里是来迟了,分明是范坤故意拖延时间,放着近路不走,愣是绕了一个大弯。 无耻! 偏偏他是侯府的公子,偏偏这些日子姑娘都被范坤的人盯着,偏偏侯府门前路人络绎不绝,姑娘怕生事端,那个马车不得不坐。 第76章 看看!把嫂嫂给吓得 “哪里会迟,只是我们夫人实在盼着。”孔婆子将人往里领。 “夫人和众夫人正在后院品茶,奴带姑娘过去。今日上门皆是平素亲厚世家,都等着见姑娘呢。” 做不成儿媳退而求之做义女。即便想法随意了些。可盛挽的确是有心了。 阮蓁打心底里感激。 可到底,也只是感激。 不会让她改变决定,更不会因为以近在眼前的荣发富贵借机对付永安侯府而失了本心。 她一直很清醒。 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清醒的等着侯府一败涂地。 阮蓁捏了捏帕子,小步跟上。 经过假山时,却撞见轮椅上被推着前行的顾淮之。 阮蓁睫毛微颤,竟舍不得收回视线。 倒不是被那张芝兰玉树的面皮迷了眼。 而是有妩媚的小娘子放低姿态一扭一扭上前拦了顾淮之的路。 再细细听去,是勾的人心痒痒的嗓音。 “奴心悦公子已久,愿意伺候公子。” 阮蓁眨了眨水盈盈的眸子。 顾淮之真是艳福不浅!!! 准备出府的顾淮之,脸瞬时黑了。 梦里的嗓音甜腻娇柔,是说不出的缠绵入骨,以至于让他醒来都在喘息,心跳如鼓。 如此一对比眼前这个,实在是娇柔做作,似舌头未捋平,没恶心的他想吐。 女子一身戏服,看这打扮是府内请进来唱戏的角儿。 盛祁南佩服! 也是,唱戏的一辈子也只是唱戏的。若是拼一拼,进了国公府,那是祖辈烧了高香。 可攀附谁不好,偏偏攀附顾淮之?野心倒不小。 “奴不要名分,只求伺候公子左右。” 月娥上前一步,眉目含情,欲拒欢迎。 她受够了天天卖唱的日子,一月前,同她登台的姐妹凭着好歌喉入了富家子弟的眼,便赎了身,一顶轿子抬去做了姨娘。 穿金戴银,有人伺候。叫人好不羡慕。 她月娥可是戏班子里头长的最好的。差哪儿了! 都说国公府世子爷未娶妻未纳妾,她远远瞧了一眼,便红了脸。 她一定要试试! 这样的男子,瞧着冷漠,若委身给他,床笫间应当很热情罢? 正想着,不由红晕遍布。妩媚动人。 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 可顾淮之不正常。 他被冒犯了! 还是一个不知那儿冒出来,不知所谓的丑东西! “伺候我?”他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 月娥一喜。当下连忙道:“只要公子不嫌弃。” 顾淮之面色沉沉。玩弄着指间的玉扳指,一抬眸却对上斜侧方阮蓁亮晶晶的视线,他动作一顿。 女子唇红齿白,静静的立在一处,便是副画。 可此刻,显而易见,这副画在看他笑话。 顾淮之心间一堵,嘴角浮起一抹冷意。语气凉薄听的人后背一凉。 一字一字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带下去审问,舌头割了。” 月娥:???惊恐!!! “公子,我是哪儿不让您满意吗?” 长风会意,当下吹了声口哨,只见一阵风过,阮蓁眼前出现两名暗卫。 在月娥的惊恐刺耳的尖叫下把人拖了下去。 过程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阮蓁:???有些愣,有些怕。 愣顾淮之的不解风情。 怕的捂住心口,不由后退几步。 盛祁南啧啧一声,而后转动佛珠:“造孽啊。” 而后,他双手合十。 “还好,你没有放小灰。” “姑母说你近日听不得女子的声音,我权当是你不想参加花朝节的障眼法,难不成竟是真的?” 盛祁南自然不奢求得到顾淮之的回复,当下看向白着小脸的阮蓁。 看看!把嫂嫂给吓得!!! 盛祁南只能绞尽脑汁的抢救。 “兄长不喜女子靠近,可实则方才那人若是安分守己,他定然不会处置。” 阮蓁闻言,没骨气的又小步往后退了一步。 万分庆幸在顾淮之多次让自己闭嘴后,舌头还在。 盛祁南:??? 显而易见,效果并不显著。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抢救。 “只是割了舌而已,和以前相比,并不是酷刑,至少那女子保全了一条命。” 阮蓁:…… 只是……而已? 那若真动刀动枪,岂不是得五马分尸了? 她脸上的恐惧不由多了一层。 偏偏盛祁南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你莫怕,兄长又不是不待见你。你看,怕吓着你都特地让人带下去行刑。” 顾淮之一顿,轻哼一声,笑盛祁南的自作聪明。 他视线从女子明艳的脸蛋刮过,被适才那丑东西膈应的难受情绪,莫名得到缓解。 顾淮之:“我的确不待见你。” 盛祁南傻眼:“这种话当着姑娘家的面,你也说的出口?” “盛祁南。”顾淮之嗓音低沉。 “嗯?”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孔婆子听的一阵头疼。 瞧瞧,将阮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公子本就是个难啃的骨头,又来了个帮倒忙的表公子。 夫人好不容易认阮蓁作义女,妄图两人能日久生情,可这表公子倒好,三言两语就让阮姑娘白着脸后退了两步。 孔婆子甚至怀疑盛祁南是故意的! 他想当和尚!就想拉着公子一起当和尚! “表公子,你快快别说了,我们公子往日最是和善不过,你可别再姑娘面前说的像是凶神恶煞那般。” 盛祁南:???嗯??? 和善??? 说着,孔婆子颇为无奈扭头冲阮蓁道:“莫听他们瞎说,姑娘以后同公子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他的为人。” 阮蓁强忍着没后退第三步。 相处?她是疯了才会想和顾淮之相处。 不等她回应,男人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语气相当不耐:“我疯了?” 他斜睨阮蓁一眼,顶着审视的目光,尽是嘲讽之色。 即便坐在轮椅上,可冷飕飕的气势不减。 “怕?”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眨了眨,极为严肃,重重的点了点头。 顾淮之慢吞吞开口。 “我只是不想见血,厨房烧了鱼,不想影响胃口。” 阮蓁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他在极力撇清关系和盛祁南的一句。 ——你莫怕,兄长又不是不待见你。你看,怕吓着你特地都让人带下去行刑。 第77章 你这架子还挺大 孔婆子哑然无语,总算明白盛挽被顾淮之气的跳脚后的无奈情绪。 她深深了呼了一口气。 “夫人正等着姑娘,公子若无事,不若一同前去。” 盛祁南当下道:“临时出了些事,我同兄长得出门。” 顾淮之是有分寸的人,孔婆子当下不再多问,但依旧操心:“那奴便带姑娘去了,公子身体未痊愈,还得注意些。” 顾淮之淡淡的嗯了一声。 长风便推着轮椅,一行人往外走。 经过长廊,绕过小桥。 等走远了,顾淮之神色不定阖了眼。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话自然不是对长风说的。 盛祁南转动佛珠。 “是我不该多嘴?” 顾淮之没理他。 盛祁南蹙眉,他小心翼翼问:“是我不该胡乱揣测,掺合兄长的事?” 顾淮之没有反应。 盛祁南费解。 一刀给他个痛快吧! 他只能看向长风。 长风认真推着轮椅,注意着路上的石子,生怕顾淮之受了颠簸。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盛祁南忐忑,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这人不解风情,那我也没办法啊。” 顾淮之轻叹一声,而后揉了揉眉骨:“那女子发上的配饰是东瀛那带才有的珠子。” 然,东瀛一向自产自用,从不同外界有交易往来。就算有商户倒卖,价格也是昂贵的很。 一个戏班子出身怎么买得起? 盛祁南转着佛珠的手一顿。 “东瀛人?” 顾淮之:“东瀛同池家早有勾结。” 盛祁南失声:“你是说她是池家派来的?” 东瀛自同慕家军桐水一战,慕又德直取东瀛太子头颅后,东瀛便撤了兵,元气大伤。 前脚慕家父子回临安不过数日,经派去池家的眼线密信报,痛失爱子的东瀛陛下私下就同池御史有了往来。 原由无他。 不过一个意图扶草包侄儿上位,而后独揽朝政。一个给出助力,只要求池御史心事得愿后同意给他一个人。 他要将慕又德千刀万剐,给亲生儿子报仇。 如此便达成了合作。 顾淮之淡淡道:“是不是也要查了才知道。她若不是,那就揪出送她珠子的人是谁。” 盛祁南若有所思。 顾淮之:“这件事,也交给你审。” “怎么又是我!” 顾淮之仿若未闻,只不紧不慢的道。 “十日前,有人带着人皮面具假冒靖王出没在江南一带。” “什么?” “人已抓捕,便是你待会你第一个要审的人。” …… 这厢, 阮蓁安抚的拍了拍受惊的檀云。 檀云瞅了眼前头带路的孔婆子,小声嘀咕道:“这也……委实凶残了些。” 凶残吗? 也……的确。 “莫慌,人都走远了,若不直冲冲撞上去,他也不会无故治罪。” 只是…… 阮蓁抿了抿唇。 不喜女子声音这件事,实在让人费解。 盛挽想让顾淮之娶妻的心思已不是一日两日。 可顾淮之此等怪癖,难不成得娶个哑巴? 不过,此事到底与她不相干,阮蓁很快抛到脑后,不再去想。 阮蓁到时,众夫人正品着茶。 除却她见过的盛夫人,边上还坐着三个妇人。 盛挽早就盼着,见她来了,当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快来,做干娘边上。” 她福了福身子,冲各位夫人行了礼,这才踩着莲步上前。 “干娘。” 少女肤如凝脂,宛转蛾眉。明明放养在深闺,没有长辈教导,此刻却丝毫不露怯。 盛挽:满意! 盛夫人即便见过可阮蓁却也再度被惊艳到,更别说边上的那两位夫人。 其中一位圆脸妇人不由对着阮蓁上下打量。 “我说你这死脾气,怎么好端端要收义女,你这人向来福气好,嫁给国公爷就没受过半点委屈,你那儿子又有出息,如今又收了如此样貌的义女,还不得得意的上天。” 阮蓁来前,她们已然从盛夫人嘴里套出了话。 原来是永安侯府那位身世凄惨的表姑娘。 瞧瞧着样貌,别说怎么凄惨,给她们当义女,她们也乐意啊!!! 圆脸妇人看着阮蓁,心里闪过一个想法。 “孩子,你可有婚配?” 阮蓁小声道:“不曾。” 圆脸妇人:“我那儿子……” 盛挽眉心一拧!当下打断她的话:“我们蓁蓁尚小,我还想放身边疼几年,你别乱点鸳鸯谱。” 盛挽啐了她一口。 你翘谁墙角呢! 而后转头对阮蓁道:“这是户部侍郎夫人,是我的手帕交,你唤她梅姨便是。” 她指了指另外一位磕着瓜子的妇人继续向阮蓁介绍道。 “这是易家当家主母,她儿子易霖你也见过。” 阮蓁不由看过去。 易母含笑,点了点头:“我那儿子有些抠,你担待些。” 梅姨:“有些?我看是抠上天了。” 这件事,盛夫人也深有体会。当下点了点头。 “上回,我身上银子不够,差了一两,你儿子愣是让我签了欠条。” 说着,她取出准备数日的礼盒。柔声对阮蓁道。 “这长命锁祁哥儿有,淮哥儿也有,都是老太爷在他们出生时送的,老太爷虽走了,但这规矩没废,这是舅舅舅母的心意。” 长命锁都是小孩佩戴的,盛夫人想的久远,阮蓁现在没法戴,可以后和顾淮之的孩子不就能了么。 宴席临近黄昏散场。 阮蓁得回去准备明日离开一事,便请辞离去,却见长风疾步入内,朝盛挽请安。 “公子有事耽搁了,回院子前路过此处特吩咐属下请罪,待公子回去梳洗后便来陪夫人用晚膳。” 盛挽往院外瞅了一眼,顾淮之坐在轮椅上,正等着长风。 盛挽:“我今日也乏了。” 说着,精神气十足冲着院外的男人吼了一句。 “淮哥儿,送蓁蓁回去。” 阮蓁心下一颤,舌头已经开始疼了:“干娘,不用……” “欸,别同他客气。” 顾淮之听到这一吼,他略显暴躁的拢了拢眉心。 “……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我说方便就得方便!” 顾淮之到底念着今日盛挽生辰,遂极好说话。他瞥了盛挽身边,一脸抗拒的阮蓁。 语气冷淡:“还不过来,要我请你?” “你这架子还挺大。” 第78章 我把你也杀了 即是如此,也不好再推脱。 阮蓁只能小步小步走上前,很有分寸的在离顾淮之一尺远停下。 她没有看清男子黑沉沉眸色里藏了什么,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却在第一时间袭进她的鼻息。 阮蓁呼吸一滞。 视线落在了男子瞧不清血渍却一团湿濡的墨色直缀上。 难怪,他没进屋,只是让长风传话。 阮蓁不安的绷直身子。手指不自然的瞬间收紧。 顾淮之伤口开裂,胸口疼的厉害,回府的路上更是吐了一口血。他哼都没哼一声,嫌弃的将手心沾到的血擦到早就脏了的狍子上。 男子面色略显苍白,嘴角还沾着血。一白一红间又加上黑眸沉沉,十分诡异骇人。 他一抬头,撞上阮蓁水盈盈惊恐的眸子。 顾淮之双手的血早已凝固,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声音又狠又冷的砸了过来:“再看?我就把你也杀了。” 把你也杀了。 也?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阮蓁头重脚轻的出了国公府,上了回府的马车也没缓过劲来。 再看檀云,哆哆嗦嗦扭成一坨。 “奴婢原以为表公子可怕,见了世子,才知道不过小巫见大巫。” “还好明日就走了,不然,姑娘落他手上就完了。” 阮蓁嘴里不说,但也还是被吓着了。 她怕血。 自阮熙去后,只要瞧见血,都能心里一咯噔。 阮蓁闭了闭眼,长而卷的睫毛微颤,她听到自己故作镇定道。 “葛妈妈以探亲的借口今日出了府,不会回来,明日我会想法子让你中途离开,你只管往百福客栈去,葛妈妈会在那里等你。” “那姑娘呢?”檀云面露担忧。 阮蓁:“范坤的眼线一直不曾撤离,然,即便神通广大,也进不了将军府。” 她早已计划妥当,将军府后门便是小巷,一路往前,便是百福客栈。 “待到黄昏时分,天暗淡下来,街道却会愈发热闹,那时出城,最好不过。” 待回府,阮蓁草草用了晚膳,沐浴后,吹了灯躺下。 明日的逃离让她忐忑不定,心跳快的厉害。细白的柔荑捂住胸口,她有些无助的用锦被裹住自己。 一面又被顾淮之恐吓慌了神,神经的压迫,迫使她毫无睡意。 夜色渐浓,也不知多了多久,她的呼吸化为平缓。 阮蓁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在哭。 范坤站在一旁,愧疚的安抚她:“送你去国公府也是下下之策,可如今局势不稳,眼瞧着下一个落马的便是我。侯府危在旦夕。” 下一瞬,场景一换。 她躺在陌生的床榻,浑身无力的在喘息。 视线混沌,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朝她逼近。而后坐在床前。 她费力的睁眼。 是顾淮之。 男人嘴里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流,砸在她绯红娇嫩的脸上。 他诡异的笑了笑,伸手用着血渍在她右侧脸颊,画了朵芙蓉花花。 “再看?我就把你杀了。” —— 就因为这个梦,翌日一早,阮蓁醒来都昏沉沉的。 她睁着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幔帐愣了许久,也没缓过神来。抿了抿嫣红的唇瓣,慢吞吞的起身着装洗漱用早膳。 许是紧张,檀云是一夜未眠,眼底的青色粉脂也盖不了。 她小跑进屋。 “姑娘,许氏派王妈妈过来催了。” 阮蓁点头已做回应。 带着檀云往外走,出门前看了眼住了多年形如牢笼的院子。 没有丝毫留恋。 那张芙蓉面上扬起一抹笑。 她轻声道:“那些衣裙首饰左右不值几个钱,索性就都别带了,届时出临安后再买便是,牌位昨儿葛妈妈带走了,你到时候只管走别回头。莫让人察觉出端倪。” 檀云深吸一口气:“是。” 主仆二人没再说话。 阮蓁神色如常,可手心却已冒起了汗。 而这边,许氏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早已不耐烦了。 她没想到阮蓁这个装腔作势的小蹄子竟敢让她等! 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气的不行。 尤其看见阮蓁款款而来,从上到下,没有丝毫可让人挑剔之处后,许氏的脸黑了。 等阮蓁一走进,她就冷嘲热讽。 “我到底也是你嫂嫂,你倒是在这儿摆好大的谱。” 阮蓁不痛不痒道:“是我的错。” 许氏一哽:……让她怎么接。 一个字也没说出声。阮蓁就擦过她,提着裙摆,在檀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许氏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 阮蓁!竟然!无视她! “你!” “嫂嫂快些。” 阮蓁素手撩起车帘一角。余光瞥了一眼气的脸都歪了的许氏,留下一句话,弯腰入内。 许氏:??? 她气的跟着上了马车,趾高气扬在阮蓁对面坐下。 “祖母怕你没规矩,让我时刻盯着你。” 阮蓁瞅了她一眼,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的很,哪儿有空和许氏拌嘴舌。 她头也没抬,细白的指间一直抠着手帕,相当敷衍。 “哦。” 许氏:不得了了啊! “架。”车夫一声吆喝,车轮碾过地面。 许氏的气没处撒,只能冷冷掀开车帘骂:“作死的奴才,启程也不说一声,冲撞了我,你一条贱命如何赔的起?” 而后,是车夫卑微的求饶声。 阮蓁继续扯着帕子。 眼瞧着路程过半,阮蓁睫毛一颤。终于有了反应。 她手一松,茶盏从手心脱落。 ‘啪嗒’一声,茶水四溅。 “毛手毛脚!怎么回事!” 许氏死死斜睨着阮蓁,显得两侧眉毛一高一低。她一手扶着扁平的肚子。小心而又谨慎,更多的是滑稽。 阮蓁同她对视一眼,嗓音轻软裹着一分无措:“兔子忘带了。” “去将军府带什么兔子?也不怕冲撞了贵人。难怪祖母让我盯着。” 阮蓁含糊其辞道:“那兔子是慕玖送的。” 是了,许氏有印象! 当时她还在大街上被慕玖嫌弃过! 她没好气道:“那还不快让人回去取!得罪了将军府小姐,够你吃一壶的。” 阮蓁感激的冲她微微一笑。 许氏:娘的!这小狐狸精还怪好看的。 阮蓁撩开车帘。叫住外面坐着的檀云。 “回去取兔子,我同嫂嫂在将军府等你,切莫耽搁。” 第79章 请世子安 将军府朱门前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口权贵的马车停了一辆又一辆,来往路人忍不住驻足。 此次花朝节客宴是将军夫人从皇后娘娘手里拦下来操办的。 因此,给临安三品及以上官品的大臣府上都发了请帖。各府夫人便会带着家中未婚配的儿女赴宴,以花朝节的噱头,来相看罢了。 “去年花朝节听说成了五对姻缘。” “可不是!” “将军夫人这次急得很,也不知道会看上哪家的姑娘。” 众人议论纷纷,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许氏珠光宝气,贵气十足被身边的婆子搀扶着下了马车。 车帘再度被里头的人撩开。 手指细长,美如白玉。指尖抹着粉色蔻丹,在微弱发光线下,衬得手愈发的白。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 阮蓁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 少女上着淡紫刺绣对襟褙子,下配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雅致非俗。 三千墨发只用一根红色丝带松松捆着,随意而又简单。 她下了马车,跟在那珠光宝气的妇人身后,跟着进府。 众人才反应过来,倒吸一口气:“这是哪家的姑娘!我瞧着比那太傅千金美上几份!” “你没见这马车挂着的牌子吗?是永安侯府的。” “我知道了!她是永安侯府的表姑娘。侯府也是厚道,瞧瞧,将那姑娘养的多好。” 阮蓁自然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她垂着眸缓步入内。 许氏走到一半停住脚步。道:“谨言慎行,也别仗着侯府就对爷们各种挑剔,你这种身份有人乐意要,也是你的福气。”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响亮的一声。 “阮蓁,你总算来了。” 许氏见到慕玖,就一阵头疼,当下笑道:“多日不见慕姑娘,你可是愈发有精神了。” 慕玖脾气暴躁,第一眼就觉得许氏不是好人,后面对她的印象愈发的差。 “看什么看!你长的又不好看!万一和你说话我变丑怎么办!你赔?” 慕玖:“我就纳闷了,你在做什么?你不是成亲了?” “我带表妹来的。” “不行!你不能和阮蓁走的太近,你下手害她怎么办?” 许氏讪笑:“慕姑娘说笑了。” 她能对阮蓁恶语相向,却不敢对慕玖说一句重话。只能万分憋屈。 进花厅后,只闻香风袭袭,贵女成群。 许氏眼尖,瞧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刑部侍郎夫人。她心思活络,有意上前攀谈。 就见对方瞅了过来,而后眸光一亮,快步上前。 许氏受宠若惊,当下上前去迎,对方却擦过她,走到阮蓁面前。 很努力的推销:“我儿子也在,他虽然长的不够出采,可写的文章让太傅夸了又夸,可不正是巧了,趁着盛挽不在,我带你去见见?” 许氏:???都疯了吗? 阮蓁自然不可能真的去见。她向梅姨推辞几句,便被慕玖挽着沿着那条通往八角亭的羊肠小道走。 阮蓁轻声问:“将军府后门往哪儿走?” “你问这个做什么?” “都说将军府上后院种满了桃树,向来这个时节应当开了花。” 慕玖没多想:“离这并不远,直走路过假山往右拐一路走到头便是。” 阮蓁一一记下。 慕玖对登门的适龄男子的情况了如指掌。可偏偏那些文采好,能力出众者,样貌平平。 样貌好的,多数又是纨绔子弟。 慕玖想了又想,竟然觉着全临安就没一个能配的上阮蓁的! 她叹了一口气。看向阮蓁。 “我听说顾淮之又吓唬你了?” 与此同时, 顾淮之带着小灰入了将军府。 男子坐在轮椅上,斜眸潋滟,薄唇紧抿。可见十分不虞。 边上的小灰龇牙咧嘴,凶猛冲着周边围上来的莺莺燕燕一顿嚎叫。顿时吓跑了一群人。 盛祁南:……这是来砸场子的吧。 他硬着头皮推着人往前走。 前一秒端庄优雅的贵女,下一秒提起裙摆费力的跑,场面一度失控。 适才洋洋得意的池兴勋,此刻对上小灰黑黝黝的眼睛,吓得一瘸一拐跑的比谁都快。 却在慌乱间踩到了衣摆,身子往前倾,四脚八叉重重摔了一跤。好不狼狈。 如此变故,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一群公子哥,沉默的看着池兴勋的丑态,而后跟在远远的跟在盛盛祁南身后,看好戏。 贵女也不跑了。大着胆子捂住嘴跟在公子哥的身后。看着顾淮之悠闲遛狗,狗遛池兴勋,绕着院子里的湖畔绕了一圈。 而此刻,小灰却是一改先前的凶神恶煞,相当温顺的的朝另一处跑去。 盛祁南想也没想推着顾淮之追了上去。 八角亭内,石桌上放着顾淮之的画像。 慕玖将沾着墨汁的毛笔强行送到阮蓁手上,怂恿。 “来!给他画成一脸麻子,出气。” 这就是报仇? 阮蓁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忘乎所以,你一笔我一笔的添着麻子,有人靠近都没察觉,直到就耳侧传来一阵爆笑。 “兄长,这不是你吗?娘的,太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吓得齐齐转头,却撞上了乌泱泱黑压压的一片脑袋。 领头的男子面无表情坐在轮椅上。 顾淮之正要接盛祁南递过来的画像。 阮蓁心下一颤,下意识去抢。 却忘了手里还拿着毛笔。 墨汁滴落,洒在男子的外袍上。 瞬间染上一片。 而画像成功到了顾淮之手里。 顾淮之看了一眼,就顿感窒息。面色沉了下来。 阮蓁小脸变得煞白,战战兢兢往后挪了几步,而后顶着压力,小腿发软福了福身子:“请世子安。” 嗓音甜腻轻软。 顾淮之神色一怔。手倏然收紧。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不可能认错! 熟悉到夜里整宿难眠,甚至以为自己疯了。 可就在此时,他听到的总算不是那千篇一律的‘淮郎’,却是比以往梦境里头的更娇更软。 黑沉沉的眸子化为幽深,他神色难辨的看着被吓得无措的姑娘。 下一瞬,阮蓁就听齐齐的吸气声。她抬眸,就见男人从轮椅上起身走到了她跟前。 积压许久的烦闷在此刻找到了突破口。 顾淮之捏起女子白如玉的下巴,冷淡一笑。 “阮姑娘?” 第80章 你会画芙蓉花吗? 好好的画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以顾淮之记仇的秉性,定然饶不了她。 说阮蓁是战战兢兢,也由不为过。 指腹下触感细腻。令人心尖一荡,忍不住想摩挲一二,顾淮之忍住胸口处的疼痛,一步步逼近。 像是头一次见阮蓁似的,他视线一寸一寸如烈火燎原,似要将她的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刻在骨子里。 顾淮之冷笑。 眼底的温度慢慢冷却。 他努力克制着情绪,嗓音低沉嘶哑。 像是还要证实什么。 “你说话。” 男人捏着下巴的力道只重不轻。 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阮蓁她不由一颤。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水盈盈的眸子逐渐蓄满了泪。 许是害怕,嗓音显得无力而又甜腻轻颤,她听见自己吸着鼻子问了一句。 “你会画芙蓉花么?” 女子朱唇轻抿,泪光点点,如玉耳垂上挂着的坠子轻轻摇曳着,明艳动人。 顾淮之如烫手般倏然收回了手。 一时间情绪复杂。 向来运筹帷幄的他都不知改如何是好。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盛祁南。” 盛祁南目瞪口呆,兄长这是摸嫂嫂的脸了! 摸了! !!! 看! 嫂嫂白嫩细腻的脸上还留着红印! 这是下了多大的力道!一点不知怜香惜玉! “在!” 顾淮之垂眸,他弯身捡起适才从手中飘落的画像,慢条斯理折叠,而后收入袖中。 丢出一个字。 “走。” 盛祁南:“这就走了?” 不留着再摸一次?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轮椅推到顾淮之面前。 目睹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都变得轻缓,是个人都能察觉出顾淮之压抑情绪的转变。 谁也不敢跟上去,眼巴巴的目送他被盛祁南推远。 盛祁南相当委婉:“兄长,阮姑娘经不起吓。” 顾淮之没理他。 “不过就是一幅画罢了,你竟然还捡起来打算秋后算账。实在不妥。” 顾淮之依旧没理他。 “你就算是义兄,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得给阮姑娘留些颜面。” 顾淮之没睁眼,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只是慢吞吞道。 “伤口裂了。” 盛祁南:嗯??? 刚刚站起来吓唬人不是挺有本事么? “你不早说!!!” 浩浩汤汤的人来的快散的也快。 所有人同情的看了眼被欺负的阮蓁,只觉得她可怜。 而后一步一叹的离开。 顾淮之的臭脾气,从不让女子近身,可见被气昏了头。 “这姑娘仗着义妹的身份实在胆大。没瞧见慕姑娘机灵就往角落躲么,她可倒好,还将墨汁撒在世子爷身上。” “世子爷这会儿不动她,定然是想着日后慢慢折磨她。” “怎么就得罪了那阎王,若不然我定然央我娘去提亲。” 这些窃窃私语随着人走远被风吹散。 眼瞧着顾淮之被推远,阮蓁腿一软,跌倒在石凳上。 慕玖急得团团转:“晚了晚了,这下把他得罪了。” “阮蓁,你还好吧。” 阮蓁脸上仿佛还留着男子指尖的温度。她愣了几秒, 而后似劫后余生的喘了口气。 “还好,舌头还在。” —— 午膳是在花厅用的,男女分席而坐。 小厮有条不絮的上着一道道精致小盘的菜。 将军夫人总算露了脸。 她打扮的干脆利索,一脸英气。 她刚入花厅,身侧就围上来了不少姑娘。 也是。 慕寒生带兵打战,性命即便搁在刀眼上没错,可耐不住将军府显赫。他又是慕将军唯一的儿子。 整个将军府都是他的。 嫁过来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即便慕寒生会为国殉葬,可顶着将军少夫人的身份,下半辈子也不会差。 因此那些姑娘争先抢后,试图引起其将军夫人的关注。 有嘴甜的:“夫人,您今儿这身衣裳真不错。” 将军夫人:“我把绣娘介绍给你?” 有跃跃欲试来表现的:“夫人,我家琪儿弹得了一手好琴。您可要听上一听?” 将军夫人:“我不通音律。” 有自告奋勇的:“夫人,我为您唱一曲可好?” 将军夫人被吵的头疼。 她很认真的问:“怎么不是唱曲就是弹琴,没意思!我想看耍大刀,我每日都要看一次,怎么也看不腻,你们谁会?” 花厅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我等不会。” “您说笑了,我们如何提得动大刀。” 将军夫人很失望。 她这一生的确风光无限,可与丈夫聚少离多。 哪一回见他披上盔甲不是心惊胆战? 这些苦楚只能往肚子里咽。 她不看重家世,也照样不看重那些身外之物。 将军府人口简单,她只想要一个踏踏实实没有心眼的儿媳。 最好,可以一起耍大刀。 众人的反应,也没让她气馁。 她正要问问男客那边,有没有会耍刀的,好给女儿物色。 却见慕玖坐在席面前,规规矩矩的剥着瓜子,而后那一碟瓜子肉送出去。 将军夫人眯了眯眼。 她转身问:“玖儿边上的姑娘是哪家的?竟是如此姿色。” “她生的标志!” “就算提不起刀,我也喜欢!可以我耍,她看!” 阮蓁姿色明艳,即便不曾穿金戴银也将所有人给比了下去。 除却将军夫人,就连那些公子哥都频频回头看她。 阮蓁如芒在背,就连慕玖剥好的瓜子仁都吞咽不下。 实在是有一道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阮蓁:…… 她总觉得顾淮之的反应不像是见了那幅画后的恼羞成怒。 换了身衣裳的顾淮之,就坐在男席一侧。许是众人忌惮,周边的位子除却盛祁南都没人敢坐。 男人眼里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他心中甚是窝火,可偏偏也不知这火气如何发泄。 毕竟,那只是他的梦。 是他丝毫不可对旁人提甚至阮蓁不知的梦。 顾淮之甚至无法解释,他怎么会梦到那些。 他坐在轮椅上,无视周边来敬酒谄媚的众人,只是眉心拧着,一动不动,黑沉沉的眸子看着阮蓁。 阮蓁咬着点心时,他看着。 阮蓁喝着香茶时,他看着。 将军夫人上前询问八字时,他嘴里终于溢出一丝冷笑。 第81章 早晚得娶妻生子。 盛挽晃着手里的酒杯,将阮蓁那边的动静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将军夫人,眼光极好。 可看上阮蓁又能如何? 不说旁的,阮蓁是她国公府的人,只要徽帝还在皇位上,两府绝对不能结亲。 盛挽丝毫不慌内定儿媳被抢。 阮蓁这张脸也实在招人。 而顾淮之也实在不争气。 好好的花朝节,他带小灰来! 盛挽刚从旁人嘴里听到顾淮之险些将花朝节搅乱,就头疼的厉害。 她慢悠悠站起身子,而后离开席位去顾淮之面前坐下。 “都是花一般的姑娘。” 顾淮之缓缓收回视线。 盛挽特意跑过来,定然醉温之意不在酒。 他淡淡问:“娘想说什么?” 盛挽冷笑,却是带着试探的口吻道:“蓁蓁也的确该订亲了,将军府的慕寒生倒是不错,人也踏实,可两府不合,娘思来想去,实在不是良配。” “你既然是她的义兄,不如趁着今日帮娘物色物色?” 说着,她随意一点,指了指隔着好几个座位的蓝衣男子。 “瞧瞧,那小生一盏茶的功夫看了蓁蓁不下五次。” 顾淮之漫不经心抬眸顺着盛挽所指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讥讽道。 “那是勤伯公府家的二公子,懦弱无能,好赌成性。” 盛挽:“那边上那位举止优雅的白衣公子倒是不错。他今儿特地跑来向我行了礼。” 顾淮之轻蔑道:“此子愚孝,其母是出了名的凶悍,绝非良配。” 盛挽听着他冷静的言辞分析,心凉了一分。 她故意提起阮蓁的婚事,顾淮之却连眉头都不带皱一分。可见丝毫不上心。 就像是将阮蓁今日指给旁人,顾淮之都不会有半点反应。 !!! 也是,平素就没见他对谁上心过。 好啊。 旁人为儿子私底下不检点,纳妾养外室操碎了心,可顾淮之倒好,从不给她机会费心。 可笑库房准备了百担聘礼,却只能留着积灰。 一个顾淮之,一个盛祁南,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那你呢,你迟早要成亲,这么多姑娘就没一个看的上眼的?” 盛挽又默默补了一句:“不过,放眼望去,还是蓁蓁养颜。” 早晚要成亲么? 顾淮之微微一顿。 是了,早晚得娶妻生子。 不止是他,阮蓁也迟早得嫁人。 此女夜夜扰的他难以安寝,难不成继续用那甜腻的嗓音,唤许郎,魏郎,安郎么? 念及此,顾淮之的脸黑了。 盛挽还要说什么,就听顾淮之困倦的揉了揉眉骨,嗓音淡到听不到情绪:“儿子还有事,先走一步。” 盛挽气笑了。 可念及顾淮之的伤势和眼下的青色。 冷冷道:“走走走,近日不要在我眼皮下转,看见你就来气!” 边上的盛祁南眸光一亮,当下就要追上去。 盛挽手疾眼快擒住盛祁南的胳膊。 “你去哪儿?” 盛祁南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淮之被长风推走。 他支支吾吾道:“姑母,我也有事。” 盛挽斜睨着他,丝毫不买账:“你能有什么破事?” “给我老实坐着,你娘正在来的路上,她若来了不见你,有你好果子吃。” 多看这两兄弟一眼,盛挽就心口疼。 说着,她一甩袖子,朝阮蓁而去。 一走近,就听将军夫人情深意切的对阮蓁道。 “小玖就没几个闺中好友,日后可要常来往。若是得空,在府上住上几日也是无碍的,小玖兄长近些日子空闲,我遣他去接你。” 盛挽抬着下巴上前。 “蓁蓁没空。” 说着,她伸手推开了将军夫人拉着阮蓁的手。而后将人护在身后。 转头对阮蓁道。 “你那破院子住着逼仄,府内我给你早已准备好了院子,就在墨院边上,你们兄妹俩诶的近,也有个照应。” 照应? 是什么让盛挽麻痹了双眼,以为顾淮之会照应她? 盛挽的好意,阮蓁只能心领了。 将军夫人惋惜一叹,而后问:“贵府公子这是回去了?” 盛挽板着一张脸,在众目睽睽下维持两府的水火不容:“将军府的人难不成还要管我国公府的事?” 将军夫人气的拉着慕玖大步离开:…… 搞的谁没有女儿一样! 她就受不了盛挽那幅得意劲。 演戏她不在行!但她耍大刀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顾淮之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阮蓁下意识松了口气。 吃点心,喝茶手都不抖了。 就连那盘瓜子,也被她吃的一颗不剩。 —— 顾淮之上了马车,修长如玉的手指撩开布帘,而后看了眼天色同熙熙攘攘的人群。 淡淡吩咐一声:“回府。” 长风:“是。” 马车不急不缓的驶入大道,街上热闹的喧嚣盖住车轮碾过地面发出的声响。 顾淮之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 可手下的触感,一直传达一个讯息。 不及女子带给他滑腻柔软的半分。 顾淮之指下动作一顿,沉沉的吐了口气。 改了注意。 “不,去皇宫。” 距离他上次进宫已时隔多日,徽帝从赵公公嘴里得知顾淮之求见的消息,甚至愣了几秒。 实在不明白顾淮之不好好养伤,跑什么皇宫。 难不成……又需要他给收拾烂摊子了? 徽帝心思百转千回,从做工精细的小匣子里取了丹药。配着茶水吞下。 而后道:“让他进来。” 赵公公恭身退下,而后取代长风,推着顾淮之入内。 徽帝身子早被拖垮,畏寒的厉害,屋内染着两盆炭火。 闷热的厉害,可他却披着厚厚的毛皮,依旧觉着冷。 顾淮之热的不行,但神色未变。 徽帝免了他的礼,而后一脸随和。 “见你身子好转,朕便放心了。” 顾淮之淡淡道:“谢皇上关心。” 他懒得废话,直接插入主题。 “上回,皇上念臣救驾有功,便许我一个请求,不知可还算数?” 他没任官制,但徽帝时不时将朝中之事委派于他,自称臣也没有错处。 徽帝眯了眯眼,眼神化为锐利。 过了许久,他缓缓一笑。 “朕向来一言九鼎。” 顾淮之:“那臣……” 他顿了顿,而后嗓音低沉。 一字一字道。 “求皇上赐婚。” ------题外话------ 顾淮之:只要我速度够快,媳妇就跑不了 第82章 他一个阉人懂什么 徽帝眉心微拢。 顾淮之有能力有手段,若他入朝为官,便是徽帝提防的第一人选。 他曾多次想将公主赐给顾淮之,借此巩固势力。都被他三两拨千斤的给挡了回去。 可就在这个空档,顾淮之没有预兆,提了赐婚。 这不得不让徽帝深思。 他审视的看着轮椅上面若冠玉的男子。 顾淮之这是有所察觉他欲提拔将军府继而取代国公府,以除后患? 他要娶谁?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已然是他心头大患。徽帝绝无可能让朝中大臣强强联姻,继而成为另一大危害。 他笑容不变,心里有了考量。 如若顾淮之提的是柳太傅之女,亦或是镇国公的千金,他也能面色不变收回那句一言九鼎,而后用斟酌二字敷衍。 “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他心中所想,顾淮之怎会不知。 “永安侯府,阮蓁。” 永安侯府? 徽帝眯了眯眼。而后看向赵公公。 “永安侯府只此一女,朕若是没记错,当是许了人?” 赵公公笑着上前:“皇上忘了,还是您亲自下旨赐的婚。前一段时间,那对小夫妻还进宫向您谢恩。” 徽帝:…… 他莫名松了口气。 可……顾淮之怎么看上了有夫之妇? 他皱眉,一副长者的姿态:“淮之,你看,那姑娘都成了亲,朕如何好破坏姻缘?你看上谁不好,怎么看上嫁做人妇的?” “这件事,莫说朕同意,你爹你娘也不准许。” 顾淮之面色淡淡。 “臣要的,是永安侯府表姑娘。” 徽帝:…… 对了,永安候姓范。 顾淮之适才提到的女子姓阮。 赵公公正沏茶,听到这么一身,手一抖,只听“哐当”一声响,手中茶盏落地,碎成两瓣。 茶水四溅。 他却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地。 “老奴有罪。” 这一突变,倒是给弄错人的徽帝下了台阶,他怎会怪罪。 “你跟随我多年,怎会如此莽撞?” 赵公公给他磕了个响头。而后战战兢兢看了眼顾淮之。 “永安侯府的表姑娘,老奴曾有所耳闻。” 他的反常让徽帝胡疑。 他的视线在赵公公和顾淮之身上来回移动。 “说于朕听听。” 赵公公自然全盘托出:“永安侯继室便是世子爷欲求娶姑娘的亲姑姑。不过因着分娩时一尸两命。” 他小声道:“要知道胎死腹中乃大凶,世子爷乃人中龙凤,怎可娶一没家世,二又不吉利的姑娘。” 他言尽如此,半句没提义女的事。 徽帝明白了。 顾淮之看上的人,丝毫对他没有威胁。 !!! 好! 不过,没落的永安侯府竟然攀上了国公府? 永安候竟敢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就这样,还想复职? 徽帝脸上作为难之状:“淮之啊,赵公公言辞有理。” 顾淮之却是盐油不进。 “他一个阉人懂什么?” 赵公公:公子你这过河拆桥…… 徽帝哑然失笑:“你爹娘那边……” 顾淮之慢吞吞打断:“胸口疼。” 徽帝气笑了。 顾淮之这是提醒自己,他这险些致命的伤是为救他所致。 他沉吟片刻。 “对了,朕需同你商谈东阳一带……” 顾淮之继续打断:“皇上动笔吧。” —— 国公府。 “这可是上等的青玉缠枝莲纹瓶,昂贵万分。都小心些,可别磕了碰了。” 顾淮之回府就听见管家的大嗓门。 小厮在菡萏院进进出出。 除却盛挽的院子,国公府内,就剩墨院同菡萏院采光最好。 平日一直有小厮打扫。 可府邸没那么多主子,菡萏院就一直空着。 顾淮之眉心一拢,心下有了猜测。 管家当下迎了上来。 “公子。” 顾淮之冷静出声:“这是?” 管家恭敬道:“夫人出门前说阮姑娘今儿就住进来,菡萏院一直有人料理,可老奴思来想去,姑娘身份尊贵须住的舒心,这就擅自做主将屋子里的摆设全换了。” 顾淮之漠然。 而后冷笑。 “换的都是我花重金买的?” “你真会做人。” 管家:…… 他擦了擦汗。 “阮姑娘如今是国公府的人,再者反正这些您也不用。” 顾淮之不清不重问了句:“义妹吗?” 管家一愣:“是啊。” 近些日子,天气暖和了些。 可偶一阵风过,还是有些凉。 裹的男子嗓音都夹了三分寒意,只听他一声呢喃:“以后不是了。” 眼瞧着长风推着顾淮之进了墨院,管家甚至忘了提醒,书房有贵客至。便陷入了深思。 以后不是了? 那这……还搬不搬啊。 顾淮之进了书房,便撞见慕寒生吃着他早间丢在案桌上的糕点。 慕寒生一嘴一个。 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顾淮之。 “回来了。” 顾淮之实在不理解慕寒生怎么可以吃的那么香。 “那是小灰的。” “我知道啊。” 慕寒生解决了一荷包,又问:“你那条狗吃的比人还好,还有吗,这点心好吃。” 顾淮之懒得和他多嘴。 “你家举办宴席,来我这儿作甚?” 慕寒生正色:“你进宫了?” 顾淮之进宫,并未遮掩,慕寒生知道也不意外。 “难不成是为东阳的事?” 慕家父子昨夜被召进宫,皇上便提东阳摆平流寇一事。 今日早朝,便宣布刑部尚书已逝和让慕寒生带兵降服流寇的消息。 今夜就启程。 慕寒生本认真择选姑娘,再听到顾淮之入宫一事,到底不放心,趁着机会便出了府。 生怕计划有变。 顾淮之嗤笑:“东阳如何,与我何干?” 这天下是徽帝的天下。顾淮之恨不得被搅得天翻地覆。 他做不到仁爱,护不住太多的人。 自花朝节一事后,顾淮之的情绪跌宕起伏的厉害。如今更没一个好脸。 更是下了逐客令。 然,慕寒生却是不动,更不曾生出离去的心思。 “一群莺莺燕燕,吵的我实在头疼。” “我想了又想,索性让我娘先挑着,你这边反正没有着落,我只需成亲比你早,我娘不会念叨就行。” 那可真是遗憾。 顾淮之淡淡道:“没出息。” “我怎么没出息了?你这是眼红吧。” 慕寒生:“你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吧!” 顾淮之微微抬眸,眼中充斥着鄙夷。 “我一个即将成婚之人,不同你计较。” 第83章 你能跑去那儿呢? 顾淮之,成婚? 慕寒生不信。 可顾淮之总不能用这个来忽悠他。 他不可置信:“这……谁啊?” “阮蓁。” 慕寒生:???你再说一遍??? 他甚至怀疑耳朵有了毛病。可看看一边面无表情的长风,他知道顾淮之没说笑。 “你要娶你义妹?” 顾淮之不可置否。 慕寒生愣是花了一盏茶的功夫去消化。而后,扯着嗓子。 “你是疯了吧?你娘昨日才收她当义女?” 顾淮之没有反应,可他也觉着自己是疯了。 明明知道做法不妥,但他从皇宫出来却没生出一丝悔意。 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次也不会。 他做事贯爱一箭三雕。 皇宫这一遭下来,一阻止了永安候复职,二求娶孤女给徽帝喂了定心丸。三便是私心了。 “阮姑娘可知情?” 顾淮之垂眸玩着玉扳指。 慕寒生:…… 还记得上回在这间书房里,顾淮之的那几句话。 ——我看上的,只能是我的。 ——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毁了。 可他还是难以理解:“我听说收她当义女一事,还是你亲口提的。顾淮之,你故意整这一出挺会玩啊。” 顾淮之觉得他吵。 慕寒生平复着情绪:“这件事,你娘知道吗?你就不怕她闹?” “我娘兴许会放上几天几夜的爆竹。” 慕寒生:……对哦。 “你可真行!” 顾淮之不理他。环视一周后,没有看见熟悉的影子。 “小灰呢?” 慕寒生没好气道:“在我府上,正趴在你那又是义妹又是未婚妻的阮姑娘身侧。” 顾淮之看了眼天色,暗沉沉的,许是要下雨。他慢吞吞道:“让他回来,这个时辰,炸小鱼还没吃。” 慕寒生:“我可以吃几口压压惊吗?” 长风恭敬道:“是!” 没人知晓,小灰除了得顾淮之宠爱,还有专门的暗卫暗中保护。 说着,他出了院子,朝着西北侧发出烟雾弹。 暗卫见了,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召小灰回府。 —— 天色愈发的沉,黑压压的乌云密布。 若所有人都去避雨,街道空无一人,对她而言,绝非好处。 阮蓁算了算时辰,而后起身。同正在骂盛祁南的盛挽说了几句,而后以小解的名义出了花厅。 在阮蓁走动时,王妈妈俯身在许氏耳侧嘀咕道。 “表姑娘这是去哪儿?说来也奇怪,檀云那小蹄子怎现在还未至?” 许氏坐的位置隔阮蓁极远,又吃了一肚子气,听见这么一句,当下斥道。 “她现在高贵着呢,我管得了?” 许氏那边如何,阮蓁并不在意,她出了花厅。见四处无人,当下朝便朝着慕玖所指的方向而去。 待走的远了,便疾步而行。 到最后小步跑了起来 阮蓁心砰呯直跳,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离开临安,悄无声息,也没有拖累谁,对她而言是最好的。 她小口的喘着气。也不知跑了多久,总算绕过桃林。 朱门大院里,后门同厨房只隔了一条羊肠小道。平常都开着,方便外头的人送菜。更何况是举办宴席的将军府。 许是要下雨,看守的婆子并不在。阮蓁舒了口气,就要跨过门槛出门。 裙摆却被人拉住。 他心里一咯噔,转身却对上小灰那灰溜溜的眼睛。 这是跟了她一路? 她竟没察觉。 阮蓁警惕的环视一周后,只有小灰邀功似的摇着尾巴。 阮蓁扯了扯,没扯动。 “你松口呀。” 小灰继续摇着尾巴,纹丝不动。 阮蓁急的都要哭了。不知如何是好时,小灰突然警惕的转头望了眼天空,而后松口,咻的一声跑出去。 阮蓁脱身后,顾不得其他,连忙提着裙摆朝着另一处跑去。 百福客栈 葛妈妈同檀云等的心焦。 葛妈妈一遍又一遍的在客栈门口走动。 总算瞧见那一抹身影,她心下大定,连忙上前:“姑娘。” 阮蓁累的不行,当下小声道:“不必多言,马车在哪儿。” 她说:“现在就走。” 国公府。 慕寒生厚着一张皮吃了半盘的炸鱼。 顾淮之嫌弃不已,翻着手中的史册,总算等到了小灰。 还有现身的暗卫。 暗卫跪在地上:“属下有一事禀告。” 顾淮之一顿,而后不咸不淡:“说。” “属下见阮姑娘多次说谎,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出了将军府。” 说谎? 顾淮之挑了挑眉。 那一张小嘴,除了让他心烦竟还会说谎? 不过,她出府做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而出? 顾淮之眯了眯眼。莫名想起梵山寺坠崖一事。 他心下一怔。 他不过捏了阮蓁一把,她就泪眼汪汪吓得不行,绝对不像是为了争宠就能故意滚落悬崖的。 让她做义女,她也一直不情不愿的模样。国公府的权势她不攀,难不成会攀侯府? 顾淮之先前懒得对不在意的事物深思,以至于他忽略了许多不对劲的地儿。 可如今转眼一想,皆是漏洞。 范坤对阮蓁亲昵是真的毋庸置疑。可阮蓁呢? 若不愿意也不能同范坤抗衡。 她……能怎么办? 顾淮之手指倏然收紧。 一切的一切,都只带给他一个解释。 梵山寺那次,阮蓁想逃,而这一次,也是。 …… 天色越来越暗,暗的人无端压抑。 阮蓁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却总是不踏实。一颗心提着上不去下不来。 “姑娘放心,车夫驾车数十载,他向老奴保证,不用一盏茶,定然能出临安城。” 阮蓁抱着兔子闻言,不由绽出一抹笑。 她细细说着以后的打算:“出了临安,便去广陵,那儿山清水秀,最是养人。” “买一座小院。” “得置办衣裳,每人先置办五件。” 阮蓁高挺的鼻子一皱,又看了眼裙摆。 “再养条狗看家。” 说着,她摇了摇下唇。 正努力想着还要买什么,就听车夫急促的一声。 “吁。” 马车急促停下。 “你们是谁?”车夫惊恐。下一瞬被人强行押了下去。 这一变故,阮蓁的身子不由往前倾。重重撞向车厢。 阮蓁顾不上疼。脑中闪过范坤虚伪的脸,葛妈妈同檀云的惨死,自己被囚禁。 她惊恐的往后退。 “下来。”男子的嗓音温润如玉,在阮蓁耳里却似寒风刺骨。 她睫毛颤了颤。 不是范坤。 她指尖带着颤撩开车帘一角。 轮椅上的男人一身墨色直缀,样貌出众,矜贵无双。 怎会是他? 她只能憋屈道:“画像一事,是我之过,你把车夫还给我。” 今儿若走不了,以后还有什么机会。姑娘难不成真要委身范坤不成? 葛妈妈悲从心来。 她下了马车,在顾淮之面前扑通跪了下去。 “世子爷,求求你行行好,看在她唤你一声兄长的份上,放我们姑娘走吧。” 男人仿若未闻,他只是抬头,看着红着眼睛的阮蓁。手里拿着皇宫带出来的赐婚圣旨。 而后万分怜悯道:“你能跑去那儿呢?世子夫人。” 第84章 不欲与莽夫多费口舌。 国公府世子爷求旨成婚的消息,以强而有力的速度从皇宫传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就连荒僻小巷角落也没放过。只见树下,坐着三两成群纳鞋的婆子,议论不休。 “听说了吗,那位祖宗世子爷都要成亲了?” “谁?你说国公府天天遛狗那位?这不可能!” “骗你作甚,这事都传开了。要我看,他那未婚妻也忒倒霉。遇到这个活阎王。” 有人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当下道:“世子爷那儿差了?身份尊贵,样貌出挑。” 有混不吝的,撞了撞边上人的胳膊,而后环视一周,贼兮兮道:“要我看,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爷们有要本事才行,白日有这夜里也得有,这世子爷从未纳过小妾,没尝过女子的滋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干。” 说着,拿着鞋底的手指了指巷头的那间房屋。 家里长家里短的八卦:“不说远的,我前儿还瞧见王家刚进门的新媳妇杵角落哭呢,听说,得守一辈子的活寡。” “诶呦,那的确是惨。” —— 将军府花厅 刑部侍郎夫人得了消息后,转身直接暴躁拉着边上乐开花的盛挽骂。 “我说呢,什么放在身边养几件,原来竟都是些鬼话。” “是,我儿子是没淮哥儿好,可你不该如此糊弄我吧,同我说上一声,也不至于让我丢了这么大的脸。” 她越想越气。尤其听了刚进花厅吃人嘴短慕寒生的一句:顾淮之不要脸,把阮蓁接走了。 更是气到头上险些冒烟。 慕寒生丝毫不谈阮蓁跑路一事,直接借着顾淮之平日里讽刺的口吻将这事掩盖了过去。 他同顾淮之不合,此刻,没人会怀疑他的言辞的真伪。 如此,也不会有伤阮蓁名声。 毕竟,前脚徽帝下旨,后脚阮蓁欲出临安,这便是抗旨。 盛挽笑容满面。她没想过顾淮之会一声不吭就给她这个惊喜。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愧是她儿子!!! 眼看着梅姨恨不得跳脚,她眉梢带喜的嗔了对方一眼。 “淮之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他要成亲,你不欢喜么?” 梅姨恼火的连往日刑部侍郎夫人的仪容姿态都没了:我欢喜个屁啊!我欢喜? 盛挽慢悠悠站起身子,而后一脸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淮之到底唤你一声姨,这成亲的贺礼你可不能吝啬。” 梅姨:!!!这是人说的话吗? 盛挽以胜利者的姿态无视对方的黑脸,已然归心似箭。当下扶了扶发间的金步摇,抬步就要走。 梅姨:“你去哪儿!” “回去准备聘礼。” “你聘礼不是早些年就备好了?” 盛挽以欠扁的语气:“这不是一高兴就忘了。” 说着,她拍了拍梅姨的手:“你也别太羡慕,这成亲有的忙活,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得过问,如今想想,也有些头疼。” 梅姨:……滚吧! 盛挽这番做派,就连将军夫人都看不下去。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儿啊。” 慕寒生:“在!” 将军夫人都不提大刀了:“娘也想要阮蓁这般貌美的女子做儿媳。” 这就让慕寒生为难了。 不好找啊! 将军夫人遗憾的又叹了口气。 “娘这才知道,想要促成一桩姻缘,前提是先要认义女。” “这一点,娘的确不如有如此高见的盛挽。” 怒火未消的梅姨:???是这样吗? 听着如谬论,可又觉得言之有理。 盛挽那死德性的儿子不就是例子么,这还不足以证明这一切? 在场的夫人面面相觑,而后得出结论,甭管真假,无非是认个义女罢了,也费不了多大的心思。 花厅的氛围变得诡异。 慕寒生只能找了借口偷溜着回了院子。夜里得赶路,本想着小憩一番。就见盛祁南跪在他屋内佛像前。手里捏着一只烤兔腿吃的正香。 鬼畜! 顾淮之有病,他这个弟弟也不逞多让。 “你怎会在此?” 盛祁南也不站起来,就这么虔诚的跪着。 “兄长让我审两状案子。想来你也有所耳闻。” “前些日子自荐枕席名唤月娥的女子,她身上的珠子乃东瀛人所赠。” 慕寒生一见是正事,当下不敢松懈,他面露凝重。 “你站起来说。” 盛祁南咬了口兔肉,不赞同道:“佛祖面前,得规矩庄重。” “我查了查,一切都是池家所为。” 不过池家故意为之,取了戏班子做诱饵。只要顾淮之见了,定然会想到东瀛。 池家就想看看顾淮之的态度反应。 若顾淮之以池御史勾结东瀛一事带着珠子面见圣上为邀功,那这些年他谢绝入官便都是装的,而是另有所图。 池御史敢如此,也自然有脱身的法子。 盛祁南:“池家到底忌惮兄长。” 慕寒生负手而立:“池家这是急了。” 将军府掌握兵权,然顾淮之不欲参与朝政,难怪,徽帝紧急想让他留在临安。用来制衡池家。 盛祁南吃的满嘴的油:“假冒靖王那人,也是池御史安排的。” 原该流放千里的‘靖王’出没江南一带,若徽帝得知…… “他想借此除掉靖王?” 慕寒生冷冷道。 先是人皮面具,后是测试顾淮之,这池御史可真够忙的啊! 看来,靖王可不止是徽帝心头大患。 戏子那边倒没什么,可人皮面具…… “你兄长怎么说?” “静观其变,不动则动。” 慕寒生暴躁!他一届武夫,听不懂! “算了,临安的事一向是他处理。这件事我已心中有数,也会同父亲言说。” 慕寒生:“等等,不对。” “这些事顾淮之怎么不亲口告诉我?我前不久才从国公府出来。” 盛祁南:“兄长昨日说,他懒得与你这莽夫多费口舌。” “狗屁!” 慕寒生:“不要脸!有空追媳妇,就没空和我谈正事?” 盛祁南一愣,兔腿都不啃了。 “什么媳妇?” “哦,你还不知道,你这个兄长可不得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婚事了,别等我平定东阳回来,他儿子都有了吧。” 盛祁南:他好似错过了什么!!! 第85章 可我不想做你娘子啊 头顶一阵雷鸣。闪电撕破长空。豆大的雨珠随之斜落而下,砸到地上遍地生花。 商贩手忙脚乱的收拾摊子,街道百姓轻咒一声争先恐后的散开。 阮蓁脑子一片空白,被强制请下车。去最近的茶楼避雨。 雅间里只有她和顾淮之。 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陷入了死胡同,一面是范坤丑恶的嘴脸,一面是顾淮之的不近人情。 让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阮蓁只知道,她又走不了了。 姑母的死,葛妈妈檀云的死。只给她留下遍地的血,刺眼却又夺目。 瞧,人命多不值钱。 阮蓁抵触的看着他。 男人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瞧着寡淡薄情如斯。 阮蓁也顾不上旁的,她嗓音很低,但坚定不移。 “如你所见,我是要出城。” 既然被逮了正着,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她甚至窘迫的将最难以启齿的事全盘托出。 “留在侯府,实非我本愿。范老夫人利欲熏心,范坤欲纳我为妾更是多次羞辱。” 这些天她一直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生恐出了差池。 阮蓁说着说着,眼中一热,视线跟着一片模糊。 她眨了眨眼,泪珠滚落。顺着白嫩的脸颊而下,落在绣着芙蓉花样色的领口,濡湿一片。 她说着,吸着鼻子从袖口翻出那叠被放的整整齐齐的银票,而后满是希翼的瞅着他。 颤巍巍的送了过去。 语气里裹着鼻音又带着讨好。 “都给你。” 顾淮之看着女子努力的压抑着嗓音不发出哭腔又好不可怜的模样,却没有丝毫动容。 他伸手接过,而后掂了掂重量。 “这么点?” 阮蓁一愣。而后在顾淮之不屑一顾的神色下,从腰包取出钱袋子。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倒出五六个铜板。显然这些是她的全部家当。 阮蓁不安的搅动手指:“我只有这么多了。” 说着,又连忙取下羊脂玉。 “这个也还给你。” 顾淮之斜眸潋滟,他清楚阮蓁不相信他所言。也对,耳听为实眼见为虚。 男人将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搁置一旁,修长如玉的手指去端桌上的茶盏。 手下触感粗糙,茶叶也比往日喝的逊色不少。顾淮之难得没嫌弃,轻轻抿了一口。 口感极差,他眉头微蹙。而后视线落在通体绣满祥云图案的圣旨上,淡淡道:“左右自己瞧。” 阮蓁强忍着冷静,而后亲手摊开。 徽帝人品不行,可字写的却是不错的。 【兹阮家之女阮蓁温良敦厚,样貌出众,朕闻之甚悦。定国公顾赫之子顾淮之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为成人之美,特许配阮家之女为妻,特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这些字明明都识得,可怎么连在一块就不认识了? 阮蓁紧紧的捏着,才想起顾淮之适才那一声陌生的称呼不是玩笑话。 她顿感荒唐。 那张娇美的芙蓉面上,布满了不可置信。她的眼里充斥着抵触,茫然,恐惧,却独独没有一丝乐意。 不过,顾淮之不在意。他做过的强人所难的事并不在少数。他拨动着茶盖,听着那清脆的声响。 只是问:“识字么?” 阮蓁眼圈更红了。 顾淮之只是怜惜道。 “识字就行。” 男子身子往后靠,瞥了阮蓁一眼。 女子抿着唇,泪眼婆娑,可无疑也是美的。这样的人放在房里,应当是看不腻的。 明明气到了极致,却不像盛挽那般闹的不死不休,吵的他心烦。 如此一想,顾淮之不由更为满意了些。连带着有了说话的欲望。 “你一个弱女子,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奴仆奴仆,在这世道活的下来?” 阮蓁一堵。却反驳不了。 她只是为了离开临安,可离开之后呢?她有过幻想,可到底不切实际。 她不过是水中浮萍。 若撞上永安侯府父子这样的人,又该如何?还不是照样得重蹈覆辙。 这是阮蓁一直不愿面对的。故意遗漏的。 男子面若冠玉,却用最残酷的话来蛊惑她。 “阮蓁,你想亲眼看着永安侯府倒下,范坤在你脚前苟延残喘吗?” 阮蓁:……想。 她对上顾淮之黑沉沉的眸子。 “你有这么好心?” 说出来,都是她得利。 然,顾淮之若真想帮她,何必用姻缘来赌。 他绝对不是心善之辈。 顾淮之一顿。而后似笑非笑,神情凉薄。 “想来你也清楚,我娘指望我成亲。” 说着,他上下挑剔的看了阮蓁一眼。 许是为了逃,她有些狼狈。一身素雅衣裙,也遮不住女子容色的明艳。 薄施脂粉,娇美如玉。 脸上泪痕点点,再细细看去,下颌处还有淡淡的红印。 说不出的柔媚动人。 顾淮之指尖一顿,而后放下茶盏。他取出一方帕子,瞥了眼阮蓁长而卷微颤睫毛上的泪珠,而后没有心理负担的擦拭着手。 “你瞧着顺眼。” 话已至此,阮蓁懂了。 “你是想假成亲,骗过干娘?” 她皱了皱眉,觉得不妥。 盛挽现在是要儿媳妇不错,顾淮之略施计谋,可若盛挽以后要孙子,难不成到外头抱一个回来? 再者,阮蓁不想骗盛挽。 顾淮之闻之,久久无言。 女子嗓音动人,可说出来的话他不爱听。 过了半响,他才嗤笑道。 “我费心劳神,就为了同你假成亲?阮蓁,你太高看我了。” 阮蓁:……她突然有些紧张。 事已至此,嫁给顾淮之避无可避。 阮家女不愿做妾室,顾淮之许她的是正室之位。是三书六礼,敲锣打鼓将她从正院娶进门,能入顾家宗谱的。 国公府不似侯府,至少盛挽是打心里疼她。 那道圣旨上没有一个字提到了永安侯府。 就好像她只是阮蓁,不是侯府表姑娘。 诚然,顾淮之还算是用了心。 可她显然还没从这一冲击下缓过神来。 顾淮之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还有那爱割人舌头的毛病,实在让阮蓁害怕为难。 顾淮之脾气怪得很。 她不自在的抠着细白的手指。 很小声很小声道:“可我不想做你娘子啊。” 顾淮之气笑了。 “怎么?还让你委屈了。” 第86章 两次都是因为你! 他的发问,如何回应都是错。 阮蓁默默的垂下眸子,选择沉默。 若换成先前,顾淮之早就不顺心转身放狗了,他眉心跳了跳,到底忍了下来。 他神色不虞,显然不想同阮蓁多说一句,语气冷淡:“收拾收拾,搬入国公府。” 阮蓁那双盈盈若秋水般的眸子倏然睁大。 搬进去? 盛挽是提过,可那是以义女的身份。 如今……如今大有不同,两人又未成亲,怎能堂而皇之住过去。 阮蓁从不担心自己的名声,可若拖累了国公府,她日后有何颜面直面盛挽? 她连忙出声:“这不妥。” 她推三阻四,顾淮之总算没了耐心。 “你能为躲避范家铤而走险远离临安,怎么,如今这点勇气都没了?” 他语气冷冰冰的,可阮蓁听懂了其言外之意。 范坤如此,她怎能安心再回去。既然厌恶,又迟早是顾家人,事已至此,何不…… “那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 “可……” “我娘不会在意。” 阮蓁一怔。 是了,盛挽的性子,的确如此。 她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而后,略小心翼翼的问了声:“那你呢?这到底不合规矩,若你日后要走仕途,却有人用着罔顾礼义廉耻来约束,男子在外,掺不了半丝污点。” 女子嗓音轻软,字字都是为他考量,顾淮之听的舒心,连带着面上都宽慰几分。 他没有回应入官一事,只是不屑道。 “谅她们不敢,除非活腻了。” 这么多年,他纵狗行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甭说旁的,那池兴勋还不是得自认倒霉。 就算有怨言,也只能憋着。背后说上几次。 阮蓁瞳仁里裹着认真:“你就割了她们舌头吗?” 顾淮之:…… 他哪有这么血腥。 割什么舌头,直接把人送上天不好么。 顾淮之懒得回复。 阮蓁抿了抿唇:“那我明日搬吧,干娘上回送的数担物件,都在西屋隔着。” 阮蓁知其贵重,甚至没打开箱子看过。又太多,占地方,她带不走。 阮蓁想过那些物件,以盛挽的脾气自然不会便宜范家。因此她便未多做打算。 顾淮之见她换了口风,便随她去了。左右也只是一晚,谅范坤也没胆子敢对阮蓁如何。 他甚至也懒得纠正她那一声‘干娘’。 说完这些,阮蓁眼神放空,有些茫然。 过了半晌,素手捏了捏空空的钱袋。她沉吟片刻,既然都不走了,那也用不着求顾淮之。 于是, 顾淮之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纤纤玉手,说其指如葱根也不为过。 毋庸置疑,她很白。 就是这么一双手正慢吞吞的挪向桌面上的铜板,而后慢吞吞的一枚又一枚,给收了回去。 顾淮之:…… 他看向手的主人。 瓷白的小脸娴静柔美,全身心投入正努力的朝钱袋里放铜板。 一枚两枚三枚…… 只是贪心了些,取完那几个铜板,转眼就朝那一叠银票而去。 顾淮之不假思索取过一边的折扇,顺势敲了过去。分明没使劲,就落下一道红印。 阮蓁吃痛,当下收了回来。 她低呼一声,嗓音甜腻又夹了一份恼意,只可惜听着软绵绵的,丝毫无害。 “你怎么打人呀?” 顾淮之也没见心疼,只是蹙眉,而后在阮蓁不可置信的神色下,慢条斯理的将那一叠银票收入怀中。 “拿来孝敬我的,还想收回去?” 顾淮之:“已经便宜了你几个铜板,阮蓁,做人不能太贪心。” 阮蓁:??? 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可到底还是对顾淮之留有一份畏惧。 梦里,顾淮之也算救她出火海,如今也勉强算助她出虎口,她实在没有底气像对待范坤那般,出言训斥。 可那是她全部的银子。 她这次将银子重新分成三分,然葛妈妈檀云愣是不敢多要,以至于,她只好将银子再次瓜分。 她拿了大头,葛妈妈同檀云也分明只拿了二十两。 那也算阮蓁给的体己钱。 所以,她全身上下如今只有六个铜板? 阮蓁:!!! 她费心费力借着梦境从赌坊赢来的银子都便宜给了顾淮之。 她眼圈的红意这会子还未褪。 “你又不缺银子。” 顾淮之只是勾着唇,不曾有半丝即将成婚对待阮蓁同对待那些个兄弟该有所不同的警觉。 他气死人不偿命:“见你穷的只够买两个肉包子,我乐意。” 阮蓁揉捏着钱袋。 越想越气。 顾淮之:“哭也没用。我不吃这套。” 阮蓁倏然起身。 不想在和顾淮之说话了! 她努力保持冷静,不情不愿的朝顾淮之福了福身子,而后,抿着唇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直接朝外头走去。 她做的位置朝里,门在顾淮之那头,阮蓁要出去,必须绕过他。 顾淮之丝毫看不出她这是生气了。 “站住。” 阮蓁捂住耳朵当做没听见,就要跑。素手刚触上门,属于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却靠了过来。 下一瞬,她的身子被走过来的顾淮之给转了过来。 顾淮之拧着眉,不大乐意的看着她。 阮蓁总觉得两人靠的太近以至于她能听见顾淮之浅浅的呼吸。 “你……” 顾淮之面无表情的打断她:“你脾气挺大啊。” “都让你站住,怎么,聋了?” 阮蓁:……你这样确定真的不是假成亲么? 她面上不由染上绯色,而后用力挣了挣:“你离我远些。” 顾淮之却开始担心了,他慢吞吞道:“别动,我怕伤口又裂。” 裂开就得找太医,医术堪忧也就算了,还喜欢借着靖王的名义问东问西。 讨嫌又麻烦。 阮蓁一滞。 她看着男子近在咫尺的脸,愣了几秒:“又?” 而后突然想起顾淮之今早莫名换了一身衣裳。 她不敢动了:……顾淮之每次带给她的只有四个字:一言难尽。 女子的沉默,换来男人问。 “所以,你跑什么?” “还是说心虚了?” 阮蓁鼓足勇气:“你伤口裂了,我为何心虚?” 顾淮之冷冷道:“一日之内,两次都是因为你!” 第87章 你别扯我衣裳 阮蓁只能将身子往后靠。 顾淮之也跟着慢慢松了手。 阮蓁正要松口气,就见男人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去扯自己的腰带。 阮蓁:!!! 下意识伸手去推,可伸了一半,耳侧仿若又想起那句伤口裂开的可笑言辞。只能收了回来。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到底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同的,阮蓁清楚,扯腰带意味着什么。 她的呼吸化为急促。急促的碎碎念像是受了惊的小兽。 “还没成亲还没成亲还没成亲。” 顾淮之狐疑的瞅了眼她。 “婚期需命钦天鉴观天象,而后由礼部同国公府共同操办,日子暂未定。” 他眸光闪过疑惑:“你很急?” 阮蓁听到自己很小声的哀求:“那你别扯我衣裳。” “谁扯你衣裳?” 顾淮之没理她,只是不太熟稔的将羊脂玉系了上去。 他嫌麻烦,动作不算轻,无意间蹭过女子敏感的腹部。 顾淮之一向视礼节于无物,什么男女大防,什么家规家训,在他眼里通通一文不值。 万事都须得他的意,才是值得。 就如现在。 圣旨都有了,也就差一纸婚书。 他不懂何为青睐,更不懂什么愚蠢的风花雪月。 但他清楚,眼前这个腿都在抖的女子是他的。 害的他夜夜难眠。 因此他欺负的心安理得。 顾淮之粗鲁的给她绑上羊脂玉后。看也没看阮蓁一眼这才满意的往回走。 屋内点着灯。 外头的雨小了些,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男子走的很小心。但身姿颀长,烛光摇曳下,泛着淡淡光晕,显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所以,他只是过来给羊脂玉? 阮蓁的腿还是软的。 腰间仿若还残留着男子指尖划过留下的淡淡酥麻。 可,她自己会系啊! 阮蓁一阵羞愤。 她还以为……还以为…… 顾淮之走的很慢,而后重新坐回轮椅。抬眸见阮蓁红的不行的脸蛋。 他眉心拢了拢,念着许是她沾了雨,便问:“你发热了?” 顾淮之:“杵着还不走?你休想传染我。” 阮蓁:……放松之余突然平静了。 她转身出了门。 屋外,葛妈妈檀云担心的候着。见她出来,连忙迎来上去。 “姑娘。” 阮蓁视线从长风身上划过,而后对葛妈妈道:“走罢。” 葛妈妈见她无碍,当下心宽。她也没把那句世子夫人当真。 “世子可同意将车夫松绑?如今雨小了些,也是方便赶路的。” 阮蓁沉默片刻。 “不走了。” 葛妈妈惊呼一声:“不走?可我们什么都备好了。可是世子爷阻拦?” 这边的说话声,房门开着,顾淮之定然能听到,阮蓁成亲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 她打算路上再与两人言明,如今只是很含蓄,又极为认真的说了四个字。 ”盘缠没了。” 话音刚落,她听到屋内一身熟悉的嗤笑声。 阮蓁恢复以往的镇定,而后对长风道。 “车夫……” 长风看了眼屋内的男子,得其颔首后,当下放了人。 阮蓁道:“回去吧。” ———— 许氏在将军府没有得到丝毫优待。尤其盛挽离去前对她爱答不理,盛夫人,梅姨也不曾给她好脸,以至于在场所有的夫人都与之保持了距离。 她被孤立了! 这是许氏万万没想到的。 她到底也是永安侯府少夫人! 许氏气的当场要走人,诚然,她也是想引人注意。然走到一半都没人把她拉回来。 举办宴席的将军夫人也不曾出面,只顾着挨个问参宴的年轻男女会不会耍大刀! 许氏:……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气势都出来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临到头,只能虚弱的靠在王妈妈身上,对离她极近的慕玖道。 “身子有些不适,我便先告辞了。劳烦姑娘与夫人说上一声,如此,便不叨扰了。” 慕玖正在气头上,听到这么一句,她也只是不耐烦道。 “你本来也不该来啊。” 许氏:…… 慕玖却顾不上她,火气冲冲的揪住一名小厮。 “说!我烤的兔腿呢!我好好的一整只兔子,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少了只腿!” “这,小的不知。” 慕玖:!!!不可饶恕! 兔子是她抓的,兔毛是她亲手拔的,内脏是她去的,佐料是她特调的! 废了多大的功夫! 还能是狗吃的! 她家没养狗,而且顾淮之带过来的小灰也不吃兔子!只吃鱼! “查!都给我好好的查!一旦找出来,我拿着我娘的大刀砍不死他!” 许氏:……她还没只兔肉重要?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是越想越怒。 面目扭曲。 想来也是可笑,阮蓁从野鸡一下子成了凤凰。世子妃?好不招摇风光。 她差哪儿了?反倒让那狐狸精比了下去。 也是!早在梵山寺,她就察觉出阮蓁,顾淮之不清不白了。 果然是勾引人的狐媚子,当真让她得逞攀附上了。 她许氏向来端庄自持,怎么比的起! 她低头看了眼平坦的小腹。 不气!她是有双身子的人! 王妈妈一直留意她的神情变化,见此,当下捡着漂亮话逗她欢心。 “如今日子尚浅是摸不出脉象的,等过一段时日,老奴就去请大夫。这可是姑爷的第一个孩子。” 许氏:没错! 她才不和这些跳梁小丑计较! 等到了侯府,马车停下,许氏被王妈妈搀扶着下了马车,她小心点走着,恨不得一步分成两步。 小碎步踩的,挺欢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抽风了还是唱大戏。 正巧刚回府的阮蓁撞上这一幕。 被顾淮之堵的闹心,郁郁不已的阮蓁,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氏:??? 一转身对上十步之遥外阮蓁那张芙蓉面。 她当下推开王妈妈:“你这是笑话我???” 阮蓁见她下一刻就要炸毛,只觉得许氏又恶毒又滑稽,甚是和‘可爱’两字沾上了边。 阮蓁正要说话,就对上了刚出院子,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自己的范坤。 阮蓁笑意一收。 范坤显然也是得了消息。 似得背叛,更似帏薄不修! 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再也没了往日的装出来的温柔:“我也想知道,表妹在笑什么!” 阮蓁却不怕。 她很解气,而后听到自己慢慢回复。 “能嫁给国公府世子,我心甚悦。” 第88章 福气早就断了 范坤的脸色如泼了墨般,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此前他想过种种,这也许只是顾淮之的见色起意,男人的本性莫过于如此。 那同他有什么区别? 可他没想过,就因为一个正室的名头,阮蓁在说她愿意。 范坤一直视她为所有物,他甚至体贴到忍着不碰阮蓁,等到她心甘情愿。 如此一想,也真是可笑。 女子素雅非俗,盈盈而立,可范坤却觉得一口血涌上来喉咙眼。 “请公子,少夫人,表姑娘安。”范老夫人身边的申婆子走了出来,而后屈膝请安。 说着,她看向阮蓁。 “表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不知您此刻可得空?” 她这态度转换的倒也快,谁能想到恭敬说着敬称的婆子不久前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阮蓁并不意外。 范老夫人寻她,无非不过就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 “这便去。” 她没再看范坤许氏一眼,而后缓步跟上。 范坤到现在还未接受事实。 他想过多少次将阮蓁压在身下好好疼爱的场景,可眼下,这个使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却是贴上了别人的标签。 他下意识也要跟过去,却是手腕一紧,许氏挽了过来。 “相公,是来接我的吗?” 范坤:…… 他努力的平复呼吸。 “是。” 许氏含羞带怯。 “不过出趟门,相公无须挂怀,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出什么事儿?你啊,就是操心过重。” 范坤:…… 男人眼里满是晦暗。 “夫妻一体,应当的。” 说着,他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体贴。 “你先回去,我还需去寻父亲商议要事。” 范坤拂开许氏的手,而后头重脚轻的去了侯府书房。 房门大开,外头也没小厮候着,范坤不做他想直接缓步入内。 书房重地,却听到女子的娇柔轻嗔,和男子的粗重调笑。 范坤司空见惯,丝毫不意外。 他脚步一顿,掩下眼底嫌恶,入内打断温情。 “父亲。” 范承抱着刚得来的美妾正调情,此刻显然不虞。他不耐烦的看了眼这个能力远过于自己的儿子,而后恋恋不舍的摸了把小妾的柔荑。 “先下去,晚些本候再去你屋里。” “是。” 美人一走,范承这才理了理衣裳。 “什么事?” 范坤:“父亲下回还是莫在书房如此行事,儿子撞见不打紧,若是以后同僚瞧见,那就难堪了。” “你!” “今儿岳父早朝之上,又提了父亲。” 范承坐直身子。 “想来父亲恢复官职值日可待。” 范承当下松了口气,也懒得计较范坤的出言不逊,他摸了把胡子。 “好!你这岳父官职虽小,但为我们侯府也算劳心劳力。” “你这媳妇娶的好。” 想到许氏寡淡的脸,范坤却是一嘴都不想提她。 许氏蠢笨,将军府的宴席还未散场,她却提前回来,枉他还想着许氏能在宴席上结交些夫人。 不堪重用。 待太子登基,他便休了她。 而阮蓁,也迟早是他的。 国公府一倒,夺回来便是。 她还是他的。 ———— 范老夫人年轻时争强好胜,什么都要最好的。 屋内好不奢华。 然,各种装饰都过时了。 她半躺在美人榻上,由着丫鬟按着腿。 头戴抹额,白发苍苍,视线混沌,神情憔悴。 见阮蓁入内,便免了她的礼,看了座。 她盯了阮蓁看了许久,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可见,事已至此,她还是万分看不上阮蓁。 “你同你姑母,都是有福气的。” 阮蓁立在一处,她面色沉静,听了这句话紧了紧掌心,而后缓缓道。 “姑母走得早,福气早就断了。” 范老夫人神色一凛,她没想过阮蓁竟敢反驳她? 她眯了眯眼。 “既然婚事已定,你就安心待嫁,侯府也算你半个娘家,日后若是受了委屈,也是能给你撑腰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审时度势。” “我看,这些日子就莫出门了,好生在院子里绣嫁衣便是,日后也帮衬帮衬自己人。” “你且放心,我会出一分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范老夫人全然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这嘴脸简直没法看。 阮蓁打断她后面准备的一箩筐言辞:“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范老夫人:“什么?” 阮蓁惦记西屋那些箱子,懒得听范老夫人在这儿充当长辈。 “今儿实在乏了,明儿又得去国公府。您若没有事,我便退下了。” 不是! 你这才刚来! 什么态度! 范老夫人挥开婢女,当下沉着一张脸看着阮蓁。甚至忘了纠结阮蓁前面那一句话是何意。 女子静静的立在一旁,仿若是副美人图。 一个低贱的臭丫头,却成了她如今要巴结的对象,范老夫人自认已向其投了橄榄枝。 可眼下,阮蓁却丝毫不领情! 范老夫人闭了闭眼,能屈能伸:“去!国公夫人喜欢你,这自然得去的。记得待我问好。” 阮蓁:…… 她福了福身子,然后未打招呼,直接退下。 丝毫不顾及范老夫人变黑的脸。 若是她不提阮熙,阮蓁没准还给她留些颜面,可她偏偏提了,甚至,将针亲手刺到阮蓁心口。 阮蓁面色凄凄。一步一步往外走。 福气!这可真是滔天的福气! 范老夫人见她走的干脆,当下气的全身都在抖。 而后指着阮蓁离去的方向,愤愤道:“她这是什么态度?” “好啊,还没嫁过去,就爬我头上了?” “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的恭顺都是装的!” “小狐狸精!她姑母也是这种德行,勾的爷们日思夜想!” 申婆子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表姑娘的确是白眼狼!丝毫不顾及这么多年侯府的养育之恩。” 范老夫人一口郁气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强忍着火气。 “只恨侯府败在我那不争气整日就知道女人堆里闯的儿子手上,好在坤哥儿是个孝顺上进的孩子,除了他那媳妇让我万分不喜,旁的可是挑不出一丝错处。他这般如此,何愁侯府回不到往昔辉煌。” “主子说的是。” 第89章 不想被揍就滚 正轩居 入夜,范坤洗漱完毕,熄灯上蹋,刚躺下,许氏就柔若无骨的靠了过来。 “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范坤闭着眼。口是心非:“只要你生的,都喜欢。” 许氏嘴角往上翘。 范坤正窝着火气,没处发泄,偏生许氏大有同他彻夜长谈的架势,两人多日不曾同房索性例行公事把人压在身下。 许氏心惊,连忙把人推开,而后捂住肚子。生怕动了胎气。 “爷,今日不行。” 范坤只当她来了葵水。昏暗的房间里男人眼底的嫌弃不加掩盖。当下顿觉污秽。坐起身子。 “你先睡。” 范坤穿上衣袍,无顾身后许氏的轻唤,扔下一句话就往外走。他刚出了屋子,就撞上了院子里守夜的大丫鬟。 即便是奴仆,可也就伺候许氏,从未干过粗活。细皮嫩肉的养的精细。 范坤除却许氏,便没有过旁的女人。 不是不想,只是整颗心都在那个得不到的人身上。 月色皎洁,女子的侧脸温婉,晃神间,倒有几分阮蓁的影子。 范坤脚步一顿。 心底燃起了兴奋的因子。 “你过来。” 丫鬟不疑多想,当下上前福了福身子。 “姑爷有何吩咐?” 她露出正脸来,却是同那个人相差千里。 范坤抬手,不喜的将她的脸转了过去。 而后,对着侧颜,眼里露出些痴迷,不由控制的一手掐出对方的腰。 “你可比你主子美多了。” 丫鬟心呯呯直跳。 许氏善妒,每次姑爷来,都防着只让王妈妈去伺候,他们这些丫鬟极少能近身。 姑爷天人之姿,此刻却夸她美。 她有野心,不想做一辈子端茶送水的下人。忍气吞声次次受许氏的气。 若是得了姑爷的眼,那便是她的造化。 丫鬟颤抖的送上自己的唇。 “奴婢不求回报,愿伺候爷。” 范坤带着人去了最近的空屋子。轻叹一声,若阮蓁有此女一半的机灵懂事便好了。 可! 他明明是想的,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范坤:!!! 是太累了吗,还是被气极了? ———— 翌日 阮蓁睡了个安稳觉。神清气爽的洗漱,用了早膳。 檀云上前轻声道:“今儿表公子身子不适告了假,听说请了不少大夫,却一番诊断后都被赶了出来,想来是疑难杂症,我看,这便是报应。” “此事将府里的主子都惊动了,可听说病因被表公子给瞒了下来,就连老夫人都不知晓。” “对了,许氏房里,还死了名一等丫鬟,听说是溺水身亡。” 阮蓁没多想,她正待在西屋愁那些物件不好搬。 昨夜,她将箱子都打开看了看,便吓了一跳,全是些价格不菲的珠宝首饰。 葛妈妈出谋划策:“姑娘,不如费些银子遣人来搬?” “谴什么人,我这不就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 阮蓁一抬眸就见盛挽领着身后一群小厮大摇大摆的进来。 阮蓁眸光一亮,很是意外。 “干娘。” 盛挽指挥身后的奴才搬东西。而后拉住阮蓁的手。 “我就说你我之间有缘分!” 阮蓁浅浅一笑。 盛挽是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夜里,她都想去买烟花爆竹,围着临安都铺满! 若不是孔婆子拦着,说将军府的人同周焕领着精兵刚出临安,不好太过于招摇。 这才忍了下来。 这不,好不容易等着天亮,就去了墨院。 ——淮哥儿,你去接蓁蓁。 顾淮之困意未褪。 ——她有腿。 而后熟稔的捂着心口。 ——没睡醒,胸口疼。 盛挽无法,便亲自来了。 可她自然不可能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媳妇面前说顾淮之云云。 只能睁眼说瞎话。 “原本这是该淮哥儿来的,可你也知道,他如今伤势未愈。我只能劝他在府中养伤,这不替他来了。” 接触几次,早摸清顾淮之脾性的阮蓁:……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劳他费心了。” 盛挽来的消息,很快传到范老夫人耳里,她正忧心不知何病情的范坤,却得此消息不得不赶了过来。 “夫人怎亲自来了?” 说着她埋怨的看了眼阮蓁。 “怎么连杯茶都不泡?你这丫头可不能仗着夫人喜欢就侍宠生娇。” 盛挽当下化为冷漠。 她睨了范坤夫人一眼。 “有事?” “没事就走,没瞧见我们正说着话?” 范老夫人:??? 这是侯府! 她没想过盛挽可以不害臊的让她走。 她万分瞧不起盛挽,若是聪明的,怎么也不会由着儿子娶个狐媚子上门。 也不怕祸害了全家。 可她也只敢心埋怨。 盛挽一个眼神都没再给她。 只是问阮蓁:“还有什么要带的?” 阮蓁摇了摇头,除却西屋那些,她要带的除却上回盛挽送的那些绸缎,便是牌位,再无其他。 范老夫人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看着里里外外搬箱子的人,又看着阮蓁身后的抱着包裹的葛妈妈同檀云,当下一怔。 猜测。 “你这是打算去国公府小住几日?” 阮蓁慢吞吞纠正:“长住。” 范老夫人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 从未听过女子出嫁前住夫家的。 “怎么?难不成你要从国公府出阁?” 说着,她挺直腰板。看向盛挽,是满脸的不赞同。 “夫人也由着她胡闹?” 盛挽冷笑:“国公府的事,轮得到你插手?” “阮蓁是侯府的人,老身过问一二怎会有错?” 盛挽:“什么侯府的人?一个阮一个范,这字一样吗?得亏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都分不清?” 国公府不要名声,可永安侯府要! 阮蓁在这个节骨眼上搬走,这不是让世人看好戏的同时会猜测侯府为难了一个孤女? “此言差矣,阮蓁在侯府多年,我也待她看作孙女。” 盛挽都不用阮蓁出面。 直接以一顶三! “哦,当孙女就住这小破院子?” 盛挽高高在上,一脸嫌弃:“摆出高尚的嘴脸不就是要钱么,早说啊,我给你。” 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带金叶子。 范老夫人浑身都在抖。 盛挽:“行了,两清了。” 盛挽:“不想被揍就滚!” 阮蓁看的目瞪口呆:……她想,她总算知道顾淮之的脾气像谁了。 第90章 抠门的男人要不得 国公府 顾淮之送走了盛挽后,到底没了睡意。许是没睡足,此刻冷着脸,显然不虞。 可偏偏有不怕死的,捏着金元宝送上门。 “顾淮之!”易霖一手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入内。 顾淮之执着本书,头也不抬。 吐出一个字以作回应:“滚。” 易霖自然不可能滚的。 今儿一早,池府管家抬着银子送上门,整整一万两黄金。一个子儿也没少。 其间池御史,池兴勋未出面。不过易霖也清楚,这几日池家跑前跑后筹银子,听说,池家夫人都典当了首饰。 说池家穷,绝无可能。 池御史入官已有四十多栽,位高权重,下面巴结讨好的大有人在,但这些送去金银首饰都不曾过过明路。 然,官员的俸禄是如何也出不起这笔银子的。 朝中官员结党营私,家中拢财,金山银山的不在少数。池家自然不会落后。 可这一次也算是掏空了家底。 易霖念及此,便畅快。无视顾淮之的冷眼,寻了个位坐下。 “你这回闹出的动静还挺大,全临安上下议论不休。” 顾淮之莫不吭声。 易霖比了个佩服的手势:“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政事,谋划,才能,没想到如今还多了个满城哗然的婚事。” 这种话,顾淮之已然听腻。 他眉宇间染上不耐。 “日子定了吗?” 顾淮之冷笑:“与你何干?” “你这脾气怎如此?我看得改改,阮妹妹娇滴滴的,可不能受你这种罪。” 说着,他以过来人的姿态洋洋得意。 “男女之间还得有相处之道,若有不懂的,可随时向我讨教。” 顾淮之面上不掺和半丝喜怒。眼底却万分鄙夷不屑。 易霖从怀里掏出一本黑色包皮的书,笑的意味深长。 “我想着你一向只读圣贤书,自然不知男女成亲之后的趣事,我这有一本坊间秘籍,说是孤本也不为过,如今可是买不到了,怎么样,十两银子?” 自小博览群书的顾淮之蹙了蹙眉。而后,他薄唇轻启:“易霖。” 易霖笑:“不用谢!” 顾淮之漠然:“你是想被长风提着扔出去,还是小灰追着跑出去?” 易霖:??? “好了,算我吃亏,送你,送你行了吧。” 说着,他起身,将书放到案桌上。 “对了,我左右一个月之内就成亲了。” 他定亲比顾淮之早,这成亲也必须比他早!来之前,他甚是忍下心痛,不打算在聘礼上讨价还价。 不就是银子么! 这次池家送来的银子除却买米买衣的,绰绰有余! 感谢池家那个小瘸子! 易霖笑容灿烂:“除了这本书,我来此也是同你说一声,当然,你也无需气馁。” “好了,我得去岳家商谈,做准备了。数日不见容姑娘,还别说,我这心里想的紧。” 顾淮之耐心告罄。 替他做了决定。 “那就长风和小灰一同送你出去吧。”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不谢。” 易霖:??? 很快,国公府传来一声长久不停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那本珍贵的秘籍,随着叫唤,被顾淮之扔到了废纸娄里。 易霖狼狈的出了国公府,倒也没恼。 他浑身是劲的理了理衣裳,去酒坊讨价还价买了两坛酒,又去了自家金铺拿了支昂贵的金簪。 这簪子样式繁杂,全临安只此两支。 上一会见面,他送了一支。 精打细算的一套装饰,分成两次送! 沿着小巷抄近路,前往容府。 他眉宇放松,走的很是轻快。 容姑娘不算绝色,但也小家碧玉,说话温声细语的,望着他时,眼里的钦佩挡也挡不住。 是个男人也受不了这种眼神。 因此,容家不过是个做小买卖的商户,他还是相中了这个人。 “张哥,你不要这样。” 正想着,小巷转弯处却传来女子刻意压低的嗓音。只是小巷偏僻,以往甚少有人走动,这嗓音轻而易举传到他耳中。 “怎么,你攀上高枝了,就看不上我这个穷小子?” 易霖脚步一顿。 而后乐了。 这可是免费听一出戏! 免费的! “怎会?我身子都给你了,那夜,你情我愿,你怎可如此看我?”女子痛苦道。 这一声,明显让那唤做小张哥的男人情绪好转了不少。 “那你为何定要嫁与旁人?我如今是穷,但志不短。也能给让你好日子。” 女子却迟疑了几秒,而后掩面而泣:“张哥,你忘了我吧。我心意已决,你莫逼我了。” 易霖没忍住开了壶酒,对着喝了几口! 压抑着心里的呐喊:啊啊啊啊啊!好刺激呦! 这可比戏坊看戏有趣多了! 富家小姐和穷小子!!!不得不爱的故事!!! 然, 男子咬牙切齿:“那人不就有几个臭钱罢了!便让你如此?他是有钱不错可如此抠门,至今不曾来下聘,即是如此,你也要同我断了?” “张哥,你若真念着我,我也愿与你私下往来的。” 易霖:??? 更刺激了。 他嫌弃的啧了啧。 抠门的男人要不得啊! 学学他!他手里那根簪子粗的很! 以至于他家容姑娘安分守己,一颗心都在自己身上。 不过,听了这些对话,易霖觉着不堪入耳。 青天白日,这都是什么破事! 不守妇道! 既然有了收尾!作何还去祸害旁人!抠门怎么了!抠门就该做接盘侠? 他不由万分同情那个男人! 易霖实在没忍住,走上前欲瞧瞧那两人到底是何模样! 他走上前,探头。 女子被男人压在墙上亲,看不清面貌。 但…… 女子鬓上的粗金簪却那般熟悉。 甚至和手上这支如出一撤。 他说,这嗓音怎如此熟悉。 他全身心受了重创。 似不敢相信,踉踉跄跄往外跑。 一出巷子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姑娘。 姑娘气恼:“你这人走路不长眼?” 易霖失魂落魄的‘啊’了一声。 而后,将烫手的金簪推了过去。 姑娘低头看了眼,而后接过,惊讶叹了一句:“真大方。” 易霖听到这句话,再也没忍住,留下两行清泪。 第91章 我好惨啊,好惨 顾淮之揉着眉骨。 刑部尚书已亡故,被贼寇挫骨扬灰后连具尸身都未曾留下。 刑部侍郎才调任上位不久,自然不可能将尚书一位取而代之。 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理寺那边有靖王世子的人,现今,地位只高不低,在大理寺说话分量也有分量。倒无须他过多牵制。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顾淮之细细琢磨。 徽帝定会提拔自己人为刑部尚书。 然,他身边的人,几个有本事能坐上这个位置? 百官定会以此为由,百般阻挠制约。 顾淮之半垂着眸子,侧脸很是温和,他该以什么方式推自己人上去,才最稳妥不过? 正想着,就见长风端着茶水入内。 “公子,赵公公传来密信。” 顾淮之一顿,修长的手指接过长风递过来的字条,摊平后粗粗看了一眼,而后顺势扔在了炭火盆中。 只见火焰而起,吞噬字条。很快,化成灰烬。 池御史入宫,已将江南出现疑似靖王一事告知,换的徽帝大怒。 嗤。 有些人自恃聪慧,往往不过自掘坟墓。 却不知那假冒靖王的人早已被他以全家安危威胁买通。 他神色淡淡,望了眼炭盆。 懒懒的打了个哈气:“热,撤下去。” “是!” 静观其变,不动则动。 不急。 怎么也得让池御史期待,徽帝焦灼几日。 顾淮之坐在轮椅上,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 刑部尚书这边也不急着安排人,对这位置心思活络之辈不在少数。合该等那些人撞的头破血流,他坐收渔翁之利才是。 周焕。 顾淮之挑了挑眉心。 他用的药是最好的,伤口像是又要结痂了,有些痒。 这种痛苦合该让周焕也尝尝。 池兴勋玩腻了,换成周焕也好。 东阳局势不稳,贼寇凶悍横生,周焕身上多几道伤口,不足为奇不是吗? 正想着,就听院外传来鬼哭狼嚎。 “顾淮之,我他娘的好倒霉啊!” 顾淮之正欲放小灰。却被这一声悲痛欲绝吸引了。 他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去。跨过门槛,视线环视一周,总算在角落瞅见抱头蹲着的男人 顾淮之折磨周焕的心思都浅了。 他慢悠悠走上前,还记得不久前易霖的死德性。 “这是?” 他迟疑:“发生了什么好事?” 话音刚落,易霖哭的更大声了。 顾淮之还没见过男人哭,还哭的这么丑的。他好奇的看了一会儿,站的有些累,没看够! 便慢慢走回屋。不出片刻,推着轮椅又慢慢走了出来。 易霖见顾淮之坐在轮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他边上还蹲着摇着尾巴的小灰。 易霖不由哭的更惨了。 易霖一抽一抽的,鼻音很重。 “我好惨啊,好惨。” 顾淮之温吞出腔,是难得安抚的语气。 “好了,你成亲我会想着送什么礼才是妥当。少不了你的。” 易霖哭声一顿:扎心!! 顾淮之见此,又幽幽道:“你若再晚一刻钟,我没准都备好了。” “容娘都是骗我的!她没嫁过来,就和别人好上了!” 顾淮之一顿。 转着玉扳指的速度都被先前快了不少。 “她还打算嫁给我后,和那人继续好,都被我听见了!” “这事没法忍!枉她平日一副情深的模样,竟都是装的!” “可恨,她头上的簪子还没还我!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全给了今儿夸我大方的那个姑娘!” 大方??? 顾淮之:…… 顾淮之怜悯的看着继续在角落蹲着的着绿衣十分称景的男人。 与他而言,既已定亲,此事无法姑息,绝不能容。 “你将那男子如何了?” 易霖哭声一顿。 而后底气不足。 “我那会儿没多想,只顾着跑了。” 顾淮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红杏出墙。” 说着,顾淮之轻叹一声。 “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好在我看清此女的丑陋面貌,不然娶进家门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惜礼没处送了。” 易霖:!!!他都这样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顾淮之到底还是靠谱的。即便嫌弃却给他扔了块帕子。 “行了,多大点事。也值当你如此?”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然,若将这事抖落出去,无非是添加笑柄。” “你自个儿掂量罢。” 若易霖执意退婚,便有闲言碎语。多数指责落在他身上。难免留下诟病。 一面是罔顾名声,出尔反尔,祸害姑娘,一面是苍翠欲滴,徒遭背叛,凄凄楚楚。以此种种的言辞,定然只多不少。 可实在没必要吃哑巴亏。 顾淮之的想法很简单:你若不仁,我便不义。你若仁,还得看我心情选择义不义。 但,这到底只是易家的事,他言尽于此,总不好过多掺合。 易霖能将产业扩大至今,也不是毫无城府之辈。又蹲了片刻,平复下情绪。 “你的暗卫借我一用。” 顾淮之难得好说话。 “成。” “小灰也借我。” 顾淮之:……“做梦。” 易霖一口气压在喉咙眼,他是一秒都不想和容家扯上关系,不再浪费时间,选了几名暗卫走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他一走,顾淮之不欲动弹,也便没急着回屋子。 ———— 盛挽送阮蓁回了国公府,便火急火燎进宫去钦天鉴定日子。 管家引着阮蓁朝菡萏院而去。 他没第一时间,领阮蓁去看院子。 而是问:“姑娘,公子这会儿定是起了,您可要去见见,这些琐碎之事,老奴会打点。” “府中小厮届时稳妥之辈,定然不会磕着碰着那些物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说不见实在说不过去。 阮蓁硬着头皮,嗡声道:“也好。” 管家把人往墨院带。 然,刚入院子,就撞上了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的顾淮之。 “公子。” 顾淮之吝啬的抬了抬眼皮。 入眼的却是垂花门处娇美的阮蓁。 女子见他看过来,先是一愣,而后缓过神来,盈盈一拜。 顾淮之眸色渐深。 他一如既往的做梦。可昨夜,却是大有不同。 梦里的他终于看清梦里女子的容颜,至真至纯。 女子指尖泛白无力的捏着被褥。 似承受不住,嗓音颤颤。 “淮郎,疼。” 想到昨夜的梦,顾淮之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题外话------ 世子爷开篇是很正经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写着写着朝沙雕之路一去不复返了。 第92章 我才不惯的她这臭脾气 顾淮之神情晦涩难辨。他郁郁收回了视线,甚至懒得同阮蓁说上一句话。 看一眼,梦里的场景每一帧都会在脑中浮现。 那些……属于她的娇吟,还有他的迫切。 顾淮之从怀疑自己是疯子后,此刻,认为自己是禽兽。 即便他暴躁的不想去承认这一点。 管家的视线在顾淮之和阮蓁身上来回移动。 他灵光一闪:“公子,如今天气尚佳,阳光也好,不如让姑娘推您去花园走走?” 顾淮之没精打采,耷拉着眼皮:“推我?” “对啊,您和姑娘无须过于避嫌。两人合该亲近亲近。” 顾淮之此刻脾气波动的厉害,冷笑。 “我凭什么便宜她近身?” 管家:就……离谱! 阮蓁也不知又是哪儿惹到这位祖宗世子爷了。她往后缩了缩。 而后轻声轻气,细细听去,倒含有几分轻松的口吻:“即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顾淮之抬了抬如玉的下巴。修长的指尖拂过袖口绣着的精致祥云图案。 他此刻不曾平复下情绪,不欲见阮蓁,可这不代表阮蓁能避他如蛇蝎。 “让你走了?” 说着,他喉结滚动,嗓音有些哑。 “过来,我且便宜你一回。” 管家捂住心口! 离谱两个字已经无法言明他心中的复杂。 阮蓁瑟缩一下,却是久久没动。 顾淮之却没再看她。只是淡淡道。 “一次十两银子。” 十两? 阮蓁羞愤! 顾淮之用从她那儿抢去的银子来使唤她! 她不情不愿的捏了捏帕子,而后小步走近。 “一百两。” 顾淮之一哽:……“你还挺黑心。” 阮蓁听到自己冷静的回复。 “推旁人十两足矣,可世子爷金贵。要价高些也实属应当。” 顾淮之:…… 他倒不知阮蓁生了张巧嘴。 那些恭维话,他听的多了,总觉得乏味无趣,可一样的话从阮蓁嘴里用软绵绵的腔调说出来,就让他顺心。 “送我去前头。”他应了下来,随意指了指一处。 那是座八角凉亭。 果然!不是自己的银子,就可以如此大手大脚! 阮蓁压下心底的别捏,走到他身后,稍稍一用力,推着人往前走。 女子一靠近,身上的暖香幽幽传至顾淮之鼻尖。竟然同梦中一般无二。 顾淮之面色一沉,一个用力,玉扳指捏成了两瓣。 “咔嚓”一声,动静不大,可阮蓁听得一清二楚。 她垂眸看过去。 是男子紧绷的下颌线。 不知为何,心下一紧。 总觉得自己保全了舌头,却是下一个玉扳指。 思绪烦乱间,就见顾淮之幽幽轻叹一声,抬手一扬,价值不菲的玉扳指如同草芥般顺手给扔了。在空中化起两道优美的弧度。 阮蓁没忍住,停了下来。而后步子轻快的跑到不远处,捡起玉。 她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塞到腰间荷包里头。 做完这些,抬头对上顾淮之紧拧的眉心。 顾淮之淡淡道:“那是我不要的。” 阮蓁慢吞吞道,神色认真:“那现在是我的了。” 顾淮之被她这幅理直气壮给气的闷笑出声。 瞧把她给穷的。 “阮蓁。” “嗯?” “赚着我的银子,中途谁准许你停的?” 顾淮之凉薄的又笑了笑。 “你的一百两没了。” 管家只差捶胸顿足:???他这公子何时才能开窍!!! 阮蓁:??? 她憋屈的把人推到八角亭。娇嫩的小脸此刻裹上几分恼意。 “可那明明都是我的银子!” 顾淮之身子往前倾,指尖取过石桌上摆着的果子。慢条斯理的剥着。 而后挑剔的看了眼气到眼红的阮蓁。 “这还没成亲,我的就成你的了?” “你还是需矜持些。” 阮蓁:…… 顾淮之剥到一半,汁液滑了下来。他当下嫌弃的连忙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想吃,但懒得剥。 他一向洁癖。下人碰过的便没了吃的欲望,总觉得不干净。 然,阮蓁的手白白净净。纤细如葱根。无疑是美的。 因此,男子抬了抬头,语气很认真。 “剥一个五两。” 阮蓁再也不想上他的当。她闷闷不乐的福了福身子。 “世子自便,我先告退了。” 管家最会来事,当下从怀里掏出一百两,而后恭敬的双手送到阮蓁面前。 “姑娘,这是公子的诚意。” 阮蓁想了想,到底接了过来。 “果真五两?” 得到男人懒洋洋的准确回复:“嗯。” 阮蓁看了眼盘子装着的四五个果子。而后看向管家。 “这果子还有多少。” 管家:“都是自家农庄送的,地窖还有三筐。” 阮蓁仔细的把银票塞到荷包里。而后满是希翼的望着顾淮之:“你能吃多少?” 大有顾淮之吃三筐,她就能剥三筐的架势。 阮蓁无辜的看着他:“银子许是不够。” 顾淮之:…… “一个。” 阮蓁抿了抿唇。垂头仔细的剥着,很快,干干净净的送到顾淮之手上。 顾淮之满意的看着成品。 阮蓁提议:“在吃十九个罢。” 她身上只有六个铜板,怎么找的开? 顾淮之显然是猜出了她的小心思。 小娘子捂着荷包,窘迫万千的模样,始作俑者却丝毫不见愧疚。 顾淮之:“还我九十五两。” 阮蓁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顾淮之如此斤斤计较无非是在戏弄她。 银子既已到她手里,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她红着一张脸:“没有。” 顾淮之体贴:“你可以赊账。” “我不想赊账。我每日都给你剥一个果子罢。” 顾淮之:“不成。” 阮蓁一个没忍住,语气软绵绵:“你烦不烦啊。” 她:……竟然说顾淮之? 生怕成了第二个玉扳指。 阮蓁捂住耳朵,而后在顾淮之不可置信的神色下,跑出了墨院。 顾淮之拧眉。眸色沉沉。能不费吹灰之力将翻云覆雨朝堂的人此刻不解的拧着眉。 “她说我烦?” 顾淮之冷笑:“这是对我不满?” 管家一个头两个大,显然看不下去。只能委婉的点到为止道:“姑娘家就该骄纵些才好。” “我才不惯的她这臭脾气。” 第93章 我就知道你很急 盛挽一出宫,就从管家嘴里得知了八角亭发生的事。眼中的笑意随之散去,而后扶了扶额,头疼不已。 “我就知道,他是个不消停的!” “这脾气任谁也受不住!偏生他自个儿还一副我最有理的德行!” “蓁蓁的性子再好,也迟早有一日厌了他去!” 盛挽越想越不对劲,便去了墨院。 彼时,顾淮之正耐心的喂小灰吃着鱼。 盛挽只觉得刺眼。 若顾淮之对阮蓁有对小灰一半用心,她便省心了。 “我原以为,你主动求娶是开了窍,我若是蓁蓁莫说给你剥果子了,只怕恨不得掀了桌子。” “你从她身上勒索的银子呢?拿出来!” “你手下产业哪个不是钱生钱?竟然从小姑娘手上抢,你也不嫌害臊!” 勒索? 怎么就成勒索了。 顾淮之被她吵的头突突的疼。 习惯性的捂了捂胸口。 盛挽:“别跟我来这一套!” ———— 国公府下人腿脚利索,很快,将一车的物件全部搬进菡萏院 阮蓁跑回去时,他们早就离去,只留有葛妈妈和檀云。 盛挽做事周到,本想安排几名婢女在阮蓁跟前伺候,又担心阮蓁不习惯。 想了想,还是作罢。 左右,府内的人可随时供阮蓁差遣。 “姑娘,这是怎么了?”葛妈妈迎上前。 阮蓁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她捏了捏帕子,只是道:“我有些困。” 檀云不做他想,当下笑吟吟道。 “我同妈妈适才转了转,这院子极好,姑娘既是累了,就去屋子里歇上一歇,待您醒了,奴婢带您逛逛院子。” 阮蓁只要想着隔壁住着的顾淮之。就丝毫提不起兴趣。 就连那一百两,她拿了都不见多少喜意。 不过见檀云兴致冲冲,便勉为其难道。 “好。” 不过,阮蓁这一觉到底没睡,就被长风恭敬的请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上,男子闭目养神听见动静这才施恩般看了过来。而后视线在她身上打转一周后,又收了回去。 空气一度凝滞。 阮蓁不欲与他说话。也没问去哪儿,只是垂着眼帘,寻了个空处坐下。 随着马车碾过地面,男子的嗓音也跟着传入她耳畔。 他不大乐意的说着:“娘让我哄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到阮蓁心口处。 她倏然抬起头。 那张芙蓉面带着困惑,耳根也跟着发烫。 不过,顾淮之这种高高在上的死德性,会哄人? 阮蓁一下子结巴了。 “不……不用了。” 可男人下一句话,更是将她烤的外焦里嫩。 “今年六月初三,次月八月十四,中秋前一日,是宫里照着八字给出的婚期吉时。你瞧着哪个较为妥当?” 哪有问姑娘家这些的。 寻常都是双方长辈定下。 可如今阮熙故去,按着常理顾淮之同盛挽决定便行,择好婚期通知她一声便好。 可偏偏顾淮之问的很认真,似乎她的看法和决定很重要。 就和那道圣旨上的阮家女一般,在大事上,给足了她足够的体贴和尊重。 阮蓁突然间不气了,甚至底气不足。 见她不说话,顾淮之便自顾自道。 “我瞧着事儿无须拖着,六月初三倒是极好。” 免得夜长梦多。眼底青色更重。 阮蓁放缓呼吸,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那也只有三个月了,会不会太赶了些。” 聘礼早就备下,赶是赶了些,但若筹备也是够的。 顾淮之淡淡道:“不会。” 阮蓁咬了咬唇:“那就这个日子罢。” 话音刚落,就听男子一声轻笑。 “我就知道你很急。” 阮蓁:!!! 她正想出声改成明年。 就听顾淮之叹了口气。 幽幽说了三个字。 “我也急。” 再不成亲,还做那种梦,实在不是人。 阮蓁的脸登时红了。 ———— 马车直奔金玉堂而去,在此期间,两人再未说过一句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阮蓁坐如针毡的紧张氛围。 她也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情绪,但不可否认,她是有些欢喜的。 到底,正室同外室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金玉堂是易霖的产业,更是临安最有名也最贵的首饰铺子。 里头一样首饰兴许就是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 阮蓁没想到顾淮之会带她来这儿。这就是他所说的哄?她捏着帕子的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来此的大多都是女眷,顾淮之以往惹恼盛挽,都为赔罪带她来此。 盛挽回回都是怒气冲冲来此。大包小包满意的走。 他想,阮蓁应当也是喜欢的。 女子挑选首饰费时的很,顾淮之瞅了阮蓁一眼,轻车熟路打算去二楼易霖的包间喝茶:“挑好了寻我。” 说着,又补了一句。 “我付账。” 阮蓁放心了。 不用她出钱。 她以送财神的目光目送顾淮之走远。想着,要买多少,她的那些银子能回本。 首饰繁琐贵重,样样出挑。 阮蓁一眼就瞧上了柜前右手边的那支雕着芙蓉样式的做工精细,通体细腻的玉簪子。 她是顾淮之带来的人,来前已然引起一番轰动,随着顾淮之走远,周边还有小声议论的。 “这莫不是阮家姑娘?” “如此绝色,难怪了。” 小二放下手里的活,当下招呼起阮蓁。 阮蓁问:“这簪子多少银子?” “姑娘好眼光,这是一套的,还有耳坠,手镯,步摇,发梳,不单卖。总体下来,需两千两。小的给姑娘拿出来瞧瞧?” 阮蓁因价格止步。 她当下道,嗓音轻软:“不用了,我就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耳边一声嗤笑。 她顺着声源处望去,就见贵气逼人的女子被前呼后拥,缓缓而来。 阮蓁不欲生事,当下继续看首饰,就见那人走了过来。讽刺:“我从未见过,来金玉堂张嘴就问价钱的?” “你若买不起,就别在此处给顾淮之丢人现眼。” 他嘴里的顾淮之怕扯着伤口小心翼翼的刚上二楼,还未进包间,就听了这么一句,脸当下沉了下来。 他的人,自己欺负还得被盛挽耳提面命的送来金玉堂哄着,烦都烦死了!哪儿轮得到不长眼的玩意在这儿说三道四? 第94章 敢情你是窝里横的 能来金玉堂的,都是非富即贵之辈。 嘴长在别人身上。不听便是了。阮蓁仿若未闻,继续淡定看首饰。 然,穿金戴银的黄衣女子继续故意刁难,好似专门为她而来,似要一次凌辱够。 女子样貌清秀,但横眉竖指,倒显得几分刻薄。她此刻鄙夷道:“顾淮之眼高于顶,却不想,左挑右挑,挑中了个一无是处的你。”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 这期间有在花朝节见过阮蓁的夫人,自然深知其在盛挽心中的分量。且顾淮之人就在金玉堂。 有欲借此同国公府攀上矫情者,心思活络的笑着上前:“公主,阮姑娘好歹也是日后的顾家少夫人,您如何也得给国公府留个颜面。” 公主? 阮蓁悟了。 她记得明徽六年间,番国上贡,番国太子亲自前来,以视其诚心。 番国太子善棋,又听闻周焕在棋艺方面颇有研究,当下请求比试。 对方诚恳,徽帝如何好拒绝,他也有意让周焕上场,最好将对方输的一子不留。 百官重臣皆在场,难得对着草包周焕寄予厚望,然,不过将将片刻,周焕屁股还没坐热,就败得一塌涂地,头上都是汗。 草包就是草包,平日里什么颇有研究,无非不过故意散播出去为得贤明的谣言罢了。 番国太子赢的也不可置信,来了一句:“天朝人才济济,可有敢与孤比试的?” 镇国公世子上场,败! 户部尚书之子上场,败! 傅太太尉之子上场,败! 池御史家的池兴勋瑟瑟发抖,压根不敢上场。 徽帝的脸黑了。 只能召赵公公去请街上遛着狗的顾淮之。 当时顾淮之是牵着小灰进宫的。 他很不耐烦的坐到番国太子对面。 番国太子信心爆棚,又见顾淮之吊儿郎当的模样,只觉得又是赢定了!他甚至站起来拱了拱手:“得罪了。” 顾淮之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喂着小灰点心。 他实在不想和眼前红光满面,长相粗犷的男人下棋。 他嫌丑。 顾淮之很认真的打了个哈气:“不如,你索性认输吧。” “输的太惨,就难看了。” 他一个字也没夸张,但在旁人耳里却成了挑衅。 后来,毫无疑问,他赢了。 赢的速度甚至比对方拌倒周焕还快。 番国太子的脸绿了,徽帝却笑的开怀。 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将宫里最得宠的公主许给顾淮之。 “淮之,这可是朕最疼爱的女儿,与你同龄,趁着今日,不如由朕做主……” 顾淮之却是一口拒绝了。 这件事被世人议论许久,以至于阮蓁都听到风声。 她想,眼前的女子便是被顾淮之丝毫不留情面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回绝的那位公主。 清楚了,原是顾淮之的桃花债。 面对旁人对阮蓁的善意,周嫒极度恼火。 她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最得盛宠的茹妃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可那件事,与她而言,形如羞辱!可父皇却没替她做主,更不曾对顾淮之说上一句重话! 顾淮之拒绝赐婚,已让她成了全临安的笑柄! 如今他却要娶眼前的阮蓁。 这不是向世人宣告,她堂堂一国公主比不得一个没父没母早就失孤的阮蓁? 周媛如何受得了这种气! 可笑,就连教训人,也有人出来拦着和稀泥。 “公主,这是中郎将府上的二夫人。”她身边伺候的侍女轻声道。 周媛冷笑:“中郎将?一个区区四品官员的女眷,轮得到你掺和本公主的事?” 那人一听,当下一咯噔。 讪讪不敢再说话了。 阮蓁看了一柜子的首饰,总觉得还是那根簪子最称眼。她抿了抿,打算去边上看看耳坠。 周媛却没放过她。她挑剔的看了眼阮蓁。拦住她的路。 “瞧你这狐媚模样的模样,我可不是男人,才不吃你这一套。” 阮蓁无奈的看着她。 周媛:“你父母早亡,唯一的姑母也去了,我瞧着不是你可怜,而是命硬,醒来都是被你克死的。” 话音刚落,就见足有她脸还大的花瓶气势逼人,只往周媛砸去。 “哐”的一声。 阮蓁看着都觉得疼。 花瓶重重砸到周媛头上,而后掉到地上,碎落一地。 周媛翻起白眼。彻底晕了过去。 阮蓁被吓到了。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是一阵惊呼。 “公主!”身后那十几名侍女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连忙把人扶住。 然,红色的血,却是一滴一滴,沿着头部往下流。 “快!叫太医!” 阮蓁正盯着地上的血,小腿发颤。 红色的,刺眼的,让她陷入痛苦回忆的死循环…… 二楼栏杆处的始作俑者,只是满意的看着楼下慌乱的一幕。 而后,只是说了一句话。 “阮蓁,上来。” 楼下一群夫人,看着他神色如常,不由心底闪过一个荒诞的想法。 就好像,他故意伤了的人,不是徽帝最疼的公主。 就好像,一条人命而已,与他而言,不顺眼就能处置了。 周媛的嘴也的确够欠,难怪顾家看不上。这次就看她造化了。 毕竟,砸伤他的人是顾淮之啊,这……也正常不过不是吗? 周媛很快被抬走了。 阮蓁神情恍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腿脚发软,头重脚轻的去了二楼。 顾淮之正在走廊处等着她。 看着小娘子垂着头一步一步靠近。 他对适才所为丝毫不乱,反倒没忍住一声轻嘲,奚落:“八角亭里不是挺厉害的?感情你是窝里横的。” 阮蓁没说话,只是将头又往下埋了埋。 顾淮之不再看她,正要去包间坐着,衣袖却被人小心翼翼的扯了扯。 他一顿,视线往下落,看向手的主人。 她这会儿仰着头,看着他。 眼圈红的不行,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眼里还有一丝慌乱。 顾淮之一滞。 他不由放缓语气。 “你听她瞎说什么,你爹娘姑姑的事怎会与你有关。” 阮蓁只是摇着头,眼泪跟着往下落。 “顾淮之。” 她第一次这样唤他。 小娘子伤心的吸了吸鼻子,只是问:“我会不会害你坐牢啊?” 第95章 你是水做的? 顾淮之向来都不是冲动之辈。动手前自然想过后果。 只要咏太医治的及时,并不会伤及性命。 那一下子看着可怖,也无非不过留些血罢了。 莫说,周媛不会出事。就算出了事徽帝也不会真将他如何。 疼爱?帝王的疼爱哪里比得过‘审时度势’四字。 且,在他眼皮子底下,让阮蓁遭唾弃,他顾淮之的脸往哪儿摆? 总该有个教训。 不然, 今儿冒出一个公主,明儿再冒出一个贵女,有完没完?是不是他顾淮之的人,任谁都可以踩一脚? 他一个阮蓁都护不住,怎么好意思说娶她? 眼下,小娘子一抽一抽的,眼泪一滴又是一滴。晶莹的,滚烫的,只为他留的…… 他进屋,阮蓁也跟着进屋。 顾淮之看了眼屋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进的长风,表无表情的重重阖上了门。 屋内空荡荡的,角落摆着一张小塌。正中间规规矩矩的摆了张木桌。 果然抠的很易霖。 顾淮之低头看着她:“还不撒手?” “你还没说?”阮蓁很坚持。 顾淮之喉结滚动,到底没忍住,指腹轻轻擦过女子雪腮上的泪痕。 手下触感细腻。 他似笑非笑说:“诸多牵制,皇上必然不会殃及国公府,若她出事,我坐牢是小,一命抵一命兴许都不够赔了。” 阮蓁想到那一摊血,一时间没了主意。 “这如何是好?” 顾淮之一本正经:“阮蓁,我这都是为了你。” 阮蓁更难受了。 顾淮之是厉害不错,可他伤了皇家的人,如今靖王世子又不曾登基…… 盛挽对她好。 顾淮之又为她伤了人。若真有性命之忧…… 阮蓁悲从中来。 她很诚恳的小声道:“我会给你陪葬的。” 顾淮之:…… “我等着。” 阮蓁平时再冷静,可到底也只姑娘家,遇到大事也难免慌了神。来不及深思,只是连忙取下身上一切值钱的物件。 一百两银子,六文铜板,碎成两半的玉扳指。还有的就是顾淮之送的羊脂玉。 楼下有人,没准过不了多久就有重兵把守。 阮蓁站起身子,疾步上前推开窗子。 “顾淮之,你快带上那些跳下去逃吧。” 顾淮之:……真当真了? 他不由唇瓣往上勾了勾。 “我逃了,你……” 阮蓁坚定的打断他的话:“你不要管我!” “公子。”外头传来长风的嗓音。 顾淮之不再逗阮蓁:“进。” 长风听到声音,这才推门而入。 他身后跟着数名小二,手里端着装首饰的盘子,有条不絮的进了屋子。 长风道:“属下已照您的吩咐,将金玉堂款式最新,最昂贵的头饰都带了上来。” “还有姑娘相中的簪子,一套都在这儿了。” 好在包间空旷,容得下这么多的人。 楼下的血迹已被擦干。顾淮之也不愿再让阮蓁下去。 他身子往后一靠,瞥了阮蓁一眼:“过来挑。” 阮蓁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顾淮之怎么还有心思让她挑首饰? 是因为,他逃不了吗?索性不挣扎吗? 阮蓁站在那里,用帕子擦了擦嫩如豆腐的那张脸,愣是没动。 她抿了抿唇:“我不要。” 顾淮之看了眼长风:“行,都要了。” 长风:“是!” 阮蓁:…… 等不到她阻拦,长风就掏出一大叠银票,结账,小二又快速退下去打包。 顾淮之修长的手指朝阮蓁懒散的勾了勾,同平时召唤小灰一般无二。 阮蓁走过去。 问的很认真:“你这是趁着现在活着,把能花的钱都花了吗。” 顾淮之:…… 他的银子这辈子都花不了。 不单有自己名下的产业和铺子,就连易家的生意都是入了小部分股的。每年的分红都多的不行。 瞧阮蓁这股认真劲儿,顾淮之懒得解释,想了想,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揉了揉犯疼的额:“那些首饰,单是一套就比你那些银票值钱多了。” “阮蓁,你下次懂事些。” 别又传到盛挽嘴里,闹的他心烦。 阮蓁真心觉得,没有下次了。 可这些丧气话,她没有说出口。 她瓮声瓮气:“谢谢。” 顾淮之斜睨她一眼:“可要买别的??” “不用了。” “附近有家胭脂铺子。” 阮蓁这会儿鼻音很重,她恹恹的摇了摇头。 “那么回府?” 阮蓁有气无力:“嗯。” 顾淮之起身,往外走。 阮蓁看着男子颀长的背影,心里慌的很。她不懂朝堂之事,但也清楚顾淮之如今算是蛰伏。 可偏偏顾淮之一副故作坚强而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叫人心酸。 她只能默默祈祷周媛没事。她小跑追上。 金玉堂这边的事,很快传到盛挽耳里,听着管家讲述,她当下气的一拍桌子。 “反了天了!” 管家叹了口气。 “宫里至今没有传出消息,不过老奴听人说,公主这次伤的不轻,恐会凶多吉少。” “姑娘这次是受了委屈,公子性子冲动了一回也难免。” 盛挽当下气的浑身不得劲。 她才不管周媛如何。 她就知道天家那些人都是不省心的货色! “我儿如今还伤着,她就打上门,欺我顾家的人?” “还好淮之看不上她。我看是个人都看不上。” 她心疼:“蓁蓁定然都吓坏了。” 心疼完又接着骂:“仗着公主的身份,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很,我看!砸的好!砸死了就更好了!她死了我去街上放爆竹!” 管家:…… 怪不得国公爷离府前,心心念念的就怕盛挽唯恐天下不乱。 顾淮之这次买的首饰用大大小小的礼盒装着,马车上除了两人坐着的地儿,再无别地下脚处。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一帮奴仆过来卸货。 阮蓁心事重重,跟在顾淮之身后。 “你回墨院吗?” 她有些别捏:“我能跟着吗?” 顾淮之刚想出声嘲讽她两句。 就闻一阵马蹄声,有人策马而来,而后拉紧缰绳,在府前停下。 对方身着盔甲,冷着一张脸:“世子,皇上召见。” 阮蓁慌了。 鼻尖一酸,视线开始模糊。 就听身边人无奈道。 “前头是骗你的,不会有事。” “阮蓁,你是水做的?” 第96章 我那会儿……没拿稳 宫内早已乱作一团。 周媛生母早逝,徽帝念其年幼,便养在池皇后名下。 周媛自小嘴甜,回回都能将徽帝逗的开怀,以至于去皇后寝宫的次数都多了,因此即便不是亲身女儿,周皇后也是上了心的。 周媛的身份在众多公主面前最为尊贵。 如今被抬进宫昏迷不醒,即便咏太医止了血,说若好好养着便不会有碍。 可就算如此,怎会不让她心生怒意。 顾淮之伤她侄儿!如今又伤周媛!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她放在眼里? 未曾为官竟如此嚣张!若是当了官那还得了? 池皇后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周媛,等太医宫女都退下后,她转身给徽帝跪下。 “皇上,顾淮之这是恨不得至媛儿于死地啊。这孩子自小锦衣玉食,是骄纵了些,这么多年,臣妾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可不过出躺宫,就带了一身伤回来。” “您定要为她做主。” 徽帝的脸色也不好。 顾淮之这次的确做的过火! 他伤谁不好,伤他女儿?这是将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他看了眼躺在榻上,呼吸微弱的周媛,眼底只有怒火。 “这件事,朕会追究到底!” 周皇后听着这句话,嘴角在徽帝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 若能让顾淮之在皇上面前失了宠,周媛这次便是伤的再重又如何? 很快,赵公公缓步入内,眼睛垂着,看着地面,恭敬的弯着身子道:“皇上,世子爷已在御书房外候着。” 徽帝狠狠一甩袖子:“走!我这次看他有什么话可说!” 顾淮之坐着轮椅,慵懒万分,光线十足,洒在身上还挺暖和。 一贯面无表情的长风,此刻不免支支吾吾:“公子,出发前您的话,属下觉着姑娘没信。” 顾淮之棱角线条分明,眉眼微微上调。他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嗯。” 一闭眼,就是阮蓁抹着泪的模样。 梨花带雨的,还挺好看。 顾淮之想到这儿,下意识的去拨动指间的扳指。等摸了空后,这才想起来,早摔成了两半。 长风总觉得姑娘看着性子软,可她敢冒风险出临安。她今儿掉了这么多金珠子,若知晓公子的确是骗了她一路…… 可眼下,顾淮之不如长风多虑,他只是很不习惯的蹙了蹙眉。 “玉扳指。” 长风:……“是。属下回去便准备。” 顾淮之不大满意,他挑剔道。 “质地,色泽务必一致,我用惯了。” “属下让金玉堂定做。先前做扳指的玉,库房应当还有一块。” 徽帝坐着金黄轿顶,明黄轿帏的坐轿而来,一靠近没见顾淮之诚惶诚恐,张皇失措认罪的姿态。而是为一颗玉扳指同他身后小厮要求满满。 徽帝:……!!! “顾淮之!”他下了坐轿,几步来到顾淮之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帝王一怒,威严如一张网铺天盖地而来。 宫里的奴才,以赵公公为首,全部吓得跪倒地上,双手压在地面,身子弯曲,额头瑟瑟发抖的贴在手背。 “皇上息怒。” 顾淮之抬眸。 公子如玉,斜眸潋滟。 骨节分明的手捂着胸口,他装模作样欲吃力起身。 徽帝冷冷的看着他。 “你跟我进来!” 说着,他大步进了御书房的门。 顾淮之心安理得的坐下。而后做难受状,看了眼赵公公。 赵公公:……明白了。 “皇上正在气头上,世子身子抱恙,老奴推您进去吧,” 顾淮之慢吞吞的吐了两个字。 “也好。” 徽帝走的很急,眼前一黑,好在扶住了案桌下不至于摔了去。 愈发的不顺气。 案桌上摆着足有人高的折子还未来得及看,朝堂上一堆破事等着他去处理,他这身子畏寒头疼的毛病从每日吃三颗药丸,如今要吃八颗。然,长生药至今未曾研制出。 一大堆的破事。 越想越是头疼。 听见脚步声,他想也没想,直接拿起桌上的砚台朝着地面砸了去。 “哐当”的一声响。 墨汁四溅。 顾淮之衣摆染上了黑色,而后晕开。 他蹙了蹙。眸光一暗。 这种墨汁洗不掉。 脏了! “顾淮之,你简直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公主这次若是破相,朕第一个拿你是问。” “你说说,你和她是有多大的仇!你这是对公主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他从从周媛的事,上升到了自己身上。 顾淮之清楚,徽帝一直拿他当利器,却心怀戒备,甚至是不喜。 可他需要有人出面制衡池家,即便不喜,也只能明面上笑呵呵。 即便他有意提拔将军府,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顾淮之没好气道:“原以为进宫您是给我做主的,如今倒好,成了兴师问罪。” 徽帝:??? 你还好意思和我不高兴? 他深吸了一口气。 被气笑了。 “公主如今还躺着,你到朕跟前求你做主?” 你是疯了吗? 顾淮之只是垂着眸道:“赐婚的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这件事全临安都知晓。” “可公主却大庭广众之下,形如泼妇羞辱她。我好不容易有个看的顺眼的姑娘,难不成还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公主百般刁难?” 是啊,婚是他赐的,周媛没再他面前表现不满,却欺负到别人头上。 她是将圣旨当成儿戏吗? 还是为了解气,就随意将皇家礼仪扔到脑后。 顾淮之这个性子古怪,一向不顺心便从不隐忍。这也是徽帝最放心的,因为顾淮之什么都写在脸上,他一眼就能看透。 就像现在。 他不爽周媛就是不爽周媛。 也是,若周媛没把脸送过去。能被打这‘一巴掌’? 思及此,他语气都放缓了。 “可你也不该出手伤她!她是有错,难道你就没了?” 顾淮之的手还捂着胸口。 他为难的拧了拧眉。 “皇上不知,我那会儿……” 他顿了顿。 “没拿稳。” 徽帝:……你又拿伤口说事! “没拿稳你就把人砸到现在还没醒!难不成花瓶长了眼。这么多人,偏偏砸了她?” 顾淮之眼睛都不眨。 语气幽幽。 “皇上所言甚是。” 第97章 你是想故意撞我身上 徽帝:…… 他闭了闭眼,如此一遭,已然不知道该如何罚顾淮之了。 周媛……周媛也的确愚蠢。 想折磨的人方式有千千万万种,她却选了个最笨最容易得罪人的。 顾淮之来前,他早就问清了事情的经过和始终。 阮蓁至始至终不曾还嘴,然周媛却是步步紧逼。 顾淮之:“公主年纪不小了。” 徽帝一顿,而后眯了眯眼。 就听顾淮之自顾自道:“若臣没记错,番国太子尚为立太子妃。去年来此,也有意无意提了一嘴,欲和亲以定两国邦交。” “番国比不得天朝,那番国太子也委实丑了些,可同公主是极配的。” 徽帝:……你说谁丑呢! 不过……在顾淮之眼里的确没多少人是能入眼的。 徽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遭事。 当时待家的公主里,年龄,地位唯有周媛最为合适。 然,他刚动心思,周媛就哭着求他,说:番国山迢路远,只想在他面前尽孝。 徽帝松动,便不再提。 可如今,顾淮之砸了人,又想把…… 他气性怎么就这么大! 你没把人砸死,就想着把她送走! 果然很顾淮之。 可恨的是徽帝丝毫不觉意外。 若顾淮之息事宁人,如何会搅的池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认栽。 今日,他若就此作罢,徽帝还得深究。 徽帝已经没有脾气了。 “你别在这儿给我乱点鸳鸯谱。” “这次,算朕给你警告,若有下次,你看收不收拾你!” 顾淮之这才缓缓放下手。 而后淡淡道:“劳烦皇上转告,若有下次,就不只是砸脑袋那么简单了。” 徽帝:…… 他有气无力道:“滚吧!朕瞧见你就头疼。” 顾淮之眼里闪过讥讽,却被他隐藏的很好。 不舍得把周媛嫁去番国? 是真的不舍得吗? 他倒偏偏得把人送过去。亲眼瞧瞧这个慈父的疼爱在利益面前能占几成。 他嘴角浮起一抹弧度:“臣告退。” 赵公公连忙要把顾淮之往外推。 徽帝余光瞄到那一叠折子。 “等等!” 他轻咳了一声,而后坐到龙椅上。 “这几日,众臣皆有举荐人选,担任刑部尚书一职,朕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你心思活跃,可有合适的人选?” 他这几日也是没了注意。 余下来的心腹合适的已在朝中担任重职,其余人选到底差了些火候。 然,若眼睁睁看着各个势力的人虎视眈眈,他又心有余悸。 顾淮之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可很快,便明白了徽帝的意思。 “朝堂之事,臣愚钝,得让皇上失望了。” 愚钝? 你刚刚不是挺能说的? 徽帝直接道:“朕瞧着你最合适,这事交给你,我也放心,想来百官不会反对。” 顾淮之的本事,都是众人亲眼目睹的。 与其便宜了池家,便宜了别的势力,还不如给顾淮之! 以前许诺他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官职,如今可是刑部尚书,徽帝很有信心,顾淮之不会拒绝! 顾淮之:“皇上说笑了。”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臣惶恐。” 嘴里说着惶恐,可脸上一点也没惶恐的意思。 就连等顾淮之离开,徽帝还没从他的拒绝中缓过神来。 “尚书都不坐,整日就知道逗狗取乐,我若是顾赫,早被这个儿子气昏了头!” 赵公公亲自收拾了地面,又换上新的砚台。听此,不动声色的上眼药。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 说着,他笑了笑。 “世子爷的脾气不都是被您贯的,哪会出了事,不是您出面给收拾烂摊子。” “就连公主一事,你都舍不得轻罚。” “人心都是肉长的,世子爷再有脾气,可一向对您恭敬。” 徽帝瞅了赵公公一眼:“你倒会为他说话。” 赵公公丝毫不惧,笑意不减。 “老奴可没胡说。” “只要是您召见,世子爷哪回不入宫?你吩咐的事,那一次不是办的漂漂亮亮,让人挑上一个错处?就连那些办不了的案子世子出面,还不都是看您的面上。” 的确。 顾淮之都给他挨了一刀了!!! 就是这样!!! 徽帝眯了眯眼! 顾淮之桀骜不驯!虽然不是他心腹,但对他忠心耿耿!!! ———— 国公府 阮蓁就站在国公府门口,吹着凉风冷的直哆嗦,朝着皇宫的方向望着,帕子被她攥的褶皱。她却丝毫不见平静。 顾淮之走前的话,她只当是宽慰之语,眼看着时间越久,她越是心焦。 “再这么看下去,就成望夫石了。” 盛挽得了消息款款而来,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没忍住打趣。 阮蓁看过去。对上盛挽含笑的眸子。 她顾不得脸红,只觉得无颜面对盛挽,她只是小步小步迎上去。羞愧道:“都是因为我……” 盛挽:??? 阮蓁为什么会担心顾淮之有事? 他儿子怎么会有事! 有事的难道不是周媛和徽帝嘛! 可对上阮蓁担心的神色,盛挽眸光一闪。 想来被顾淮之骗了。 好不要脸,这种事都骗! 盛挽拉着她的手,心疼的带着往里走:“顾家可没有畏惧皇权,连妻子都护不住的男人!。” 她决定帮着一起骗:“淮哥儿向来是个命大的,这一次也不会有事。我还指着你好好和他过日子。” 阮蓁的注意力不在妻子两字上,她就听到了最后一句。 她心事重重的在盛挽期盼的神色下,郑重的点了点头。 “公子回来了!”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嗓音。 阮蓁脚步一顿。 倏然回头。 她看着门口处,顾淮之从马车上缓步走了下来。 他走的很慢。 但举手投足间是世家公子的矜贵出尘。 风姿特秀,俊美无双。 顾淮之显然坐了许久的轮椅,坐的不舒服,索性慢悠悠走起了路。 刚踏过门槛就见远处的小娘子水盈盈的眸光一亮,而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提着裙摆,朝他跑来。 顾淮之顿了顿。 他语气很怪:“我伤口还没好。” 阮蓁在十步开外停了下来,她莫名其妙的看着顾淮之。 就听男人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故意撞我身上?” 阮蓁:??? 盛挽:造孽啊! 第98章 那就……辛苦你了 阮蓁对顾淮之入宫有难一事深信不疑。 如今见他好好的站在那处,全身上下无一处有不妥,甚至那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言难尽。 说实话,她是舒了口气的。 总归没事就好。 她抿了抿唇,没再纠结,也不去看顾淮之,踩着绣花鞋,步子沉稳,缓步去盛挽跟前站定。 啧。 这是用完了就扔? 顾淮之瞅了她一眼。 而后,慢悠悠朝盛挽拱了拱手:“儿子先回去了。” 盛挽摆了摆手,正要让他走,却眼尖的瞥见男子衣摆处早已晕染一片的墨汁。 “这是……”她柳眉一蹙。 阮蓁顺着盛挽的视线看过去。 下摆处足以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墨渍显得极为突兀。然男子站着肃肃清清的模样,却丝毫不见狼狈。 顾淮之正欲道一句——无碍。 却撞上阮蓁的水盈盈沾满无辜的眸子。 女子玉颊樱唇,温婉如玉。 他到嘴的话,临到头成了一句。 “天子怒,总得发泄。好在只是件袍子,人无大碍。” 盛挽:??? 发泄?发泄怎么不把你砸的和周媛一样,两眼一翻呢? 这又是犯什么毛病! 可顾淮之说这话时,是看着阮蓁的。盛挽眯了眯眼,又见阮蓁听到这话,明显底气不足畏缩的垂下脑袋。 …… 明白了。 感情骗的还挺开心。 顾淮之一走,阮蓁便向盛挽福了福身子。 踌躇不安:“干娘……” “行了,去吧。” 阮蓁这才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的跟了上去。倒不是特地追顾淮之,而是墨院同菡萏院不过一墙之隔。 看着一行人走远,盛挽这才嫌弃的轻嘲一声。 “淮哥儿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逗过姑娘,原想着也就这样了,哪曾想如今要成亲的年纪倒乐此不彼上了。出息!” 身后的孔婆子闻言笑笑。 “总归公子乐意在姑娘跟前花心思,这就够了。要知道这次可是拉了一车的首饰回来。” 也是。 不能对顾淮之要求太多。 盛挽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仍旧忍不住嫌弃。 她还记得顾淮之能面不改色,不顾性命的挨上一刀子。 那几日,就没叫唤过一声。 “往常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平日里无趣寡淡,如今却搁那儿装可怜,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这个当娘的都不信。” ———— 顾淮之走的很慢,阮蓁走的也不快。长风很是机灵的推着空轮椅落后一大截。 眼见着前头就是菡萏院。 男人步子不停。 阮蓁纠结了一路,总算出声:“等等。” 顾淮之一顿,而后转身。 女子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小声道:“墨汁。” 顾淮之一顿,而后似笑非笑看着阮蓁。 就听她提议:“我来洗吧。” 她不算娇生惯养,即便身边有檀云葛妈妈伺候,可也亲手洗过衣裳。 这次到底是因她而起,好在只是件外袍,不是贴身衣物,即便有些不妥,阮蓁还是硬着头皮提了。 怕顾淮之不信自己,阮蓁又道。 “我能洗干净。” 徽帝用的是上等的墨,是洗不掉的。 顾淮之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可阮蓁却很认真的望着自己,说她要洗。 顾淮之眯了眯眼,眼里闪过晦暗。他每夜每夜的做梦,而阮蓁却丝毫没受影响,如此,折腾她也算是扯平了。 “那就……辛苦你了。” ———— 一个时辰后, 阮蓁后悔了。 她所有法子都用了,眼看着布料都能搓破了,可那一团墨渍依旧没洗掉,甚至不曾褪色。 阮蓁无法,沉默的看着盆子里的衣袍,和许久沾水变得皱巴巴的手,陷入深思。 她都向顾淮之保证了…… “姑娘,不如就算了,世子爷也不缺衣裳。” 檀云在一旁劝。 甚至想到了好法子。 “依婢女之见,不若您去布庄买块上好的料子,亲自缝制一件。” 左右也快成亲了,你来我往的,再正常不过。 葛妈妈闻言,当下眸光一亮:“这丫头难得聪明了一回,这民间嫁娶,男子成亲之日穿的步履靴可都是新嫁娘一针一线亲手缝的,是和和美美的好兆头。” 这婚事是国公府,钦天鉴,礼部共同操办,婚服无须过阮蓁的手。 “即便世子爷当日穿不了,可这日后也能穿。姑娘不若借着这次都一块做了。” 阮蓁垂眸,神色柔和。 她听罢,只是笑了笑。 而后问。 “你们可知,这衣袍是什么料子?” 她善针线,以往姑母在时,总是以针线活打发时间,见的多了,教的久了,以至于她对料子也颇有研究。 “这是蜀锦,上等蚕丝所指,我摸着料子,并非是寻常蜀锦,想来是宫里所赐。” 她听到自己很平静道。 “如何赔,如何还?” “世子爷矜贵,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是次等货?即便做了,人家想来也不会穿,即是如此,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顾淮之挑着呢。 小灰吃的鱼都要护城河或是梵山寺的,何况他的主人? 她这话一落,葛妈妈便止了话。檀云无甚顾虑,当下撅嘴。 “那如今不是没法子,这洗不掉也怪不了姑娘。不若索性算了。世子爷应当也不会怪罪。” 话音刚落,就见长风面无表情而来,而后朝阮蓁行礼。 “姑娘。” 长风不会无故至此。 阮蓁寻了棉布擦手:“怎么了。” 长风嘴角没来由抽搐一下。他努力不去看阮蓁脚前的盆子里袍子。艰难的动了动唇。 “主子说,这是他最爱的衣袍,让,明日得继续穿。” 阮蓁:…… 头疼。 顾淮哥儿除了小灰竟然还有喜欢的衣裳。 她犯难的闭了闭眼。 “好。” 长风欲言又止。 他真的想说自己主子不是个东西。 夜色压了下来,如浓稠的墨,渐浓渐深,唯见零星几许静伴点缀。 顾淮之又醒了。 黑暗里,他急促的呼吸。汗珠朝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 身体因着梦境带来的余韵却至今未褪。 在提醒着他女子那柔软无骨的腰身…… 顾淮之脸色绯红。 倏然坐起。 而后一手扶额,低哑的叹了口气。 里裤…… 得换了。 第99章 看着不顺眼烧了 翌日一早。 顾淮之用着早膳。 他困倦的很,眼里的青色又更重了些。 这些日子,顾淮之都歇的极早,就连白日也逮着机会闭眼假寐。 因着养伤,要处理的事也缩减一半。 长风实在不明白,顾淮之怎么一天瞧着比一天憔悴。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淡淡问道:“小灰呢?” “去夫人那儿了。” 顾淮之遂不再问。 修长如玉的手托着翡翠玉碗,搅动粥时,玉勺撞击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主子。” 他闻言,淡淡抬眸。 长风不放心道:“不如属下再去请咏太医过来瞧瞧。左右不过跑一趟,咏太医看了,我也好放心。” 顾淮之一顿。嗓音变凉了不少。 “你的腿很闲?” 他垂眸,顿时没了食欲。将粥搁下,漫不经心道:“那就废了吧。” 长风的腿开始疼了。 明知道顾淮之不会动真格,可还是被男人冷飕飕的语气给吓到了。 那张面瘫脸只好努力扯出一抹笑意。有些难看,甚至有些狰狞。 顾淮之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嫌弃。 就听长风连忙换了话题。 “易公子带去的暗卫至今未回,如今也不曾听见有什么动静。公子若是无事,不如去瞧瞧。” 顾淮之不爱凑热闹。 可他心情不好。 就喜欢看人遭殃。 长风的提议也算顺了他的心。 “也好。” 长风舒了口气,又问。 “主子,您屋里的被子和换洗的贴身衣物呢?” 顾淮之的脸顿时阴了下来。 他颇为咬牙切齿。 他觉得也得割了长风的舌头。 “看着不顺眼烧了!” ———— 顾淮之懒得动弹,依旧坐在轮椅上。由长风推着往外走。 就撞见了在院外来回走动的阮蓁。 顾淮之喉结滚动,头开始疼了。 阮蓁显然是来找顾淮之的。 她听见脚步声,当下抬眸望过去。而后立在一处,静静的等着长风将顾淮之推近。 “世子爷。”她轻声唤了一句。 这个称呼,令顾淮之蹙了蹙眉。 “有事?” 阮蓁习惯了他的冷脸,当下只是垂下眼帘去瞧脚底的绣花鞋。 她有些不好意思。 嗓音也变得更为轻软甜腻。 “衣裳可否再容我一日?只要一日便够了。” 她不提,顾淮之险些忘了这茬。 没想到阮蓁还挺较真。 顾淮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延颈秀项,仙姿佚貌。白皙修长的玉颈在柔和的光线下泛着白光。 一身干净素雅的罗裙,腰间只挂着一块羊脂玉。显然十分爱惜,日日不离身。 头上也不曾佩戴首饰,只用了根红丝带松松系着。如此简单的妆扮却无一处不美。 顾淮之转动着指间新到的玉扳指。 也不知是眼前美人看着舒坦,还是那块随身携带的羊脂玉,让他瞧着阮蓁都顺眼不少。 顾淮之很是大方。 “准备一下,带你出去。” 出去看易霖身上的苍翠欲滴! ———— 容家乌云密布。 容家大姑娘昨日失踪,至今不见踪迹。 容家老二心焦不已。 然,不敢报官。 一旦报官,容欢名声受损不说,还会影响府内说亲的姑娘,就连那么好的亲事也得黄。 可找了一夜人却像凭空消失那般。 二老急的团团转。 就在这时,易霖阴沉着脸,身后跟着一群暗卫闯了进来。 易霖来势汹汹,将阖府上下吓得够呛。 两府接亲,本就是容家高攀,易霖是抠了些,可平素礼数周到,对容家人和和气气。 如此一遭…… 容老爷没多想,当下压住心慌连忙上前。 “贤婿怎么来了。” 他决口不提容欢失踪一事。只想死死压住消息。 易霖冷笑。抬手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暗卫一言不发将内院都给围了起来。所有在场的仆人全部用封条捂住嘴,驱赶关押去了柴房。 容家二老:…… 总觉得不太对。 二老面面相觑,实在不知哪儿易霖抽什么疯。 这易霖火上浇油,好端端跑过来扯威风? 容老爷极度恼火,他挺着富贵肚。 “贤婿,你这是作何?” “两府交换庚贴,聘礼一事都好商量!待日后你和欢姐儿成了亲,也得喊我一身爹。” 他重重一甩袖子,面露不虞:“你这般不将我们放眼里,何必同我们结亲?” 易霖对容欢上心,他们都看在眼里,料定易霖舍不得放手。 容夫人显然也找到了主心骨,当下跟着威胁道:“没错,你如此作为,若不给我们个交代,我看这亲事便作罢。” 易霖气笑了。 他从没见过这般自寻死路的。 他沉着脸,今日出门急,连手里捏着的金元宝都没带。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要一个身子不洁之人。” 容老爷一慌,却咬牙坚持:“你是听谁说的混账话!” 他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也实在可笑。 易霖不欲久留,只想尽早处置解决,当下道:“把人带上来。” “是!” 很快,暗卫拖着被捆绑昏死过去的人走了进来。 一男一女。女的是容欢,男的…… 容夫人看清脸,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容老爷大惊失色。丝毫顾及不了容夫人。 易霖看着这一幕,恨的眼底充血,他上前,伸腿踢了踢地上的男人。 “此人,容老爷想来认识。” 容老爷吓得满头是汗:“这……这……” 易霖嫌脏,收回脚。讥讽的说出昨夜拷问出来的消息。 “此人姓张,原是你跟前伺候的小厮。借着一张好皮囊,一来二去勾的你们嘴里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女儿一面与我纠缠,一面又同他厮混。” “这事被你察觉!你怒火中烧,恨不得将他乱棍打死送出去喂狗。可愣是让他给逃了。” 容老爷没脸要这个女儿,纠结几日备好一尺白绫。可万万没想到,易家来提亲了。 他权衡再三,被眼前的一切迷了眼,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得知此腌臜事的下人一个个了结。 本想着,这事能一直瞒下去。容家能分易家一杯羹。 却不想!容欢竟然还和这下贱东西联系! 容老爷一口血涌上喉咙。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易霖冷冷的看着他:“你们容家简直好大的胆子!” 第100章 你和阮妹妹卿卿我我 既见事情败露,容老爷哪里顾得上追究。他身子晃了晃。深知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易霖有千种万种的法子,让容家痛不堪言。 他可以略施小计,让容家生意惨淡,在临安混不下去。 他可以将此事告知天下,令容家女被千夫所指。 他甚至可以以此要挟,亲手了结容欢,一解心头之恨,谅容家二老也不敢哼上一声。 可顾淮之那日的几句话,到底奏了效。为了痛快,反而将自己推到浪尖,实在得不偿失。 他易霖可不想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背地里议论不休。 说他抠可以,说他绿绝对不行。 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容老爷面色惨白,当下跪倒地上,哪儿还有适才的精神气。双腿在地上摩擦着,爬至易霖脚前。 “怨我生了个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又被猪油蒙了心,易公子大度,可否看在以往交情上高抬贵手,容欢交您处置,我绝无二话。” 交情? 易霖被这句话逗笑了。 他和容家哪儿还有交情可言。处置容欢,他还嫌脏。 男人一脚将人踹开。 “容家姑娘命格孤煞,容家先前送去易家的八字做了假,你心生愧疚,又恐此时被有心人得知,不愿再错,明日一早去易家门前阐明一切当着临安百姓的面退婚,可能办到?” 命格乃大凶之兆。这样的女子哪个夫家敢要? 如此一来,易家便能全身而退。 容家会如何,容欢又会如何,与他何干? 容老爷闻言,浑身都在抖。却不知如何是好。 此事与他而言,无非是诛心。 容家若有一个天煞孤星的女儿,日后谁敢与他结亲?且,他并非只有容欢一个女儿。 这段日子,他无非仰仗易霖,若八字作假的消息传扬,那些生意上的人恐惹怒易家,势必会同他断了交易。 可,事已至此,他并无退路。 易家他得罪不起。 “是。”一个字仿若从喉咙里挤出来。 然,易霖是生意人,最是精打细算,这次,更不例外。 “这些日子,我在你们这花的心思,折合银子十万两。” 容老爷:??? 心思?? 就每次过来抠抠搜搜带两壶酒? “这……我这都是小本生意,如何有这么多的银子。” 易霖都给他算好了。 “你手下那些庄子,地契,铺子,零零总总约四万两,眼下这宅子,委实小了些,地段也偏,左右六万两,这么一算,十万两不就有了。” 容老爷:??? 你这是抢啊! 我女儿红杏出墙,我都给你跪下了,你还要掏空我家底! 他嘴里溢出腥甜,吐了一口血。 易霖:“左右这些都给了我,我也不好赶尽杀绝。” “宅子没了,想来,你也没有脸面继续在临安待着,不若举家南迁,也省的我日后见了,心中膈应。” 说到这里,他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甚至,关怀的问了一句:“有问题吗?” 阮蓁到时,易霖正拿着昨儿查出来容家名下的产业单子仔细的核对刚到手的地契田地。 查看可有少给的。 地上躺着三个昏厥不省人事的,其中两人被折腾的不成人样,还有一个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的。 暗卫是顾淮之手下的,见着主子当下恭敬请安。 易霖这才察觉顾淮之的到来。 他当下也顾不得核对了。 阮蓁疑惑的看着这一幕。直以为易霖是来要债的。 谁料,对方面色化为委屈。蹭蹭蹭跑过来。 “顾淮之!” “我好惨啊,好惨!” “十万两银子,我还是难受!” 容老爷:谁难受!你他娘的难受什么! 阮蓁的注意都在十万两银子上面。她眨了眨眸子,见易霖苦着一张脸。 唔,平日那张英俊秀气的脸,这会儿显得有些丑。 再看顾淮之,已然嫌弃于表。 易霖:“你和阮妹妹卿卿我我!我却又要重新相看姑娘了。” 卿卿我我? 阮蓁默默的和顾淮之保持着距离。略一深思,倒是理出了些许思绪。也猜出了那些人的身份。 不过,易霖手上那叠契纸可真厚啊。 “我昨夜气的只用了一碗粥。今早也就吃了三个包子。” “好歹也是兄弟,你不请我用饭吗?” 易霖也不等顾淮之回复,便报起了菜名。 “桂花糯米藕,玉带虾仁,熏鸡白肚儿,糖醋鱼,我都想吃。” “就去悦来楼吧,那边的糖醋鱼最是一绝。” 阮蓁:…… 她沉默许久,而后嗓音轻软的问了一句。 “悦来楼不是你名下的酒楼?” 易霖:“不错。” “悦来楼是我的,和顾淮之请我用饭不冲突。” 而后,不忘拉生意:“阮妹妹,你以后也定要捧捧场,旁的我不说,我们店里的厨子可都是我寻遍大江南北的名厨,做出来的菜可都是色香味俱全。” 阮蓁知道,她更清楚,那里每道菜价格昂贵,寻常人吃不起。 她动了动唇,艰难道:“好。” 易霖:“那还耽搁什么,走啊。” 说着,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容老爷。 “记得从我府上搬出去。” 容老爷:…… 阮蓁:…… 顾淮之却是懒洋洋的靠在轮椅上,似笑非笑。 “走。” ———— 悦来楼的饭菜名不虚传。 明明刚用早膳不久,闻着菜肴的香味,阮蓁就饿了。 身边的顾淮之只是困倦的打着哈气,显然困的不行,却似在顾忌什么,愣是强忍着不睡。 菜肴一道又一道的上着。 很快摆满一桌。 易霖捏着那根从容欢发上取下来的金簪。 粗的可怕,却不俗气。 “到底我看着都难受,若阮妹妹不嫌弃,劳驾拿了去。” 阮蓁:!!! 她突然不觉得易霖抠门了! 阮蓁道谢,刚要伸手,手腕就被打着瞌睡的顾淮之手疾眼快的擒住。 他捏的有些紧,阮蓁有些疼。 顾淮之神色不善,睨着易霖。 “她要什么我买不起?何须旁人用过的?” 阮蓁缩了缩手,没缩回来。 顾淮之纹丝不动。却是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我昨日给你买的,不喜欢?” “……喜欢。” 顾淮之黑眸沉沉:“不准要!” 第101章 我是有家室的人 阮蓁只当他大男子主义,又念着那件袍子,当下极好说话。 她唇瓣弯弯,嗓音甜腻。 “好。” 诚然,若不是知晓这簪子的故事,又念着顾淮之在一旁,她也绝对不会想着收下。 到底阮蓁还是懂得避嫌的 顾淮之心里舒坦多了。可一张脸仍旧不爽到极致。 “那你今日怎未佩戴?” “太贵重了,我也习惯了。” 这是什么破习惯? 物件买来就是用的,哪有藏在梳妆台前落灰的道理。 若是磕了碰了,再买便是。 何况,这是如今时兴的款式,也许明年就有了旁的新花样,届时,总得再买。 盛挽便是这般,顾淮之便觉着阮蓁合该也如此。 顾淮之拧了拧眉,而后语气幽幽道。 “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你所说的习惯,无非是往昔没有首饰,如今有了,就给我改了。” “你得知道你如今不再是委曲求全的永安侯府表姑娘。” 他语气冷淡,然听着暖,阮蓁并不怕,反倒听了这话后,耳根微红。 易霖却是难过吸了吸鼻子。 他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这些? 他咽下嘴里的肉,哭丧着脸喃喃:“我好惨,好惨。” 周边有人看着,阮蓁红晕从耳更延至莹白的脖颈。 “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成不成?” 顾淮之没动,只觉得她敷衍。 “我回去就将那根玉簪子戴上。” 顾淮之依旧没动。懒懒的打了个哈气。 阮蓁只好硬着头皮又道:“可是,你真的抓疼我了。” 她的嗓音小小的,软软的。裹着求饶和妥协。轻轻擦过顾淮之耳畔。却有一阵酥麻从心口四处蔓延。 顾淮之连忙收回手。 阮蓁也没撒谎,女子如玉的手腕赫然多了几道红痕。 她生的白,细皮嫩肉的,明明顾淮之没用多大劲,那道红痕却显得触目惊心。 作天作地的顾淮之莫名有些惭愧。这是他活到现在从未有过的。 易霖啧啧一声。 “顾淮之,一根簪子而已,瞧你这醋味大的。” 他不显事多:“诶呦,这还没成亲呢,阮妹妹就要受这种苦。我作为外人都瞧不下去了。” 顾淮之冷笑。 实在不明白,易霖现在不继续哭,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扯小心眼。 “既然知道你是外人,就闭嘴。” 易霖:…… 他气的又扒拉几口饭。 而后,总算正经了些。 “这件事,我担心我娘气坏了身子,便将她也给瞒了。” 易母满意容欢,更是私下里把她当亲闺女疼。 若是知道这些,想来不能接受。 所以,让容老爷亲自以那种由头上门,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顾淮之忍着没去看阮蓁的手。 “理应如此。” 易霖看向阮蓁:“这件事也请阮妹妹帮着瞒下。” 阮蓁连忙道:“这是自然。” 昨日易霖不在金玉堂,也是后面才知道阮蓁被周媛欺负的事,为此,他也训斥了管事。 金玉堂顾淮之也是入了股的。 哪有自己人在自己地盘受辱的道理? 区区一个公主,怕什么?反正出了事有顾淮之顶着。 “金玉堂上下从管事,伙计,包括送货小厮足有四十余人,昨日却不曾为阮妹妹出面实属不应当,我在这里给阮妹妹赔个不是。” 说着,他就要站起身子。 顾淮之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别了。” “整日里都是副死德性,如今装什么?” “一字一句妹妹?怎么,你改姓阮了?” 阮蓁听着他用最平静的语气,出言数落,见的多了也不稀奇了。 易霖讪讪,而后揉了揉鼻子。他冲着雅间外喊了一句。 “一号房再上十道最贵的菜。” 他吃要穷顾淮之! 顾淮之却连眉都不见挑上一挑。 离阮蓁最近的那道菜是店里的招牌——糖醋鱼。 勾的她心痒痒的。 阮蓁到底没忍住,捡起公筷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糖醋鱼而去。 夹了一小块鱼肉。 好吃! 女子眸光一亮,如灿烂星辰。 易霖道:“这鱼都是庄子里自己养的,没有鱼腥味,肉质鲜美。” 不过是他话锋一转。 “说起鱼,这不得不说最好吃的莫过于你府上的炸鱼。那酥脆,我这边的厨子如何也做不出。” 你府上? 阮蓁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下意识以为是永安侯府。 易霖从顾淮之手上抢过一次。一盘还未吃完,就让小灰追他一条街! 他原先想着让大厨去国公府厨房学艺,学会了,就在酒楼里卖,定能大赚一笔。可很快,他就歇了心思。 “不过一道炸小鱼罢了,谁能想到,这鱼抓来得在活泉水里养上足足一月,而后精心用花瓣汁喂养。炸鱼的油得现炸,就连最后撒的香料都是秘制的,甚至数样是临国所产,价格昂贵。” 顾淮之为了活泉水,专门买了坐山。 为了香料运输,甚至买了车队。 花瓣得带着露水新鲜采摘,因此,他专门遣人种了足足十亩地。 丧心病狂。 一盘炸小鱼若卖定然得天价。 “这小灰的嘴如今也叼到不行,得亏是顾淮之,不然谁养得起。” 阮蓁原以为,鱼的产地已然是大费周章,却没想这里面竟还有更费心思的。 就……离谱。 顾淮之淡漠的玩着玉扳指,仿若未闻。 易霖:“阮妹妹,你下次定要尝尝!” 这一口下去,可都是银子! 阮蓁喜欢吃鱼,嘴里的糖醋鱼已然美味万分,那炸鱼得让味蕾爆炸吧。 然, “不成!”顾淮之抬了抬眼皮。 他很认真说:“小灰都不够吃。” 他实在嫌易霖话多,当下慢吞吞站起身上。 “阮蓁,回去。” 说着认为极度体贴道:“打包一份糖醋鱼带回去吃。” 阮蓁闻言,当下放了筷子。没意见。 易霖:“也行,回去前记得结账。” 顾淮之:“我答应请你了?” 易霖:!!! 顾淮之:“以往也就算了,我如今也算有家室的人,平日花销自然得涨上几成,实在出不起这顿饭钱。” 易霖:???我信了你的邪!!! 阮蓁:炸鱼都不舍得让她吃一口……竟然有脸说这种话。 第102章 做人不能太贪心 回了国公府,便见墨院门口站着来回徘徊给小灰送食盒的小厮。 “公子,姑娘。” 那人疾步上前,而后行礼。 墨院不经允许,闲杂人等不能入内,他见着顾淮之明显松了口气。 顾淮之喜近,下人除非要事,从不入内,这也成了墨院的规矩。 “这是刚炸好的,这会儿吃最好不过。若是凉些,味道就差了。” “奴才实在不敢擅自入内。” 顾淮之漠然,眼皮都没抬上一抬。 长风推着他,实在腾不出手来。 阮蓁抱着悦来楼的糖醋鱼食盒,见此,便体贴道。 “交于我罢。” 顾淮之总算有了点反应。 他不太赞同的看着阮蓁。下颌紧绷。慢吞吞道。 “阮蓁,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已经有糖醋鱼了。” 只想搭把手的阮蓁一滞。 就听顾淮之以说教的口吻道:“和小灰抢吃食,你和易霖那个蠢货有什么区别?” 顾淮之是真嫌弃易霖。 未婚妻都搞不定,又闹出那么段难以启齿的丑闻。亏他往日都将容姑娘温婉云云挂在嘴边。已然也成了笑话。 若说温婉,阮蓁脾性倒是符合,只是这张嘴太馋了! 她馋什么都行,可炸鱼绝对不行。 阮蓁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 她轻吸一口气。面上是一贯来的好脾气。而后,没回复顾淮之。只是看着小厮。 “你们公子对小灰,万事皆爱亲力亲为。” 小厮听此,没忍住擦了擦汗。还记得上回送炸鱼,也是这般场景。顾淮之死活不让他入院,长风也照样腾不出手。 只能先推顾淮之入内,而后来取。 但炸鱼凉了,没那么酥了。 于是,顾淮之特地把他叫去墨院,一顿斥责。理由是小灰吃的都没那么香了。 小厮:好无辜! 他已经准备好再次被骂了。 可阮蓁这一番话,让他诚惶诚恐的恭敬弯下身子,顺手奉上食盒于顾淮之眼前。 顾淮之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可又挑不出错来。 毕竟,他对小灰的事一向是上心的。 没错。 于是,他心甘情愿的收下了食盒,而后放置膝上。甚至瞥了阮蓁一眼。 “你说的不错。” “以后都这般懂事,你便可日日吃糖醋鱼。” 只要不和小灰抢!毕竟是自己的女人,顾淮之愿意满足她这些还算合理小要求。 小厮:??? 长风继续面无表情。 阮蓁抱着糖醋鱼,忍住不对着那张面如冠玉的俊脸砸过去。 她脾气是真好,可不知怎么了,顾淮之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心底涌起一阵火气,又一阵无力。 她福了福身子,也没说乐不乐意,只是道:“我先回去了。” 顾淮之也忙着回去,毕竟他担心影响小灰胃口。因此十分理解阮蓁归心似箭的心态。 他矜贵冷艳的用鼻音再回:“嗯。” 阮蓁急着回去处理袍子,当下踩着莲步,而后疾步入院。 “姑娘。”檀云听见动静,从屋内追了出来。 阮蓁将食盒交到她手上。 “你和葛妈妈分了吃吧。” “姑娘不吃么。” 阮蓁静默片刻,而后道。 “我担心积食,腹胀难忍。”(现代用词:消化不良。) 阮蓁去了内室,篓子里还放着那件袍子。 清洗不了,只能另想法子。 她取过针线,继续绣着已然成形的墨竹。 竹韵清幽,风骨天成。 以墨色为竹,墨青为辅。加以白色衣袍为底。 女子端坐,侧颜娇美。肌肤胜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超乎于同龄人的沉静。 如一副泼墨画般,温婉娴雅。 隔着那道屏风,能依稀瞧见女子朦胧卓越的身影。 檀云抿了抿唇,小声道:“姑娘昨夜到极晚,内室的油灯极晚才灭,也不知是对衣袍上心还是对世子爷上心。” 葛妈妈瞪了她一眼。 “连姑娘都敢打趣。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阮蓁皮子薄,若是听见又要羞恼。 葛妈妈一本正色,压低嗓音:“自然是对世子爷上心了,那可是双面绣,最费功夫不过。” 姑娘自阮熙去后,这些年就没动过针线,上一回是给国公府夫人绣生辰礼,这次是给世子爷。 合着两次都给国公府母子了。 ———— 顾淮之回书房,让长风喂小灰吃鱼,就见一道残影而过,劲装男子带了一道风,跪倒顾淮跟前。 “公子。” 顾淮之慢悠悠看过去。 “皇宫得到密信。” “说。” “皇上今日早朝当众驳回永安候复职一事,更把范坤及许家在内的朝臣一番训斥。又罚着去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甚至话里话外道范家贪心不足,如今东阳事急,范家不出力出策担忧百姓。却只想着复职。 顾淮之早有预料,并不觉得稀奇。 不过一个时辰?也太轻了些。 顾淮之很难得的问了一句:“范坤如何?” “腿还好吗?” 暗卫一顿,只觉得稀奇。 顾淮之可不是爱管闲事的。 可不待他回话,就听顾淮之遗憾道:“可惜了。” “都没瘫。” 暗卫一听,便知顾淮之厌恶范坤。 他当下冷着一张脸:“若公子不舒心,属下今晚去砍了他的腿。” 他一向以顾淮之为主,忠心不二的同时,更是杀人不眨眼。 顾淮之看不惯的,杀了。 顾淮之厌恶的,弄死。 那么,顾淮之想让范坤瘫,那他必须得瘫。多一秒都是他失职。 暗卫:“属下现在就去。” 顾淮之闭了闭眼,淡淡道:“长肃,此人留着还有用。” 长肃:“一切都听公子的。” “可还有要事?” 长肃道:“池御史接连两日都入宫密见皇上。” 顾淮之很清楚,池御史入宫无非还是为了‘江南出现的靖王’一事,吹耳旁风,又故意危言耸听。 借此加大徽帝的恼怒和恐惧。 “徽帝派出去查的人已被池御史买通,估摸着几日后便将此事为确凿的口信,送到徽帝手上。” 顾淮之眯了眯眼。 他已经期盼徽帝跳脚了。 且再让池老东西得意几日。 “上回安排的可有准备妥当?” “一切等主子吩咐。” 顾淮之漫不经心道:“那就……再等几日。” 第103章 此女不知何为含蓄矜持 待暮色将袭,天色化为暗淡。 葛妈妈担忧阮蓁伤了眼,菡萏院早早便掌了灯。 天际最后一抹红霞落下,阮蓁也终于绣好了衣袍。葛妈妈粗粗瞧了一眼,竟半点瞧不出有墨的痕迹。 “姑娘,趁着用晚膳前,您亲自送过去。” 国公府没什么规矩,但寻常晚膳都是在盛挽那边用的。自顾赫离临安后,顾淮之一旦在府更是风雨无阻。 然,盛挽今儿出了门,遣人回来送了口信。 今夜便在盛家歇了。 听说,是打算同盛夫人连夜给盛祁南相看姑娘。 因此,厨房的奴才会专门送饭菜至菡萏院。 阮蓁听罢,揉了揉泛酸的手腕,而后折好衣袍抚去褶皱。 起的急了,眼前一片晕眩。 阮蓁一手撑着桌面。险些撞翻边上的茶壶。 “姑娘,快含颗糖。” 葛妈妈连忙道。 阮蓁这般已然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都在深闺,难得走动,身子自然也差了不少。 阮蓁捡了一颗。 嘴里含着糖,说话也显得含糊:“无事。” 说着,她抱着衣袍出门。 阮蓁缓步出了菡萏院,而后走了几步,在刻有‘墨院’两字的牌匾下站定。 阮蓁想起适才小厮踌躇不敢入内的模样,想了想,到底没走进去。 好在瞧见院子里溜着小灰的长风。 小灰雄赳赳气昂昂,鼻孔里喘着粗气。这傲娇的模样,倒与顾淮之像了八成。 “长风。”阮蓁唤。 长风听见声音刚抬头,小灰就如脱了缰的野马,四腿奋起,朝阮蓁狂奔而来。 阮蓁看着他跑近,相当有分寸刹住腿。 适才还狗鼻子朝天的小灰趴到阮蓁脚前,而后欢快的打了个滚。 阮蓁弯了弯唇瓣,没忍住腾出一只手顺着他的毛,摸了摸。 “姑娘有何吩咐?”长风跑过来。 阮蓁:“这是世子的衣裳,劳烦你送过去,若他觉着不行,我再改便是。” 长风不明白阮蓁怎么不自己送过去。 “那姑娘呢?” 阮蓁一愣,没反应过来。 她轻轻‘啊’了一声,而后很认真的在回复。 “我要回去用饭。” “是,小的这就送过去,姑娘放心便是。” 长风面无表情的连忙接过,不再多问。 而后在阮蓁感激的目光下,二步做为一步,庄重的仿若在做一件重大的事。 他食指弯曲,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里头淡淡道。 他推门而入。 “公子,这是姑娘送过来的衣袍。小的粗粗瞧了一眼,这绣工可不比绣房的差。” 顾淮之手里执着书。袍服雪白,一尘不染。 灯光摇曳下,精致的下颌线显得极为柔和。男子斜眸潋滟,矜贵华然。 长风上前一步:“姑娘说了,让公子瞧瞧可有要改的。” “阮蓁呢?” “姑娘用饭去了。” 顾淮之眯了眯眼,‘啪’的一下放下了手里的书,眼里闪过危险之色。 “这么一句话,还要让你传?” 长风不解。 就这么一句话,姑娘也的确不用亲自跑来说啊。 然,顾淮之极度不虞。 阮蓁不尊重他! 他都打算给阮蓁日日买鱼吃了! 可阮蓁眼里,饭比他重要。 顾淮之接受不了。 男子嘴角绷的紧紧的。语气淡到没有起伏,他丢出一句话。 “送回去。” 长风也不知顾淮之哪儿不如意了,他连忙恭敬应是,而后出了墨院,进了菡萏院,得檀云通传后,他入了屋。 彼时,阮蓁正喝着汤。 她擦了擦殷红的唇瓣。见他原分不动的送来衣袍。 “可有哪里不妥?” 长风想到适才的保证,头一回觉着丢人。 他甚至没好意思复述顾淮之的无理要求。只能支支吾吾道。 “公子没看,只是……要您亲自送过去。” 阮蓁:??? 她怔仲。 “好。” 阮蓁怕饭菜凉了,这次走的很快。 书房的门没关,阮蓁略一思忖后,提步入内。女子裙摆层层堆叠,在空中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顾淮之看着那张芙蓉面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灼灼动人。一步步走近。 阮蓁福了福身子,而后隔着案桌,将衣袍送过去。 女子嗓音轻软温柔:“我实在没办法洗去,只好出此下策。” 顾淮之随意的看了一眼。 只是质问:“饭好吃吗?” 国公府的饭菜自然是不错的。 阮蓁:……“好吃。” 顾淮之脸色相当难看。 他语气更是恶劣。 “长风是我的属下,你不准使唤。” 阮蓁只当他不喜,点了点头,眸色裹着认真,她很小声很小声道:“对不起。” 顾淮之脸色放缓了些许。 “墨院准许你进。” “好。” 顾淮之这才去看衣袍,饶是他,眼底都闪过惊艳。 他抿了抿薄唇,而后问:“为何是墨竹?” “君子如竹,清丽脱俗,高洁傲骨。文人墨客皆如此赞美。” 阮蓁希望,顾淮之可以收收脾气,如竹那般,清幽雅致,自善自美。 可听到顾淮之耳里,却成了另一番味道。 ——阮蓁借着文人墨客的名头夸他是君子。 顾淮之瞥了一眼追上来的长风。 “滚。” 长风:……“是。” 顾淮之从来不觉得这两个是好词,可从阮蓁嘴里说出来,姑且能听上一听。 此女贪吃,又不矜持含蓄。实在是大胆的很! 顾淮之挑了挑眉。她这张嘴倒是甜,也不知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顾淮之闭了闭眼。 而后他站起身子,嗓音有些哑。 “伸手。” 阮蓁不疑有他,白嫩纤细的手送了过去。 顾淮之捏起案桌上的戒尺。对着阮蓁的手心打了下去。 阮蓁疼的一个瑟缩。 然,顾淮之却不让她躲。 阮蓁莫名其妙。她有些恼的抬眸。 “我也便罢了,旁人在此这种话日后少说。” 话毕, 男人黑眸沉沉,是她读不懂的幽深。 阮蓁下意识要往下退,可顾淮之却一手掐住她的腰,阻止她的动作。 男人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唇瓣,喉结滚动,隔着案桌,他的身子倾过来,靠近再靠近。 眼看着就要碰上。 顾淮之脑中却闪现了昨日梦中旖旎。 他一抖,推了阮蓁一把。 没好气道:“还不走?怎么,想蹭饭?” ------题外话------ 本来想写吧唧一口的,后来想了想,不!顾淮之这个男人他不行! 活动开始,截止十三号,收五星评论2,月票16。 第104章 他怎么还辣手摧花 顾淮之这是又在犯什么病? 阮蓁忽略腰间还残留的灼热。她也没顾着规矩,压着脑袋,没再看顾淮之一眼,当下提起裙摆往外跑。 前有善澹才学兼备,是史上出了名的大人物,世人提起,无一不赞,然,他却有口齿不清,结巴的毛病。 不提前朝,便是如今的柳太傅,辅佐过两代帝王,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能倒背如流。然,却有体虚之状,常年喝着老山参养着。 颠覆朝野,一手遮天的顾淮之。性格怪异,说翻脸就翻脸。让人琢磨不定,无奈头疼。 想来,聪慧过人之辈,都有短处。 顾淮之眸色晦暗的看着阮蓁一头扎入黑暗。 屋内再无第二个人的气息。 男子缓缓坐下,案桌上搁着的那本书却一个字也不想看了。 顾淮之压下心底燃起的那一份莫名的情绪,他垂下眸子,听着长风在外头殷勤的送阮蓁离开。 指下触感犹在,顾淮之到底没忍住轻轻摩挲一二。 如此贪吃,可她的腰怎如此细。 细到险些以为稍稍用力就能掐断。 他轻叹一声,完了,又得做梦了。 他已经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 顾淮之惆怅。 “长肃。”他幽幽的唤了一声。 很快,有人从外头闪现入内。 “主子。” 顾淮之淡淡提醒道:“砍不了,折磨还是成的。” 他想看范坤遭殃。 长肃在早间汇报事情后,见顾淮之提及范坤,便相当尽责的查了他的老底,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 “属下认为,无须动手。”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眼泪冒出了泪花。他慢吞吞用方帕擦去。懒懒的用鼻音再回。 “嗯?” 范坤靠其岳丈投靠了太子门下,借着女人上位,全临安谈及他时却都是谦谦公子,温文尔雅。 如此无耻小人,竟还有脸觊觎阮蓁? 长肃用一种很古怪的口吻道。 “范坤根子应当是坏了。” “他这些日子私下传唤了不少身子干净的姑娘,都是走着进去,抬着出来。” 手段残忍,死状凄惨。 都是些刚入烟花柳巷里的姑娘,自然没人会闹事。 没了命,可花了钱,也便封老鸨了口。 顾淮之去触绣技精湛的衣袍。 闻言,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嫌恶道。 “哦。” 顾淮之道:“范太监?” 有意思了。 长肃颔首,又道:“是范少夫人下的手。” 顾淮之是真没想到,范家都是一群人才,凑齐了。 阮蓁柔弱无力,在那狼窝竟也能活到现在,也是稀罕事。 长肃三言两语便言明了许氏下药云云。 顾淮之哼笑:“她真有了身子?” 长肃斩钉截铁道:“主子许是不知,范坤在同许氏成亲那夜,在其喝的交杯酒里便下的绝子丸。” 范坤厌恶许氏。 他厌恶许氏那张脸,厌恶其粗俗,蠢笨。但独独不厌恶提出同许家结亲的自己。 娶许氏不过局势所需。他迟早有一日会休了。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许氏有身孕。 范坤也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没下绝子丸,许氏也不至于心焦走这个路。 他被这对各有心思,机关算尽的夫妇给蠢笑了。 一个无法受孕,一个成了太监,还别说,挺配。 长肃:“因此,范坤以身子为由,告假多日。” 顾淮之嘴角勾着,笑意变得残酷,男子嗓音低沉,却又透着刺骨的寒:“临安许久不曾热闹了。” “是!” 阮蓁并不知顾淮之转头又开始折腾人了。她踏入菡萏院后,便一阵轻松。 草草用了晚膳后,沐浴更衣毕,夜里,睡的相当安稳。 ———— 当暮色代替昏暗,又是新的一天。 阮蓁睡眼惺忪,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 吓到了。 她下意识扯过被子将自己埋住。 一大早就兴冲冲跑来寻她分享八卦的慕玖:??? “阮蓁,你这看着我就躲,实在让人郁闷。” 阮蓁慢慢扯下一角,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眸子。 听着慕玖的抱怨,总算清醒了不少。 国公府将军府不合,世人皆知,慕玖跑来若是让有心之人瞧见…… 不过,慕玖同阮蓁相识,也是事实。 慕玖行事一向无所顾忌,若因着阮蓁成了国公府的人,却断了来往反倒更让人深思。 因此,她这次可没爬墙,也没钻狗洞。反倒是大大方方从国公府正门走进来的。 “你怎么来了?” 慕玖不怀好意的笑了。她眼眸一转,去木架上取过檀云备好的罗裙,送到阮蓁面前。 “快,换上,我带你出门。” 说着,她神秘兮兮又道:“今儿可出了一桩趣事。” 阮蓁半撑起身子,见慕玖笑的开怀,如被渲染般,唇角弯弯。 一番洗漱后,阮蓁没让檀云动手,她亲手梳了简单的发髻,一如既往的绑上红色系带。 挂了羊脂玉,正要起身,又抿了抿唇,取出那支芙蓉玉簪戴上。 “你这簪子倒是精美,我还是头一次见顾淮之对除了国公府夫人和小灰以外的人花银子。” 慕玖比了个手势。 “我爹常年征战在外,对我娘心怀愧疚,这一次回来,事事亲劳,昨日我娘的洗澡水还是他亲手烧的。” 慕将军威严凌厉,阮蓁真没想到他会为喜欢耍大刀的将军夫人做到如此,不拘小节。 “你怎么知晓?” 慕玖也不隐瞒:“我偷偷趴在围墙上亲眼瞧见的。” 烧水的动作熟稔的很,想来以前没少烧过。 “谁能想到他一个大老粗,还惧内。” 阮蓁没忍住笑了。 “我爹娘也算恩爱,我就想着若要嫁人也该寻像我爹这样的男人。” 阮蓁倒是认同。 她听罢,不由颔了颔首。 慕玖看着娇美的阮蓁,又不免一阵叹息。 嫁谁不好呢,偏偏是顾淮之。 若是旁人,阮蓁不愿意,慕玖还能一麻袋把人套住,揍上一顿,可偏偏是…… 她不敢。 她惋惜的叹了口气。 “顾淮之对你可好?” 阮蓁还是有些记仇的:“他昨儿打了我手心。” “什么!顾淮之不惧内也便罢了,怎么还辣手摧花!” 第105章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易霖惨遭退婚一事,却没有砸起半点水花。 易家门前上演着退婚戏码,却是冷清如斯,门口无人围观。 所有人都往永安侯府的方向跑去。 经过易家门前,都纷纷表示不屑:退个婚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被狗咬瘸怎么了,一万个黄金买根草怎么了?被退婚又怎么了。哪有范坤不能人道有意思。 这件事就连徽帝都惊动了,给了一巴掌又给一颗糖,昨日罚跪,今儿便遣咏太医亲自去把脉。 啧啧,不能人道啊! 所有人都咧开一张嘴。这段时日,让人消遣的事一件跟着一件,真真好不快活。 一大早,临安街道,百姓相互奔走。 三五人成群,四五人成团,你一嘴,我一句,激动言于表。 永安侯府门前更是络绎不绝,聚集一处,侯府门前小厮凶神恶煞。 一波人被赶走,另一拨人又涌上来。 茶楼里,有人刚起了个头:“听说了吗……” 就被人打断。 “听说了,这种大事怎能没听说,如今全临安可都是传遍了!只是不知真假。” “也不知太医诊断如何?” “就算诊出来又如何,我可不信太医说的一个字,没准为了保侯府体面,忙着隐瞒一二。” 有人猥琐道:“管他是真是假,我倒是觉得是无风不起浪,啧啧,那范大公子平日里霁月风光,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 “呸,什么绣花枕头,我爹去侯府门前转了一圈,回来就有板有眼的说范坤是完全中看不中用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激动的饭都吃不下了。” 阮蓁跟在慕玖身后,自然将大堂里这些丝毫不知收敛的对话尽收于耳。 这就是……那潜在的副作用? 难怪被列为禁药。 阮蓁除了吃惊之余,内心深处可耻的燃起大仇将报的快感。 可,又觉得……如此还不够。 不过,侯府的人最注重脸面,范坤伪装数年,更是如此。 这件事成了一桩笑谈,想来与他而言,是生不如死。 刚入雅间,慕玖总算憋不住了。他拉着阮蓁坐下,又尽职尽责的倒了两杯茶。 “这事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一夜之间,无凭无据就传遍了整个临安。” “街上的人都在谈,远远比过了上回池兴勋十万两黄金买一根草的事。” “就连茶楼里说书的,都含沙射影的谈及此事。我这不就来寻你了。” 阮蓁捧着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这种消息,谁会论真假。若是真的也便罢了,若是假的,才真是百口难辩,如今全临安都在传,侯府想要封口都难。” 所有人都在看范坤的笑话,他若以此重罚‘造谣生事’者,以儆效尤,就落了个以权压事的名头,若不罚,便是自知理亏心虚。 总归如何,都是错。 慕玖已然不止一次认为阮蓁活的通透。 “可不是,也不知道范坤这次是得罪了谁。侯府的人至今未出面,想来也乱成一团,没了法子。” 阮蓁挪着椅子,凑近慕玖。压低嗓音。 “除非,他能自证清白。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慕玖被可爱到了! 她学着阮蓁,跟着小声:“这种事如何证明?” 阮蓁一顿。 绯色从白嫩的小脸蔓延至修长的脖颈。 “除非……” 她有些难言于口。 慕玖却猜到了,她没有丝毫避讳,大大咧咧道:“除非范坤豁得出去在街上扮演一出活春宫,身体力行!嘿嘿。” 如此,就没人敢说道了。 她推了推阮蓁:“你害什么臊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慕玖:“范坤若敢,我就敬他是条汉子。若不敢就是缩头王八!” 阮蓁红晕未消,埋头继续吃点心。 慕玖津津乐道,如脱了缰身的一匹野马:“我若是范坤,就一抹脖子死了算了。” ———— 他们嘴里的范坤,的确是想一抹脖子死了算了。 如今就算有女子身无寸缕依偎在怀里,都不能让他起半点反应。 他真的要疯了。 范坤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这几日他杀了数不清的大夫和女人。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统统都该死。 可……如今全临安的都知道了。 赵公公陪着咏太医奉命前来,他翘着兰花指,望着范坤的目光充斥着着同类人的忧伤。 甚至一上前就宽慰。 “小侯爷莫急,你看老奴如此,还不是得皇上眷顾,活的肆意。” 范坤黑着一张脸。 范老夫人听闻此事当场晕厥,范承如今还在沉溺在温柔乡里不闻窗外事。 许氏一手捂着肚子,听到这句话气的半死。她绝对不允许旁人污蔑范坤半句! 毕竟,范坤先前回回要她时,都这么用力! 范坤有没有病,她还能不知道么! 不用想,定然是那些看不得范许两家好的小人故意为之! 许氏想!定然同梵山寺那次,敲晕她,害的阮蓁那个小贱人滚落山崖是的人一伙的。 “公公!我相公不过这几日身子差了些,外头那些混账谣言,您也信?” “您是皇上跟前伺候的,这见的多了,听的也多了,还能不知道有心之人栽赃陷害多有离谱和可恨。” 赵公公看着瘦了一圈呼吸粗重的范坤,当下像是松了一口气:“哎呦,瞧老奴这张嘴。” “范公子乃人中翘楚,又怎是我这种阉人能比的。” 阉人两个字,深深刺进范坤的心脏。带给他的是痛彻心扉后的鲜血淋漓。 咏太医将药箱搁下,取出脉枕头,做出邀请。 “老臣给您把脉,请小侯爷行个方便。” 他是太医院资质最深的太医,最令人信服,许氏闻言,眼睛一亮。 “方便方便,这就有劳咏太医了。你快给我家相公瞧瞧。” 范坤没动,整张脸上写着抗拒和扭曲。 赵公公笑眯眯:“咏太医医术精湛,夫人您就放心吧” 说着,见范坤不动,不免催促道:“皇上还等着老奴尽快回去回话,小侯爷,您请吧。” 许氏闻言,自认为贤惠的肚子都不捂了,而是温柔的推了范坤一把。 “相公,快啊。” 范坤僵硬: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106章 这个女人有眼光! 易霖可谓是被范坤抢足了风头。 他收下退婚书,不耐烦的把人送走,才发现萧瑟街巷站着提着跨栏的蓝衣姑娘。 圆脸娇俏,憨态可掬,发髻盘着,嘴里还啃着糖葫芦。黑黝黝的眼睛正往这儿瞧。 倒是面熟。 易霖没来由的多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总算瞧见女子发间那根粗的可怕的金簪子。 “是你!” 戚初歆全程目睹了容老爷一把泪诉说着对不起云云,不免怜悯的看着被退婚的男人。 她没想过,此人是大名鼎鼎的易家公子。 这样的男子也会遭遇这种事? 易霖当下下了台阶,几步走到戚初歆跟前。 “上回唐突送了簪子,可有给姑娘添麻烦?” “不曾。”她咬着糖葫芦上面的薄糖,发出咔嚓的声音。 她轻声安慰:“此事是容家之过,公子良善,定能觅得佳人。” 难得被人夸的易霖:!!! 他拱了拱手:“借姑娘吉言。” 易霖从袖中掏出烫手的金簪。 “此物,扔了也可惜,那这支,你可还要?” 顶着沉重簪子的戚初歆:……这可是纯金!又是出自金玉堂,自然昂贵的很。 她倒吸一口气。她没忍住感叹了一句。 “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豪爽之辈。” 易霖也是才知道。被夸豪爽大方可比临安第一富商听着顺耳多了。 戚初歆将金簪戴上。左右匀称。头上一沉压的她抬不起来,这是甜蜜的负担。 易霖看了一眼女子手里还捏着油纸包的糖葫芦。 他道:“这是东巷王记家的,若是没记错,一根三文钱。” “城北弄堂也有一家卖糖葫芦的摊子,一根才卖两文钱,味道不必王记差。” 戚初歆牢牢记在心里。 易霖哪里是抠啊,他一文一文省下的银子,想来都成了军饷,这明明是会过日子。 戚初歆糖葫芦也不啃了,只是仰头看着他。 “可见传闻都是假的,那些不可计数的粮草,送往灾情之地的大米,都是你出的?” 易霖听的飘飘然。 “不错!” “逢年过节,在临安各地施粥接济百姓的摊子,也是你家的?” “正是!!” 明明前不久还在抱怨徽帝不要脸的易霖,此刻…… “为国为民,易家自然当仁不让!!!” “易公子着实让人钦佩。” 易霖:!!!啊啊啊,这个女人有眼光!欣赏他!! ———— 阮蓁正品着茶,听着慕玖说着近些日子临安的趣事。 茶雅间里点着熏香,烟雾袅袅,细如轻丝。 ‘咚咚。’ 急切的敲门声传来。 阮蓁一抬眸,就见门被外头的人打开。丫鬟打扮的婢女疾步入内。 是慕玖身边伺候的。 “姑娘,您的烤兔子又被偷了。” 慕玖:…… 她恼火的很,当下一拍桌子。 “有没有完!到底是哪个畜生干的!” 偷了一次还不够,竟然偷第二次! 实在是找死! 花朝节那次,已然让她火大,慕玖查了一晚上,烤兔肉却像是不翼而飞了。 她烤兔肉的手艺可不是吹的,一大早馋了,就去厨房好一番折腾,出门前让婢女看着火候,烤好了送过来当午膳。 “奴婢只是转身去取油纸,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说不见就不见了。” 说着,她右手摊开。 “不过,对方留下一枚金元宝。” 阮蓁看了一眼。 个头还不小,足见对方够大方。 婢女又摊开左手。 “还有一道平安符。” 慕玖瞥了一眼。更恼了。她不缺钱,给银子这是将她当厨子?埋汰谁呢! 也不怕噎死。 “咒谁呢?我不信鬼神,还需要这些保平安?” 如玉的指尖带着粉嫩的蔻丹,轻捏起那道平安符,阮蓁放到眼前,细细的瞧 见她如此,慕玖狐疑:“怎么?可是有不妥?” 阮蓁抿了抿唇:“各寺出的符,都统一会在左下角注有其特殊标识以作区分。” 然,这一张没有。 慕玖没她纠结,心里还憋着这股气:“许是四方游荡的道士所做,不过这字和上头的八卦图倒是画的不错。” 将军府守卫森严,这人出入自由,可见有钱又不简单。 阮蓁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在哪儿瞧过。” 可又想不起来。 莫名的熟悉感,心口像是缺了一块。 慕玖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每次将军夫人去寺庙烧香拜佛,她也总是敬而远之。 “这种小玩意不过都是大同小异,你怕是多想了。” “兴许吧。” 话毕,阮蓁沉吟片刻:“你若不要,可否赠予我。” “成,你拿去便是,免得我瞧见一眼,心烦一次。” 吃不上烤兔的慕玖心烦意燥,可偏偏今儿全临安的人都等着看笑话,商贩生意都不做了。 她身上随时都带着烤肉所需的香料。却没处去买兔子。 慕玖眼珠子一转:“上回那兔子,如今被你养的挺肥。” “我烤的肉贼香,你若吃上一口保准想吃第二口。” 阮蓁得应允后,小心的对折平安符,她今儿没带荷包,只好收入袖中。 听到这句话,水盈盈的眸子望过去,视线落在慕玖身上。眸色带着认真。 “不准打它的主意。” 慕玖努了努嘴:“我这还没提呢,你就把我驳了回来。” 说着,又念起一桩事儿,更气了。 “上回,我当着你男人的面提了一句狗肉也好吃,他直接让人将我养的那一庄子兔子全给放生了。” “一庄子啊!我费了多少心血!都没了!” “若不是他,我还需惨到去外头买兔子?” 符纸带来的疑惑被‘你男人’这三个字冲洗而空。 她很努力的在纠正:“现在还不是。” 慕玖:“重点不是他惨无人道你?” “那你报复他。” “当然!我每次吃兔子前都骂他不是人。” 慕玖:“对了,先前那张麻子画像,他是怎么折腾你的?” 慕玖不提,阮蓁险些忘了。 她轻轻‘啊’了一声。 有些坐立不安的搅动着手帕。 “顾淮之好似也忘了。” 阮蓁想到昨日莫名其妙的手板,抿了抿唇:“有什么让他永远都记不起来吗?” 慕玖语气不确定:“要么,偷出来?” 第107章 也算是煞费了苦心 这个建议使阮蓁畏缩。 且不说国公府上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单凭阮蓁不知顾淮之藏在何处,这一点就足够让她止步。 成了也就罢了,若没成……当场被抓住,顾淮之会怎么折腾她? 阮蓁美目微蹙,带上愁意。 慕玖:“我还有一个法子。”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顾淮之不是英雄,但到底还是男人,你哄上一哄,他还能不投降?” 阮蓁觉得不靠谱。 顾淮之记仇的很,不把那口恶气出了,怎么可能放过你。 “你别不信!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你大可一试。” 范坤得病都想着一展雄风,何况身体无碍的顾淮之。 慕玖就不信邪了!这么娇滴滴的美人伴其左右,顾淮之真能做到老僧入定? 阮蓁见她这般斩钉截铁,不由问了句。 “如何哄?” 慕玖一顿,而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还能怎么哄,榻上哄。反正你们早晚要成亲。” 阮蓁:…… 她是疯了才会信慕玖的话。 眼见着慕玖下一秒能得意洋洋的教阮蓁榻上怎么哄,阮蓁连忙出声,转移了话题。 “吃不成兔子可以吃鱼的。” 烤鱼? 慕玖还没尝试过。她当下站起身子,说干就干。 “行,我这就去钓两尾鱼。” 阮蓁:“去哪条河?” “附近那条。” “不去护城河吗?都说护城河的鱼肉质鲜美。” 慕玖一顿,这次直接气的跺脚。 “还不是顾淮之霸道蛮横,派了人日日去那头垂钓,整条护城河啊,愣是没人敢去分一杯羹。” 这样的阎王,若是惹到了,也是倒霉,谁不是敬而远之,好在临安不只这条河。 阮蓁叹了口气。 怎么什么都能扯到他。 顾淮之真是无处不在。 两人出了茶楼,因着路程不远,便舍了马车徒步而行。 走在路上,还能听到周边人的议论。 “我刚从永安侯府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太医一个字没说,出了门就回了皇宫,不过瞧着面色凝重。定然坐实了。” “啧啧,可怜啊,这侯府得绝户了。” “可怜什么?人家是小侯爷,身份高贵。” 慕玖听到这里,没忍住嗤笑,对着阮蓁小声道:“高贵的女人床都爬不了。” 阮蓁:…… 她略显头疼无奈的看着慕玖。 “你平日净看些什么话本?” “这就杂了,我前不久看了本《坊间怪谈》。如今再看《书生和悄村姑》。” 阮蓁轻吸一口气:“将军夫人竟也由得你胡来?” 这个世道,对女子格外苛刻,这事若传出去,该如何是好。 慕玖却丝毫不在意。 “我娘也看啊。” “她有一箱子!书生那本就是从那里偷的,等我看完了,再去换一本。上回瞧见《王爷放肆爱》我也很是感兴趣。” “阮蓁,你要看吗?” 阮蓁麻木的摇头。 “不了。” “欸,别同我娘客气!” —— 墨院 男子身姿颀长,斜眸潋滟。 他倚着柱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啃着兔腿的盛祁南。 “长风。” “属下在。” 顾淮之懒散的打了个哈气。 “丢出去。” 盛祁南吐了一块骨头,吃的满嘴都是油。 “兄长,我这刚来。” 盛挽,盛夫人两人昨夜在他耳畔念了一宿了,他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你就让我避一避。给个清净。” 避? 顾淮之可从来不是好人。他斜睨盛祁南一眼。机械重复的那三个字:“丢出去。” 长风:“是。” 说着,向盛祁南而去。 盛祁南:??? 当下急急道。 “你若赶我走,我就告诉嫂嫂,今儿的事,是你干的。” 盛祁南用那早就洞察一切的神情,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你嫉妒了,醋了。因此,伸手料理范坤。” 话音刚落,换的男子一声轻嗤。 顾淮之面色淡淡。无波无谰的视线轻飘飘落过去。 嫉妒? 嫉妒范坤子孙根废了? 醋? 阮蓁都是他的,有何好醋的。 盛祁南不由后背一凉。 顾淮之扯了扯嘴角。 “范坤罪孽深重,妄为人,我替天除道,不成吗?” 盛祁南不敢对上顾淮之黑沉的眸子,当下挪开视线,气势上就低了顾淮之一大截。 替天除道? 这四个字和恨不得把天朝搅得天翻地覆的顾淮之而言实在不相符合。 “……成。” “范坤对她心怀鬼胎,我出手你有意见?” “……没。” 盛祁南僵硬道:“是了,百姓欢喜的连过年都没这般热闹。” 顾淮之慢吞吞的道:“他为博百姓一笑,也算是煞费了苦心。” 盛祁南:…… 这种话他听着都害臊。 他麻木的啃着兔肉。实在不想面对顾淮之。 “嫂嫂呢?” “出去了。”他再也不纠正盛祁南嘴里的嫂嫂两字。 “出去?去哪儿了?” 顾淮之蹙了蹙眉。忽而勾了勾唇瓣,叫他的名字。 “盛祁南。” 盛祁南一个激灵,每次顾淮之这样叫他都没好事。 顾淮之玩着指间的扳指,漫不经心道。 “你的确改娶妻了。” 说着,他语气一顿。带着威胁。 “好端端的老是寻我的人?我答应了?” 长风伺候他多年,早就摸透了顾淮之的心理,当下二话不说扛起盛祁南。 “公子,我这就丢出去。” 顾淮之缓缓捂上耳朵。 下一秒,盛祁南高分倍的尖叫刺耳传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你颠的我要吐了,我自己走!” “腿!我的兔腿掉了!放我下来,洗一洗,还能吃!” 顾淮之提步往里走。 府内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阮蓁跟着慕玖出门的事,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耳里。 他倒不担心会出事。 他一向行事妥帖稳重,早在当场逮住欲出临安的阮蓁后,便派了女儿身的暗七暗中保护。 “公子。”长肃闪现。 “暗七那边传了消息。” 顾淮之挑了挑眉。他接过字条。 是暗七忠心耿耿的一句。 “姑娘欲偷公子的画像!” 顾淮之看着这一行小子。 那画像他放在书房,书房里的确有许多重要信件,难怪暗七传消息。想来怕谋反的秘密泄露。 可是…… 偷? 就阮蓁? 顾淮之没忍住哼笑一声。 ------题外话------ 加更活动开始截止十五号,已收月票59。 五星好评数:9 哼!你们为了让我加更还挺拼。 克制一点哈。月票让我有点心慌慌。 第108章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几日,天倒没那么冷了,光线慷慨的撒在身上,渗透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阮蓁亦步亦趋跟在慕玖身侧。 女子着淡紫芙蓉花刺绣交领长袄,下配月牙百缎裙。未施粉黛,却娇颜灼灼。 天生的好颜色。 慕玖:“真没骗你,话本是真好看,我且说与你听。” “那村姑刚嫁人,丈夫却摔了一跤当场断了气,好好的喜事成了丧事,她也自然成了不得婆婆待见的寡妇。” “她生的貌美,自然遭人惦记,就连县太爷都想抢回去做小妾。” 阮蓁刚想捂着耳朵,不去听这些。 可慕玖一开口的几句话,可真让人心痒难耐。 阮蓁看过不少杂书,但毕竟是闺阁女子,看的也自然不会过分涉及情爱。 阮蓁好一番挣扎,而后认命的靠过去,面上布满了绯色,嗓音轻的不像话。 “然后呢?” 慕玖就知道!谁也抵挡不了《书生和俏村姑》的诱惑! 当下清了清嗓音:“隔壁的书生年方十八,迂腐的很,也甚是看不起身段极好的村姑,私底下觉着她不守妇道。” “可阴差阳错之下,这书生无意间摸了村姑的手,心尖一荡。” 阮蓁咽了咽口水。 “然后呢?” “没了,我就看到这儿。等我看完再与你讲。” 阮蓁被吊的难受。上不来下不去。 慕玖手一指:“前头就到了。” 此刻垂钓的人不多。阮蓁抬眸,粗粗的看了一眼,岸上左右不超过十人。 而后,她发现一个问题,一路上两人都在纠结村姑的事,倒忘了最致命的一点。 没带垂钓的工具…… 离谱。 阮蓁脚步一顿。 还来不及说,前方气急败坏的嗓音却成功的快她一步。 “废物!老子让你来钓鱼,你他娘的给我钓了只王八!” “还是说,你见我如今落魄,便也学会糊弄我了!” 阮蓁朝声源处望去,那人一身黄色衣袍,她视线微微一凝,没曾想,倒是个熟人。 汪栋气急败坏的踹了对方一脚。 能不气么?他一向用鼻孔看人,可家中赌坊被买下,只能转头做起了小本买卖。 可哪里比的起赌坊的暴利? 赌坊一事,到底和他脱不了干系,因此,他成了汪家的罪人,便再不得父亲待见,甚至险些被家谱里除了名。 如今庶子都能高他一头。 汪父断了他的例银,甚至不许任何人接济他。 汪栋从没那么穷过,穷的恨不得一文钱分成两瓣用。他素来大手大脚,如何受得了这种委屈,可偏偏受不了也得受。 只听‘扑通’一声,河面溅起巨大的水花,那人竟被他一脚踹到了水里。 即便是艳阳天,可河水依旧冷的刺骨。 汪栋冷眼旁观看着小厮冷的唇角发紫。 “既然钓不到,那就待着。” “捞住一尾,我便准许你上来。” 伴随着着一声声凄惨的求饶,汪栋没生出半丝不忍,反倒燃起残酷的趣味。 “若捞不到……”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岸边:“你这条贱命留着喂鱼也行。” 这边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周边的垂钓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深怕沾上麻烦,全都埋着头一窝蜂的收拾走人。 可鱼哪能说抓就抓。 小厮没站稳,在水里狠狠摔了个跟头。又是一声惨叫。 汪栋捡起地上受惊吓缩到壳里的王八,嘴里泛出冷笑。 祖母岁数大了,今早念了句鱼汤,若不是为讨这老太婆欢心,他何须亲自带小厮来捕鱼? 他风流成性,却不想会沦落至此。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 王八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露出绿豆大小的眼睛。 汪栋看着它,他看着汪栋。 汪栋:……他娘的。 这厢, 慕玖拦住渔夫,正要掏钱买鱼。却都得到一个回复。 “不卖不卖。这些还不够给昨儿预定的客人。” 于是,慕玖盯上了,那个捏着王八的汪栋。 她拉着阮蓁上前:“喂,既然鱼竿你用不着了,不如卖给我?” 汪栋神色暴躁,他虽然落魄,但仍保持那份骄傲!明明穷的不行,但不乐意在旁人面前低头。 “你是个什么玩意?”他不屑的看过去。 视线被淡紫色罗裙的女子吸引了。 那颗好色的心扑通扑通活了过来,就差要跳出心口。 唇若点朱,眸似点漆。 面若芙蓉,气度高雅,身段玲珑。 他染指过的女子不在少数,自然知道怎样的姑娘玩起来最是得趣。 上回药铺门口戴着面纱的女子让他念念不忘。没想到,又碰上一个绝色。 可汪栋穷啊!他再也没钱玩女人了。 风月场所也极少去了。 嫂嫂倒没玩腻,可她不同自己往来了。 等等! 阮蓁腰间的玉吸引了他的注意。 此物必然价值连城。 汪栋咽了咽口水,动作缓慢的去看阮蓁边上的人。 是……慕玖。 汪栋背脊弯曲。到嘴调戏的言辞立马换成了。 他扔了王八,点头哈腰:“用什么用,我在这里难不成还要让慕姑娘亲自动手?您等着,我来便是。” 汪栋手忙脚乱的要去取边上的鱼竿却不想踩到了王八身上,脚底一滑,跟着掉入河中。 水花四溅。 阮蓁:…… 慕玖:…… “公子!”小厮一阵惊呼! “叫什么叫!我又没死!” 汪栋觉着丢脸,尤其在姑娘面前,因此此刻说的话相当有格局:“慕姑娘,你且放心,我定然给你捞一尾最大的!” 他在汪府本就寸步难行,若惹了慕玖,他爹若知晓了…… 他会记得今日耻辱。一旦翻身,慕玖算什么? 忍一忍! 慕玖:…… 阮蓁已然不是第一次见汪栋如此能屈能伸。 荒谬之余,她动作轻缓的捡起地上的王八,而后走到岸边,蹲下身子放生。 河里的两个男人,冻的浑身打颤。 汪栋肥胖,行动很是艰难,水下又滑,稍有不慎,就是一个踉跄。 慕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看到了傻子。 “你说他能捞到吗?” 阮蓁收回视线:“我觉得……” 一语未尽,就听汪栋激动的喊了一声! “抓到了!抓到了!” 第109章 还想让我抱你? 手下分量很足,汪栋却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自豪感! 他就算被赶出家门,也不会饿死了。 可这自豪很快被戾气压住。 凭什么这些人都能高他一等? 阮蓁却捕捉了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不免往后退了一步。 她望向慕玖,而后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她抗拒道:“我不吃了。” 慕玖想了想:也是,汪栋这傻子动作迟缓,怎么可能抓的到正常的鱼。吃了没准伤脑! 如此一折腾,已然过了午膳的时辰,阮蓁是空着肚子回府的。 这时,盛挽还没回来。 阮蓁脚步轻快,但到底对国公府不熟,阮蓁沿着羊肠小道,绕过亭台楼阁。依着记忆走走停停。 望着周边愈发陌生的景色,她抬手试图遮住刺眼的光线,娇嫩的唇齿间溢出一丝轻叹。 ———— 国公府藏书阁共有四层,书籍齐全,小到涉及耕地养殖,大到世间珍藏孤本。 顾淮之平日除却书房,呆的最多的便是藏书阁。以便小憩,四楼专门设置了隔间。 顾淮之自受伤后嫌少来此。 长肃一脸凝重的帮着换药。 “主子伤口恢复的不错,待成亲时,骑马接姑娘,也无碍了。” 顾淮之神色不变,就连眼皮也未曾抬上一抬,仿若对他而言成亲不过无关紧要一般。 顾淮之的心思显然不在婚姻大事上。待长肃换好新的绷带,他这才慢吞吞的穿好衣裳。 “宫里可有何异常?” “不曾收到消息。” 顾淮之缓缓站起身子,薄唇微抿,眼底却含着讽刺之意。 长肃道:“不过,东阳那边贼寇同慕小将军打了个照面,败了一场后,便有了畏缩的心思。” 顾淮之不以为然。 贼寇兴起作乱,无非是东阳父母官无作为没当回事儿,才燃其嚣张气焰。 已故刑部尚书坐此高位,哪里是他的本事?不过是袭爵其父之位。 在临安养尊处优惯了,又怎会带兵打仗。输给野心勃勃的贼寇,再正常不过。 只是顾淮之没想到他能窝囊输的如此之快。 然,慕寒生是在刃尖下一路闯过来的,对付贼寇,自然不在话下。 可就这般轻轻松松一举剿灭,那就没意思了。 想来慕寒生心中也有数。 “急什么?” 顾淮之负手而立,身姿颀长。周身带着淡淡的疏离。 他嘴里裹着一丝轻嘲。 “慕寒生的恨难不成会比我少?” 好不容易待着机会,自然有周焕一番苦头吃。 为着仇敌在边塞多年,又何尝不是舔舐伤口,蓄精养锐。 顾淮之犹记得,在靖王被流放的第十日,大雨瓢泼,慕寒生浑身被淋的湿透,他失魂落魄,脸上分不清是泪渍还是雨水,他跌跌撞撞的闯入国公爷。 还不曾及冠的少年,眼里的恨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说:“顾淮之,你甘心吗?” 甘心?如何甘心? 也是从那一夜起,外头传便了国公府公子,同将军府公子大吵一架分道扬镳的消息。 听说是为了个悄姑娘。 也有说慕寒生早就受够了顾淮之的目中无人。还时时刻刻抢他风头,当怨念累积到一定的程度,总会爆发。 又后来,当着徽帝的面,两人大打出手,顾淮之险些要了慕寒生的命。 再后来,国公府,将军府生了隔阂,也彻底断了往来…… 顾淮之压下眼底的阴霾。 他望了眼窗外,阳光大好。却依旧照不进那断不堪的记忆。任由其发烂,腐朽。 多年前临安的阳光,他已经许久未见了。 藏书阁四楼视野最好,顾淮之神色难辨,视线往下落。 却瞧见了不远处绕着河畔走走停停的的女子。 那条红色发带伴着微风,轻轻飘扬。 顾淮之眉头挑了挑。极有耐性的看着她沿着河畔通往弯弯曲曲的小道,又顺着弯曲曲折的小道回到了河畔。 阮蓁沉静的面容难得带上了迷茫。 小腿已然泛酸。 对着眼前摆着十条羊肠小道,陷入了深思。 十条小道也就算了,可谁能告诉她,小道走到一半,为什么又出现十条小道。 这是谁设的迷道阵。 她怎么莫名其妙的走进来……,又出不去了…… 顾淮之靠在窗前,唇瓣弯了弯,看着阮蓁小心翼翼的选择了一条,而后一番曲折,又绕回原点。 阮蓁抿了抿唇,可此处偏僻,却不见人的身影。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第三次。 继续,绕回原点。 顾淮之啧了一声。口吻嫌弃。 长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属下去给姑娘带路。” 顾淮之:“没看够。” 长肃当下不动了:“是!” 阮蓁是又饿又困又累。她提着精神,又走了三次,皆已失败告终。 垫上一块帕子,累的倚着那块足有人高的石头坐下休息。 她本就有午睡的习惯,这些日子为绣那件衣袍,已然劳心劳神。 揉着泛酸的小腿,困意渐渐袭来。 阮蓁想,就小憩片刻。 藏书阁内顾淮之皱了皱眉。 腰细的仿若一掐就断,本就瘦弱,她也不怕寒气入体? 长肃留意此,当下道:“主子可是还没看够?” 长肃一直以顾淮之为先:“属下这就去叫醒姑娘。让她接着走。” 公子想看!那姑娘就必须走!不能停! 顾淮之不可置信的斜睨他一眼。仿若听到了荒唐的言辞。他鄙弃的挑剔着。 “长肃,难怪你没有成家。” 长肃:???嗯? 顾慢悠悠的提步往楼梯口走。 他扔下一句话。 “姑娘家娇滴滴,总归还是要疼的。你没什么经验,还得学着点。” 长肃连忙跟上:“属下记住了!” 顾淮之一手玩着玉扳指,走到闭着眼阮蓁面前。 而后,在长肃求之若渴的视线下,顾淮之高贵的抬起靴子踢了踢阮蓁露出来的绣花鞋。 “醒醒!” 长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觉得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阮蓁是被疼醒的。 “你怎么踢我?” 顾淮之难得说了句人话。 “地上冷。” 她难以理解:“那你也不该踢我。” 顾淮之一怔,随即冷笑。 “怎么,还想让我抱你?” ------题外话------ 不要拦他!小顾还能继续作死。 加更活动开始截止十6号,已收月票101 五星好评数:13 第110章 你就克制不住了? 顾淮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阮蓁。女子发间佩戴着芙蓉簪。衬得她愈发素雅。却遮不住娇颜明艳。 腰间的羊脂玉是他所赠,芙蓉簪亦是他所买。 无一不处彰显着,她是他的人。 顾淮之唇角勾了勾。 只要不过于胡闹,他倒也愿意满足阮蓁这些小心思。 毕竟,此女同他,也的确无需见外。 他淡淡道,让了一步:“伤口未愈,下回。” 说着,朝阮蓁伸出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欲拉她起来。男子黑眸沉沉,难得散发善意。 阮蓁却避了过去,身子往后挪了挪。 她压低嗓音:“无须劳烦世子。” 女子垂眸理了理衣裙,小腿泛酸,手撑着石块凹凸处借而起身。 事已至此,阮蓁也不知改如何面对顾淮之。可偏偏,她得对着如此阴晴不定的男人后半生。 好在,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阮蓁知道若不触男人的逆鳞,不去计较他那些公子哥的臭毛病,倒也无需挂念性命之忧。 阮蓁打心底里不欲同顾淮之纠缠。可注定得与他纠缠一辈子。 顾淮之眸色幽幽。 男人面色如常的收回手。 “阮蓁。” “嗯?” “你这是特地来寻我的?”顾淮之淡淡道。 顾淮之的思绪向来有异于常人,这种误会自然得解释清楚。 阮蓁说的很是认真,嗓音轻软,却有些难为情:“我刚回府,只是迷了路。” 顾淮之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潜意识忽略后面那句话。 “哦。”他眯了眯眼。 “一回府就来寻我了?” 阮蓁:??? 顾淮之相当困扰:“你这般委实粘人了些。” 就是!!! 身后的长肃闻言,严肃的点了点头。 主子才来藏书阁不久,姑娘就眼巴巴追上来了!!! 阮蓁:……??? 她忙摇头,如此这般,如玉耳坠上挂着的坠子,便也跟着摇晃。 “不是,你误会了……” 然,顾淮之一个字都不信。 他淡淡打断阮蓁的话:“藏书阁除了平日打扫的小厮,寻常除却我同父亲,无人来此。里头除了书还是书,不会有旁的。” 他可没将画像藏到这儿。 国公府不比他处,不说藏书阁门前的羊肠小道,还有多处设机关之地。 保证安全如斯,却也危险重重。 “行了,送你回去。” 顾淮之是个固执的人,阮蓁见解释无果。只能蔫巴巴的跟在顾淮之身后。 这回,轻轻松松走出了迷道阵。 顾淮之走的不快,阮蓁跟的并不吃力。 “父亲的书房,我的书房,乃办公用地,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府内东跨院许久不曾修葺,已让人上了锁,平素少往那边走。” 东跨院,阮蓁眸光一颤。 阮蓁最清楚顾淮之的谋划。是真的不曾修葺,还是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不该问的就别问。 “是。”她垂下眼帘,温顺识礼。 顾淮之颔了颔首。满意阮蓁的乖觉。 以往盛挽回府,顾赫总不厌其烦的盘问着那些不值一提鸡毛蒜皮的小事。 顾淮之瞧不上眼。 然,次次盛挽笑意都藏不住眉梢。 阮蓁应当也是喜欢的。 顾淮之睨了她一眼。 效仿。 “身上只有一百两,你也有脸出去玩?” 阮蓁没看他,只是觉得顾淮之这张嘴实在是气人。 小娘子垂着头闷闷不乐。 顾淮之没得到回应,不免又问了句:“午膳哪儿吃的?” 阮蓁终于有反应了,她嗡声嗡气,没精打采道。 “还没吃。” 阮蓁实在不想与顾淮之多言,她这会儿又困又累又饿,甚至不想听顾淮之说话气人,当下攥了攥手心,温吞道。 “只有一百两的我,没脸用饭。” 顾淮之视线扫了过去。 “你能这般看清自己,再好不过了。” 顾淮之见惯了盛挽的无理取闹,此刻对阮蓁的轻声细语不免又满意了三分。 “长肃,让厨房备饭。” 学到了相处之道的长肃应:“是。” 阮蓁诧异于顾淮之的体贴。 她小幅度的抬眸去瞧边上的男子,入眼隽秀。精致的的下颌线在光线下透着淡淡的温和暖意。 顾淮之任由她打量。也乐意提点一二。 “慕玖倒可往来,他兄长莽撞粗鄙同我不合,到底两府有隔阂摩擦,你不可与她过于亲密,她脾气臭的很,不能学上半点。” 臭?顾淮之当仁不让。然本尊却对旁人挑三拣四。 “我娘平素说的那些,你更不必深究。她一言不合暴躁,实属应当如你这般温婉才好。” 顾淮之是担心阮蓁成了第二个盛挽。一个不舒心就闹脾气,麻烦的要死。他可没有顾赫那番耐心。 阮蓁还记得盛挽曾在她跟前提过几嘴。 ——我这儿子聪慧是不用说的,然,到底缺根筋,从小到大,也不知谁给他养成了臭脾气,蓁蓁,你也无需怕他,也无需事事都以他为先。 ——淮哥儿在外头桀骜难驯,但自个儿家里,还算是个讲理的。 阮蓁恹恹:……“嗯。” “府内下人不少,可偏僻处,嫌少人来往。今日也的亏我,不然,凭你的脑子,如何出得来?” 阮蓁没脾气了:“嗯。” 顾淮之信步闲庭。眼瞧着前头便是菡萏院。 说出来的话再自然不过。 “去我屋里用饭。” 阮蓁:“嗯。” 嗯??? 女子脚步一顿,而后杏眼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顾淮之。 他说的是屋里,不是墨院,亦不是八角亭。 她住进国公府已然是破了格。 怎可去顾淮之屋里? 女子怯怯道:“这……不妥吧。” 顾淮之看着她失态的模样,有些不解:“我正好给你画一副府内地形图。” 阮蓁若有不懂的,还可当场问他。 男子神色坦然。 阮蓁面上一红,她捏着帕子,只觉得尴尬一拨接着一拨。 良久,平复下心绪,忸怩道:“多谢。” 顾淮之眯了眯眼。也不走了,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 他越看阮蓁的头埋到越低。 男人嗓音低沉:“阮蓁。你想什么呢?” 他玩味的笑了笑,胸腔跟着震动。 “到底没成亲,你就克制不住了?” 第111章 你要摸我的手吗 顾淮之的屋子,陈设尽显奢华。 狻猊香炉点着安神香,轻烟袅袅,味道淡雅,是阮蓁不曾闻过的,但不可置否,十分舒缓人心。 右手边是紫檀边嵌牙五百罗汉插屏,里头摆了张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桌上摆着一套润瓷浮纹茶盏。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阮蓁头一次钻男人的屋子,屋内没有别人,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不敢随意乱瞥。 顾淮之在案前坐下,取出上好的白玉雕竹镇纸。 “刚才不是挺能耐的?”男人语气淡淡。 “过来,磨墨。” 到底是为了自己,阮蓁当下不作他想,踩着带着鞋印的绣花鞋几步上前。 她努力的忽视近在咫尺的男人。 滴了少许清水入砚,撩起宽大的袖摆,露出如玉的皓腕。捏着墨腚快慢适中的打着圈儿。 阮蓁的动作不算娴熟,但也挑不出错。 顾淮之懒散的靠在背椅上,他一手搭在案桌上。 女子水盈盈的眸子布上认真,面容沉静,侧颜娇美。 顾淮之视线向下。 是如玉修长的脖颈。 再向下 是姣好的软绵弧度。 和梦里一般,就是眼前这个人,伏在他身上,轻轻蹭着。 明明害羞到了极致,却一脸潮红的勾着他的脖颈问。 ——淮郎,你喜欢么? 顾淮之连忙撇开视线。 他不太自然的倒了杯茶,小抿一口,以掩饰此刻的失态。 然,女子身上如兰似麝的香味袭入鼻尖,比屋内的安神香,还让人心旷神怡,却又多了分勾人的劲儿。 阮蓁正要腾出手来去挽一绺儿垂下来的发。 就听男人烦闷至极以极度沉戾的声线在驱赶。 “慢死了!我自己来。” 阮蓁动作一顿,抿了抿唇,侧过头去瞧顾淮之。 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的站着。 阮蓁缄默许久,而后呼吸沉稳的放下手里的墨腚。 她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起慕玖那句哄一哄,还有书生和俏村姑的故事。 书生迂腐,性格难处。各种瞧不起村姑。 她想,倒同顾淮之有几分相像。 哄? 阮蓁想着故事发展,小心翼翼的将手伸了过去。 毕竟,三个月后,这个男人是她的夫。 素手纤细,指如葱根。 小娘子爱美,还涂上淡粉色蔻丹。衬得这双手愈发白皙细腻。 阮蓁嗓音带着讨好,她低声道:“世子爷。” 顾淮之垂下眼帘,稳了稳心神,似在掩盖此刻的冲动,他清了清嗓子。 却道:“唤我名吧。” 阮蓁蹙了蹙眉。 而后温顺:“顾淮之。” 她嗓音一向甜腻轻软,此刻愈发如此:“你要摸我手吗?” 顾淮之眸光一颤。 倏然站起身子。椅子挪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却仿若未闻,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看着阮蓁。 阮蓁没想到顾淮之的反应这么大。 她突然有些怕了。 而后不由自主的后退三步。怯怯的将手藏至身后。 顾淮之神色不动,里面晦暗翻滚,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良久,男人闭了闭眼,哑声道:“茶几上有点心,做那儿吃罢。” 阮蓁不动声色的偷窥他一眼,福了福身子。 “是。” ———— 阮蓁去一旁坐下,茶几上除却一叠点心,还扔着熟悉的荷包。 荷包装的鼓鼓囊囊的。 顾淮之下颌绷紧,拿笔,蘸了蘸墨汁,他没看阮蓁一眼,仿若也能猜到阮蓁此刻的神情。 想摸吗? 女子的手白白净净,自然是想的。 可只要一靠近,眼前就浮现女子倒在榻上的媚态。 顾淮之:…… 他想他对阮蓁不是没有渴望的,那种单纯的属于男女之间的渴望。 他喜欢干脆利落。 若真的只是青涩的触碰,顾淮之想他大抵是不会满足的。 既如此,还是不必吓着她了。 左右,无非是三个月。 顾淮之想,若阮蓁懂事,他还是十分体贴的。 顾淮之眉宇松动,落笔。 “荷包里的小灰的,那是府上请的扬州名厨专门做的。” “盘子里的都是你的,小灰嘴刁,不会同你抢。” 阮蓁正要捏起一块精致的糕点,却听到门外一身冷哼。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顾淮之!我看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盛挽刚从盛家揣着一肚子气回来,从下人嘴里得知阮蓁顾淮之如今相处墨院,难得有些许慰藉,却不想一入内就听到这么一句不像话的言辞。 得亏阮蓁脾气好,若换成旁人,怎会不心生怨言? “那是金子做的?吃你几块点心怎么了?” 她疾步入内,黑着一张脸,一巴掌重重砸到桌上,惊的砚台上的墨汁晃了三晃。 阮蓁是头回见盛挽生气的模样。 她站起身子,刚要走过去。 却见顾淮之丝毫不惧,甚至轻车熟路的站起身子,而后拱了拱手。 “儿子又惹娘不开心了。” 盛挽:你别给我来这套! 她怒气未散。 “我若是蓁蓁,看你一眼都觉得晦气!” 顾淮之淡淡的觑了一眼被点到名,后垂下眸子恬静温婉的去瞧绣花鞋的阮蓁。 “她不敢。” 盛挽冷笑。只觉得这个儿子没救了。 “女子嫁人,无非是看中夫婿的稳重,体贴,你有什么?” 顾淮之却是摇了摇头,恭敬的指出盛挽所言的有误之处。 “娘说的严重了。” 他搁下手里的毛笔。 矜贵的抚了妩略显褶皱的衣摆。 “我,什么没有?” 盛挽:……也是哦。 她气笑了:“你去宫里讨要圣旨,欲求娶蓁蓁,可这几日,你做的这些事我这个当娘的都看不下去!” “好的全都给了你养的那条狗,以往也就算了,可你是如今有了婚约,这幅死德性,怎一点没改!” “即是如此,你怎么不和小灰过一辈子!你求娶蓁蓁,到底图什么!” 阮蓁睫毛颤了颤。 她小幅度抬了抬眸。 然,当事人却是轻飘飘看了眼立在一角,些许不安的女子一眼。 一点不觉得自个儿有错。毕竟他疼小灰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求娶阮蓁……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面对盛挽的质问,男人吐出五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到阮蓁心口上。 “图她这个人。” 第112章 着了老媪婆的道 盛挽气没处撒,拉着阮蓁走了。 实在一眼都不想看这个气死人不偿命且态度极为嚣张的顾淮之。 合着对谁嚣张呢??? 那张嘴就不会好好说话!!! 想到阮蓁日后得日日面对这糟心玩意,盛挽亏欠,心里堵得慌。 却好死不死迎面撞间端着膳食的长肃。 她没忍住骂了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肃不假思索抱拳:“属下又惹夫人不开心了。” 顾淮之的臭毛病,长肃是学了五成。就连这认错的话也一字不差。 顾淮之身边,长风一根筋,这长肃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肃平时大多暗中保护,他出现,无非是长风出门办事了。 盛挽头更疼了。 造孽啊! 顾淮之饮食规律,自然不可能是给他准备的。 盛挽叹了口气,转头狐疑:“你还没用饭?” 阮蓁不好意思的颔了颔首。 “这可不好,日后还得准时吃,若是闹了脾胃不好的毛病,那就麻烦了。” 盛挽拉着阮蓁回了菡萏院。长肃提着膳食,一时之间,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顾淮之怕盛挽,实则杀人不眨眼的他也是怕的。 一番纠结时,有人走了过来。 那人梳着丫鬟的发髻,身后还跟着只笨兔子。小圆脸,肉嘟嘟的有些喜庆。 檀云:“即是姑娘吃的,交予我罢。” 长肃上下扫视她一眼。 “你是姑娘身边伺候的?” 檀云点点头。 “可有何不妥?” 长肃把食盒往她身上一塞。 “无。” “只是纳罕姑娘这般貌美,身边怎么跟了你这么个……” 他努力的找词汇形容。 “胖冬瓜。” 檀云:!!! 她恶狠狠的瞪了长肃一眼,气冲冲的捏着篮子往回走。 进屋前,被葛妈妈拦了下来。 “怎么了?” 檀云深吸了一口气。 “妈妈,我胖吗?” 葛妈妈:“哪个没长眼的说你了?” “许是世子爷身边的人。” 葛妈妈:“一看就是没娶妻的,你可不胖,你分明好生养。” 檀云:!!!这不还是胖吗! —— 这厢,盛挽拉着阮蓁坐下。 “让你受委屈了。淮哥儿的确养歪了。” 阮蓁含笑,摇了摇头。 “不曾。” 其实,除却气人,她已经满足了。 这样的日子,比她从马车里被顾淮之拦下来时,预想好的多得多。 阮蓁不纠结太多,活着放宽心,也无须揪着一点不放,反倒徒增烦恼。 檀云打开食盒,里头装了份阳春面。伴着五六样精致的小菜。 时间短,实在来不及准备别的,但已然是用了心。 盛挽这边也没那么多规矩,当下倒了两杯茶道:“吃吧,无需见外。” “年前,我从外头牵了只羊,正在府内后厨养着,晚间让他们做桂花酥酪你尝尝,不腥还十分香甜。” 阮蓁眉眼弯弯。谢过后,小口小口的吃着面。 盛挽喝着茶,一面道。 “你应该也知道,易大公子被退了婚。” 阮蓁知道,她还亲眼瞧见了。 她吃着面,小幅度点了点头。 “易夫人你也见过,她是书香门第出身,在临安权贵里头,也算是个不会蹉跎儿媳的好婆婆。” 易霖抠,她可不抠。 平素他们这些人被易霖坑了,易夫人得知,二话不说就谴人送来赔礼。 易夫人早年丧父,好在易霖是个有出息的。 “原先易霖的婚事定下,也算圆了她的一番心愿。没曾想又闹出这桩事来。” 盛挽煞是理解易夫人此刻的心境。 毕竟,一个顾淮之,一个盛祁南,就够让她头疼的。 “我昨儿同你舅母当着他的面,择适龄女子,恨不得忙上整整一宿。” 谁知道,一晚上过去,盛祁南愣是不见了人。 “他一心想剃度出家,也不知是哪根茎断了。愿想着淮哥儿与你的事定下,我也算是一身轻,谁曾想他还是个不省心的。” 阮蓁还记得盛祁南转动着佛珠,双手合十,随时能同佛祖称兄道弟的模样。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又喝了手边的茶。 “他是因何想皈依佛门?” 盛挽冷笑:“谁知道呢,我看是吃饱了撑的。找揍。” “盛家那根粗的足有手臂大小的藤条,也抽了他不下十次。” 有一回,他顶撞盛母,惹怒盛父,把他后背抽出血来,淤青一片。 “可他难以管教,偏生不长记性。” 听着好惨,却又十分滑稽。 阮蓁没忍住笑出了声。 只能出身宽慰:“我瞧着盛公子虽心思活络但也是讲理孝顺之辈,他如此,不过没碰见想娶之人,缘分未至,干娘也无需过于伤神劳心。” 少女嗓音轻软,轻声细语的说着,如阵阵清风抚平盛挽的焦躁。 盛挽是越看越欢喜,她笑了。 “但愿如你所言。” 而后,不提这些糟心事。 盛挽回来实则是为了阮蓁。在听了永安侯府那些事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谈起正事。 “永安侯府的事如今闹的沸沸扬扬,甚至惊动了官家,好在你早一步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即便侯府个个都不是善辈,甚至范老夫人试图利用阮蓁,博取利益最高点。可在外人眼里,阮蓁是被侯府养了几年,她合该感恩。 “永安侯府自范老侯爷去世,范承袭爵,便一再败落。范坤倒比他那不作为的父亲有手腕,入宫为官后,攒了不少人脉。” 步入萧条的永安侯府也因此再次出现在世人视线里。 然,到底能力有限。 范坤即便使出浑身解数,娶了许家嫡女,又将嫡亲的妹妹嫁入广平侯府,也无法一度扭转局势。 范老夫人一直以他为傲,将所有希望寄托放在这个唯一的嫡孙身上。 如今闹出这么一桩事来,范老夫人如何甘心百年荣耀名声成为旁人的笑谈? 范坤如何,盛挽没当回事,她只怕范老夫人…… 阮蓁却猜到了盛挽的心思,当下道。 “干娘放心,那边若趁此寻我,试图借国公府之力平息风波,我不会应允。” 盛挽伸手,亲昵将阮蓁散发别在耳后。 “傻孩子,我自然知道你对那侯府避之不及,我只是怕你会着了那老媪婆的道。” 第113章 她动不得胎气 永安侯府此刻仿若被乌云笼罩,阖府上下都透着沉闷到骨子里的寒。 下人们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了话,办错了事。 咏太医走时,留下一句话。 ——范公子身体受损,臣常读医术,瞧着脉象,应当是吃了极猛的药所致。臣惭愧,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这四个字仿若一把刀子割在所有人的心里。 范老夫人昏迷醒来后从管家嘴里得知此事,整张脸阴着。 “侯爷呢?” 管家擦着一头的虚汗。 “侯爷如今还在姨娘的屋中。” 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响,范老夫人怒极,捡起边上的翡翠茶盏,狠狠砸到地上。 上好的茶盏,当下碎成两瓣,茶水四溅。 管家吓得双腿直颤,一把跪倒地上。 “好一个做爹的!” 范老夫人一手捂住心口,身边伺候的申婆子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整天就知道钻女人屋里!他没了那些通房小妾是活不了了?平素也就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这儿子废了!” 说着,她浑浊的视线染上泪渍:“我可怜的坤哥儿啊!” 说着,她起身,站的急了,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夫人!”申婆子连忙将人扶住。 范老夫人闭了闭眼:“走,我倒要瞧瞧,是谁敢下这么狠的手,老身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范坤直到今日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 可论医术,咏太医数一数二。他甚至指出了病根缘由。 极猛的药? 咏太医能这般说,定然八九不离十了。 他不信也得信 可他一向惜命,在吃食方面十分注重!能让他放松戒备的无非是府上小厨房。 真是荒唐!他怎就好端端不是男人了! 不是男人的消息整个临安都传遍了。适才那该死赵公公甚至摆出一副称兄道弟的姿态! 范坤自诩有才有德,在外人眼里温文尔雅。眼看着接着岳家攀上太子党前途一片光明。 可…… 范坤阴鸷,满目扭曲,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森冷。 他一脚在重重踩在地上跪着的厨子手上。 重重的碾着,恨不得把求饶的人生吞活剥。 屋内随及响起惨叫,听的人毛孔悚然。 “公子,我绝对不敢的,我对侯府忠心耿耿,怎会对您下此狠手。” 那人疼的浑身都在发颤,想逃,却被周边的奴才,狠狠压住。 只能疼的浑身抽搐,咬着牙说着求饶的话。 “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有谁!” 范坤这句话是直接吼出来的。 他脸色一块青,一块紫。显然是崩溃到了极点。 大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的不知道,小的真的不知道,但小的若真的害了公子,小的全家不得好死。” 范坤一脚把人踹开。 “剁了,喂狗。” “是!” “公子!公子!”那人惊恐的瞪大双眼,却被下人塞了布条堵住了嘴。 然,如此也无法解范坤心头之恨。 一旁还陷在范坤真的是废人的许氏,整个人都傻了。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一处,明明不久前范坤还让她快活的死去活来不是吗!那一夜她嗓子都哑了! 等等! 那一夜。 极猛的药? 许氏瞳孔睁大。 她看着被拖着越走越远,面目狰狞的为了活命挣扎着奴才,指尖摩擦过地面,他似不知疼般,在地面留下长长的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许氏才知道范坤可以这么狠。 眼前这个男人,和她记忆力的并不一样。 她似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腿下一软,整个人撞到身后的花瓶上。 花瓶向下倾斜。 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 许氏一时间百味陈杂。 适才正困在自己得守活寡的事实中进退不到,下一秒才发现,都是自己害的。 许氏面色苍白,傻傻的盯着那碎落一地的碎瓷片。 她无颜再面对范坤。 许氏的反常,让暴怒的范坤眯了眯眼。 他看着许氏闪躲的神情,也想起了那反常的一夜。 范坤瞳孔一震。 像是知道了天大的笑话般。 他算天算地,却不想栽到这个蠢女人手里? 他总算失去理智!这几日紧绷的弦在此刻彻底崩断!他阴着一张脸疾步上前,一把掐住许氏的脖子。 用力之大,许氏挣扎不过,很快翻起了白眼。 范坤恨不得许氏去死:“原来是你!” 许氏身边伺候的张妈妈显然也被如此变故吓得没了神。 “姑爷,您住手,夫人会没命的。” 范坤一把将人踹开。 张妈妈倒在了满是瓷器的地上。 “啊!”尖锐的瓷片戳破棉衣,插入肉里。 张妈妈发髻凌乱,好不狼狈,却顾不上疼。倒不是护主,而是知晓范坤若解决了许氏,下一个解决的就是她,她几步跪倒范坤面前。 “姑爷!我们夫人怀了范家的骨肉,她动不得胎气!” 范坤一顿。 胎气? 他的手微微一松。许氏惊恐的大口大口呼吸。 然范坤却陷入魔怔。 总算露出了真面目。 “我早给你下了绝子药!哪儿来的身孕?就凭你也配!” 许氏:??? 许氏顾不得疼了。 她怀疑人生的看着枕边的男人。 就在此刻,外头有人急急走来。 那人珠光宝气,浑身上下全是金子。 同粗俗的许氏一般无二。 许母心疼推开范坤,一把将傻了的许氏搂在怀里。 显然,许氏父母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许母一路上都在担心许氏的后半生该如何过活,却不想刚入内就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她只是哭,哭许氏命苦。 许父却是指着范坤,显然得到了一定的冲击。 一个男人什么情况下会给正房夫人吃这种药! 好狠的心啊,他早就准备好了利用完许家便休妻。 “狼子野心!我怎么瞎了眼,将女儿许配给你这种畜生!” 晚一步的范老夫人这会儿也赶制,她也顾不得平日里的端庄,一把挥开许父的手。形如泼妇。 “我范家得断后了!!!你女儿残害夫君,如此毒妇,得遭天谴!” 许父:“和离!马上和离!” 范老夫人:“和离?做梦呢!这贱女人合该以死谢罪!” 一时间,两方吵的不可开交。 激战…… 然,永安侯府外。 有稚儿三两结队,捏着手里的风车,你追我赶。 唱着前不久兴起的歌谣。 “噢,范太监来喽,范太监追来喽。” ------题外话------ 加更活动开始截止十八号,共收月票138 五星好评数:26 你们少给点,哭晕在厕所,头要秃了。 第114章 他……似乎很骄傲 当夜的沉寂取代白昼。国公府各处掌了灯。 晚膳得去盛挽那边吃。 从菡萏院到主院的那一条路,隔十步便挂着一盏五连珠圆形羊角灯。 倒是气派。 阮蓁捏着裙摆,不急不缓的朝主院而去。 葛妈妈在一旁道:“老奴听说这是夫人让下人准备的,怕夜路难走,姑娘不方便。” 檀云跟着点了点头。 “听说世子爷从未有过如此待遇。” 午间盛挽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辞,令阮蓁此刻还淌这一股暖意。 那个高高在上,谁也不放眼里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夫人,没有因着侯府的事瞧不起她而刁难,而是担心她会受委屈。 盛挽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在告诉她,无需顾及后果。范老夫人就算来寻,闭门不见便是,左右整个国公府都给她撑腰。 诚然,范老侯爷在世时,范老夫人年轻那会儿的确是个精于算计,手段高明的人。 盛挽担忧,也无可厚非。 然,范老夫人年纪大了,也老糊涂了,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淡淡的光落在女子沉静的面容上。铺上一层朦胧婉约。 少女身姿娉婷,莲步轻挪。 阮蓁唇瓣轻轻上扬,水盈盈的眸子仿若撒了把星光。 “是干娘疼我。” 葛妈妈笑了笑:“姑娘此刻还这般喊,倒是不妥当了。” 葛妈妈若不提便还好,这一提,阮蓁也觉得得换称呼。 她纠结的抿了抿唇。 檀云挠了挠头:“那该唤什么?总不能直接叫娘吧。” 阮蓁无奈的嗔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一丝带着淡淡嘲意的轻笑。 带着倨傲和高贵。 阮蓁一顿。 而后浑身僵硬。 她缓缓转身,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俊颜。 男人一身墨色茧绸直缀,斜眸潋滟,嘴角扯的孤独恰到好处。 束玉冠,腰间挂着熟悉装着点心荷包。 小灰咬着尾巴,凑到阮蓁跟前嗅了嗅,而后温顺的半点没有人前要咬人的凶神恶煞。 檀云心知说错话了,当下同葛妈妈连忙请安。 阮蓁犯难的福了福身子。 顾淮之却提步上前。而后慢悠悠的擦过阮蓁,朝前行。 不咸不淡的扔下两个字:“跟上。” 阮蓁尴尬的抠着帕子,一时间不知顾淮之是让小灰跟上,还是自己跟上。 小灰却是咬着她的裙摆,把人往前拖。 这时,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难得有耐心的等着人走近。 他问:“叫娘是不是急了点?” “那是檀云说的玩笑话,世子爷不必当真。” 她又习惯使然世子爷三个字脱口而出,顾淮之也懒得纠正,只是眯了眯眼。 “那是你的丫鬟。” 男人紧锁深眉,狭眸迸出明显的恼意。 “又何尝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阮蓁:…… 她诧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顾淮之:“若真这么急,我便进宫一趟看看如何提前婚期,你实在没必要私下这般。” 他自诩体贴。 “不过费些心思,不必谢。” 她从小灰嘴里扯过裙摆。 阮蓁耳根涨红。剜了顾淮之一眼。大步往前走。 “不用了!” 奈何嗓音轻软,实在没有震慑力。 葛妈妈檀云面面相觑,来不及深思,连忙追上去。 顾淮之蹙了蹙眉,实在不能理解阮蓁的口是心非。 阮蓁捏着裙摆,步履匆匆,走得急快。很快把男人甩到身后。 檀云跟的有些吃力,她扯了扯葛妈妈的衣袖。 小声道:“奴婢嫌少见姑娘如此。” 葛妈妈不语,只是笑容满面,她看着前面的姑娘羞愤的背影。 檀云是阮熙进侯府后才买的丫鬟,但她是自小服侍阮熙,见阮蓁长大的。 阮家只是小门小户。阮熙绣工好,每次绣的物件都能买上好价钱。这日子凭着她那双手,也算衣食无忧。 葛妈妈清楚,阮蓁未进府前不似如今这般,事事瞻前顾后,收下脾性,继而敛去锋芒。自阮熙去后,如压倒了最后一根稻草,整个人暗淡了不少,愈发沉闷。 温婉懂事要么本性如此,要么无非是没人疼,无法肆意,顾及的太多,就连哭都得忍着。 姑娘只敢在无人时,跪在阮熙牌位前,眼睛泛红,哽咽抽泣。 葛妈妈尚且记得阮蓁曾摇着阮熙的衣摆,站在糖人铺子前,抬着那张粉扑扑的脸,嫩声嫩气。 ----姑母,我真不多吃,你且允我一回。 ----不成,夜里你又得闹牙疼。 小姑娘搓搓着小手犹豫片刻,下定决心。 ----那我也是不怕的。 如今的姑娘,倒有了先前的影子。 葛妈妈笑着笑着,眼底却泛起了泪光。 盛挽早就等候多时,见阮蓁入内,直接免了她的礼,当下拉着人坐下。桌上只摆着由翡翠碗装着的酥酪。浓郁的奶香味裹着一层桂花香气 “你且尝尝,我寻思着姑娘家都喜欢。” 而后,她吩咐厨房上菜。 顾淮之走的很慢,然,厨房上菜速度极快,待他入内,盛挽已经招呼阮蓁用饭了。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 “这是我让厨房炖的鸡汤,里头放了老山参,鹿茸,最是滋补不过。” “干娘也不知你爱吃什么,索性让厨房多准备了一些。” 一些? 那摆的满满一桌,玲琅满目的菜肴只是一些? 阮蓁她吃的完么? 盛挽不是一向倡导吃多少做多少谢绝浪费么? 顾淮之鼻音发出一丝轻哼。 他面无表情的入座。 阮蓁不太想搭理他,垂眸端着那碗汤,指尖捏着汤勺,动作轻缓的吹凉。 盛挽斜睨了顾淮之一眼。 “你架子愈发大了,还要让我等你用饭。” 顾淮之:……不是吃上了吗…… 他还记得不久前,盛挽难得忧心忡忡:未避免扯着伤口,慢慢走便是,娘多晚总归会等你。 嗤! 他已然习惯了盛挽的胡搅蛮缠。 顾淮之慢吞吞的伸手给自己舀了碗鸡汤。 盛挽:“对了,你记得安排人护蓁蓁周全。” 顾淮之面色淡淡。朝院外看了一眼。 很快,屋内出现暗卫统一服侍的劲装女子。 “属下暗七,早些日子就被派到姑娘身侧。给夫人,姑娘请安。”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盛好汤,而后神色倨傲。 阮蓁从他脸上看到一行字。 ——这些小事,无需您教。 他……似乎很骄傲? 第115章 你在邀请我? 不过阮蓁到底是意外的。 依顾淮之的脾性能做到这个地步,的确难得。若盛挽不提,他好似也不愿提及。 就好像,这是他该做的。 ——份内之事。 心底燃起这个想法,阮蓁不由眼眸跟着颤了颤。 她努力去忽视这份异样。 而后去看唤做暗七的女子。 说是女子却也牵强。 实在是墨发高高束起,一身男装扮,若不是她说话,阮蓁只会下意识认为她是长的略显稚嫩的男子。 瞧着同她差不多年纪。 盛挽也十分诧异。 顾淮之开窍?怎么可能! 她已然不奢望了。 她看了眼暗七,又是没来由的一阵无力。 “你既然照顾姑娘,依我看,日后便贴身伺候吧。淮哥儿将你送给蓁蓁,想来你功夫了的。” 暗七:“是!” 盛挽:“这身衣着索性也换了。姑娘家的还是得打扮。” 暗七下意识去看顾淮之。 顾淮之面无表情的喝着汤。 暗七为难。 阮蓁轻声问:“可是又何顾虑?” 暗七实事求是:“罗裙碍事,不方便我劈叉。” 盛挽:?? 阮蓁:??? 顾淮之淡淡道:“你以后只需照顾姑娘。” 他不会再指派暗七出门办事,暗卫间的舞刀弄剑,她也无须再参与。 暗七遗憾的看了眼身上的帅气衣裳,有些遗憾:“是。” 而后退到檀云身旁。 盛挽头疼。 可顾淮之做的这些事,盛挽从不干涉,由着他去。毕竟顾淮之私下做的…… 这方面顾淮之还是靠谱的。 他身边的那些暗卫,哪一个没有真本事? 盛挽给阮蓁夹了一道大厨的拿手菜。 问:“你父亲这几日可有来信?” 顾淮之眼眸里划过什么,很快回归平静,他放下筷子,也不知怎么的瞥了阮蓁一眼,而后用帕子擦了擦嘴。 语气冷淡,一如往昔:“无。” 盛挽叹了口气。 “也不知他何时能回来。别你成亲,也赶不回来。” 回来? 若不是他还有利用的余地,徽帝恨不得定国公回不来。 顾淮之想了想,到底没说顾赫那边的艰难。为了怕盛挽再谈起顾赫,顾淮之熟稔的拉了人做垫背。 “我听闻盛祁南又惹你同舅母不快了?” “儿子倒有个法子。” 盛挽果然不再问顾赫,当下来了精神:“你说!” 顾淮之风轻云淡,丝毫不见愧疚。 “剥了他的衣裳在城门吊上几日,他就老实了。” 阮蓁:???这可是你亲表弟! 若真是如此,莫说当和尚,盛祁南都不想当人了罢。 盛挽愣了几秒:“这……” 盛挽没好气的嗔他一眼。 “又胡说,你就这么一个表弟!” 顾淮之没再开口。 毕竟范坤吃的药丸,没喂盛祁南吃上一颗,他也算仁慈了。 阮蓁听着这些话,眉宇间却有着她自己不曾察觉的轻松。她稍稍抬眸,却撞上顾淮之的视线。 顾淮之薄唇一抿。 “阮蓁。” “嗯。” 男人盯着她。没有丝毫情绪。 “短短的功夫,你瞧了我不下三次。母亲还在此,你好歹收敛些。” 阮蓁一滞,热意瞬间涌向全身,她面布红晕。 “我没有。” 盛挽轻咳一声。头一回觉着自己碍事。 “淮哥儿地形图可有做好?” 顾淮之丝毫不觉得此刻气氛的尴尬:“快了,还需半炷香。” 盛挽当下笑盈盈:“即是如此,蓁蓁用了饭后亲自去拿吧。虽说是夜里,但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没吃两口的她,当下站起身:“我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着,她善解人意就要去寝室。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到底担心,意有所指道:“国公府上下都是自己人,待久了也无人会嚼舌根,不过,不得留宿。” 阮蓁的脸更红了。 顾淮之那一番话,定然让盛挽误会了。 她站起身子,羞的不行。正要去解释清楚。 然,顾淮之却如老僧坐定。显然没把盛挽的话当回事。 他慢吞吞道:“我的床塌乃上千年的紫檀木所致。市面难求,价格昂贵。” 阮蓁不明白他好端端怎么扯到床塌了,噔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无足措:“啊?” 盛挽都不想走了! 她儿子竟然还有如此豪放的一天! 她骄傲!!! 顾淮之眯了眯眼。 却是警告的看了阮蓁一眼。 “你休想占为己有。” 屋内凝滞! 盛挽:……险些被这句话拌了一脚。只觉得这个儿子让她没脸,匆匆忙忙就走了。 这一句话。 阮蓁突然平静了。 就连晚些去顾淮之屋里取东西都不能让她心生波澜。 毕竟,顾淮之心里只有小灰。 如今又多了上千年紫檀木的床榻。 没了盛挽,后面阮蓁吃的心不在焉,左右八分饱,就放下了筷子。 她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世子爷,我需要等你一同回去吗?还是我先回去,其实我不急着要,也不一定今夜非得拿。” 顾淮之慢吞吞的夹着菜。 听到这么一句话,当下瞅了阮蓁一眼。 “你在邀请我?” 多次下来,阮蓁已然能做到心如止水 她竟然有些认命。 靠在背椅上,丧气的‘嗯’了一声。 顾淮之动作依旧慢吞吞。 吐出两个字。 “允了。” ———— 等出了主院,外头的灯依旧亮着。 阮蓁下意识同顾淮之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他的速度,走的极慢。 她有些愁。 这得走到猴年马月。 “你可以走快些吗?” 顾淮之:“不成。” “那你下回不若做轮椅吧。” 顾淮之:“不成。” 阮蓁不说话了。 他们身后跟了葛妈妈,檀云,长肃,暗七四人。 檀云走在暗七身侧,好奇的看着她。 小声问: “这些日子你真的一直都在?” 暗七:“不错。” 檀云当下咧嘴笑。 “我屋内有几件没穿过的衣裳,你若不嫌弃,可凑合穿几日。” 长肃严肃的伸手,比了比暗七的身高,又比了比矮暗七半个头的檀云。 身材他就懒得去比了。 他希望檀云能有自知之明。 他脸上是顾淮之那儿学来的轻蔑。 檀云:!!! 长肃努力找着词汇:“不自量力的……矮冬瓜。” 第116章 她……滟如水芙蓉 阮蓁走的实在犯困。 总算到了墨院。 顾淮之溜着小灰进去。 依他的臭脾气,自然不许旁人入内。 夜里到底有几分凉,阮蓁想着要一炷香,她不愿几人在这候着,吹冷风。 便温声道:“左右菡萏院与墨院不过一墙之隔,你们先回去。我好了便回。周边有灯,无需担忧。” 说着,她提步跟了上去。 葛妈妈当下回去给阮蓁准备沐浴换洗的衣物。 暗七自然不愿走。毕竟她再也不能劈叉,任务只是照顾阮蓁。 自然等尽心尽责,即便知晓国公府守卫森严,再安全不过。 檀云此刻仍旧气的磨牙,她忍了一路,咬牙切齿的看着长肃入院。 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而后凑近暗七。 小声问:“你身手应当是极好的吧。” 谈起身手,暗七有些得意。 毕竟,她是顾淮之手下暗卫里唯一的女子。 “这是自然。” 檀云高兴了:“那你打得过长肃吗?” 暗七却实事求是的摇头。 “长肃功夫最好,甚至略胜长风。” 檀云叹了口气。又凑近几步。 “那你说,我挠伤他脸有几分成算。” 暗七想也没想,在暮色里不假思索,瞳孔泛着认真:“并无。” 说着,她怕檀云不信。又怕檀云想不开去找长肃算账,反而落得个得不偿失。 又好心的以笃定的口吻补了一句。 “你没近长肃的身,就被他拍死了。” 檀云:??? 好气哦。 她只当暗七夸大其词。并不知晓,长肃真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让他多活一秒。 这厢, 阮蓁已然不是第一次进顾淮之的屋子,这一回,她少了几分局促。却仍旧不敢随意打量。 她轻车熟路的在茶几旁坐下。小灰在屋内趾高气扬的绕了一圈,而后趴到地上。 顾淮之继续执笔在纸上补着。 虽有暗七,顾淮之仍旧画的尽可能详细。 阮蓁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 等了等,索性踩着莲步,隔着案桌去瞧顾淮之做图。 国公府坐地面积大,院落,小廊数不胜数。 案桌右下角已堆了厚厚完工的一叠,阮蓁走过去,伸手取过一张。 画工自然是不用说的。 这张正巧是府内的小池那边,精细到画了十尾鱼。 难怪,他画到现在还没完工。也得亏他记性好,偌大的侯府,连个角落都没放过。 阮蓁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细细的一张一张看过去。 “你无需画的如此详细。” 顾淮之手下动作不停,闻言,黑沉沉的瞳仁里裹着认真。 萧萧肃肃,风姿特秀。 世人被假象所欺,都叹范坤骨子里都刻着温文尔雅。殊不知定国公世子爷处理公事亦或是不张嘴说话时,是多么的金相玉质,矜贵无双。 男子剑眉入鬓,斜眸潋滟。精致的下颌线透着淡漠从容。 他说的很慢,嗓音低沉:“养小灰时,我就想画了。” “快了,最后还有你的院子。” 阮蓁:…… 小灰再聪明也是狗,如何看得懂? 真是费心了。 “菡萏院便不必画了。” 整个国公府,她最熟悉的就是菡萏院。 顾淮之却是不停笔,寥寥几笔勾勒出菡萏院的假山。 他漫不经心道:“留着你我日后的孩子看,总归有用。” 既然要画,索性一次性都画了。 男人的语气再正常不过。可内容…… 然,在这个夜里,阮蓁却丝毫感受不到暧昧。 毕竟……她习惯了顾淮之语出惊人。 连床榻都怕她抢的男子,竟想着孩子? 阮蓁抿了抿唇,并未纠结,只是嗓音轻软的问:“暗七你是何时送到我身边的?” 顾淮之蹙了蹙眉,并不想回答这些,但还是耐心应她:“那日拦截马车后。” 阮蓁捧着那一叠纸。由衷弯了弯唇瓣道。 “多谢。” “谢什么?” 他落下最后一笔。 范坤心里惦记阮蓁,若不带上暗七,他还能由着阮蓁在对方眼皮子下转? 顾淮之看了眼刻漏,不偏不倚精准的恰好是一炷香。 他眉眼松动,满意的搁下笔,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摆。 余光里,女子一动未动。 男人略一蹙眉:“阮蓁。” “嗯?” “这个时辰我该歇息了。” 阮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淮之当下不大乐意。直勾勾的看着边上的女子。 光线柔和,女子愈发温婉沉静。 肌肤胜雪,风姿卓越,美玉莹光,如明珠生晕。 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小娘子盈盈立在一处,素色罗裙,也遮掩不住女子的身段风流婉转。 顾淮之看的难受。 每次只要与阮蓁独处,皆是如此。 顾淮之下颌收紧,绷着一张脸。下了逐客令。 “我乏了。” 阮蓁回过神来:“我这便走。” 阮蓁刚要转身,又想起顾淮之适才做好的那副。 忙转身,走近,伸手要取。 却不慎慌乱间踩到裙摆,整个身子往顾淮之那头倒了过去。 她惊呼一声。捂住脸。 顾淮之下意识站起来,就要往后退,避开。 可他也不知怎么了,脚步却是重的未移上分毫。 眼睁睁看着阮蓁扑了过来。 小娘子不重,可压过开的力道却不小。直直带着顾淮之踉跄后退几步。 他下意识虚怀抱住女子的腰身,不让其摔了去。 阮蓁手上的纸随之飘落了一地。连脑袋带手重重撞其胸口。 她还没从这一变故里缓过神,就听头顶传来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她头一次与男子这般亲密。亲密到稍稍抬额就能碰上男人的唇。可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是……他的伤口又裂了? 阮蓁顾及不了旁的,她连忙退开。担忧无措的去看脸色化为苍白的顾淮之。 “你的伤口……”她愧疚连连。 顾淮之靠着身后的墙,轻轻喘了口气。 嗤,为了阮蓁,他这伤口倒是裂了三次。 阮蓁眼角湿润:“我去叫大夫。” “不许去。”顾淮之说的有些吃力。语气却不容置喙。 他实在不想看咏太医一眼。 裂了而已,过后包扎便是。实在没必要兴师动众,左右死不了。 第117章 可我们不是都要成亲了么 顾淮之:“内室八宝柜里放了药箱。” 阮蓁吃力的扶着他坐下,听此,连忙环视一周,疾步去了内室。 一入眼便是那上千年紫檀香木所致的床榻。 阮蓁顾不上旁的,去右侧柜子里取过药箱。 “我去叫长肃进来。” 顾淮之蹙眉。长肃上回包扎打的蝴蝶结太丑了。 丑到他难受。 咏太医医术不佳,可包扎的到能入眼。想来这是他作为太医院院首的唯一可取之处吧。 顾淮之很嫌弃。 “不必。” 他说着,修长的指尖去解腰间的玉扣,只听咔嚓一声。玉扣被解开。 他怕又扯到伤口,外袍褪的有些吃力。 顾淮之斜睨阮蓁一眼:“还不走?” 阮蓁眼见着顾淮之雪白的里衣被血濡湿,她有些无措,指间一蜷道。 “那我给你上药罢。” “你会?” 阮蓁失落的摇了摇头。 眼看着血濡湿的部分越来越多。 阮蓁脑中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 先是再未睁眼的阮熙,而后是倒在血泊里的葛妈妈檀云。 空气里的血腥味化为浓重,阮蓁不免悲上心来,她指间带颤。 而后,她眸子带着泪光望着男人。 疼痛散去不少,顾淮之也缓了过来。 他慢吞吞道:“我本快痊愈了。” 阮蓁一听,更难受了,带着歉意,说的很小声:“对不起。” “伤口好了又裂,裂了又好。你存心的?” 阮蓁的嗓音轻不可闻,甚至带上了哽咽:“对不起。” 见她如此,顾淮之叹了口气。他想,若是能选择,他大抵还是不会避开。 小娘子都爱美,若磕着碰着,兴许又得哭。 “回去!我得换药了。” 祸是她闯的,不见顾淮之包扎好,她是不会走的。阮蓁也顾及不了男女大防了,当下摇头:“我不走。” 顾淮之静默几许。头一次在红着眼圈的阮蓁眼里瞧见了固执。 他硬邦邦道:“不方便。” 阮蓁也觉得不方便。 顾淮之动作温吞,褪件袍子已然额间冒起了细细的汗,想来困难的很。 她咬了咬唇,豁出去了。 “若是再耽搁,待血凝固,里衣难褪,就麻烦了。” 顾淮之刚想说,凝固了就直接撕开,左右伤口已经裂了。 可小娘子嗓音轻软,句句都是担心,顾淮之听的莫名舒心。 她倒不是白眼狼。 阮蓁上前一步,素手攀了过去,她伸手去解男子腰间的系带,头一回做这种事,但奈何她手指灵活,很快解开。 “得马上止血。” 顾淮之:! 顾淮之一手抓住她细腻柔滑的手腕。他破天荒觉得这样的阮蓁让他无能为力。 “你往哪儿摸呢?” 阮蓁瞳仁里裹着认真:“给你脱衣裳。” 阮蓁:“你疼吗?” 顾淮之沉默半响,没好气:“你说呢?” “那我还能给你吹吹。” 顾淮之一顿,一脸古怪的看着她。 “你确定?” ———— 眼看着夜色愈发的浓,阮蓁还没出来。 檀云倒不觉得心焦,毕竟就连盛挽都发了话了。她私心也想姑娘同世子爷多多相处。 只是,夜里一阵凉风习习,檀云冷的一个哆嗦。 两手放到嘴边,轻轻哈了一口气,她跺了跺发僵的双脚。 她发着颤,去看身侧的暗七。 “你不怕冷?” 暗七站的笔挺,摇摇头道,有些欢快道:“上回下雪,我还同长肃他们几个,去河里凫水。” 檀云:…… 葛妈妈总说她不够聪慧,可听了暗七这番话,檀云破天荒觉着,一山更比一山高。 檀云又打了个嘭涕。 “我先回去,姑娘畏寒,得带件披风过来。” 话音刚落,就有人急冲冲的过来。而后烦闷的在暗七面前来回走动。 檀云蹙眉。 却实在不想搭理长肃,当下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就听长肃碎碎念:“两柱香,两柱香了。” 檀云一顿,没忍住而后轻声在暗七悄声询问。 “他发什么疯?” “主子作息向来规律,除非是天塌了,雷打不动这个点就会熄灯歇息。” 暗七:“既然主子说了一炷香,那想来一炷香姑娘就能出来。” 檀云似懂非懂。 指了指走个不停抓耳挠腮的长肃:“世子爷歇不歇和他有甚关系?” 暗七自然知晓。 他们暗卫对顾淮之忠诚不二,其中长肃崇拜顾淮之到了极点。 “他在纠结发愁。毕竟公子今夜作息不规律了。” 檀云:就……难以理解。 她小声骂了句:“瞧着人模人样,怎么做的净不是人事?” 长肃的耳力惊人,闻言不过瞥了檀云一眼,很快陷入下一波的碎碎念里。 ———— 阮蓁全程下来光顾着紧张了。 她生怕弄疼了顾淮之,因此靠的极近,动作轻柔的用干布擦去周边血渍。 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僵硬的一动不动。 淡淡的女儿香萦绕鼻尖,胸口处一下又一下的蹭着,勾的他心痒难耐。 他喉结滚动,身子往后仰。 阮蓁擦的认真见他不配合,当下斥道。 “别动。” 顾淮之不动了。 阮蓁竟然斥她? 他明明可以一把将人推开的。 可他只是嗓音暗哑的催促:“你快些。” 阮蓁一丝不苟:“你别催。” 顾淮之:……谁给阮蓁惯的这种臭脾气! 他一阵心烦,可更多的,却被那种不知足所吞噬。 顾淮之闭了闭眼。忍住不去用力的掐女子的楚腰。 “我到底是正常男子。这种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阮蓁放下棉布,取过药粉,小心翼翼洒了上去。 听到这句话,她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 “可我们不是都要成亲了么。” 阮蓁抿了抿唇:“还是说,是谁质疑世子爷了么?” 质疑…… 这些年,他不近女色,甭说外人质疑,就连盛挽都怀疑他有病。 甚至他自己一度都是这么想的。 顾淮之不说话了,他抿了抿唇。有些恼怒,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 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就这样看着小娘子为了他忙上忙下。 上了药又去取绷带。 顾淮之把人挡住。 “让长肃来。” 阮蓁:“可是都快好了。” 顾淮之认命了:“那你会绑蝴蝶结么?” ------题外话------ 顾淮之也就嘴嗨,他不行!!! 加更活动开始截止20号,共收月票165 五星好评数:36 第118章 倒也是个正人君子 阮蓁出来后,腿都是软的。 她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留着血的窟窿。还有她努力忽视的属于男人硬挺胸膛。 在这期间,顾淮之不曾动手动脚就连平时那些犀利语言上的攻击都没有。 倒也是个正人君子。 甚至一度催促,险些以为她在卖/良/为/娼。 阮蓁用手摸了摸后知后觉开始发烫的脸。 而后忍不住轻笑,拢了拢披风,这才领着檀云,暗七往回走。 殊不知,今夜的事给男人带了多大的冲击。 顾淮之毫无睡意。 就连那恰到好处,漂亮的蝴蝶结都没让他缓解积压下来的别扭。 他高估了自制力。阮蓁不知,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扣住阮蓁,破了规矩。 将内室的紫檀木雕花床榻分她一半。 屋内烛火摇曳,燃了一夜。 男人神色晦暗难辨。 他想,此女过真的大胆。 大胆到,让他觉着这伤口碍事,那婚期也的确晚了些。 ———— 翌日 阮蓁刚醒,就从檀云嘴里得知,永安侯府险些和许家对簿公堂一事。 两方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许父要求和离,若许氏留在侯府,无非是后半身蹉跎,没准这条命也会断送在范老夫人手里。 许氏是他唯一的女儿,自小疼在心尖,也正是如此,范坤才会上门求娶。 一个和离又生不出的女人,再难谈婚论嫁。 但他愿意养许氏一辈子。 许氏应当也愿意走的。 自嫁入范家,不说旁的,她是真真将范坤放在第一位。范老夫人日日催她要孩子,给她炖着苦到心肝的药,可范坤每次都说这事不急。 她原以为范坤是体贴,却不想,就算急,也急不来。 如此一闹,许氏心灰意冷。 然,范老夫人却一口咬定,许氏若不死,这事无法善终!她绝对追究到底。 想的真美,和离?许氏连被休都不配! 檀云端来盥洗的桐盆。 阮蓁拧好干布,擦了擦脸。 却没追问此时的后续。她很清楚。 许家人丁兴旺,许氏的三个哥哥可都是有本事的,自然不可能见嫡亲的妹妹受如此委屈。 许氏下药又如何?范坤可是在新婚夜就下了绝子丸了。 轮心狠,谁比得上他? 范家要追究,许家还能不追究? 此时闹的沸沸扬扬,永安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 同许家闹掰,便于太子党派池家断了桥梁,范坤下的棋全局崩溃。 范坤最好面子,如今不拦着范老夫人,无非是心如死灰。想同许家鱼死网破。 左右脸也丢了,权势也甭想了。 他所有的骄傲都没了。 阮蓁净脸毕,这才取过象牙梳轻轻梳着墨发。 “这些事,日后莫说了。” 阮蓁轻轻笑了笑。 她说:“永安侯府与我再无瓜葛。” 檀云当下颔首:“是,日后奴婢也不打听了。” 不过,她眼珠子一转。 而后凑近阮蓁。 “姑娘。” “嗯?” “你那日让我买的书,卖的火热,好多书店都抢光了,好在我去的早抢着了。” 说着,她从袖口取出黑色封皮的书。 阮蓁看过去,打开一页。 ——《书生与俏村姑》下册。 檀云悄声道:“葛妈妈并不知晓,姑娘可得藏好。” 阮蓁抱在怀里,当下起身塞到枕头下面!准备夜里看,这种书若让葛妈妈瞧见,那就麻烦了。 可偏偏慕玖开了个头,勾的她昨夜入睡前一直心心念念。 做好这些,阮蓁这才抬头问。 “暗七呢。” “我来前她正在葛妈妈屋里。说是罗裙难穿的很,求着葛妈妈手把手的教。” 她是暗卫,自小练武,想来进国公府后,就一直穿着劲装。 阮蓁没再问,当下用了早膳。又念着顾淮之的伤势,阮蓁决定去墨院瞧瞧。 “暗七,不过换了身衣裳,怎么蠢的走路都用手同脚了?出息!” “再走一圈试试,就你这样,别说劈叉了,我看揍人都玄。” 刚出芙蓉院,就见长肃倚在墨院门前,嘴里鄙夷的同藕色丫鬟服侍的暗七说着话。 暗七很好说话的同手同脚的在他身边又走了一圈,而后僵硬的吸了一口气。 “我控制不了自己。” 长肃闻言,忍不住想要嘲讽一番,却耳尖一动,听到脚步声后看向领着檀云缓缓而来的阮蓁。 长肃正色,当下站直身子,上前行礼。 “姑娘是来寻主子的?” 阮蓁点了点头。 阮蓁是顾淮之指明要娶的女子,那便也是他的主子,因此,长肃当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主子这会儿正同长风商谈要事,也不知何时能好,姑娘不若先去八角亭坐坐?” 八角亭? 阮蓁顿住脚步。 “那我晚些来。” “是,姑娘慢走。” 顾淮之的确是忙。 长风昨日被派出临安,今早风尘仆仆才带着消息回来。压根没顾得上歇息,一回府,就寻上顾淮之。 “的确如主子所料,池家同东瀛那边私下密切,却因临安众多势力虎视眈眈,因此,的确信件往来在郊外。” 顾淮之闻言淡淡的颔了颔首,在得知池御史同东瀛勾结,他便一直派手下的人去细查。 听了长风的话,他还是有些意外的,谁能想到,池府书房有一道密室,直接通往梵山寺脚下的那一家开了十多载的客栈地底下的密室。 看来池彰谋反的心思早就有了。可不只是短短的一载两载。 长风汇报完,又道:“属下昨夜涉险去那密室瞧了瞧,却发现另一状怪事。” 顾淮之闻言,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 “说。” 长风恭敬道:“那密室里无甚摆设,无非一桌一椅,然,密室墙上却密密麻麻挂满了太子从小到大的画像。” 顾淮之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池彰倒是有意思。 这墙上不挂女子的画像,挂侄子的。挂一张也便算了,竟然挂满了所有的墙。 若对太子寄予厚望,想要扶持其上位,也不该如此疯狂。 怎么,是瘸了腿的池兴勋不配了? 顾淮之都替池兴勋委屈。 不过…… 男子摩挲着玉扳指。 这也的确是件怪事。 第119章 上赶着添乱 不过,他并未在这种小事上过分留意。 他往后一靠,打了个哈气。 一语双关的喃喃道:“江南那边可有安排下去?” 这是他昨夜交给长风办的第二件事。 长风抬眸,他清楚顾淮之提的无非就是人皮面具一事。 “主子放心,想必已经传到皇上耳里。” “嗯。” 顾淮之闭了闭眼,缓解其酸涩。 长风见他如此,难免心焦。急上心头。 “主子,这是又没歇好?” 顾淮之懒得搭理他。只用喉咙轻轻溢出一声轻哼。 “属下去请咏太医制安神香。” 他不说咏太医也就罢了,一说顾淮之眉宇间就露出了嫌弃。 原以为咏太医的蝴蝶结尚可入眼,可他胸口的却明显略胜一筹。 顾淮之很喜欢。 甚至,阮蓁昨日包扎好,说了一句。 “我不止会蝴蝶结,我还会用绷带做芙蓉花。” 顾淮之可耻的……想拥有。 如此对比,咏太医简直一无是处。 “不必了。”他说完这句话,又打了个哈气,总算有了些许睡意,而后起身,缓缓去了内室。 长风见此,只能退下。 顾淮之却睡的并不安稳。不过,这回,他罕见的没梦到阮蓁。 却在梦境里感受到漫天的哀痛。随着大雪纷飞,一片片落下,闷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自己站在临安城墙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眼里的漠然怎么也挡不住。 ‘哒哒哒’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慕寒生提着酒壶如行尸走肉般颠颠撞撞走过来。 他眼里的痛苦不比顾淮之少。 他摇了摇空了的酒壶,随手往下一掷。 换来底下人群一阵骚动,连连惊慌散开。 他眯了眯眼,往下一探。而后身子往下滑,也不嫌脏,直接坐了下去。 很遗憾的说着:“怎么没砸死人呢?” 这不像是顾淮之认识的慕寒生,这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可梦里的自己却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淡漠的站着,周身的寒气仿若能冰冻三尺。 慕寒生这么大的男人竟然再哭:“顾淮之。你说我这些年图什么呢?” 顾淮之醒了。 他望着熟悉的床幔。 眼里充斥着不耐厌烦。 以往梦见阮蓁也便罢了,他认了。 可梦见慕寒生这算是个什么事! 顾淮之很不爽。 他扶额嘴里溢出一丝轻叹。 殊不知,在他入睡的短短这段时间,临安又炸了。 街上人群相互奔告。 三两成群,捂着嘴窃窃私语道。 “太子在东阳遇刺了。” “可不是,听说慕小将军眼看着能擒住贼寇首领,草包太子却横插一脚,慕小将军为了救他……” 有人啐了一口:“咱们这位太子,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让他去东阳。” “这可到好?上赶着添乱。” “嘘,小声些,这话若传到官家耳里,可没你好果子吃。” “好了,不说这烦心事,还是说说永安侯府范公子吧。”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你说这话我就来劲了!就在刚刚许家将范少夫人接了回去。啧啧啧。” 不止是街道,就连皇宫里的妃嫔都为此事纷纷降低存在感,生怕惹了皇上皇后怒。 池皇后得了消息,扔下给她请安的妃嫔,急匆匆去了养心殿。 难得不顾礼数,未经通传的闯了进去。 “皇上,焕儿他……” 一语未毕,龙椅上的一身龙袍男人威严凛凛,倏然站起身子。 徽帝一早得知派去江南那边探查后得到的消息,又得知周焕的事,情绪可谓是落到了极点。 “皇后,注意你的言行!” 池皇后一顿,当下行礼请安。 “臣妾实在过于担心,这才一时慌了神。” 然,徽帝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未曾因池皇后的一片爱子心切而动容。 “你慌神?”他冷冷的看着结发妻子。 池皇后一滞。 然,徽帝怒意却一路往上攀。 东阳贼寇,已让他折损一名心腹。 慕寒生英勇,打败贼寇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正是如此,他命周焕前去。 徽帝不指望他能杀多少贼寇,只需他在军营里躺着,坐享其成。 届时,东阳大捷的功劳他也能分走一半。 可周焕做了什么? 徽帝气的手都在发抖。 “他不在军营好好呆着,扯什么能!落入贼人手里被挟持。慕寒生为救他,只能眼睁睁放落网的贼寇首领走!” 就这样还有脸受伤? 丢的是周焕的脸吗?丢的是他的脸! “该慌神的慕寒生和各位将士,还有东阳那些四处流窜居无定所,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 徽帝拿起桌上的茶盏就往池皇后脚下扔。 “你作为一国之母,不体恤这些,就想着那个蠢货?” 天子一怒,屋内的温度倏然降低。 “皇上息怒。” 就在这时,赵公公从外头进来,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那些战战兢兢跪到地上的奴才。而后收回视线。 “皇上,池御史来了。” “宣。” 徽帝黑着一张脸,深吸一口气。 “朕对你相当失望,滚回去!” 池皇后咬了口银牙,紧紧的攥着手:“是,臣妾告退。” 她刚出御书房就和站在门外的池御史打了个照面。 池彰看着她,而后往里走。擦过她时,宽慰道。 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太子无碍,娘娘不可乱了方寸。兄长先进去。” 他入宫,无非是为了靖王的一事。除掉靖王,才能高枕无忧。 人皮面具是他所设的局。徽帝也在他一次次提点下生了警惕之心。已然派了人去江南彻查。 查到的无非是他想要给徽帝看的。 徽帝觊觎弟媳,已然不是秘密,他多年前得不到靖王妃,一怒之下,下了流放之令。 哪里顾及兄弟情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徽帝最宠爱茹妃,也无非因为茹妃最像那人。 徽帝难道不想让这个胞弟死吗? 他想! 池彰很有信心! 他耍耍手段,靖王脑袋就能搬家不说,徽帝还能被耍的团团转。 他敛下嘴角的笑意。 下意识无视殿内空气的凝滞。 正要行礼。 就听到徽帝冷冷的一句。 “给朕跪下!” ------题外话------ 顾淮之也就嘴嗨,他不行!!! 加更活动开始截止21号,共收月票192 五星好评数:41 第120章 这是能闹着玩的吗 随着池皇后离开,养心殿跪着的下人也一并得了赵公公的眼色,恭敬退下。 池彰撩起衣袍,双膝跪地。 他只当徽帝如比甚怒是因周焕之故殃及池鱼。 明明在周焕出城前,他再三叮嘱。 别说是徽帝,就连他得之消息,也险些气的吐血,好好的牌被打的稀巴烂。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池彰辅佐过先帝,德高望重,可他向来忍辱负重。 “皇上喜怒,太子此次确然是坏了事,可若追根究底,也是他心系万民,不顾自身安危所致。” 徽帝冷笑:“心系万民?你可知慕寒生为了保全他,险些被贼寇一箭射中?贼寇全身而退之时又杀了五十多名百姓泄愤!” 堂堂太子亲征,却成了笑话。 这事兜不住! 周焕平庸懦弱,又缠绵美色。这种人还能为了百姓意气用事? 想来恨不得在军营待着,命令慕寒生寻批将士驻守护着,瑟瑟缩缩就怕丢了命。 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 池彰把头埋低,做一副恭顺之状。 徽帝这是为了那些死去的百姓在恼怒吗? 不是,他只是嫌丢人,更怕慕寒生出了意外,没法用他来对抗自己。 池彰心下不屑,真当他不知,徽帝的打算,换掉顾淮之,扶将军府上位? 换了也好,顾淮之这种人虽说只知道遛狗,可自己在他面前从未捞过好处。 可见其深不可测。 甚至,兴勋腿都瘸了! 若顾淮之辅佐皇上,才是他最大的隐患。 池彰只是道:“是,太子是不知轻重,让皇上失望了,可臣也不得不提,他的用意是好的。” “慕小将军少年成才,胸有大志,想来此次降服贼寇不在话下,太子有罪,待他回城,皇上亲自罚,太子也绝不会说二话。” 他说的这些话,心不跳脸不红,根本不要脸了。 周焕如此大的错,在他嘴里,却成了一番英勇的意气用事。 徽帝要被气笑了。 可偏偏池家的势力,让他忌惮。 他可以斥责池皇后,重罚周焕,可对池彰,到底有所顾虑。 但,一句不知轻重就想将这件事翻篇? 徽帝闭眼,压下眼里的暴戾。 一国之主,处处受这些不知所谓的朝臣压迫…… 他突然想起先帝驾崩前,昭他入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待我去后,天朝就交给你了,衡儿辅佐你,你们兄弟二人相辅相成,朕放心。” 周衡——靖王的名伟。 真是可笑。 他嫉妒周衡入骨。 他登基,无非是占了个‘长子’的名头,若说看重,先帝寄予众望的不是他! 众人对周衡赞赏有加。百姓对他也无一不称赞。 就连那个人也义无反顾的嫁入靖王府。 相辅相成? 在周衡拒绝将靖王妃送入皇宫,拒绝他的执念,就连一宿都不肯,周衡就注定没有好下场! 池彰稍稍抬了抬头,见徽帝没有再吭声。心思一动,而后磕了个头。 “臣入宫,不光是为了太子。” 徽帝怒容未减,闻言,眼里掀起了滔天骇浪。 不等池彰开口,他语气没有丝毫欺负的应。 “为了周衡?” 池彰:“正是。” 他就这么跪着,徽帝没让他起来,面上也丝毫没有怨言。 他一副为徽帝为天朝赤胆忠心的模样,到是让人心生敬重。 “想来您已得到确凿消息,求皇上容臣谏言,靖王虽是您手足,可其罔顾君令出没江南一带,实在其心可诛啊!” “早在多年前,他便意图谋反,若不是皇上察觉,百臣簇拥下,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他若是其卷土重来……” 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 然,这话却愈发让人心生猜忌。 尤其是最担心皇位不保的徽帝。 池彰等着徽帝发怒。等其下令赐死周旭。 可等了半响,高座上的男人却没有半点动静。 池彰:??? 他有些懵逼的时候,徽帝总算有了动作。 “池彰!” 他冷冷道:“此事不必再提。” 池彰:??? 他惊愕的看着徽帝。 “皇上,求你三思啊。” “闭嘴!”徽帝要被他气死了。 “朕看你是老糊涂了!周衡好好的,你却让朕赶尽杀绝?多年前他的确心生谋逆之心,可这些年已然吃了苦头,再不济,他也与朕一母同胞!” “你却让朕用这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治罪?你是故意找茬?若真如此,早早请辞离去解甲归田。” “滚!好好回去反思!莫因朕过于看重你就丢了本分。” 这句话,看似是警告,却轻飘飘发其实未罚未处置,左右不过一句无足轻重的言辞。 池彰:???这不应该啊,逮着机会,徽帝不应该不管真假,直接把人弄死吗! 他心下困惑,总觉得有什么在他的谋划里失了控。 他只能仓促的从地上爬起来。 而后心事重重的退下。 刚出御书房,就撞上了教训奴才的赵公公。 池彰心思已转,大步上前。 “赵公公。” 赵公公见是他,当下遣散了众人,而后一脸谄媚笑道。 “池大人。” 池彰左右环视一周,而后从袖口取出一袋金锞子。送到赵公公手里。 “赵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若说这天朝最懂皇上的便是你了。” “哎呦,这可使不得。”赵公公笑容更大了,嘴里说着这种话,收钱的速度那叫一个利索。 池彰见他收下,也不意外。 赵公公能成为徽帝的心腹,自然手段了的,也是个聪明的,收了钱,就得办事。想来也知晓这天下会是周焕的。 倒是个知道审时度势的。 “赵公公应当也知晓,关于靖王……” 他一顿,而后话题一转又道:“我提了提,皇上便恼了,不知可有别的隐情,还请你告知一二。” 赵公公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压低嗓音道。 “池大人这可是问对人了。” 他一颗玲珑心点到为止:“皇上顾念兄弟情份,也心烦呢,你说,这冒充靖王的人怎么就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出来。大有晩耄,小有私塾小儿,这是能闹着玩的吗?” 第121章 绝对不是因为阮蓁 雨后春笋? 池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明明就安排了一个人,怎么冒出了一堆人? 民间竟以假扮靖王为乐? 难怪…… 难怪徽帝如此。 徽帝若以此处置靖王,便是荒谬。想来江南那边也传开了,可他怎就不曾收到消息?莫非江南那边的线人叛变了?还是他的情报受了阻碍? 是恰巧如此,亦或是谁的手笔? 若是后者,池彰心中大骇。 临安竟然有人暗中窥视他,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保全了靖王,不是友,是敌。偏偏他毫无察觉。 他脚步一深一浅的朝着宫道慢慢走。 赵公公看着他的背影,而后收回谄媚之色,掂了掂重量,而后啧了一声。 就这么点? 就想从他口里得到消息? 就连易家那抠门汉都比他大方。 也是,池家如今穷的很。 赵公公慢慢悠悠往回走。 主子这颗心也是坏到了骨子里。 江南那边的事,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偏在太子受伤之日。看把狗皇帝给气的。 当年之事,本就引起世人不满,就连如今世人提起靖王,都是恭敬万分。 若不是如此,徽帝早就下手了,难得池彰送上这个机会。可偏偏公子来个锦上添花。 不是假扮靖王吗?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添了花也就算了,还让他亲口转告池彰。 看把他吓得。 啧啧啧。 ———— 国公府菡萏院。 阮蓁独自回了屋子,没让檀云,暗七伺候。 恰逢葛妈妈也不在。她坐在软凳上喝着香茶,一闲下来视线却忍不住的朝内室那边瞅。 一张脸白净娇艳。她抿了抿唇,到底没忍住诱惑,小步入内,从软枕下取出书。 而后翻了几页。 找到慕玖上回说到的地方。接着往下看。 【书生触碰村姑的手后念念不忘,适逢其母为其相看,看中了村长的女儿。】 【女方对能断章识字的俊书生很是满意。可书生却莫名其妙总是想着另一个丧夫的女人。】 【他开始留意村姑了。】 【村姑貌美,遭人惦记,就连那说话都不利索的刘家老三都忍不住调戏,甚至拿出一笔银子,为与村姑的春风一度,如此荒诞之事,可书生瞧见,村姑的婆母收下了。甚至笑着说:“在家等着便是,我晚些把那小贱人骗来。”】 阮蓁:!!!好气。 甚至感同身受。这个世道对女子实在太不公平。 她咬着下唇,开始担忧。真要继续往下看。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阮蓁一惊,连忙把书藏起来。 “姑娘。”是檀云的声音。 阮蓁稳住心神,只听‘吱呀’一声,檀云走了进来。 她福了福身子:“长肃让奴婢禀告一声世子爷醒了。” 她不说,阮蓁险些都要忘了。 她点了点头:“好,这便去。” 刚出屋子,暗七便“嗖”的一声,跑到阮蓁面前。 “姑娘。”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看向她。 暗七撸了把袖子:“有什么活吩咐属下做?” 她已经闲的拳头痒了。 阮蓁摇摇头。 暗七抓耳挠腮,难受的不行。 阮蓁见她这般,不忍道:“葛妈妈最近裁衣,你若想学,可以去瞧瞧。” 暗七迷茫的‘啊’了一声。 她伸出带满老茧的手。 她这双手杀人不在话下,让她拿针有些为难。 “那姑娘平日做些什么?我学那些。” 阮蓁没好意思同她说,她适才躲在屋里看俏村姑。 檀云道:“无非都是做些闺阁女子要做的事。” 说着,她将涂有粉色蔻丹的手,递到暗七前面。 兴致冲冲道:“怎么样,好看吗?这是我同姑娘一块做的,改明儿打算做海棠红,你也一起。” 暗七:…… 好看是好看。 可她若涂着粉粉嫩嫩的蔻丹去揍人,那得多不威武啊。 阮蓁眉眼弯弯的看着她。 深知暗七是闲不下来的。 “我每回做这些,都要同檀云轮流捣花瓣,手酸的很。” 暗七眼眸一亮,豪气的拍了拍胸脯。 “都交给属下!” 海棠红?暗七记得,池夫人爱花,池家后院可是有一片花圃。 听说样样都是珍稀品种,想来给姑娘做蔻丹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得去多拔些。 海棠红,桃红,石榴红,胭脂红都来点儿。 暗七有了目标:“姑娘快去寻主子吧,摘花的事交给我!” 阮蓁颔了颔首,刚要说这事不急慢慢来,就见暗七的身影‘嗖’的一下跑了出去又消失了。 阮蓁困惑:……院子里不是有花吗,她这是去哪儿? 不过,她没太纠结,缓步出了菡萏院,朝墨院走去。 昨夜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知今儿要不要换药。 ———— 墨院内 长肃正揉着小灰的脑袋喂着炸鱼。一嘴一个,小灰吃的欢快,摇着尾巴。 顾淮之倚着门,神色寡淡。 长肃:“主子,池彰出了宫便气的吐了血。听说连忙遣人彻查此事。” 顾淮之嘴角一勾,他能做这种事,自然不会留下把柄。 他嗓音低沉,带着鄙视:“蠢货。” 长肃:“慕小将军传信过来,说不过一点小伤,血都不流了,太子却吓得夜里不敢一人睡。” 顾淮之蹙眉。 “嗤。怂货。”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跨过象牙拱门缓缓而来。 顾淮之视线一凝。 阮蓁抬眸间视线撞上顾淮之的。 男人一身白袍,飘飘逸逸,姿态闲淡,长身玉立,头戴玉冠,腰系玉带。 袍子上绣着墨竹。竹韵清幽,风骨天成。出于她之手。 她有些意外。 原来上回顾淮之说最喜欢这件衣裳没有作假,竟是真的。 女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许久。 顾淮之袖下的手紧了紧。胸口处的蝴蝶结仿若升温,灼热传至全身。 她莲步款款,走近正要行礼 只听‘呯’的一声,男人入屋重重的关了门。 阮蓁:……? 她抿了抿唇。也不知哪儿又把人得罪了。 ‘吱呀’一声,门又被里头的人打开。 顾淮之神色淡淡,语气却有些恶劣。 “看什么看?” 他的衣裳难不成还不能穿了。 他这是瞧着这竹子绣的精美。可绝对不是因为阮蓁! ------题外话------ 月票已满200,符合加更要求,轻轻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医院来回跑,没有存稿了,不好意思哈。 加更的一章尽量在26号前发出来~。 放心一定会发的!!!我发四。 第122章 你怎么不臊得慌 阮蓁实属不知,顾淮之的反应怎么如此之大。不过,她也没过于纠结。 只是抬着那张白净的小脸。 实事求是道:“世子雅人深致,这身衣裳与您甚配。” 顾淮之一顿。 幽深的眸子落在女子身上。 他神色淡淡,可眼里划过荒谬和一丝阮蓁看不懂的隐藏极好的情绪。 “阮蓁。” 他嘴里念着这个名字。 阮蓁就这样看着他。 男人用鼻音哼了一声。似拿她的大胆袒露心迹没辙。 “说这种话,你怎么不臊得慌?” 嘴里说着这种话,可显而易见,男子眉头一松,显然情绪不错。 顾淮之嘴角稍稍上扬一个弧度。而后从容不迫的继续转着指间的玉扳指。 阮蓁:…… 顾淮之看了眼长肃。 长肃有眼力见,一个激灵,二话不说连忙带着小灰走远。 见此地再无第三人,顾淮之这才施恩般轻飘飘道。 “寻我作甚?” 阮蓁语气温婉,她小步走近。 “你的伤口可需换药?” 顾淮之神色有些不自然:“怎么?” “我来吧。” 阮蓁慢吞吞补了句:“现在就换成吗?” 顾淮之气笑了,一朵芙蓉花罢了,他还能看得上眼? 昨夜不慎已让此女得逞一次,没想到,她念了一晚上,醒来就想着给他上药。 顾淮之正要出声讽刺。 可阮蓁眸光水亮,俏生生立在一处,温婉的如水墨画。 眼看着到喉咙里的话。却如何也吐不了。 他吐出两个字眼:“随你。” 阮蓁唇瓣上扬,随着她这一笑,面容静添娇艳。 她嗓音轻软,一字一字砸到顾淮之耳里:“那你这次要蝴蝶结还是芙蓉花。”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不经意间带着哄:“我还会旁的,日后给你每日不重样可好。” 顾淮之眸色渐深,指骨泛白,捏着玉扳指的力道加大再加大。他心不甘情不愿,万分勉强的又带着别扭的瞥了阮蓁一眼。 “可。” ———— 国公府主院。 盛挽正招待着登门的易夫人。 盛挽见她一脸愁容,也忍不住叹口气:“你家易哥儿这几日可还好?” 易夫人品着茶,闻言,用帕子擦了擦唇瓣。 “如何会好?这孩子对容家那位也算是上心,好生生的亲事没了,心里怎会好受?” 说着,她指尖摩挲着茶盏纹理。 易霖嘴里不说,但她也知晓儿子是受了刺激。 可容欢的八字实在是凶。 她也只能当回恶人,不等易霖点头便生生同意断了这份姻缘。她就易霖这个孩子,也早早没了丈夫,实在不舍得拿去赌。 盛挽:“这容家不厚道但倒也识趣,听闻那日便离了京?” “不错。” 说着,易夫人长吁短叹:“你许是不知,这孩子曾打造了两支金簪,又大又重还闪,这次像是受不了刺激,愣生生给扔了。” 她私下传了易霖身边伺候的小厮,又在其平日藏宝贝的箱子里翻了底朝天,却是未见其踪迹。 盛挽一听这话说正襟危坐:“这么严重?” 就易霖这么抠,竟然舍得扔金子!!! “可不是,我不放心的问了他好几次,这孩子回回都以送了人来搪塞我。” 易夫人愁! 她这个儿子像是能随地撒金子的人? 还送人?这种鬼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别人能在易霖面前要到一个铜板,都算那人厉害。 盛挽听罢,连连摇头。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瞧着,不若你也早些为他再定一门亲事。” 易夫人不是没试过,可也要易霖愿意啊! 易霖被绿一次,就留下了后遗症,总觉得那群女人,就是想用他的钱,养别的男人!他不想再蠢的被绿第二次! 因此,易夫人回回提及,他总寻了理由拒绝。 易夫人摇摇头,抿了一口茶,嘴里都是苦涩。 “也罢,不提他了,提着就心烦。他若真不愿意,就算娶了媳妇,我还能拉着他入洞房?” 说着,她不由羡慕盛挽。 “你家淮哥儿一贯是省心的。若易霖有他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盛挽:可拉倒吧! 她只能笑的万分尴尬。 实在没脸提顾淮之平素那气的人牙痒痒的举止。若不是阮蓁脾气好,谁受得了他这么个糟心玩意。 易夫人:“我今儿来,实则有桩事。” 盛挽睨她一眼,倒是很痛快:“成” “你竟不问何事?” “你这不是废话,若我办不到,你会来寻?你闲的?” 盛挽抬了抬下巴:“这临安就没什么事,我是办不到的。” 易夫人笑了:“这话放到旁人嘴里,我是不信的。” 可这是盛挽说的,易夫人一万个相信。 她娓娓道。 “昨儿柳太傅家的夫人寻了我。” 盛挽眯了眯眼。 “祝椒?” 易夫人脸上溢出难堪,还不等她点头,盛挽撸了撸袖子。 “这种货色还有脸跑到你跟前?” 也不怪她激动。 这祝椒算是已逝易父的亲表妹,因家道中落,双亲逝世,就一直住在易家。 那是易家只是小门小户。 易夫人见她可怜,就把她当做亲妹子。 然,这祝椒却是个白眼狼。 背着易夫人怀有身孕,就意图爬上易父的床。险些成了事。 易夫人当场气的小产。 易父到底心里念着结发妻子,那日发誓,将心怀不轨的祝椒送去庄子。 却私下送了不少田铺庄子。 后,易父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气急攻心就没了,易家也彻底倒了。 然这祝椒再也得不到易家的接济,也不说取出先前得到的地契帮着还债,转眼靠本事勾搭了年轻时候刚丧偶的柳太傅。 若不是易霖小小年纪撑起这个家…… 盛挽:“呸!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怎么,你来刁难你了?” 易夫人苦笑:“我这人嘴笨,实在说不过她,易霖这样我便没和他提。可实在又忍不住这股气。” 盛挽暴躁:“说不过就扇她!不过是做了柳家继室,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玩意,竟有脸跑到你跟前耀武扬威。” 盛挽:“孔婆子。” “老奴在。” “去叫蓁蓁,就说干娘带着她去揍人!” 第123章 当着他的面想别的男人 一回生二回熟,阮蓁心无旁骛的给顾淮之上了药,在男人深邃的眸光注视下,阮蓁绑了一朵芙蓉花。 她的手很巧。不过左扭右扭下一会儿的功夫。 的确如她所言,这朵芙蓉花很漂亮。 顾淮之……很满意。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好似阮蓁弄一个丑到不堪入目的结,他都不会在意。 阮蓁退开后,鼻尖仿若还充斥着淡淡的女儿香,顾淮之看着呈盛开的芙蓉花,忍不住怀疑这只是花香。 他淡定的穿好里衣,伤口已经不疼了。可他动作很小心。生怕压扁了这朵芙蓉花。 阮蓁去边上净手,棉布擦干后,眼神克制,不曾出格,更没有往顾淮之身上瞥。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任务,阮蓁便请辞离去。 顾淮之抬了抬头眼皮,语气是听不出的淡。嗓音低沉,是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低沉。 他很冷静的开口:“扒光了我就想走?” 听着这句话,阮蓁险些怀疑自个儿将顾淮之怎么了。 就像,就像是公子哥嫖客,到手了转眼走人…… 她轻声轻气:“世子爷的屋子,我实在不好久待。” 顾淮之却是仿若未闻,也像是不相信她的鬼话,他吐字清晰,一字一字问:“两次看了我的身子,才知不好久待?” 顾淮之他似很不能理解的看着阮蓁,黑眸沉沉:“你若一早便知这个道理。便好了。” 阮蓁听后:……一言难尽。 可她到底未出阁,如何做得出在一间屋子里和以后夫婿谈论扒衣服? 阮蓁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可见其不知所措。 然,顾淮之却没放过她。 男人身子往后一靠,拧了拧眉:“你怎么不说话?” 她该说什么! 阮蓁抿了抿唇,半响憋出一句话:“那我坐下歇歇再走。” 说着,她没再看顾淮之,缓步去一旁坐下。 可她不想同顾淮之说话,便垂着眸去瞧脚底的绣花鞋。 鞋面绣着芙蓉花,精致万分。是葛妈妈纳的鞋,檀云刺的绣。 屋内随之也静了下来。 顾淮之瞥了她一眼,也懒得再问,索性取过案桌上的书,神色平静,细细的往下看。 阮蓁看了许久的鞋,思绪不免纷飞。 她开始想,悄村姑真的被她婆婆卖给瘸子了吗? 就因为她长的美,就活该被人垂涎?可她至始至终都是个好姑娘。 书生先头瞧不上她,可到底男人的恶根子作祟,他会如何做?制止吗? 可若未出面,村姑被卖第一次。焉能知晓不会被卖第二次?身子被糟蹋,她定然是不想活了吧。 阮蓁扯着那一方白帕子。想的入神。 顾淮之见她神色不对,不免问了一句。 “你在想什么?” “书生。”她下意识道。 然,话音一落,覆水难收。 阮蓁倏然抬头。 顾淮之面色一沉,眉眼一片冰凉。薄唇抿成一条线。顶着审视的目光,就这样盯着阮蓁。 藤阁拍卖会上,慕玖曾提过,阮蓁有心上人。 他那会儿不曾在她身上花心思便潜意识认为那是范坤。 所以,真有这么个人? 男人的声音染上几分隐怒。 “书生?” 当着他的面想别的男人? 嗤! 他指关节一勾。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解释吧。” 阮蓁见他如此,也知顾淮之误会了。 可几日相处下来,阮蓁也不知怎么了,对顾淮之的惧意一日少过一日。 毕竟顾淮之再心狠手辣也绝对不会对自己人下手。 然,眼看着看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阮蓁只能埋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很小声很小声道:“书里的人。” 顾淮之黑目上蒙着的冷意一凝。 也是,阮蓁的过往,他已然查过,最是清楚,除却心怀不轨的范坤,她很少见外男。 顾淮之可从未听过有阮蓁嘴里的书生。 心里那一份占有欲夹着不虞在此刻烟消云散。 毕竟,有他在前,阮蓁除非是瞎了,才会看上旁人 书? 他深深凝睇着阮蓁。 他过目不忘,读过不少书。不说旁的,府内藏书阁的书可都看过。 能让小娘子念着的书生,怪他见识浅薄,竟不曾见过。 男人一顿,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书里讲了什么,由得你如此心心念念?” 讲了……一个迂腐男人和寡妇的故事。 阮蓁抿唇。 这是继扒衣服后另外一个不能言说的事。 总不能大大方方对顾淮之道——这是禁书。 毕竟看这些……难免不光彩。 阮蓁指尖泛白,捏着帕子。 只能硬着头皮。 “是讲书生凭着学识考取功名的书,不过是杂书,平日里打发时间,是无法同世子爷平日看的那些书比的。” 小娘子说这话是语气僵硬,眼神上下游离。是明显的做贼心虚。 撒个慌还不忘用软软的嗓音恭维他一番。 顾淮之:嗤! 也罢,阮蓁不说,他也能知道。 不过,考取功名…… 顾淮之视线一挑。忽而叫她。 “阮蓁。” “嗯?” “我,连中三元你可听过?” 阮蓁自然知道的,顾淮之的学识和本事令人惊叹。 顾淮之见她没出声,便继续用不咸不淡的口吻道。 “前些年不懂事,随便考的。” 所以,别如井底之蛙般觉得那些考取功名的人多有才华。 如今临安的官员,刚愎自负也便罢了,有几个真靠本事吃饭。 就连考官都能买通,泄题,如此风气,这就是徽帝统治后的江山。 顾淮之不屑。 当然,他适才那句惹人眼红的话也没掺假。 乡试会试殿试,与他而言,的确简单。 考题上的一道史论,他的解答如今还在徽帝御书房挂着。如今的考生更是将此背的朗朗上口。 阮蓁其实很清楚,顾淮之只是不想给徽帝办事,他在等时机,簇拥明君上位。 但,此刻,她只能便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怎么不入朝为官?” 顾淮之很忙,还要抽出时间遛小灰,哪有空搭理徽帝。 与其在宫里同那些官员虚与委蛇,还不如背地把他们耍的团团转,且看这些人狗咬狗。 男人漫不经心道:“没意思。” 第124章 此女,颇为心切 这种话若放到旁人嘴里,定然是狂妄吹嘘,可落下顾淮之这儿。 阮蓁知道,他是认真的。 少女一哽,实在不知如何接话。 好在,此刻有人救了她。 ‘咚咚’两声,有人在敲门。 “老奴给公子姑娘请安。” 是孔婆子的声音。 孔婆子望着眼前这道紧闭的房门,眼眸一转,眉眼带笑。 “不知姑娘可方便,夫人请您过去一躺。” 她绝口不提,盛挽是带着阮蓁去揍人的。 盛挽有意想让阮蓁在旁看着。 毕竟这脾气再好也总得发泄! 她这儿子的臭脾气是指望不了他能改了,阮蓁日后被气着,还能学着她这个架势亲自出气! 盛挽不止想教阮蓁这些,她还想告诉阮蓁,男人不能惯着! 尤其是顾淮之这个玩意儿。 若顾淮之知晓盛挽的目的,定然不会允的。 阮蓁听到这句话,不免松了口气,而后朝顾淮之福了福身子。 温声道:“即是如此,不叨扰世子了。” 女子踩着绣花鞋,脚步轻快。耳垂上挂着的耳坠跟着摇曳。 顾淮之漠然的瞅了一眼,忽略女子走动间层层堆叠的裙踞在空中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阮蓁走了出去,还不忘阖上房门。 屋内在一度回复了以往的寂静。 顾淮之垂下视线,重新举起书,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他陷入沉思,觉得阮蓁是不想同他待一个屋里。 男子眉心拢了拢。 而后伸手去触隔着袍子属于芙蓉花结的位置。 是了。 她没法在借着上药的由头,亲近自己,可不是坐不住得焦虑。 她上回还嫌三个月太长了。 此女,颇为心切。 但满足她这些小心思……也无伤大雅。 “长风。” “属下在。”很快,有人入屋,恭敬的行礼。 “通知钦天鉴重新择日子。” 长风一顿。 “主子是打算延后?” 也不怪他如此发问。毕竟最好的日子最早的便是三月后。 顾淮之从不信奉这些。也从不被规矩束缚。 只要他想,那么便做。 信什么天命? 只要他顾淮之迎娶阮蓁的那一日,便是吉时。 男人垂下眼帘,光线透过窗牖柔和的洒在他身上,倒是难得的添了一份温柔。 他嗓音低沉,却不容置喙:“提前一月。” 三个月本就赶了,还提前一月?长风一愣。而后笑开。 “属下这就去。” ———— 阮蓁一路被孔婆子引着去了国公府门前。门外,早就停了辆刻有国公府标志的马车。 “蓁蓁,快来。”里头的人掀了布帘一角。 是盛挽。 阮蓁眉眼含笑,由孔婆子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除了盛挽还有阮蓁有过一面之缘的易夫人,阮蓁压下眼底的意外,面色沉静的正要请安。 “无需这些礼数。”易夫人道。 盛挽笑着指了指边上的空位:“且过来坐下。” 阮蓁只好听令。 刚出墨院,孔婆子就将盛挽的那句话转达到她耳里。 揍人…… 盛挽的脾气,她清楚。 说了揍人,那绝对会下手,可不是单纯说说那么简单。 盛挽的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也不是世人嘴里随口说的。 阮蓁袖下的手收紧。 阮蓁:就……莫名的期待。 车滚轮动,启程。 易夫人不由问:“我们去哪儿?” 盛挽靠着车厢,气定神闲:“不出意外,祝椒此刻应该在胭脂铺。去这里。” 祝椒? 阮蓁眸光一颤。 易夫人疑惑:“你怎会知晓?” 祝椒无儿无女,在太傅府上也算如履薄冰。 上有老太太压着,至今无法掌权后院,便将柳太傅之女疼到了骨子里。真疼假疼尚且不知。但每月二十五总会亲自去挑选胭脂给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倒是一副好继母的做派。 “临安这些看不顺眼的夫人,平素的举动,我自然得掌握的一清二楚。” 如此,才方便去找他们的不痛快。 她一贯要做万全的准备。 说着,她看向阮蓁。 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太傅府的千金也是个好的,与你差不多大,有如此继母,向来也是积怨已久。” 祝椒的那些事即便被压了下来,可知情的那些人,谁不在背地骂她一句忘恩负义,见着谁的榻都往上爬? 柳太傅一身风骨,却着了这种人的道,也是令人唏嘘。 易夫人跟着道:“谁说不是呢,那孩子也是倔的,听说至今都不肯改口唤祝椒一声母亲。跟着府里老太太一向视其与无物。” 偏偏祝椒想要站住脚后跟,只能献殷勤。 太傅千金。 是临安出了名的美人。 易夫人笑眯眯:“可我左看又看,还是蓁蓁美。” 盛挽抬了抬下巴,仿若夸的是自己:“这是自然的。” 阮蓁稍稍红了脸。 街道人声鼎沸,茶馆酒肆林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临安最有名的胭脂铺当数易家的玲珑醉,祝椒自然不会去易家,便做了另外一家口碑不错的芳菲轩的老主顾。 玲珑醉做的一向是宫里头娘娘和达官显贵家眷的生意,价格昂贵,质感细腻可不是芳菲轩可以比拟的。 祝椒在柜前挑挑拣拣。心不在焉。 “柳夫人,您又来给家里的姑娘挑胭脂了?”周边有五品官员的夫人上前,攀交情的请安问候。 祝椒一双丹凤眼,带着媚。一身打扮,风韵犹存。 每月送至柳念初院子里的胭脂,她前脚刚走,柳念初转头就叫人扔了。 让人好生怨念。 偏偏柳念初是柳太傅的掌上明珠! 她在外面也一向维护着自己和柳念初的母女情谊和自己的温和名声。 好在,柳念初没拆她的台。 祝椒:“是啊,念初喜欢。” 五品官员夫人连连称赞:“哎呦,像您这便疼爱女儿的可不多见。这些让小人采买便是,何须您亲自跑一天。” 祝椒忍着心痛,因为这些要五十两。 她嘴里说着漂亮话,死要面子活受罪:“应该的,自己亲女儿不疼,还能疼谁?再说念初一向孝顺。” 话音刚落,那人刚要继续奉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讽笑。 轻蔑的,傲慢的,挑衅的。 第125章 脑袋搬家挺疼的 盛挽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眼里的鄙夷怎么也藏不住。 莫说是太傅府上的继室,就算今儿太傅府上的老祖宗在次,她也敢如此。 “亲女儿?”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若是没记错,太傅府上的千金生母身份高贵,是幽州容北候的嫡长女。” “祝椒,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 盛挽的话,丝毫没给人留面子。 有一说一,却是事实。 祝椒身上,家世,名声,样貌,有哪点比得上柳太傅的第一任夫人?如今,却以柳念初的亲生母亲的姿态招摇撞市。 热闹的气氛随着她这三句话,凝为僵局。所有人面面相觑,芳菲轩骤然寂静无声。 适才巴结祝椒的夫人,生恐殃及池鱼,连忙灰溜溜走远。 毕竟是个人也不会为了祝椒而得罪国公府夫人。 祝椒的脸上的笑意散去, 这些话何尝不是戳在她心窝。 她也只敢在外头说这种话。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活的光彩。 可她嫁入太傅府后的光景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府上那些人又有几个人待见她? 这么多年,她一直致力同柳念初弄好关系,只要柳念初认可她,老夫人也会高看她一份。 可柳念初却懒得看她一眼。甚至进她的院子,都须下人通传! 祝椒有些难堪,可面对盛挽,只能讪笑。 “夫人这话说的,毕竟我也是入了柳家家谱的。这哪能调挑出错来?” 盛挽不屑的瞅着她。 “上回我见贵府老太太,她可半句没提起你,说起儿媳也不是你祝椒。” 她一言,仿若惊起千层浪。 是啊,难不成祝椒成亲多栽,还未得老太太的眼? 那她也太惨了吧。 边上开始小声议论:“对了,上次花朝节的事你们可知道?” “那夜太傅府上女眷夜里出行看花灯。这柳夫人就跟在老太太和柳姑娘身后,全程下来,无人同她言语。” “对对对,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她混在那些下人边上,若不是她穿着华丽,我都注意不到。” 有人惊呼:“我原以为她不拘小节,亲近奴仆。竟然是如此。” “可不对啊,这柳夫人不是同柳姑娘亲如母女么?” 适才的五品官员夫人,眸光一闪,瞪时脸有些黑。 她以先前谄媚祝椒而不耻! “亲如母女?想来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罢。你可曾听柳姑娘喊她一声母亲?真是人要脸树要皮,这种话竟然也说得出口?” 说着,她还不忘在盛挽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还得庆幸国公夫人一番话,让我等不被此人欺骗,如今可谓是醍醐灌顶。” 柳太傅是出了名的刻板迂腐同孝顺。 却不顾老太太阻止,硬是莫名娶了祝椒,在当时也是个谜。 至于发生了什么,也只有祝椒知道了。没准又是用了那种爬床技术。 祝椒:!!! 住嘴啊! 你们在说什么!!! 她经营多年的名声就这样轻而易举倒地了吗!!! 她不可置信,如热锅上的蚂蚁。 盛挽抬了抬下巴,压根没把祝椒当回事。 把阮蓁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眸光里布满了碎光。 一旁的易夫人看的酣畅淋漓,心里的恶气也散了。 她原是懒得计较的人,加上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叫人惊羡。 可昨日祝椒千不该万不该特地在她面前滋事。 甚是说那些鬼话 ——表哥给我银子也是我的本事,若不是他遵母命娶了你,你以为易夫人的位置能不是我的吗?要我看,你也是真真可怜。 ——对了,易霖的婚事也砸了,表嫂心中难受着吧。 易夫人乃书香门第,哪里会骂人。 她不会骂,但盛挽可以啊! 盛挽骂人还不吐脏字! 易夫人:“你干娘这幅谁也看不上眼的神态,这临安可是极难找到能比拟之辈。” 有。 顾淮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阮蓁抿了抿唇。 祝椒气的浑身都在发颤。却捕捉到混在人群里的易夫人。 她几步上前,恼怒:“好啊,我原以为表嫂你光明磊落,若是对我有不满,你只管找我便是,何苦搬出国公夫人当着众人面前给我难堪?” 阮蓁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下意识将易夫人护在身后。 盛挽敢如此,莫过于知晓太傅府对祝椒的态度。 即使如此,也没什么可顾及的。 易夫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娘子护在身后。 她有些意外。 盛挽也跟着意外。 就听阮蓁用惯来娇软的嗓音慢吞吞道:“易夫人至始至终未曾言语一句。夫人为何朝她身上泼脏水?” 阮蓁的貌美是毋庸置疑的。 可祝椒最瞧不上好看的女子。 她冷声道:“你们与盛挽一起来的!怎么,这是打算狡辩了?” 阮蓁只是沉静的看着她。 她眼底清明,轻声道:“狡辩什么?” “我干娘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在座的心中想来也有了定数。还是说让夫人恼羞成怒?因此特地扯上易夫人。” 她话音刚落,周边就有人点了点头。 毕竟!盛挽的脾气暴躁,但也不是随意诬陷的人。 祝椒黑着一张脸。 偏偏小姑娘嗓音轻软,无害的很。 水盈盈的眸子就这样望着你,说着让她想去死的话。 “我不太能理解。” “你怎么好意思再唤易夫人表嫂。” 阮蓁也不会说脏话,想了想,用着刚从顾淮之那儿学来的词汇。 一字一字问的很认真:“你这人怎么不嫌害臊呢。” 盛挽:!!!乐了。 她原以为阮蓁是个闷葫芦! 没想到看岔了眼! 她!!!激动。 她扑哧一声笑开。 “对啊,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厚脸皮,要我是你早就灰溜溜跑远了,还偏偏上赶着。” 盛挽嫌弃的拧了拧眉,冷冷的看着她,颇有些得意道。 “我盛挽想对付你,从来不会因旁人的缘故,就是单纯的不想让你好过。” 五品官员夫人奉承:“是是是,夫人你向来行的端坐的正。” 她还记得,盛挽要搞谁就搞谁。甚至上回心情好时还提前告知对方一声。 ——你要小心哦。 ——脑袋搬家挺疼的。 第126章 托你家世子的福(加更) “主子,大理寺有一桩案子至今尚未有头绪,那边遣人传话想让您跑一趟。” 顾淮之薄唇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可没那么多闲心。 他闭眼仿若未闻。 长风早已料到顾淮之的态度,可有的话不得不传。 “这次奉阳那带有采花贼出没,糟蹋了不少姑娘,死了不少人。” 可顾淮之哪里是慈悲心肠的。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难不成他还能让着易霖出银子给那些人安葬? 骨指分明的指尖划过衣袍处的墨竹。 仿若能瞧见,小娘子对着昏黄的灯光一针一线的缝制。 顾淮之恨不得徽帝的天下越来越乱,他不是圣人,他如今要保全的女子,也就两人。 盛挽,还有阮蓁。 至于旁人,生死与否,无非看命。 长风:“这事皇上已准了。” 顾淮之听罢不免冷笑。 也是,徽帝不发话,这些人不想被狗咬,也不敢来寻他。 可徽帝发话,他就得照做吗? 可笑。 男人下颌绷紧,眸光划过诡异的晦暗。扯了扯嘴角,而后笑的莫测。 长风后背一凉。 “让他们滚。” 长风颔首:“属下知道了。” 也是,主子都要成亲了,哪有闲功夫去办案? 他正要退下,就见顾淮之起身。 男人锦服华袍,神色冷淡。缓步出了墨院。 黑沉沉的眸子含着平素携带的寒意和漫不经心,入了菡萏院。 国公府的地形他比谁都清楚,便直直朝阮蓁的屋子而去。 葛妈妈只当他是来寻阮蓁的:“请世子安,我们姑娘这会子还未归。” 顾淮之却目不斜视,没有半分犹豫,推门而入。 姑娘的闺房,岂能说进就进? 葛妈妈当下要拦。 “世子。” 顾淮之一顿,平日收敛的不耐和凌厉在此刻展现无遗。 “退下。” 两个字干净利落,却透着森冷,听的人浑身一颤。 是了,顾淮之的脾性就连皇上都得受着。 这些日子相安无事,她险些忘了国公府世子爷的手段…… 葛妈妈连忙却步。 这间屋子无疑处处都是精致的,毕竟管家就差将库房最上等的物件全都给挪了过来。 室内,香炉袅袅,清雅至极。 顾淮之却觉得阮蓁身上的味道更甚一筹。 顾淮之不做停顿,入了内室。 待出来后,他手里多了本黑色封皮的书。 ———— 芳菲轩 祝椒从未受过如此耻辱。 可偏偏盛挽她动不得。 太傅府上没一个人敢为她撑腰。这里面包括了柳太傅。 祝椒只能认下。 她面色惨白,哪有昨日在易夫人面前的得意忘形。 她捏着胭脂盒子就要走。 昨日那一番话,无非是她在老太太面前受了气,窝着没出撒。 她是捏准了着易夫人的知书达礼,才会说出那些话。 她很清楚,易夫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拿着这些事给易霖添堵。可她千算万算,忘记了一个盛挽…… 她也没想过,自己离开了芳菲轩,盛挽还没打算放过她。 因为,盛挽说了揍人!就得揍人! 尤其不能在阮蓁面前言而无信。 易夫人神清气爽:“走,我请喝茶。” 盛挽摇了摇头:“下回。我和蓁蓁还有事。” 易夫人不疑有她,便先告辞,脚步轻快,连着这些日子的阴霾都褪去了不少。 盛挽这才拉着阮蓁上了马车。 “我没想过,你会护在她身前。” 阮蓁闻言轻轻抿唇一笑:“易伯母是长辈。” “下回淮哥儿欺负你,就得像方才一般。” 这个……阮蓁办不到。 马车垫着厚厚的软垫,倒不会显得颠簸。 阮蓁没忍住,掀开一角车帘。却意外发现不是回国公府的路。 “可知接下来要去何处?”盛挽问。 阮蓁眉心一蹙。 心底燃起一丝不可思议的答案。 “太傅府?” 盛挽很满意:“不错。” 盛挽遗憾的叹了口气,算下来她已多年未见过柳家那位老太太。 “上次淮哥算计让皇上打了柳太傅好几板子,这么久,那些伤兴许好了。” 阮蓁:??? 即是这般,还去太傅府? 这也……太嚣张了吧。 难怪支开易夫人,她与祝椒的关系,也实在不好跟着一道。 柳老太太头发抹额,满头银发,一身蜀锦绛紫色绣着福字的褙子,下配盘金彩绣缎裙,端是富贵祥和。 待听下人通报盛挽拜访,就敛了嘴角的笑意,略一沉吟,倒是难得没把人轰出去。 她让奴才把人领过来。 上下打量了盛挽一番 “你倒是稀客。” 盛挽笑吟吟:“柳太傅身子骨可还好?” 阮蓁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柳老太太也是看过大风大浪之辈,当下面色不改。 “托你家世子的福。” 盛挽继续笑:“柳夫人还没回来?” 柳老太太听她提及祝椒,总算眼里闪过厌恶。 对,那是比盛挽还让她厌恶的人。 她不欲提及,也不觉得盛挽同祝椒有交情,只觉得来者不善。 然,就算她看不起祝椒,也觉得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数落嫌弃。 “这我便不知了。” “我恰巧在胭脂铺里遇见了贵府夫人,相谈甚欢。” 盛挽心不跳脸不红:“她一嘴一句亲女儿,心心念念可都是柳姑娘。又说柳姑娘孝顺她,如此大方得体,我一个外人见了,都忍不住称赞。” 阮蓁明显的看到柳老太太的脸一沉。 明显亲女儿三个字刺激到了她。 阮蓁清楚了,盛挽这次的揍人,是以进为退,不亲自动手,而是交给了柳老太太。 果然,柳老太太上钩了。 她看不上眼的女人,接着太傅夫人招摇撞市也就罢了,竟然敢以念初母亲自称。 她的孙女还要嫁人,可不想和如此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小人沾上关系。 “我乏了,碧云,送国公夫人离去。” 盛挽知道他是要去处置祝椒了。 盛挽微笑:“别急。” “我来此,也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柳夫人爱女心切,走时,竟然忘了付账。我这人最是心善,帮着垫了。” 说着,盛挽从袖口里取出让芳菲轩的管事开出的凭据。 “拢共五十两银子。老太太不如帮着结了。” 柳老太太:…… 阮蓁:短短的功夫,她学到了太多 ------题外话------ 已加更~ 第127章 阮蓁,我不是第二个父亲 为了顺利把盛挽打发走,柳老太太只能令身边的人取出一百两。 她语气淡淡,到底存了一肚子的气,故意用对付贪财小人的法子驱赶盛挽。 “府内恐招待不周。多出来的权当请夫人喝茶罢。” 一百两银子,盛挽是看不上眼的。然有便宜作何不占? 盛挽接了过了过来,顺手交到阮蓁手里,心不在焉道:“老太太真大方。” 柳老太太:你可真是……能屈能伸…… 阮蓁手里捏着凭空多出来的一百两,就这样跟在盛挽身后由着婆子带路出太傅府。 她正要将银子给盛挽。 盛挽瞥了她一眼,也没收:“拿着,回头折蜻蜓扔着玩就是。” 盛挽到底记得顾淮之吞了阮蓁银子的事,偏偏她这个做娘的不好过于掺和。但也忍不住提点,无顾边上带路的婆子,她拉着阮蓁道。 “府内人口简单,我也忘了同你说道,按照往前规矩,女眷每月月初发放例银是一百两。这个月是过了,回头我让账房给你补。胭脂水粉罗裙府内统一采买,首饰月中去金玉堂挑选,记淮哥儿账上。” “没事去库房转转,那儿存了不少宝贝,看上了只管拿回去摆着。” 一百两…… 怪不得外人都道国公府富贵滔天。 不过也是,国公府不似旁的府邸,旁支人口多。 如今女眷除了盛挽便是阮蓁。 还不待阮蓁出声,盛挽没好气道:“这么点银子,能买什么?哪次是够用的?” 好在她是当家主母,去账房支便成。谁也不敢说她的不是,家中的丈夫儿子,也全由着她去。 盛挽怕阮蓁不好意思。 便直接道:“淮哥儿这些年攒的银子左右花不了,都在钱庄里放着,这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待成了亲后,你就牢牢攥到手里。” “自己媳妇不用,难不成还便宜给了别的女子用?” 她的一番话,带的信息量极多。 带路的婆子只留意到银子,实在咋舌,既是如此,作何还多收五十两!!! 哦,是了,定国公夫人说了,拿来折蜻蜓扔着玩。 婆子麻木。 阮蓁只能收下。若抹去那几个铜板,她现在有两百两了。 她有些恍惚。 耳畔全都是盛挽适才的那句话。 可权贵世家有几个男人不是妻妾成群? 那是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淮之啊。 女子出嫁,为笼络夫君欢喜,巩固实力,多数会将身边的人提拔成妾室。 那些四处被人称赞大度的正室一个接着一个给夫君纳妾,面上裹着笑,何尝不是心里气的滴血。 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檀云是她身边伺候的,亲如姐妹,自是要给她找一门好姻缘,她不愿送出去。 她会做好世子妃的体面,她懒于算计,懒得争。 毕竟,能入宗谱,从正院敲锣打鼓三媒六聘抬进府,已然是她的造化。 可盛挽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的随口一提,把阮蓁平静的情绪搅的天翻地覆。 定国公就是如此,只有盛挽一人。 阮蓁没法想象,顾淮之日后不纳小妾,不收通房。 毕竟在梦里,范坤把她送给顾淮之,他不就收下了么。 阮蓁失笑。 盛挽的话当不得真。 她向来不是贪心之人,女子抿了抿唇。 心下却如明镜似的,总归不能对旁人太抱有期望。 两人回了国公府。 盛挽由阮蓁扶着下了马车,而后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入了府邸。 一同往里走。 “陪了我半日,得巧是用饭的时辰,走,去我屋里吃,我藏了几壶梅花醉,是你舅母亲手酿的。度数不深,小酌几杯还是成的,权当暖暖身子。” 盛挽贪杯,可酒量向来不好。 孔婆子一听这话,当下变了脸色:“夫人您不能……” 盛挽嗔她一眼:“别扫兴。” 阮蓁平日里喝的最多的也是茶,从未沾过酒。 不过,盛挽既然提了,她当下颔了颔首:“是。” 盛挽笑意吟吟,正要吩咐一脸为难的孔婆子去厨房准备下酒菜。 却一抬头撞见不远处亭子里的好整以暇将说话声都听了去的男人。 顾淮之坐在轮椅上,嘴角似笑非笑。沁着几分冷。 他出现在通往盛挽院子必经的这条小道,无非是逮人。 柔和的光线透过树叶,落在他的俊颜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忽明忽暗。 男人飘飘逸逸的打扮,却透着一股寡淡疏离,让人望而止步。 盛挽没好气:“唬着一张脸,吓唬谁呢?” 顾淮之也不请安。对上盛挽略显头疼。 他动了动薄唇:“父亲临走前说的话,娘这是转头便忘了吗?” “娘若如此不让人省心,那儿子只有修书一封,送到父亲手上。” 盛挽:“顾淮之!” 顾淮之却是仿若未闻,只是语气寡淡的吩咐:“长肃。” “属下在。” “将夫人屋里的酒全搜出来。” “是。” 盛挽:!!! 她有些急,尽量打着商量:“我就喝几杯。” “一滴都不成。” 顾淮之揉捏着指骨:“娘上回背着父亲喝酒,掉入池中,若不是暗卫护着,孔婆子又会凫水,池太医抢救及时,如今又是怎样光景?” 不说顾赫,那次也让他怕了。 别看盛挽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可自那次后受了寒,身子到底受了亏损。 有前车之鉴后,父子俩在这事上极为约束。 偷喝,藏酒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盛夫人也不会私下给盛挽酒,无非不过前几日盛挽回娘家乘着无人顺手牵羊。 盛挽只能退一步:“那我陪蓁蓁喝一杯总成了吧。” 顾淮之这才吝啬的攫着阮蓁。 “她也不准喝。” 盛挽大怒!却只能甩头就走。 阮蓁正要跟上,就见男人起身,大步而来,一手擒住她如白玉的腕子。 阮蓁被他攥的生疼。却不敢挣扎,唯恐扯到他的伤口。 “我要去陪干娘用饭。” 顾淮之只是凝睇着她。语气不善。 “好玩么?” “娘脾气如此,无非是仗着凡事有父亲撑腰,但我从来懒得给她收拾那些烂摊子。” 顾淮之没那个耐心。 阮蓁温婉,便是最好不过。他也不愿她学了盛挽的半分脾气。 顾淮之黑眸沉沉。 他说:“阮蓁,我不是第二个父亲。” 第128章 你不介意我纳妾? 顾淮之的这句话阮蓁并不意外。 她也说不上难受,大抵早有预料。 闻言,阮蓁甚至是松了口气,沉静道:“我知晓了。” 说着,抗拒的小幅度挣了挣。而后重新复述那句话:“我得去陪干娘用膳。” 顾淮之丝毫察觉不了那无意的一句话有多伤人。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松了手。 “娘这会儿气着,兴许是没胃口了,不过,我倒是愿意陪你吃些。” 阮蓁:“不必了。” 她嗓音轻软:“世子爷身份高贵,倒无需放下身段。” 顾淮之蹙了蹙眉,觉得她说的不错,而后略一深思后道:“无妨,你受着便是。” 阮蓁:……谢谢啊。 阮蓁往菡萏院的方向走,顾淮之也不做轮椅了,而是踱步跟在她身后。 好在小娘子走的并不快。 “对了。” 顾淮之想起一桩事来:“婚期提前了。” 毫无征兆的一句话,险些让阮蓁崴了脚,她脚步一顿。 “提前?” 女子那张芙蓉面上的愕然怎么也藏不住。 惊讶,愕然,茫然都有。却独独不见欢喜。 顾淮之不免蹙眉,而后是恍然:“已然加快了进程。接下来许是有的忙了。” 他清楚阮蓁有多想嫁他,可这种事可万不能太仓促。 “提前一月,已是底线。” “阮蓁,你莫要得寸进尺。” 阮蓁:…… 她一言难尽。 她动了动唇,却懒得解释。毕竟说了,顾淮之也不信。纯属浪费口舌。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有些累了,就不陪世子用膳了。” 顾淮之却从她面上瞧不出一丝疲色。 若是旁人,早就允了,甚至二话不说,把人送回菡萏院。 可顾淮之…… 他伸手拂过女子发间沾着的一片树叶。 “生气了?”用疑惑的口吻问。 “……没。” 他难得让步:“好了,梅花醉让你尝几杯。” 他负手而立,面上是妥协。 “毕竟,提前一月,与你而言的确值得庆祝。” 阮蓁忍不了了。心下燃起从未尝过的荒唐。 她努力的平复着情绪。 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到底没忍住。 “不喝。” “我也不想与你用饭。” 顾淮之眯了眯眼。眉峰一笼,敛了嘴边的笑。 阮蓁垂下眸子。藏了许久的话,总算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虽说提那些事为时尚早了些,可到底你我与旁人不同,世子娶我无非是图省事,也兴许做不到正常夫妻的琴瑟和鸣。” 她捏着帕子,有些无措,有些悲凉。 “可我想心里有个底。” 她抬眸,对上顾淮之沉沉的视线。 嗓音跟着颤了颤。却还是鼓足勇气。 “你若以后有喜欢的女子,也无妨,我会把人认下,喝妾室茶,安排住处,绝不为难。” “若你觉着做妾委屈了人家,也只管与我说,我自请离去。” 小娘子说这话时,面色有些苍白。 她到底顾虑重重。 自阮熙去后,阮蓁便极度渴望拥有一个家。 她想过,嫁给一个真心待她的,再有个孩子。 是顾淮之打破了她的梦。 可如今盛挽如此,顾淮之平素虽气人可待她也算不错。 她怕自己泥足深陷,难以抽身。 那道圣旨,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清楚,徽帝死后,靖王世子登基,顾淮之摇身一变,成了御前红人,拜官正一品。 那这道圣旨算什么? 届时,顾淮之若腻了她。 她该如何自处。 阮蓁想求个恩典,求个体面。 她很小声很小声道:“不过,你要给我些银子,我怕没处去。” 女子的一番言辞,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传到顾淮之耳畔。 他只觉得荒谬。 若不是那些梦,他怎么可能同意成婚? 他全身心投在小灰身上。 府里有一个盛挽还不够麻烦? “你不介意我纳妾?”他面色微沉,唇角绷紧,步步逼近。体内透露着阴寒怒气。 阮蓁后退,身子撞上一旁的柱子,退无可退,只能伸手抵上男人的胸膛。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想着避过顾淮之的伤。 顾淮之冷笑,一手掐住她的腰,一手手敷上她娇嫩的面颊,微凉的手心让阮蓁不由一个哆嗦。 这样的顾淮之,让阮蓁有些怕。 她刚想点头,却传来男人的轻嘲。 凉入骨髓。 “阮蓁,你以为我是范坤吗?” 顾淮之气笑了,阮蓁竟然还敢点头。 想到先前长风夜里送来的两个女人,顾淮之就一阵恶心。 他的抵触,不疑作假。阮蓁一滞。 抵着他的手,不免没了力道。 顾淮之带着茧的指尖往下滑,一寸一寸落在女子莹白修长的脖颈处。 阮蓁从未这般被对待过。又痒又难耐,偏偏顾淮之不放过她。 竟然还有往下走的趋势。 甚至,挑开了她的第一个盘扣。 阮蓁倏然睁大眼睛。水盈盈的眸子不由染上泪光。 顾淮之明明不是这样的。 给他上药,男人次次都百般忸怩。 “你别。”她不由吓得嗓音带了哭腔。 顾淮之沉沉的看着她,指尖漫不经心的落在女子娇嫩精致的锁骨。像是能吃人般一番摩挲。 换来她的一阵抖。 他只是冷眼旁观的看着,语气没有起伏的问:“那些话,以后还敢再说吗?” 临安最美的一朵娇花已被他摘了,他是疯了不成,会去要别的丑东西? “不……不敢了。”她又慌又急。毕竟这不是屋子里头,人来人往,若是被瞧见…… “所以,还让我纳妾吗?”他淡淡的问着,手下的动作却没减,挑开她第二个盘扣。 露出雪白的里衣。 “不了。”阮蓁呼吸粗重,连忙抖着手去系上。 见她如此,顾淮之斜眸潋滟,不再置气。 阮蓁好不容易扣上一颗,男人却又轻巧挑开。 反反复复三次。 阮蓁又羞又恼,气狠狠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偏偏嗓音轻软,眼里泪光点点。丝毫没有震慑力。 顾淮之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没说长风在外把手,不会让人来此。 也没说他如此动作熟稔,无非是梦里操作的实在多了。 他只是凑近那粉嫩的如玉耳垂。 留下似笑非笑的一句话来。 “不喜欢?那怎么在枕头底下塞那种书?” 第129章 可真有她的 阮蓁的脸红的能滴血。 她总算明白顾淮之今日的反常是何故。 这种书就算是葛妈妈瞧见,她也得求饶,更何况是顾淮之。 双腿泛软,脚下虚浮,她只能紧紧捏着顾淮之的衣袍,下意识揉的褶皱。 顾淮之皱眉。 偏偏男人不放过她。 更慢吞吞的说着足以让她羞愤的言辞。 “考取功名?” “你别说了。”阮蓁埋着头小声哼哼。 顾淮之掐着她腰的手却在控制着力道慢慢收紧。 两人也慢慢贴近。 他俯下身子与她平齐,说话的气息磨死人不偿命的落在阮蓁莹白的脖颈处。 “不过是杂书,平日里打发时间,是无法同世子爷平日看的那些书比的。” 学着她一早的话,复述着,竟然一字不落。 果然是连中三元的人。 阮蓁倒吸一口气,呼吸都费劲:“我错了。” “哪儿来的?” 阮蓁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怕,哪儿还有先前的沉静:“买的。” 顾淮之视线像密密麻麻的网,攫着阮蓁。 她泪痕还未干,两面透着不正常的红意。粉腮樱唇,延颈秀项,美不胜收。 有本事看,却没本事大大方方的看。 可真有她的。 他若不是想着学无止尽,去瞧瞧让小娘子心心念念的书,倒被她给诓了去。 顾淮之从未想过娇弱的阮蓁还有这么一面。 他气极反笑。终于松手。 “备膳,墨院。”他嗓音变大,对着远处的人道。 “是。”长风应。 顾淮之说完,又停顿几秒。而后略显头疼道:“上瘾了?还不舍得松手?” 阮蓁脸烫的不行,布满潮红,像是被百般蹂躏过一般,她连忙将柔荑缩了回来,仓皇的整理衣裙。 许是有把柄在顾淮之手上,阮蓁丝毫没有怨言,更没说什么不同他吃饭,只是惴惴不安的跟在男人身后。 压低脑袋,思绪纷飞。 一直在顾淮之不会纳妾和迂腐书生两者之间来回跳跃。 顾淮之这种人天之骄子,说不会那就应该真的不会吧。 他没必要骗她。 阮蓁不太确定,却又莫名的想去相信。 再说…… 她抿唇捏着帕子。 再说自己长的也还行。她对顾淮之再好一些,他应当不会去寻旁的女子罢。 《书生和悄村姑》他这是看到哪里了? 阮蓁看了眼胸襟前的精致盘扣。上头仿若还有男子留下来的温度。 这书……难不成还会教如何快速解女子衣裳吗? 这厮到底是怎么翻出来的! 阮蓁愁。 她许久不曾这般愁了。 “主子,这是从夫人那边搜出来的梅花醉。” 进了墨院,长肃早就在里头候着,他手里提着两壶酒。 顾淮之回头看了眼试图降低存在感的阮蓁,嘴里莫名哼出一丝轻笑。 “留着。” 他意味不明道:“你这位主子爱吃。” 长肃:“是。” 阮蓁:…… 她看了眼迎上来,骄傲的冲她要尾巴小灰。 “那我也爱吃炸小鱼。” 顾淮之收了笑意。拒绝的相当利落:“这不成。” 阮蓁:她……就知道。 ———— 梅花醉的确不负虚名。 打开瓶塞,就溢出淡淡的幽香还裹着果子的清甜。 “这是舅母年前用梅花和荔枝一同酿的。”顾淮之不紧不慢的对着酒盏倒了八分满。 男人骨节分明,修长如玉,衬得手里的青花瓷酒盏愈发勾人。 “只许你喝三杯。” 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酒香,酿酒时掺了红梅,颜色带着淡淡的红。 阮蓁适才那些不知所措暂先压下。 她接了过来,先是闻了闻,而后小口抿了一口。 紧接着眸光一亮。 梅花醉没带半分苦意,好喝的难以形容。 “世子不喝?” 顾淮之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慎酒力。” 屋内伺候的长风:…… 上回把易公子干趴下,目睹对方抱着酒壶在大街上哭爹喊娘的是谁? 公子只是不爱喝罢了。 然,阮蓁信了。 难怪。 难怪只让自己喝三杯。 阮蓁喝完酒盏里的,又给其续上,自己倒的,自然得倒满。 在喝酒的功夫,菜一道道上来。 顾淮之也由着她去。只是懒散的靠着椅子。再想刑部尚书的空缺。 按照慕寒生的脾气,东阳那边估摸着也要两日后才能传来捷报。 徽帝正缺左膀右臂,又贪得无厌欲收回兵权,此次大捷定然会借着此次机会褒奖,就为了将慕寒生留在临安。 那么…… 顾淮之一顿。 总算猜出了上回他提及将周媛联姻远嫁番国,为何徽帝一再推辞。 真的只是舍不得女儿远嫁吗? 这分是……另有打算。 周媛生母早去,外家又没什么势力,但徽帝这些年一度扶持,甚至让其在临安有了一席之地。 若慕寒生成了驸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周媛背后只有他,故,慕寒生也必须依靠他。 届时,以新婚燕尔四个字,束缚其去边塞。又寻个错处,让慕将军不得不交出兵权。 逼的慕家父子不得不给他办事。 这招的确是高。 顾淮之遗憾的垂下眼帘。 可惜了,周媛远嫁的打算是没法完成了。 他拢紧眉心。 嫁不了番国王子,那只有嫁的更惨才能对得起徽帝的一番谋划不是?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子。 “你先吃。我有事要处理。” 阮蓁见他要走,不免露出一抹真诚的笑意。 她起身,行了送礼。 “世子去忙便是。” 女子笑的格外温婉,也格外刺眼。 顾淮之一顿,取过桌上的酒壶。突然换了主意。 “吃完来书房寻我。” 阮蓁不明所以,她到现在还记得藏书阁那次顾淮之不容置喙的话。 ——父亲的书房,我的书房,乃办公用地,不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阮蓁:…… 她温吞道:“书房?” 顾淮之信步闲庭往外走,听到这话也没有丝毫停顿。 他用鼻音回了一句:“嗯。” 阮蓁:“世子有什么话日后再说便是,书房乃办公用地,我还是不去的好。” 顾淮之不咸不淡:“赏你的殊荣,无需介怀。” 阮蓁:……只能看着他走远。 又来了。 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说正常话? 第130章 想要银子,可以 书房 顾淮之入室,便在案桌上坐下。 他拧眉。 慕寒生这几年是丑了些,可罪不至此,得娶周媛。 若这件事成了定局,那厮回临安定然又得日日诉苦。扰他清净。 毕竟,他顾淮之娶的是娇花,慕寒生娶的是自以为是的蠢货。是个人总有有落差。 顾淮之静默沉思。 是时候让徽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半响,总算施施然撩起衣摆,取过毛笔,对着宣纸写下一行字。 “长肃。” “在。” 顾淮之低声笑了笑,却带给人刺骨的寒。 “送去宫里。” “是。” 长肃听令,恭敬退下。同刚入内的盛祁南打了个照面。 盛祁南往里走,撩开厚重的帘布。 “兄长。这是又有什么事?” 顾淮之视线随意的在他身上打转一圈。 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盛祁南上前,佛珠都不拨弄了:“我爹又断了我的花销,这不是手头有点紧。兄长,你快接济接济。”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淡漠道:“舅舅早间让人传话,莫说是一两,就算是一文都不准给你。” “兄长私下接济我便是。” “不成。” 盛祁南好气,没有物质的兄弟情不过一盘散沙。 他低呼:“你早些年不慎打碎了我屋里的大红釉色花瓶,那可是古物,我都没同你计较,如今这点事你都不肯棒?” 顾淮之怜悯的看着气的险些跳脚的盛祁南。 幽幽道:“你敢同我计较吗?” 盛祁南一哽。 就听芝兰玉树的男人,慢吞吞的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那花瓶是我故意砸的。” 盛祁南:???你说什么!!! 顾淮之继续慢吞吞道:“那颜色,小灰不喜欢。” 盛祁南:???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失声道:“你那条狗不喜欢,就给我砸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得的!我让它看了吗?兄长,我可是从小跟在你身后的弟弟!” 顾淮之被他吵的头疼。 “是谁给你的错觉。”他一顿。 “让你认为你能同小灰比?” 盛祁南深呼吸。到底不敢同顾淮之对着干。 而后,只能气狠狠的一甩衣袖在右侧的椅子上坐下,翘起腿。 “我不管,不给我银子,我就不走了。” 顾淮之不为所动,转头取了桌上那本黑色封面的书,漫不经心的一目十行。 盛祁南:……离谱! 他只能凄惨道:“我今早去易霖饭馆用饭,他也忒不是东西,连账都不让我赊,若不是撞见了易伯母,我这会儿没准被拉着去当小厮,用工钱抵账了!” 盛祁南:“我先前都去将军府偷了三只兔子了。” 顾淮之终于有了反应,他没好气道:“盛家不给你饭吃?” 盛祁南:“我爹看我一次训我一次,我自然能躲就躲,在盛家哪有在外面的清净。” 顾淮之冷笑:“我若是舅舅,断你例银已然是轻的了。” 顾淮之阖眼,伸手揉着眉骨。 “想要银子,可以。” 盛祁南眸光一亮,可又觉得顾淮之没如此好心。 就听对方淡淡问:“皇上欲让慕寒生尚公主,何解?” 盛祁南:……他就知道。 不过,尚公主? 盛祁南倏然站起,面上那些凄凄惨惨之状全都收了回去,只留下辛灾乐祸和不可置信。 “他慕寒生可以啊,都要当驸马了。” “左右将军夫人欲给他张罗婚事,如今赶巧碰上了,将军府就顺了皇帝的意,张灯结彩准备喜堂,他不如从了吧。” 顾淮之:…… 他慢吞吞翻了一页书。 “滚。” 盛祁南:“别。” 他缓了缓心神,重新坐下。端起茶杯,一手捏着茶盖慢悠悠擦过杯身。 “皇宫里待嫁闺中的除了六公主便是十三公主?皇上打算让哪个女儿嫁过去?” “周媛。” 盛祁南愣是把刚到嘴的茶给喷了出来。 “噗。” 顾淮之嫌弃的抬头,不虞的盯着他。 盛祁南后背一凉,连忙取过帕子擦了擦嘴。 这可怨不得他,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周媛。 “不是!周媛比我还大,自从皇上欲把她赐给你被拒后,时隔多年,她还没嫁出去?” 这不是成了老姑娘吗? 这徽帝还真可以啊。 周媛性子有多差,他是亲眼目睹的。蛮横骄纵恨不得所有人都捧着,奉承她。 若她嫁入将军府,不说慕玖整日和她掐着,将军夫人的大刀想必也不会放过他。 盛祁南不免同情慕寒生。 顾淮之淡淡提醒:“如今刑部尚书一职空缺。” 盛祁南一顿。总算想起了厉害之处。 他都顾不上喝茶了。总算步入正题。 “周媛外家是城南萧家,若我没记错,萧家一子虽拜大理寺卿门下,但生了嫌隙,如今在刑部侍郎手下当差。虽功绩平平,然却甚会贿赂周边人,交际甚广。” 萧家同池家却水火不容。周媛生母早逝同池皇后脱不了干系,萧家私下一直怨念周媛认贼做母。 萧家绝对不会同池家攀上关系。 盛祁南一惊:“兄长的意思是,皇帝欲借此婚事,提拔萧家?” 顾淮之总算给他一个正眼。 萧家的人资历自然不够,可若徽帝提及此事,想来百官中劝阻的人极少。 其中分为三派。 一派欲同将军府牵上关系。若这亲事成了,也能在慕寒生面前卖个好。 一派得了不少萧家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派则是心中早有举荐的人。可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难以服众的同时,徽帝也不会点头。 既然便宜不了自己人,那更不能便宜别的党派。不如便宜了没有根基的萧家。 “不错。提拔萧家,困住将军府。” 莫说,慕寒生是自己人,就算不是,顾淮之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因为,若成了,徽帝下一步棋便是国公府。 盛祁南瑟瑟发抖。 这徽帝身体不行,还挺会算计。 有什么能阻止? “兄长容我想想。”盛祁南陷入沉思。 顾淮之真不觉得盛祁南能马上得出应解的法子。 他看了眼刻漏,阮蓁大抵快来了。 男人面无表情的继续低头,看迂腐书生。 而后不留情面道:“滚回去想,想好了五百两。” 盛祁南感动的抹泪。 果然,兄长还是顾着他的!!! 第131章 羞愤 盛祁南出了书房,一路都在想,该如何阻止这次赐婚,甚至以绝后患。 毕竟解决了一个周媛,还有多个可共徽帝利用的周媛。 慕寒生到底不比顾淮之,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之。 那应对的法子,只能在周媛亦或是徽帝身上。 盛祁南叹了口气,兄长那次金玉堂怎么没用花瓶把人给砸死。 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反正,周媛也不是好东西。 盛祁南转动着佛珠。双手合十:“啧啧,我佛慈悲。” 又想吃烤兔子了。 只可惜将军府近些日子遭贼,守卫森严。 盛祁南从不觉得他就是那个贼,毕竟他出不起银子,每次可都是留了符纸的。 他亲自画的!!送前更是在佛像面前摆过。开了光的! 梵山寺哪哪都好,符纸却是丑的要命,可远不及他的! 吃一只兔子,保平安。对方可是稳赚的生意!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等这次风波过去,不如重金买下将军府的厨子。 刚做着打算,就撞见款款而来的阮蓁。 盛祁南当下上前几步,拱了拱手。直接喊。 “嫂嫂。” 阮蓁:…… 到底同盛祁南不熟络,阮蓁捏着帕子,回了一礼。 “嫂嫂的称呼委实喊的早了些。盛公子唤我名便好。” 盛祁南只当她害羞。没再为难。 可若直呼其名,若让盛挽听见没准揪着他的耳朵,斥其不分尊卑没规矩。 盛祁南颔了颔首。喊的那叫一个顺溜。 “施主。” 阮蓁:??? 她破天荒的觉着,上回顾淮之建议将盛祁南扒光在城门上吊着,也不是那么的狠。 盛挽的一个儿子如此,一个侄子更是如此。她是多么不容易啊。 “施主是要去寻兄长?” “嗯。” 盛祁南最是知道顾淮之的规矩。他嫌少允许同公务无干系的人书房。 若不是顾淮之有意栽培,盛祁南也不敢轻易入内。 毕竟,早些年,顾淮之可是直接放小灰咬他!得亏他跑得快!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句话虽然难听,可何尝不是个理儿? 顾淮之都放狗咬他,他又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嫂嫂进去怎会不被罚? 若也是粗暴的放小灰,盛担心阮蓁跑不动。 不免担忧劝道。 “你若寻兄长,不若等他出来。” 阮蓁轻声问:“世子爷很忙吗?” “在看书,瞧着像是兵法。他这人毛病多,施主还是莫冲撞的好。” 说着,他又不忘补上一句:“兄长脾气也不大好。” 盛祁南的话音一落。 就听身后‘吱呀’的开门声。 顾淮哥凝睇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身长如玉,矜贵无双。他不免蹙了蹙眉。 “盛祁南。” “在。” “滚。” 盛祁南:……“是。” 顾淮之语气淡淡,而后看向阮蓁:“你进来。” 阮蓁不疑有他,朝盛祁南行了个礼,而后缓步而去。 盛祁南忧心忡忡。又不免唏嘘。 不用想也是两人的说话声,吵了顾淮之的清静。 他默默的为阮蓁祈福。 果然,兄弟两个字包含了太多。顾淮之都没舍得罚他,只是让他滚。 ———— 书房 阮蓁刚入内,就听前面的男人淡淡道。 “把门关了。” 阮蓁动作迟缓转身把门阖上。她一路都在想,顾淮之让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却无果。 顾淮之踱步去案桌前,食指弯曲,指关节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桌面。 ——咚咚。 “把书拿起来,念。” 阮蓁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她走近,瞧见了那熟悉到黑色封皮。 念? 这种躲在屋子里看都臊得慌,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念。 阮蓁身子不由往后退。转身就要跑。 “暗七应当回来了,我要去做蔻丹了。” 顾淮之却是一手把人拽了回来。没好气道:“照做就是,跑什么?” 说着,把书塞到她手里。 “18页第五行,念。” 阮蓁长而卷的睫毛都在颤,只能在男子灼灼的视线下,磨蹭着翻到第18页。 柔软的指腹一行一行往下落,找到他说的那一行。 阮蓁看了一眼,连忙合了起来。 整张脸艳若红霞。 顾淮之欣赏着的她的窘迫。 而后嗓音低沉,声线听不出起伏的帮着说出情节。 “书生丢掉礼义廉耻,满心满眼都是那摧心肝的人儿,在夜里耐不住寂寞,他不止想摸她的手,还想同她行周公之礼。做人间快活事。” “夜里,做贼似的爬到她的床前,覆了上去。” 阮蓁:!!! 这是她一个未出嫁的人该听的吗? 为什么顾淮之可以当着她的面,像是在背千字文? 顾不上太多,阮蓁一把捂住他的唇。 羞愤的想当场死去:“你不要说了。” 这书……这书的确不正经。 前头还好,怎么到后面成了这样。 阮蓁脸是红的,脖颈是红的,就连耳垂都是红的。 “你怎么能在书房看这种书?亏的盛公子还说你在读兵书。” 阮蓁嗓音都在抖,哪里还顾及到上此刻的亲密:“你不要读了,我这就烧了,日后也不看了,你就当没这事,成不成?” 顾淮之也不躲。由着女子贴上来。 鼻尖充斥着淡淡的女儿香,又多了梅花醉的香味。 他慢吞吞道,声音有些含糊:“书里,他怕闹出动静,也是这般捂着村姑的。” 阮蓁的手收也不是,继续捂也不是。 只能僵硬的缓缓放下。 顾淮之淡淡问:“喜欢这样的?” “不是。”她连忙道。 顾淮之颔首。 虽然这书污秽了,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也学到了不少。 书生如此孟/浪,没成亲都知道爬床了。 那他和阮蓁婚事将近,还需克制什么? 顾淮之嘴角微微上扬。 “阮蓁。” 她恼的不想回应他。 顾淮之说的心安理得:“你会绑蜻蜓吗,我明日要这个。” 阮蓁有些惊讶,她小幅度点了点头:“好。” 顾淮之满意了。开始放人 “你可以走了。” 阮蓁不可思议。 所以顾淮之闹出这么一出闹剧,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要蜻蜓? 他的确和正常男子不同。 “是。”阮蓁松了口气,当下就要走。 “等等。” 顾淮之:“把书留下。” 第132章 只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阮蓁怀着一颗说不明言不尽的复杂情绪回了菡萏院。 暗七正和檀云坐在石凳上摘着花瓣。 远远望去,石桌上摆满了花束,绿叶茂盛,花朵娇嫩。没走进就能闻其芬芳。 “姑娘。”檀云起身,福了福身子。 “这是暗七摘的,你且瞧瞧。” 阮蓁走近,随手取过一支,忍不住唏嘘。 “这是什么品种,我怎从未见过?瞧着极为昂贵,你从哪儿摘的。” 暗七揉了揉鼻子,面不改色。 “外头随手摘的,不值钱,那边多的是,姑娘若是喜欢,下回我多摘一些。” 阮蓁笑了笑,信了,倒没再问什么:“已然够多了。” 说着,她在两人边上坐下,陪着将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放入边上的篮子里。 一朵还没弄完,就见葛妈妈面色不大好的从外头匆匆而至。 阮蓁抬眸,面上划过狐疑。 葛妈妈上前,恭敬的行礼。 “姑娘,永安候府老太太身边的申婆子私下寻到我,请求您一见。” 阮蓁听到这句话,笑意跟着一凝。 也难怪盛挽几日前千叮咛万嘱咐,想来早有预料。 葛妈妈一脸怒容。想到适才申婆子的无赖德行,就万分气恼。 她实在不明白申婆子有什么脸面这会子还在趾高气扬。 无耻至极! 张嘴闭嘴就是要见姑娘。 ——老夫人让我传话,这便就是必须当面同姑娘说的。你拦什么拦? ——不见我?姑娘温顺,可不是那些个白眼狼!你可休的蒙我!葛妈妈,你别仗着你是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就忘了主次之分,做她的主! ——如今看侯府不成了,姑娘还能就不认祖母了? 祖母?这是哪门子的祖母? 也得亏她说得出口。 然那边已将希望都放在阮蓁身上,申婆子甚至破罐子破摔,放下狠话。 ——今儿我即是来了,怎么我也得见了人才能走,你若再推三阻四,我今儿就把命搁在国公府门口,我倒要让世人瞧一瞧,哪家的姑娘如此狠心?左右我的命贱,比不得姑娘的名声高贵。 申婆子死了便死了,反正她也不是好人。 可这事若被她闹的人尽皆知…… 葛妈妈到底忧心。申婆子这么一闹,国公府的人会对阮蓁有所偏见。 阮蓁静默半响缓缓放下手里的花。 情绪有些低落:“她如今在哪儿?” “正在偏门外候着。” “带她过来。” “姑娘!”檀云惊呼。 阮蓁安抚的瞅了她一眼。 “会咬人的犬不会吠,她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让她死,她可真的敢死?” 她面容沉静。 诚然,不见,申婆子也拿她没办法。 若不是怕得罪国公府,要闹也早就闹了,何故私下去偏门,寻上葛妈妈? 侯府这些日子。上上下下已经乱了套。范老夫人这是以为她好拿捏,甚至不亲自上门,只遣了身边的奴才。 只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阮蓁淡淡道:“去吧,左右一直闭门不见也不是个头。” 葛妈妈心下叹息,可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一步一步去偏门。 申婆子依旧站在原地。 她气不顺道:“跟上。” 申婆子得意,当下扭着肥胖的身子:“我就说,姑娘怎会不见我。” 葛妈妈闻言,冷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往菡萏院的方向领。 申婆子左右张望,恨不得将国公府晃个遍。 她最清楚阮蓁这些年的境遇,可无法,今儿就是来耍无赖的。 她那张嘴也不得闲。 “瞧瞧,这泼天的富贵,老婆子就没见过如此气派的宅院,姑娘是个命好的,前有侯府庇护,后有用国公府撑腰。” 葛妈妈忍住啐她一脸。 申婆子说完,又开始唉声叹气。 “哪像我们老夫人,这几日可是操碎了心,肉眼可见的瘦了,夜夜不得好眠。” 葛妈妈不待见道:“这些话没必要同我这个下人说!你来此无非不过打秋风,卖什么惨?” “你!” 葛妈妈丝毫没给面子:“我一个奴才,毕竟做不了主子的主。” 申婆子:…… 她总算闭了嘴。 直到入了菡萏院。 瞧见院内石桌上喝着茶的阮蓁。 一身绣折枝玉兰素缎长裙,楚腰不可一握,束着绣花腰封,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头上素雅依旧。 肌肤胜雪,白皙如脂。 她忍不住咋舌。 总觉得几日不见,阮蓁好似更美了。 果然是妖精转世,老夫人说的没错,侯府沦落至此,兴许就是表姑娘克的。 她拍拍屁股傍上国公府就走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压下心思,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 “请姑娘安。” 阮蓁放下手中茶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婆子。 头上盘着金簪穿着甚是体面。眉眼间露着干练油滑。 阮蓁没说话。 申婆子笑了笑:“看姑娘这般,想来在国公府没受委屈,老夫人若是知晓,也放心了。” “得闲姑娘也回去看看,老夫人想的紧。” 她这张嘴也是巧。 阮蓁眸光一颤。实在懒得同她周旋。 檀云上前一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一句一句拐着弯是什么意思?” 暗七跟着点了点头,她紧紧站在阮蓁身前,已经做好准备,只要阮蓁发话,她就一掌怕死这老东西的准备。 申婆子一顿。 而后笑意敛了一半。 她站直身子:“如今侯府大难临头,百年基业眼看着即将毁于一旦,老夫人向来疼姑娘,只求姑娘让世子爷帮衬帮衬。” 阮蓁忍不住轻笑出声。 如今范承恢复官职无望,范坤同许氏和离,自然同池家断了联系,的确是朝不保夕履步维艰。 “姑娘笑什么?”申婆子眯了眯眼。 “这话真是范老夫人说的?”阮蓁面容沉静,只是问。 “这还能有假?” 阮蓁取出帕子,动作轻柔的擦了擦嫣红的唇瓣。 嗓音依旧温婉,却裹了层清凉。 “莫说我如今还没嫁人,即便是真成了世子妃,范老夫人这般疼我,明知新妇站不住脚跟,她断不会提出此等要求,让我遭了婆母,夫君的嫌,申婆子,你假传范老夫人的意,是何居心?” 第133章 她还是有些脾气的 阮蓁的话,如当头一棒。 申婆子来前从未想过,阮蓁会是这个态度。 “这……” 她很快讪笑:“这不是老夫人也没了法子,才出此下策,瞧姑娘这话说的,借老奴十个胆也不敢有那些心眼。” 阮蓁只是看着她。 呆兔子蹦了过来,窝在她绣花鞋上,一动不动,呆滞的很。 “那也是稀奇了。”阮蓁弯腰抱起兔子。 有一搭没一搭摸着白到没有杂质的兔毛。语气认真。 “侯府出事,同是亲家的广平侯府却避之三舍,大姑娘早前出嫁,何等风光,如今却连面都没出。” 阮蓁漠然道:“嫡亲的孙女都是如此,却求到我这个半滴血亲都未沾了的表姑娘身上,范老夫人着实高看我了。” 申婆子震惊。 可又觉得阮蓁这话挑不出错。 她来国公前何尝不是没去广平侯府,然大姑娘着绫罗绸缎,只是泪眼婆娑的说日子难。实在有心无力。 “再如何,姑娘您也得顾及旧情,可不能只顾着自己的日子。” “老奴来前,老夫人说了,若姑娘愿意施以援手,范家愿意给夫人安牌位,送范家祠堂。” 檀云气笑了。 葛妈妈的脸黑的不能再黑。 暗七来回走动,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拍死这玩意了。 阮熙是阮蓁的逆鳞,阮蓁面色倏然冷了下来。 她实在不知范老夫人有何脸面同她做交易? “旧情?”阮蓁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她轻轻的念着这两个字。 而后,娇艳的脸蛋也染上了不虞和凝重,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申婆子。 偏偏她又不如顾淮之那张嘴,每个字都能气人。 她面上带了冷意:“范老夫人年纪果然是大了。” “莫说是范家的祠堂,就连范家,我姑母待着都嫌脏。” “姑母走前,我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换来的是什么?换来她同侯爷的一句保小。” 阮蓁胸口上下起伏,已然是气到了几点。 她倏然起身,身姿笔挺。 “如此这般,还想让我帮衬?她是有多大的脸?” “姑娘。”檀云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阮蓁努力着平息心绪。 只是睨着一脸错愕又裹着心虚的申婆子。 她笑了笑:“我只怕侯府倒的不够彻底。” 申婆子:“姑娘,你说这话就难听了。” 暗七手痒,管不住嘴:“你登门不就是为了找骂吗?什么玩意儿。” 阮蓁下了逐客之令:“你且回去告诉你家老太太,甭想从我身上落一个好处。” 她垂眸,一字一字道:“毕竟侯府如倾斜高楼,摇摇欲坠,再也经不起半点纰漏,她若是个聪明的,就别在我身上动心思。” “小心,祸殃及全家。” 暗七惊讶的手都不痒了。 她没想过到阮蓁这样的温柔似水的女子,会说这种话。 她想也没想,几步来到傻了眼的申婆子面前。 “你说你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暗七挠了挠脑袋。 下一秒,替她做了决定。 “你还是滚出去吧。” 不止暗七惊讶,就连一墙之隔的男人听了阮蓁的话也不由眸光幽深。 他负手而立,身长如玉。显然是将全部内容从头到尾都听了下来。 他静静的听着那边的动静,嘴角却不经意间往上扬。 她还是有些脾气的。 光线撒在他身上。笔挺的鼻,凉薄的唇,潋滟的眸,显得异常柔和。 男子嘴里溢出一丝轻笑。 ——小心,祸殃及全家。 她怎能连放狠话都透着一股软。 不过,不得不承认,那一声‘夫君’,叫的娓娓动听。 他想,到底是改不了阮蓁这个坏毛病了。 左右……随她去吧。 毕竟,听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顾淮之喉结滚动,他最清楚,阮蓁的嗓音还可以更甜更腻。 “主子,这范老太太忒不是东西,属下去……。”长肃在一旁小声道,而后干脆利索做了个手起刀落‘杀’的动作。 惹主子不虞的人就该闭眼。惹姑娘的也该如此,多一秒都是他失职! 男人敛眉。不赞同的幽幽道。 “怎么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 长肃:…… 顾淮之抬眸望了眼墙,而后慢悠悠往回走。 语气不咸不淡:“死了就没意思了,半死不活才好呢。” 长肃醍醐灌顶,当下颔首。 “是,属下这就去办。” ————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主院。 盛挽本就因喝不上酒而烦闷,又听到孔婆子谈及此时,整个人都要炸了。 范家?什么东西。 也敢跑到国公府撒野? 盛挽气的一拍桌子:“不长眼的奴才。当我盛挽是吃素的?孔婆子,走!”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正要出院子。却是脚步一顿。 而后慢吞吞收回一只踏出门槛的脚,又折了回去。 “夫人,这……”孔婆子不解。 盛挽回去坐下,以茶当酒。 “我也是糊涂了,菡萏院边上就是墨院,我这儿都能得到消息,淮哥儿还能不知?” 顾淮之缺根筋不错,可睚眦必报,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下三滥的玩意爬到自家人头上? 这一点,盛挽还是很放心的。 她眉飞色舞道:“你且看着,那范家落不到好处。” 正说着,她又不免怜爱的道了一句。 “也不知阮蓁这孩子,怎么熬过来的。” 待暮色四合,白昼被夜色吞噬,阮蓁如往常般来主院用饭。 顾淮之还没到。 盛挽便拉着她说话。 阮蓁温婉依旧,将心底那份还未彻底消散的膈应掩盖。 就听盛挽道。 “马车我已准备妥当,让淮哥儿陪你去梵山寺为你姑母点一盏长明灯吧。” “既然婚事提前,合该同你姑母说一声,想来她在天上也能放心。” 阮蓁一怔。 她有些无措。 她很小声的问:“姑母是难产而亡,干娘不介怀吗。他们……” 她顿了顿,嗓音变得涩然:“都说晦气。” “甭听那些人瞎说,什么叫晦气?范家那才是晦气,人在做天在看,这不,报应来了。” 盛挽眸光一闪,笑了,意有所指道:“都说梵山寺求子灵验,你二人也可去拜拜。” 第134章 怎么,你又要捂住我的嘴 盛挽的话,不止传到阮蓁耳里,也轻而易举让刚入内,一手撩开帘布的顾淮之听了个真切。 他神色难辨,很快恢复往昔的淡然。 朝这边走来,随意的瞥了一眼坐立难安,低垂着眼帘,耳根泛红的阮蓁。 而后缓步入内。 “儿子给娘请安。” 盛挽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没忍住冷哼:“明日就启程,你且准备准备。” 孔婆子见人都到齐了,便恭身退下,叫住三等丫鬟去厨房那边吩咐上菜。 顾淮之坐下。一手缓缓扶上胸口。 “舟车颠簸,我的身子……” 盛挽:…… 这一招他是打算用到什么时候! 她当下打断。 不留情面道:“马车早就垫上厚厚的垫子,你手下那几个架马又一向稳妥,伤不到你!” 顾淮之没放弃。 他继而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 “这些日子,恐生变故,不好离开临安。” 盛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顾淮之在哪儿不能办公? 左右他是施计决策的,梵山寺也无需跋山涉水。 “怎么?临安没你还能乱了?甭拿这些诓我,这几日你养伤,我看是闲的很。” 阮蓁倒了杯茶,送到盛挽手上。由衷的笑 “干娘,我自个儿去便是,左右有暗七陪同,出不了事。” “我甚少出门,趁着这次机会,也多瞧瞧城外的风光。” 盛挽拿顾淮之无法,沉吟片刻,只能道。 “那我多派一些守卫跟从,你也无需急着赶路,梵山寺离淮哥儿名下的温泉倒是极近,你身子骨弱,去那儿泡泡也好。” 阮蓁闻言,嘴里绽出一抹笑来。 “多谢干娘。” 她是真的不想与顾淮之一道。 阮蓁不能想象,这路程漫漫,顾淮之那张嘴若再念着俏村姑的故事…… 顾淮之一顿。 他想起一桩事。 阮蓁去了,那谁给他绑蜻蜓? 顾淮之抿唇。 从阮蓁闪躲的神色下,破天荒改了主意。 “我去。” 盛挽:???不理解。 但她巴不得小两口培养感情。 给顾淮之加了一筷子菜:“早这样不就成了!” 阮蓁眼眸一颤:“舟车劳顿,世子还是在家养伤吧。” 顾淮之睨了一眼,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阮蓁。 “心里乐开花了吧,如今又推辞什么?” 盛挽:???这种话,她这个当娘的都听不下去!!! 顾淮之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盛挽唯恐顾淮之再说什么,连忙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即是如此,干粮,跟随的守卫我就不操心了,左右你划算。” 顾淮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阮蓁。”他淡淡道。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望过去。 “温泉可以带你过去。” 男子一顿,无奈的一字一字道:“然,求子一事还是早了些。” 阮蓁心如止水,再起不了半分波澜。 “是干娘说的玩笑话。世子爷莫当真。” 都没成亲,求什么子? 顾淮之却忽略了她苍白无力的解释。 他施恩般道:“下回再求。少不了你的。” 阮蓁:…… 她下意识捏紧攥着玉筷的手。 还没等她平复情绪,就听顾淮之慢吞吞的抬了抬下巴。 “怎么,你又要捂住我的嘴。” ———— 这顿饭显然是阮蓁吃过最难下咽的。 好在用完晚膳,她便以回去收拾衣物为由,向盛挽请辞离去。 脚步匆匆,丝毫没有等顾淮之的打算。 回去的路上,檀云哈着手取暖没忍住小声抱怨:“世子爷怎么这样?” 葛妈妈听的眼皮直跳,当下去扭檀云的耳朵:“有的话该说,有的话不该说,你这丫头怎么就记不住呢!” 皎洁的月光下,女子身形婀娜,耳坠摇曳,婆娑柔美。 她应了一句:“的确与传闻的相差甚远。” 暗七手里捏着一根不知哪儿来的狗尾巴草。 “公子是我最佩服的人了。这些年来,就没从旁人手里吃过亏。” “他可不想那些伪君子,明面上笑的和气,背地里去捅刀子。” 檀云揉着泛疼的耳朵,不吃教训凑上前。 “那世子会如何?” 暗七一抬下巴,得意洋洋。 “主子会递上匕首,让对方亲自了结。” 葛妈妈:…… 檀云:…… 阮蓁:…… 她总算是明白了,顾淮之身边的暗卫,都以他为榜样。 阮蓁回菡萏院收拾了三套换洗的衣裙,她不爱佩戴首饰,除却平日配戴的,倒也无需特的带旁的。 夜色渐浓,沐浴更衣毕。 檀云熟稔的给阮蓁绞发。 “姑娘,这次真不让奴婢跟着?” 阮蓁不是娇小姐,这次顾淮之也去,长肃长风定有其一跟从,毕竟若临安又风吹草动,一个能传达消息,一个在顾淮之上身侧办事。 她身边带上暗七已然足够,无需隆重。 葛妈妈年纪大了,阮蓁实在不想让她来回的跑。 “你同葛妈妈在府里等我回来。权给她作伴。” 檀云只是捂着嘴,小声道,深怕葛妈妈听见又来拧她的耳朵:“那姑娘回来给我带刘东家的糖葫芦。” 阮蓁莞尔一笑:“带,还给你带最爱吃的炊饼。” 想着第二日一早便要出发,阮蓁极早就躺下休息。 菡萏院熄灯的早,然,墨院却灯火通明。 顾淮之这人矜贵,凡事都要最好的。等闲之物自然瞧不上。 长风跑前跑后的准备:“那套青白玉镂空螭纹茶具莫忘了。对,新到的普洱也得带上,外头的公子喝不惯。” 长肃收拾着包裹。 “还有笔墨纸砚。” “对对对,再带几枚玉扳指,若主子捏碎了,还能换上。” 长风长吁短叹:“这是主子,姑娘头一次出门,可不能出差错。你说主子也是,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看书。” 长肃盲目崇拜。 “你懂什么?这叫学无止尽!” 长风小声嘀咕:“可这本书主子都翻了一日了。也不知何时买得。” 长肃:“主子是好学的。” 好不容易整理出四大袋包裹,长风舒了口气,而后去寻案桌前的顾淮之。 “公子,可还有旁的要带的?” 顾淮之头也没抬,努力的消化着书生的无耻,只是淡淡吩咐:“小灰。” 长风:“是。” 第135章 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翌日一早。 国公府门前就停了辆马车。 盛挽拉过困倦的顾淮之。 “范家的事,是你做的?” 显然她一早便听到了些许风声。 没等顾淮之颔首承认,她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老东西一辈子好强,如今却中了风,只能在榻上躺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与她而言,定生不如死。” “她这些年,做了不少亏心事,这般也好。” 范老夫人倒下,给范坤又是重重一击。 若他再一蹶不振,这侯府便彻底倒了。 盛挽:“你这事,办的不错。” “今儿蓁蓁这就交给你了,若让我知晓她在你那儿受了委屈,你且看我如何处置你。” 顾淮之冤枉。 昨夜又没休息好,这会子头疼的厉害。 他敷衍的应了一声。 盛挽:“听见了没!” 顾淮之忍不住轻嗤:“我好端端欺负她作甚?” 他是那种人么? 你真是啊!盛挽都没好意思说昨日饭桌的事。 盛挽只是顿了顿,很含蓄:“我是说,去泡温泉时,你莫欺负人家。” 顾淮之莫名。 阮蓁如此觊觎他,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盛挽:“和你说话呢!” “嗯。” 两人说话的空挡,阮蓁踩着绣花鞋急急赶至,她步履匆匆,提着裙摆,跑的很是稳当。 “干娘,世子。”她跑了一路,这会儿呼吸急促,福了福身子, “我来迟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盛挽刚想说无碍。 就听顾淮之很不高兴道:“恃宠而骄?下次不许了。” 盛挽:……没救了。 她再也不想说话,只能头疼的揉了揉额。 “好了,启程吧。” “是。” 在顾淮之上马的空档,檀云不舍得拉住阮蓁。也不怪她如此,自从服侍阮蓁后,实在没有过分离。 她情绪有些低落,扶着阮蓁上马车,撩开布帘:“姑娘万不要忘了我的糖葫芦和炊饼。” “好。” 阮蓁入内。 长肃听此,没忍住嘲讽一声。 他上下打量了眼红着眼的檀云。有些恶劣道。 “都这么胖了,还知道吃?” 檀云:??? 她没忍住踩了长肃一脚:“你说什么呢!” 长肃从来没被人踩过。 他从未受过如此委屈。 若檀云不是姑娘的人,他早就一巴掌把她拍的稀巴烂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檀云。 “说你呢,矮冬瓜。再这么吃下去,我看嫁不出去了。” 檀云气的火冒三丈,她想一辈子伺候阮蓁不想嫁,和别人说她嫁不出去可是两个意思! 便诅咒他:“我看你也娶不上娘子!好的到哪儿去?” 长肃一顿,抿唇,不说话了,有些郁闷的跳上马车,和暗七两人充当车夫。 他没法反驳,因为上次主子也是那么说的,主子说的绝不会有错! 他捏紧缰绳:“驾!” 马儿提起前肢,长鸣一声。马车碾过地面,总算启程。 眼看着马车走远,扬起灰尘许许,檀云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一脸茫然。 这是戳中长肃的痛处了? 盛挽没听见两人聊了什么,可让长肃吃瘪,也实属难得,她当下招呼檀云上前。 “你过来。” 檀云压下眼底的困惑,脸面上前。 “给夫人请安。” 盛挽一脸趣味:“你这是说了什么,看把他给气的。” 檀云实事求是:“奴婢就说了,他娶不到媳妇。” 盛挽哦了一声。 “这话倒不假。他一个大男人,真话还接受不得了?” 说着她笑眯眯又道:“平时看着挺横,看来他也有怕的。” 说着,她视线在檀云面前打转一圈。心里有了几分成算。 “你可有许了人家?” 檀云见她如此和颜悦色,心中惶惶褪去。 “奴婢想一辈子服侍姑娘。” “那你看着长肃如何?” 檀云:??? ———— 刻有国公府木牌的马车成功的出了临安。 马车很大,装备齐全,车上,一男一女,外带一犬。 小灰趴在顾淮之脚前,晃着尾巴,前蹄抱着鱼干,咬的咔咔响。 阮蓁靠着车厢,同顾淮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取出一本书,讲述了针线绣法。用来消磨时间。 顾淮之慢吞吞的瞥了她一眼。 “你可有忘了的?” 阮蓁抬眸,没反应过来。 顾淮之抬手示意,点了点身侧的药箱。 而后,垂眸。 解开腰间玉扣,褪下外袍后见阮蓁一动未动的坐在那处。还没反应过来。 他当下脸色一沉。 “你说每日给我包扎不一样的,如今不过第三日,怎么,还要我提点?” 阮蓁这才想起换药的事。 她歉意道:“是我的不是,不过马车到底不比屋里,外有冷风灌入。” 她刚先说,不如寻家最近的客栈。 就见顾淮之淡淡道,显然是一意孤行。 “不冷。” 阮蓁只好上前,开了药箱,将车内的炭盆推近顾淮之。 小灰竟然十分识趣,慢悠悠的爬到另一处趴下 阮蓁靠近只着了一件里衣的男人。 阮蓁不知他这几日行动可方便,便贴心的问:“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她问的认真,没有半丝旖旎和杂念。 然,顾淮之却挑了挑眉,露出‘早已预料’的神情。 顾淮之乐意给她吃些甜头。 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你来。” 阮蓁颔首,倒没有推辞。 后拆了旧的绷带,见伤口已结痂。 她松了一口气。 好在车内壶子里有烧开的水,阮蓁用帕子蘸了些许,对着伤口边缘轻轻擦去药渍。 顾淮之垂眸看着女子娇嫩的面容,看着她不经意间指尖触了上来,卷席着酥麻的凉意。 顾淮之嗓音变得有些哑。 “你放才看的是什么书?” “绣花的。” 顾淮之持怀疑的态度。 他嗤笑一声:“上回你还说是考取功名的。” 阮蓁眸光一颤。 这事翻不了篇了? 她有些恼。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适才的书,扔到顾淮之膝盖上面。 她说的很轻,但字字清晰。 “顾淮之。” 他挑了挑眉,若是没记错,这是小娘子第二次这般称呼他。 “怎么,还说不得了?” 女子蹙了蹙眉,显然十分无奈,她只是水盈盈的眸子看着他,很认真道:“你不要影响我上药!” 第136章 你喊夫君时可不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范家的消息再度传遍临安。 有怜悯的,看好戏的,更有落井下石的。 无一都在等着范家的笑话。 “这范大公子如今不能人道,夫妻缘分也尽散了,可永安侯府的侯爷,昨儿竟还在外头鬼混,又从老鸨那儿花了大价钱给窑姐儿赎了身。” “谁说不是呢,就知道钻到女人裙下,能有什么出息!不过也怨不得他,儿子无子嗣,他这个当爹的还不得努把劲,没准还能给范公子生一个弟弟出来。” 这话刚落,惹来一阵嬉笑。 又有人道。 “这范老夫人是说一不二的主,老侯爷在世时,她是何等的威风!如今摊上这么个儿子,最疼的孙子又成了这般,想是年纪大了,悲恸难忍,这才中了风。” “可不是么,要我看,这范家今年像是遭了太岁。” “不对不对,我看分明是作孽太多。” 各人有各人的说法。 除却这些,许府上下更是在看热闹。 许家夫人欢喜的出门买了不少首饰罗裙,逢人就道:“女儿解脱了,心里高兴。” 嘴里说着高兴,可有多心疼,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珠似宝疼在手心的姑娘,遭此这般蹉跎。 眼瞧着许氏瘦了一大圈。她和那几个媳妇,只能轮番的劝。 “这样的男人,把你害成这样,你难道还惦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心眼的丫头。” “小姑子,你可得超前看。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许氏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戴。哪有以往金光闪闪的模样。 她摸了把泪,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这辈子是不愿再嫁了。” 许夫人当下抱着她就哭:“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不嫁人怎么行?娘和你爹商量好了,给你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若真是治不好,也会为你择一门好亲事。” 她这样的,还能找什么亲事。 无非是许家许诺对方田铺店面。 对方也只会是冲着这个来的。 许氏摇摇头。 “女儿吃的是绝子丸,此生不会有子。” 她说话带着颤:“女儿恳请母亲准许,去庄子里散心。” 许夫人怎会不答应。 “娘陪你一道。” “不用了,府里离不开娘。” 许氏下巴都尖了,她释然的叹了口气。 “国公府世子爷成亲那日,还望娘替我准备一份礼。” “你这是要送那阮姑娘?你不是素来最瞧不惯她那狐媚模样?” “就当以往不懂事的欠礼吧。” 她念着范坤谦谦公子,温和如玉,可到头来换到了什么? 她一直担心着阮蓁会勾引范坤。也一直被假象所迷,认定范坤会着了阮蓁的道。 可这些日子,她才慢慢领悟。 范坤这种人,哪来的心呢? 阮蓁若真有意勾引,如何还能清清白白同国公府定亲。 偏偏以往傻而不自知,一直想和阮蓁作对。 她抵抗着阮蓁,却不知道从一开始该抵抗的是范坤。 这人呢,总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去看这条路错的有多离谱。 ———— 马车稳当的在通往梵山寺的那条路驶着。 长肃冷着一张脸,努力压制这怒气。 暗七稀罕的接连着瞅了他好几眼。 “檀云这丫头脾气不错,你偏倒好次次招惹,这回吃瘪了吧。” 长肃青筋暴起,捏着缰绳的手用力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我又没说错。她一个女子作何这般矫情?” 暗七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被当男人养的,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蹙一下眉。 “女子不矫情,难道你这大老爷们矫情么?” “再说,檀云又不算胖,肉嘟嘟的瞧着多有福气。” 说着,暗七又想起葛妈妈近些日子时常念叨的那几句句话。 ——她就贪嘴!也得亏姑娘乐意哄着,每次买了吃的,大多都进了这丫头的肚子。 ——她爱捣鼓吃食,姑娘也爱吃,这倒是好事,可姑娘没胖,这丫头平日穿的那些衣裳都小了。 暗七不由咧开嘴笑了。回味今早吃的肉包子。 这味道可比她先前吃的好。 汁水四溅,还不腻。 她舔了舔唇瓣,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姑娘日后会把檀云许给谁,最好是府里的,这样她依旧在国公府,她做的菜是真的好吃。” “我要是男子,我就娶她。” “一口吃的,就把你收买了?你就这点出息!” 福气没看见,但气人是真的。 长肃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车厢内 阮蓁总算包扎妥当。 她做好这些,就要退下。 顾淮之垂眸望着活灵活现的蜻蜓,眉宇间露出轻松之色。 “给我穿衣。”他道。 阮蓁动作一僵。 “你昨日,都是自己穿的。” “脱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顾淮之指了指边上的衣裳。妥妥像是断手断脚之徒。 他催促:“快些,有点冷。” 知道冷,还非要上药? 阮蓁只好耐着性子,上前一件一件给这个祖宗穿上。 脱他衣服好几回,穿还是头一遭。 她弯腰有些吃力。好在阮蓁对着这坚硬的胸膛,已然能做到心无旁骛。 顾淮之任由她摆布,让伸手就伸手,难得的配合。 “明日绑一个小灰。” 他的要求是越来越高了。 小灰听到顾淮之叫他,尾巴摇的愈发的欢。 阮蓁一顿,有些为难。 “我尽量试试。” 阮蓁穿好里头的,又取过外袍。 顾淮之由着她贴近,感受着女子浅浅的呼吸。和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也不知是梦,还是看了书,他喉咙莫名的痒。 想要的,不止是这些,甚至更多。 阮蓁做好这些,嘴角抿出一抹笑,而后就要回对面坐下,却不想刚直起身子,就被男人拉了下去。 毫无预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从顾淮之身上撞了上去。 阮蓁一惊,看向手的主人。 就见男人勾了勾唇,嘴角凉薄。嗓音淡淡。 “就坐这儿。你打算跑去哪儿?” “阮蓁。” 他幽幽道。 “礼尚往来,下回我帮你穿。” 阮蓁:??? “不……不用了。” 顾淮之轻笑:“你喊夫君时可不是这样的。” ------题外话------ 11月加更活动 月票累积266,已加更一次。 五星好评数累计收:60 感谢大家的支持哈,12月暂时不会有加更活动喽,要出的话,轻轻会提前准备说哒。 一般后台看见错别字会改的,但是也不能保证每条都能看见哦,超过七天vip章节就锁定哒,作者是没有权限改哒~ ps/悄咪咪/明天有一章,会有梦境后续哦~ 第137章 你身上还挺软 她身上的暖香,淡雅幽如兰。 顾淮之没有特地去看她此刻的神色,也能猜出她此刻的窘迫。他只是手往下滑,拢住女子柔软无骨的柔荑。 阮蓁的手微凉,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也是,她这般瘦,身子也差了些。 难怪母亲提议去温泉,也的确该去。 手毫无预兆的被人握住,刚从那一句足以‘尴尬’的夫君两字缓过神阮蓁面色一变,去看顾淮之。 顾淮之却是神色淡淡。波澜不惊。 “给你暖暖。” 阮蓁想往回抽:“不必劳烦世子爷了。” “不劳烦。” 顾淮之丝毫不觉着此刻的自己有多可耻。 手下触感极好,甚至比他指间的玉扳指更甚一筹。 他没忍住,摩挲了一二。 给她上药,看光了上身的阮蓁,面颊热的染上红晕。 她抿着唇固执的继续把手缩回去。 “你放手。” “别动。”男人呵斥一声。 语气虽低,但不容置喙。 顾淮之顾不得说旁的,他只是闻着那股暖香,难得的有了困意。 这种困意强势而又浓烈。 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气。 环视了一周,没有方便躺着的地方。 只能上下打量一眼身边的女子。 退而求其:“肩膀借一下。” 也不等阮蓁回应,他直接靠了过去。 肩膀一重,男人高贵的头颅落了下来。 他丝毫不顾此刻多亲密,为了舒服,索性一手揽住她的腰。 阮蓁被他这个动作吓得要跳起来,却被男人给拍了回去,而后动弹不得。 “你……你……”她哪儿还有以往的沉静,此刻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对话来表达心底的震惊。 “我很困。” “可是你这样……” “阮蓁。” 她僵硬的一动不动。 男人喟叹一声:“你身上还挺软。” 看完了整本俏村姑的顾淮之,显然还是学到了些什么。 他把阮蓁往自己怀里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嗯?我占你点便宜也不打紧?左右都是给我占的。” 阮蓁继续僵硬。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如一把手狠狠捏着她的心脏。 顾淮之的呼吸落在她脖颈处,痒的她想去抓一把。 他的呼吸却化为平缓,嗓音也越来越低。 阮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说的还挺在理。 可正常夫妻难道不该琴瑟和鸣,但平素行事规矩吗。 夜里,她不知。 但白昼时分,街上那些夫妻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甚至怕坏了规矩,连拉手都没有。 顾淮之这般,实在,实在超乎了她的认知底线。 就在这时,外头探出一只手来,在空中摇了摇,吸引了不知所措的阮蓁注意。 是暗七。 她低着嗓音道。 “姑娘,公子自受伤起就没有过一夜好眠,时常梦魇。” 她话至此,但显然动摇了阮蓁推开他的决心。 梦魇? 顾淮之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竟也会梦魇? 阮蓁想了又想,索性认命了。 看在男人眼底的青色上,她便由他一回吧。 可两人的对话,暗七同长肃都听见了? 也是,习武之人,听力都异于常人。 可顾淮之知道,怎么还说那些没脸没皮的言辞!!! 阮蓁愤愤。 ———— 顾淮之做了个不同寻常的梦。 他梦见徽帝崩,太子被废,国号被改,靖王世子一身龙袍,手里捧着杯茶,同他对弈。 “于渊,你这是打定主意了?这可不像你。” 于渊,是他的表字。 除了周旭,嫌少人这般唤他。 他捏着黑棋,随意的放下一颗。堵了对方的道。 “后宫空缺,皇上竟还有空操心我的事?” 他显然不想再提。 然周旭却不打算放过她。 年轻的天子在他面前收敛着威仪,也无心在棋局上。 “朕在宫里,整日面对那些个迂腐老臣,索然无味的很,还不得拿你消遣消遣。” “你说你也是,非要让朕下旨,这不是为难朕?” “国公爷今早的脸色可是难看的很,朕劝你还是再斟酌一二。” 顾淮之闻言,面色淡淡,而后轻嗤,嘲讽。 “皇上还是管好自己吧,柳姑娘都要嫁给旁人了。” “你!” 顾淮之却是抖了抖衣袍,而后起身,随意的拱了拱手。 “臣不扰皇上雅兴,退下了。” “不是,棋还没下完呢!” 他大步往外走:“皇上已然输了。” 顾淮之也没管将新皇气的如何云云,只是负手,身长如玉的出了皇宫。 “主子。”长风在宫门口候着。 他接过长风手里的缰绳,翻车上马。 “回府。” 诚然,周旭说的不错,国公爷这几日的脸色就没好过,也就面对盛挽,才有个笑脸。 顾淮之回了府,二话不说去了顾赫的书房。 顾赫身边伺候的人,见是他,脸色一变,上前小声道。 “国公爷这会儿还在气头上,怒意未消,世子爷还是晚些来才好。” 顾淮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却直直入了书房。 “儿子给父亲请安。” 话音刚落,顾赫气的捡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 顾淮之一动不动,神态自若,任由着茶杯朝额头出飞来。 “砰”的一声,茶杯最后落地,碎成好几瓣。 顾赫的力道很好,顾淮之的额头直接被砸出了血。 “安?你作出这种决定,竟然还让我安?” 顾赫冷冷道:“作何不躲?” 他踢开脚前的碎片。淡淡道:“儿子有错。” “既然知道是错,你还一意孤行?” 明知是错,却麻痹了双眼去做? 顾赫气的心绞痛。看着这个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他竟然一阵无力。 “你娘这些日子哭了几回?要我数给你听吗?” “府内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家室清白姑娘,我和你娘都同意。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占了永安侯府范坤的外室,甚至朝皇上要了圣旨,娶她为妻。” “你这是要沦为全天下的笑柄么?” “顾淮之!这样的女子,你也要?她连给你做妾都不配!” 他闻言眸色晦暗,袖下的手却是收紧再收紧。 他低低笑开,眼底翻滚着巨浪。任由血沿着下颌线滴落。砸到地上。 “如今哪儿还有永安侯府?” “既然送给我,那便是我的。” 第138章 小娘子这是在勾引他? 画面一转。 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国公府张灯结彩,处处红绸高挂。 他一身喜袍,身长如玉。眸色潋滟。 这场婚事很是隆重,国公府夫妇却没出面,至今不肯妥协,加之顾淮之不好亲近,因此敬酒的人少之又少。 独独易霖抱着几壶酒,宣言要把他喝趴下。 “顾淮之,你说怎么你这样的都要成婚了呢?” 顾淮之倒是难得配合的陪他喝了几杯。 他脸上看不清情绪。 “慕寒生怎的没来?” 易霖一顿,而后揉了揉晕乎乎的头,叹了口气:“如今天下太平,将军府的那些事,你也知道。他也算是忍到头了。” 说着,他意有所指。 “扬州昨日传来消息,说人找着了,他一刻也舍不得耽搁,连夜便出城了,怕扫了你的兴,便让我同你说声抱歉。” 顾淮之眸光一闪,随及想到一事后颔了颔首。 “愿他得偿所愿罢。” 易霖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易霖说着,又倒起了酒。 “你真打算同那边僵持着?今儿这种日子,你爹你娘,你舅舅舅母可都没出席。摆明了不待见新妇。你为了一个女儿闹的全家这般,这样真值得?” 男人指节分明的手取过酒杯,摩挲其纹理。 闻言,不以为然的扯了扯嘴角。 嗓音低沉:“她其实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 他没再说旁的,只是将酒盏送出唇瓣,仰头喝下。一饮而尽,而后起身。 新房外, 暗七一身劲装,身边站着喜婆,一干婢女都在外候着,见是他来,连忙请安。 “主子。” 顾淮之随意的颔了颔首。推门而入。 屋内喜烛染着,噼里啪啦的发出声响。处处皆是喜意。 着喜裙的女子倚着床杆。头盖是红的,喜服是红的,就连绣花鞋都是红的。 他眸光一颤,总算有了些许暖意。 值得吗? 他想兴许是值得的。 男人慢条斯理的摘下头顶的喜帽,踱步靠近。 “累了?” 没有回应。 他也只当她困了。 而后,男人低低笑了笑。就连他都不知在笑什么。 伸手去触女子置于膝前的娇软柔荑。 冰冷的不行。 他嘴角笑意一凝。脑中划过什么却没抓住。 他神情一滞,似崩断了的弦,铺天盖地的悲恸袭来,他伸手扯开女子的盖头。 总算是瞧清了她的面容。 芙蓉面一如往昔,却胜往昔。 美的不可方物。 他的视线一寸又一寸,往下挪,落在早断声息的女子嘴角。 那儿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才知道。原来她嘴角的血,也是红的。 ———— 这一觉顾淮之足足睡了个时辰。 顾淮之醒来后脸色并不好看。 他难得睡一个好觉,只是这梦实在是……不吉利。 偏偏此梦逼真无疑。 让他醒来,心都是顿顿的疼。 他没有松开阮蓁,反倒心有余悸的把人抱紧。 “阮蓁。” 阮蓁倒在他怀里,心下惴惴。 “怎么了?你又梦魇了。” 顾淮之却没有应她,只是捏着女子的手。 是温热的。 他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又扯了扯阮蓁的发带。 “我又没有和你说过,小灰不喜红色?” 阮蓁:…… 她很小声很小声道:“可是姑母喜欢。” 顾淮之明显一顿。 一个梦罢了,他竟然有些后怕。 “成亲那日,不穿喜服成么?” 阮蓁:??? 她虽然不喜红色,可总得有那么一次。 她有些恼的从顾淮之身上退出来,眼尾染上水色。头一次带着控诉。 “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娶我了?” 顾淮之惊诧她的反应。 “并未。” “那你怎么不让我穿嫁衣?” “都说了小灰不喜欢。” 这种事,确实顾淮之做得出的。 他从不是能被世俗绑住的人。 阮蓁不能想象,成亲那日。府内连红绸都不准挂。 阮蓁性子软,可对三媒六聘一事还是极为在意的。 这些日子下来,她极为反感外室这一个词。 她执拗的看着顾淮之。阮蓁蹙了蹙眉。把手抽回来。 嗓音轻软却也坚定:“明媒正娶,凤冠霞帔,三书六礼,我都想要。” 她想要的不是多么隆重,只是想堂堂正正按照祖训来。 顾淮之压下惊恐。喉咙里却发出笑意。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死样子,就这样睨着阮蓁。 “你还怪贪心的。” 阮蓁很执着:“我都要。是你说娶我的。” 她甚至威胁。 “不然,我告诉干娘。” 这种威胁显然软绵又无力。 顾淮之挑了挑眉,语气不咸不淡:“我好怕呢。” 看出来了,他一点也不怕。 也是,顾淮之做事,就算盛挽再恼,也拿他没办法。 阮蓁狐疑的看着他。隐忍万分的慢吞吞的把手又塞了回去。 “给你捏。” 说着,她又补了句:“不许反悔。” 小娘子这是在勾引他? 手下软玉生香,他眯了眯眼。 又被她给得逞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又过了左右半炷香。 马车停下。 阮蓁揉着酸痛的肩膀。在暗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周围都是树,无人料理,像是个荒林。 “越行便越偏僻,附近没有客栈,眼看着已过午膳时辰,我担心姑娘饿了,便索性停下来休息一二,长肃去林子里打野鸡了,待会儿烤着吃。” 阮蓁温婉的小幅度点了点头。 “好,你们决定便是。” 上次去梵山寺,都是一路自带干粮的。 一路上匆匆忙忙,哪儿像今日这般慢悠悠的来。 阮蓁笑意浅浅,显然是对抓野鸡惊奇的。 这条路,暗七来过几次,对此地也是异常的熟。 “前头不远处便是小溪,没准还能抓上几尾鱼,姑娘可要去看看?” “你抓么?” “嗯!” 阮蓁抿唇一笑:“好,去看看?” 两人正说着话,车厢内骨节分明的手撩开车帘,顾淮之走了出来,借着踩脚凳,他走的很是缓慢。 阮蓁听见声音,回头看向他。 顾淮之定定的看着她。 吐出三个字。 “我也去。” 阮蓁:“你在车上等着便是,烤好就给你送来。” 顾淮之只是看着她。随即冷笑。 “怎么,你怕待会儿只顾着看我,腾不出眼看鱼?” 阮蓁:…… 第139章 你还是个人么 就在阮蓁不知做以何回复时,有人解救了她。 “顾淮之!” 远处有人驾马而来,挥动着手臂,努力的打着招呼。 阮蓁闻声望去。 是着一身绿衣的易霖。 她抿了抿唇,易霖好似很喜欢穿绿色的衣裳。 马蹄声越来越近。 “吁!”易霖牵动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顾淮之极为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来作何?” “陪你们一起去梵山寺。”易霖从马背跳了下来。 而后,他笑嘻嘻的同阮蓁打招呼。 阮蓁朝他福了福身子。 可顾淮之的态度显然不是很欢迎。 原先来梵山寺已然让他退了一步,陪阮蓁也就罢了,可偏偏又多了一个吵吵闹闹的易霖。 他淡淡道:“无需你陪。” 易霖:???气笑了。 他忍不住抱怨。 “感情我眼巴巴追来,你就如此对我?” 顾淮之没反应。 “我今儿去寻你,才知你出了临安。原本我是不想来的,难得改了主意便追了上来,不说过来求个姻缘,纯当此刻是散心,我都这么惨了,你却让我回去?” 顾淮之没反应。 易霖越想越气,转头朝阮蓁抱怨。 “你看看,就是这幅死德性。” 阮蓁看了一眼,认同的小幅度点了点脑袋。 易霖见状,恨不得将顾淮之私底下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掰扯出来。 “阮妹妹,不是我埋汰他!” “这么大的人了,心眼小的跟什么似的!” “你是不知道,他从小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我先前也瞧不上他,若不是早些年那次在南街小巷那处躲雨撞上。这厮见我穿的单薄,难得人性未泯将手里的披风给了我,若不然谁稀罕给他做兄弟。” 顾淮之微微诧异,总算抬了抬眼皮。 一句话打碎了易霖多年回来的感激涕零。 他不咸不淡的问。 “你就没发现,那披风是破的?” 易霖:??? 你再说一遍!!! 他气的心肝疼。 “所以!破了你才给我?” 他还真没发现。 甚至回去,亲自洗了,如今还在箱子里供着。 !!! 阮蓁听的稍稍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觑了眼顾淮之。 见他竟然还有心情抚着衣袍的褶皱。 以阮蓁这些日子对他的认知,顾淮之下一句话,会让易霖崩溃。 果不其然。 男人矜贵万分的点了点高贵的脑袋。 “忘了与你说了,那披风是小灰的。” 易霖:…… 阮蓁:…… 刚抓了两只野鸡回来的长肃忍不住骄傲:公子真坦荡!确然是君子。 易霖大受打击。 如放慢动作一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去看地上摇着尾巴的的小灰。 所以, 不是顾淮之的披风破了才给他。 而是他的狗宝贝披风破了才给他! 易霖看着狗,狗看着易霖。 小灰:“汪!” 汪个屁啊,你汪个屁啊。 顾淮之语气不咸不淡:“也正是如此,小灰第一次见你,不听使唤追了你一条街。那是他最爱的一件披风。” 易霖:……背脊弯曲。 他张了张嘴:“那你后头请我用饭……” “权当给你压惊。” 阮蓁同情的看了眼易霖。 前不久才出了那档子事,后又有顾淮之揭露。爱情,友情双双跌至海底。 她担心易霖撑不过去。 易霖的手抖啊抖啊抖。 却没那么脆弱。 “啊啊啊啊!” “很好!这一趟我是跟定你了!” “阮妹妹。” 阮蓁:“嗯?” 他指了指长肃手上提着的:“我们走,去吃烤鸡!” 长肃面无表情的将两只野鸡藏到身后。 易霖的手一抖,转头看向暗七。 暗七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易霖:我好惨,好惨! 带着沉重的心情,拖着千斤重的脚步,他只能忍辱负重为了一口吃的,牵着国公府的马车,跟着几个人身后。 阮蓁心有不忍,几步靠近顾淮之,伸手扯了扯他的袖摆。 “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顾淮之却不想,她还有心思关心旁人。 他轻哼一声。 “易霖。” 易霖垂头丧气,语气却很暴燥:“作甚作甚!” “准许你跟着,你也无需做苦力。” “真的?” 他随即笑开:“我就知道,你还是个人。” 顾淮之只是嘴角浮起一抹笑。 嗓音不急不缓,却未夹杂感情色彩。 “一顿饭一两银子。” 阮蓁沉默几秒,竟然觉得并不苛刻。 毕竟,杀鱼杀鸡,清理内脏,起火撒料都不用易霖动手。 荒山野岭的,总比饿着好,这一两银子也不算贵。 然,这话到了易霖耳朵里,就像是要了他的命。 他大喝一声。 “什么!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一文我都不给你!” “别拦我!我就喜欢干杂事!等下捡柴的事,谁也别和我抢,谁抢我就和谁急。” 阮蓁再一次的认知了易霖的抠。 顾淮之想是早有预料,他只是低头看了眼有几分呆滞的阮蓁。 “还觉得他可怜吗?” 阮蓁摇摇头。 等到一行人去了小溪。 易霖生怕真的付钱,自觉的当下扔下马车:“我现在就去!顺便拔些草喂马!” 暗七用价值连城的匕首削尖地上的的树干,准备叉鱼。 长肃二话不说提着挣扎的鸡,一掌拍下去。 就像他平时把人拍死那样随意轻松。 所有人都在忙着,阮蓁不好意思捡着现成的,当下也要帮忙。 可转了一圈,没有一个人需要她帮忙。 尤其是易霖见她走近,就撕心裂肺的让她止步。 “别过来,别过来!你回去!我是不可能付钱的!” 阮蓁:…… 她只能揉搓着绣帕,小步小步往回走。 顾淮之已然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阮蓁连连被拒,白嫩小脸上还淌着几许茫然。 阮蓁拔了几根草,而后无所事事,踩着绣花鞋走近。 “世子。” 顾淮之抬眸看她。 “我给你折一朵芙蓉花吧。” 顾淮之冷哼一声。 幼稚。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些稚子的玩意。 阮蓁在他边上坐下,手指灵动的七扭八扭。 顾淮之嫌弃,却未宣之于口。 可待阮蓁将那朵惟妙惟肖的芙蓉花送到他眼前。 顾淮之挪不动眼了。 第140章 留宿 很快, 顾淮之膝上已然有了精致的兔子,小狗,蚂蚱,还有那朵最开始的芙蓉花。 男人神色轻松,嘴角却不经意间勾着一抹弧度。 修长如玉的手,碰一下这个,又碰一下那个。 阮蓁凑上去:“你喜欢吗?” 男子笑意一凝,很努力的让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口吻带着勉强:“尚可。” 阮蓁持怀疑。 就在这时暗七上前请两人用饭时。 暗七第一眼就留意到了,不比顾淮之的内敛,她当下惊呼一声:“姑娘的手可真巧。” 她这一声,显然招呼了易霖过来。 “是啊。” “让我看看。” 他的手伸到半空,就在要触上其那一朵芙蓉花时,被人无情拍开。 易霖瞪着眼:“你这人怎么就这般小心眼?” 顾淮之却都收了起来,而后起身。 他眉眼温润,矜贵无双。说的却不是人话。 “碰一下十两银子。” 易霖:??? 他碰的又不是金子! 顾淮之斜睨他一眼,而后看了眼阮蓁,示意她跟上。 而后不咸不淡缓缓道:“你也可以寻个姑娘给你做。” 易霖:合着你有!你了不起? 也是,的确了不起。 都知道拿这个气人了! 阮蓁:…… 这不是就扎易霖的心了吗? 这次人多,暗七特地多抓了几条鱼,就这两只肥硕的野鸡,解决了午膳。 易霖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等要继续赶路时,他直接上了马车。 他的马灵性,自然会在后面跟着。 阮蓁很识趣的在角落坐下。托易霖的福,总算可以静下心研究针线绣法技术。 小灰凑上来,在她脚边趴下。 哪儿有平素外人面前的凶狠模样。 顾淮之情绪不外露,只是当真两个人的面,将那几个惟妙惟肖的小玩意,一一装进了匣子里。 易霖气的挠头,索性不看他,去看车内的摆设。 奢侈无疑。 处处都能折算出不少银子。 好在车厢大,三个人外带小灰,也不显拥挤。 易霖:“按照现在的速度,入夜是赶不到梵山寺了。” 顾淮之本就没打算今日赶制。 寻常人家,都是中途不停歇,直奔梵山寺脚下的客栈歇上一宿,而后次日爬山。 顾淮之不准备步行。 更没有打算在那间同池家,东瀛勾结,透着古怪的客栈留宿。 他敷衍的用鼻音回应:“嗯。” 易霖便不再问,反正顾淮之有打算。 他片刻也不得闲,下一句话是问阮蓁的。 “阮妹妹在看什么书?” 阮蓁一顿,而后温声道:“绣花的。” 她的嗓音很好看,轻轻软软。 易霖赞叹:“你倒与慕小姐大不相同,你同她交好,想来也知她都爱看些不入流的杂书,他兄长为此,是又气又恼,偏偏怕长辈知晓,还得想方设法给她兜着。” 阮蓁有些心虚。 捏着纸张的手一紧,而后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她这般,换来顾淮之的一声哂笑。 阮蓁听到这声笑,捏着纸的力道更重了。 两人之间有股说不明道不尽的暗流涌动,马车里的氛围变得凝滞。 易霖摸不着头脑的看了看顾淮之,又转眼看了看阮蓁。 总觉得多余,这趟马车,他就不该上。 他闭嘴了。 途中再无话。 直至万丈光芒逐步退去,天际晚霞孤零零的,徒增萧瑟意味。 长肃此刻换了道,通往他处。又过了一炷香。 总算在一家农户门前停下。 “可是公子来了?”阮蓁还未下马,就听有妇人询问,听着嗓音,年纪应当不小。 阮蓁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的手紧了紧,也不知他心里再想什么,而后淡淡道:“是认识的,且在此处歇一宿。” 说着他率先撩开车帘,徒步而下。 对着追到门前的老媪,颔了颔首。 阮蓁当下要跟着下马,余光却落在另一旁的易霖身上。 他有些出神,手里的金元宝都不捏了。 阮蓁没有多想,身子刚出车帘,就听顾淮之嗓音淡淡的问着妇人。 “近些日子,您可还好?” 妇人擦了把泪:“好好好,一切都好。” 说着,她瞧见探出身子的阮蓁,而后惊喜道。 “这就是阮姑娘?” 顾淮之睨了阮蓁一眼,而后介绍。 “这是任婆婆。” 阮蓁下马,闻言她抿唇一笑。 唤道:“任婆婆。” “诶!” 老媪满意的看着她:“这天儿冷,姑娘快快进来。” 说着,她又有些抱怨。 “公子你来前也不打声招呼,我好早些收拾晚膳,还有住处。” 顾淮之却是难得的好说话:“是于渊之过。” 不对劲! 哪里都透着不对劲。 可不待阮蓁深思,就被任婆婆拉着入内。 这院子不大,接着微弱灯光,阮蓁依稀瞧见前头还没来得及收的干蘑菇。 任婆婆稀罕的看着阮蓁,总觉得亲切又娇美。 “这可都是山货,炖汤喝鲜的很,我这就去杀鸡,公子爱喝我炖的鸡汤。” “暗七,长肃,去帮忙。” “是。” 顾淮之每来一次,任婆婆都会杀一只鸡。他也成了习惯。明明中午刚吃,可当下没推辞。 就在这时,易霖慢吞吞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任婆婆眼神不太好,愣是见他走近,这才眯了眯眼。 她有些为难。 “这可如何是好?我这院子里的屋子不够住啊。” 易霖:??? 他一个激灵。 “我出银子!” 顾淮之嫌弃的瞅了他一眼。 而后道。 “三间足以。” 顾淮之心想:这院子除却任婆婆那间,恰好还余下三间,阮蓁,暗七一间,长肃,易霖一间,他同小灰一间。 易霖这会儿十分认同顾淮之的观点。 他捏着金元宝,嘴无遮拦道:“没错,婆婆不用担心,暗七和您凑一间,长肃带小灰一间,我呢单独一间,剩下的就给顾淮之同阮妹妹留着。” 任婆婆:???她有些不确定:“这没成亲……这样不成吧?” 阮蓁:???她蹙眉。 “不行。” 易霖朝顾淮之挤眉弄眼,难得开起来黄腔:“行不行,也要顾淮之说了算啊。” 顾淮之冷笑。 “两间就够了。” 易霖:? “易大公子去猪圈睡吧。” 第141章 我不要听这些! 用了晚膳,夜色来袭,任婆婆亲自抱着新的被褥入内。 “好在,我平素无事,这几间屋子日日都打扫,姑娘莫嫌弃。” 阮蓁连忙上前,抱了过来。 她不是娇小姐,铺床什么都不在话下。 “劳烦婆婆了。这里很不错。” 她没有夸张,这院子干干净净,就连屋子窗前,还插着花,别有一番风味。 任婆婆虽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罗裙,可她的谈吐也绝非乡野之辈。 顾淮之没提,阮蓁也便不愿去追思, 这人呢,知道的多了,寻常都不是好事。 就在这时,暗七提着烧好的热水入内。 任婆婆看了一眼,笑的亲切:“你们能来,我高兴着呢。姑娘早些歇息,明儿一早还得赶路。” 阮蓁闻言,连忙放下被褥。 “我送您,夜路不好走。” 任婆婆自然不让她送,阮蓁只能跟着走到屋前,月色下,她神色温柔,直至见任婆婆蹒跚的进了庖厨这才收回视线。 暗七来到她身旁,原以为,阮蓁会问什么,却不想,阮蓁却只是冷的拢了拢外衫。 熟稔的铺着床,而后招呼她一同洗漱。 温声问她:“你习惯睡里头还是外头。” 暗七有些雀跃,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脑袋。 “外头。” 忸怩道:“我还是头一次同姑娘睡。” 说着,杀人不眨眼的暗七腼腆的在阮蓁身侧躺下。 “姑娘,你身上好香。” 换来阮蓁一声笑。 与此同时,屋外刚要敲门的顾淮之脸黑了。 他也不知气什么,大步往回走。 想来大抵是,三间屋子的确是少了些。 刚回自己屋子,坐下没多久,长肃从外头进来。卷席着一阵凉风。 他恭敬的行了行礼:“公子。” 顾淮之压下心底的烦闷,食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 “如何?” “的确是池家的人。” 顾淮之闻言嗤笑一声,不怒而威。 “那老匹夫的手伸的够长。” 他刚出临安,就被池彰的人跟了一路。 也是可笑,池彰这人胆大心细,殊不知派的人,他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他黑眸沉沉:“我一个受伤之辈,竟然得他如此照看。” 长肃面无表情,冷冷的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属下这就去把那些尾随之徒都杀了。” 顾淮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杀这些人有什么用? 还能比杀池彰痛快? 可他偏偏不是个愿意吃哑巴亏的人,池彰敢做,就得承担做的后果。 他倒不担心,会给任婆婆带来麻烦,这间院子,一直以来都很安全。 暗中保护的有他的人,也有…… 顾淮之漫不经心问:“那间客栈今日可有旁的动作?” “还是如往昔,池兴勋手下的人已多日未去,据线报,店主全然不知情。更不知客栈下面的地道。” 哦,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急。 迟早有一天,踹了这老窝。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薄凉的唇动了动。 “池家有意给池兴勋说亲。” 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那就……都黄了吧。” 周媛无法嫁去翻国,本就是一桩憾事。 可巧了不是,番国王子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生性荒淫,院子里养了不少面首,至今不曾有驸马。 都说父债子偿,那就送池兴勋去番国当赘婿罢。 顾淮之心里有了成算,当下眉眼总算放松不少。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传来。 长肃去开门,就见任婆婆笑意满满的端着桂圆鸡蛋枸杞汤。 长肃连忙让出位置。也知晓顾淮之同任婆婆有话要谈,当下退下。 回屋。 就撞见窗前的易霖,忧愁的望着暮色。 长肃:……戏真多。 易霖听见动静,转头去看他。 语气幽幽:“你这主子也真是怪得很,我给他出谋划策讨福利,不念着我的好,竟然让我去猪圈?” 长肃不想理他。 易霖几步上前。 “他可真是不解风情!难得天时地利人和,你说是也不是?” 长肃还是没理他。 易霖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 而后比了比手势:“他这样,冷言冷语哪儿讨得了阮妹妹的欢心?同女子的相处之道,他差我一大截。” 长肃终于有反应了。 他总算说了一句话。 “再如何,我们主子也要成亲了。” 很快,又补了第二句话。 “不久之前,易公子还被……” 一语未完,易霖就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我不听!!!你别说!!” “你放过我!!!” 这边的吵吵嚷嚷,然顾淮之那边还在叙旧。 他接过瓷碗。明明肚中饱腹,却是一勺一勺喝着汤。 任婆婆一头银发,面目慈爱,她看着顾淮之喝汤的模样,不由想起先前。 “你们这几个兄弟自小都爱喝,回回我煮,都抢着。” 顾淮之动作一顿,眼里划过怅然,他收敛下某种晦暗,而后只是笑着问。 “慕寒生来看过您没?” 任婆婆在凳子上坐下。谈起慕寒生,眼里不由闪过几分泪光。她擦了擦。 “看了,那日他还是老样子,喝了两碗汤才肯走。” “德行。”顾淮之嘲讽。 “你们这几个兄弟里,我独独不曾想,是公子先成亲。那姑娘生的美,性子也软,与您甚是匹配。” 提起阮蓁,顾淮之眸中闪过柔情。 他知道任婆婆那件事后,不愿回临安。 便道:“成亲那日,我让长风给您送些喜酒。” “那就谢过公子了。” 顾淮之看着眼前苍老的妇人,竟还记得多年前,她的样貌。 “这次出门,是去梵山寺,您可要一道?” 梵山寺? 任婆婆一怔。她往前几年都要去几趟,只为给那个人求一个平安。 她苍凉的笑了笑:“人老了,走不动了。公子带着姑娘好好转转,那儿风景也不错。” “我记得,您先前信奉这些。” 顾淮之一直对他都是敬称。 任婆婆只是摇了摇头。 以前的那件事,至今都是心尖的刺,可偏偏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后悔吗? 应当是后悔的。 可若再让她抉择一回,也还是会如此。 她的嗓音风一吹就散:“以前信,可时间久了,就不信了。” ------题外话------ 任婆婆这边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故事线~ 不过现在你们应该猜不出来 第142章 一早就按耐不住了? 翌日一早,吃过早膳,便出发了。 顾淮之又是一夜未眠,只要一闭眼,就是女子嘴角的血和冰凉的身躯。男人此刻冷着一张脸,周身的气压低的易霖喘不过气来。 易霖想了想,怕死,直接上了自己的马。问了长肃下一个站点,便驾马先行一步。 长肃也成功甩开那些尾随之徒。 车厢内 阮蓁正要寻处坐下,就听男人语气不善。 “自己坐过来。” 阮蓁看过去。 男人正痛苦的揉了揉眉。 她抿了抿唇,小步小步走过去。 坐下。 压下所有矜持,拉过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扣在自己腰间。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结巴。 “你睡吧。” 顾淮之一顿,浓密的睫毛如鸦羽般轻颤。而后闷笑出声。 阮蓁的反应实在超乎他的料想。也让人难以拒绝。感受着女子的纤细腰肢。他只是低声问。 “肩膀不疼了?” 阮蓁摇摇头:“不疼了。” 顾淮之继续笑。 “你还挺懂事。” 说着,他眯了眯眼。像是那她没办法。 “心眼倒多。” 阮蓁:!! 阮蓁抿唇,只觉得他得寸进尺。 当下就要掰开他扣在腰间的手。 然……掰不动。 她刚侧过脸,便是男人凑上前放大的俊颜。 女子娇唇粉嫩,险些撞上去,阮蓁连忙身子往后仰。 连带着喉结滚动的顾淮之没有防备的一起倒了下去。 她低呼一声,眸子睁大,显然是受了惊吓。 顾淮之受的惊吓可不比她少。却第一时间护着她的头。两人砸到铺着的厚垫子上。 好在伤口没有裂开。可还没舒口气,耳边便是女子絮乱的呼吸。还有的就是她柔软的身躯。 压着她的感觉,比梦境还要真实。 顾淮之眸色化为幽深。 阮蓁只是避开他的伤口去推他,红晕从面容烧至脖颈耳垂。 “你……你起开。” 她呼吸急促,胸前起伏。 顾淮之一直知道她的身子比同龄人婀娜,等真实感受了,才知道其中滋味。 顾淮之也不动,只是慵懒的问:“你故意的?” 他视线一寸一寸往下移。 “我没有!”她这会儿哪儿还有平时的温婉,此刻眼眶里水色荡漾。又气又恼, “阮蓁,昨夜我拒绝与你一屋,你想必难受的紧吧。” 顾淮之欣赏着她的窘态。 “所以,一早就按耐不住了?” 阮蓁:…… 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顾淮之不逗她,是不会停的。 他若真想做什么,昨夜,自己也不会同暗七一屋。 何况如今在马车上。 想通这一点,阮蓁羞愤之余,只能闭上颤动不停的睫毛,随着他去。 也不去推他了,只是紧张的揉搓着男子的衣领。 顾淮之微凉的指尖从女子白皙细腻的额,滑至挺翘的鼻,而后在娇艳软嫩的唇上轻轻碾磨。 阮蓁抖的更厉害了。 他哑声问了一句。 “你可知,那夜书生去了村姑屋里,都做了什么?” 阮蓁娇躯一颤。她睁大水盈盈布上惊恐的眸子。 来不及捂住耳朵,顾淮之却是打了个哈气。 他起身,顺便把阮蓁拉入怀中。 “书生做的那些,你暂且甭想。” ———— 午膳用的是任婆婆一大早做的饼,味道极好,中途停靠休息一番,傍晚时分在梵山寺脚下撞上了等候多时的易霖。 易霖也没抱怨他们慢,却是翻身上马面色狐疑的上了马车。 只是嘀咕了一句。 “今儿来上香的人可真多。” 仍旧是长肃驾马。 直接沿小路从山底上去,好在坡度不陡,马儿也不费力,比爬山步行多了脚程,然,却胜在轻松。 梵山寺顾淮之曾陪盛挽来过几次,也不算陌生。 此次的香客的确比寻常多了一倍。却好在走这条小路的,也只有他们。 一路畅通无阻。 待入了梵山寺,已然是暮色将至。 阮蓁自知姑母死的多惨,还有那个尚未出事就没的孩子。 好在范家罪孽深重,报应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姑母这辈子够苦了,阮蓁只望她能脱离六道轮回之苦。 盛挽若不提来此,她也会在成亲之前来一趟。 主持亲自接待。他看见阮蓁愣了几秒,而后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施主应当是无碍了。” 阮蓁福了福身子,她没想过主持还记得她。 还不待回复,就听易霖好奇的问。 “什么有碍无碍,阮妹妹难不成受过伤?” 顾淮之眸光一闪,捏着玉扳指的手一紧。很快,归于平静。 主持淡笑不语,毕竟,说出去,恐伤姑娘家名节。 他只是道:“这几日香客众多,都是来听方丈明日一早讲禅的。” 顾淮之听到这里,有些头疼问:“方丈云游回来了?” 主持笑:“正是。” “施主们先去寮房休息一二,用些斋饭,待明日再来佛前烧香。” 说着,正要让一旁的小僧带路。 阮蓁却是上前一步。 “不知在寺中供奉永久牌位该做什么?” 顾淮之垂眸看着她,没无意外。 “告知姓名,生辰八字即可,亡者便功德无尽,善福长眠。” 阮蓁心中有了成算,谢过后,一行人这才往寮房而去。 这里阮蓁很熟悉。 这么久过去了,她还记得,那日的惊险。 待经过那日逃跑的小路时,阮蓁脚步一顿。 “阮妹妹,你这是在瞧什么?” 易霖大大咧咧走到她边上,朝阮蓁视线所落处而去。 他也算是追问了一路。 阮蓁轻声道:“我曾从此处滚落,幸得无事。” 易霖:??? 他有些不敢置信,愣是走过去看了几眼,陡峭的山路,经久失修,早就无人会从此处下山。 他不可置信。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说着,又要问的仔细些,就听顾淮之冷冷打断他的话。 “问了一路,你不累?” “不累啊!我这不是关心阮妹妹,怎么你丝毫不担心?” 顾淮之没在理他,只是看向阮蓁。 “去歇息,过一炷香带你用斋饭。我送你回寮房。” 阮蓁诧异于顾淮之难得的体贴,当下应好。 易霖看着两人走开,还在那里纠结。 不对! 肯定不对。 顾淮之不该是这种反应! 就好似为了堵住他的嘴。 第143章 把自己拍成寡妇怎么办? 顾淮之把人送到寮房。没入内,便止步。 如今这幅知礼的模样,同先前马车里的可没有半分相似。 阮蓁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你住哪间屋子?” “隔壁。” 阮蓁舒了口气。 “好。” 旧地重游,她到底还是有些后怕的。 不久前,谁能想到自己恨不得退避三舍顾淮之的一句话,能让她由衷的心安。 顾淮之吩咐暗七好生照看,这才踱步回了自己的屋子。 今儿,他也算是睡了一路。 没想到还得多亏了阮蓁。 睡醒的情绪都跟着明媚起来。 可顾淮之又觉得,婚期提前了一个月这实在太少了。 眼下,他并未疲惫。去茶几前坐下,一手扣着桌面,想着任婆婆的事。 当年,谁都是身不由己? “顾淮之!”易霖闯了过来。面上带着兴奋的跃跃欲试。 他一拍桌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个畜生啊!” 顾淮之沉默的看着他。脸色瞧不出喜怒。 易霖相当得意。 盛祁南曾在他面前提了一嘴,说兄长在梵山寺给滚落山崖的姑娘送了盏琉璃灯。 如今这么一琢磨,那姑娘不就是阮蓁吗。 他不可置信又存着看戏的挣扎情绪看着当夜给了琉璃灯就走人的顾淮之。 凭什么这样的男人都要成亲了? 而他!送了大金簪子还要被绿! 天道何其不公! 顾淮之也不心虚。 就这样看着易霖。 嗓音淡淡,却多了份难以察觉的情绪。 “然后呢,在不知她即将为我妻的情况下,我得充当好人?莫非这梵山寺圣光普照,我要对她的生死做以抉择?” 易霖一滞。 的确,顾淮之的秉性,能留一盏琉璃灯,让旁人寻到阮蓁,已然是施以援手。 再多的,他不会给。 顾淮之不再看他,如今去想那夜,却心有余悸。 “我不是圣人。” “我护的人已然够多了。” 易霖哑然。 也是,昨夜见的任婆婆再苦,还会有这些年来在临安出谋划策,少时便撑起国公府的顾淮之苦么? 徽帝的施压,池彰的老谋深算,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 当年,国公爷被罚,险些没了命。顾淮之才多大? 但他都要去考虑,做万全的准备。又不动声色的在大理寺,刑部,池家,皇宫等地都安插了人手。 这样的人,坐到这个位置,冷心冷清,如何还能做到心怀天下苍生。 易霖沉默的在一处坐下。 顾淮之敛眉,眸色翻滚着情绪。 他不敢去想,若那盏灯被寒风吹灭会如何?更不敢想象,阮蓁逃跑一事,被范坤得知会如何? 他喟叹一声:“可是,我后悔了。” 易霖听到这句话,百感交杂。 顾淮之这种人,竟然会说这两个字,实在是难得。 “那你把小灰的披风给我,如今还特地同我说上一嘴,这件事怎么不见你后悔?” 顾淮之蹙眉。 他拧眉。 气笑了。 “她是我日后孩子的母亲,也是你能比的?” “易大公子的脸,可是愈发没处摆了。” ———— 寺内的人的确是多。 若不是国公府每年给的香油钱够足,这几间寮房都难入住。 斋饭是暗七去取的,阮蓁小憩片刻,便被暗七唤醒。 “姑娘,用晚膳了,寺里的素斋是出了名的,你可得多尝一尝。” 阮蓁喝了几口茶下肚,清醒了不少。 五六样小菜,道道精致。也不必国公府的厨子差。 “世子呢?”阮蓁问。 “方丈德高望重,却是个棋痴,得知世子来了,左请右请愣是把世子叫去对弈了。” 上一会儿逮着顾淮之下棋还是他陪盛挽上香来此。也在几年前了。 “也不知道方丈何时肯放人,姑娘先吃便是,长肃适才传话,让您不必等了。” 说着,她努努嘴。 “易公子也跟着去了,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嚷着方丈给他算姻缘。” 阮蓁闻言,莞尔一笑。 顾淮之的棋艺自然是顶好的。 她也没急着用饭,只是含笑的看着着女儿装的暗七。 “梵山寺求子灵验,然,求姻缘也是出了名的,这次来了,你不若也去求上一求。” 暗七却是一脸惊恐。 “不成。” 阮蓁蹙眉:“为何?” “我脾气不好,看见不爽的人和事就想一掌拍个稀巴烂,若日后夫君惹我恼,我没控制好力道,把自己拍成寡妇怎么办。” 阮蓁:???她头一遭听说寡妇是这样当的。 可又相信暗七所言不会掺假。 阮蓁冥思片刻:“那的确挺麻烦,没准还吃上官司。将自己赔了进去。” “是啊!” “那你去寻个会武的郎君如何?” 暗七认真的考虑几秒。 “不成。” “万一对方把我拍的稀巴烂怎么办。” 再说死状太难看,一点也不威武。 阮蓁一哽。 为什么,顾淮之手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暴力,一言不合就喜欢把人拍的稀巴烂? 这是乐趣吗? 暗七见阮蓁不说话,只当她是怕了,连忙上前宽慰。 “姑娘放心,主子的武功高强,虽说长肃都是手下败将,可主子爱干净,一般不会亲自动手,死在他手下的人,都能保全全尸。” “公子也不会对您下手。” 谢谢,有被安慰道。 阮蓁无奈的嗔了她一眼。 “檀云同你年纪相仿,也是如你这般,不想嫁。” “我总想给她寻个能体贴人的,也算日后有个依靠。” “毕竟这个世道,对女子极为苛刻。” 用了饭,洗漱毕,顾淮之还没回来。 暗七出去倒水。 阮蓁望了眼窗格,月色静静的泻了下来。 灯光摇曳之下。衬的墙面上挂着的‘普度众生’四字好似会动,愈发的出彩。 这一手好字,也不知出于那个大师之手? 阮蓁走上前,伸手去触其中的那一个“生”字。却察觉其间凸起。 阮蓁没多想,下意识按了按。 却像是触动了开关。脚下地面颤动,从两边挪动,开了一条口子,阮蓁心下一骇,就要退后,可根本来不及躲,便失重掉了下去。 她什么也没抓住。 然,裂口很快和上,恢复如初。遮去一切光亮。 第144章 遇难 禅房灯光摇曳。 顾淮之面前德高望重的方丈,堂而皇之的晦棋再晦棋。 哪儿对得起世人嘴里‘得道高僧’之誉。 顾淮之耐心不足。被叫来下棋,已然是十分不虞。 他嘲讽:“外出云游一遭,这又是哪儿学的?” 方丈常年敲木鱼的手,又偷了顾淮之的一颗棋,面上不见尴尬:“让我几个棋子怎么了?几年不见,顾小友还是这般小气。” “将军府的公子,以往可都得让我赢上几局。” 顾淮之冷笑:“那你寻他便是。” 方丈有些遗憾,却又知权贵之间互不相容的道理,可惜了,顾小友同慕小友以往如此要好,今儿却恨不得拔刀相见 说着,他喝了杯茶:“这天底下就属与你下棋最是畅快。” 顾淮之:……他!一点!也不!畅快! 还不如同阮蓁一块儿用饭。看看她还能耍什么小心思近自己的身。 如此一想,面对方丈平平无奇的脸,顾淮之顿觉索然无味。 “不下了。” 说着正要起身。 “欸,怎么说不下就不下了,世子爷这是输不起?” 顾淮之:…… 易霖看着热闹:……这方丈竟然比我还不要脸! 男人嗓音低沉,裹着漫不经心,敷衍:“嗯。输不起。” 方丈:??? “我都这么说了,你不该气的同我下八百回合?” 嗤。 顾淮之冷笑,起身往外走。 方丈伸手打乱棋盘:“这一局算我输,顾小友再同我下一盘?” 易霖上前和稀泥:“他不陪你,你给我算个姻缘,我陪。” 方丈却没看易霖一眼。 只是对着顾淮之的背影道:“听说这次与你前行的姑娘要在寺内立牌位,顾小友再陪我下一盘,明日我亲自做法。” 话音刚落,男人的脚步一顿。 又过了片刻,他脸色很不好的转身走了回来。 方丈捏着佛珠,笑了。 瞧瞧,这人要成亲,倒有了些许人情味。 “我观你面相,想来这姻缘一世顺遂。” 这话听着倒是舒服,顾淮之脸色好看了不少。 不过。 他只是不咸不淡道:“还需你说?” 他看不起医术堪忧的池太医,又哪里看得上这整日装神弄鬼的方丈。 要不是他,盛祁南能整日里嚷嚷着出家? 重开一局后,顾淮之捏着黑棋油盐不进:“死心吧,我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方丈:…… 要不是顾淮之棋艺好,他早就把人赶出去了! 这顾淮之可不及盛祁南万分之一。 即便,他真的想收盛祁南如此悟性之人为徒。 可他担心,顾淮之能将梵山寺给掀了,甚至!日后不会同他下棋。 方丈遗憾的叹了口气,而后示意易霖上前。 “施主想算姻缘?” 易霖显然不死心:“对!您给我仔细看看,我可有机会赶在顾淮之面前成亲。” 方丈认真看了片刻,说的相当委婉:“姻缘之事由天定,施主不必给自身施加压力。” 易霖:…… 顾淮之嘲讽:“呵。” 可到底,这盘棋不曾结束,就被急匆匆面色凝重赶过来的暗七打断。 暗七平日里多威武的人,此刻的腿都是软的。 “主子,姑娘不见了!” 她眼里都是自责,和数不完的担忧。 可偏偏,不过是转身倒水的功夫,姑娘就像凭空消失那般。 对,就是凭空消失。 适才神情自若倦懒的男子倏然起身。动作大的甚至掀翻了一旁的棋奁。 黑色的棋子全部洒落一地。 他顾不上这些,只是直直看向暗七。 眸色沉沉。 暗七的功夫和本事,他是放心的,不然也不会派到阮蓁身边伺候。 男人的面上卷着风雨俱来的波涛。 他像是觉得荒谬。 怎么可能呢? 下颌线绷紧,一字一字带着刺骨的寒,心口好似缺了一块:“什么叫做不见了?” ———— “怎么,让你送个姑娘过来,你却一次送了两个,也不心疼爷身子吃不消?” “藕色衣裙的女子便是爷点名要的,小的查过了,那是戚家不得宠的庶女,年前曾出嫁,但花轿还没过门,便被休弃,这样的人,爷放心玩就是。玩死了想必也无人收尸。” 话音刚落,边上的哭声凄凄惨惨,愈发的让人心生恐惧。 “这小蹄子,我还没弄她,就哭成这样。另外那个呢?”那人说着肮脏的粗话。 阮蓁疼的睁不开眼,后背湿濡,血液染湿了衣裳。 入眼只有昏暗的灯光,还有四周潮冷的墙。 室内全封闭,不知出口。 屋内的味道腥的很。 浑浑噩噩间,眼底闪过些许清明,她猛然抬眸。 “那个不省人事的小娘们是自己掉进了机关,这可怨不得小的,生的那般姿色,自然得给爷留着。” “可查了,什么身份?” “爷放心,她那一身素色衣裙,浑身上下也就那张脸值钱,临安的贵女个个都是穿金戴银,就连那戚家庶女发上都有根大金簪子,那人怎么可能有身份!” 说着奉承的话。 “再说,就连那太师府的正房太太,爷都尝了滋味,她还不是照样屁都不敢放一个,您有什么可担忧的?” 这一句话显然让蓝衣男子听的百般舒服。 他肥头大耳的,眼珠子绿豆般显得十分小。 “不错,那女人如今还有了身孕,就连打胎都不敢。” 说着,笑的得意又猥琐。 “都说梵山寺求子灵验,想来爷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这几番对话下来,阮蓁又怎会不知两人的动机。 可她没想到,更恶心的还在后头。 她呼吸一滞。水盈盈的眸子布满了惊恐。 身子顾不上疼,往后缩。 甚至浑身都在抖。 偏偏边上的哭泣声一下又一下的加深她的恐惧。 第145章 我未婚夫一定会来的 戚初歆从未这般害怕过。 她是戚家不得宠庶女,高门大户是能吃人的,在戚夫人面前得伏低做小才能讨口饭吃。但她没怕过。 出嫁那日,一顶花轿原地折返,婚事被退,戚家无人为她出面做主也便罢了,更是嫌她没本事,无法笼络夫君,成了笑柄,后又被众多姐妹嘲笑,她也没怕过。 戚夫人嫌她碍眼,一句话把她打发到梵山寺,恨不得让她青灯古佛作伴,甚至一个奴才都没派来伺候,是恨不得她这辈子都别回去丢人现眼。她还是没怕过。 可如今是真的怕了。 那人说的不错,她即便死了,都无人来收尸。 一时间,悲凉由心而生。 听着那些污秽不堪的声音,她的心顿时沉到了海底。 她即便是死了,也不愿受此辱。 戚初歆紧紧的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而后小步小步挪到边上不知何时醒了的女子身上。 想从她身上取一些暖。 刚靠近,她便闻到丝丝的血腥味。 她惨笑 这个姑娘是一路用麻袋拖过来的,又怎会不受伤? 她哽咽着继续靠近。 总算借着昏黄的灯光瞧见了女子的姿容。狼狈之余,娇嫩的楚楚动人。 她也不是何时醒的。 竟不哭也不闹。 戚初歆惨笑,声音很快被那边的激烈所盖过:“你不怕吗?” 阮蓁抬眸,对上她绝望的眸子。努力的分辨她说了什么。 戚初歆这才瞧见她惨白的小脸。 阮蓁唇角艰难的动了动:“怕。” 可怕有用吗? 掉几滴泪珠子有用吗? 阮蓁浑身上下冷如冰窖。 两人都没用绳子桎梏,可见行龌龊之事的人有足够的信心,她们逃不走。 也是,此地四周都是墙不说,两个弱女子又如何抵抗的了? 阮蓁费力的抬手去触凌乱的发,那儿少了根簪子。 她记得在地道门合上前,她抛出了出去。 她紧了紧手心。 只要检查一番寮房那没有受损的门窗,便知短时间内无人出没。更无人能做到富裕的时间把她带走,并绕开梵山寺上下所有人的眼睛。 簪子她从不离身。 只盼,顾淮之能查出屋内蹊跷。 戚初歆吸着鼻子。 “我名声不好,也不算真正嫁过,更也不愿失了清白。死也想死的干净。” 她手指带颤的取下大金簪子。 别看它粗,可底部也是尖的很。若是割脖子上的动脉…… 一只送到阮蓁手上,一只死死攥在手心。 阮蓁清楚她的意思。做自我防御。 她是打算伤不了那两个男人,便自我了断。 她记得,梦里的自己,并不想活,可偏偏范坤让她死不了。只能屈辱的苟活。 伴着男欢女爱的动静,和空气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污浊气息,阮蓁低声道。 “还有另一条路?” “什么?” “拖时辰。” 阮蓁明明心尖都在颤,但她面色恢复沉静。 她说。 “我未婚夫一定会来的。” 说着,她默默补了补:“他很厉害。” 不知道怎么了,阮蓁就是信他。 有的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的人却情愿死的干净,戚初歆不知阮蓁如何想的。 给簪子,无非是想着若黄泉路上不能作伴,阮蓁若活着,也能念此,给她立一座坟。 拖延?拿什么推延。 眼前女子的未婚夫若真这般有本事,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可阮蓁说的很笃定。 戚初歆眸子里闪过亮光。但很快被那边窸窸窣窣穿衣,而后餍足走过来的肥胖男人所熄灭。 ———— 顾淮之捏着碎成两瓣的簪子。尖锐的碎片刺入指尖,很快,染上红色。男人眼里刮过诡异的冷笑。慢条斯理的将簪子擦干净。 “主子,屋内一切如常。” “梵山寺已封锁。” “周边并无可疑行迹。” “在寺内住下的人,一一排查了身份,并可可疑人员。” “……” “……” 这些话顾淮之听腻了。 他沉着一张脸。视线一寸又一寸的划过各个角落。 所有答案都指明一点,阮蓁不可能出屋子。 他到底不相信有人如此有本事明着摅人,既然无法明着,那只能暗着。 暗着…… 这间屋子…… 男人嗓音阴沉,吐出一个字:“去。” 小灰像是察觉出顾淮之的暴躁,当下鼻子里泛着热气,在屋内来回的走,来回的嗅。 直到停在字画下面。大吠不停,而后用爪子抓狂的来回刨着地面。 小灰的反常,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易霖惊:“这……可是此处有古怪?” 方丈:“不可能,梵山寺的一砖一瓦我最清楚不过,这底下可是实心的。” 顾淮之却仿若未闻,他只相信眼睛看见的。大步走近。却寻不见半丝猫腻。 男人黑目蒙上一层冷意,面上覆上寒霜。 他闭了闭眼,却遮不住一丝阴霾。薄唇微微一动,嗓音嘶哑的厉害。 “给我砸!” 方丈刚要去劝:“这……” 可刚吐出一个字,就听“哐”的一声巨响。地面砸出一个洞。 方丈惊恐:“这……这何时有的?” 都是谁做的? 极思恐怖。 是只此一间,还是所有的寮房皆时如此? 他捏着佛珠不敢再想 长肃不敢懈怠,紧接着又砸了几下。 灰尘弥漫的同时,幽暗的地道全貌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地道很深,顾淮之沉着脸,想也没想,直接跳了下去。 “顾淮之,仔细你的伤口!”易霖看着深的不行的地道,到底怕疼不敢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暗七,长肃,诶个跳下去。 而后身影消失。 最后,就连小灰这个小畜生都跳了。 易霖咬咬牙,眼一闭,往下一跃。 顾淮之大步往前走,瞧见遗落在角落的羊脂玉。 他嘴角绷的紧紧的。 在往里走,越走越快。面色线条僵硬的不能再僵硬。 可偏偏这条暗道像是走不到头,甚至半炷香后,竟然出现三条分叉。 显而易见,这地道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挖的,能避开梵山寺的人,在寮房设置机关,费的心思可谓是不小。 是寺中有内应还是…… 他不敢再想。 越走越快,却越走越心焦。戾气横生,杀意彻底弥漫眼底。 第146章 女人太聪明死的就越早 “爷,您瞧瞧,这次的可满意?”屏风后传来男人事后沙哑的嗓音。 显然舒服的狠了,这会儿还没有力气起身。 高鲁只随意的披了件厚实的棉衣外衫,他瞧见了戚初歆,便露出痴迷之色。 他玩的女人不在少数,可头一次遇见怦然心动的,瞧瞧,白嫩的小脸这会儿还带着泪渍,梨花带雨般惹人怜惜。 光是看了,身子就热。 戚初歆吓得连忙把脸垂下来。窝着金簪的手都在抖。 高鲁猥琐的搓了搓手,绿豆大小的眼睛,这才去看戚初歆边上,靠在角落里万分不显眼的阮蓁。 视线一凝。 便再也挪不动眼。 他原以为,戚初歆已经够美了,却没想过另外一个,姿色堪比仙女。 墨发凌乱的遮住其半边姿容,可灯光下,那白的晃眼的芙蓉面却依旧勾人心魂。 高鲁咽了咽口水,只是大步走上前,油腻的手,一把捏住阮蓁的下巴 细细打量。 而后畅快大笑。 “满意满意。” 阮蓁浑身都在颤,恶心的不行,一把手用力将他挥开。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那人气的就要扑上来。 戚初歆悲从中来,下意识紧紧抱住阮蓁。 高鲁见此,乐了。 “你急什么?爷一起伺候。” 阮蓁后背的血一滴一滴晕染着素色的罗裙,明明怕到了极致,她却安抚的拍了拍戚初歆的手背,阮蓁故作镇定一字一字道。 “太师府的吴夫人,是得了诰命的正房大娘子,吴太师在朝中声望极高。二人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 高鲁听到这话,眯了眯眼,那双眼睛在肥胖的大脸盘子下险些被肥肉挤的看不见。 阮蓁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嗓音:“然,数月前,吴夫人却卧病在床,不见外客。” 高鲁听到这话,显然上钩,有些得意。 说话声带着浓重的口音:“卧病?我呸!那婆娘分明是有了我的种。” “但你可知,吴夫人家室显赫。若她提及此事,吴太师绝对饶不了你,你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高鲁不怒反笑。 只觉得这女子美是美了些,但是极蠢,这个时候,不留几滴金珠子,求他等会下手温柔些,竟然想用此恐吓他。 他一向自负,又爱钻女人裙底,不然也不会大着胆子动太师夫人。 “你懂什么?那婆娘若不想被休弃,便只能往肚子里咽。” 阮蓁闻言,只是淡淡道:“可我不是吴夫人。” 她直视高鲁,嗓音有些虚弱,但字字清晰:“你并非天朝之人,梵山寺的地道若被发现,不说吴太师不容你,就连皇上都不会放过你。梵山寺如何处置,我不知,但你又如何能做到全身而退?” 戚初歆听着这一番话,都忘记了害怕。 不是天朝人? 她抱着阮蓁的力道又紧了紧。 再去看高鲁,除了丑了些,阮蓁是从哪里察觉他不是天朝人? 不知来路的人,却伤天朝女眷,甚至在菩萨庇佑的梵山寺做如此之事。莫说人人喊打,这条命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阮蓁说的很冷静,却是冒了一手的冷汗。 “暂且不提梵山寺可有你的人,你私挖地道,这一罪破费心思,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玩乐女人,弄的人心惶惶动天朝之根本之嫌。” 高鲁大怒。 哪儿还有适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样子。 他只是冷冷看着阮蓁那张芙蓉面,而后半俯下身子,说着话时,嘴里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女人太聪明死的就越早。” 阮蓁:“你不敢。” 她的头颅不曾低下半分。 高鲁呼吸一顿。实在是阮蓁的表现太过于镇定。她的那番话,像是能把他全部看透。甚至猜出了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他不由有些慌。 疾步去了屏风后,一把捏住适才还恩爱万千男人的脖子。 “那娘们到底是什么人?” 阮蓁见此,提着的心总算往下落了一些,可她知道这样没用。 拖的时间也不算长。 可除此,别无他法。 阮蓁吸了吸鼻子,小口小口的喘气。 她侧头去看牢牢贴着自己的戚初歆。 她说:“我有些撑不下去了。” 她太疼了,意识也变得模糊。 戚初歆一听这话,急的眼泪又哗哗的掉。 阮蓁小声喃喃,眼皮却一下重过一下:“可我还是相信,顾淮之他会来的。” 戚初歆捂着嘴哭:来什么来?来什么来?都这么久了! 就算真在乎你,又有几个人有脑子能知道这破地道! 等等! 这姑娘适才说的叫什么名? 好生熟悉,熟悉到脑海里莫名的出现一条凶神恶煞的狗。 这边,高鲁捏着脖子的力道收紧再收紧。 那人身无寸缕,带着暧昧的痕迹,痛苦的挣扎着。 高鲁冷冷道:“她说的那些话……” “爷你莫被她给骗了过去,这天朝的女子最是狡诈。” 高鲁觉得言之有理,不由力道少了些。 对方连忙又道。 “就算她有身份又如何,这些年来,可有人察觉出那些寮房的不同寻常?” 高鲁收回了手。 那人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说的却不是人话 “爷若真担心这娘们坏事,左右让她伺候您舒服了,就杀了。死人的嘴巴最严。” 说的不错。 他高鲁还能被一个娘们吓坏了胆。 高鲁大步朝阮蓁走去。 他力大无比,一把拎起戚初歆,把她朝边上扔。 “呸,牙尖嘴利,这张嘴不是会说吗。” 说着,他一把将视线混沌的阮蓁推到地上。 后背撞到坚硬的地面,阮蓁嘴里溢出痛苦破碎的嗓音。 可她来不及反应,高鲁就去扯她的腰带。 像是嫌麻烦,直接用力一扯。 ‘撕拉’一声,衣裙被撕破。 露出雪白的里衣。 阮蓁顾不上疼,用力的挣扎着。 戚初歆捏着金簪就要往他身上刺。却被身后刚裹上衣裳男人一把夺了去。 “胆子不小!敢伤我们爷!” 高鲁身子压了下来。贪婪的吸着阮蓁身上的香气,摸了把她的细腰。 “还是个雏儿,爷算是捡到宝了。” 阮蓁挣扎的力道越来越重,小脸越来越白,身子也跟着越来越轻。 意识消散间,暗室亮了一大半,她听到一声巨响,还有熟悉的犬吠。 第147章 上药 戚初歆本就绝望,却不想一声巨响,有人逆光而来。 领头的男子着一身绣着墨竹的白袍,萧萧肃肃。公子如玉,可嘴角的薄凉让人浑身一颤。周身充斥着肃杀之味。 戚初歆愣愣的看着,小灰凶神恶煞扑开高鲁,锋利的牙齿直接撕咬下他大腿内侧的一块肉。 血肉模糊间,伴着男子尖锐的惨叫。高鲁哪儿还有适才的得意劲,只是在地上打着滚。 深知得救,戚初歆的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顾淮之瞳孔骤然一缩,鹰隼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男人努力的压制的翻滚的怒火,一步一步朝阮蓁而去。 小娘子倒在地上,衣衫凌乱,乌发遮了一半的脸。就连呼吸都微乎其微。 顾淮之如玉的指尖一蜷,竟有些不敢上前。 他嘴里溢出一声冷笑。 让人体内生寒。 男人稳了稳心神,面无表情的在惨叫连连的高鲁少了一块肉的腿上碾过。 来到阮蓁身侧,脱下由着小娘子缝制的外袍,把她小心翼翼的包裹住,生怕伤到她,动作轻缓的把人抱起,却摸到她后背的湿濡。 那是血。 心理再强大的男人,此刻脚步变得虚浮。 他眸色沉沉,抱着人往外走。 “主子,可要上报大理寺?” 高鲁嘴里只有惨叫。 另外一个听到这话,吓得跪到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都是他!我是被逼的,小的是梵山寺的和尚,我可没有动这姑娘一根手指头。” 果然,他顶着一颗光头。 戚初歆腿软,确如劫后重生。 她嗓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我呸,你将我骗来,又用麻袋把她掳来的,这么长的地道啊!全程都是拖过来的,他不是好东西,你照样不得好死。” “不是我,不是我,我被逼无奈。” 高鲁怒上心头。可只能狼狈的努力避开小灰,试图搬出大人物,让这些人不敢造次。 “你们可知我是谁?我若出事,池彰不会放过你们!听说过他吧,他可是太尉!” 池彰? 又是他。 顾淮之脚步不停。 他就算把高鲁的人头送去池家,池彰敢说什么? 有什么在牵动神经,燃烧着他的理智。 上报? 然后把人交给大理寺? 大理寺卿是池彰的走狗! 上报什么? 梵山寺的暗道?期间的秘密,天朝的乱斗,与他何干!此刻他都不想管! 他现在只是清楚一点,阮蓁受伤了。 这个!他都不舍得动手伤之半毫的娇气小娘子,被畜生欺负了。 那他就该死不是吗? 可就这样死了多简单啊。 他垂眸去看阮蓁毫无生气的小脸,连忙把人抱的又紧了些。纵任小灰尖利的牙齿继续撕开高鲁的肉。 他只是道:“找大夫。” 暗七听令:“是!” 晚到片刻的易霖恰巧此刻追上,看着毫无生气的阮蓁,和已然怒到极致的顾淮之,又见高鲁那丑陋的嘴脸,他几步上前,就往他身上踩。 “你他娘是什么东西!” “池彰还能保你?” 说着,他眼尖的人瞧见两支孤零零落在地上的金簪。又粗又亮,好生熟悉。 易霖眯了眯眼,这才瞧见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戚初歆。 ———— 亥时三刻,夜色浓的深沉。 天际只挂着零星几许。在此刻显得异常萧条。 顾淮之名下的温泉山庄灯光大亮。 上下奴才皆是一脸凝重,却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屋内染着炭盆,温暖如春。 点着的熏香淡雅至极,然,便是这般,阮蓁身上的血腥味却更浓。 暗七抱着药箱心焦不已,姑娘这一身好皮子若是留下伤疤…… 公子本有瓶去疤的良药,却在先前给了慕小将军。 她小心翼翼的褪下阮蓁破碎的外衫里衣。最后是绣芙蓉的肚兜。 看着女子背后刺眼的红,拍人不眨眼的暗七心疼的哽咽。 这伤落在她身上是威武,落在姑娘身上得多疼啊! 柔软的棉布浸了温水后,拧干。暗七愣是不敢用力擦拭。 她实在不敢去想,若晚了一刻,会发生什么。 姑娘这般可人儿,平素待他们最是温婉不过,却要受这种罪。 身后有脚步响起,顾淮之绕过圆桌,大步而来,丝毫不知避讳。 他黑眸沉沉,视线落在那盆早就被血渍染红的温水上。 无端的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 ——阮蓁一袭红衣,靠在床头,了无声息。嘴角的血是那么刺眼而夺目。 梦中的恐惧和无力,没想到会在现实中尝一回。 此刻,她身无寸缕。 没受伤之处莹白如玉,受伤之地红肿不堪。 一红一白间,竟然是极大的视觉冲击。 暗七连忙用被子盖到女子腰侧。 顾淮之走近,目光缓缓落在她的惨不忍睹的后背,却没有半丝欲念。 男人嗓音有些哑:“我来。” 暗七的手一抖。连忙让出位子。实在担心自己笨手笨脚的扯到阮蓁伤口,公子平素耐心虽不足,但胜在细心。 暗七候在一旁。 “药厨房已经煎下。” 顾淮之动作轻缓,只敢在她后背轻轻的蹭。 闻言,只是薄唇动了动。 “出去。” “是。” 屋外站着一群被强行压过来的大夫,个个抱着药箱,吓得胆战心惊。 入山庄后,第一时间便由他们把了脉,统一商量好药方。 山庄的管事生怕出了差池,亲自去药房根据单子抓了药。 暗七阖上门。 “留你们在此,无非是担心姑娘晚间发了热,待姑娘醒来无碍,自会给一笔厚封,放诸位归家。” 说着吩咐小厮带他们去边上的屋子将就一晚,随时等候待命。 她又遣人给咏太医传了信。 在此期间长肃早已提着半死不活的两人进了山庄,一并关押。 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就等主子过去亲手处置。 姑娘受的这些罪总不可能轻飘飘的揭过。 暗七想起顾淮之那些手段,不由打了个颤。 她在屋外来回的走,也没等到顾淮之让她进去。 后知后觉间,挠了挠脑袋。 不对啊! 男女有别,姑娘家的身子岂能说看就看? 公子上药本就不妥,为何还要把她赶出来? 第148章 她应当是怕极了 阮蓁这般,实在不好缠绷带。 做好这些,自认心无杂念的他又生怕她着凉,便将火盆踢的近些。 阮蓁还没醒,脑袋侧着,正对着他,浓长的睫毛此刻还沾着要落不落的泪。 她应当是怕极了。 小脸皱着,可见就连昏迷都是疼的。 顾淮之俯身,指腹为之轻轻擦去。 可就是这般,余光却瞅到女子那挤压着身下被褥的饱满美好。 是他不曾见过的…… 喉结滚动,他倏然站起身子。 屋外,暗七正挠心挠肺,房门便被里头的人打开。 “主子。” “叫厨房备粥。” 这自然是怕阮蓁夜里醒来会饿。 “是。” 顾淮之不想离开,可有些账还得一笔一笔去算。 “看着她,这边有动静,即刻来寻我。” “是。” ———— 顾淮之手里提着灯,直往一处去。 长肃早就等候多时,听到动静,连忙上前来迎。 禀告着不久前审问出来的事。 “那人是东瀛人,一直负责东瀛和池家之间的密切联系。前不久用着假身份入天朝。” 顾淮之往里走。越往里走,灯光越暗。 池彰和东瀛也是在慕家军大捷后才勾结上的。 算着日子,左右一月不到。 做暗道密室简单,可要顾及临安所有人的耳目却不简单! 因此,这些暗道绝不是短短几日的功夫做成的。 至少半年,一年,甚至更久。 梵山寺周边,西通水路东通水陆路。往南便是临安城,可谓是四通八达。 池彰在此联系东瀛人再正常不过。 可…… 为何还要通往梵山寺? 期间定有猫腻。 长肃继续道:“寺内多处寮房,除却姑娘住的那件,还有五间都设有机关。” “另外一人身份核实,确是梵山寺的僧人,祖辈都是修墓穴擅长机关之道。” 顾淮之神色寡淡:“继续。” “属下发现,这六间寮房五间密道乃不久前刚建。” 顾淮之总算有了反应,他脚步一顿。 长肃:“另一间一直空着,是专门给池皇后过来祈福住的。” 这就有意思了。 顾淮之冷笑。 “梵山寺那边继续封锁。所有人一律不准下山。” 显然,从阮蓁那处出来,一路吹了冷风,顾淮之眼底都清明不少。 高鲁他不放过。 池彰不是很有本事吗? 顾淮之如今有足够的耐心好好同他玩! 他势必让他狠狠甩上一跟头。 他说的话,于长肃而言便是圣旨。 “是!” 说话间,顾淮之总算瞧见了被捆绑在邢架上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半死不活的高鲁和边上奄奄一息的光头。 二人瘫软的垂挂在架子上。 高鲁愣生生被小灰撕咬下来了肉,如今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 滴答滴答,鲜血淋漓,顺着破碎不堪的裤腿往下落。 顾淮之面色淡淡的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这里的灯并不是特别亮。 灯光摇曳下,男人紧绷的面庞忽明忽暗,明如嫡仙清冷贵胄,暗如取魂的恶鬼,周身裹着一层凉意。 他食指弯曲,慢条斯理的对着桌面敲了敲。 长肃当下会意。 自己主子过来,这两个畜生必须醒着! 他二话不说端起掺了盐水的木桶,对着那两人就泼了上去。 “啊—” 尖叫声不绝于耳。 高鲁和光头醒了。 伤口灼热,如火烧,偏偏越疼越清醒,越清醒越疼。 “公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掳走姑娘是我该死,可我也是生不由己啊。” 光头把所有矛头指向高鲁。 “若不是他逼我,我是万万不敢的。” 顾淮之怜悯的看着他。犹如再看死物。 “我最不喜旁人狡辩了。” 顾淮之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轻飘飘道:“这嘴既然说不出真话,那就缝了吧。” 如何缝?自然拿着最粗的针,接着烛火烧的通红,而后缠上银线,密密麻麻的一针一针将他的嘴堵起来。 话音刚落,屋内很快闪现几名暗卫,一人压着光头,给他堵上嘴,一人捏着针,手起针落。从他的上唇到下唇直接刺穿。 “唔!”高鲁看着光头疼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光头要昏死过去,就有人给他泼一身盐水。 反反复复…… “你这是私下用刑!我若出事,定然有人会寻,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高鲁说话都困难。 顾淮之眯了眯眼。身子往下一靠。 “你说池彰?” 高鲁以为他害怕了。 “既然知道,奉劝你现在放爷走,没准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顾淮之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可惜了,池彰自身都难保。 而他折磨人的方式,一双手都数不清。 “公子,姑娘发热了。”可就在这时,有暗卫匆匆而至。 顾淮之转着玉扳指的手一顿。 “大夫如何说。” “大夫只说姑娘身子虚,本就受伤,更受了惊,若是再开药,恐伤了身子。” 暗七闻言,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姑娘一身伤,实在不能用最无奈的法子——用被子捂出汗。 连忙遣人过来传话。 顾淮之一股怒火无处发泄,伸手掀翻桌上的灯。好死不死,那灯滚到高鲁脚前,烛火未灭,直接点燃了他的衣袍。 高鲁吓得说了一堆听不懂的东瀛话。呲牙咧嘴用被咬下好几块肉的双腿动作着,好不容易摩擦着把火熄灭。 顾淮之却是提步走近他。 淡淡的问,震慑力却不小:“哪只手碰的?” 高鲁绿豆大小的眼里留下了几滴眼泪。 总算低了头。 “你放过我,我把我有的都给你。” 他甚至不敢直视面前芝兰玉树,却阴暗可怕的男子。 顾淮之敛眉,说的很慢,形如凌迟。 “两只手都碰了。” 他瞄了眼他的腿部,而后面无表情大步往外走。 给长肃留下一句话:“一根一根都削了。” 长肃:“是。” 顾淮之刚要走出去,眼里戾气怎么也遮不住。 “十一根。” 长肃愣了几秒。 而后去数高鲁的拇指。 十一根是怎么来的?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快,反应过来了。 丝毫不隐晦的看向高鲁的下身。 哦,的确十一根。 长肃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得小心些,不能把高鲁弄死了。 第149章 服侍我更衣 阮蓁做了一个超乎系统之外冗长的梦。 梦里没有葛妈妈,没有檀云。却有劲装打扮,头发高高束起的暗七。 她抱着艳丽的罗裙,立在床沿边上,面无表情的唤着。 “姑娘,该起身了。” 床榻上的女子睁开水盈盈的眸子,下一瞬间,如受惊的鹿般扯过被褥,将裸露在外晕着事后点点绯红的肌肤盖住,而后强忍着身子的不适,往床角挪。 暗七对着昨日入府,成功在公子屋内入夜的女子带着点点审视和狐疑。 无疑,她是美的。 比柳太傅家的千金,还要更甚,那张芙蓉面莫说是男子,就连她见了都忍不住心神一荡。 可,这是别人的外室啊。即便生的再好看,暗七都有些接受不了。 主子要什么女人不好,怎么单就看上这一位。 甚至在老爷夫人不在府内之时,就养在了墨院,派她来伺候。 阮蓁这才察觉出室内的环境异常陌生,绝非是范坤软禁她的那座城墙高的她喘不过气的宅院。 是了,她后知后觉想起昨日的事。 梵范坤把她送了人,为了让她听话,更是下了那种药。 国公府世子爷顾淮之留下了她。 也……要了她。 她那儿如今疼得厉害。 暗七看着她眸色转而晦暗,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属下暗七,伺候姑娘。” 阮蓁看着她怀里抱着的正红色罗裙,裙角镶这着金丝,华贵无双。 “这是主子出府前亲自挑的,姑娘生的白,穿着最合适不过。” 红色,阮蓁视线往下垂,她难堪却又无地自容。 她忍住哽咽。浑身上下都黏腻的很。她知道那是什么。 偏偏不愿去想,可昨日动情的在他身下颤栗的画面却一帧一帧在脑海中闪现。 她闭了闭眼。 也是,委身于范坤,她就不干净了。 可也怪不了别人,药性过于强烈,是她没忍住先缠上去的。 女子鼻音重的很:“可否劳烦您给我送些洗澡水。” 暗七点点头。 阮蓁的要求可不算什么要求,墨院的热水都是随时供应的。 “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提水。” 说着,她放下罗裙,往外走了几步。 暗七的腿一脚刚迈出门槛,又缩了回来,她折而往返。 暗七还记得,昨日墨院动静闹了一夜,主子今早出门却是神清气爽,难的的和颜悦色。 暗七想开了,主子欢心即可。 她往回走。 “主子说了,姑娘安心在此住下,他绝非伪善之辈,定会给姑娘一个名分。” 阮蓁没说话,她一个锈迹斑斑的人还要什么名分。 她只是僵硬的笑了笑。 这一身美人骨的确是灾难。 姑母走了,葛妈妈走了,檀云也走了,她早就不想活了。她做不到搞垮范家。 而范家若是借她取悦了顾淮之,继而步步高升…… 阮蓁累了。 她想好好沐浴一番,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去找姑母团聚,就好像她还没脏过。 她的眸光越来越淡,脸上却缓缓露出释然和解脱的笑意。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暗七道。 “主子还说了,范家犯的是死罪,绝不可能脱身,如今新皇登基,池家也彻底败了,朝堂势必动荡大换血。只要姑娘养好身子,他带您去瞧范家上下被问斩行刑。” 这个男人像是早已料定她多想看着范坤坠入地狱。 阮蓁舍不得死了,她痛快又麻木的洗好身子,将男人留下的味道一一除去。这才换上那身艳丽的罗裙。 好在接下来的两日,她没再见顾淮之,但国公府世子爷收了范小侯爷外室的消息却很快的传遍临安个个角落。 所有人都在看好戏。 “世子爷这些年清心寡欲,没曾想竟然喜欢别人的外室,他要什么女人不成,就算是公主,皇上都舍得。” “你这就不懂了,范坤外室那张脸,那身段,勾人心魂。顾淮之再如何,他也是男人,如何能免俗。” “我想起来了,那姑娘原先是侯府的表姑娘。啧啧,攀上范坤,如今又在国公府住下,她也是有手段和本事。” 这些话也是越说越难听。 可暗七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却知道,阮蓁没那么不堪。 这些日子,她要么就是发呆,要么就是抱着书,绝不过问主子一句。 主子都说给她名分了,阮蓁若真有手腕,又岂会是这幅样子? 墨院除了她便是暗七,阮蓁没见过别的人。 她一直在等范家遭殃的消息,却在第三日夜里用膳之时,等到了多日不见的顾淮之。 男人一身白袍,束玉带,挂玉佩,端是公子如玉,眉目俊朗,他提步入内,视线一转落在捏着白玉勺的她身上。 像是很愉悦般,他嘴里溢出一丝笑。 阮蓁无措极了。 顾淮之在她对面坐下。 也不让她请安。 只是淡淡问:“可住的习惯?” 不习惯,一点也不习惯。甚至她夜里不敢睡。 可阮蓁不敢说 她只是点了点头,万分不自然小声道:“习惯。” 两人说话间,暗七连忙又添了一副碗筷。 顾淮之却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墨院是我的院子,平时无人敢擅自入内。你无需拘束。” 阮蓁不说话了。 她只是垂着眼眸,仿若是个透明人。 顾淮之也不是话多之辈,见此,便没再开口。 他回府前用了饭,并不饿,不过是想陪她吃些。毕竟,这些日子却忙于政务,却无法顾及到她。 因此,这顿饭,阮蓁吃的相当煎熬。 半炷香后,顾淮之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手里的玉筷。长肃连忙撤下这一桌的饭菜。 阮蓁局促的捏着帕子。 顾淮之不走吗? 天都黑了,他是想留下来……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带着几分惧意,就这样看着他。 她很委婉道:“夜已深……” 顾淮之看了眼天色,的确不早了。 他多么聪慧的人啊,一眼就猜出阮蓁心中所想。 却微笑说着最残忍的话,断了她所有的退路:“阮蓁,这是我的屋子。” 阮蓁一滞。 顾淮之欣赏着她的窘迫,而后勾了勾薄凉的唇。 他站起身子,说:“服侍我更衣。” 第150章 我要娶的,自然是最好的 画面一转。 是国公府的一间书房。 顾淮之刚入内,里面的中年男子却掷其桌上的茶盏,只朝他额头砸去。 男人冷冷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占了永安侯府范坤的外室,甚至朝皇上要了圣旨,娶她为妻。” “你这是要沦为全天下的笑柄么?” “顾淮之!如此不清不白的女子,你也要?她连给你做妾都不配!” 男人没躲,额头的血往下流,他却似不知疼痛般。 他笑了笑,笑意掺着不以为然。 气势却不减顾赫半分。 “儿子只要她。这桩婚事父亲乐意也罢,不乐意也罢,已成定局。” 他这不听劝的德行,气的顾赫只拍桌子。 “顾淮之!” 相比于顾赫的怒,顾淮之却只是从袖口掏出帕子,擦了擦额间的血渍,小娘子胆小,若是见了,兴许又得害怕。 他淡淡道:“父亲与其在此吼我,还不如帮儿子劝娘。” “你自己惹的事,让我去劝?你也好意思开这种口!” 男人笑了笑,语气淡淡道。 “娘再恼我,最后也无非拿父亲出气,父亲若想日后好过,也合该站在儿子这边。” 顾赫的手抖啊抖。 即便不虞,也清楚顾淮之的决定不会改变。 “你死了这条心,我和你娘绝对不会认可她!你也休想让我们喝媳妇茶,更别把人往我们面前领。” “跪下!”他转身取过粗的堪比手臂般的藤条。 顾淮面容沉静,弹了弹衣袍,深知有这么一遭,他屈膝跪地。面色如常。 “可知错?”顾赫举着藤条,几步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问。 顾淮之敛眉:“儿子认罪。” 顾赫冷笑,用尽全身力气,只往他背后打去。 藤条在空中划过,重重砸到他的后背。 男人一声闷哼,背脊却不见丝毫弯曲。 这一身傲骨,让顾赫软下来的心肠变得坚硬。 “你不顾国公府的名声,做这等事,为一错!” 说着,藤条又往他身上抽了过去。 “不顾父母,枉为人子,乃二错!” 咻——藤条在空中划过,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淮之额间都是汗,整个人朝地上倒去。而后吃力的手撑着地,重新跪好。 “如此行事,你有何颜面对得起列祖列宗!是三错!” 顾赫说一句,藤条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明知有错,却一错再错,为四错!” 顾赫闭了闭眼,不去看顾淮之的狼狈,他负手而立:“滚!这副德行莫让你娘瞧见!” 顾淮之缓慢的站直身子,他清楚顾赫不打他并不是做了妥协,他拱了拱手,礼节不减。 “儿子告退。” 顾淮之回了墨院。先去书房上了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这才缓步去找阮蓁。 阮蓁坐在圆桌前,娴静的绣着帕子。 她坐姿挺秀,面容娇美。 顾淮之神色化为柔和,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她的瓷白小脸。 “我求来了圣旨。婚期就在半月后。” 阮蓁抿唇,放下手里的绣品:“我……” 他像是知道女子会说什么。 他直视着阮蓁,眸色沉沉:“是我让范府上下在最短的时间,认了罪。行刑时,你也见了,如今他们身首异处,你要的,我都给了,我要的,你也必须给。” 说着,他看了眼她手里捏着的帕子,配色出挑,绣工更是精湛。 “我如此之人,世子何必……” 顾淮之出言打断:“我要娶的,自然是最好的。不必理会外头那些言论。” 他俯身亲了亲那张惯是说些他不爱听的嫣红小嘴。 “蓁蓁,喜服你给我绣上一副墨竹吧。” 她欲言又止,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 阮蓁实在不明白,顾淮之看上她哪里了? 外头那些言论说的可没有丝毫错处。 她锈迹斑斑,就连活着都是苟延残喘。若顾淮之只是贪恋她的身子,却又何故为了她闹的同父母生了嫌隙。 他位高权重,却不顾流言蜚语,成了全临安的笑柄? 阮蓁不懂。她更是不敢去懂。 顾淮之贴着她的脸,虔诚的又亲了亲。 而后把人抱起,直往紫檀木床榻而去。 他嗓音有些哑,脸色也有些苍白:“安寝吧。” 阮蓁面色跟着白了白,整个人被放入床榻。 她小幅度的挣了挣,捏住衣领不让他碰。 小声道:“我来了葵水。” 男人把她抱紧。而后把脸埋到她如玉的脖颈,笑了笑。 “不碰你。” 阮蓁心跳如鼓,脑袋被她按在胸前,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她险些都要以为,这个男人的心脏是为她而跳动的。 这种想法刚从脑海中蹦出来,很快,被阮蓁的理智抹去。 她身子往后缩。 “别动。” 阮蓁不敢动了。 夜幕寂寥,除了当事人,在无人知晓,顾淮之受了罚。 阮蓁闻着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甚至她都要习惯的味道,明明很别扭,却睡意袭来,一下又一下的拨动着她的神经。 直到半夜,她被男子克制的咳嗽声惊醒。 阮蓁睁着朦胧的睡眼。就见顾淮之起身。 “你去哪儿。” 顾淮之背着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床,后背已然疼的没了知觉,面色白的不行,全身都是汗。 却用最平常的语气淡淡道:“都说未婚夫妻成亲之日前,不好多见,恐不吉利。” 他缓了缓又道:“我去书房。” 阮蓁抿唇,很快披上了一件外衫。 “书房到底不比卧房,我去寻暗七睡。” 顾淮之轻轻咳嗽,却越咳越痒。男人背对着她,怕她瞧见自己的不对劲,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阮蓁困意未消,费力的睁眼,一手勾起了他的衣摆,有些不放心道。她靠近。 “你是不舒服吗?” “我去厨房给你炖碗雪梨膏。” 顾淮之喉咙涌上一片腥甜。 嘴里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流,砸在她刚靠过来的绯红娇嫩的脸上。 阮蓁吓得小脸煞白。 “我去寻大夫。” 说着就要光脚下榻。 男人却是无奈的笑了笑,费力的把人拦住,而后慢条斯理的伸手用着血渍在她右侧脸颊,画了朵芙蓉花。 “别怕啊。” ------题外话------ 这里的顾淮之好会哦。 第151章 她撑不住了 宫里的人很快来量尺寸,将赶制做好的喜服送了过来。 正红色的,是正房夫人才能穿的。料子不比寻常,听说是顾淮之从新帝那儿弄来的。 凤冠霞帔,无一不缺。 阮蓁抱着男子的喜服,神色难辨,一坐便是一下午,却迟迟没有去碰桌上的针线,待余晖透过窗格,她这才转身对暗七道:“收起来吧。” 暗七抓了抓脑袋,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进了院子,站在屋外,敲了敲房门。 是长风。 在屋外道。 “主子今儿有公务,便不回来同姑娘用饭了。” 阮蓁抬眸,想问顾淮之的伤势,却到底没问出口。 “好。” 长风蹙了蹙眉,却没在说什么。总觉得这阮姑娘性子实在是闷。 暗七放好衣裳,见长风迟迟不走,心下明了,她向阮蓁福了福身子,便走了出去。 刚出院子,就被长风拉扯到一边。他有些为顾淮之抱不平。 “合着主子做这些做那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唯独姑娘没有。” “今日就连敷衍人的关怀都不曾有一句。” “刺绣伤眼,左右你多瞧着,莫让姑娘夜里赶制。不然,又是主子心疼。” 暗七欲言又止,到底没说阮蓁没有做针线活的打算。 阮蓁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瞧铜镜里的人。 墨发披着,雪肌玉肤,娇艳异常。 可外表再光鲜亮丽又如何,她的根子早就腐烂了。 她的神色化为悲悯。 她想在她没脏之前,若早点遇见顾淮之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暗七送长风离去,又见阮蓁目光无神的在发呆,她去了厨房端来煎好的药,只能捡着这几日临安的趣事道。 嗯,就是趣事。 “姑娘,易家公子前不久撞见自家娘子同旁的男子拉拉扯扯,才知两人早有勾结,怒火中烧,就写了休书。” “这容家做的是小本买卖的陶瓷生意,易大公子一气之下又收购了全临安所有的陶瓷铺子,这容家算是完了。” “明儿其名下陶瓷商铺开业,姑娘可要去瞧瞧。” 阮蓁自然不肯出门。 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只是去看桌上那满满一碗深褐色的中药。 她轻声问:“我是病了吗?” 暗七眸光闪过晦涩。 阮蓁的身子在做外室那几年早就坏了。恐难受孕。 在咏太医来把脉后,这事让顾淮之给瞒了下来。 可顾家,必须有嫡子。 暗七牵强道:“都是养身体的药。” 阮蓁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她端过药,忍住苦涩,全都给喝了。 她坐立难安,心理的复杂犹如一根紧绷的绳,随时都能断。这种波动的情绪一直到成亲那日。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她盛装打扮,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险些绕了大半个临安。 茶楼酒舍窗口大开,不少人往下探。 期间一位打扮娇俏的少女,趴在二楼,望着下头长长的队伍。 “柳姐姐,这门婚事,听说是世子爷亲自去皇上面前求的?” 柳念初听到皇上这两字,脸色便不大好。 她不咸不淡的敷衍:“我又怎知。” 偏偏问话的是个没眼力见的,捧着脸,一脸单纯的问:“柳姐姐同皇上的交情,怎么不知?是不想同我说么?” 柳念初打断:“交情?我同他哪儿有交情。” “可皇上要娶你啊。” “哦,他一厢情愿。” “……” 那人见问不出什么话,又一脸羡慕的去看楼下的坐在高马上喜服加身的男子。 她眼里闪过惊艳和嫉妒。 说出来的话也是酸死个人:“这阮姑娘可真是命好,一跃成了世子夫人。世子爷这般的人物,要娶的也合该是如柳姐姐这般的女子。” 柳念初听的头痛。 偏偏那人不会看脸色。 “听说阮蓁生的极美,想来是个以色侍君的。这世子爷是彻底昏了头,柳姐姐你是不知,国公府夫人昨儿就回了娘家,盛府如今房门紧闭。” “蛊惑了男人有什么本事,这不受长辈待见日后也难以长久。” 柳念初恹恹打断。 “她如何,与你何干?” “我……” 柳念初:“顾世子敢求一份圣旨,将她写入宗谱,可见是个有担当的,我倒是佩服他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有勇有谋,这么多年谁敢在他身上撒野?这样的人哪里会被女子左右?” 她看,分明是心甘情愿,乐意妥协。 “这种话你有本事在他面上提一嘴,没有的话,就闭嘴。我听着甚烦。” 阮蓁昏昏沉沉被扶着拜了堂,送去了婚房。 这也是难得一次,墨院聚集了人。 “哎呦,世子妃好福气。”说话的人分明前不久还在一旁唾弃。 ——呸,什么世子妃,我看一眼都嫌脏。 “可不是么,这夫妻间琴瑟和鸣,世子爷适才拜堂时,满身心都在您身上。”说着话的人前不久还在角落窃窃私语。 ——啧啧,要我是国公夫人,莫说今儿不出现了,我直接不认这个儿子。要不是得了请帖,我家老爷在他手下办事,我是绝不会来的。 听着这些人如今的奉承,阮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有一种声音在她耳畔不停的回旋,磨着她的神智。 那个声音在说,就这么糊涂的过吧。不去想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没心没肺的活着。 她这几日被理智一点点压制,感觉要疯了。 她的情绪不被她左右。甚至一闭眼都是血,她分不清那是谁的。 她想说如今补身子的药喝太多也没用。 她不愿孕育范家的血脉,避子药偷偷摸摸喝的太久了,早就与孩子无缘了。 她心脏都是疼的,从箱子里取出那件背着暗七,缝制了许久,亲手给顾淮之做的外袍。 领口绣着盛开的芙蓉花。 衣袍下摆是她不敢在喜服上绣的,顾淮之心心念念精致的墨竹。 阮蓁想要克服的。 可她到底还是没做到。 她给了顾淮之极致的欢愉,也给了他无端的痛楚。 她太自私了,她撑不住了。 就在这大喜的日子,她支开暗七,带走了那个顾淮之捧在掌心的娘子。 国公府门外挂着的红绸,一夜之间也彻底的变成了丧幡。 第152章 翻脸不认人 夜色侵霜,山庄里的灯一夜未熄。 躺在床榻上的人儿就像是个瓷娃娃,冷不得,热不得。 男人用白酒给她擦拭身体,用沾湿的棉布敷额头降温。 不假旁人之手。 嗤, 就连小灰他都没这么伺候过。 女子小脸通红,汗渍沾湿额前的碎发,一双柳眉紧紧蹙着,眼角还带着点点泪光,好不楚楚可怜。 顾淮之心里不是滋味。 指腹轻轻抹去。 好在效果颇好,她的烧彻底的退了下来。 可仍旧未醒。 厨房煎好的药,也只能喂一点是一点。 小娘子最是娇气不过,他到底不敢掉以轻心。 “下去吧,我在这候着。” 暗七惊恐!目瞪口呆的看着最矜贵不过的顾淮之伺候着姑娘,吃惊之余不忘回复:“是。” 她一步一步出了屋子,同长肃碰了个照面。 她挠了挠脑袋,又挠了挠脑袋。 “姑娘可好?”长肃问。 暗七继续挠头发:“烧是退下了,不过还不曾醒。应该不会有大碍了。” 长肃嗯了一声,而后斜眼看着她。 说话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怎么,你想拔完头发当尼姑?” 暗七习惯了。 她只是上前一步,唯恐惊扰屋内的人,压低嗓音问。 “若是你,你会亲手照顾身体不适的姑娘吗?” 长肃没好气道:“我闲?” “那姑娘日后会做你娘子呢?” 长肃实在不明白暗七为何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她身子不舒服,不会找大夫?我能给他治?” 他抬了抬下巴:“大男子虽说不拘小节,可哪有照顾娘子的道理。平白让人笑话。这种人,我是万分瞧不起的。” 暗七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想法彻底被颠覆。 毕竟,做这种事的是顾淮之啊!!! 那个闲走路麻烦,还让人把轮椅带出门的顾淮之! 她对着房门指了指。 说话有些吃力:“可我若说公子照顾了姑娘一夜,我根本插不上手,眼瞧着这天都要亮了。主子也没歇上片刻。你信吗?” 长肃愣了几秒。 不!他不信!!! 姑娘在主子眼里,虽然与旁的女子不同,可公子绝对不会做这些事的!!! 可暗七的表情,却让他不得不信。 双标的他,下一瞬一改先前的鄙视。连连赞叹。 “果然是主子,这才是真男人。” 暗七:??? 长肃很快自我反省。又得到一个真理。 ——照顾卧病在床的女子一夜,才能娶到媳妇!!! 他悟了!!! 天色紧跟着化为大亮。 易霖领着带着两支金簪闪瞎人眼睛的戚初歆过来。 暗七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的视线在易霖和戚初歆面前来回的转悠。 “易公子这是……” 易霖:“我来瞧瞧我的阮妹妹。” 你的? 你是不想活了吗? 暗七面无表情。 长肃斜睨着他。 易霖:…… 戚初歆上前一步,眼里的担忧遮不住。 “是我冒昧了,可昨日一事,是贵府姑娘护了我,救了我,我只能请求易公子带我过来。” 易霖也总算说了句人话。 “我这儿有瓶去疤良药,价值千金,平素我磕了碰了都舍不得用,这可不比顾淮之先前的那瓶药效差,想着阮妹妹兴许用得上。昨儿便请人从临安带了过来。” 话音刚落,只听房门被里头的人打开。 顾淮之面目冷清,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直视着易霖。 淡淡道:“药呢。” 易霖从袖子里取出玉葫芦,可他多么抠的一个人啊。 他食指大拇指搓了搓,是平素要钱的姿态。 “我当时买的时候花了一千两,这可都是珍贵药材所致。” 若是放到往常,顾淮之没准冷笑,直接让长肃上去抢了。 反正易霖打不过。 可如今阮蓁还不醒,他心下乱的很。 男人眸色沉沉,眯了眯眼。 瞧见那在光线下闪闪发着光的金簪。 是先前易霖想送给阮蓁,阮蓁没敢要的。 易霖这样的人,即便金簪代表屈辱,可十分难得不收半点利益,给了不相识的姑娘。 昨夜,顾淮之抽空看了眼,梵山寺的女眷名单,眼前这个,若不出错便是戚家最不得宠的庶出。 他破天荒嘴里溢出一抹笑。 听的易霖后背发凉。 “戚姑娘。你头上的簪子好生眼熟。” 戚初歆不懂顾淮之那些弯弯绕绕,当下感恩道:“是易公子大方赠的。” 顾淮之视线落在易霖捏着的玉瓶上。 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不错,易霖这人,最是大方慷慨不过。” 易霖:??? 到嘴的那句——给你便宜些,付九百九十九两。 不由得给咽了下去。 有些骑虎难下。 可偏偏戚初歆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仿若在看盖世英雄。 她很认真道:“易公子是好人。” 不然,也不会连夜让人回临安取药。 易霖一下子挺直腰板。 也不知脑子抽了,还是嘴开瓢了。 他被夸一得意。一句话就蹦了出来。 “你我是兄弟,阮妹妹就像我亲妹妹一样,这药难道我还会收你银子吗!别给我钱,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 顾淮之嗤笑一声。 “多谢。” 他拿了药,翻脸不认人,转身入屋,就关上了门。 绕过屏风,将昨日没看完的名单,放置一旁。 做完这些,就往床榻那边走。 却一抬眼,瞧见了身无寸缕,睁着水盈盈眸子的阮蓁。 阮蓁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也不知是身体带来的痛处,还是梦境里头带来的,无法平息的窒息。 她对上顾淮之的脸,总觉得舌头都是疼的。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姣好的面容往下砸。 顾淮之脚步一顿,被她这么一看,反倒不自然起来,险些把玉瓶捏碎了。 他踌躇着小娘子脸皮薄,正准备出去叫暗七。 就听阮蓁用委屈,哽咽的嗓音在唤他的名字。 “顾淮之。” 她不知此时的自己有多惑人。 男人喉结滚动。不敢在看。 阮蓁吸着鼻子。竟然没有臊着脸,第一时间用被褥捂住自己,让他走。 只是啪嗒啪嗒掉着泪。 甚至娇气的埋怨:“你怎么还不给我上药啊。我好疼。” 第153章 你合该习惯的 小娘子就趴在柔软的床褥上,全身上下无一绫罗,身子玲珑婉转毕现,无处不魅。 泪眼婆娑,活色生香。 顾淮之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走上前,在床头坐下。 他嗓音有些哑,克制的不去乱瞧:“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 他上回胸口处中了一刀,可是连哼都没哼。 说着打开瓶塞,取过棉花,揉成一团后,去沾药膏。 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动作到是温柔。 给她上药。 “这是去疤的,你且再忍忍,没法缓解疼。” 阮蓁吸着鼻子。 “阮蓁,你都及笄了,再过几年都要当娘了。你也不怕被笑话?” 阮蓁一听这话,也不知被那个敏感的字眼刺激到了,眼泪掉的更急了。 而后,堂而皇之哽咽着扯过他宽大的袖摆,试了试泪。 顾淮之:....... 服气。 他没再说话,只是垂眸给她上药。指腹不经意间落在她滑腻的肌肤上,男人眸色渐深。 “我会给你个交代。” “这些日子你就先在此养伤,等身子好些了再回去,不过,如今你这般,温泉是不好再去了。” 阮蓁继续吸着鼻子,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 顾淮之总觉得阮蓁怪怪的,可也没深思,只当她是吓坏了。 上好药,他正准备起身,却有一只手轻轻扯着他的袖摆。 虽轻但并未撒手。 阮蓁不安的看着他:“你要去哪儿。” 顾淮之对上她那双水盈盈仿若只装下他的眸子,呼吸一顿。 阮蓁带着恳求和迫切,生怕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就不见了:“你陪我成吗?” 向来从容不怕的顾淮之此刻倒真的有几分无措 嘴里嘲讽的意味散去,他扶额:“伤势比昨日好了不少。给你取衣裳。” 说着,他气笑了,像是猜透了她的小心思:“怎么,还是说你喜欢这样让我陪?这么霸道?片刻都离不开人?”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加掩饰,而后贴近。 “你是低估了你,还是高估了我?” 抓着他的手总算松开,小娘子面上升温,这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 !!! 就做了梦的功夫怎么......这样了。 她连忙去扯一边的被褥。 想到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顾淮之看了,她一时间支支吾吾,脸红的能充血。 “你!” 顾淮之轻嗤一声:“都看了,如今遮也晚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 她又气又恼,偏偏心口的恐惧和悲恸聚在一处,挤压的她难受,迟迟未散。 阮蓁难堪羞愤的把娇嫩的小脸往被上这么一蒙。 后背那么疼,兴许红肿不堪,那么丑,顾淮之一向最为挑剔…… 她想这些做什么。 阮蓁思绪乱的厉害,千言万语临到头汇成有气无力的一声:“那你快些。” 顾淮之没忍住,闷笑出声。 原先觉着姑娘家哭起来最是麻烦,竟不想他家这位,梨花带雨,让人招架不住。 顾淮之打开房门。 “去将姑娘的衣裳取来。” 此刻易霖已然以身子不适,借口离开。 戚初歆见他脸色说白就白,还真以为他得了重病,也跟着去了。 暗七连忙道:“是。” 顾淮之想了想,也不知怎么了,语气有些微妙:“快些。” 交代了这些,他才转头对长肃道。 “吩咐厨房备膳,姑娘吃些清淡的,白粥即可。” 长肃拱了拱手:“那主子呢?” 小娘子嘤嘤啼哭的场景在眼前浮现。擦个药都真么磨人,若是当着她的面,吃旁的,没准又得哭。 小灰受伤都没她这般黏人。 他嘴里溢出一丝叹,淡淡道:“也白粥罢。” 长肃若有所思。 又缓缓得出一个结论。 ——想要娶媳妇,就给她喝白粥! 他学会了! ———— 暗七动作很快,抱着阮蓁出府前带的包袱而来。 顾淮之此前并未入内,一直等着。直到接过打着漂亮蝴蝶结的包袱,看了几秒,这才进了屋子。 这会儿,阮蓁已然将自己包裹的很好了。 许是冷静了些,这会儿只是懊恼的咬着唇,听见动静,也没去看他。 顾淮之扬了扬眉。 如今倒知道害臊了? 他缓步而近。 在茶几上摊开包裹。 里面的罗裙被折叠的相当整齐。他取过外衫,取过里衣,然后目光深邃,看着那绣着‘蓁蓁’二字的鹅黄色肚兜。 上头还绣着娇艳的花骨朵。 顾淮之冷静的一并取过,捏着一根细带,对着床上的人问。 “自己穿还是我帮忙?” 阮蓁:???她拢了拢被褥。 嗓音压的很低很低,听着倒有几份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过显得又甜又腻。 “不用你!” 说着扭过头,去看他,视线向下,落下男人骨节分明手上那熟悉的,前不久刚穿过的肚兜上。 阮蓁:??? “你拿那个做什么!” 顾淮之冷静的睨着她。 “你不穿?” 自然是要穿的。 阮蓁抿了抿唇:“可你也不能拿。” 说着,被褥中摸索出一只莹白如玉的如凝脂般的肌肤。 “给我。” 顾淮之没动。 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男人的恶劣根子在此刻尽显无疑。 “真不用我帮?” “不用!” “适才让我上药的那股劲呢?” 阮蓁:“……” “你自己成吗?” 阮蓁羞得都要哭了。尤其看着顾淮之举起手腕,仔细端详这那朵花。 甚至缓缓得出结论:“瞧着针角和配色,不像是你的绣工。” 你还研究上了?? 偏偏后背还疼,她实在没力气起身去夺。 还是梦里的顾淮之好。 想到梦,她又有些难受,视线跟着模糊。 “我要暗七。” 她自己穿,真的有些吃力。 顾淮之一顿。指尖的蜷了蜷。头一次觉着自己不是人。 恃宠而骄是万万不成的。 可她还受伤呢,难免娇气了些。 也……无妨不是么。 他顾淮之的娘子,比旁人娇气些,又怎么了? 他在床头坐下。 男人垂眸看着她,好整以暇:“药都给你上了,如今不过穿件衣裳,你就不肯了?” “可我们还没成亲。”她抽泣。 他取过帕子去擦她的泪:“那又如何?” “阮蓁,你合该习惯的。” 第154章 她说:我梦见你了 阮蓁睫毛微颤,浑身上下都泛着红晕。 她闭着眼,可男子指尖的温度不经意间触上她的肌肤,都仿若能把她给烧了。 “你快些。” “别催。” 慢条斯理摸索了许久,顾淮之总算给她穿好中衣,系上腰带。又寻了软枕,垫在她身后。 阮蓁一手捂着脸,显然不想见人了。 顾淮之勾了勾唇:“想知道穷书生后续么?” 阮蓁抿了抿唇。 “不想。” 顾淮之伸手,拉下她的手,忍不住摩挲一二,淡淡道:“第46页里头他便是这般给村姑穿衣裳的。” “村姑也如你这般……” ??? 没完没了了? 阮蓁把手往回缩。打断了他的话。她只是抬眸,就这样望着他。 “顾淮之。” 自今日起,她倒是不喊世子爷了。 顾淮之没忍住,将她腰间系着的蝴蝶结摆正。 “嗯?” 阮蓁看着他俊朗的眉眼,还记得男人一身喜服,抱着她跨过火盆。 阮蓁说的很认真。 “我梦见你了。” 顾淮之斜睨着她。 似笑非笑。 “怎么,平日里见也便算了,如今梦里都要有我?” 阮蓁一下子没了同他说这个梦的欲望。 好在,此刻房门被外头的人敲了敲。 “主子。” 是长肃的声音。 顾淮之自然不可能让他进屋,便亲自起身。 长肃手里拿着食盒,低声道:“慕小将军来了,公子可要一见。” 正说着,迎面戚初歆急匆匆赶来,她向顾淮之福了福身子。显然是来见阮蓁的。 顾淮之这会儿心情不错。也恰有要事同慕寒生商谈,顾淮之颔了颔首,表示知道了。 可到底念着阮蓁的反常。 “戚小姐,她刚醒不久,此事对她影响颇大,你陪她说说话也好。” 这是同意她见阮蓁了。 戚初歆大喜。 “是,我省得。” ———— 在顾淮之出去后,阮蓁没忍住,指间戳了戳那绑的有些难看的蝴蝶结。 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不相信那只是个单纯的梦。 阮蓁低垂着眼帘,神色难辨。 她再想,自己死后,顾淮之会怎样? 越想越难受。 阮蓁伸手摸了把小腹,却又不免松了口气。 “姑娘。”暗七抱着食盒走进来。将阮蓁从思绪拖回现实。 女子一抬眸,就瞧见暗七身后跟着的,顶着两支金灿灿簪子的戚初歆。 戚初歆的视线与她的一触碰,跑上前,就跪到了地上。 泪眼莹莹。 “姑娘救了我这条命。” 戚初歆还记得,当时那会儿的情形,阮蓁指尖都发凉,却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背。 没有阮蓁,后面就不会有顾淮之出现。 那她真的难逃虎口。 自她记事一来,就没被人如此珍重对待过。 就像是,挡在了她前面。 阮蓁嘴角刚要一弯,朝她打招呼,没曾想戚初歆就跪下了。 “你跪我做什么?什么叫做救你,是你我二人命不该绝,快起来。” 戚初歆摇头,她不想起。 暗七放下手里的食盒。轻轻松松的就将戚初歆给提了起来。 有些粗暴,却最奏效。 她提着戚初歆到床前,而后打来食盒,取出一碗粥。 “姑娘,奴婢喂你?” 阮蓁伸手接了过来。 “不用。” 暗七有些惋惜。 她有些不明白,姑娘都让主子换衣服了,怎么她喂口粥都也不行? 阮蓁没急着吃,反倒让戚初歆坐下。 “你吃了没?” 戚初歆一愣。 “没。” “若不嫌弃,陪我用些吧。” “不……不用麻烦了。” 话音刚落,暗七把粥塞到她手里。 “别客气。” 戚初歆:…… 感动! 阮姑娘一身的伤,自己还没出言关心,她却念着自己没用早膳。 上一个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的坟头的草都很高了。 戚初歆甚至觉着这粥都是甜的! 阮蓁小口小口的喝着粥。 她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同易公子相识?” 戚初歆点了点头:“易公子是好人。” 说着,瞧见了床头那熟悉的玉瓶。 她笑了笑,嘴角浮现一个是浅浅的梨涡,又道:“易公子出手也十分阔绰。” 暗七:??? 总觉得戚初歆眼神不太好。 阮蓁:???嗯? 你说谁阔绰?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能去看暗七。 暗七扯了把头发,也是匪夷所思:“那药是易公子赠的。” 赠?确定不是卖么? 阮蓁压下疑惑。心里却装了另一件事。 太师府的太太那人都敢染指,阮蓁不知除去这些,他们还胆大包天染指了多少女子。 这件事若被抖落出来,也不知整个临安会变成如何。 且,那人根本不是天朝人。 阮蓁猛然抬头。 “顾淮之呢?” 暗七:“去书房了。” “那两人不是天朝人,他可知道?” 暗七:“主子知晓。” 阮蓁舒了口气。 戚初歆拧了拧眉:“阮姑娘,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那人说话听着十分绕口,然另外一个却是地地道道的临安口音。” 阮蓁笑了笑。谈起这些,到像是隔了一世般,而后说出了关键之点。 “隔着那道屏风,我依稀瞧见对方殷勤请安行的礼,绝非天朝的仪态。” 戚初歆:同样是被抓,为什么她没这个脑子! 阮蓁温婉的喝着粥。 嗓音一贯的轻缓:“你我虽无恙,但有些事传着传着就会变了味,落歹人之手的事世子爷那边会彻底瞒下来,若有人问起,你只管说是同我有眼缘,梵山寺出了事后便一同避嫌来此。” 戚初歆满足的喝着粥。整个人都甜了起来。 听到这话,她连忙点了点头,即便,她的名声早就坏了,她也无所谓了。 戚初歆:但阮蓁的名声不能坏!!! “对了,你是哪家的姑娘?晚些,我遣人送你回去,总归家中有人担忧挂念。” 戚初歆也没嫌丢人:“我被主母赶出来了,正住在梵山寺。” 赶? 总归是旁人的伤心事,阮蓁不好再问。 便道:“那你便先在此住着吧,梵山寺如今也不知会如何。” 戚初歆当下婉拒:“不成,我名声不太好。” 说着,生怕阮蓁不信。 她实诚道:“不骗你,我前不久还被退婚了。实则是男方闹大了旁人家女儿的肚子,有了苟且,怕遭世人的口舌,便说是我秉性不好。” 第155章 最瞧不起背信弃义的男人, 这种遭遇,似曾相识。 阮蓁莫名的想到了易霖。 “我是庶女,无人肯为我出头,主母嫌弃我无用。直接将我打发了出来,想来,也不会再让我回去。” 戚初歆很清楚,从她被送到梵山寺起就已经被家族所弃。 她说这些时,也不曾有半分留恋。 大宅院子里头的尔虞我诈,躺着都能中刀,她真的是看累了。 阮蓁闻言蹙眉:“那人无故婚约,却同旁的女子暗度成仓,如今怕东窗事发,不惜踩着你的名声换取高枕无忧,实在不是良配。” 如此之人,若是交付一生,才是噩梦。 如今,就受了这些委屈,若是真嫁过去,这辈子有的熬。 可见,戚初歆主母为她择夫婿是闭着眼的。不地道。 戚初歆听了阮蓁这话,还挺高兴。 “可不是,那人长的也丑。又比我大了一轮,先前有个正房娘子,可去的早,这样的人,我还看不上呢。” 鬼知道,那正房娘子是怎么没得。 戚初歆被退婚那会儿,私底下还偷着乐呢。 阮蓁听她如此豁达的言论。不由跟着莞尔一笑。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戚初歆沉思半晌:“我生母多年前就没了,不过她有个手帕交,要好的很。” 生母也不止一次在她面前长吁短叹。 ——她这人糊涂,愣是不愿给人做妾,顶撞长辈就嫁给了一介农户,上回见面衣裳都带着补丁,娘实在不知,她图什么? 戚初歆却知道,对方活的比生母通透,即便日子苦些,也不愿被了那些金银珠宝迷了眼。成为妾室,受主母的蹉跎。 生母一辈子都在争,争到最后算计的面目全非,就连命都搭上去了。 “我曾见过一次,那是个极好相与的。” 戚初歆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去寻她。” 若是对方肯收留,便是最好的,若是不肯,她再想去处便是。 说着,她脸有些红。 “那人就生了一个儿子,至今未曾有婚配,未出阁前她还同我娘开过玩笑,说以后做儿女亲家。” 她是名声不好没错,可这并不是她的错。 若没遇到这些事,她没准就早在梵山寺这么过了,可如今她倒觉着,既然活着高兴是一辈子,不高兴也是一辈子。 她何不为自己谋条出路? 她看向阮蓁,鼓足勇气:“我想去问问,那话还作数吗?” 若是对方不乐意,她绝不会死缠烂打添麻烦。 阮蓁放下手里的碗。她沉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谈吐不凡,长相不俗。 若是讲理的人家,自然不会错过这段好姻缘。 她抿唇一笑:“你我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日后成婚,记得请我喝杯喜酒。” 戚初歆:“这是自然的。“ 阮蓁将手放到戚初歆手里。眸光闪着亮光。 “那我成亲,你来送我出嫁吧。” 戚初歆一愣,很快又想起,两人都是没娘家的人。 她笑:“那我可就当真了。” 不过,她有些慎重的问了一句:“我是戚家三姑娘,你会送戚家请帖吗。” 戚家若是知晓她同阮蓁如此要好,定然会八抬大轿请她回去。 可戚初歆不想利用阮蓁,更不想让戚家攀上国公府。 请不请,阮蓁做不得主,她便看向暗七。 暗七面无表情,却能听出她的打抱不平,义愤填膺。 “四品开外的小官,是没有资格收请帖的。” 戚初歆松口气。 “戚姑娘,我最瞧不起背信弃义的男人,需要我帮忙一掌下去把他拍死吗?” 戚初歆:??? “不......不了。” 暗七有些遗憾。 她已有好些日子不曾杀人和劈叉了。 不过,她有些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国公府与旁的府邸不同,行事一向随心所欲,要请的都是夫人看得上眼的。” “就比如那个两品官王家,夫人瞧不惯王夫人整日吟诗作对,附庸风雅,青天见的,就属她最有文采,是绝对不会请的。” “元安街的胡家,夫人同胡家太太有过口舌,虽然最后夫人赢了,不过提起对方都大骂其小肚鸡肠,更是不会列入宾客名单。” “太傅府上会请,夫人上回坑了柳老太太一笔银子,还挺欢喜的。” 暗七:“将军府也会请。” 阮蓁却不解了:“两府向来不合,干娘怎么会请?” “夫人上回说了,将军夫人不会来,但她若是不送礼,夫人就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反正她瞧不惯将军府,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强盗吧。 不过,这......也的确是盛挽的作风。 皇上也最喜欢看着两府闹。闹的越僵,他越高兴。 盛挽和将军夫人是上赶着让他高兴。 这边说着话,书房那边亦然。 顾淮之刚入内,慕寒生就在里头吃着点心等着了。 顾淮之随意看了他两眼,而后去檀木椅坐下,端起茶几中的茶杯。 杯盖擦过杯身,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焕如何了?” 慕寒生黑脸:“那家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说着说着,他脸色好转:”贼寇给了他一刀,虽不致命,可寻不到大夫,他又生的娇贵,伤口溃烂了几次。” “回临安的队伍因他一慢再慢,我便找了个由头快马加鞭先回来了。” 当时慕寒生相当大方的给了随身携带的上药,前脚对着周焕道:“此处偏僻,如今又无法突出重围,委屈太子了。” 后脚出了帐篷,就让人在周焕的吃食里面下了伤口难愈的药。 可不是得溃烂。 慕寒生办事,顾淮之一向放心。 他颔了颔首。 而后谈起了梵山寺的事。 “我昨儿将其封锁,池彰这个老狐狸早有察觉,也做好了万全之失。” 慕寒生听后,气极反笑。 “什么意思。” “池家通往客栈的地道机关重重,池彰耳目众多,昨儿连夜就毁了所有机关,那条地道彻底封闭,丝毫看不出痕迹,断绝了一切嫌疑。” 可见做地道,是废了大功夫。甚至请了高人所致。 慕寒生:“那老东西真够贼!” 顾淮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急什么?” 他不紧不慢道:“他毁了地道,但客栈里的物件就够太子党喝上一壶的。” 第156章 怎么哪哪都有他? 慕寒生听到这话,忍不住浑身发毛。 “那老东西别是惦记侄儿吧,呕,周焕也不见得多俊,他却在暗室里挂满他的画像。” 慕寒生难以理解。 他看着眼斜眸潋滟,矜贵华然的顾淮之。 “若是喜好男色,要挂就挂国公府世子爷的,周焕算哪根葱!” 他替顾淮之不服! 顾淮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无疑,他被恶心到了下来。 他薄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来。 “滚。” 慕寒生自然是不可能滚的。 “我刚回来,第一个便是寻你,一杯茶都没喝,你这人好狠的心。” 慕寒生继续抓着点心。那条腿翘的比天还高。 “今日在梵山寺听蝉的,有身份地位的夫人可不在少数,你说封锁就封锁了?”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顾淮之还真没客气:“陪我演一出戏。” 说这,他看了眼刻漏。 “你该走了。” “你又撵我?又撵我?” 慕寒生气的一拍桌子。 顾淮之仿若未闻,只是淡淡道。 “算着时辰,大理寺,刑部该来人了。” 慕寒生:…… 成! 他走!!! 他气冲冲的往外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了下来。 “我瞧瞧阮姑娘再走。” 顾淮之眯了眯眼。 忍不住轻哂一声。 “别吓着她。” 慕寒生摸不着头脑。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好端端吓唬她作甚?小玖与她交好,你这人虽然忒讨人嫌,但怎么说也是我兄弟,我既来此,就该去见见。” 顾淮之漫不经心的放下茶盏。 也没去看慕寒生。 只是嗓音低沉。 “你这张脸太丑了。” 慕寒生:??? 你他娘可不可以说句人话??? 他气的脸涨红:“我脸上的疤已没了,怎么就丑了!” 顾淮之仔细的看了两眼,兴致不高的撇开视线。 “太黑了。” 他直接吼了出来:“这叫男人味!” 顾淮之却依旧不咸不淡道:“若是放在大街上,倒也还成。” 他语气幽幽。 “可她见惯了我这番模样,乍一见了你,可不得眼睛难受。” “慕寒生,你就甭自取其辱了。” 慕寒生:!!! 他不该来,真的不该来!!! 他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呸!不让他见? 嘿,他今儿非得去! 此时,长肃冷着一张脸入内。 “主子,大理寺,刑部的人求见。” 顾淮之从袖口中掏出前些日子阮蓁用草根折的竹蜻蜓把玩着。 时间久了,都干枯了。 他垂下眼帘,下回,得让阮蓁用金丝线做。才放的长久。 “比我想的早来半炷香。” 顾淮之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长肃严肃的不行。 “那半炷香后属下再去请,让他们在外头等着。” 顾淮之缓缓站起身子。将竹蜻蜓又藏到袖子里。 “不。” 若是先前,别说半炷香,他不想应付,就算是一个时辰都不会去见。 可现在么。 他眼里刮过危险的精光。 “我亲自去迎。” 与此同时,整个临安都炸了。 今年的临安已然不知炸了多少回了。 还是熟悉的场面。 三两一群,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谈论着。 “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我的天爷诶,这梵山寺底下竟然有密道!!!” 有人捂着嘴,嗓音却是飚的极高。 “昨儿连夜一间一间寮房去查,就连皇后娘娘所住的那间都有呢。” “如今都在传,这是国公府未来世子妃发现的,还受了惊吓连夜离开。” “可不是吗,好端端的屋子,突然出现一个洞来。任谁不怕?” “好在那姑娘身边有会功夫的丫鬟,什么事都没有。” 有人凑了过来,连忙搭话:“是啊是啊。梵山寺乃佛门净地,国公府世子爷顿觉不对,下了地道,一路往下走,你们猜,他瞧见了什么?” 有人瞪大眼睛:“瞧见了什么?” 那人激动的一拍大腿:“哎呦喂,瞧见两个大老爷们,衣裳都脱光了。” 说着,他贼兮兮的左顾右盼,又道:“你们想想,这男女通吃啊,若别的女眷香客,不似阮姑娘那般幸运,那得遭什么罪啊。” “而且。” 他话锋一转,所有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 “而且,梵山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那密室里头可全都是太子的画像啊。那两个大老爷们情迷意乱间都在喊着太子的名讳,还叫他小心肝。我的天爷啊。” 太子? 怎么哪哪都有他? 小心肝!!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都燃起了兴奋的因子。 !!! 慕寒生大摇大摆的朝阮蓁的屋子而去。 偏偏他气势足,其间小厮无一敢拦。 直到暗七的出现。 “慕小将军请回,主子事先交代,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打搅姑娘。” 慕寒生眯了眯眼,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认出。 “是暗七啊,多年不见,你这丫头长高了不少。” “我就见一眼。” 暗七挡着。 “不成。” 慕寒生乐了。 “当年那会儿,我还教过你不少擒人的招式,你觉着,你拦的了我?” 暗七觉着收到了侮辱。 她撸了撸袖子,很嚣张的看着慕寒生。 “来!比试比试。” 慕寒生:?? 顾淮之手下这几个人怎么都这么嚣张!!! 暗七突然蹙眉,又讪讪的把袖子给放了回去。 她烦闷的继续揉了把头发。 慕寒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暗七跺了跺脚。 “你等着!” “别走,我把外面这碍事的衣裳脱了再和你打。” 说着,她就豪放的低头解扣子。 慕寒生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咽了咽口水。 他走! 暗七不解的看着他麻木的调头。 她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碍事的罗裙又看了看慕寒生艰难离去的背影。 她下一秒挺直腰杆! 作为国公府里面唯一的女暗卫!在这一刻,她做到了不战而胜! 想到这儿,她就万分得意。飘飘然头重脚轻的走近屋子。 阮蓁半靠在床头,见她进来,面上是少见的眉飞色舞。 “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暗七:“没什么,不过就刚刚打发了一个手下败将。” 阮蓁没听到外头有打斗的动静,但她对暗七的话深信不疑。 她眸色温柔的看着暗七。 “真厉害。” 暗七斗志昂扬。 “姑娘,我给你劈个叉看看!” 阮蓁听到劈叉这两个字,她就头疼……“这就不必了。” ------题外话------ 得安排个黄道吉时亲亲了~ 第157章 都说了别得罪这个祖宗 书房。 顾淮之摩挲着玉扳指。在众位官员的祈求下,他为难的叹了口气。 “此事,确然是我发现的不错。我也在第一时间将对方的身份写信送去皇宫,告知皇上。” “你们不去鞫谳此案,却转头求到我这儿来?” 大理寺的人面面相觑。 “听说那两人在世子这儿,我等想带回去,好生查问一番。” 顾淮之继续转动着玉扳指。 他似听到了笑话:“带回去?” “我凭本事带出来的人,你们说要就要?” “那两人污了我的眼,若是在你们手上,跑了,我找谁?” 有人气的手抖啊抖。 只觉得顾淮之实在过分。却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有人站了出来,冷着一张脸:“你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如何去审?顾淮之,别仗着皇上看重,你就可以如此无法无天。” 顾淮之勾了勾唇。 “你是?” 边上的官员讪笑,连忙把人拉了回去:“这是太师府上的公子,说话冲了些,世子莫见怪。” 顾淮之笑了笑。 他等的就是太师府的公子。 “人,你们可以审,但不能带走。” “凭什么!”那人气的就要冲上来,就很快被边上的人拦住。 他们惊恐的小声劝:“同他置什么气?好了各退一步,他也不是不让我们审问,不然这事办不了没法交差。” “不错。” “大不了告到皇上那儿!我看他如何嚣张!” “嘘,小声些,他敢如此行事,还会怕我们告?你这孩子就是年轻气盛。” 年轻气盛的吴煦辰气的不轻,他早就看不惯顾淮之平日的作风,池兴勋同他交好,那双腿还是拜顾淮之所赐。 明明来的路上,各官员皆愤愤,就差骂顾淮之不是人了,可这会儿却一个个点头哈腰。可笑至极。 顾淮之对上他那双愤怒的眼,不由挑了挑眉。 “不服气?” 显而易见,除却池皇后住的寮房,旁的都是那畜生为了玷污女子而至。 这事池彰定然不知晓。 那畜生也是色胆包天。 新造的地道比较旧的那条,实在是劣质的太多。 顾淮之倒真想看看吴煦辰亲自审问得知其母被糟蹋,会是什么反应。 太师府眼看着可是都要效忠太子党了。 吴煦辰还能做到心无旁骛给池家办事吗? 他敢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吗? 顾淮之不屑的看着他:“那便你审。” 他冷冷道:“你单独审。” 所有人都心下扼腕。 都说了别得罪这个祖宗,你非要一个劲往上冲。 这下好了! 吴煦辰:“我审就我审!” 他转身,十分有礼的朝诸位大人拱了拱手。 “煦辰定会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查的水落石出。” 顾淮之不吝啬的吐出四个字。 “静候佳音。” 众大人:…… 不是说他们怀疑吴煦辰的能力,实在是这件事不简单,就连他们心里都没底,能轻而易举查出来。 何况此事还波及了皇后和太子。兴许一个不慎便是大难临头。 为官多载,身居高位,最是知晓以利驱弊。审时度势,就算查出来,也要斟酌其可否呈到皇上手上。 ---- 皇宫内 徽帝正大发雷霆,昨夜收到顾淮之呈上来的消息,他眼皮就跳了一夜,今日早朝,便派人过去彻查。 可短短的功夫...... 池皇后面容憔悴而来,显然是得了消息就赶来了,甚至妆容未上。 “皇上。” 徽帝冷冷的看着池皇后,他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砸了手边的茶器。 ''哐当''一声响,茶器碎成好几瓣,茶水四溅。 他一袭威严的龙袍,浑身充斥着上位者不可逼人的气势,怒火怎么也挡不住:“你可知外头那些谣言传成什么样了?” “臣妾惶恐。”池皇后屈膝而跪,心下不安,然面上不显。 徽帝冷笑。 “你每年去梵山寺祈福,都要待上数日,屋子里却有那些端倪!” 徽帝甚至怀疑皇后的身子,可还干净! 他一代帝王,若皇后被...... 唯一的太子又被...... 徽帝接受不了。他上下的扫视这池皇后,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池皇后面色苍白,背脊却挺直。 “臣妾每次去都是禁卫军相送,身边伺候的婆子是兄长在我出嫁前送的,能习武,臣妾是一国之母啊,若对不起陛下,如何有脸?” “皇上,这件事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和太子做主。” 徽帝眼底的冷意少了些许。 “此事涉及皇家颜面,自然得调查的水落石出。” 偏偏全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事,纸包不住火,兜不住! 皇后是他的结发妻子,即便他忌惮池家,可这件事必须澄清!不澄清他就是一身绿了。 况且顾淮之信上曾提起,其中一个并不是天朝人。 这就由不得不让人多想。 别是他国的奸细吧! “皇上,焕儿......” 徽帝看到池皇后就火大。 “别和朕提这个丢脸的东西!” 池皇后欲言又止,只能深一步浅一步的请辞离开。 就在这时,赵公公入内。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眸光一闪,身子弯曲做恭敬状,缓步走近。 “皇上,大理寺那儿传来消息,说顾世子不放人,只准许他们审。” “大理寺左少卿太师府的吴大人与顾世子为此还起了争执。” 徽帝听到这两句话,脸色更难看了。 “一群蠢货!朕让他们去查,不是生事的!” 赵公公却像是受了惊吓,连忙跪倒地上,双手贴紧地面,将头靠了上去。 “皇上息怒。” “老奴愚昧,这各大人办案,自然得走章程,把人带去牢狱也理所应当。世子这是干扰公务啊。” 徽帝却是冷笑一声。 牢狱? 刑部尚书这个心腹都没了,去了牢狱还不知道那些阳奉阴违的狗东西给他的结果是什么! 若其中有内应,让人狡猾的给逃了,更是不堪设想。 “朕看顾淮之做的对,都是审,怎么换个地儿就不行了?若是能力不足就趁早卷铺盖走人。” “朕就给他们三日的时间!” “让咏太医给顾淮之的的准世子妃瞧瞧。你也跟着过去,让他替朕留个心眼。” 第158章 不要脸 阮蓁到底精神不济,稍稍说了些话,便又困了。 戚初歆给她捻了捻被褥:“你先歇着,晚些我再来寻你。” 阮蓁眼皮重的很,轻软的用鼻''嗯’一声。 而后,还不忘同戚初歆道:“山庄有温泉,可让暗七带你去泡。” “好。” 戚初歆往外走,暗七送她出去。 “这次出门,夫人特地嘱咐主子带姑娘过来,谁曾想出了这档子事。” 戚初歆轻轻叹了口气:“日后阮姐姐总有机会再来。” 暗七想了想。 也是。 “戚姑娘可要去试试?” 戚初歆推辞:“不了,太麻烦了。” 暗七一向没有过多的男女之分:“这有什么可麻烦的,易公子都去了。庄子里的温泉,共有六处,戚姑娘没准还能碰上易公子,两人还有个伴。” 毕竟为了磨练体质,她还同一帮子暗卫去小溪里。看谁憋气厉害。 戚初歆听到这话吓得够呛。 “不不不......不必了。” 暗七:“那还挺可惜的。” 说着,她幽幽道:“本来主子和姑娘也能一起泡上一泡。” 戚初歆:??? 她很委婉:“这怕是不妥吧。阮姐姐就算身子无碍,也会同我们泡才对。” 暗七用你不懂的神情看了她一眼:“姑娘上药还有换衣裳,都是主子亲力亲为。” 温泉怎么轮得到她? 戚初歆:!!!好像知道了十分不得了的事。 好在暗七很快换了话题:“我认识的人多,也知晓靠谱的镖局,戚姑娘日后要找人,别同我客气。” 戚初歆感激的看着她:“我若没记错,生母曾提过一句,那位伯母是何安县何家村的,十分好找,还说家门口中了颗柿子树。” 不过,她有些担心,毕竟都是六七年前的,若是搬了家,就难寻了。 何安县? 临安过去大抵要三四日的功夫。 两人刚走出院子,暗七正要说什么,就迎面撞见泡完澡回来神清气爽的易霖。 两人默契的停了话题。 易霖狐疑的眯了眯眼:“你们再说什么呢,怎么一看见我就闭嘴了?别是背后数落我吧。” 戚初歆笑着摇了摇头,梨涡浅浅:“易公子周身挑不出错儿,我们自然不是在说你。只是适才道了几句寻亲的事。” 易霖听的飘飘然。 “你说的极是。” 暗七真想给戚初歆擦擦眼! 易霖:“寻什么亲。” 戚初歆自然不会和他多说:“我娘认识的手帕交。” 易霖还当是什么,听了这话,当下一拍胸脯保证。 “寻人而已,且包在我身上。” 到底是外男,戚初歆不好太麻烦他。当下婉拒。 “不麻烦易公子了,我寻镖局的人便可。” 暗七却道:“易公子若要插手再好不过了,戚姑娘你寻着人成了婚,请他喝酒不就成了。” 易霖:???笑容一顿。 过去……成婚? 不知怎么了,他有那么几秒不是滋味。 “暗七说的不错,我这人惯爱助人为乐,不是难事。” 戚初歆听暗七如此说,当下抬眸去看易霖。 她羞涩的扯了扯帕子。 “那就多谢易公子了。” ———— 阮蓁醒来天色将暗,屋内也便掌了灯。 她眼眸惺忪,躺了一日,身子都酸的厉害。 她艰难一手撑着床榻,双腿往外挪,却扯到伤口,疼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姑娘起身做什么。”暗七匆匆走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属下这就吩咐下面的人传膳,瞧着天色,公子该来了。” 阮蓁听到这话,连忙往窗外看了一眼。 “暗七。”她轻声道。 嗓音变得很低:“我想如厕。” “属下扶您起身,您小心些。” 阮蓁借着暗七的力,下榻后,小步小步的挪走。扯到伤口,她就疼的一哆嗦。 暗七见她这般,不由焦急。却耳尖听到外头的动静,她欢呼的喊了一声。 “主子。” 阮蓁:??? 她顺着暗七的视线看过去。 屋外光线暗淡,树影摇曳生姿。 男人身姿颀长,不急不缓负手而来。瞧不清他眼底的神色,然绯袍微拂,一副清贵华然的姿态。 听见暗七的嗓音,他脚步一顿,看了过来和阮蓁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当下拧眉。 训斥声不曾说出口,就听小娘子抗拒的喊了一声。 “不要过来!” 顾淮之:??? 阮蓁又急又恼,偏偏忍不住了,只能夹紧小腿,去推暗七,嗓音弱的仿若当场能哭出来:“你快带我过去。” 顾淮之大步入内,看着白着小脸娇弱的靠在暗七身上的阮蓁。 嗓音低沉,带着不悦:“去哪儿?” 阮蓁都不敢去看他。抿唇不说话,只是小步小步的往盥洗室走。 也不得暗七回话,顾淮之就有了答案。 小娘子倔强的走一步,疼的肩膀逗一下。 顾淮之忍不住低笑出声。 阮蓁听到声音走的更急了,肩膀抖的频率更大了。 顾淮之上前一步,代替了暗七的位置,一手绕过她的伤口,一手搂过她的腰身。微微俯下身子 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抱了起来。 就像大人抱小孩那种。 阮蓁低呼一声,下意识把搭在男子脖颈处,认定姿势定然丑的厉害。可她真的忍不住了,自己走也不知走到什么时候。 阮蓁心如死灰。 她从未出过如此的糗。 还偏偏被顾淮之瞧见了。 顾淮之很快把人送到。 他手指轻快要去解阮蓁的裤带。显然是打算帮到底。 阮蓁瞪大眼睛,炸裂。 她抗拒的推了顾淮之一把。 “我自己来。” “你快走啊!” 顾淮之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几秒。 “好了唤我。” 阮蓁恹恹的垂着脑袋。等男人脚步走远,而后响起一道关门声。 她舒了口气。 越想越难受,抽泣的解决了生理需求,期间又扯到了伤口,她抽泣生一停。 日后还怎么面对顾淮之! 阮蓁想到适才那一幕,没忍住想骂人。 想了想,红着脸轻声嘟囔骂了一句:“不要脸。” 小娘子骂人的词汇匮乏,这个词已然是她这会儿搜刮出来最厉害的。 没曾想,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声冷哼。 男人的嗓音淡淡,却卷席着阮蓁所有的神经。 他说。 “阮蓁。” “我听得见。” 第159章 刚刚不是骂的很起劲? 阮蓁:…… 她垂眸装死。 吃力的净手后又用干布擦去水渍。 她没好意思让顾淮之进来。只能踩着绣花鞋继续小步小步往外挪。 “咯吱”一声,男人推开门,面目淡淡朝她而来。 步履不缓不急。 阮蓁的脸倏然红了。 她捏着细白的指尖。 “你怎么不知会一声就直接进来了。”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将她眼睫上还挂着的细小泪珠擦去。 “刚刚不是骂的很起劲?” 阮蓁莫名的蜷了蜷手心。 顾淮之继续面无表情的问:“我怎么不要脸了?” “阮蓁,你不谢我,反倒骂我?” 一连三问,让阮蓁默默的垂下眼帘。 她听着……都为顾淮之委屈。 “那我不那样说你了。” 顾淮之没好气的把人抱了起来。往回走。 阮蓁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到梦里两人什么都做了,她又强制冷静,默默的脑袋靠在他肩上。 带着轻哄:“你别生气了。” 她明显的察觉出顾淮之有片刻的僵硬。而后掐着她腰的力道在收紧。 顾淮之喉结滚动:“没气。” 阮蓁放下心来。 她小声道:“我就是不适应。你下回别这样。” 阮蓁可从没听说过夫妻间,男人抱着娘子去如厕的。 他是顾淮之啊,日后的当朝新首辅,要做的都是能搅得时局动荡的大事,怎么可以做这些。若是让人知晓,定然会遭笑。 她说完这句话就等顾淮之回应。 顾淮却之没理她,只是走的步伐快了些。 一入屋,就让暗七安排坐垫。 暗七在餐桌椅子上铺好,确保坐着舒服,顾淮之这才把人放了上去。 见阮蓁并未有何不适,乘着暗七下去让人传膳的空档,他睨着阮蓁,落在她腰间的手却不曾收回。 “阮蓁。” 阮蓁慢吞吞的把手缩了回来,而后放置膝前。 “嗯?” 他嗓音低沉,在阮蓁耳侧划过,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上瘾了?” “什么?” “我还没撒手呢,你就想着下次了?” 阮蓁:…… 他似笑非笑:“既然这般,那刚刚怎么还骂我呢?” 阮蓁:…… 红晕烧了脸颊,芙蓉面娇艳万千。 她急着解释,可又不知如何解释。毕竟,下回两个字是她说的,就好像她潜意识里知道,顾淮之还会抱她。 可知道归知道,放在明面上就有些让人不知所措了。偏偏男人抓着这个点,不打算放过她。 她只能硬邦邦又无力道:“你多想了。” 顾淮之恍然的‘哦了一声。 可听着却是相当的敷衍。 顾淮之凝睇着她,一字一字道:“书生第六章章节名,便是形容你这样的。” 说着,他总算慢悠悠起身,在阮蓁对面坐下,与此同时,一道道饭菜传了上来。很快摆满一桌。 阮蓁明明饿得很,却无心用饭。 书生的事是翻不了篇了。 可第六章章节名……是什么? 总觉得不是好词。 偏偏顾淮之这么一提,平静的湖面仿若被他砸了块小石子,一点一点晕开波澜。 心境再难以平复。 阮蓁食之无味。 顾淮之看着她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底闪过晦暗正要说话就有人大摇大摆而来。 “你们用饭怎么也不叫我。”易霖丝毫不客气的坐下。 桌上的菜以清淡为主,他看了一圈,也没嫌弃,直接让下人添一副碗筷。 顾淮之懒得看他一眼,径直捏起汤勺,一手托着白玉碗,衬的他的手愈发的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这是炖好的鸡汤,里头放了数样药材,厨房专门做的,多吃些。” 说着,他将碗送到阮蓁面前。 阮蓁有些愣,而后又觉着顾淮之都那样了,给她盛汤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般一想,她喝的心安理得。 易霖酸道:“啧啧,看不下去。” 顾淮之总算给了他个正眼,他冷笑:“那就滚。” “我不,一个人孤零零用饭有什么好的。” 阮蓁见他说话抑扬顿挫的模样不由染上笑意。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眯了眯眼,看着阮蓁冲着易霖笑。 “阮蓁。” “嗯?” “你也觉得易霖碍眼?” 易霖:?? 阮蓁:“不……” “哦,那就是觉着他丑了。” “即是这般,就别对着他强颜欢笑了。” 阮蓁:??? 易霖:??? 他气的都不想夹菜了。 索性谈起正事。 “我刚得到消息,太师夫人没了。” 阮蓁的手一抖,汤都洒了些许出来。 太师夫人坊间对之评价极高,就连拿着鼻孔看人的盛挽都要评价其一个‘好’字。 旁的不说,太师同其夫人是一路相扶至今,感情已然不是简单的夫妻二字可以形容。 贞洁被毁的日子,与她而言如天塌。 她再豁达,也是个女子,面对着丈夫的日日体贴,愧疚是一层高过一层。 即便这件事非她所愿,是被逼迫的。 可她不敢提。 她甚是不敢多讲一个字。 只能仍其噩梦缠身。 每日夜里,安寝时,她都不敢让丈夫近身,觉得自己脏。 惶惶不可终日。 这件事爆发的太快,甚是去彻查的官员里头,有她的儿子…… “听说是服毒自尽的。太师府上下都挂起了丧幡。” 顾淮之面色淡淡,仿若天塌了都不会让他有别的反应。 不意外。 太师夫人这些日子本就精神恍惚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将神经崩成直线。 易霖:“吴煦辰审查出来就不太对劲,如今听了这消息,如今还在那儿哭呢。” 可这件事若皇上不下旨让他回去,吴煦辰一旦离开便是渎职。 顾淮之淡淡道:“哭可没用。” 有这个功夫哭,还不如想法子将这事瞒下来,让太师夫人走的体面些。 就要看吴煦辰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不是给吴煦辰这个机会了吗。 易霖捡了颗花生,吃的满嘴生香:“宫里的人如今也在路上了,皇上想让你干预的心思,想必你也知晓。” 顾淮之余光瞧见阮蓁愣愣得捏着玉筷,显然被太师夫人的事怔住,如今还没回神。 他食指弯曲,敲了敲桌面,把阮蓁从唏嘘中拉回现实,而后,抬眸,不咸不淡的看向易霖。 “你的话有些多。” 第160章 你倒是惯会哄人 易霖:…… 行,他懒得说了,反正顾淮之心中有数。 阮蓁有些凌乱,她犹记得,梦里成亲时,前来赴宴的便有太师夫人。 她一脸蜡黄,仿若生了场大病。 周边人一嘴一声讽刺,她一抬手,给制止了。 甚至说了一句。 “够了,国公府的喜事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待喜庆的打鼓奏乐一停,阴影弥漫笼罩,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国公府上下撤下红绸,小厮强颜欢笑的请走赴宴的所有宾客。 太师夫人往外走,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丧幡。 心里闪过的晦暗和压抑无人可知。 她一口气透不过来,似悲悯,更像感同身受。 嘴里轻轻呢喃一声。 ——可惜了。 阮蓁想到这些,突然有些难过。她闷闷不乐的低头搅动着汤勺。 而后,慢慢抬眸,眼底是旁人看不懂的雾气。 她轻声问:“梵山寺的事,会彻底被世人知晓吗?” 她知道外头的流言满天飞,涉及了皇后,涉及了太子。却没提到太师夫人只言片语,这些都和顾淮之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易霖笑了笑:“阮妹妹好生养病就是,这些自然顾淮之会给你做主。” 顾淮之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她面上的局促中仿若猜出了什么。 像是为了给她吃颗定心丸,他低声道了一句。 “我不能保证,但大抵是不会的。” 他会这样说,自然有了极大的把握。 阮蓁舒了口气。 易霖撇了撇嘴,开启了玩笑:“我算是看透了,阮妹妹说话你不嫌吵,你就是觉得我碍眼。” 顾淮之没理他。 阮蓁听到这话,纤细的指尖捏了捏发烫的如玉耳垂。 暗七候在一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知道还不走? 她小声嘀咕了一声:“那怎么还纹丝不动的坐着。” 易霖:…… 他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离他最近的那叠花生,被他吃了一半。 顾淮之见阮蓁手里瓷碗的汤喝了大半,慢条斯理的起身,在小娘子无措的视线下,取了过来。 不经意间触碰到女子那散着淡淡幽香的柔荑。 触感细腻,他敛下眼底的情绪,将汤给续上。 汤汤水水,阮蓁不敢多喝,她担心晚上起夜。又得去盥洗室。 她轻声制止:“我喝不下了。” 顾淮之仿若未闻,舀了几勺后,重新放到阮蓁的手里。 他嘴里嗤笑一声。 “你在担心什么?” 阮蓁耳根更红了。 “没……” 顾淮之淡淡道:“夜里我在你屋里陪着。” 阮蓁一滞。 “不……不用了。” 可顾淮之想要做的事,一贯无人能阻拦。 “喝吧,补身子。” 阮蓁:…… 小娘子昨夜疼的夜里都在掉金珠子,娇气的不行,他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易霖眼珠子一转,花生都不香了。 他兴致阑珊的取过边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死活就是不走! 他就要碍眼,就要膈应顾淮之! 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戚姑娘寻亲的事,我已经派人去了,估摸着两三日就能得到消息。” 左右帮个彻底,届时安排马车把人送过去。 他也算是做了桩好事。 只是有些可惜。 日后没有人会直抒胸臆发自肺腑的夸他了。 阮蓁听到这话,显然有些意外。 “即是这般,再好不过了。” 易霖颔了颔首。 阮蓁默默把手里的汤搁下。 而后,很认真的问了一句。 “收钱吗?我替她给吧。” 戚初歆身上除了那两根簪子,可没银子。 易霖:??? “阮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他……那么大方的一个人!戚初歆说的!他怎么可能收一文钱! 阮蓁:……她总觉得易霖对戚初歆过于特别了些。可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顾淮之冷笑。 “你今早从我书房顺的银锭子,以为我不知道吗?” 易霖轻咳一声。 倏然站了起来。 “我那儿还有事,就不留了,你们慢吃。” 阮蓁看着他撂下话就走人,生怕顾淮之追上去。 ……果然易霖还是易霖。 吵人嫌的人一走,屋内又静了下来。 阮蓁没什么胃口,就这样无所事事的托着娇嫩如芙蕖的脸。 她嗓音轻软。 “我觉着你劳累了一日,用完饭合该早些回去歇息。” 顾淮之睨她一眼。 “再吃些。” 她摇了摇脑袋:“吃不下了。” 顾淮之也没逼她。 左右夜里饿了再让厨房准备。 烛火摇曳,对面男子矜贵无双,面容俊逸,眉目疏朗,鼻峰挺直,骨相极佳。 他穿什么都好看。 白色雅致,黑色端肃,阮蓁还记得他着那一袭喜袍,有多惊艳。 “看够了吗?”顾淮之蹙了蹙眉。 他抬眸对阮蓁的眸子。 似不能理解般就这样看着她。 似笑非笑:“怎么就让你挪不开眼了。” 阮蓁面上有些烧。 “顾淮之。”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 “喜袍我给你绣花样成么?” 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顾淮之一顿,莫名的心口有些痒。 偏偏小娘子红唇轻启,呢喃的带着打商量的像是完成以往的遗憾。问了一句。 “暗七说,那夜你的那身绣有墨竹的袍子被我弄脏了,血渍洗不干净,那喜袍上也给你绣墨竹成吗?” 顾淮之心下被微风拂过,带着密密麻麻的酥意。 他就知道,阮蓁不说话是温婉娇嫩,一开口,总能勾着他的心魂。 让他想做些,书生敢做,但他一直克制的事。 顾淮之没回答。 只是面色淡淡的让暗七把食物都撤了。 屋内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人。 阮蓁没有得到他的回复,有些惋惜。 “你不愿意也是无碍的。” 回应她的,是沉稳的脚步声。 男人步履从容,眸色沉沉。 他半俯下身子,与阮蓁平齐。 他薄唇动了动,说。 “书生第六章章节名,是口是心非。” 阮蓁:??? “我没有。” 顾淮之也不知信没信,他只是出神的望着女子娇艳的唇瓣。 梦境里的亲密,伴着她的一句话,在无尽的夜里,让他所有的冷静土崩瓦解。 他嘴里勾着薄笑,抬起阮蓁的下巴:“你倒是惯会哄人。” 甜的一个字一个字沁入心脾。 他一点一点贴近。 嗓音低沉,带着暗哑,不稳的气息撒在她脸上:“阮蓁,张嘴好不好?” 第161章 你还真不客气 伴着男人若有若无的轻叹,和那缓缓贴紧的俊颜。 她身子下意识往后倾斜,素手紧紧捏着衣摆。可身后是背椅,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阮蓁只能无力的一手抵着男子的胸膛。 她嗫喏的颤着嗓音问了一句。 “你是要亲我吗?” 顾淮之鼻尖抵上她的。 他察觉出女子颤抖的娇躯。 温热的指尖掐住她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身。 他低低笑开,却不想让她躲。 “怕吗?” 阮蓁有些慌乱,无措,和羞涩。可也不知怎么了,自从有了那个梦后,独独没有惧意。 她很清楚,她如今是干净的,是能完完整整可以属于他的。 即便……即便如今没成婚。 她也不知自己这般算不算轻浮,可阮蓁心疼这个男人。 她也想要亲近他。 她抿了抿唇,抵着他的手的力道轻了又轻。 她张了张嫣红的唇瓣。 喃喃道,嗓音轻不可闻。 “不怕的。” 她还想说什么,扣在腰间的手力道加重,她听到顾淮之的一声轻笑,继而男人压下一片阴影。 下一瞬,红唇生涩的被人堵住。 裹着他清冷雅致的气息。 他还真没客气,从浅尝到深入。 ———— 暗七端着洗漱的铜盆,正要入屋,却见夜色里长肃坐在台阶上,周身裹着难以言喻的沧桑。 暗七莫名觉着滑稽,她脚步一顿,朝长肃走过去。 “你怎么了?” 她笑嘻嘻道:“我可是听说,庄子里新来的那一批侍女里头,有个唤小翠的,看着你就脸红。今早还特地拦着你,支支吾吾问你有没有婚配!” 暗七还挺高兴。 “可以啊!那姑娘保准喜欢你!” “长肃,你姻缘到了!我今儿还抽空特地去瞧了一眼,小翠长的眉清目秀的,还不错。” 长肃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他有些烦躁:“不错什么?” 长肃脸色可半点欢喜。 暗七踢了踢边上的石子。 “多好的姑娘啊,你这人怎么回事。还把她给气哭了。” “太瘦了。跟竹竿似的。” “可你不就喜欢瘦的吗?” “谁说我喜欢!” 暗七挠了挠头。说的相当直接。 “你每次看见檀云就骂她冬瓜,可不是喜欢瘦的吗?” 长肃一哽。 突然就又觉得,冬瓜比竹竿顺眼。 “那她是真的胖!” 暗七还真不觉得檀云胖,肉嘟嘟的多着人疼,她拧眉:“你这要求可真多,这样不行,那样又挑剔。” 长肃哼了一声,顾淮之的傲娇学了没有八成也有七成。 他不紧不慢的表达嫌弃。 “我让她别往我跟前凑,我怕没忍住,把她啪的稀巴烂。” 暗七一听这话是深有体会。她看见不爽的人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双手。 长肃:“还有!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矜持。也不行。” 暗七表示知道了。 比檀云瘦,比小翠胖。 还有一点,最为重要。 “我懂了,你还喜欢对你爱答不理的。” 长肃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还挑不出错来。 他冷哼一声。 “不错。” 暗七若有所思,也没再耽搁,端着铜盆入内。 阮蓁依旧坐在椅子上,水雾雾的杏眼,呼吸有些喘,两颊透着不正常的水红。 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顾淮之不动声色发步子往右挪了挪。挡住暗七往这儿看的视线。 “今儿我陪着姑娘,夜里无需你伺候。” 暗七明白了,主子这是赶她走。 “是。” 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 阮蓁急促道。 她爱干净,就算是冬天,每日都得沐浴。 这会儿身子难受的厉害。 “我想擦拭一下身子。” 暗七:“好。” 顾淮之眸光幽深,淡淡道:“我来。” 暗七:……她就知道! 她不太高兴的往外走,还特地的阖上了房门。 随着吱呀的一声响,屋内再度陷入安静。 阮蓁耳畔却在一遍遍回荡着男子的滚烫的粗喘。和那份藏无可藏的侵略。 阮蓁想,看了书生和俏村姑的顾淮之,就像一步登顶,直接开了窍。 她一手捂住领口。 “我不擦了。” 顾淮之眯了眯眼,看着小娘子变卦。 “你确定?” 阮蓁生恐他直接上手。 可她偏偏不会撒谎,只能垂下眸子:“我困了。只想洗漱。” 顾淮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昨儿夜里,就给她擦拭了一番。阮蓁整日躺着,哪里会脏? 何况,全身上下裹着女儿家的香甜。 他还能不清楚吗。 阮蓁擦了脸,漱了口。红着脸由着顾淮之褪其足衣。 女子玉足玲珑,如剥了皮的鸡蛋。 男子一副清绝公子的做派,做起这种事来也没有半点突兀。 男尊女卑这四个字,好似不在他的观念里头。 阮蓁颤着嗓音轻声道:“你不该做这些的。若旁人知晓了。不好。” 顾淮之睨她一眼:“八岁那年,我便瞧见父亲这般服侍娘,他皮糙肉厚控制不了合适的水温,来来回回添了三次水。” 他当时趴在墙角看了个真切。 只觉得这么大的人了,却这般笨拙。 真没出息。 阮蓁一愣,顾淮之不是个会同她说这些事的人,如今,只不过在告诉她。 莫有心理负担。 给她! 那她便受着便是了。 “阮蓁。” “嗯?” “带你入内室。” 阮蓁明白了,一回生二回熟,她张开双臂,等着顾淮之来抱她。 顾淮之气笑了。 他弯腰把人抱起。 “你还真不客气。” 阮蓁不说话,只是捏着顾淮之的绣着暗纹的领口。 她慢吞吞道:“你这儿绣上芙蓉花也是极好看的。” 顾淮之沉稳的绕过四喜屏风,动作轻缓的把人送到床榻。 他神色轻松,甚至染上几分得意。 他不喜旁人动他的物件。 可阮蓁这样,一点点渗入他的日常,并不反感。 他就知道,此女早就心悦他了。 适才没忍住,冒犯了她,她没推开,中途还软软的让他轻些,如今更是得寸进尺。 他满不在乎道:“随你。” 而后不去看她,像是不经意的补了一句。 “你非要如此,我也不会拘着。” 阮蓁一愣,嘴角带了一丝笑。 “好。” 第162章 权当我欠你一次 诚然如易霖所言,顾淮之身后一推事情压着,要做的事不在少数。 放到往常,他可不会闲着多管闲事插上一脚。可到底波及了阮蓁。 若他晚到了片刻,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 “我还有些事,你先睡着。”他淡淡道。 阮蓁闻言,眼里透着惊愕。 红唇带着不自然的肿胀。 她想说顾淮之忙了太久了,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歇上半分,如今还要去处理公务,委实辛苦了些。 换成旁人早就吃不消了。 他合该顾着自己的身子。 可她知道,她不该妨碍他办公。顾淮之做得事举足轻重。 她只能小幅度点了点头。 “那你早些回来。” 顾淮之眼底尚且留有青色,她眼底带着倦意,可事情没必要拖着。 梵山寺的事有一阵忙,若徽帝在临安提及了周媛和慕寒生的婚事,那就更棘手了。 对上女子水盈盈的眸子,他轻声应了一声,转身熄灭屋内的灯,只在她床头留有一盏,这才往外走。 暗七无所事事的正要去寻长肃再说些什么,就见顾淮之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连忙迎了上去。 “厨房的药煎好了,再给姑娘送过去。” “是。” 顾淮之先是去了趟书房。 他一手执着书,一手抚着隐隐做疼的额。 此事池家算是逃过一劫,那老东西生性狡猾,想来日后的把柄更加难抓。 徽帝踩着数千数万条人命才坐上这个位置,罔顾人民,不顾人伦,多疑而又狠戾。 如此一遭,只会心中惶惶,迫不及待的促进将军府和萧家的婚事,借着将军府的势,扶萧家人坐上刑部尚书一位。 而关押的高鲁,会在池彰和东瀛的默认下,成为一颗废子。 然……这颗废子只要活着就有利用的空间。 “主子。”长肃从外头进来,周身带着一股寒气。 他恭敬的行礼。 而后道。 “太子大抵明日夜里才能入京。” 顾淮之阖上眼,不曾有回应。 长肃又道:“吴煦辰在外求见。” 顾淮之挑了挑眉。这才慢悠悠睁眼。 来的比预期想的早。 他嘴里发出一抹不以为然的轻嘲。 只是取过案桌上的狼毫,沾上墨汁,在宣纸上寥寥写下几句。 无非是提了提徽帝的打算,让慕寒生近些日子提防着些。 而后搁下毛笔,将纸对折,送入信封。 “送去将军府。” 长肃:“是。” 夜渐深,伴着潺潺流水,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啼。 在暮色下,添了几分意境美。 顾淮之想了想。 周旭那边应该加快进度了。 又写了一封信,不似适才的随意,这一封字险些占了一半。 落笔处,又添了三个字。 ——于渊留。 他没说送去哪里,可长肃却心下了然。 必然是送给靖王世子的。 顾淮之揉了揉手腕,身子往后一靠。 这才不咸不淡道:“让他进来。” 吴煦辰等的都要有脾气了。 可他现在前后受敌,备受夹击,他有什么资格在顾淮之面前耍横? 可笑,他平素觉着顾淮之没有半丝顺眼,甚至,视顾淮之为敌。 如今,却却崩溃无路可走,只能来寻他。 只要想起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与他而言,是钻心的疼。 带着这份沉重的心绪,他步履略带蹒跚的入了书房。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顾淮之。”许久没说话,他的嗓音带着嘶哑。 顾淮之转着手里的玉扳指,那双潋滟的斜眸,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得万分温柔。 他抬了抬下巴,就这么看着衣衫些许凌乱的吴煦辰,面上没有半丝情绪。 “那件事,你可否替我保密?”吴煦辰哪儿还有白日里的那股傲气。 话说的僵硬,却布满祈求。 他想的很简单。 那该死的两人就在顾淮之手下,如今审了他的也只有自己,若顾淮之不松口,那些官员唯恐此案难应付,巴不得甩手掌柜。 “你把那两个畜生交给我。” 死人是最会保守秘密的。 只要顾淮之也缄默于口,他的审问结果便是如坊间传闻般,在做些改动,这事就能彻底瞒下来。 吴煦辰双眼充红。 “你且放心,若此事出了意外,我会一人揽下,绝不涉及你。” “权当我欠你一次。” 他说着说着,嗓音便带了哽咽。 然,这些话并不是顾淮之想要听的。 烛光摇曳,照的他的俊颜忽明忽暗。 他出言嘲讽。 “你想了半日,就想到这个法子?吴煦辰,我原以为你同你那父亲一般还有些骨气。原是我高看你了。” 他的这一番话落,就见吴煦辰的身子晃了晃。 男子薄唇轻启,凉飕飕的让人背后一凉。 “你娘生你那年,其父去衡地上任,举家搬迁,途中,受了胎气,你娘为了生你险些没了命。” 自此后,身子抱恙,肚子再未有过动静。 顾淮之冷笑:“你如今能做的,却只是求着我瞒天过海?” 太师府的子嗣却是这等窝囊? 他凭什么答应? 可笑。 吴煦辰痛苦的抱头。 “那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手刃高鲁还不够吗!” 然,顾淮之却轻轻一笑,用不急不缓的语调说着剜心的话。 “那间客栈的猫腻,你若不是个蠢的,也该清楚同谁有联系。” 吴煦辰呼吸一滞。 “太师夫人生前缠绵于病榻,临死时,远比你还痛不欲生。” 没有池彰,如何会有东瀛来的高鲁。 高鲁的放纵,无非是池家给出的福利。 这个时候,池家想要全身而退后枕无忧,可能么? 谁都该死,可偏偏太师夫人不该。 她没错。 顾淮之想到这儿,就想到了摧心肝的梦境,阮蓁也是这般,受不了流言蜚语,死在了百口莫辩上。 然,吴煦辰的反应,却是这般愚昧可笑。 怎么?都这般了,他是打算踩在太师夫人的身上,同如今被舍弃的高鲁那般为池家办事? 倒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他眼里带着怜悯,说着吴煦辰浑身一寒的言辞:“你如今这般作为,懦弱无能,可怜太师夫人尸骨未寒,死也不能瞑目了。” 第163章 把脸埋到他胸前 顾淮之显然不想在他身上耗费时间,当下不留情面直接下了逐客之令。 他没有半丝委婉。 只是吐了三个字。 “还不走?” 吴煦辰不知道是怎么出的书房。可顾淮之最后的几句话,却一遍遍在耳畔回响。足以崩溃着他所有的神经。 皓月当空,四下寂寥。 心里的悲恸如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他还记得,不久前,他服侍于病榻,喂着母亲喝了药。 带着跃跃欲试的喜色。 “娘,我明日就得启程。儿子拜官大理寺左少卿,一直就没遇见大展身手的公务,这一次定然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给娘面上添光。” 可笑,他当时都说了什么。 偏偏沉静在其中,没有察觉出母亲顿时难看下来的脸色。 吴煦辰想到这事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为人子,他做的实在是失败。 顾淮之说的,也没错。 吴煦辰目光涣散,对着西北临安的那个方向看去。 太师府的灵柩前,定然跪着不少小辈在那儿哭。 眼里的痛处缓缓的化为一抹坚定。 他想,他大抵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厢, 长肃吩咐手下,将信秘密传了出去,又取过暗卫送上来的一封,匆匆回了书房。 “主子,表公子的信。” 顾淮之有些恍然。 他接过,拆开,粗粗看了大概,一目十行。 上头是盛祁南献上的阻拦慕寒生同周媛婚事的良计。 顾淮之有些意外,实在是近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他都忘了穷的叮当响的盛祁南。 从其字里行间可看出其深思熟虑。 顾淮之视线落在最后一行稍微偏大的字上。 ——兄长,你答应的银子,可得算数!!! 顾淮之漠然冷笑。 对着蜡烛,送上纸张,由着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法子倒是可成。 但无非是让慕寒生借着不日后番国使臣觐见一事,以此先避之。 再早些订上婚事,杀徽帝一个措手不及。 可避有什么用? 一路的退,退无可退又该如何? 就这样,还有脸要银子? 想的真够美。 于徽帝而言,此举无非是不痛不痒。 顾淮之办事,却甚爱冒进。 他得让徽帝尝尝,自食其果,无力回天的挫败是何等滋味。 徽帝不是喜欢赐婚吗? 那就看他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有没有这个脸提。 鸦羽似的睫毛半垂,在眼底留下浅浅的阴影。 男子周身充斥着冷漠寡然。 转动着玉扳指的手一顿。 “上回让你查的事,可有消息了。” 长肃:“暂无确凿证据,不过主子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 顾淮之闻言,冷笑。 他已然开始期盼了。 这天家的丑闻兜不住时,皇宫内院,得乱成什么样。 那就有好戏瞧了。 他家小灰最喜欢看戏了。 “派人跟着吴煦辰。” “是。” “明儿赵公公来,让他盯着那些讨人嫌的官员。” 别凑到他跟前,找死。 一个个又老又丑,看的他眼睛疼。 “是。” ———— 巳时。 夜色浓稠。 顾淮之搁下手里的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沐浴一番,这才提着一盏琉璃灯,缓步朝阮蓁的院子而去。 暗七正坐在台阶上吃着厨房顺手揩来的鸡腿,听见动静,连忙站起来。 “主子。” 顾淮之脚步不停,低声问:“药可喝了?” “喝了,姑娘嫌苦,属下还备了一盘蜜饯,姑娘到底精神不济,又睡下了。” 顾淮之表示知道了。 留下一句——你也回去歇着。 便推开房门,提步入内室。 屋内染着雅致的熏香,又伴着若有若无香甜的女儿香,味道极是好闻。 越走近,那顾香甜愈发的浓烈。 床榻上,纱帐四合。借着皎洁的月色,和屋内昏黄的光线,依稀可瞧见锦被里鼓起来的一团。 朦朦胧胧,瞧得并不真切。 顾淮之没上前,只朝一旁窗前的贵妃塌而去。 屋内烧着暖炉,温暖如春。 贵妃塌与他而言,到底短了些,也显得十分逼仄。但此刻,他也没顾得上嫌弃。吹灭琉璃灯, 顾淮之原先以为难以入眠。 可伴着那暖香,睡意不免袭来。 就在这是,床榻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只娇软的玉腕撩开湖水色秋罗鲛绡帐。 阮蓁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间听到听到动静。 她嘴里溢出一声呢喃,嗓音甜腻娇柔:“顾淮之。” 顾淮之睁眼。 朝那处看去。 眸光幽深:“是我。” 阮蓁费力的抬了抬沉重万千的眼皮。 “你也有伤在身,应当好生歇息的。” 小娘子显然还没清醒,说的话都拖着尾音,迷迷糊糊的,却不忘在意他的伤势。 黑暗里,顾淮之没忍住勾了勾唇唇。 没得到回复,阮蓁打了个哈气。 嘟嚷一声:“你听见没?” 世子爷高傲矜持的用鼻音在回:“嗯。” 阮蓁放心了,把手缩了回来,置于腹部,又要沉沉睡去,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的思绪早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顾淮之不都是抱着她睡的么?他怎么跑去贵妃塌了? 她浅浅的打了个哈气。 “顾淮之。” 顾淮之无奈:“又怎么了?” 阮蓁身子朝边上挪了挪,留下足够的空间,她无意识的拍了拍边上的软枕。 “你过来呀。” 顾淮之睡意全无,薄唇紧抿。 偏偏女子趋**缓浅浅的呼吸,仿若带了柔软的勾子,一下一下的蹭着,娇娇的送来共枕的邀约。磨着他的理智。 黑暗下,男子喉结滚动。 他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淮之总算有了反应。 屋内响起拖着脚步的趿拉声。 修长如玉的手指撩开帘帐。 他有些犹豫。 可又不想犹豫。 顾淮之想,他大抵被阮蓁给带坏了。 他褪去适才不曾脱的外衫,迟缓的在一侧躺下。躺进有她温度的被褥里。 而后,不由自主的靠近那股娇软。 阮蓁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眉眼都放松了不少,她小声嘀咕埋怨一声。 “你好慢。” 顾淮之啼笑皆非。 甚至还没动作,娇弱无骨对小娘子环住了他的腰。 像是再做,最熟悉的动作那般,把脸埋到他胸前。 第164章 要……亲一下么 当天际泛起鱼肚白。 赵公公身着便装,捏着兰花指。一扭一扭而来。 咏太医背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山庄的小厮连忙上前引路。 绕过曲折的小廊,便同再度上门的众大臣碰了个正着。 赵公公视线从吴煦辰身上打了个转,而后大着步子上前。 “诶呦,可巧碰见诸位大人。” 他可没行礼,他是徽帝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即便帝王无能,可到底身居高位,莫说眼前的大臣,就连池彰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皇上对此案尤其重视,特地派杂家过来。” 赵公公笑了笑:“昨儿已然过了一日,眼看着只有两日的功夫,不知可有进展?” 话音刚落,所有人面面相觑,实在没脸说,他们连人都没见着。 赵公公见此,眯了眯眼。转眼间就没了笑脸。 “这是怎么了?老奴来此交不了差倒无妨,若各大人交不了差,呵……会如何,诸位想必比我清楚。” 他的一席话,令人心下惴惴。 区区阉人,也敢如此? 偏偏,人家转达的是徽帝的意思。 户部侍郎连忙上前做恭敬道。 “公公这是哪儿的话,我们自然不敢懈怠此事。” 他一说话,身后的人连忙跟着站出来。 “不错,昨儿吴大人可是审问了良久,臣想,吴大人兴许有了一定的揣测。” “正是,吴大人虽年轻,可能力出众。都说虎父无犬子,太师大人的嫡子怎会没本事?” 如此这般,摘了自己,直接将吴煦辰推到了风口浪尖。 吴煦辰笑的很是牵强。 可此刻,唯有上前一步。 “臣定不负皇上所望。” 赵公公满意了,他倪了眼吴煦辰。 “即使这般,老奴就放心了。” “老众大臣辅佐皇上用心,这天朝呢,定然会越来越昌盛。”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极是。” 赵公公:“阮姑娘受了伤,皇上心疼世子爷,这不也担心着,特地派了咏太医前来。那老奴就不同诸位大人叙旧了。” 刑部侍郎拱了拱手,往边上走了几步,让出道来。 “公公请便。” 这厢,暗七手里捏着根剑,随意的舞动两下。却穿着罗裙,不好施展。 扫兴的很。 很快,她扔了剑。 视线朝紧闭的房门划过,难得对着长肃发牢骚。 “主子作息规律,怎么这会儿还没起?” 长肃认同,却抿了抿唇。 他相当难受。 “如今到了主子去书房温书的时辰了!可主子却一个字没看。” 甚至屋内没有半点动静! 他的主子,不该是这样的! 暗七叹了口气:“大抵是操劳,累了些,主子多歇息是好的。”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的脚步声由远渐近。 赵公公一扭一扭的走过来。 掐着兰花指。 院子外暗卫把守森严。带过来的小厮又恭声退下,倒不用再顾及什么。 他瞅了长肃两眼。 “爷呢?” “还不曾起。” 赵公公又问:“那姑娘呢,快让咏太医给看看。” 暗七:“和主子一同睡着,也未起。” 阉人的赵公公,愣了几秒,兰花指都不翘了,只是夸张的捂着嘴。 “诶呦,爷这人……可真坏。” 咏太医:…… 一没了根的,对这些还真懂。 他没好气道:“你闭嘴吧,一早就没停过嘴!” 说着,他看向暗七。 “把姑娘这几日吃的方子给我瞧瞧。” “是。” ———— 屋内。 阮蓁傻眼了。 一觉醒来,怎么就躺在了顾淮之怀里! “你……” 顾淮之许久不曾睡的这般舒坦,更是一夜无梦,他一手揽着她欲往外退的腰身,忍不住摩挲一二,换来小娘子的一阵抖,他嗓音懒洋洋的。 “怎么?” 那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她。 “醒来不打算认账了?” 他说的很慢,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到阮蓁心尖上。 “昨夜,是你非要请我上来的。” 阮蓁表示狐疑,可那模糊的片段,的确有她拍着边上的位置,招呼顾淮之过来。 她面上再也没了冷静。 她很小声很小声道:“我忘了。” 羞耻的说不上话来。 她就这样和顾淮之抱着睡了一夜? 这个事实压的她喘不过来。 顾淮之却淡淡道:“你冒犯了我。” 阮蓁羞愧的揉搓着衣摆。 “对不起。” 怎么就这么乖。 顾淮之没忍住低笑出声。 他这一声笑,仿若拉回了阮蓁的理智。 顾淮之这种人,脾气比谁都拧,他若不想的,八匹马都拉不过来。 阮蓁抿着唇,漂亮的那双眸子,沾了些许湿意。去扳顾淮之扣在她腰间的手。 一根一根掰开。 “就算是我叫你,那你也不该来。我一时糊涂,可你是清醒的。分明是你乘人之危,如今却怪到我身上。” 顾淮之也没反驳。 他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阮蓁红扑扑的脸。 “阮蓁。” 她扭过头不理他。 “要亲一下吗?” 阮蓁眸子睁大。 “不……了。” 顾淮之也没起身,微凉的指尖去触女子如泼墨画的眉眼。 他语气不缓不急,眸色却转深:“可你昨夜分明很喜欢。” 不然夜里也不会抱着他那么紧,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往一处冲去。 “我没有!” 阮蓁最是清楚顾淮之的那张嘴,平素得罪了不少人,可她万万没想到顾淮之说起这些私密的事,也能如此面不改色。 顾淮之指尖往下滑,落在女子饱满微润,未涂口脂,却依旧嫣红的唇瓣。 他潋滟的眸,裹上笑意。 “那你昨儿往我怀里躲?” “我……”阮蓁发出一个音节,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泄气的将脑袋往后退。 偏偏顾淮之多么恶劣,明知道阮蓁耳垂都染上了粉色,他仍旧用低沉的嗓音道。 “抱着我也便罢了,将你推开些,你就耍赖喊疼。” 阮蓁已然不知他是不是睁眼说瞎话了。 她选择性不去听:“我要起身了。” 顾淮之没动。 可阮蓁自己还真没法起来。 她只能推推他。 “暗七说今早吃馄饨。” 回应她的是男子幽幽的嗓音,和摩在唇瓣变重的力道。 他在纠结前面的话题:“真不要吗?” 顾淮之沉吟片刻:“可我好像有些……上瘾了。” ------题外话------ 看了书生的顾淮之,就如脱了缰的野马。 可轻轻觉得,他还是最喜欢小灰 第165章 这人呢,死于话多 阮蓁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眼看着顾淮之一点点靠近,他黑眸沉沉,里头簇起火焰,里面是她读不懂的幽深,同梦境里头被送上他的床榻时瞧见的是一般模样。 阮蓁一把捂住唇,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有人用尖细的嗓音说着猥琐的言辞。 “诶呦,爷这人……可真坏。” “真是猴急,羞死个人。” 阮蓁听到这话,没忍住眉眼一弯,亲眼看着男人的脸色变黑。 顾淮之见她笑,没好气的伸手,指间微曲,弹了弹她的额,嘴角擒着冷笑,下榻,穿好外袍,径直走了出去。 赵公公嘴里哼着小曲。显然不知死期将至。 在宫里待久了,伺候着说翻脸就翻脸的徽帝。这些年来,他夜里睡觉都会留个心眼。 从无名的小太监,走到如今,他花下的功夫,可比外人想象中的还要多。 也只有这会儿,他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那年徽帝踩着成千上万百姓的血登基,他刚入宫,被派到冷宫伺候,除了主子,就连那些下贱的奴才都能在他身上踩一脚。 他不过是个一个不足轻重的阉人,自然无人帮衬,时不时被揍的鼻青脸肿,连顿饭都吃不饱。 赵公公还记得,那日下着雨,他缩在角落,穿的单薄,浑身都在发颤。 眼前却多了双靴子。 靴子上绣着的样式是临安最时新的。繁琐且精致。 对方抬起腿踢了踢他。 那是个半大的少年。 他嘴里裹着嘲讽。 “还活着呢?” 他吓得一哆嗦。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 少年手里撑着伞,腰系玉佩,头戴玉冠,眉眼倦懒,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不屑:“谁要打你?” “瘦成这般,实在是丑。” 说着,他把从御膳房随手顺的吃食扔给他。 转身抬步就走,少年背脊挺直。在雨幕下留成为一道风景。 赵公公手里捏着那还温热的纸袋,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听到那人没有丝毫起伏的声线。说着,让他浑身一震的话。 “想要活命,只有还手,若欲还手,只能往上爬。” 那时顾淮之才多大?却远比他活的通透。 赵公公在入宫前也有过女人,这会儿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感同身受的继续捏着兰花指。 “哎呦,这男人呢,都这样。” 长肃:“嗤!” 赵公公看他一眼,嫌弃道:“长肃啊,你不懂。” 长肃:……被侮辱了! 赵公公:“这些年,往爷身上扑的女子不在少数,却都以失败告终,我原以为他清心寡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没曾想杀了我个猝不及防。我就说,有几个人能逃得了温柔乡。” “阮姑娘这还受了伤,都不知晓怜香惜玉。难怪催着钦天鉴一次又一次的改吉时。” 他揉了揉下巴,灵光一闪,说的话越来越没谱:“别是快有小主子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吱呀一声。 门被里头的人大开。 他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后背无端一凉。 就听男人冷冷道。 “你想死吗?” 赵公公一下没了声。 长肃冷眼看着他,该! 顾淮之面上覆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他就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公公。 赵公公有种被支配的感觉。这种感觉被那道凉飕飕的视线压的他越来越重。 顾淮之似笑非笑,声音染上几分隐怒。 “不是很会说么?继续啊!” 赵公公瑟瑟发抖。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意。 “爷,我……” 顾淮之却一眼都不想看他。 “滚。” “我……” “还不滚,是真的活腻了?” “滚滚滚,这就滚。” 咏太医上神清气爽的看着这一幕。 果然,也只有世子爷能让聒噪的赵公公闭嘴。 这人呢,死于话多。 偏偏出了皇宫的赵公公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不会做人。 还得学着他。 咏太医笑着上前。 “公子,臣如今给姑娘把脉,不知可方便。” 顾淮之面色稍霁,沉吟片刻:“稍等。” 而后瞥了暗七一眼。 暗七连忙入内。 阮蓁倒在床榻上,听到动静转头看,见是她,当下嘴角抿出一抹笑来。 她问:“外头是谁在说话?” 暗七动作轻缓,垫了软枕,扶着她半靠着。 “是咏太医来了,要给姑娘把脉。” 阮蓁很小心的往后靠,并不怎么疼,能够忍受。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后,捏了捏如玉的耳垂:“那今儿的馄饨还有么?” 暗七听到这话,直接笑出了声。 “姑娘昨夜吃的少,可不得饿了。厨房早就备好了,如今还温着,属下等会就唤人去取。” 说着,她伺候阮蓁洗漱。 做完这些,暗七给她披了件外衫。见妥当后,这才去开门。 顾淮之见状,睨了咏太医一眼,率先入屋,咏太医背着药箱连忙跟了进来。 暗七刚想吩咐小厮下去取早膳,眼珠子一转,来到长肃给跟前。 “你去取早膳。” 长肃看了她一眼,有些错愕:“你命令我?” “我思来想去,那小翠你能再考虑考虑,没准这一趟出门见了,又觉得不错了,适才赵公公都笑话你了。” 长肃:???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暗七却老实的继续道:“若是长风在,赵公公定然不会鄙视。你看,你还不明白问题所在吗?” 她说的话,像是一把刀,直接插在了长肃的胸口。 “先是主子,再是夫人,然后是檀云,再有的我便不提了,如今赵公公都认定你讨不上媳妇了。” 长肃深吸了一口气。 这话虽然难听。 可没有半丝错。 他难道真的要孤独终老了吗? 就连学着主子陪姑娘喝白粥那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怎么可能! 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不!” “你怎么不听劝呢。” 长肃:“我绝对不可能为了这些委曲求全,娶不顺眼的人做娘子!” 他嫌弃的皱眉。 学着顾淮之几年前的话,一字不漏道:“一个个丑的要命,还想得我的青睐?” “不如做梦!” 暗七:……真是……见了鬼了。 第166章 这人怎么就这么犟! 咏太医入内,先是请了安。 风尘仆仆,可见赶了一夜的路。 阮蓁温婉的笑了笑,把手放到脉枕之上,轻声道:“有劳了。” 咏太医笑意变深,却在见阮蓁的第一眼后对赵公公的话有了一定的赞同。 ——我原以为他清心寡欲……有几个人能逃得了温柔乡? 眼前的女子未施妆容,但遮不住姿色的明艳,嗓音轻软婉转,眼波流转之间,尽是楚楚可怜。 临安还有哪家姑娘比的过这张脸? 咏太医恍然大悟。什么清心寡欲,分明是眼光太高,旁的世子爷看不上。 顾淮之吃的用的,皆是最好的,这枕边人也得是最美的。 瞧着性子也不错。 咏太医忍不住唏嘘,还好阮姑娘简出深居,不然光是这张脸,就足以让临安的那些公子爷动心思。 哪儿轮得到这开窍慢的顾淮之? 咏太医:“不敢当。” 说着正要去把脉。 就见边上的人慢吞吞取出手帕,而后放在女子的玉腕下。 而后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 “可以了?” 咏太医:??? 不是!他府上嫡子名下的幼童,都能满地跑,喊他祖父了! 顾淮之防他做什么? 小心眼。 咏太医在软凳上坐下,号脉。 探之脉象后,又问了些话。 阮蓁一一答之。 咏太医笑:“老臣这儿有止疼去疤的良药,亲手所制。” 顾淮之眉心一动,总觉得这些得多备着,以防不时之需。阮蓁底子白嫩,稍微磕了碰了,都能留下一片淤青。 “带了多少。” “两瓶。” 男人听后,嫌弃。 “这么少?” 咏太医:??? 那些药材!有多昂贵!只有他清楚!!! “我手里也总共才五瓶。” 他很大方了!!!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慢悠悠打了个哈气。 “我都要了。” 说这话时仿若再说,今儿天气那般轻松。 咏太医:???你是强盗吗!!! 他心肝疼。 自是不愿的。 偏偏顾淮之低垂着眼帘,懒洋洋的又补了一句。 “下次记得多弄些。一个太医院首,实在过于寒碜。” 咏太医:……他的手抖啊抖。 顾淮之抬了抬精致的下颌线,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让你为难了吗?” 医术不行也便罢了,还这般懒散,实在要不得。 明明没有情绪的一句话,却让咏太医后背一凉。 他笑的有些僵硬。 “不为难,怎么可能为难。”说着笑了笑,用笑意掩饰尴尬。 顾淮之难得说了句人话:“缺什么药材,去国公府取。” 咏太医一听这话,当下就乐了。 他最清楚国公府的宝贝,有些宫里都没有。 他馋许久了。 几年前孤本里瞧见的一道方子,他早就跃跃欲试。奈何寻不到研制的几种草药。 如今……可算能大展身手! “公子,老臣还会研制一种催情香,无色无味,只需轻轻吸上一口便能陷入幻境,无法自拔,最适合新婚夫妻。” 阮蓁:??? 她开始怀疑眼前人的医术。 顾淮之听到这话,也明显一愣。 他视线在阮蓁身上游离一番。 小娘子显得有些呆滞。 男人收回视线,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不正经的话。 “嗯,药性最好强一些。” 阮蓁的脸瞪时红了:??? 咏太医:??? 咳咳咳。 一把年纪了,听到这种话,还真是臊得慌。 不过!!! 公子不会是…… 他视线往下。 池太医面色凝重。他把脉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公子,老臣还是先给您把脉吧。这种病光靠药是没用的,还能根据情况配药,从根本上治。” 他痛心疾首。 “您且放心,臣定然把您治好!保证您生龙活虎!!!” 他就差发誓了。 顾淮之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连带着屋内的空气都在片刻之间凝结。 男人黑眸出沉沉,戾气横生。 “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咏太医冒着生命危险,一脸惋惜的劝。 嗓音悲戚破音,另闻者徒生哀鸣:“臣!熟读医书!” 顾淮之冷冷的看着他。 “闭嘴。” 咏太医所有的话只能咽了回去。他想,顾淮之不愿,他是没办法的。 这人怎么就这么犟! 都说了!他能治!!! 咏太医愤愤。却不敢说什么 阮蓁不是不知事的姑娘。 甚至她比谁都清楚,顾淮之床笫一事,没有丝毫问题,毕竟梦里哭的是她,受不住的……也是她。 她耳根都在泛红。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种话……这种话,他倒敢说出口? 让旁人误会,甚至还要用催情香。 始作俑者却想是个没事人似的,偏偏她听的实在没脸见人。 阮蓁深吸了一口气。 实在不知道如何再面对咏太医。 “顾淮之。”她羞愤道。 顾淮之神色平静。 阮蓁恼道,仿若随时能炸的猫儿,漂亮的眸子微红,瞪着他:“你出去。” 顾淮之蹙了蹙眉。 而后,他眯了眯眼,恍然大悟。 他轻哼一声,而后就这样凝睇着红晕朝天的女子。 似笑非笑,那张嘴说出来的话依旧能把人气的半死。 “你莫不是以为,那药是对你用的?” “阮蓁,你想的真美。” 咏太医:??? 他听到了什么!!! 阮蓁一滞。 险些问出声——不给她用,顾淮之是想给谁用? 可她有女儿家的矜持,咏太医又在这儿坐着。到底问不出口。 白嫩的小脸依旧红扑扑的。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捏着被褥的力道紧了又紧。语气却平静了不少。 “你出去。” 顾淮之:“我……” 小娘子说话带着江南的吴侬软语,明明气到极致,听到旁人耳里,却没有半点震慑力。 “诶呀,都说让你出去了!” 顾淮之沉默了。 他天子骄子,一向目中无人,矜贵无双。 尽然被嫌弃了??? 阮蓁这是觉着,同他在一张床榻上躺过,就可以爬到他头上了? 顾淮之冷着脸甩袖往外走。 他想…… 阮蓁就这么想同他用催情香么? 可他若真要阮蓁,还需用什么催情香? 即便不想承认,可顾淮之清楚阮蓁只要站在那儿,冲他盈盈一笑,就足够让他沦陷。 第167章 可耻的她听懂了。 顾淮之一走,屋内总算回温。 阮蓁面上的红意未褪。 她问咏太医:“可还需再把脉?” 咏太医笑的慈祥。 “姑娘体虚,迟脉,气滞血瘀,见于寒证,阳气虚损,身子还需将养着。” “姑娘吃的药方无错,但老臣须做以改动。再添几味药,照着药方用上一段时日,届时老臣再来把脉。” 阮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而后抿了抿唇。捏着被褥的指尖有些泛白。 也难怪以往来月信,身子不爽快,有时更是腹痛难忍。 阮蓁还是有些怕的。也不知怎么了,她忽而问了一句。 “虚寒之症,会影响不孕吗?” 咏太医没想到阮蓁能红着脸大胆的问这种话。 云英未嫁的姑娘倒是大胆。 不过看着她睫毛微颤,显然是是十分羞怯的。 咏太医心下猛然间有了算计。 顾淮之犟又如何,如此娇滴滴的美人能挡的住不碰???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没准成亲一段时日,就登门寻他! 男人呢,不撞的头破血流是不肯认清现实的,何况还是顾淮之这般骄傲的男人。 咏太医笑:“姑娘且放心,这调理好了,自然就好了。” 阮蓁舒了口气。 咏太医意有所指,意味深长:“可孕有子嗣的事,光靠姑娘还不行的。” 阮蓁:?? 可耻的她听懂了。 梦里那些同顾淮之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男人哑着嗓音问她——疼不疼。 !!! 可她不该懂。 咏太医收拾着药箱。 “姑娘日后成了亲便懂了,子嗣是大事,更何况是偌大的国公府,姑娘担忧也再正常不过。” 咏太医用最和蔼的语气传达隐晦的消息。 “姑娘日后有不妥的,也只管来寻我。我家娘子是医女出身,您有不便说的,和她说便是。” 阮蓁清楚,咏太医是误会了。 他误会顾淮之是柳下惠。 这种事,就让顾淮之自个儿解释吧。 阮蓁笑容晏晏:“辛苦太医了。” 咏太医看着她的笑容,心下又忍不住扼腕。 他家公子!年纪轻轻!怎么就有病了呢!!! 他吐出一口浊气。 “姑娘严重了,老臣如今去写方子,您用了早膳,就该喝药了。” 阮蓁不好起身,只能感激的谢过。 好在此刻暗七端着馄饨入内,送了咏太医出去后,这才折了回来。 “姑娘趁热吃,味道极好。” 阮蓁捏着玉勺,有些不自然的问。 “世子呢?” 暗七摇了摇头。 “没瞧见。” 说着,她凑上来。 “不过属下听说主子是黑着脸走的。” 说到这里,暗七有些幸灾乐锅。 “也不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把主子给得罪了。看着脸色,这次有人得遭殃了。” 阮蓁沉默…… 继续沉默……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抬眸,语气幽幽。 一字一字,说的极慢。 恹恹的,有气无力道。 “那个不知死活的……” 顿了顿:“是我。” 暗七裂开嘴角的笑意一滞。 阮蓁微微抬起那张娇艳的芙蓉面。 她蹙了蹙眉。 打心底,她是不相信顾淮之除却她之外,还对旁的女子上心,至少现在不会。 娇嫩的唇瓣溢出一丝轻叹。 暗七上前捻了捻锦被。 “那长肃完了。” “为何这般说?” “主子不可能对姑娘下手,自然这股子气,得撒在长肃身上。” 说到这里,暗七又高兴了。 “姑娘,您这是做了什么?” 阮蓁沉默几秒,手指一松,汤勺掉落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食指大拇指捏了捏。 她嗓音轻软。 她说的有些委婉:“我只是催他走。” 而后她小声补充:“三次。” 暗七消化了几秒钟。 愣是没,消化过来。 ———— 的确如暗七所料想那般,顾淮之会将气撒到别人身上,然不是长肃,却是再度寻上门的吴煦辰。 顾淮之负手而立,黑着一张脸看着吴煦辰走近。 吴煦辰对上他的脸,莫名的腿有些软。 “我想好了。” 顾淮之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滚。” 吴煦辰:??? 他上前一步:“你我合作,我这次真的想好了。” 顾淮之嫌他聒噪。丝毫不给面子。 “与我何干?” 他一手理了理袖摆上的褶皱,缓步去楠木椅前坐下,指间摩挲着玉扳指上的纹理。 嘴里的嘲讽比往日更甚。 “你哪儿来的脸同我谈条件?” 吴煦辰好生一番挣扎来此,却不想得到这一句话。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淮之。 浑身都在颤:“你耍我?” 都说太师府的吴大人年少有为,可顾淮之却觉着还不如他那个日日想着要出家的蠢货表弟。 他斜视的看着他,语气带着惋惜。 “我给过你机会了。” 可是昨夜吴煦辰犹豫了。 顾淮之语气冷淡,说着最残忍的话。 “吴煦辰,你得知道,太师府同我没有半点干系。” “你娘保不住名节委实是惨,一旦消息传出,所有的人知道她被玷污,其中也包括你父亲。那也是你太师府的事!可这与我何干?” 他笑了笑,笑意却凝结于眼底。 “你还得知道,被拖下水,被当棋子,被天下人嗤笑的至始至终都是你们吴家。” “我……何至于掺这趟浑水?” 吴煦辰眼底的光越来越暗,直至消失。 他像是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失控想一把冲到顾淮之面前,却被突然现身的长肃制止。 一个大男人,却只能抱头痛哭:“你昨儿不是这般讲的。” 顾淮之看着他哭,心下越发的烦躁。 吴煦辰哭的真难看。 难看到他看了难受。 “你也说了,那是昨儿。” “我如今不想了。” 他不利用吴煦辰,也有千种万种法子,另辟蹊径。 可于吴煦辰而言,他也只能依仗顾淮之。 莫说人在顾淮之手上。就凭太师府势单力薄无法抗衡池家这一点,足够让他走投无路。 池家哪里是这般好绊倒的。 可若这个人是顾淮之呢。 吴煦辰不蠢,顾淮之那夜会同他说那些话,分明就是有这种心思。 可他不知好端端,不过过了一夜,怎么就改了主意! 这卦变得可真快! 吴煦辰擦着泪:“顾淮之,算我求你。” “只要你帮我这一会,我日后定唯你是瞻。” 第168章 他一口气就喘不过来 估摸着一刻钟。 书房总算归于平静。 长肃端着膳食入内:“主子,您早膳还没用。” 顾淮之没用动。只是兴致阑珊的问了一句最关心的:“小灰呢。” “馋炸小鱼跑去厨房,这会儿不肯回来。” 顾淮之并不意外。但对小灰的事,他是向来细心的。 “吩咐厨子,莫让他多食。” “是。” 顾淮之说完这些,随意喝了些粥,到底没什么胃口,就让人撤了下去。 光晕透过窗格,静静的撒在书房各角,他半垂着眸子,鸦羽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行阴影。 他从案桌上取过兵书,修长如玉的指尖捏着书页,不紧不慢的看着。 诚然,吴煦辰还是有用的。 旁的不说,池家失去太师府的助力,局面也会大变。 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被文人墨客所尊崇,并无多大实权,然,地位之高,天下读书人都要称之一声老师。 柳太傅迂腐,池家到底忌惮十多年前那一桩不了了之的婚事,因此,不曾有过多交集。 池家便转眼看上了太师傅。 甚至欲将池家的嫡女嫁与吴煦辰。 可到底算盘打空。 “顾淮之!”人未至,声先到。易霖从外头打开书房,径直走了进来。 顾淮之觉着聒噪,微微蹙了蹙眉。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吴煦辰那人确定靠谱?”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慢吞吞道:“我原是不欲搭理吴煦辰的。” 吴煦辰死活不走依着他的脾气,早就让长肃扔出去了。 然吴煦辰一句话打动了他。 ——我刚得了汗血宝马,还不曾驯服,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你若应了我,莫说我,这马也是你的。 顾淮不想要他的人,倒看上了他的马。 顾淮之抬了抬下巴,嗓音倦懒。 “此马烤着吃,肉质鲜美,味道不错。三年前小灰吃的很是欢喜。他近些日子都吃炸鱼,是该换个口味。” 易霖:??? 你他娘可遇不可得的良驹拿来吃? 可气的事,三年前吃过一次,还想继续吃一次? 变态! 顾淮之不紧不慢道:“盛祁南吃的最多。” 易霖:他就是个假和尚! 易霖气:“三年前吃的时候!怎么不叫上我!让我尝一口也好啊!!!” 说着,他就一口气喘不过来。 不过,到底言归正传。 易霖在得知吴煦辰在此呆了一个时辰后,就心生焦急。 倒不是他多虑。 实在是太师府和池家欲结儿女亲家的事,早就传到他耳里。 听说八字都准备合了。 隔着一张案卓,他站定。来得急,手里金元宝都不曾拿。 “你竟想拉拢吴煦辰?你别忘了他可是池老东西乘龙快婿的人选!若吴煦辰中途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若真出了事,顾淮之这些年,不务正业的形象都会毁于一旦不说,他们底下操作的,包括靖王世子都会被揪出来。 在没有让太子等党派彻底倒下时,他们没有足够的把握,推翻整个朝野。 顾淮之却是不紧不慢,甚至取过一旁的茶具,行云流水的煮着茶。 他笑了笑,眼底薄凉:“你错了。” “太师夫人虽是女子,可得吴太师敬爱敬重,吴家发家迟,吴煦辰没有过奶娘,更是太师夫人一手带大,不曾接外人之手。” “吴煦辰这人意气用事,但自小在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几字中长大,如此之人,恨池家再为不过,又如何可能继续结亲?” 太师夫人去了,他得守孝三年。 这婚事也只能拖着。 除了吴家,池彰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一个没有实权,却声望极高的家族,帝王即便不悦,也只能点头。 毕竟,池家已经让步,没有想将女儿嫁给将军府这样的人家。 易霖听罢,到底还是不放心。 他在顾淮之面前来回走动:“吴煦辰是孝顺不过,可他这人有城府,他不是吴太师,他致力于建功立业,他清楚,若为池家办事,能得到的远比现在多!” 他说的确然也不错,顾淮之笑了笑,声音低沉好听。 “你也说了,他心怀抱负,可依附池家站起来,和自己凭本事站起来到底不同。” “我要给的,远比池家给的多,也给的坦荡。” “你这话何意?” 茶水咕噜咕噜冒着泡,烟雾缭绕,易霖看不清顾淮之脸上的情绪。 上了船,吴煦辰就没有下来的可能了。 他只听到男人一声笑。 不答反问:“你说,吴煦辰担负刑部尚书一职如何?” 易霖吃惊! “他到底资历尚浅。” 顾淮之撩起衣摆,倒了一杯煮好的茶,递到易霖面前。 茶香四溢,只闻着味道,便是其贵重。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易霖很不乐意:“这杯子可真小,一口下去就没了。” 顾淮之不以为然,倒觉得吴煦辰是最好的人选:“资质浅又如何?比之萧家却是最合适不过。” “你也知皇帝欲借公主周媛提拔萧家!他就算不是萧家,也不可能是吴家。” 顾淮之嫌弃的看着他。 就像再看蠢货。 “可若是周媛出了事呢?” “萧家再无提拔的可能,放观朝野,有异心的,拉帮结派的,野心勃勃的这些人,还有谁比三年之内无法结亲,随时有便的吴煦辰合适。” 得知道,这三年能有多大的变数。 徽帝正愁心腹少。太师傅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若吴煦辰真坐上了那个位子,自然想把他变成自己人。 而池家,更不愿舍弃这个香饽饽。 吴煦辰是个聪明的,他恨池家,也知晓徽帝统治的江山有多么不堪一击。 他若想稳稳当当坐着这个位置,甚至爬的更高,也只有同他继续合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得益的无非还是他们靖王这一派。 易霖听着顾淮之的几句话,微微一滞,而后不吝啬的啪啪拍起了手。 “不愧是你。” “你这脑子越来越好使了。” 易霖笑意却慢慢褪去,掌声也是越来越轻。 “不过!” “我不管!这次的马肉得有我的份!” 第169章 顾淮之,你也有今天! 顾淮之懒得看他,当下欲让长肃把人丢出去,咏太医背着药箱便来了。 顾淮之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在看见咏太医那褶皱的笑脸时,再度涌起了波荡。 不过,到底没把人赶走。 他只是看向易霖:“你先回去。” 显然是有要事相商。 易霖便不再久留。当下大摇大摆走出去。人一走,咏太医上前行礼:“公子。” 顾淮之没有给他半点好脸色。 “姑娘如何?” 咏太医呈上药方:“姑娘身子单薄,又受了惊吓,这些时日,得按着方子吃药。自然无大碍。” 长肃接过,得了顾淮之首肯后,便出门,让管家去抓药。 咏太医小心翼翼的觑了顾淮之一眼,而后连忙收回视线。 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清了清嗓子,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只能相当含蓄的点拨。 “不过,姑娘问了老臣一桩事,臣不知该不该说。” 他拐着弯后就收了声儿,显然等着顾淮之问。 可顾淮之哪里是任之摆布的? 他端起茶盏,指尖触起纹理慢慢摩挲,眸光幽深,让人心尖一颤。 “即是如此,那就闭嘴。” 咏太医:……你问我啊!你怎么不问我!!! 咏太医了讪笑:“说,还是得说的,公子心里也有个谱。” 顾淮之不虞,很不耐烦的看着他。 咏太医顶着压力。巧舌如簧。 “姑娘在纠结子嗣一事,看着姑娘那急切的模样,想来是迫切欲为公子开枝散叶呢。姑娘身子虽单薄了些,但生儿育女是不成问题的。” “若世子有了子嗣,想来靖王知晓,也定是欢喜的。” 多好的姑娘啊! 公子你有病就治,莫拖姑娘后腿啊! 咏太医说的一脸殷切。 而后眼巴巴的等着顾淮之的回复。 顾淮显然一愣。 他有些不可思议,始料未及。 阮蓁这种娇气的小娘子,前一秒羞愤赶他,后一秒竟会问这种事。 她的脸皮一向是薄的。 男人垂下眼帘,心中的烦闷随之散去了不少。 这人可真是,还没成亲,就想着孩子了? 就那么等不及吗? 可光问太医有什么用? 到底还是半大的姑娘,竟然不知这种事,靠的只能是他。 顾淮之决定大度,原谅阮蓁赶他的这件事了。 男人抬了抬眼皮,面色好看了不少,嘴角甚至勾了些许笑意:“她真这般问?” 咏太医见顾淮之并不排斥,当下定了心,看来日后想通了,顾淮之也便来寻他了。 “这是自然,老臣还敢说谎不成?” 顾淮之慢吞吞的合上兵法。 而后睨了他一眼,难得和颜悦色。 嗓音清凉,如玉石击盘。 却又带着丝丝难以察觉的傲慢。 “我家姑娘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 “阮姐姐。”戚初歆顶着两根闪闪发光的簪子,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光线柔和,晒在身上最舒坦不过。 院子里支了把美人椅。 椅子上垫着厚厚的褥子。 阮蓁躺在上头,面上盖着绣着精致芙蓉花的帕子。 听到声响,她睁眼。帕子顺势滑落。 戚初歆走近,在一旁杌子上坐下。 “我听说宫里来人了?” 阮蓁颔了颔首:“不错。” “我一早远远便瞧见了,听说是皇上边上伺候的公公,他好不威风,把边上的那些官员吓得话都不敢说,我连忙绕了一条路,实在怕撞上。” 戚初歆心有余悸。 皇上派太医来便罢了,却让最得力的公公也跟着,莫不是想借此敲打阮姐姐吧。 官家夫人,可真是不好当。 阮蓁不知她心思百转千回。 只是慢吞吞的伸手,又慢吞吞的取过旁边装着点心的白玉盘。 而后那双水盈盈的杏眼就这样看着戚初歆。 “吃么?” 戚初歆愣了几秒。 “红枣山药馅儿的。” 说着,把盘子朝戚初歆面前移了移。 戚初歆没忍住诱惑,捏了一块。 阮蓁笑:“味道如何?” “好吃。” 阮蓁抱着盘子,也捡了一颗:“暗七说了,厨子还会做不少糕点,午间再上几样不同的。” 暗七抓了把头发。 叹了口气。“属下分明还讲了旁的,姑娘怎么不见听进去?” 阮蓁沉默几秒。 细声到:“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我才不要哄他。” “再说了,顾淮之应当不爱吃这些。” 暗七实在操心。 主子的脾气最是恶劣,她就怕这事不恼上几日,无法消停。 若是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便麻烦了。 正巧厨房那边送上易消化的糕点,她当即就有了主意。 ——姑娘,属下借着您的名义,把这盘点心送去书房吧,主子兴许午间就来陪您用膳了。 那时的阮蓁也是沉默几秒。 ——不了。 ——为何? ——我想吃。 ——姑娘放心,厨子还会做不少糕点,午间再上几样不同的。 她正劝着,阮蓁就没忍住伸手捏了一块。 女子眸光一亮,娇美动人。 ——那我都想要。 暗七:…… 带不动! 她带不动长肃,也带不动姑娘。 戚初歆看看阮蓁,又看看暗七。 而后小声问:“阮姐姐和世子爷恼别扭了?” “什么!闹别扭了!”从书房出来的易霖直奔此处,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一乍一惊,显然是看好戏的模样。 “我就知道,顾淮之这人,不会疼人最是难处,让阮妹妹受委屈了。” 也是,顾淮之这人板着脸,莫说是姑娘家,就连他的小心脏都要抖上三抖。 易霖同情的看着阮蓁,长吁短叹。 “顾淮之就是畜生啊,算计旁人也就算了,就连阮妹妹都要算计,看不下去,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暗七:…… 这易公子除了抠,还有个和稀泥的本事。 易霖拍着胸脯:“阮妹妹也别怕,我定然为你做主!你且说顾淮之把你怎么了?” 阮蓁惊讶的糕点都没吃了:“易公子多虑了。” “你看看,都这般了,你还要维护他吗!” 阮蓁神色认真:“是我把他惹恼了。” 易霖:“啊?” 暗七伸出三根手指。 强调:“三次。” 易霖:???我的天爷啊!!! 他炸裂了! 顾淮之! 你也有今天!!! 第170章 我很喜欢 阮蓁静默许久。 她如今正伤着,易霖总不会在顾淮之不在的时候过来探望。 她心下有几分猜测,问:“易公子来此是寻戚妹妹吗?” 易霖收了笑,看向戚初歆:“不错。” 他难得给外人办事,自然得尽心尽力。 “戚姑娘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戚初歆一听是这事,当下面带喜色,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易霖。 易霖相当享受这等目光。 就连背脊都直了不少。 “那何家祖辈是农户出生,一家六口人,在外风评极好。” “家境前几年是真的贫寒,如今改善了不少,家中男儿考上了秀才,如今在县里教书。” 戚初歆听到这句话,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 秀才啊,寒门子弟出身,能有此成绩可见是个刻苦的。 阮蓁若有所思。 可有些话戚初歆不好意思问,她自然是要帮着问的。 “不知可打听出那人可有婚娶?” 易霖停顿几秒,得意洋洋道:“我办事,阮妹妹还能不放心?” “未考取功名前,何家算是家徒四壁,谁会肯把姑娘嫁过去?如今何向澜成了秀才,听说登门的媒婆日日都去何家。不过,何家放话,不求旁的,只求娶个通情达理,有眼缘的。” 戚初歆抓到了字眼。 何向澜。 这名儿好听。 她娇俏的脸上稍稍染上红晕。 易霖看着她这张脸,越看越讨喜,连带着心境都愉悦不少。 “何向澜考取功名后,曾特地来过临安寻你。” 戚初歆心下一滞。 “他去过戚家拜访,却被戚夫人却嫌弃的赶了出来。后无法,只能在戚家门口待了三日,才离去。” 这事戚初歆不知。 她呐呐许久。 寻她? 易霖等着戚初歆的夸赞,和那崇拜的目光。 然,等啊等,却见戚初歆欢喜的去看阮蓁。 “阮姐姐。” 阮蓁拉过她的手,冲她抿唇一笑。 “如此看来,何伯母是个念旧的,定然知晓你在临安受苦,才央着何公子过来。见不着你,又在府外徘徊多日,可见何公子人品不错,中了秀才又有出息。这般年纪撑起整个家,定然又是个孝顺的。” 嫁人,要嫁就嫁有担当的。 可比那些纨绔子弟,妻妾成群的男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阮蓁已然顾不得易霖到底对戚初歆存什么心思。听了这一番话后就觉着何家不错,是个好归宿。 戚初歆揉搓着衣摆,她和阮蓁想法不谋而合。 她激动不已。 只是,她担心,何家瞧不上她。 来寻她,和娶她到底不是一个概念。 阮蓁把盘子搁下。微微支起身子。 嗓音温婉。 “总要去看看。” “若何公子因为你的名声而有所顾及,想来也不会是良配。” “再不济,便权当过去认个亲,依你娘同何伯母的关系,也合该去瞧瞧。” 她几句话,彻底打消了戚初歆所有的顾虑。 她重重点头:“好!” 说着,她眼眸如璀璨星河,就这样看着易霖。 “易公子,您上次说寻着人送我过去,不知还算不算数?” 不知为何,易霖有些莫名的不爽。 可又寻不到原因。 不过戚初歆这样眼巴巴的样子,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这是自然,我向来不说虚话。” 戚初歆笑:“易公子真是个大善人!” 易霖高兴了,听的飘飘然。 他甚至大手一挥。 “待会就走!我亲自送你过去!” ———— 易霖把人带走的消息,很快传到顾淮之耳里。 他薄唇动了动,而后,吐出两个字。 “蠢货。” 他缓缓合上书。 易霖对戚初歆的上心程度,就连他都看出来了。 偏偏,他自个儿不知。 以往,婚约还在时,对那容姑娘的事都没这般亲力亲为。 他到现在还记得易霖得知遭背叛时,来墨院哭的有多惨。 看来,兴许还得再哭一次。 亲手把人送到旁的男人手里,可真是有他的。 顾淮之嗤笑一声。 看……又有好戏瞧了。 顾淮之心情愉悦的站起身子,取过案桌上的小匣子,径直出了院子。 —— 阮蓁送走了戚初歆后,便在暗七的搀扶下回了屋。 暗七:“只盼戚姑娘得偿所愿。” 阮蓁闻言,莞尔一笑。 “我听着那人极为靠谱。”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的脚步声。 她朝声源处瞧去。 是被她气走一上午没见的顾淮之。 男人面色淡淡,姿态悠闲,步履平缓,甫一抬头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暗七面色一喜:“主子!” 顾淮之微微颔首,以作应答,而后上前:“我来。” 暗七识趣的连忙退下,扶着阮蓁的成了顾淮之。 男人一靠近,身上的冷松木香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 顾淮之睨她一眼,施恩般的问:“累了?” 阮蓁不觉得顾淮之的气性可以消得那么快,她有些恍惚,轻轻嗯了一声:“想休息片刻。” 顾淮之扣着她的腰,把人扶到床前。 阮蓁正要上床躺下,眼前却多了一个匣子。 顾淮之面色淡淡的一手理了理衣袍,也不去看她,只是高贵抬了抬下巴,轻哼一声。 “送你的。” 阮蓁伸手接了过来,总觉得顾淮之的那一声轻哼带着深意。 小娘子警惕的不免往边上挪了挪。 她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而后温声道:“我很喜欢。” 顾淮之:…… 果然,阮蓁对他的心思,已然遮都懒得遮了。 他提醒:“你还不曾打开。” 手里的物件烫手的很,顾淮之的锱铢必较,阮蓁比谁都清楚。 她把人气着,依着顾淮之的秉性,还会给她送礼? 阮蓁默默的把匣子放到一旁,而后慢吞吞的伸手,去触顾淮之的脸。 有些固执却不乏温柔的让顾淮之看向自己。 她一字一字,小心翼翼道。 “我能不打开吗?” 顾淮之:“何意?” “我总觉得里头装了不干不净的物件,你准备吓唬我。” 顾淮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好端端的吓唬你作甚?” 阮蓁狐疑的看着,一不留神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你这人报复心重呀。” 顾淮之的脸彻底黑了。 第171章 那我得努力了 男人下颌绷紧,显然十分不虞。 就连空气都变得凛冽稀薄。 阮蓁不由背脊僵硬,指间泛白,缓缓收回手。 却在半道被人紧紧攥住。 男人不容她退缩,掌心紧紧的包裹着她的小手。将女子面上的闪躲尽收于底。 他突然道:“明儿回去,该收拾的让暗七去收拾。” 阮蓁一滞。 又舒了口气。 可顾淮之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她没问,只是点了点头。 “好。” 这会子倒是温顺。 顾淮之都要被她气死了! 顾淮之没忍住用力的扯了扯她的脸。换来女子低呼和不满的哀怨目光。 “娘多次想来,都让我拦下来了,回去也好,梵山寺的事也彻底做个了断。” 阮蓁揉着被顾淮之捏出来的红印。 她也想盛挽了:“让干娘担心了。” “我同寺内高僧相识,你身子不便,姑母往生牌位的事,交给我。” 怕她不同意,顾淮之又补了一句。 “我用姑爷的身份去,也挑不出错来。” “待你身子好些,再陪去一趟。” 阮蓁不曾想,他会把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国家大事,儿女情事,甚至连姑母的事都还念着。 这样体贴的顾淮之,和梦里的顾淮之很像。 阮蓁不知那是预知梦,还是前世。 可归根结底,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骨子里都是温柔的。 她心下一暖,甜滋滋的冒着泡。 停顿几秒,眼圈却红了。 “谢谢你。” “那还说我报复心重?” 她吸了吸鼻子。 “我错了。”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匣子。 “里头是什么?” “自己瞧。” 阮蓁这回轻松的抽回手,取过匣子,拨动一二,只听咔嚓一声,锁开了。 她打开。 里头赫然是一根芙蓉花样式的玉簪。同她那日碎成几瓣的簪子很是相像。 这是…… 她抬眸,看向顾淮之。 “你整日带的那支无法复原,索性就让首饰铺照着样式,重新做了。” 阮蓁眸光一颤,她捏在手心,触感细腻,比先前那支还要精致。 她眉眼一弯,明明一样的话,此刻却十分诚恳。 “我很喜欢。” 顾淮之哼了哼。 他却是话题一转,淡淡道:“你问咏太医的事,我都知晓了。” 阮蓁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啊’了一声。 顾淮之抬了抬下巴,嫌弃的看着她。 语气一言难尽的问:“你莫不是以为你我共枕,就能有孕了?” 这才追问咏太医? 阮蓁的脸有些烫。 顾淮之却笑了笑,显然情绪甚好。他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状似无意的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显然,他是误会了。 阮蓁的脸红的不能再红。 她自然不可能同顾淮之说这些,她推了推他:“你问这些做什么。我要睡了。” 可顾淮之却等不到答复不罢休的紧紧盯着她。 阮蓁僵持着,用力抽了抽手,没抽动。 少女亮晶晶的眸子,布着恼羞。她只能硬着头皮,小声道。 “都喜欢。” 其实,亲眼目睹姑母血崩,阮蓁到底是有阴影的,可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实在压抑的她难受。 在梦里,她应该是想给顾淮之生孩子的。可她身子早就毁了。 若是可以,她都想要。 得到了满意预约的答案。 顾淮之沉吟片刻,缓缓低下头,薄唇在她白皙细腻的额间贴了贴,而后散漫的低笑。 “那我得努力了。” ———— 临安城,百姓聚集。 纷纷在议论另一桩事:“这国公府同将军府可真是水火不容。” “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今儿一早,国公夫人为了膈应将军府的人,一早亲自去送请帖,阴阳怪气的把将军夫人气的够呛,听说直接晕了。” 有人惊呼:“将军夫人平素刀不离手,还能被气晕?” 换来旁人的一顿鄙视:“你也不看看国公府夫人的本事。听说离开将军府时还嘲讽将军夫人弱不经风。” “不错,你没瞧见将军府大门紧闭?不见外客了?慕小将军不打女人,气的放狠话,说这笔账算在顾世子身上。” 正说着话,就见印着宫里标志的马车,从街道缓缓驶过。 而后在将军府门前停下。 打扮得体的嬷嬷下了马车,身后跟着四个着宫装的婢女。每人手里抱着锦盒。 路人看着她敲着将军府的大门,不由停下脚步。 有眼尖的低呼一声。 “那不是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么?” “怎么这个节骨眼登门?” 将军府书房 空气凝滞。 慕寒生的脸色很是难看,慕又德也不例外。 两人征战多年,身上都带着匪气。 慕又德重重一拍桌子。 只听一声巨响,桌上的茶盏跟着震了三震,茶水四溅。 他直骂:“亏他还是帝王,竟如此不要脸面。让你带着公主临安游转一番,存的什么心思!” 这周媛对临安比慕寒生还熟,需要慕寒生带? “还公主?周媛什么德行!哪个人家敢要!” “好在,你娘装病,我以你得在床前侍奉给应付了过去。” 慕寒生倒是含蓄不少,但眼底的厌恶怎么也藏不住。 这种借口,能用几次? “父亲莫担心,儿子定然会想出应对的法子。” 娶周媛? 他是疯了? 慕又德叹了口气:“那就好。” 莫说慕家父子气的半死不说。 就连前一秒躺在床上装病的将军夫人,下一秒听到宫里周媛派人送了补品就直接跳了起来。 火冒三丈! “人呢!” 慕玖安抚:“管家不敢拦着,便引去前厅了,那嬷嬷放话说要见娘!” 将军夫人在床边用帕子把大刀擦的油光发亮。 慕玖皱着眉。 周媛大摇大摆的送补品,可见徽帝是准许的。 莫说是皇家就算是平常人家,哪有好端端未出阁的姑娘以自己的名义上赶着给并无往来的人家送东西? 这是恨不得昭告天下。 慕寒生得尚公主了? 呸! “娘,若这事平息不了。兄长不会被逼无奈真的把人娶回来吧。” 将军夫人冷笑。 “我儿就算娶男人,我也不准他同周媛这种货色有半点干系。” “别让我看到她,不然我直接劈过去!” 第172章 那我不要做你腿上了 慕玖好说歹说这才把人安抚住。 “瞧她们的阵仗,定不会就这么回去,女儿去瞧瞧,这事绝对不能让兄长出面,免得惹了一身腥。” 慕玖让屋内婆子照顾着,疾步往外走去。 走了一段路程,正巧撞上刚从书房出来的慕家父子。显然也是得了前厅的消息。 慕玖脚步一转,朝他们走去。 对慕又德道:“前厅的事交给女儿,即便是宫里的人,说到底还是个奴才,爹同兄长无须出面。” 慕寒生清楚慕玖的意思。他更清楚慕玖不会让人吃亏的秉性,当下有模有样的拱了拱手。 “那就有劳小妹了。” 慕玖摆摆手,朝前厅方向走去,嘴里还不忘嘀咕。 “啧,受不起,我怕折寿。” 这话引来慕寒生的一顿笑。 他一袭黑色袍子,负手而立,看着慕玖离去的背影,神色却逐渐转为落寞。 他望了眼艳阳天,却觉着无端压抑。 喃喃说着:“我前不久又得了消息,假的,派人过去又是扑了个空。” 慕又德一听这话,笑容一收。 慕寒生见他不说话,而后讽刺的笑了笑,也不知笑话自己,还是笑话慕又德。 “父亲,那年的事,你可曾有过片刻的悔意?” 慕又德面色复杂,袖下的手,却是收紧再收紧。 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不曾。” 慕寒生笑了,笑的没心没肺,却徒增悲凉。 “巧了,我也没有。” “可我昨儿梦见她了,她在哭,如何都哄不住。醒来还是摧心肝的疼。” 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说的? 慕又德沉声道:“够了,此事不必再提。” 说着,他有些狼狈的回了书房。 留下慕寒生在那儿兀自的笑。他伸手擦了擦眼角,指间沾上湿意。 嗓音低到不可闻:“可是,是我亲手把她推开的啊。” 前厅 史嬷嬷早已等的不耐烦。 凭着周媛的恩宠,她在宫里也相当体面,公主下嫁,乃皇恩浩荡,没想到将军府的人竟然让她在此等了足足一盏茶! 她站起身子,环视一周。 看来公主说的不错,慕家的人全然没有规矩可言,好在皇上有意赐下公主府,若真成了亲也无需在慕家受白眼。 她沉声质问道:“老奴是替公主来的,自然得见见将军夫人。回去方可交差。” “怎么?你们这是也要拦着?” 管家立在一旁,闻言只是笑笑:“夫人身子不适……” 被对方直接打断:“我不听这些!老奴又不是来闹事的,公主体恤夫人,送的都是上好的补品,这就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 话音刚落地就听外头有人嗤笑。 慕玖懒洋洋的走进来。 不客气的上下扫视史嬷嬷一眼。 “将军府的规矩如何,也轮得到你在这儿撒野?” “我娘身子不适,你却一个劲扰她清静,这就是公主的体恤?” 史嬷嬷面上怒容一收,说的话却铿锵有力:“原来是将军府小姐。我……” 慕玖懒得听她废话。 她扫了一眼锦盒:“这人参不错。” 史嬷嬷高傲的抬了抬下巴:“这可是五百年的人参。” 慕玖轻飘飘道:“年份浅了些,同府上留着的千年人参相比,差了一大截,但好歹也是心意。” 史嬷嬷:??? “管家。” “在。” “难怪嬷嬷怪我们慕家没规矩,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那些补品收下。” 说着,慕玖笑了笑。 “史嬷嬷,今儿的事,劳烦你跑这一趟,待我娘身子好些,我定同她一起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谢的不是周媛,却是池皇后。 ———— 翌日一早。 长肃恭敬的行礼:“主子,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启辰了。” 顾淮之应了一声,进屋。 阮蓁还睡着。 还抱着顾淮之起身时顺势塞到她怀里的软枕。 抱的可真紧,同夜里抱他那般。 女子恬静的睡颜,顾淮之眸色沉沉。 突然,不想把她叫醒了。 顾淮之在她身上盖了褥子,抱着人出去,步履轻缓,上了马车。 马车驶过不平坦的山路时,到底有些许颠簸。 阮蓁在顾淮之怀里被颠醒了。 她睡眼惺忪。 显然还是没睡醒,她一手攀上男人的腰,蹭了蹭:“我们去哪儿?” 女子身娇体软,嗓音轻软甜腻。 顾淮之把人搂紧,低头瞥了一眼。阮蓁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昨儿不是说了吗,回府。” 说了吗? 阮蓁迷迷糊糊。 “哦。” 她一边打着哈气,一边动了动唇。 “顾淮之。” 顾淮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底染过几丝笑意。 他用鼻音嗯了一声。 阮蓁嗓音含糊:“你不是喜欢我穿红色的罗裙么,怎么干娘给我的料子,你不许我穿。” 顾淮之挑了挑眉。 明知她不清醒,还是极有耐心的回。 “谁说我喜欢红色的?” “你说的。” 顾淮之纳闷:“我何时说的?” 小姑娘不说话了。 她蹙了蹙眉,显然也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顾淮之也不在意她的话,捏着她的衣角,修长如玉的十指慢条斯理的绑着她腰间的系带。 绑好,再解开。 解开又继续绑。 阮蓁努力的想着答案,然后,清醒了。 她瞪大杏眼,觉着些许不妥,刚要从顾淮之身上起来。却被男人扣了回去。 顾淮之总算绑好满意的蝴蝶结,眉眼轻松:“都睡一起了,坐我腿上又怎么了?” 什么叫做睡一起了! 这种话,实在是令人遐想。 阮蓁红着脸想了又想。 抱着他腰的手臂,到底没舍得抽回来。 “饿了么?” 阮蓁轻轻应了一声。 顾淮之把茶几上的点心递了过来。 阮蓁没接。 只是视线一转,落到抱着炸鱼,啃的咔咔香的小灰身上。 香味勾人的很。 再看茶几上的食盒,不用想,里面都是炸鱼。 阮蓁咽了咽口水。 白嫩的指尖点了点。 “我能吃这个吗?” 顾淮之顺着她手指都方向看过去。 拒绝。 “那是小灰的。” 阮蓁馋的不行:“我就吃一口。” 且不说小灰都不够吃,这鱼又是发物,实在不适合伤口愈合。 他不明白,阮蓁怎么就惦记炸鱼惦记到了现在? 多大的人了。 顾淮之看着小灰拧着眉:“你想都别想。” 阮蓁慢吞吞的收回手。 “那我不要坐你腿上了。” 第173章 那我让你亲一下 盛挽在府内无所事事。 原先阮蓁入府,热闹了些,这些日子,国公府又冷清了下去,把她给闷坏了。 孔婆子忧心忡忡道:“将军府的事,外头的话如今传的难听,夫人近些日子最好莫出门。” 盛挽却没在意。眼底的高傲同顾淮之如出一辙。 “那又如何?再嘴碎也没胆敢在我面前说一个字!” “又不是单单说我,你以为宫里那对尊贵的母子没被少说?” “反正,慕家那小子最是大方,欠我一次,若不准备些好的送上门,我可饶不了他。” 说着她扶了扶发间的簪子。 没好气的道:“他们这一家子也够拼,她娘身子骨健朗,百年不生病的人都装躺下了。” 说着,又不由沾沾自喜。 “还是我聪明,早早就看上了蓁蓁。” 孔婆子见她高兴,也跟着会心一笑。 “夫人的福气长着呢。” 然,下一瞬。盛挽就收了笑。 她绫罗绸缎加身,雍容华贵之余眉眼间带着愁色。 “蓁蓁这丫头,是平白遭了罪,早知这般,我绝对不会提这些日子让她去梵山寺。” 孔婆子一身体面的服饰,双手置于腹前。闻言笑笑。 “姑娘得三清真人庇护,又有公子在侧,夫人您就放宽心。” 盛挽冷笑一声,抬了抬下巴。 “顾淮之?我指望他?” 她想到这个儿子,就一阵憋气。 “我让他带蓁蓁出门,他倒好就让蓁蓁负了一身伤回来?平素本事大着,关键时刻却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出息!我都没脸提!” “提到他我就心烦。” 孔婆子望了眼外头的天色。 她想,这临安,总会变天。 “谁能预料会出这等事?毕竟公子又不是时时刻刻同姑娘处在一块。不合规矩。” 盛挽哼了一声。 “你就替他说话吧!” “他平日可不是守规矩的主儿,怎么?如今和蓁蓁待在一块,还装君子了?” 说着,她眉心一蹙。像是碰到了难题。 她低呼一声。 “孔婆子。” “老奴在。” “我这儿子以往读的都是圣贤书,又不曾有过通房小妾,那些腌臜地儿更不曾去过。算得上洁身自好。” 盛挽越讲,面色越凝重。 孔婆子一头误解。 “这……不是好事吗?” 盛挽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 她吸了一口气。也不嫌这话题臊得慌。 “我怀疑,他根本不懂男女之事。” 不然,哪儿有人这般对待未婚妻子的? 虽说不妥,但盛挽年轻过,最是知晓小年轻情难自抑,巴不得日日处在一块。做些出格的举动。 墨院同菡萏院就隔着一道墙!!! 顾淮之从不利用过! 盛挽叹了口气。 如今不懂还不算晚,日后成了亲…… 盛挽一顿。 她莫名想起顾淮之先前那句话。 “他上回还说自己的床名贵万千,让蓁蓁莫要惦记。” “别成了亲,都不睡一起!!!” “备纸!给国公爷写信!” 这种事她没脸去提更没脸去教。就让顾赫头疼去吧。 实在迫在眉睫!!! ———— 顾淮之从未想过,会被阮蓁甩脸色。 必然是这些日子,过于顺着她了。 导致她这般无法无天。 不知所谓。 顾淮之冷笑,面色也跟着淡了下来。 “你若是想以此让我妥协,那就错了。” 语气冷冽带着警告:“阮蓁,适可而止。” 阮蓁眨了眨眼眸。 她早就习惯了顾淮之的冷嘲热讽 顾淮之身上硬邦邦的,那儿有垫着厚褥子的马车舒服。 得到这么一句话,她随心当下慢吞吞的站起身,忍着后背的不适小步小步离开了顾淮之的怀抱。 顾淮之冷眼看着她不急不缓的去对面坐下,还不忘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马车外的景色荒凉,不见路人。阮蓁没兴致看。便一手托着下颚。 阮蓁嫩生生的小脸裹着认真,道,嗓音是一贯来的轻软,冲他道:“我脾气好,不生你气。” 她知道,顾淮之是面冷心热的。 梦里清楚,现实更清楚。 顾淮之:…… 他!要气死了! 谁生谁气! 阮蓁甚至贴心的问:“你身上的伤近些日子如何了?” 顾淮之冷哼一声,阖眼,实在不想搭理她。 免得此女上房揭瓦,无法无天。 他可不想府里再有一个盛挽。 阮蓁见状,抿了抿唇反思,不免想起一桩事来。她沉静的面容带上歉意。 “先前答应给你包扎伤口的。我食言了。” 呵! 如今知道讨好他了? 晚了! 顾淮之一股怒火没处发泄。 偏偏眼前的人是阮蓁受了伤,打不得。骂了没准就掉金珠子。 麻烦死了! 他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 他想,有人得遭殃了。 池兴勋这个蠢货,是时候牵出来和小灰打一架了。 还有太子,周媛…… 他心下越郁闷,转动着玉扳指的速度越快。 坐在对面的男人拧着眉,一脸凝重。连带着马车内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迫使阮蓁嗓音不由压低,轻缓的,像是在哄的。 “我这几日没那么疼了,明儿用绷带给你扎个小灰成么?” 这是上回顾淮之提的,她显然还记着。 顾淮之眉心动了动。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懒得抬眼皮,浑身上下都写着烦躁。 也不知过了多久。 顾淮之睁眼,恶狠狠的警告盯着她。 “你别以为做这些,我就不同你计较!” 阮蓁无辜的看着她,却丝毫不惧。 “那我真的是忘了。你也不曾提醒我。” 顾淮之:察觉出……显然两人的话题不在一个频道。 他情绪不高,都懒得去纠正。 睨了对面娇软的女子一眼。 唇角绷的紧紧的。斜眸中迸出明显的脑意。 甚至有那么一瞬,想把阮蓁丢下马车。 阮蓁皱了皱鼻子,恹恹的垂下脑袋。 红唇一张一合。 “那我给你亲一下。” 说着,她有些害羞的揉了揉耳垂,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了比手势。 “就一下。” 顾淮之一滞,显然没想到阮蓁会提这些。 视线在她身上定格。 他用鼻子哼出几个字,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 “坐回来。” 他似笑非笑:“怎么,还要让我请?” 第174章 你下回……能不能轻些 依旧是花了两日的功夫,马车才进了城门。 眼瞧着天色暗了下来,但到底是临安,街道两旁,茶楼酒肆林立,万家灯火亮起。 街道上路人零星。 车轮慢悠悠的碾过地面。 总算在刻有‘国公府’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的门匾下停靠。 暗七搬来踩脚凳:“主子,姑娘到了。” 阮蓁昏昏沉沉,红唇至今还酥麻着。 她哀怨的不想理顾淮之。 哪有这样的,昨儿说好了只亲一下,顾淮之却磨着蹭着,一点点往里探…… 偏偏还不让她躲,甚是适才不管不顾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她小脸绯红,泪光点点。看的顾淮之一阵眼热。 这样的阮蓁,合该只给他一个看。 他压着欲念平复呼吸,取过褥子,盖住她那张艳若桃花的脸。 阮蓁眼前一黑,正要伸手扒开。 就被男人一句话制止。 “你这样能见人?” 那还不是他干的好事! 顾淮之拦腰抱着人起身,丝毫不费力的下了马车,脚步沉稳朝菡萏院而去。 边走边淡淡吩咐:“让厨房备膳。” “是。” “夫人那儿也传个消息,这些日子就不去她屋里用膳了。姑娘也累了,她若要见明儿再来。” “是。” 阮蓁并不累。可却没说什么。 毕竟,顾淮之说的不错,即便她没找过镜子,也知自己此刻艳艳晕红。像是行了房事后的百媚千娇。 阮蓁素手紧紧捏着他的衣领,听着他强而有力微微絮乱的心跳,伴着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她莫名的安心。 即便顾淮之是真的气人。 吃了她的嘴,却让她生生的看着小灰吃光整整一食盒的炸小鱼。 混蛋! 顾淮之把人搂紧了些,小娘子一言不发乖巧的很。 葛妈妈听到外头动静,走了出来,待看清人后,当下笑开。 她拉着檀云请安:“世子爷,姑娘。” “嗯。” 顾淮之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直接轻车熟路进了阮蓁的内室。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了,葛妈妈麻木的没有半点反应。 甚至拉着一干人侯在屋外,体贴的没进去。 顾淮之把人放到床榻。就去掀开她脸上的褥子。 阮蓁躺在榻上扒拉着,费力的转了个身,不让他碰。 顾淮之眯了眯眼。 “我得出去一趟,就不陪你用膳了。” 阮蓁闷闷应了一声。 “嗯。” 亲都亲了她也没想矫情,就是如今自己定然一副待疼爱的姿态,怕葛妈妈瞧见。 那她真没脸见人了。 顾淮之却没动。 阮蓁没听到脚步声也知他没走。 小姑娘破天荒觉得委屈。 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顾淮之。” 随后呜咽一声。 “你弄的我好疼。” 女子嗓音轻软,让人听的心尖一荡。 顾淮之喉结滚动。 阮蓁吸鼻子。 “你下回……” 她顿了顿,显然是不好意思提。嗓音也轻不可闻。 “能不能轻些。” 她没说,我不要了,而是说,下回轻些。 顾淮之微微弯下身子。 靠近。修长如玉的手触上女子抱着褥子触感细腻的柔荑。 嗓音哑的厉害。 “不闷吗” “让我瞧瞧。” “是不是咬破皮了。” ———— 夜色浓稠。 天上挂着几颗残星,略显寂寥。 屋内的茶冷了又煮,如此循环,慕寒生总算是等到了人。 听着沉稳的脚步声,他微微抬眸。 顾淮之撩开布帘,稍稍俯下身子,着一身白袍,头戴玉冠,面容是说不出的精致。清清肃肃。长身玉立而来。 他嘴里携带淡笑,显然是情绪极好的模样。 隔着一道茶几,在慕寒生对面坐下。 屋内除了袅袅的茶香,倒让他闻出另一种味道。 他蹙眉:“你喝酒了?” 慕寒生笑了笑,给他斟了茶。 “等你时略酌了几杯。” 顾淮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嘴里的话丝毫不客气。 “一个周媛,就让你如此狼狈?” 慕寒生垂下眸子,不语。 顾淮之端起茶杯,送入唇角,轻呷了一口。 茶味醇厚,生津回甘。 他斜睨慕寒生一眼:“你就这点出息?平素战场厮杀的本事跑哪儿去了?” 慕寒生笑的牵强。 带着厚厚一层茧的手掌,无意识死死捏着茶几一角。 有些落魄的道了一句:“顾淮之,我累了。” 顾淮之一顿,敛眉。 他却是猜出了慕寒生讲的是什么。 嘴角的笑意拉平。 他的神色跟着恍惚。 “是么?” 积攒下来的郁郁,唯有在夜深人静,好友在时,慕寒生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我这些日子时常梦见她。” “她还是那般娇憨的模样。” 他眼神没有焦距。 “顾淮之,即便没有周媛,我也不想成婚了。” 顾淮之难得没有说风凉话,他只是半垂着眼帘,听着慕寒生一字一字说着。 屋内灯火昏黄,照着慕寒生猩红的眼角。 “我忘不了!” 他小声说着:“我如果忘了,就没人会记得她了。” 可他能找几年呢? 他还能在所有人面前装作没事人那样,装几年? 装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像是自己。 慕寒生嫌少这般。 顾淮之是第二次见他这般。 他沉默半响。 撩起衣袖端起茶壶,给慕寒生添茶。 “你若再这般下去,我真让你娶周媛了。反正你也不想娶妻生子了,索性随便拉个人,就这样当摆设算了。” 慕寒生没有反应。 顾淮之嗓音淡淡。 “番国使臣前来,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便入城门了,我有意在那日闹出些动静。” “梵山寺的事先搁一搁,让池家那老东西得意几日。” “吴煦辰是自己人了。” “你御前告了假,使臣来前就索性在府里呆着,莫出去。”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 慕寒生深吸了一口气。 “你打算如何?” 顾淮之笑笑,眼里的狠戾一闪而过。 他漫不经心的用最平缓的语气说着。 “我瞧着周媛和周焕挺登对的。你觉得呢?” 慕寒生心下一凛。 刺激。 这是乱/伦吧! 顾淮之也不去看他的反应。 自顾自道。 “待一切尘埃落定,总能如我们所愿,各归其位。” “这么多年隐忍下来,也确然该寻个时机结束了。” 第175章 你啊,就是太实诚 菡萏院。 阮蓁面上红晕褪去,饭菜也备了上来。 葛妈妈,暗七扶着她起身在桌椅坐下。 檀云抱着阮蓁先前答应她,回京路上特地买的吃食,眉眼弯弯。 她笑:“我就知道姑娘最好了。” 葛妈妈没好气的说着风凉话:“只是对你好?我看实在是太惯着你了!” 说着,她担忧的盛着特地让厨房炖的乌鸡汤。 “姑娘多喝些,可得好好补补,瞧瞧,出去一趟,又削瘦了不少。” 刚得阮蓁出事消息时,她可是吓得够呛。 所幸没事。 不然,待她去后,如何面对夫人阮熙。 阮蓁捏了捏美人尖。 她真没瘦。 这几日在山庄日日喝着混着草药大补的汤。 什么也不做,日日躺着。 反倒胖了。 “哪有,妈妈再瞧瞧。”她温婉的拉着葛妈妈的衣摆,抬起盈盈带笑的芙蓉面。 阮蓁清楚,葛妈妈再怎么瞧,打心里都认定自己吃了苦,为了防止葛妈妈揪着这一点,顿顿让她多吃多喝,阮蓁眸光一闪,带了丝坏笑。 说着,她又指了指在旁啃着炊饼的檀云。 “这丫头,怎么几日不见,瞧着又圆润了不少?” 檀云:??? 葛妈妈一听这话,果然不说阮蓁了,所有矛头都指向檀云。 她一把揪住檀云的耳朵:“你这丫头!” “你自己瞧瞧,身上的衣裙瞧着又都紧了些!” “姑娘给你买,是疼你,你倒好,这是准备全吃了!你怎么不上天?哪家姑娘像你这般贪嘴!” “疼疼疼。” 檀云吓得把嘴里的炊饼咽了下去。 她跺着脚抗议:“您不久前还说我不胖!好生养呢。” 葛妈妈唬着一张脸:“我忘了!” “好生养怎么了?你还得意上了,你再吃就嫁不出去了!哪个男人敢要你?” 暗七一听这话,老实八交的点了点头。 “不错,就连不爱搭理人的长肃这人都唤你矮冬瓜。甚至好生嫌弃。” 檀云:!!!饼都顾不得吃了。 她气呼呼的,肉嘟嘟的小脸鼓起。正要骂长肃。 葛妈妈揪着耳朵的力道跟着重了重。 葛妈妈:“你听到没!!!” 檀云一下子泄了气:“听到了。” 她可怜兮兮的求救看向一脸无辜的阮蓁。 “姑娘。” 阮蓁面色沉静。 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搭在桌前。 嫣红的唇瓣勾了勾。 “别怕,衣裳紧了就再多做几套。” 檀云:“姑娘!!!你又拉着我出来挡箭!” 葛妈妈换了一只手继续揪。 扯着嗓音问:“谁是箭,你说谁是箭?” 檀云觉着,她这辈子都不想吃炊饼了。 她恨长肃。 她要和长肃不共戴天!!! ———— 翌日一早 盛挽就来了。 阮蓁见是她,当下笑开。 “干娘。”说着就要起身。 盛挽连忙上前制止。 “好生躺着,起来作甚?” 她上下打量一番,稍稍放下心来:“我昨儿听到消息,便想来了,但念着你舟车劳顿,也就没来。” “你舅母原先也要过来,我想了又想,就不让她跑这一趟了。我这个正经婆婆还在呢。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舅母? 阮蓁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那是盛夫人。 “不过小伤,让干娘,舅母担忧了。” 盛挽瞪她。 “小伤?你这般算是小伤?” 正说着,她拉过阮蓁白嫩纤细的玉指,轻轻拍了拍:“你还小,这些话,虽不该我说,但我也不得不说。” 阮蓁正襟危坐,只以为盛挽要说大事,她打起精神,芙蓉面裹上认真。 侧脸恬静。 “干娘请说。” 阮蓁身边没有教养嬷嬷,也无人交她大家族里的那一套规矩。 可她却面面俱到,甚至在落难那日,临危不惧的拖时间,试问,这种事若放到别家有头有脸的嫡女身上几个人有她这等魄力? 她可不比那些娇养的姑娘差。 盛挽是越看越喜欢。 导致,看顾淮之便越来越生嫌。 “女儿家,莫说你这般,就连平素轻轻磕到一下,或是刺绣砸破了手,都不是小事。” “你是国公府的人,那便是该娇贵的。” 盛挽卸下平素难以近人的模样,此刻说话也温柔了不少。 用长辈的亲昵口吻道。 “都说会哭的孩童有糖吃,话粗理不粗。” “兴许你觉着这不过小事一桩,可不在人前嚎上几声,谁会心疼?” “你啊,就是太实诚。” 盛挽拍拍她的手,凑近了些。 “虽说正妻得端庄,但端庄是给外人看的,私底下当男人的面该矫情就矫情,该闹就得闹,男人就吃这一套。” 说着,她用一句话总结前面的长篇大论。 “顾赫就是这样被我抓的死死的!” 阮蓁听到这儿,又是感动,又是忍笑。 旁的婆婆叮嘱儿媳笼络夫君,无非是让他们纳小妾,忍气通声。 盛挽倒好,告诉她,该闹就得闹。只要不过分,爬到顾淮之头上也无碍。 嗯,这叫情趣。 盛挽意味深长的看着阮蓁。 “干娘看好你。” 阮蓁险些被这句话呛到。 她当下摆手。 头摇的更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我不行的。” 盛挽鼓励。 “你别怕,左右干娘给你撑腰。” 说着,她想起一桩事来,也便不逗阮蓁。 “你回来的消息,并未遮掩,今儿欲上门探望的人不在少数。” 无非是借着探望,同国公府攀亲戚的那些夫人,小姐。 阮蓁是国公府的准儿媳,凭着这个身份,待适她身子好些,也会收到陆陆续续收到请帖。邀去做客。 “日后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盛挽不好替阮蓁驳了。 遂问。 “你是见或不见?” 阮蓁想也没想,只是轻声的给出了盛挽最满意的答案。 “我才将将回府,勋贵显赫又知礼的人家,绝不会在此刻登门。” 登门的那些无疑是欲交攀的。 盛挽目中无人,顾淮之又一向对这些人视若无睹,便是这般,才得徽帝的信任,即使这般,她自然不能拖后腿。 “若是真要好的,也不会送拜贴走这些流程。” 阮蓁轻笑。 “我身子到底不适,疲乏的很,就劳干娘都给我驳了去。” 第176章 皇家颜面大过天 皇宫。 吴煦辰上报案子进展。换的徽帝大发雷霆,群臣胆战心惊。 徽帝一手撑着案桌。威仪四显。 “所以,你给朕的结果是那东瀛小贼只是色胆包天?” 吴煦辰顶着压力,上前一步。恭敬道。 “这是臣查到的,确然如此。客栈底下的地道只是通往梵山寺。然,捕获其中一人为梵山寺的和尚,乃两人合谋而作。” 先前一同查案的那些大臣,心里更明镜似的。 此事牵扯甚广,包括了池皇后同太子,即便觉着其间有猫腻,他们也怕得罪池家。 既然吴煦辰带了头,他们自然也不能落后,即便他们连犯人都没见过。 反正出了事,以此开脱,有吴煦辰顶着。 个个跟人精似的,纷纷上前拱了拱手。 “吴大人所说,确然不假。” “不错。” 池彰心下大安。 他这几日被这件事闹的整宿不得好眠。 也是他的疏忽,竟然不知,那东西敢在他眼皮底下觊觎女色,遭此祸端! 若不是他留有后手,事情败露,那就麻烦了。 他不动声色的觑了吴煦辰一眼。 满意。 只可惜吴家夫人身子患疾,猝然而逝,不然两家婚事可提上进程。 他上前一步。 面上带着怒意。 “东瀛人实在可诛!” “不知这是一人私心所为还是东瀛被天朝击败,做这种见不得台面的事借机报复。” “天朝的皇后同太子,身份尊贵,岂是他能惦记的?” 惦记的是皇后和太子吗? 徽帝冷冷的看了看吴煦辰,又看了看池彰。 他看分明是东瀛人惦记他的江山。 东瀛这是在警告他? 徽帝怒火中烧,却不想再听他说话。 当下站起身子。 赵公公高喝:“退朝。” 徽帝大步朝御书房而去。眼里的阴霾怎么也藏不住。 留下面面相觑的文武百官。 御书房内, 赵公公放轻呼吸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徽帝压着情绪:“太子呢?” “太子伤势未愈,正在东宫调养。” 徽帝的脸色更难看了。 调养? 不知所谓! “朕同意他不上早朝了?是谁给他的胆子!” 赵公公诚惶诚恐的就要跪下。 徽帝一眼扫过去,不怒自威。 “别给朕来和一套!你除了跪还能做什么!” “朕看他是仗着他那个舅舅无法无天。”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顾淮之为他受伤,险些没了命。 周焕却在击退贼寇时受伤,险些坏事。丢人现眼,引人发笑! 即便不愿承认,他也清楚这样的人实在不如顾淮之的一根手指! 偏偏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徽帝呼吸急促,气急攻心。 赵公公连忙去抽屉里取过装着药丸的玉瓶。 服侍徽帝吞下。 徽帝做到龙椅上,胸口闷的厉害。他的面色不似常人般都红润,带着几许不正常的青色。 身子早就伤了根本,短短几日功夫,精神又弱了不少。 他眯了眯眼,而后锋利的眼神刺向赵公公:“早朝时,你也在,梵山寺的事你是如何想的?” 他笑了笑,笑意不打眼底。 “吴太师告假多日,听说也病倒了?” 赵公公擦擦额间的汗。 “是的,想来接受不了夫人已亡的事。” 徽帝没多问只是眯了眯眼。 “你说吴池两家欲结儿女亲家,此事可有池彰……?” 话未毕,赵公公惶恐,扑哧一声重重跪了下来。 “老奴的本分就是伺候皇上皇上舒心了,老奴便舒心。朝中之事,哪里是我能妄加多议和揣测的。” “老奴得令前往督促大臣办案,可借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参与进去。更别提顾家那位世子爷瞧着小的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二话不说就让老奴滚。” 说着他磕了一个响头,说话都带着急切:“皇上可不能这般吓唬小的。” 他的反应让徽帝兴致缺缺。 也是,顾淮之这人懒得很,每回让他办案都千推万推。 赵公公还能叫的动他?一同协助办案? 赵公公跪下地上没动。 徽帝压下怒火。 诚然这件事,也只能这样。 过不了几日,番国的使臣便来了。 皇家颜面大过天。 这件事也只能压下。 可历代帝王,有几个像他这般憋屈? “还不起来?” “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何时亏待你了,竟这般胆小?” 赵公公舒了口气,连忙给徽帝斟茶。 而后,又道。 “如今那两个犯人,还在顾世子手上,这实在不合规矩。” 徽帝冷笑一声。 什么规矩。 “顾淮之当着朕的面都敢甩朕脸色。” 那人伤了他的未婚妻,按着他的脾性,交给刑部或是大理寺才是一反常态。 “皇上未免太容他放肆了。”赵公公温声道。 徽帝眯了眯眼。 即便不甘心,这件事也只能就此作罢。 池彰有意与吴家联姻! 这里面又有什么利益关系? 也罢,遂了顾淮之的愿,他还能念着自己的好。 必要时刻,还能借顾淮之恶心池彰。 萧家的事,看来必须赶上进程。 徽帝身子往后靠。 他必须拉拢将军府。 ———— 宫门外。 池彰叫住了正要回府的吴煦辰。 吴煦辰转过身子,拱了拱手。 “池大人。” 池彰虚虚扶他一把。 “欸,贤侄客气了,如今不在宫中倒无须唤的这般生疏。” 池彰看着一表人才的吴煦辰,忽而叹了口气,出言安慰:“你娘的事,还需节哀。” 吴煦辰一听这话,面上失魂落魄。 心里已然恨不得虚伪的让池彰去死。 早朝说的那一番话,可都是顾淮之让说的。 顾淮之没让他提通往池皇后的密道是旧的。想来也是有他的打算。 御前那一番言论兴许有人信了。 可包不包括徽帝就不好说了。 徽帝生性多疑,如此提防之人,心里定然会压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 一面认定是东瀛人丑恶的嘴脸故意借此恶心他,一面却纠结其中可有官员勾结? 然,徽帝坐到现在,手里已然没有实权。他又能如何? 显然,此刻是得了池彰的认可。 不然也不会特地叫住他,在这儿假惺惺。 吴煦辰悲戚难掩:“侄儿省得。” ------题外话------ 大家都是演技派啦~ 第177章 你男人无可救药了 菡萏院 屋外光线柔和晒在身上,很是舒适。 盛挽让人在院子放了两张贵妃塌。她躺在上面丝毫没有长辈的威仪。 阮蓁剥着厨房炒好的瓜子。听着盛挽从城东讨人嫌的汪夫人,谈论到上回街上冲撞她的五品官员夫人。 盛挽的口吻是那般嫌弃。 “我就是觉着她一身打扮像极了大白菜,实话实话罢了,她自个儿不懂的搭配,还瞪我。” 阮蓁温顺的听着,顺手把白玉盘里剥好那堆成小山的瓜仁,往前递了递。 盛挽抓了一把。 哼了一生:“如此泼妇,难怪他丈夫在养了外室。” 外室? 这一个词让阮蓁一震,沉静的芙蓉面上也多了以往少见的情绪。 男人三妻四妾最正常不过,可却为了一己私欲不给人名分,把人养在外头,见不得天日。 莫有子嗣也便罢了,若那人有了身孕,日后孩子都不得入总谱! 她面上闪着恼意:“委实可恨!” 盛挽颔首。 “不错!那汪夫人如此斤斤计较,没准私下张扬舞爪的骂我!实在让人火大,别被我碰见,不然我就收拾她。” 正要再说什么,就见有人从院外而来。 是长肃。 他上前行礼。 盛挽睨他一眼,又恢复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模样。 “公子呢?” 长肃道:“主子有事在身,让属下回来向夫人传话,今儿就不回府了。” 昨儿顾淮之就没回府,盛挽心里有数。 从慕寒生请她去府上演戏,到如今顾淮之未回,她心里隐隐不安,有过猜测,定然又有大事发生了。 这些事盛挽自然不会同阮蓁说道。 当下压下狐疑。 阮蓁却在沉思。 宫里放出了吴煦辰在金銮殿向徽帝禀告的消息,不少曾在梵山寺住过一宿的夫人,姑娘都变了脸色。 实在是,无法自证清白。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幕一幕场面。 ——“欸,我记得一月前,赵夫人去过。还呆了几日。” 赵家吓得火急火燎就放出消息。 ——我们夫人是去过不假,然夜里都是婆子丫鬟陪同,休在此刻诽谤,坏我们夫人名节! 还有这样的场景。 ——“我记得董家小姐也去过。” 董家连忙放出消息。 ——呸,少在这儿诬陷人,我们姑娘可没留宿,拜了三清真人就回了。 还有这样的。 ——“城东徐家那儿媳,成亲前去梵山寺拜了佛,她嫁进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子,你们说……” 徐家也顾不得害臊了。 当下急急撕破了老脸。 ——闭上你的狗嘴,我娘子肚子里的就是我的种!就是……就是婚前没忍住,丢了祖宗的脸,就让她怀上了。 一时之间,临安的众人纷纷怕惹了一身腥,更有受辱的妇人,面如死灰,服了砒霜自尽。 临安城内,可谓是乌云遍布。 然,顾淮之却还在外头。 阮蓁抿了抿唇。 他可是还留有后手? 亦或是想借着梵山寺的事引出旁的事? 正想着,盛挽转过头来,看向阮蓁。 “他这是算夜不归宿了。” 阮蓁被这一句话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她笑笑。 “世子事忙。” 盛挽伸手剥了颗果肉饱满的花生,送到阮蓁手里。 “他有分寸,不会背着你喝花酒。” 长肃一脸凝重,就怕周围人瞧不见似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不错!他家主子!瞧不上那些胭脂俗粉,更不会流连烟花雨巷! 盛挽的这一番话足以让阮蓁啼笑皆非。 她弯了弯唇畔,轻声应了''好''。 盛挽放心了。 她转头瞥长肃:“还不走,瞧见你就烦。” 长肃:…… “公子还有话让属下转达姑娘。” 阮蓁微微抬了抬眸,她显然没想到顾淮之还会给她带话。 盛挽也是惊讶。 长肃有些为难。 “夫人,您可能回避一二?” 盛挽怎么可能会配合。 难不成,顾淮之还能说些情意绵绵的话? 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她斜睨着长肃。 “说。” “这……” “说!” 长肃等着回去复命。 只用顾淮之平素那轻飘飘的语气道:“娘这人最是没分寸,她所言说做,你左右随意听听也罢,莫当真。” 阮蓁:…… 她觉得长肃是废了。 盛挽气了个够呛。 她指尖点着长肃,手都在抖。 可这话是顾淮之说的!!! 她转头看向阮蓁。 愤愤:“你男人无可救药了!!!” 你男人? 这三个字,让阮蓁有些不太适应。尤其是从盛挽嘴里蹦出来。 阮蓁是觉得顾淮之应当是病入膏肓了。 她是多有不放心盛挽?还特地让长肃说这一嘴。 “干娘莫恼。” 盛挽很不高兴。 然,阮蓁下一句话,让她心花怒放。 “你再同我讲讲前头的汪夫人罢。” 显然,她没听顾淮之的话。 “你这丫头,果然我没白疼。” 说着,盛挽如打了胜仗的将军,鄙夷的看着长肃。 长肃低下一个头:“属下这就退下。” 盛挽冷笑。 她眸光一闪,指了指阮蓁身后瞧见长肃就一直磨牙的檀云。 “你去送送。” 檀云千万个不愿意。 长肃这种货色,也配她送! 阮蓁拍了拍檀云的手。 显然,盛挽是知道长肃檀云八字不合,想借着檀云让长肃憋屈。 那矮冬瓜的称呼显然是刺痛了檀云的心。她这个当主子的还能不知道? 偏偏檀云有所顾及长肃是顾淮之的人,不敢给自己出气,只能恶狠狠的磨牙。 阮蓁温声道。 怕檀云听不懂,她便说的很直接。 “去吧,你昨儿不是还恼着,左右都是一个府上的,长肃为人不错,你无需怕他,再不济左右夫人还能给你撑腰。” 盛挽:“不错!!!你是蓁蓁的人,长肃还敢伤你?” 檀云眨眨眼。 懂了。 姑娘让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她有了主心骨,抬起身板,雄赳赳气昂昂。 长肃眉心一跳:“属下无须人送,自己走便可。” “不行!” 檀云挺直胸板大步走过去。 可悲的是,呜呜呜矮了不止一个头。 阮蓁抿了抿唇,莫名的觉得般配。 “请吧。”檀云硬邦邦的放话。 她脑里只有一句话:长肃完了,长肃完了,长肃说她是矮冬瓜是真的完了!!! 第178章 把你踹的稀巴烂 长肃压下疑惑。 两人往外走去,出了院子。 待走远了些,檀云脚步一顿。 她死死盯着长肃。 也不说话。 长肃拧着眉,语气透着古怪:“你不要用这种迫不及待试图把我吃了的眼神看着我。” 说着,他冷笑一声。 “身高不见长,反倒胆又肥了些。” 说着他又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瞧,差那么一大截。” 檀云:!!! 盯改成了瞪。 长肃念着她是阮蓁的人,到底留着些耐心。 他甚至自认为体贴的俯视着檀云。 “矮冬瓜,你仰着头和我说话不累吗?” 檀云抬脚,对着长肃的脚狠狠一踩。 长肃平素反应极快,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愣是没躲过去。 “你是疯了!” 檀云也不怕,仰头看着他。 用平日葛妈妈教训她的语气道,鼓着一张婴儿肥的脸:“我若是疯了就踹你裤裆了!” “不准再叫我矮冬瓜,我矮碍着你了!” 长肃一言难尽,神情因为那‘裤裆’两字,而呆滞。 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有过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他深吸一口气:“碍着我眼了。” “我让你看了吗!” 长肃脸色难看至极:“你是姑娘身边伺候的,说话也要注意分寸,什么裤裆,那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 檀云继续仰头看着她,试图让自己凶一些。 以往在侯府,她就听庖厨里面的婆子,提过这么一句。 ——男人呢,只有一个致命点,若要让他哭着求饶,那就朝他裤裆踹。 檀云不是很懂,但她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 如今,看长肃的神情,好似真的有用。 她龇牙咧嘴试图吓唬他:“我警告你,我若再听到你那样唤我,我就把你踹的稀巴烂!” 长肃莫名一抖,而后夹紧了腿。 他不可置信,仿若被雷劈。 檀云见他被震慑住,当下得意。拍了拍手,转身往回走。 留下一人风中凌乱。 长肃:…… 长肃:…… 长肃:脚到不疼,却莫名觉得下面有点疼。 眼瞧着檀云一蹦一跳欢喜的入了菡萏院,他仍旧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檀云是真的高兴。 可谓是畅快淋漓。 她笑嘻嘻的进门:“姑娘,夫人。” 说着,凑到葛妈妈面前,小声说着话。 阮蓁见她这般,当下眉眼一弯。 许是过于愉悦了些,檀云自认为的小声,却让在场的人听了个真切。 “妈妈!长肃都被我几句话就吓住了。我还以为他有多了不得呢。” 暗七一听这话,是一万个不信。 “怎么可能?” 盛挽这儿也没多大的规矩。当下也表示怀疑。 阮蓁剥着果子,闻言水盈盈的眸子落在檀云身上。 檀云骄傲的揉了揉适才仰的久了,僵硬的脖子。 “真的!” 她为了证明,连忙又道。 “我一说把他踹烂他裤裆那儿,他就一句话都不敢吭了。” 阮蓁手里的果子,一个没拿稳,掉到地上,连滚了好几下。 暗七:??? 葛妈妈没忍住,直接去揪她的耳朵。 盛挽大手一拍:“你这丫头,好魄力。” ———— 顾淮之昨夜歇在了将军府。 他手里执着案桌上的兵书。 一旁的慕寒生喝着茶:“所以,易霖这几日是回不来了?” 顾淮之眼皮都懒得抬上一抬。 他不咸不淡道。 “若是聪明些,兴许中途就把姑娘带回临安了,若是他自个儿没察觉,大抵把人送至,就能赶回来,只不过……” 他一顿。 慕寒生追问:“只不过什么?” 顾淮之缓缓和上兵书,嘴里哼笑。 “只不过人回来,心没准丢了。” 慕寒生听到这么一句话,当下乐了。 “你这人也不知提点他一二。也免得他走错了路,又来寻你哭诉。” 顾淮之一顿,只是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 “不如,你去信一封?” 慕寒生想也不想,就摇头。 “还是算了,我也想瞧瞧他哭起来有多丑。”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理着衣袖。闻言,眉心微拢。 他实在不清楚,慕寒生黑成这样有什么脸说旁人丑。 他沉吟片刻,薄唇动了动,说的话,不留半丝情面。 “你对着铜镜瞧上一瞧,大抵就知道了。” 慕寒生:??? 顾淮之懒得和他废话。 当下取过宣纸。 取过狼毫,在盛着墨汁的端砚上轻沾些许,行云流水,落笔入云烟。 却不是他平素的字迹。 写下几句话。 而后闭了闭眼。去想池兴勋的样貌。 良久,继续落笔。 很快,宣纸上出现的画像。 他画的很是随意,然寥寥数笔,画像成型。 慕寒生走过去,念着字。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 他一头雾水。 又去看画像里的人,蹙眉:“这是哪家公子?” 顾淮之停笔,对着画像里的男子,淡淡道:“池兴勋。” 慕寒生:??? “池兴勋虽蠢,但样貌的确不错,可你也忒夸张了些,七分样貌你愣是画成了十分。” 若顾淮之不说,他还要去想,临安何是多了个如此美少年。 待墨迹干了,顾淮之这才折好。 “番国使臣来此,无非是继续提联姻一事。” 番国的人长相粗犷。 番国与天朝不同,倒不讲究男尊女卑,前几代帝王里头更是出过女帝。 顾淮之不咸不淡道:“番国公主就喜欢这般的白面书生。想法子送到使臣手里。” 慕寒生原先以为,要搞周媛周焕已然是大手笔狠招了,没想到顾淮之还有送池兴勋去联姻的心思。 男人送去联姻啊。 他努力消耗着。 而后,随意问了句:“使臣来此,定然会请各大官员及家眷参加宫宴,为之接风洗尘,你可要叫上阮妹妹。” 顾淮之淡淡道:“不。” “为何不叫,权当凑个热闹。” 慕寒生皱眉:“不说我的事,前几年狗皇帝想把周媛指给你闹的全城皆知,周媛也对你少女怀过春,若不然,也不会在易霖铺子里试图给阮姑娘难堪。” “先前嚷着要嫁你的董姑娘虽成了亲,但也会在场。” 顾淮之拧眉,冷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姑娘再温顺,可女子哪个不善妒,你也不怕不带着她,日后有人提些风言风语,她醋坛子翻了。” 顾淮之对这一点还是很自信的。 他鄙视着慕寒生。 “阮蓁怎么可能会为了不相干的同我闹脾气?” “她有多么心悦我,你孤寡之人自然不懂。” 第179章 那他不是占我便宜么 将军府 慕玖一身轻便的服饰,嘴里叼着烤好的兔肉。 这些日子,府内不见客,她也得营造伺候将军夫人的样子,不好出门。 当真是无趣极了。 甚至,前些日子来偷兔子的贼都不来了。 “姑娘。”屋外梳着丫鬟发髻的圆脸女子急匆匆跑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请帖。 慕玖眯了眯眼 “这是长公主送来的,说是待夫人身子好些,邀请一同去游湖。” 慕玖炸了。 “周媛这是有完没完?上赶着倒贴,顾淮之先前瞧不上她,我兄长如此完美之人还能瞧得上?” 说着,她也顾不得兔肉了,一把夺了过来。想也没想,直接撕了。 “长公主这是瞧上公子了?”丫鬟一头雾水。 慕玖没好气的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头。 “你觉得呢?周媛这种那鼻孔看人的玩意,我看怕是整个临安,都没有能让她入眼的人!” 更别说回来没几日,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慕寒生。 慕玖烦躁的来回走动。 她刚羞辱了送上门的嬷嬷,按着周媛的脾气,怎么可能还眼巴巴的送请帖。 无非是徽帝的旨意。 周媛在徽帝面前一向卖乖不是吗? 更何况,她已然是老姑娘了,嫁人是避不了的。将军府又同曾羞辱她的顾淮之不合,于周媛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可…… 将军府上下没一个人看得上周媛啊。 周媛以为自己是香馍馍? 慕玖稳了稳心神。 “这事,你去兄长面前传个信,好歹也要让他心中有个数。” “是。” “我娘那儿,先让下人瞒着,不然真可能提着大刀劈人去了。” “是。” 慕玖气未消,她重重一拍桌子。 “都是些什么破事,害的我不能去寻蓁蓁。” 看看她的伤顺便……探讨最近出了的八卦!!! 慕玖好想阮蓁搬着小杌子,眸光若璀璨星河,乖巧认真的拖着下颚来听!!! 说起阮蓁。 慕玖想起一桩事来。 上回书生的事,阮蓁听的很是津津有味。 慕玖回了内室,很快,手里拿着两本黑色封皮的书。 一本是她上回没给阮蓁讲完的,一本是前几日刚出来的下册。 《书生和俏村姑》一全套书都出了!!! 慕玖:“你悄悄送过去。” 丫鬟为难。 她愣愣接过手里的书,很是烫手。 想说,阮姑娘那般的仙女儿,兴许不会看这些。 但到底没说出口。 抱着这份心态,她埋头往外走。 ———— 菡萏院。 阮蓁送走盛挽后,葛妈妈提着檀云去一旁教训,许是光线晒着过于舒服,阮蓁的眼皮跟着越来越重。 暗七手里捏着白菜叶子,喂着呆兔子,眼睛只往檀云那儿瞧。 她看见葛妈妈扬着鸡毛掸子。 暗七于心不忍,她侧头去看阮蓁。 “姑娘,您不拦着?” 阮蓁抿唇一笑。 “葛妈妈舍不得打,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她罢了。 葛妈妈冷着脸:“你错了没?” 檀云瑟瑟发抖。 小声哼哼:“没错。” 葛妈妈:…… “你可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 好在盛挽没怪罪甚至乐在其中,不然落到旁的夫人身上,定然掌嘴! “我知道啊,先前听婆子说过,那叫子孙根。” 她骄傲的一抬头。 “我一脚下去,让他断子绝孙,他可不得怕我。” 葛妈妈:能这般大大方方说出子孙根的!你还是没懂!!! 阮蓁一言难尽。 她心情复杂,朝檀云招了招手。 檀云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阮蓁嘴里溢出一丝轻叹。她眸色裹着认真。 “日后,莫提这些。也怪我平日疏忽,让你就晓得吃。” “姑娘。” “你看看把葛妈妈气成什么样了。” 阮蓁嗓音轻柔:“还不知错哪儿了?” 檀云绞尽脑汁,语气不太确定:“我暴力了些?” 阮蓁:…… 她嗔檀云一眼。 她勾勾手,让檀云靠近。 而后白嫩的指尖点点檀云的脑袋。 “那些婆子,说的也无错,若有心怀不轨之徒伤你,往那儿踢权当防卫了。可却不兴你这般故意借此长自个儿志气的。” 檀云茫然。 阮蓁只好红着脸解释的彻底些。 “若长肃袭你胸,你怎么看?” 檀云:??? “那他不是占我便宜么!” 葛妈妈:……反过来倒是清楚。 阮蓁没好气道:“如今的你,又有什么区别?我看啊,长肃没准把你当地痞流氓了。亏的你还沾沾自喜,巴不得全府的人都知晓。” 天晓得长肃呆住的神情让檀云多解气,然阮蓁的一席话却让她陷入冰窖。 檀云:??? 所以,长肃的子孙根和她的胸一样重要,都是不能让旁人提及的么! 檀云背脊弯曲。 暗七揉着呆兔子的头。 老实巴交道:“从未有人敢对长肃说这些,你如今还活着,真的是难得了。” 她看着面色土灰,悔不当初的檀云又补了几句。 “没准,长肃还以为你是故意调戏他。” 阮蓁听到这话,沉默许久。 她相信,这种可能性还不低。 长肃的思维,诚然和顾淮之差不多,不是么。 葛妈妈心肝疼,当下揪着檀云的耳朵又去了角落教训。 “姑娘。”与此同时,就见管家带着包裹而来。 管家慈眉善目,恭敬道:“这是慕姑娘遣人送来的。” 慕玖? 阮蓁眸光微微一亮。 她目光落在包裹上。 “有劳管家了。”她接了过来。 而后,指尖轻快的拆开包裹。 待看清那熟悉且又让人心下一咯噔的封皮,笑意微微一滞。 她到底有了阴影。 当着所有人面,她很快保持着以往的沉静。 她默默的将两本书藏到膝盖上。 暗七挠头:“姑娘,这讲什么的。” 阮蓁牵强道,她扣着书封也不打开,沉默许久又小声撒了个慌:“许是曲谱。” 说着她又小声补了一句。 “我不爱看。” 暗七眼尖道。 “我是瞧着封皮同不久前主子山庄翻烂的很是相像。” 阮蓁:!!! 翻?烂? 暗七:“既然姑娘不爱看,那便给主子吧。主子睡前都有看书的习惯。” 说着,她身子一动。 阮蓁手上一空。 暗七终于找了些事做,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当下用对待劈叉的态度,认真且严肃道。 “我这就给主子送去。” 阮蓁:??? 阮蓁:书!她还没捂热呢!!! 她眨眨眼,可什么还没来得及说,院子里就没了暗七的影子。 第180章 骗子,分明是甜的 待黑暗肆意蔓延。 夜色化为浓稠。 街道上空无一人。依稀能听见远处梆梆的打更声。 屋内染着安神香。 袅袅轻烟徐徐,细长,盘旋而上,升到半空再慢慢散开,传至内室各处。 隔着轻软的幔帐。床榻上的女子睡的香甜。 她睡的很沉,却再度陷入梦境。 —— 四下寂静,墨院灯火依旧。 她烧的迷迷糊糊,面色酡红。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耳畔响起熟悉的嗓音。 “你这身子委实不行,你自个儿算算,还不足一月,就发热了几次?” 这声音…… 是顾淮之说话时惯来的懒散。 随着他话音刚落,阮蓁用帕子捂着唇低低的咳嗽。 嗓音干涩嘶哑,费力的往靠里挪了挪。 “世子离我远些,莫传染给了您。” “你当我是你?”男人没好气道。 甚至,有些头疼,却打着商量:“我知道药苦,也让暗七准备了蜜饯,若再让我瞧见你喝一半倒一半,我可不饶你。” 阮蓁没说话。显然是不想听。 她垂着眼,呼吸沉重。 然,最厌麻烦,耐心不足的顾淮之却带着笑,把人勾到怀里,一点一点蹭着她娇艳的唇瓣。 “就这么苦?” 阮蓁浑身无力,伸手去推,力道却像挠痒痒那般。 顾淮之嘴角擒着笑,昏黄灯光烛火摇曳下。着一身没来的急换下的衣袍,显然是得了消息就匆匆回府的顾淮之尽显温柔。 他也顾不得女子情不情愿,唇却向下压。 抵住好一番纠缠。 而后亲昵发把额贴向她的。 喉咙里发出笑意。 指腹不紧不慢的抹去她嘴角的水渍。 “骗子,分明是甜的。” 她呼吸急促,眸子带着朦胧水色。 娇艳动人。 顾淮之欣赏够了,便从怀里掏出一道平安符。 上面带着漂亮的细绳,撩开她的墨发,挂到阮蓁脖间。 “我惯来不信这些,然有人信誓旦旦说你戴了自会无灾无难。” 顾淮之平日最瞧不上眼的便是鬼神一说,然阮蓁的身子实在是差,三天两头发热。 倒真的让他束手无策。 他嗓音低沉,轻哂一声:“即是如此,我便只能信了。” 他的一番话,让女子身子一颤。 阮蓁微微压低的脑袋,去瞧。 符纸上不曾注有寺内的特殊标志,然其字和八卦却是画的不错。 她轻声道:“多谢世子。” 然,眼前却是一暗,顾淮之用手捂住了她的眼。 他低笑,嗓音如珠玉落盘:“等病好些,蓁蓁再让我快/活一次罢。” ———— 阮蓁醒了。 是被这句话给吓醒的。 这样的顾淮之温柔到让她产生怀疑。 却不得不说,让人抗拒不了,也不想抗拒。 她平复着呼吸。 然,那道符纸,实在是熟悉。 阮蓁眸光一颤,当下撑着身子,细白的手指伸到枕头下摸。 摸到了。 这是她从慕玖那儿得来的。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细细的捏在手里细细的打量。 确认一般无二后,阮蓁失眠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偷慕玖烤兔的贼到底是谁。 阮蓁把符纸捏在手心,神色难辨。 然,却有人幽幽道。 “半夜傻乐,我来了就这般高兴?” 突如其来的一句,把阮蓁吓得够呛。 顾淮之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幔帐,面无表情定定的看着她。 阮蓁:…… 她对上顾淮之幽深的眸子。 待心跳平复后,这才慢吞吞的道:“你吓到我了。” 顾淮之自然不会有愧疚之意。 当下不冷不淡,用鼻音再回。 “嗯。” 手里的平安符,导致阮蓁瞧着顾淮之的目光都带了柔色。 “你不是让长肃传了话,今儿不回吗?” 话音刚落,顾淮之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明明为了筹划,忙到了极晚,手下之事解决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没忍住回来。 然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他把两本书扔到阮蓁眼前。 阮蓁眸光一闪。 就听男人冷哼一声。 嘴里带着嘲意。 “让暗七送这书给我?是在暗示什么?” 阮蓁一言难尽。 “这不是……” “还不承认。”男人生生打断。 微凉的手指捏起阮蓁的下巴。触感细腻,他忍不住摩挲一二。 “阮蓁,你这种手段,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阮蓁听的眼皮直跳,当下把他的手拍开。 顾淮之:…… 谁给她纵的着脾气! 他有些气。 气的却是自己。 紧锁眉心,嗓音不虞:“可,我还是上钩了。” 阮蓁:…… “那是暗七送的,她曲解错了意。” 瓷白的小脸裹着认真:“你多虑了,我怎么可能给你送这种书。” 她明明恨不得毁了。 顾淮之仿若未闻。 显然他只听自己想要听的。 阮蓁瞧着他眼底的青色,不免有些心疼。 想来昨夜都没怎么睡。 她没有问顾淮之的谋划,只是瞧了眼屋外浓稠的天色。 “你快回墨院歇息吧。” 顾淮之不动。 他不可置信:“你赶我?” 阮蓁这样撑着身子有些不舒服,干脆侧躺了下去。半张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里。 长发散披,淡雅非俗。 杏眸潋滟,胜过了周遭的一切。 这是国公府。 她知道的。 葛妈妈就在菡萏院的一间屋子,离她这儿极近,她也是知道的。 顾淮之不想走,她也知道。 她更知道,自己其实也不舍让他走。 阮蓁压下乱动的心跳。 她小幅度小幅度的朝里挪了挪。 在思绪清醒的时候,大胆的收下矜持。而后捏起被褥。作出邀请的姿态。 “那你在这儿睡?” 说着比了个手势:“不过不能让葛妈妈瞧见,你明儿得早点走。” 顾淮之没应声。 却看着睫毛微颤的阮蓁,脱了外袍。 他躺了进去, 还是熟悉的暖香。 他神色跟着放松。 阮蓁侧着身子看他,催促:“顾淮之,你伸手。” 说着,她把自己的手送了过去。 里面是一道平安符 顾淮之眯了眯眼。 就听阮蓁用平素惯来的轻软甜腻的嗓音道。 “放在身上,不离身可好?” 顾淮之送她的,她在现实又送了回去。 除了虔诚的祝福外,还有三分庆幸,和七分少女藏在心里的秘密。 顾淮之,我要你无灾无难,事事顺遂,皆得偿所愿。 ------题外话------ 系统以后还是会出现的哈,笔墨依旧不会特别多。轻轻不可能就是开头写一点点只为起一个引出前文的效果。 ps:故事自然有头有尾啦。 其实前面有挺多一点点小小的铺垫,应该看不出来哈。 还有大家问的成亲,等使臣的事过后,就是了~ 第181章 她怎么可以不吃醋 几日后,番国使臣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临安各角。 若是放到往常,临安的百姓早就相互推搡,伸着脖子在路边等着了。 然,此刻大多都提不起情绪。还没缓过劲来。 有痛心疾首的。 ——“你怎么还在纳鞋,不去街上看看?”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我难受着呢,给儿子相看好的姑娘,不久前在梵山寺待过,我纠结着要不要亲事作罢。那姑娘是真不错,偏偏名声有了污点。” 也有强词夺理的。 ——“听说番国使臣来此是为了联姻。你说是哪个公主会嫁过去?” ——“别说了,我想到东瀛就犯恶心。” ——“嗯?可这是番国!” ——“我觉着,都不是好东西。” 更有提都不想提的。 ——“使臣……” ——“别说了。我近日乏了。池兴勋被顾世子的狗再啃一口,我都没兴致了。” 因此,街道只零星站着几个人。冷清的一阵风刮过,让人后背发凉。 使臣小心翼翼:……他们是被不待见了吗? 一行人,皆变得战战兢兢。 国公府。 阮蓁伤口处理得当,这几日能自个儿下床走动了。 她一身杏黄缎面底子刺绣交领长袄,下配月色云棉长裙。腰间系着素白半月水波腰封。 身上配饰极少,三千墨发用一根系带松松绑着,发间别了跟一根芙蓉簪。 腰间挂着香包,还有一枚白玉。 腰如约素,黛眉杏眸,靡颜腻理。 端是娇美。 她怀里抱着笨兔子,听着顾淮之道。 “你在府里待着,我和娘去去就回。”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 “嗯。” 顾淮之到底记着慕寒生的话,即便觉得可笑,但看着阮蓁乖巧的模样也不知怎么了。 男人负手而立,清胄贵气,他神差鬼使道。 “不让你去,是顾及你身子未痊愈。你莫多想。” 阮蓁点点头。 “嗯。” 顾淮之神色淡淡,清了清嗓子。 “你也别听外头胡言乱语,我同周媛并不熟。” 阮蓁奇怪的看着他,而后又点了点头。 “嗯。” 顾淮之又慢吞吞补充一句:“同旁的女子也不熟。” 阮蓁揉着兔子的脑袋,都懒得应了:“你还不走吗,别让干娘等。” 顾淮之眯了眯眼。显然神色冷了下来。 “你就没有旁的要对我说的?” “有。” 阮蓁有些不好意思,希翼的抬头望着他,眸光潋滟:“宫里的点心好吃,你能给我带些回来吗?” 顾淮之应当开心的。 毕竟阮蓁是真的懂事。 没让她去,也不闹。 甚至在他嘴里听到旁的女子名字都没有半点反应。还笑吟吟让他带点心。 她是真的不吃醋。 顾淮之抿了抿唇。却突然有些膈应。 她怎么可以不吃醋? 以往顾赫在外,多逗留片刻回来,盛挽都要问东问西的。 甚至恨不得追问个底朝天。 阮蓁这是相信他,还是说……压根不在乎? 顾淮之周身的气压低了下来,他一把攥住女子皓腕,突然间改了主意。 “你同我一起入宫。” 阮蓁不解,但到底什么也没问。 只是温声道:“好。” ———— 国公府外停靠的马车早就等候多时。 盛挽绫罗绸缎,身上配饰无一不精美。她站在府外望着冷清的街道。 她嘴角扬着嘲讽。 “永安侯府的人已经入了宫?” 孔婆子低垂着眼帘应:“是。范公子也去了。” 盛挽哼了一声。 也是,丢了这么大的脸,已然没法在临安立足,然,若不坦坦荡荡出现在众人视线,这侯府定然败落的更为厉害。 徽帝为了彰显仁德,甚至默许,范坤可多在家中歇息调整。 盛挽轻飘飘道:“这范坤日日买醉,整个侯府都似变了天,不过倒也奇怪,前些日子他不慎掉入河里,救上来后,次日一早就去宫里当差了。” 孔婆子道:“可不是,就连街上有顽童喊着他太监,他都仿若未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说着,孔婆子凑上来小声道。 “不过,隔了些日子,那孩子就没了。” 盛挽还是头一次听说这话,微微一愣。 孔婆子继续道:“都在传说是孩童贪玩,被失控的马一脚活生生踩的没了生息。” 可这里面没点猫腻谁信呢? “这事,怎么不曾听你谈起?” 孔婆子摇摇头:“驾马的池家那位,寻常百姓还能拿他如何?他高兴些施舍点银子,权当打发了,若不高兴,还会波及定罪孩童的家人,这件事愣是无人敢再提。” 何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告池兴勋不顾人命,伤天害理的不在少数,可哪一个不是被衙门的人打的鼻青脸肿扔了出去? 盛挽面露厌恶。 那些吃着饮百姓血的勋贵,丝毫不见人性。 这就是徽帝夺来的江山,百年基业,被他霍霍成什么样了,若不是他无能,这些朝臣怎么敢! 盛挽冷着一张脸:“且看他还能嚣张几日,这种人我提一嘴都嫌脏。” 正说着话,就听身后阮蓁的嗓音。 “干娘。” 盛挽回头,见是她后,笑开。 她眼珠子一转,在阮蓁同顾淮之身上打转。 她先是嗔了顾淮之一眼:“本就该这样,哪有把蓁蓁一人留在府里的。你也舍得。” 说着,她眉心一蹙。 “顾淮之!” “你怎么就不知道扶着些!” 阮蓁提着裙摆,走的很是小心。 她冲盛挽道:“是我不让他扶的。” 盛挽才不信! 她只是冷冷的看着顾淮之。 顾淮之抿唇,憋屈。 慢吞吞道。 “确然是她不让我扶。娘用眼神剜儿子作何?” 盛挽才不听。 “她不让你扶你就不扶了,你这会儿就这般实诚?” 顾淮之算是反应过来了。 盛挽的强词夺理,他是说什么都是错。 顾淮之:……行吧。 阮蓁一愣,她努力消化着盛挽前不久教的。 ——虽说正妻得端庄,但端庄是给外人看的,私底下当男人的面该矫情就矫情,该闹就得闹,男人就吃这一套。 阮蓁沉默的觑了顾淮之一眼。 这厮平素张嘴就能气死人不偿命,此刻却紧紧闭着。 所以,顾淮之真的吃这一套? 阮蓁想,她好像学了什么 第182章 你就是想饿死我 皇宫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随着着明黄色龙袍男子的现身,所有人起身行礼。 徽帝不怒自威,在主位坐下,免了众人的礼。 丝竹管弦之乐继续。 池皇后挨着他而坐,一旁便是许久不露面的太子周焕。 许是知道丢脸,此刻倒是老实的很。 周媛把近处的适龄男子挨个瞧了个遍,除却高不可攀的顾淮之,的确,慕寒生是最好的人选。 虽达不到她的夫婿要求,然,也勉强合格。 周媛想,慕寒生是天生好命,有这个运数,捡了大便宜。 慕寒生向来警觉,察觉出那道不曾隐晦的视线后,就黑了脸。 边上的人当下关怀,轻声问:“慕小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慕寒生忍住烦闷,那张嘴信手拈来:“看见顾淮之,就恼火。那高高在上的德行,给谁看呢?” 所有人:哦,原来如此。 赵公公在徽帝身侧伺候,提声,嗓音尖细。 “宣,番国使臣觐见。” 阮蓁诶着盛挽坐着。 听到这一身,当下屏住呼吸,七八个着装奇特的粗犷男子入内,行着不属于天朝的礼。 “吾王万岁。” 徽帝兴致极高,问候番国帝后,边笑:“番国使臣快请入座。” 阮蓁是头一次在重要场合露面,加之国公府显赫,在场的女眷都盯着。 有坐的远的,家眷小声交谈。 “这番国人说的话可真别扭。” “长的也别扭。” “欸,国公府夫人边上坐着的就是阮蓁?她怎穿的如此寒酸?果真是小家气子,如此场合,竟这般打扮!” “不就是长的美了些,她还有什么能耐?” 有眼尖谨慎的,当下打断:“嘘!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她适才往这儿走过时,我认真瞧了瞧,光是头上那一根簪子,比你通身上下还贵!更别说腰间那块玉了。” “……”前面说话的人一哽。 徽帝同使臣攀谈着。 这边 将军夫人自瞧见盛挽边上的阮蓁,就犯了红眼病。 她也想要此等容貌的姑娘做儿媳!!! 她唉声叹气。 慕寒生听到这一声,当下无奈问。 “这又是怎么了?” 将军夫人幽幽道:“没事,只是想着待嫁闺中时,我也是那般娇美动人。” 慕寒生:……这是催不了婚,只能自夸了? “阮蓁!”慕玖瞧见阮蓁,眸光一亮,当下捂着嘴喊道。 想来是内务府得了徽帝意后的特地安排,两府之间就只隔了几个座位。 阮蓁朝声源处望去,当下抿出一抹笑。 就要跟着打招呼,顾淮之就把她的头给扭了回来。 顾淮之的嗓音并不低:“将军府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给我少来往。” 那边,慕寒生捏着折扇,重重拍到慕玖手背。 “看什么看?顾家那帮无赖,有什么可瞧的?” 说着,他站起身子。 一袭紫色锦缎袍子,背脊笔直如松,他端着一杯酒,冷着脸大步走近,在顾淮之面前停下。 顾淮之坐着,他站着,气势却不输半分。 慕寒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顾淮之,我看你不爽许久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场面随着这一句话,剑拔弩张,一发不可收拾。 顾淮之闻言笑笑,漫不经心的稍稍抬眸。 语气不咸不淡,显然没把慕寒生放到眼里。 “那往我跟前凑什么?怎么,眼巴巴来敬酒?” 慕寒生气的,当下就要把酒泼到他身上。 “寒生!回来。”就在此刻,慕又德沉声制止。 徽帝乐见于此,若不是使臣看着,他绝不会制止。 “慕家小子,给朕坐回去!” 慕寒生像是有所顾及,当下仰头一口喝了酒。 他阴测测放狠话道:“顾淮之,你我之间的事,没完。” 顾淮之慢吞吞打了个哈气。 “噢,知道了。” 说着,他一顿:“你可以滚了。” 阮蓁:……厉害。 临安的名角都比不上这两人。 阮蓁以为戏就到这儿了。 她却不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盛挽自入了宫,就摆起了谱,自然,不是对阮蓁的。 阮蓁吃着点心,看着周边的人朝盛挽打招呼。 “几日不见,国公府夫人精气神越发的好了。” 盛挽端着架子,瞥了那笑吟吟的夫人一眼。 高冷:“嗯。” “夫人发间的簪子,不知是哪家铺子置办的?” 对方的谄媚很明显。 只是为了打交道,绝对不是真的问簪子,盛挽兴致缺缺。 “别问了,问了你也买不起。” 说着,转头对阮蓁道。 “宴席也不知何时结束,传菜也要过些时辰,莫拘着,先吃些瓜果点心。别饿着自己。” “是。” 阮蓁忍着笑。 宫里的点心名不虚传。 她看上了桌上摆着的玫瑰酥,正要伸手去拿。 却有人快她一步。 是顾淮之。 男人抿着唇,做着熟稔的动作,慢吞吞的,极有节奏的将一块又一块点心装到荷包里。 装完一叠,又朝另一盘下手。 阮蓁侧头看着他。 许是她的视线带着怨念,顾淮之很快有所察觉。 他动作一顿,看向阮蓁。 “怎么?” 阮蓁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 “你就不打算给我留点?” 顾淮之真没想到阮蓁。 实在是,盛挽宫宴极少吃这些,怕腻,他也习惯了搜刮卖相最好的到荷包。 顾淮之拧了拧眉,把桌上一盘桃酥饼递到阮蓁面前。 “你的。” 阮蓁眼巴巴的看着顾淮之手里的荷包。 顾淮之顺着她的视线,心下了然。 而后,他当着阮蓁的面,慢吞吞的拉紧荷包口的绳子,慢条斯理的系到腰间。 男人鼻峰挺直,骨相极佳,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阮蓁没动,只是看着顾淮之。 她难得语出惊人:“你就是想饿死我。” 顾淮之匪夷所思。 “一盘桃酥饼都是你的。” 阮蓁抿了抿唇,压着嗓音问:“是饿死我后,又可以重新择姑娘了吗?” 盛挽:激动,果然,她讲那些话,都是有用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顾淮之:??? 他面无表情,沉默的收回视线。 而后阖了阖眼。 果然,不能让她和母亲多待。 如今就这般了,以后还得了? 第183章 赐婚 偏生小姑娘满脸无辜,就好似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顾淮之满心复杂,就这样僵持了许久,难得败下阵来,他沉着脸,解开系带,把荷包扔了过去。 他本想说,给小灰留些。 然,看着阮蓁瓷白可欺的小脸,到最后话成了一句威胁。 “吃不完,你就死定了!” 阮蓁沉默的看着熟悉的荷包。 耳侧仿若响起一句话。 ——就这么简单?给拿捏了? 台上,歌姬身段柔美,软的仿若能折成两半。 徽帝却没有半分心思欣赏。 他尽着地主之谊。 番国的来意,他清楚。 可番国使臣却久久未提,像是有难言之隐,让他不由提防。 不过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沉吟片刻,待一舞毕,总算有了行动。 “媛儿,你上前。” 周媛闻言,当下起身,出席,而后福了福身子。 “父皇。” 徽帝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慈爱,说着道貌岸然的话。 “也怪父皇舍不得你,想着在身边再留几年,可一拖再拖,倒是委屈了你。” 在场的人一听这话,心里敲响警钟。 皇上这意思,是打算赐婚? 娶公主?放着回家当祖宗。 阮蓁的心思却百转千回,她小口小口吃着点心。 看着周媛面露娇羞。 赐婚? 她隐隐觉着,此事和番国人绝无干系。 那徽帝中意谁? 阮蓁努力的去想临安的未曾婚配的公子哥。倏然,眸光一颤。 是——慕寒生。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听上头的徽帝笑了笑。 “前些日子,慕夫人身子不适,你眼巴巴的从朕私库里要了不少补品……” “慕家小子脾气虽冲了些,但年轻气盛,日后有了家室,也自然就稳重了。” 徽帝一手撑着案桌。环视四周后,去看众人神色各异的脸,视线最后落在慕寒生身上。 “慕家小子,你也到朕跟前来。” 阮蓁震惊之余,看向慕家人的脸色。 他们面上并无震惊,好似早就知晓了。 徽帝满意的看着站在一处的周媛和慕寒生。 赵公公在一旁笑:“奴才觉着般配的很。” 赵公公话音一落。 就有不少官员附和,其中带头的是萧家老太爷。 “将军府为国效力,慕夫人的身子自然不是小事,媛儿能这般关怀这是替陛下体恤!” “慕小将军一表人才,实在是良配人选。媛儿脾气虽骄纵了些,但养在娘娘身边,自然是个好姑娘。” 萧老太爷讲的眉飞色舞。 萧家嫡女入宫后难产,就留下周媛这么一个孩子。 其间怎会没有池皇后的手笔? 如今,他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些。 甚至对恨之入骨的池皇后,都夸了一嘴。 池皇后笑的很是牵强。 她把周媛养在膝前,却给萧家做了嫁衣,实在是呕血。 她麻木的听着周遭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说两人般配。 徽帝一手撑着桌子。直直看着慕寒生。 “慕家小子,朕将女儿许给你如何?” 能如何? 慕寒生心下冷笑。 他一介武夫,能尚公主,这是天恩。还能拒了不是? 他黑黝黝的面上作为难状。 “臣常年在外,公主下嫁,实在是委屈了。” 徽帝笑的高深莫测。 娶了公主,就等着一步一步被迫交兵权吧,还想着去边塞? “你同你父亲二人,护我天朝国土,万民,怎么能说媛儿委屈?” “可……” 徽帝不容反驳,显然是不想继续纠缠。他直接打断了慕寒生的话。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去问慕又德:“爱卿,你意下如何?” 他有足够的信心,慕又德不会忤逆他。 果不其然,慕又德停顿几秒,像是挣扎而后站起身子,拱了拱手恭敬道:“是慕家高攀了。” “寒生,还不叩谢陛下。” 慕寒生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在阮蓁以为他会抗旨时,她听到慕寒生道。 “臣谢陛下赐婚。” 阮蓁的眉心跳了三跳。 她想,就冲着顾淮之这几日早出晚归,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 甚至,她心底有个大胆的猜测。 这是慕寒生他们将计就计,等着徽帝往下跳。 阮蓁沉默的,继续抓了块点心压惊。 今夜,注定不会简单。 众多官员朝慕家贺喜之际,番国人使臣总算有了动静。 前些日子他们得了一张白面书生的画像。 就动了心思。 领头的使臣说着蹩脚的天朝话。 “吾皇陛下。我等来此,愿与天朝结秦晋之好。” 徽帝解决了一桩事,心下舒坦万千。 番国曾多次提及和亲,若他一而再在三的拒绝,那就不像话了。 徽帝用枯瘦的手,摩挲着酒盏。 一双阴鸷的眸子带着精明和算计。 “朕还有几位公主不曾婚配。” 使臣憨厚的笑了笑。 “实在难言,我们要的不是公主。” 他一言,惊起千层浪。 不是公主?那是瞧上了哪位千金? 在场不少人白了脸。 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让女儿嫁去蛮荒之地? 徽帝不曾想会是这种回复,于他而言,谁嫁过去,不伤其利益,还能稳固邦交就成。 他坐在上方,看着不少大臣面上惶惶,心下淌过畅快。 这些人,心思不纯,想法设法的搬空他的权利,怎么?如今知道怕了? “噢?”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使臣:“不瞒皇帝陛下,我番国长公主驸马的位置空缺。” “我们有意池家公子,求吾王恩准。” ??? 不是挑姑娘,是挑男人? 挑的还是池兴勋那个恶事做尽的小瘸子? 所有人心里都响起一个词。 ——荒谬。 池兴勋正直勾勾的盯着舞女好一番垂涎,忽然被点了名字,当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暴躁的两手压在桌上。 “尔等这是在折辱我?” 说着,他浑身都在抖。 他满脸都写着不愿。 “姑母,你快同皇上说说,快驳了这事,天朝的好儿郎哪儿有入赘番国的道理!” 徽帝的脸当下便黑了。 池皇后面色化为苍白。 “混账,是本宫往日太纵着你了。” 池彰听的眼皮直跳,只恨没有拉住他。 他扯着池兴勋跪下:“是臣教子无方。” 第184章 你的眼神委实不好 池兴勋这是给徽帝难堪,还是给番国使臣难堪? 且不说徽帝还不曾回应,他就急哄哄的给提了一嘴让使臣闹了个没脸。 莫说池家一手遮天,可涉及两国联姻的大事,也不是他池兴勋能做主的。 岂容得了他拒绝? 番国使臣面面相觑,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池兴勋? 怎么和画像里的不太像? 可这会儿他们已然顾忌不了样貌一说。 “吾皇陛下,天朝同我们番国联姻,如何是折辱了?” “池公子不愿便不愿,坦荡直言便是,何故贬低我番国?实在不是君子之风。” “不错!番国为天朝年年上贡,从未有过异心。” 且不说番国的人有多气愤,徽帝更是怒火中烧。 他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池彰父子。 “你的确教子无方!” 池皇后面色一白:“皇上……” “闭嘴,妇人之仁,朝堂之事哪儿轮得到你插嘴!” 这是,直接不给池家脸面了。 也是,再没实权,徽帝只要一天着龙袍,他就是天子。寻着机会,总要出一口恶气。 天子一怒,场面彻底静了下来。 舞姬全都战战兢兢退下,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生怕战火波及。 徽帝转头安抚番国使臣:“此事,朕定然会给番国一个交代。” 使臣的脸色却依旧难看。 往日作天作地,杀人放火的池兴勋此刻却如一只战败的公鸡。 他不敢忤逆徽帝,只能一个劲的朝池彰使眼色。 徽帝阴着脸,嘴里勾着冷笑,居高临下的问着怂的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周焕:“太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倒想看看周焕能怎么答? 是帮着他这个父皇,还是那个日日压制他的池彰。 阮蓁害怕的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觑了皇后身旁,埋着头,一言不发恨不得明哲保身的周焕。 阮蓁:……瞠目结舌。 从未见过如此没担当的男人。 “阮蓁。”顾淮之依旧淡然自若。 他拢了拢眉心:“你盯着他看什么?” “怎么,那蠢货入了你的眼?” 顾淮之不能接受。 他带阮蓁来是看戏的,不是看周焕的。 阮蓁一手抵着唇。 “嘘。” 这会儿还说话,也不怕引火上身! 顾淮之面无表情,丝毫不惧。 “做贼心虚,还不让我说了?” 他语气恶劣,慢吞吞的补了一句:“你的眼神委实不好。” 边上的盛挽更是咔咔咔的磕着瓜子听到顾淮之的话后笑了出声。 阮蓁:…… 看出来了,顾家人有着不同寻常的资本。 太子畏畏缩缩:“这……这……” 徽帝眼里像是淬了毒。 “怎么,当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面,你这个太子话都不会说了?” 周焕无措的捏紧掌心。 这厢,池彰喟叹一声。做了个旁人怎么也想不到的决定。 他道貌岸然依旧,当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磕了一个头。颇有为了天朝大义灭亲的架势。 语惊四座。 “兴勋口无遮拦是臣之过,先太太上皇继位时,就有天朝男儿同番国和亲的先例。” 他一出声,周焕松了口气。 然,池兴勋却不可置信。 池彰的意思,是只要徽帝点头,就义不容辞的替他决定了? 他瞠目结舌之余,心下是一波又一波的恐慌。 从小到大,池彰对他虽严苛,但一直给他收拾烂摊子。 可怎么如今,一句话便弃了他。 “老爷!”池夫人脚步不稳,颠颠撞撞而来,再也没有了往日贵气。 她扯着池彰的衣摆。 她惊呼:“勋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 池彰面色不改。却是冷漠的拂开池夫人的手。 “我看你是魔障了!” “正是因为兴勋是嫡子,才能彰显池家对陛下的衷心,和天朝对番国的诚意。” 徽帝目睹这一场闹剧,也不叫停。 看池家吃瘪和让让番国人看笑话显而易见他选择了前者。 池彰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官员总算有了动作。 萧家首当其冲当仁不让,站起身子,对徽帝拱了拱手道:“池大人赤胆忠心,为天朝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实在叫臣惭愧。” 嘴里说着惭愧,可眼底看戏的成分不减。 呸!忠心? 池彰打什么心思打量他不知? 说着,他笑眯眯的捋了把胡须,隔空去看将军府。 慕寒生朝他翻了个白眼。 萧家也不气。 若不是徽帝亲口提赐婚,将军府是绝对不会娶周媛的。 像慕寒生这般有主见,能力卓然的后生,自然打心底不愿。 然,以后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萧家愿意给慕寒生时间去接受。 萧家人发了话,当下许多官员应和。 “池大人高世之德刚正不阿,我等佩服。” 然吴煦辰却起身撩起衣袍,在池彰面前跪下。 “臣认为和亲一事,需慎重,池兴勋是皇上您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也只有池大人能压制,若去了番国,闹出事端,反而生了两国嫌隙,他不是最好的人选。” 他一言,全是为了番国考量,当下与池家交好的官员纷纷上前跪下。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徽帝见吴煦辰为池家说话,心下有了几分厌恶。 可,吴煦辰说的,都在理。 他身居高位,但也听过池兴勋私下做了不少混账事。 这样的人,若真去了番国…… 还有一点最值得深思——池彰的态度。 他从头到尾他没说一个不字。 他是衡量着自己不会点头?还是有别的算计? 是了,番国女子也可以继承皇位,若那公主把太子比了下去,成了下一名国主。 池家就有了番国的助力。 短短几秒,他的心思百转千回。 看看这些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的朝臣。他的心却越来越寒。 他闭了闭眼,而后无视跪了一地的人。 “淮之。”他微笑的看着底下正和阮蓁较劲的男人。 “你怎么看。” 顾淮之听到这一句,微微抬了抬下巴,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一地乌泱泱的人。 而后懒散的打了个哈气。 “皇上就别为难我了。” 他慢悠悠道。 “我早就看池兴勋不爽了,难道您还能替臣砍了他的脑袋?” 说着,他大逆不道,气死人不偿命的补充了一句。 “也是,砍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第185章 这样做,值得吗? 池夫人知道枕边人有多么的狠,她膝下就一对儿女,然池彰后院有数不清的莺莺燕燕。 池彰有庶子,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又听顾淮之这么一句,她气急攻心,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池兴勋扑过去接住倒下的池夫人:“娘!” 如此离经叛道的话,也只有顾淮之说的出口。 徽帝却听的浑身舒坦。 他假惺惺沉声道:“快,还不去传太医!” 池皇后如梦中初醒,她心下乱的很,可只能保持镇定。 她起身,福了福:“臣妾带嫂嫂下去。” 徽帝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厉喝。 “使臣来此,你一国之母怎能离席?” 他不容置喙,眼里划过诡异的笑道:“让公主,太子去安顿即可。” 周媛同周焕自小长大,情分胜过亲兄妹。 然周媛这些日子为了迎合徽帝,从去将军府送礼开始,便走上了另一条路。 周焕怎么不气?多次登门想骂周媛狼心狗肺,然,周媛避之不见。 他恨不得把周媛生吞活剥了。 徽帝巴不得双方闹僵。 “是!” 周媛眼皮一跳,父命不可违。 她垂着眸:“是。” 池兴勋当下也要跟去,在池彰的一个眼神下愣是没了动作。 等人走远,徽帝却又换了一张脸。 “池爱卿怎还跪着?还不快快起来?” 说这,他的视线一寸又一寸的在个个官员身上划了过去。 “和亲之事事关重大,朕会深思熟虑,做一番考量。起来吧。” 他模棱两可。 很快,场面再度恢复不久前的 推杯换盏,起坐而喧哗。 好似,先前气氛的冷凝不曾存在过分毫。 众人皆面带笑意,可里头藏和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周媛心下忐忑不已,好在一路过去,周焕都不曾质问追究。 她把人送到便走。 两人一言不发,把昏了的池夫人送去太医院。 咏太医背着药箱匆匆入内。 许是得了消息刚从外头一路跑来的,这会儿说话还带着喘。 “臣,给太子公主请安。” 周焕盯着面色不自然的周媛:“别行这些嘘礼,快去给孤舅母看看。” “是。” 咏太医朝他们身边走过时,脚步稍稍放缓。而后,撩了撩衣袍。 周媛紧紧捏着帕子,坐立不安。 “我喝了些酒,不慎酒力,既然兄长在此,我便再放心不过了。” 周焕冷笑:“怎么,你想走?” “舅母平日可曾有亏待了你?她如今躺着你却丝毫不在意?周媛,你有没有心?” 周媛被这一句话呛的,脚都抬不起来。 诚然,她身边伺候的嬷嬷也曾忧心忡忡的在她面前提过不止一次。 ——公主,皇上提到慕小将军后,又有意无意的提起萧家同宫里一同操办您的婚事。你若点了头,那便是公然与池家为敌。 ——前一辈的恩怨暂且不提,皇后娘娘,太子,池家,可不曾亏待过您,你这是得寒了他们的心啊。 ——这样做,值得么? 怎么不值得? 周媛一直很清楚,这些人对她好无非是她得徽帝的宠。 周焕对她好,可倘若她大难临头,周焕跑的比谁都快。 池皇后对她好,无非是她能引徽帝来她的寝殿。 相处了这么多年,别说是人,对猫儿狗儿都有了感情。 可这份感情能维持多久? 皇宫内院莫说有血缘的都能兵戈相见,更别提她这个没血缘的。 她必须抓着这次机会,牢牢握住。 也莫怪她心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周焕冷冷的看着她,失望彻底。 咏太医忽略这两人的交锋,尽本分的上前把脉。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拿着银针刺入池夫人的某个穴位。 他算着时间,等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起身。 “回太子,池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气血郁结,伤心过度而至,歇上片刻便能醒。待臣写下药方,药煎好便有医女送来。” 周焕听此,便把人打发出去了。 甚至,捏着周媛的手腕。打算好好同她算这笔账! 只要不面对徽帝,他还是有些太子的模样。 冷斥周边的人:“都给孤滚出去。” 下人们战战兢兢,连忙退下。 —— 天色渐晚 然宫宴还不曾结束。 点心被撤,继而一盘盘精致的膳食传了上来。 盛挽一面给阮蓁夹着菜,一面朝她嘀咕。 “瞧见没,太傅府上就太傅一人坐着,柳老太太年事已老,身子又不好,这些宴席早就不参加了,柳念初素来不爱凑这些热恼。柳太傅也依着这个女儿。” 说着,她兴致高昂:“那祝淑虽成了继室,平日在外端着架子,好不风光,还不是不被看好,宫宴都来不了。” 说起柳念初,盛挽有过几秒钟的怅然。 那孩子,可惜了。 不过,很快她又在阮蓁面前继续嘀咕。 “瞧见没,那个紫衣妇人。” 阮蓁顺着盛挽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很快收回视线,小幅度点了点头。 “上回我还在你面前提过,说她像颗大白菜,今儿传了一身紫,竟瞧着像茄子。” 这说的很是生动了。 盛挽不提还好提了还真的像那么回事。 阮蓁不想笑的,可到底没忍住,轻轻抿了抿唇。 盛挽眼睛一亮。 “诶,她身边坐着的是男子,倒是玉树临风好生俊俏。” “可惜慕寒生就是边塞待久晒黑了,不然也是极为俊美的。” “!!对面那几个少年,也不错!!!看着讨喜。” 阮蓁跟着看过去,还没看清,头就被顾淮之扭了回来。 顾淮之冷目灼灼,气极反笑。 男子的相貌无疑是最出彩的。 薄唇微抿间,通身的清胄贵气。 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称之,并不为过。 嘴里说的话,却饱含不虞。 “一个个看过去,你挺忙啊。” 他顿了顿,绷着脸甚是问:“需要我让在场的男子一个个排着队,让你慢慢看吗?” 盛挽乐滋滋:“好啊!” 阮蓁笑容逐渐收了些许。 她再迟钝也知顾淮之这是恼了。 可也不知怎么了。 她眉眼弯弯,对上顾淮之深若寒潭的一双眸子。嫣红的唇瓣蹦出两个字。 娇软清脆。 “好啊。” 第186章 别恼了,他们都没你好看 少女嫣然一笑,霎时间就将周遭的一切都比了下去。 顾淮之瞳孔骤然一缩,话哽在喉咙处,顶着审视的目光。脸部线条略显冷硬。 阮蓁这是打算爬到他头上作祟? 这种话,她也敢讲? 顾淮之正想着怎么教训时,袖摆却被人扯了扯。 他垂眸去看手的主人。 小娘子扬着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红唇轻轻的动了动。 仿若拿捏住他的七寸。 她嗓音娇娇的。 “别恼了,他们都没你好看。” 顾淮之:…… 他把袖子扯了回来。耳根却泛起了红。 语气依旧不好。 “还用你说?” 所有人都目睹了顾淮之变差的脸色,就等着他发作。 可等到的却是,男人面上神情换成了小得意。 众人:…… 这阮蓁,厉害啊!顾淮之都能降住! 在场的有不少人在她身上打量,但到底有所收敛。 其中却有一道带着隐晦和恨意。 是坐在尾席的范坤。 他手里紧紧捏着酒盏,恨不得将之捏碎。 整张脸阴沉的可怕。 “坤哥儿。” 范承忽而喊了他一声。 范坤强忍着不往那处瞧。 “父亲。” 范承精疲力竭,这些日子,范老夫人中风,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两父子身上。 “你祖母未出事前,范家就全都指望你了,国公府惹不得,你即便不说,我也知道,你对阮蓁的心思,以前该收了,如今更该收下。” 范坤作恭顺状。 “父亲放心。” 范承咬牙切齿:“你好好瞧瞧这些人的丑恶嘴脸,以往巴结着我们,如今却恨不得断了一切来往。” “许家,仍旧冷嘲热讽。恨不得我们范家就这么败了。” 说着,他有些扭曲道:“呸,我倒要看看,许氏离了你,还有谁会要!” 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这种恨,范坤可不比她少。 他眼底结成冰霜。 手里的酒水撒了些许,他望着酒盏出神。 耳畔却一遍遍回响着女子熟悉的声音。 有绝望哀求的——求求你放过葛妈妈,檀云,我不逃了,我再也不逃了。 有歇斯底里的——我嫌你恶心!别碰我。 还有恨之入骨的——范坤,你迟早会下地狱!!! 他没想到,软绵绵的阮蓁,竟然刚烈的多次寻死。 他好不容易才得了她,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死。 为了欲念,强迫她没日没夜吃着软骨散。 让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想着这儿,他满足的很快勾起冷笑。 只是,顾淮之实在该死。 他都拱手让出了美人,可顾淮之却赶尽杀绝! 下地狱吗? 他重来一世,到底让她失望了。 范坤眼底染上猩红。却带着一丝痴迷和疯狂。 阮蓁上辈子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顾淮之,我们走着瞧。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没有温度的说着。 “范家旁支不日后便会把幼子送过来,将将五岁,养在我膝下。” 范承这才有了个笑脸:“你办事,为父放心。” ———— 天已大暗。 四周掌了宫灯。 亮如白昼。 宴席却未散。 阮蓁吃的七分饱,放下银筷,捧起桌上的掐丝珐琅黄底红花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吃饱了?”顾淮之斜睨她一眼,而后淡淡问。 阮蓁转眸看向他:“何时结束?” 她有些坐不住了。 顾淮之喉咙里发出笑意。 “好戏还没结束,你急什么?” 这一句话,让阮蓁眯了眯眼。 还没结束? 顾淮之到底还想要做什么? 没等她多问,就听徽帝环视四周,语气透着威严。 “太子怎还未归?” 赵公公连忙道:“老奴这就去看看。” 徽帝刚要点头,就有人一脸呆滞颠颠撞撞而来。 很快被禁卫军拦下。 刚要把人拖下去时。 那人浑身一震,面上没有半点血色,苍白的要命,浑身都在打颤,破音道:“皇上,皇上。” 像是难以启齿,他很快就没了声。 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如此一来,吸引了不少的注意。 阮蓁侧头去看顾淮之。 小娘子一侧头,耳坠跟着摇曳。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 水盈盈的眸子仿若能说话。 ——可是这个? 顾淮之矜贵的颔了颔首。 阮蓁端正姿态,打好精神,好整以暇的看戏。 就见赵公公在徽帝面前轻声几句,而后走上前。 他语气凝重:“惊扰皇上,还不快快拖下去!” “赵公公,赵公公是我啊。” 那人把头抬起来。 浑身冷的像块冰。 赵公公一顿,去看那人面貌:“你不是太子身边伺候的小竹子?” 小竹子继续不要命的磕着头,血砸了一地,也不带停,他扯着嗓音道:“太子,太子他……” 赵公公面色一凛。 “太子?太子不是和公主送池夫人歇息。” 池皇后离得最近,一听是太子出了事,当下没了往昔仪态,她大步起身。 “太子怎么了?” 小竹子却像是失了主心骨。 只是一个劲的磕着头。 “奴才该死。” 池皇后心底一沉,暗叫不好。 小竹子,是她拨给太子的人,最是忠心不二。 能让他如此失态,不顾文武百官在内闯了进来,而后又缄默于口。定然不是小事。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太子胸无点墨,然,私下脾气暴躁,他们皆有目共睹。 别是太子一怒之下杀了公主吧? 池皇后努力保持冷静。“皇上,臣妾去瞧瞧。” 徽帝眼皮直跳。 周焕这个蠢货,别真的伤了周媛? 这可是他拉拢将军府的筹码。 徽帝站起身子,他也得去瞧瞧:“柳太傅。” “老臣在。” “番国使臣劳你招待。” “是。” 说着,徽帝大步而去。 池皇后连忙紧跟其后。 小竹子一抹眼泪,踉踉跄跄追了上去。 众人:…… 沉默…… 继续沉默…… 慕寒生动了。他站起身子。 慕又德斥:“坐下!” “父亲!周媛是我的未婚妻,再不情愿,她也是!儿子不放心,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他一言,惊起千层浪。 顾淮之慢吞吞站了起来。 盛挽:“你又想作甚?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看慕家笑话?” 顾淮之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德行。 他嘲讽的看着慕寒生。 “不错。” 第187章 天家丑闻 顾世子爷和慕小将军不合,谁都清楚,也没人敢去劝架。 慕寒生黑着一张脸。他冲上前,乱起拳头就要往顾淮之身上揍。 “顾淮之!你别在这恶心我,以前的帐我还没同你算!” 阮蓁一阵惊呼,眼瞧着就要打到,被长风给拦了下来。 顾淮之嗤笑一声,面色带上嫌恶。显然一句话都懒得同慕寒生浪费。 他慢悠悠信步闲庭的朝着徽帝离去的方向一处走去。 慕寒生:“不要脸的东西。” 慕寒生一边骂,一边大步跟上。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盛挽听到这些话,冷着脸瞪了将军府的人一眼。 倒是先发制人:“欺人太甚。” 将军夫人:“盛挽,我早就受够你了,合着你们国公府的都是祖宗?” 说着,她眼神不由往盛挽边上坐着的姑娘身上探 心都要化了。 阮蓁是真的合她的眼!!! 越看越喜欢!!! 想偷! 慕又德一把拦住她:“好了,注意身份。” 盛挽:“哼!” 萧家的人见状,不由心慌意乱。眼瞧着慕寒生,顾淮之都走了。萧家坐不住了。 好在是太医院,不是各位主子娘娘的寝宫。 “父亲,儿子放心不过公主,也去瞧瞧。” 萧家老爷当下沉吟,点头:“去吧。” 池彰到底担忧,可他纹丝不动,转头对池兴勋道:“你也去。” 就这么一出,很快,看戏的,好奇心重的,纷纷站起了身子。 稀稀拉拉的少了将近有一半的人。 就连使臣都伸着脖子,恨不得也追上去瞧瞧,但到底顾忌身份。 阮蓁拖着下巴。有些犯困。 盛挽陪着她一起拖下巴。 即便顾淮之不说,但她从入宫前,就只今晚注定不简单。 “蓁蓁,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阮蓁抿了抿唇。 她附在盛挽耳畔小声道:“从慕小将军答应赐婚一事,就是个局,若没想错,就等着如今这事暴露。” 说着,她揉搓着衣角。嗓音更轻了。 “在山庄时我曾听咏太医说了一嘴,要研制无色无味的的香料。” 她耳尖一红,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若是没猜错,应当,应当是给太子同公主用了。” 如此一来,周媛同将军府的婚事定然作废。 不说这事徽帝会如何震怒,太子党也必受重创。 池兴勋没准真的去番国和亲了。 盛挽:!!! 她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好刺激哦。 她活了这么多年,盛祁南要去剃光头都没让她这般激动过。 周媛和周焕。 哇哦! 这么多人都跑去看了。 就算徽帝,池皇后有意去遮丑,都无法遮掩。 阮蓁正要再说什么,就警觉有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狐疑的回头,却没发现什么。 她蹙眉,以为自己是多想了。 却不知末尾,范坤丑恶的面容,和恨不得拉着她下地狱的病态决心。 将军夫人没忍住,又看了阮蓁一眼。 她推了推慕又德的胳膊。 “我怎么瞅着这姑娘不该是顾家的。” 她无限怅然,用只能慕又德听到的嗓音道:“此等样貌,分明该是将军府的。” 慕又德:……又来了 所以,她这夫人好颜色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 徽帝到时,太医院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奴才和太医。 气氛凝结。 池皇后一见这场面,心下一咯噔,不安加重,若不是身后嬷嬷手疾眼快把她扶住,定然跌了去。 徽帝沉着一张脸。 “人呢!” 没人敢吱声。 徽帝直接抬脚朝最近的奴才身上踢了过去。 嗓音冷得如冰渣:“朕问你人呢!” 那人一个哆嗦。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话音刚落,就听右侧第三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传出一道瓷器打碎的声音。 但凡徽帝沉得住气,细细去听,定然能听见不同寻常,支离破碎的嗓音。 可他没有。 他大步走上前,一脚踹开房门。 床塌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池夫人。 地上却还白花花的…… 周焕动作不减。在周媛身上留下一块又一块的痕迹。 “不要脸,竟然背着孤,攀上萧家!” “周媛!你何曾对得起我,对得起母后!” 池皇后傻眼。这一幕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她直接晕了过去。 可这时还有谁顾忌的了她。 追上来的一群官员,目瞪口呆,难以消化。就听徽帝暴怒大吼了一声。 “畜生!” 周焕仿若初醒,他转眼看向屋外乌泱泱的一群人。面色煞白,也顾不得寻衣物遮体,连滚带爬。那儿也软了下去。 “父……父皇。” 他好不狼狈。没去看疼到晕厥的周媛一眼。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百口莫辩:“父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信儿臣。” 徽帝一脚踹过去:“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你是你皇妹,你亲妹妹!” 赵公公吓得直接腿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他一跪下,让外头的人看的更加真切。 赵公公心里想的却是。 太子还真是不中看也不中用,就这一个姿势,他一个太监都看不上眼。 赵公公跪久了,又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激灵,匆匆忙忙站起身子。掩住房门。 但屋内仍旧传来徽帝失去理智的暴怒。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 完了,早知道就不掺和了。 这下可好,撞见了天家丑闻。 何况,适才周焕的提声大骂,让他们不由捏了把冷汗。 ——不要脸,竟然背着孤…… ——周媛!你何曾对得起我…… 这太子和公主是早就勾搭上了? 心惊胆战之余,所有人朝慕寒生投了个同情的目光。 慕寒生:虽然这是他们故意设计,但是好气哦!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他又不在意! 但他面上失魂落魄难掩。 顾淮之负手而立,听着徽帝的这一身吼,是由衷地畅快。 徽帝的算计得彻底落空了。 周媛这样,他哪儿还有脸赐给慕寒生。 顾淮之转身。 怜悯的朝慕寒生抬了抬下巴。 吐出四个字来:“真是可怜。” 慕寒生:他娘的,谢谢啊,兄弟! 第188章 你该死! 就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里头的人打开。 这一动静,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众官员都冒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后退一步。 开门的不是徽帝。 赵公公僵着脸,绷着脸。 “皇上有旨,今夜的事,该说的,不该说的,各位大人掂量着。” “若走漏了半丝风声,呵……连诛九族。” 夜里的风并不凉,可仿若带着刀子,割的人浑身都疼。 “是,是,是,我等这就走。” 所有人也顾不得体面,一窝蜂推搡着往外跑。 只能庆幸,今夜来的人多了,徽帝不能为了遮住这件事,而杀了他们所有人。堵住悠悠众口。 就算赵公公不提,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把这事宣传出去。 只是可惜了太医院的奴才。 太医能活命,可这些奴才就不好说了。 顾淮之信步闲庭往外走。 很快和慕寒生分道扬镳。 路上宫灯并不亮,但好在看得清路。 咏太医看诊时,就为自己施针解除了催情香对自身的作用,身上才撒了催情香料。 给池夫人把脉时,也替她施了一针。 就算周焕一口咬定是旁人陷害,这事也没人能查得出来。 更别说,他还说了那番让人想入非非,曲解的言辞。 蠢货。 他这是,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顾淮之倒要看看这事,徽帝会如何应对。 男人神色不明,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 只是可惜了,周旭没有亲眼瞧见。 想起周旭,他又不免想起靖王妃。 世人皆知靖王妃是流放途中染疾而亡。 可却没多少人知道,一切都是徽帝的贪婪。他肮脏觊觎,求而不得。 流放途中生生把人掳走的,靖王妃不依,捂着肚子带着幼女,拼死不从,跳下山崖而亡。 今夜之事和徽帝加在他们身上的痛算得了什么? 他下颌线绷紧,转动着玉扳指的速度加快。 “顾世子。”就在这时,前方有人靠着墙,作出温文尔雅之状。弹了弹衣袍,朝他缓步而来。 范坤压下眼底的疯狂,他朝顾淮之拱了拱手。 顾淮之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像是把他当成垃圾那边,无视而过。 范坤也并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那颀长的身姿,在树影婆娑间显得愈发笔挺。范坤嘴角却勾起夸张的笑容。 渗人无比。 他做着下等的挑拨离间。 “表妹如今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她喊我一声表哥,我就是她一辈子的表兄,她向来胆小,还往您多体谅。以往都是我护着,如今,就劳世子费心了。” 短短几句话,好似他同阮蓁关系多不一般似的。 顾淮之脚步不停,仿若未闻视他为跳梁小丑。 然,范坤的下一句话,让他撕破了往日的那股淡然。 “对了,表妹腰窝处那颗红痣。世子可知道?” 顾淮之脚步一顿,眸光晦暗不明。 那朵艳丽的红痣,他怎么会不知? 如此私密的事…… 顾淮之明明该理智的。 他知道范坤是故意为之,就为了让他同阮蓁生嫌隙日后成婚夫妻不合。 然,范坤低估了,他对阮蓁的认知。 阮蓁不可能同范坤有什么! 她对范坤避之三舍,是范坤一直觊觎阮蓁。 可顾淮之还是遏制不住心底的怒意。 他转身,上前一拳砸到范坤脸上。 范坤鼻子当下被砸出了血。 夜幕里,男人的嗓音又冷又狠:“你该死!” ———— 众人缄默于口归来,无处不透着一股诡异和凝重。 帝后没再现身。 众多女眷心下惴惴。瞧着回来的那些人面上的惶恐,却没敢多言一句。更不敢过问。 宴席终散。 在回府的马车上。 盛挽拉着阮蓁的手道,语气带着小得意:“你是没瞧见,适才宫门前,将军夫人恨不得把你抢到她府上的眼神。都这个年纪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盛挽还记得,靖王妃还在时,将军夫人就这个德行。 年轻那会还没嫁人时,甚至借着假身份,装扮男儿身,日日去青楼,点娇娘听小曲。 只因那娇娘生的实在是美。让她挪不动道。 盛挽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笑。 “好在两府乃‘仇敌’,若不然,她没准搬进国公府,日日盯着你瞧了。” 阮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盛挽说的口干舌燥,总断睨了闭目养神的顾淮之一眼。到底心里还念着。 “你爹这几日应当给你写信了。” 顾淮之坐在阴暗处,旁人瞧不出他忽明忽暗晦涩难辨的神情。 听到盛挽这一句,他下颌线紧绷,却没有多少反应。 盛挽蹙眉:“可有收到?” “嗯。”顾淮之眼皮也没抬,总算出了声,里头听不出半点情绪。 收到了,但不是信,而是厚厚的包裹,他还不曾拆开。 他的性子一贯如此。车马上的人没察觉出他情绪不对。 盛挽狐疑的盯了他几秒。语重心长。 “这些日子,你是累了,朝中那些事,娘不懂,但你也得好生歇息,别没日没夜的自个儿身子若不仔细注意着些,日后难调。” 说着,见顾淮之没有反应,她语气都提了三分。 “别又装没听见!” “婚事宴请的名单,娘早就列好了,你有空也瞧瞧,可有差错?” “国公府的喜事得大办,你舅母过几日就来府上帮衬。” 顾淮之并未上心,淡淡道:“这些事娘看着办就好。” 他语气的冷淡,莫说是盛挽听出来了,就连阮蓁都听出来了。 阮蓁捏了捏帕子,只当顾淮之是为宫里的事。 顾淮之抬了抬深若寒潭的那双眸子。只要想到范坤那句话,他就难以平复心绪。 一口恶气难出。实在不是他顾淮之的作风。 只可惜,偏偏宫里杀不得人。 可范坤的确死期将至。 男人对上阮蓁那张芙蓉面,有些话如鲠在喉。 他深深吐了空气,却一字一字道。 “嫁衣做好了,晚些遣人送去你屋里。” 阮蓁眸光一亮,小声问:“那你的呢?” “一并给你送过来。” 他扯了扯嘴角:“别拿丑的敷衍我。” 绣的难看了,他可不穿。 第189章 那你有些黏人 “蓁蓁的绣工是没得挑的,如此体贴的人,上着灯笼哪儿找?也就惯的你,你别在这儿挑三拣四的。” 盛挽听到顾淮之那些话,当下斥道。 上次生辰,阮蓁送来当贺礼的绣品,不少夫人见了夸了又夸。莫说绣工精湛,也是花了不少功夫。 这可是满满的心意。 但顾淮之不曾抵抗和阮蓁相处,她到底欣慰。 顾淮之闻言,轻哼了一声,不咸不淡,语气很是敷衍:“我哪儿敢?” 阮蓁:…… 从徽帝下旨赐婚前,顾淮之可没有给她一个好眼色。 甚至,嫌她碍眼。 连话都不许她说。 这句话,她可不信。 得了吧。 国公府门前,候着奴才。马车慢悠悠停下。 长风搬来踩脚凳。 顾淮之总算有了动作,他率先下了马车。 而后抬手,扶着撩开车帘走出来的盛挽下了马车。 阮蓁刚刚探出头来,就听顾淮之对府外候着的婆子道。 “送夫人先回去。” 盛挽没动,只是犀利的眯了眯眼。 “你这是作何?” “带她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盛挽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而后笑的花枝招展。 “同我保证什么?你娘我向来开明,不回来也没什么大碍。你和蓁蓁又不是没在外头过夜?” 只可惜,她这个儿子。床笫一事,什么都不懂。实在是浪费可惜。 盛挽叮嘱:“你父亲寄回来的物件,记得看。” 说着,她朝阮蓁点头示意,这才抬步往里走。 顾淮之见人走远,这才去看阮蓁。 月色皎洁下,马车上的女子看的并不真切,依稀能看清一个轮廓。 顾淮之负在身后的手攥了攥,薄唇动了动:“坐回去。” “我们去哪儿?”阮蓁慢吞吞的放下撩着布帘的手,身子往里缩。 看着顾淮之再度俯身入内,她不由打了个哈气。显然是困了。 顾淮之入内,在阮蓁边上坐下。 去哪儿?无非是去见慕寒生他们,商谈要事。 可他却私心想让阮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临时起意让她一同前往,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他是介怀的。 然,其中还杂着一份心疼。 这些年,她在侯府得是多么如履薄冰? 男人掩下所有的情绪。而后双眸凝睇着她。 “带你去酒楼喝茶。” 阮蓁今日宫里的花茶喝了数杯,显然打不起精神。捏着他的衣摆。 “我能不去吗?” 男人的语气让人无法反驳:“不成。” “可是我好困。” 他一顿,而后抬手,动作轻缓。把阮蓁的脑袋,扣到自己肩上。喟叹一声:“睡罢,到了我再叫你。” 阮蓁靠在他身上,而后抿了抿唇。 “顾淮之。” “嗯?” “是发生棘手的事了吗?” 顾淮之神色不改,眼底却翻起了滔天巨浪:“不曾。” 阮蓁慢吞吞‘哦’了一声。 车轮滚动着地面,马车丝毫不见颠簸。阮蓁的眼皮越来越重,她睡前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你有些黏人。” 顾淮之:…… 他紧紧拢了拢眉心。 女子的呼吸化为平缓,顾淮之垂眸,去瞧她密而长的睫毛。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对着车外驾马的长风问。 “看押的那两人如何了。” 他声音很低,长风却听的清楚。 当下道。 “留着条命,等主子吩咐。” 顾淮之淡淡道:“杀了吧。” 他不屑亲自动手。 “是。”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动着阮蓁密长挺翘的睫毛,嗓音冷的彻骨:“上回彻查出永安侯府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是,派人出去明儿一早一一揭露。” 他要让大街小巷都去议论。 让范家的颜面彻底扫地,在临安站不住脚跟,更要永安侯府消失。 既然如此,就让临安更乱吧。 想来徽帝巴不得旁人的丑闻遮掩宫里的事。 待事情闹大,定侯府的五分罪,也能应着恼火成了十分。 范坤? 那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他在自己跟前造次? 顾淮之面无表情,像是得了趣,拨动着睫毛的动作不停。 阮蓁蹙了蹙眉,显然梦里睡的不踏实,她不情愿的‘唔’了一声,伸手挥了挥,却被顾淮之捏住。 男人压下情绪,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也不知是和阮蓁说,还是和自己说:“好了,不闹你。” 长风却是相当惊讶。 主子这是打算对付永安侯府了? 按理说永安侯府构不成威胁,应当等宫里那些事过了,主子成了亲后,再慢慢料理处置。 怎么…… 长风抛去猜测。 “是。” ———— 范坤自出了宫,整个人都在亢奋之中。 前世,顾淮之要阮蓁,无非是被色所迷。收下养在府里当小妾。 这一世,也不知哪儿出了错,竟让顾淮之抢先一步。 可这都不足一提。 他红肿的脸带上阴测测的笑意,他倒要看看,顾淮之那样的天之骄子,怎么还能心无芥蒂的娶阮蓁。 上辈子侯府被顾淮之害的满门抄斩,那是他毫无防备,才错失了先机。 可他带着记忆,还怕扳不倒顾淮之? 范坤打着算盘,夜幕里,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直直朝着池家而去。 却被看门的守卫拦了下来。 守卫提着灯笼上下扫视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已,看不清真实样貌的范坤,当下冷着脸驱赶。 “走走走!” 范坤被推的踉跄一步,他也没气,只是笑。 “我乃永安侯府范坤,有要紧事要见池御史。” 他要让池御史对顾淮之提防,更要揭露,国公府将军府不合是他们的障眼法。 他要亲口对池御史说,顾淮之效忠靖王。 他要亲眼看着顾淮之诡计未成,身败名裂。 范坤已然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守卫瞥着她:“老爷有令,不见外客,公子请回。” 范坤被泼了冷水。可他志气未消。 也是,宫里出了事,池彰定然焦虑重重,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见他。 范坤也不急,当下从袖中掏出折的极好的字条塞到守卫手上。 “劳烦小哥有空跑一趟。事后,必有重赏。” “成吧,我明早见了老爷就呈上去,你回去等消息吧。” 第190章 你不拉着我走吗 范坤勾了勾唇,志得意满往回走。 他坚信,池彰看了就会见他。 殊不知,等他一走,守卫就把字条给撕了。 边上的守卫见此欸了一声:“你不久前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转脸就撕了?” 那人啐了一口:“老爷回来时的脸色你我都瞧见了,谁敢不知死活跑上去犯冲。” 说着,他自言自语:“再者,你看看他那一身打扮,浑身都是泥。还永安侯府的公子?呸,可劲的吹。” “也是。富家公子哥出门都是马车接送,哪是他那番德行,再说,就算是侯府世子,也同我们池家没有干系,我看兴许是哪儿跑来的疯子乞丐。” ———— 马车在易家名下内院茶馆停下。 已是亥时(21时至23时,文中特指11点),茶馆很安静。 这个点早就打了烊。 阮蓁到底没睡多久,就被人唤醒,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而后提着裙摆,刚出车厢。 正抬脚走向踩脚凳。 男人却是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勾着阮蓁的腰,直接把人抱了下来。 而后收回手。提步往里走。 “跟上。” 阮蓁累的慌,她也没动,只是打了个哈气,待着几分茫然:“你不拉着我走吗?” 顾淮之一顿,半响没好气的转头看她。刚想嘲讽几句。 就听阮蓁无辜道:“我走不动了。” 僵持了几秒。顾淮之折了回来,捏住她的手腕。 两人去了隐蔽性极强的三楼。 三楼,平日闲杂人等进不来。 阮蓁亦步亦趋的跟着,而后忽而问了一句:“我跟着会不会干扰你的公务啊。” 顾淮之放缓脚步,确定阮蓁跟得上:“不会。” 他顿了顿,怕阮蓁怯,淡淡道:“慕玖也在。” 阮蓁微微睁大了杏眼。当下抿着唇笑:“你怎么不早说。” 今儿在宫里,碍着外人,她都没同慕玖说上一句话。 没等顾淮之回复,远远就听见右侧第二间屋子,慕玖的笑声。和那字里行间的鄙夷。 “我说易大公子,你这衣裳都有个洞了,怎么,还舍不得扔?” 易霖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我说慕玖,你怎么这般肤浅,你就念着我抠,就不能想想我为天朝花了多少银子?” 易霖没说靖王世子招兵买马,兵器,场地这些年所有的一切支出都是他包的。 那可不是一笔小费用。 零零总总花出去的,若是一番合计,都能吓死个人。 给天朝徽帝话银子就算是一文,他都要斤斤计较。 然,送去周旭那边,扣扣搜搜的易霖却是眼都不眨。甚至还怕那边不够用。 银子就得花在刀刃上。 孰轻孰重这点易霖还是分得清的。 虽然分的清,可他该抠还是抠。 易霖抬了抬下巴。 “整日就知道拿捏着我这个点,你怎么不透过我这身洗的发白的衣裳上面,瞧见我质朴无华的本质?慕寒生,管管你这个妹妹。” 慕寒生:…… 慕玖:……“你这话也说的出口?” 易霖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 “戚姑娘便是这般夸我的,你说都是姑娘家,怎么你这么不懂事?” 慕寒生从来前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直到易霖谈及戚初歆,他不怀好意的低头闷笑。 “吱呀”一声,门被外头的人推来。 慕玖一抬眸,见着阮蓁,当下跳起来。 “蓁蓁!” 阮蓁应了一声,而后就要朝坐着的慕寒生同易霖福了福身子。 易霖当下站起来:“欸,可别。当不起阮妹妹的礼。” 慕寒生不同他的一惊一乍,不过也点头示意,温和道:“不错,私底下,再过些日子,还得喊你一声嫂夫人。” 顾淮之也没觉得这话不对。更没出声制止。 当下拉着被佯装镇定的阮蓁坐下。 慕玖屁颠屁颠,换了个位置,做到阮蓁身旁。 问:“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无碍了。” 慕玖点点头:“那我前些日子送你的书看了吗?” 阮蓁一顿。 顾淮之捏着茶盏的力道紧了紧,而后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到阮蓁身上。 阮蓁:……她能说顾淮之兴许又翻烂了么? 她小声道:“近些日子有些忙。” 慕玖:“也是,眼看你着亲事越来越近,怪我没考虑周到。” 这个话题,实在让阮蓁头疼。 偏偏慕玖只含糊的说了书,把书生俏村姑当成与自己的小秘密。 生怕慕玖再问,阮蓁只好转头问易霖。 “初歆她如何了?” “安顿了下来,何家那些人我也见了,虽是小门小户,但也重情重义。” 易霖平日接触的人多了,看人也准。他说人不错阮蓁由衷松了口气。 易霖下一瞬却是拧了拧眉。语气微妙。 “不过那何向澜我瞧着不是正人君子。” 把人送到,严明身份后,短短的时间内何向澜往戚初歆身上偷偷瞄了好几次! 而后,彬彬有礼的向他行礼。 ——多谢易公子,戚姑娘的事劳您费心了,舟车劳顿,不如今夜在寒舍歇下? “当夜,何母就问了戚姑娘姻缘一事,我瞧着是有意撮合。” “何向澜那人,短短一夜的功夫称呼从戚姑娘成了戚妹妹。像是八百年没见过女子,还特地去镇上买了糕点,红着脸没有半点男子气概送给戚姑娘。我瞧着作风不行!” 也不知怎么了,易霖越说心底越是冒起无名之火。 他惆怅的从怀里掏出两枚金灿灿的大金簪子。 语气莫名的丧。 “戚姑娘这都不要了。归还于我。” 阮蓁想了想道:“兴许是怕何公子误会?” 慕玖听到这里,大概了解了一些,当下一拍桌子。 “什么兴许,自然是这个道理。她都要和何公子朝夕相处了,留着你这簪子作甚?” 易霖抿唇,无端地难受。他摇了摇头。 还记得回来前,戚初歆相送,自从她入了何家后,一颗心定了下来,嘴角的梨涡就没淡去。 她说什么无功不受禄,还说以前要是指着这个做路费,寻何家。 如今寻到了,自然做不到厚着脸皮继续收着。 甚至戚初歆把簪子送到他手里,语重心长道:“易公子,你是好人,初歆得您恩惠,也希望您多念着自己。莫如此良善,为了万民把银子全送了出去。好歹给自己留些。” 易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191章 他是不是还得争宠? 易霖的反应,顾淮之尽收于底。 他嘴里带着嗤笑,身子往后一靠,一手撑着案桌,微微抬眸,懒散道。 “你眼巴巴把人送走,如今何向澜又有这种意思,不是好事么?” 易霖抿唇,磕磕绊绊说着占不了脚跟的话,道:“我就是觉着何向澜贼头鼠脑的,就会讨姑娘话欢心,一副花花肠子,戚姑娘日后没准吃亏。” 说着,说着他的嗓音变大:“考了个秀才,便安于现状,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顾淮之淡淡的应了一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安于现状,够家中嚼用,也是何向澜的选择。 “那与你何干?” 面对顾淮之不咸不淡的一句质问,易霖一愣。 是啊,又同他有何干系。 萍水相逢的缘分,他脑袋一热,把人送过去,已是仁至义尽,管这些作何? 再者,戚初歆很高兴不是吗。 何向澜有那些反应和态度,可见两人的事没多久就能定下来。 这不就是他把人送过去的初衷吗。 易霖久久无言。而后恍然大悟。 他开始把玩手里的金元宝,压下心底呼之欲出的不适,颔首:“不错,确然是我多虑了。” 顾淮之:……蠢货。 没救了。 慕寒生笑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压根停不下来。 “易霖,你这脑子,是光想着怎么赚钱了吗?” 易霖蹙眉:“有什么你就说!别搁这阴阳怪气。” 慕玖忍不住去捏阮蓁的手,柔软的更没有骨头似的。 听到这话,当下啧啧一声。 “我兄长的意思是,你还可以想想女人。” 慕玖嘿嘿一声,继续捏着阮蓁的手:“软绵绵,滑溜溜。” 话音刚落,手背被人用折扇敲了一下,她吃痛的连忙缩回来。 她想要骂人,可一看打她的是顾淮之,心头的火气偃旗息鼓。 顾淮之慢悠悠把折扇放置桌前。他语气没有半点起伏,但警告意味明显。 “慕寒生平素是过于惯着你了,让你这般没规没矩。” “那些轻佻的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说的吗?” 他记得,软绵绵滑溜溜是书生形容俏寡妇的。 顾淮之薄唇紧抿。 慕寒生环着手,也不阻止,显然是乐见于此。 从小到大,他的确纵着这个妹妹,因此,在慕玖面前也没甚威严可提。 导致她说话没度,的确改管管。 顾淮之帮着教训再好不过了。 慕玖眨眨眼,眼光一转。而后,怜惜的看着阮蓁:“蓁蓁,你平素都这么过来的吗?” 慕玖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她小声嚷嚷一声:“打我也就算了,毕竟我皮糙肉厚。蓁蓁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还不得被打肿!” 阮蓁侧过头,神色认真:“他不打我。” “你别替他掩饰了。” “真的。” 慕玖敢怒不敢言:“那他还打我!我兄长都坐那儿呢!” 说着她可怜兮兮的巴望着慕寒生:“你也不护着我些。” 慕寒生:“活该。” 顾淮之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你能和她比?” “不服气?” 慕玖憋出一个字:……“服。” ———— 几人来这儿,到底是为了商谈要事。也没再耽搁。 阮蓁当下同吃瘪的慕玖去了隔壁。一入内门刚掩上,慕玖原形毕露,就开始跺脚。 “也得亏是你,若换成旁人,那儿受得了他这个脾气!” 阮蓁推开窗子,往外瞧。 烛光摇曳,女子静静立在一处,仿若一副泼墨画。脖颈纤细,白皙柔美。 她甫一抬眸,望了眼天色,嗓音依旧轻软温和。 “近些日子,恐宫里有变动,各府邸,是友是敌,皆盯着将军府的一举一动,无论公主如何,皇上如何料理,你都莫要出府。” 慕玖一愣,而后收下脸上的脑意。 “兄长也再三叮嘱了,我省得。” 今夜,也是她硬跟着来的,慕寒生拿她没法。 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从所有人的态度上了解失态的严重性。 阮蓁小幅度颔了颔首,如玉耳垂上挂着的耳坠跟着摇晃。而后,嘴角绽出一抹笑意。 “你好似很怕顾淮之。” “整个临安,谁不怕他” 慕玖努努嘴?” 就算不怕顾淮之,也怕小灰锋利的牙齿。 她走过去,也跟着往外探。 零星几许,显得几份萧条寡趣。 “自我有记忆以来,顾世子就一贯的凶。有一次人前打架,愣是让我兄长掉了颗牙。” 导致那一段时间慕寒生说话,嘴里都漏风。 “后来,兄长同父亲带兵出征,兄长临走前就嘱咐我,若遇到难以摆平的事,就让亲信去寻顾世子,我才知道,他们两人从未有过嫌隙。往前种种,不过是人前作戏。我闯了不少祸,也是他私下给摆平的。” 只不过私下帮她一次,就十分不耐烦,恐吓她一次。 害的她连门也不敢出!!! 慕玖在顾淮之身上吃的亏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怎能不怕? 阮蓁笑:“他是代慕小将军管束你了。” 慕玖即便不想承认,也颔了颔首。 “他也算是我半个兄长。” 很快,她眸光一亮。 “你嫁不了我亲兄长,我也得唤你一声嫂嫂。” 说着,她突然想起一桩事来。 “对了,今儿在宴席上,最末席的范坤一直盯着你瞧。呸,恶心。” 那眼神像是毒蝎子,让慕玖见了浑身不舒服。 “你也得小心些,我总觉得他受了刺激后有些魔怔。” 寥寥几句,让阮蓁恬静的小脸上布上几分慌乱。 她已经许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她指尖蜷了蜷。 “我也不怎么出府,身边还有暗七,不会有事。” 慕玖放心了,当下压在心底许久的一件事。 “你说,池兴勋真的有可能和亲么?那公主我早有耳闻,养了不少面首,荒淫无度,但胜得番国陛下疼爱。” 阮蓁慢吞吞道,眸子熠熠生辉:“想来那是他的造化。” 慕玖都要感动了:“那我兴许还能不计前嫌送他‘出嫁’。” 阮蓁咽了咽口水。 “不知,池兴勋去了是不是还得争宠?” “是……是的吧。” 第192章 一句两句离不开我丑是吧!!! 屋内,只留下咕噜咕噜的煮茶声。 烟雾缭绕,袅袅的茶香四溢。提神的同时,又能驱走心间的烦闷。 终于,有人打碎了此刻的平静。 慕寒生收下笑意,面色沉静:“宫里买通的小竹子,可有安排妥帖。” “死了。” 雾气弥漫,瞧不清顾淮之的神态,但从他语气里听不出半丝怜悯和同情。 小竹子能为了诱惑,背叛太子,日后也能为了捂不住的私心,而背叛他。 顾淮之残忍的勾了勾唇。 他只相信死人的嘴最严。 慕寒生没有意外。 小竹子跟着太子,伤天害理的事可没少干。 死不足惜。 而,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一个奴才的死,不会惊起半点风浪。 没了就没了,一条命不值钱。 易霖打了个冷颤。 “我说你煞气这般重,也不怕吓坏了阮妹妹。” 顾淮之平静瞥了他一眼,愣是让易霖后背一凉。 他揉揉鼻子,言归正传。 “那件腌臜事,众多大臣亲眼目睹,狗皇帝想藏都没法藏。也不知他会如何善后。” 慕寒生听到这里,不由神采奕奕,扬眉吐气。 “得亏众人见了,那老东西又一向好面子。不然以他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会把人八抬大轿送到我府上,让我吃这哑巴亏。” 顾淮之撩起衣摆,骨节分明的手捏起茶柄,行云流水的倒了杯茶。 听到这句话,他也不为所动。 只是用不紧不慢的的谈论着那些个作茧自缚人的生死。 “他疼爱周媛,养在池皇后身边,无非是有利可图。” 徽帝那样的人,最是冷血不过。 “如今在周媛身上得不到半点好处,萧家的事作废,甚至会惹来丑事祸端,自然弃之如敝。” 可悲啊。 再恼他也不会废太子。 毕竟,宫里的公主不在少数,然他名下的儿子只有周焕这一个。 徽帝忌惮周焕,无非是池家太强大,还有的便是那一把龙椅对他的诱惑太大,不然,也不会求长生。 慕寒生闻言笑了笑。 “池彰为了保下周焕,也算是下足了血本。” 唯一的嫡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若周焕是个有出息的也便算了。偏偏是个废物。 易霖到底有些担忧。 “今日一事,池兴勋也算是惹恼了使臣,你想送他去番国怕是难了。” 难? 顾淮之不屑。 他摩挲着茶盏,眼底却不由想起那一句。 ——软绵绵,滑溜溜。 抡起触感,还是阮蓁让他…… 顾淮之眼里掀不起半丝波澜。指尖一顿,端起茶盏,小抿一口,倏然间兴致缺缺。 今夜之事,徽帝无处发泄,只能拿池家撒气。 原先说的考虑斟酌,只要赵公公不经意提点几句,毕竟池兴勋这样的人,身后没了池家,他去了番国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掀不起风浪,同样的,不会给徽帝半点威胁。 他道:“程游该排上用场了。” 顾淮之不提,易霖都要忘了这个人物。 程游的爹,是池兴勋驾马硬生生踩死的,程家徒生噩耗,他的娘悲恸也跟着去了。 程游带着字字泣血的状纸,却报官无门,又被活生生以扰乱公堂的罪名打了板子,险些没了半条命。 平民百姓如何斗得过权贵?池兴勋动动嘴,哪个衙门敢审此案? 刑部,大理寺,更是不予理会。 易霖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藤阁拍卖那日,在街上求公道的程游?” 顾淮之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 慕寒生拧眉,直接骂了一句。 “池兴勋简直不是人,呸,整个池家都不是东西。” 骂归骂,他却不赞同顾淮之的做法。 “这般一闹,番国更加不会要池兴勋了。” 顾淮之却没当回事。 他神色淡然,嗓音却微冷。 “不,他们没有别的路能选。” 慕寒生一顿,当下猛然抬眸。 “何意?” 顾淮之:“我曾给周旭书信一封,依他的性子应当联系上了番王。” 这下不只是慕寒生,就连易霖都被这一句话炸的直接站起了身子。 易霖惊愕:“娘的。” 慕寒生脸上闪过焦虑:“你们好大的胆子。番王是什么人,你们也敢!” 若番王信不过,事情败漏,满盘皆输,就都完了。 顾淮之慢吞吞的抬起眸子,语气无辜 “吓到我了。” 易霖:“明明是你吓死我们了!” 顾淮之幽幽的看着他,神色淡淡:“那你去死吧。” 易霖:…… 慕寒生:“你们二人实在是冒进!” 然,顾淮之黑眸沉沉,扯了扯唇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番国地处要害,即便是天朝的附属国,但也不该小觑。与其让他和池家勾结,还不如借着机会收入囊中。 番王这人丑是丑了些,还不爱干净。但到底周身上下,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审时度势。 这些年,天朝被徽帝统治的越来越败落,赋税也是一年高过一年。 徽帝奢侈挥霍无度,众官员搜刮民脂民膏。 番国上贡的金银财宝也是一年高过一年,番王能不恨? 偏偏番国周边的几个国对之虎视眈眈,番国只能凭着自身的军力和依附天朝,才能抱住不被颠覆改朝换代。 先帝在时,年年都是靖王接待番国使臣,靖王也奉命前去番国,帮着番国打了场胜战,击退敌军。 靖王淡泊名利的为人处事,番王知晓。 顾淮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番王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择主。” 话说到这个份上,慕寒生又坐了回去。 “说的也是。” “不过下回,能不能事先给我透露些风声,你和周旭两人迟早能把我吓死。”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 “慕寒生。” 他没好气应了一句:“嗯?” 顾淮之嫌弃意味明显:“你怎么还是这么黑?” 嗯??? 一句两句离不开我丑是吧!!! 易霖幸灾乐祸的笑:“哈哈哈哈。” 实在是聒噪。 顾淮之冷冰冰的视线投过去。 “你笑他作甚?” “还记得上回你跑到我府上哭吗?你把戚姑娘送给旁人,你自己多蠢,没数吗?” 易霖:???笑不动了。 ------题外话------ 救命命!发现一个事,靖王世子的名字可能有些许混乱,之前有几个章节名字不同,从今天做一个调整哈,定下周旭了。 第193章 打开了未知领域的大门 等谈好事,已然很晚了。 阮蓁同慕玖告别后,这才被顾淮之拉着上了马车。 男人目睹她同慕玖依依惜别的场面,没来由问了一句:“喜欢慕玖?” 阮蓁杏眸带着水色,当下点头。 “慕姑娘性格极好。行事坦荡,很是有将军府后嗣的风范。同慕小将军不亏是一母同胞。” 顾淮之面色淡淡,半响没有回应。 良久,他哼笑一声。 “是么?” 阮蓁:“你下回甭吓唬她了。” 不吓唬慕玖得上天。 顾淮之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只是掐着她的腰:“不困了?” 阮蓁没了睡意,此刻心情极好。她伸手撩开布帘,往外探,是一片的黑。连忙又在合上。 “不困了。” 她目光落在男子精致的下颌,而后闷声道:“易公子适才的脸色很不好。” 她蹙眉:“他不会同何公子抢初歆吧。” 操的心可真够多。 先是慕玖,再是戚初歆。 顾淮之适才已然提点到极致,易霖若还不能开窍开窍,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不过,面对阮蓁的疑问,他到底还是指出了最致命的一点。 “如今世道乱的很,临安算是最繁华安全之地,也有数不清的怨难,你觉得何向澜能护的住戚初歆?” 何向澜一个秀才,县里的教书先生,没有人脉,没有后盾,更没有足够的能力。 戚初歆到底是临安出来的姑娘,即便不被戚家夫人看重,但通身的气派,见地,学识不是乡下人能有的。 若是被富家子弟看重亦或是色胆包天的人抢强,何向澜能做什么? 报官吗? 嗤。 如今天朝的官有几个是为民而生的? 顾淮之说的话让阮蓁通身一颤。 姑母不就是例子么? 戚初歆离的远,若真出了事。她赶过去定然晚了。 可阮蓁还记得送戚初歆离开时她嘴角洋溢的笑容。 她抿了抿唇。 有些丧气:“不能。” 小娘子的脑袋压低再压低,显然兴致不高。 顾淮之又道:“易霖愚钝,但知根知底,若他开了窍,把人带回来,还能同你作伴。” 阮蓁敷衍:“噢。” 顾淮之:??? 他黑眸沉沉,盯着她的后脑勺。 而后,做了好一番的挣扎。 有些泄气,更多是是对自己的恼火。 他阖上眸子,语气冷淡。扣着她腰的手却不曾收回。 “荷包自己取。” 那是他从茶馆带出来的点心。 阮蓁:? 那不是他特地给小灰带的吗? “不吃。” 没来的问,头顶就传来男人的沁人心脾的嗓音。牵动着她所有的神经 顾淮之想问她范坤的事,但到底没问出口。临到头成了一句。 “今夜,去你屋里睡。” 阮蓁:??? “你去我屋里亦成。” 阮蓁小声道:“不去你那儿。” 顾淮之心底有数了。 等马车停下,顾淮之把人送去菡萏院后,回了趟墨院。 小灰兴奋的撒腿跑了过来,围着他直打转。 顾淮之神色柔和,揉了把狗头,这才往书房而去。小灰屁颠屁颠跟上。 长肃面无表情的汇报:“临安城各个府邸均无异常。” 屋内灯光如昼,顾淮之敛下神色。取过荷包,提步来到一隅。 将糕点一一摆放,呈到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上。而后对小灰招了招手。 小灰摇着尾巴,吃的欢快。 顾淮之眼底携着笑意。 做完这些,他才道。 “无异常不过是那些人胆小如鼠不敢动心思。” 若换成以往,太子党受创,一个个党派早就按耐不住落井下石。 顾淮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而后道:“继续盯着池家。” 说起池家,长肃眸光一闪。 想起不足一提的小事:“范坤夜里曾去池府,直言要见池彰。范坤本就欲借着前岳家,搭上太子党,如今想来也是表忠心。” 顾淮之却是一顿,面上的厌恶怎么也藏不住。 “继续说。” 长肃:?不是说完了吗? 他想了想,又道:“守卫是我们的人。自然把人拦了下来。” 说着,他又想到那边送来的消息。 “范坤递给池彰的纸条上头,大言不惭的写着,说能祝池彰一臂之力。” 长肃不屑。 就范坤? 顾淮之面上敷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他没把范坤当回事,但,也荣不得范坤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 范家上下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然。 男人不咸不淡道:“范坤的那张嘴,污言秽语,我很是不喜。” 长肃一个激灵,面上顷刻化为严肃。 让主子不喜的,那就必须毁灭。 范坤是么,他完了!!! 上回效果极为不错的毒液,他还存着,只需一滴,就等把人毒哑。 长肃拱了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就转身而去。 大步出了墨院,就瞧见蹲在菡萏院门口嘀嘀咕咕的檀云。 “笨兔子,大晚上到处跑,你也不怕丢了!” 长肃视线从她身上划过。 而后脚步飞快,一下子没了影子,留给檀云一阵寒风。 檀云啐了一口:“上赶着投胎啊!” 墨院, 顾淮之用着帕子擦了擦手。而后缓步去了案桌,指尖落在桌上他随意扔着的包裹上。 他打开,里头是一本大红色艳丽封皮的书。上头还贴着顾赫的字条。 “你娘同为父说了,不管如何,顾家子嗣落在你身上……” 长长的一段话,顾淮之看了几句,就懒得再看。 顾淮之蹙眉。 父亲送给他的这本书的封皮怎如此不正经? 他随意翻开一页。才知道里头更不正经。 一番对比,书生和悄村姑实在是弱爆了。 眼前的这本书,上头无字,却将行房的108姿势,画的逼真。 实在是富有冲击力。 顾淮之黑着脸,却到底在此刻打开了未知领域的大门。 顾淮之倏然把书合起,那脑中纠缠的画面却清晰的在眼前浮现。 原来,还可以这样? 阮蓁的腰又软又细,那些高难的动作,想来对她而言不在话下。 顾淮之粗粗的吐了空气,额间却冒起了细细的汗。 他刚想把书扔去废纸篓了,可也不知怎么了,眸色不明的将之扔到抽屉里锁了起来。 第194章 爆发 翌日。 当天际泛起鱼肚白,临安百姓再一次炸了。 大街小巷,挤满了人。个个脸上布满着八卦的兴奋。 有着藏青色粗布罗裙的妇人,一手挎着篮子,一手半蹲在地上对着摊位上水灵的萝卜挑挑拣拣。 “诶呦,这长公主也是命薄,昨夜刚赐给慕小将军,不过将将一夜,人就没了。” 买菜的大婶闻言应了一声。 “可不是,听说是过于激动引发了心疾。皇上疼她,听说今儿早朝都没上。难受着呢。” “都是田地里刚摘的,新鲜着呢,夫人多挑,我给您算便宜些。” 旁的摊位做糖人的大爷,却是哼着小曲。 “将军府战功绩绩,拿命护我们百姓,没有慕家军,哪有我们如今的安宁?要我说,这公主眼高于顶,这些年欺压的百姓不在少数,本就配不上慕小将军,死的好呢。” 这话一出,换的所有人的认同。 “可不是,慕小将军这般英勇,娶了公主才是倒大霉。” “不错不错,公主也没见的多标志,比之慕小将军的嫡亲妹妹可是差远了,人品不行,长相也不行,如此之人,如何能做将军府少夫人?” 妇人听到这话,挑着萝卜的手一顿,却是不赞同的道。 “再如何,长公主人都没了,你们嘴里也积点德。” 说着,她把萝卜放到称上。 “你们懂什么?她可是公主,身份尊贵,要我说还是将军府高攀。毕竟公主是养在皇后娘娘名下的,慕小将军若尚了公主,先是皇上后是池家皆成了靠山,定然会如虎添翼。” 她这句话刚落,卖菜的大婶当下就黑了脸。 妇人说着,去取荷包:“多少钱,你说好给我便宜些,贵了我可不要。” 大婶:“呸!我不卖你了!” 妇人:??? 大婶捏着萝卜,直直指着妇人。 “滚滚滚!别挡我生意,什么将军府高攀,你信不信我用扫帚赶你!” “慕小将军这样的人,需要靠女人?” 听到池家就让她火大。 大婶萝卜也不卖了。当下扯着嗓音道。 “程游今早又去衙门前跪着了,又是落了一身的伤!鲜血淋漓啊!跪在哪儿还是不肯走,这孩子有出息,若不出事,一家和和美美!偏生出了这种事,他倔,是我看着长大的,命途多舛,何尝不是拜池家所赐!” “我丈夫死了儿子也没了,我不怕死!我今儿把话撂这了,池家,我呸!那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她骂着骂着,整个人就差要跳起来。 妇人气的够呛:“你是疯了不成,银子都不赚了?” 大婶却丝毫不惧,更是放下狠话:“我的菜就算是坏了,烂了,也不会卖你!” “老娘缺你这点萝卜钱,还能饿死?” 人群渐渐拥堵,却带来一阵叫好声。 妇人又急又恼,却又怕丢脸,灰溜溜跑了。 大婶把萝卜又重新摆好。嘴里念叨不休。 “我还听说番国有意让池兴勋这狗东西和亲哩。要我看,走走走,别搁着祸害天朝人。” “莫说是程游,这些年被池兴勋糟蹋的小娘子,疯了两个,上吊了三个,还有几个被他强强带到府上成了姨娘。” “畜生!” 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停不下来。 大婶菜也不卖了,就站在那里嚷嚷。 “池兴勋金贵,怎的,那些死在他手上,被他折磨致死的人就贱吗?” 她的话,触动了多少人的心弦。 这些年,池兴勋做的事,谁人不知?只能憋在心里,甚至去衙门申冤都不敢。 有壮汉挤上前来。 “大婶!就冲你这番豪言,你的菜我都要了!” 幸福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真……真的吗!那我用最便宜的价格给您算!” “别给我便宜!你便宜我一文,就是看不起我。买了菜,我还要去衙门,程游是条硬汉,可不能被衙门的人就这么弄死了!” 人群静了下来,很快,出现一道微弱的嗓音。 白发苍苍,背脊弯曲的老者拄着木棍:“我也去。” 说着,她泄愤的重重用木棍敲打地面。 “我大儿媳刚有了身孕,就被池兴勋摅走,生生掉了胎!大儿子更是被他乱棍打死。” 她这话一出,换来众多人唏嘘。她边上的中年男子却拉长了脸。 “娘,你这是不管我的死活了?这事过去三年了,你还提什么提?大哥已经死了,怎么,你还要全家为他陪葬?” 老者泪流满面。 “他是我身上掉的一块肉!我今儿不认你这个儿子,断了母子情分,我也得去!” 人群有了骚动。 “我也去!” “我也去!” “天杀的,我倒要看看,池家是不是真能一手遮天。” 周媛死了的消息,很快,被压了下来。 另外一件事也闹的沸沸扬扬。 永安侯府强抢民女,逼着其已故继室阮熙入门。拆阮熙已有的婚约,更以滔天的权势逼着她就范。 范承得到了却不珍惜,冷情寡义,范家上下皆是豺狼虎豹,在阮熙生产时,选择保下而害其一尸两命的消息彻底爆开。 随之的更是一道又一道惊雷,在永安侯府半空中爆开。 ——已逝的范老侯爷,曾泄露科考试题,那一年范家旁支,中了探花。 ——送往灾区的粮食和银两,曾任范承委派送往,然,他伙同当地知府,愣是贪污了一笔进行瓜分。那年,以至于平白多饿死了数万百姓。 ——范坤人前风光无限,却是个伪君子,身子不能人道后,私底下不知弄死了多少女子。 ——…… 一件件,一桩桩…… 以至于,临安衙门门口,永安侯府门口聚满了百姓。 衙门的人试图驱赶程游。 程游跪在地上,后背衣裳被荆条抽破。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他说的话字字泣血:“我不走,今日死在这,我也要为父申冤。” 百姓把他围城一个圈,衙役一靠近,就有人提着嗓音喊。 “杀了了,衙门的人不分轻重皂白就要杀人了!” 衙役:……别这样,我怕。 永安侯府门前却站着一群大娘,拿着烂鸡蛋就往侯府门前扔。 侯府守卫凶神恶煞制止,大娘们丝毫不惧。 “了不得呢,侯府的人是要造反了!!!” 第195章 你是魔鬼吗? 消息传入皇宫。换来徽帝大怒,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赵公公焦急万分的从玉瓶里取出药丸,服侍徽帝喝下。 徽帝脸色却依旧铁青。 他重重一拍桌子。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永安侯府,池家,好大的狗胆!” 赵公公担忧的给他顺着气:“您别动气。” 徽帝眼里充斥着血丝。 他前脚禁足太子,后脚赐死周媛。却不曾想,还有这些糟心事! 一件件一桩桩,在这个节骨眼上全部爆发,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不只如何妥善处理。 “皇上昨夜一宿未眠,这身子如何撑得住,老奴求你歇息一二可好?” 徽帝在龙椅上坐下,原本苍老病态的怒不可遏的面容上,此刻布满了点点倦意。 他急促的平复着呼吸:“睡?朕如何能睡?” “永安侯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没什么根基,也想耍这些心眼。当这天下姓范? 赵公公温声安抚,语气带着丝丝不确定:“这也是传言,并不知真假,到底无法定罪。” 说着,他到了杯茶,恭敬的双手奉上:“可何况,此事实在诡异,早不早,晚不晚,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消息传遍了整个临安,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徽帝眼里充斥着怒火。 “还有谁?除了他池彰还会有谁?” 不用想,也是池彰的手笔,他想借着这件事,试图平息昨夜之事。让所有人的焦点都投向永安侯府。 虽然,这也是他期盼的。他比谁都想要让昨夜之事彻底压下来。 但想到是池彰做的,徽帝心里压着根刺,闷得慌。 如今闹出这些事,番国的使臣想来背地里不只如何笑话他的无能。 徽帝冷冷道:“查!” 若是真的,永安侯府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泄露考题,贪墨枉法哪一个都能诛范家九族! 他忌惮池家是不错,还能治不了永安侯府? 他浑浊的眸中带着寒厉和怨毒。 “衙门口的事波及池彰的儿子,既然失态闹大,也给朕好好的查!” 可找谁查?徽帝一下子又没了主意。 以前池兴勋做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代表他现如今不会借着舆论下手,杀池彰一个猝不及防。 他闭了闭眼。没有一个人敢相信。 赵公公踌躇许久,而后在徽帝耳畔道:“老奴觉着,吴太师之子上回梵山寺查案十分稳妥。” 吴煦辰? 徽帝想起昨夜他为池家说话,就拧眉。 赵公公不经意间又道:“让他试试也好,皇上的顾虑老奴知晓,可吴大人得守孝,自然和池家短时间成不了亲家,守孝期间,变数实在是大,此人办事果决,倒有几分手腕,若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了。” 到底涉及池家,徽帝想了一圈,却只想到一个人:“让顾淮之去查。” 赵公公惊呼一声:“又是顾世子?” “不怕得罪人,敢把所有证据摆在朕眼前的,放眼朝野,也只有他顾淮之。” 萧家指望不上,刑部尚书的位置空缺至今,必须得安排上。 徽帝眉宇间笼着几分憔悴。 可不知为何,赵公公的话却在脑中回放。 吴煦辰……收为己用。 他心下权衡利弊,倏然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 菡萏院。 阮蓁手里抱着喜服,白嫩纤细的玉指捏着绣花针,动作轻缓的绣着清幽雅致的竹子。 专注极了。 一旁的葛妈妈笑意藏不住。上回她提过这事,显然姑娘是听进去了。 这份欣慰在瞧见檀云吃着鲜花饼后,消失殆尽。 “你还吃!自个儿数数,你吃了几块了。” “没几块。”檀云含糊不清道。 阮蓁闻言将喜服放置膝盖上,不免笑出了声。帮着补充。 “的确没多少,估摸着有半盘左右。” 檀云:???“姑娘!” 阮蓁嗔她一眼:“你喊的再大声,也吃了半盘。” 无所事事的暗七点点头,老实巴交道:“不错,再此之前,你还吃了两个肉包,和一根糖葫芦,还有五十五颗瓜子。” 阮蓁:???一言难尽。 五十五颗? 你是魔鬼吗? 暗七有些小得意,她拍了拍胸脯:“属下闲的没事干,光顾着数了。” 葛妈妈吸了一口气,就要去拧檀云的耳朵。 檀云心下一激灵,直接往外跑。而后挑衅的回头望。肉嘟嘟的脸上都写着:嘿!你抓不到,抓不到。 葛妈妈:“你给我站住!” 阮蓁看着檀云,头疼的抚了抚额:……真是得教训了。 檀云到底没得意多久,好死不死撞上一堵肉墙。 长肃面无表情的把她推开。上前朝阮蓁行礼:“姑娘,主子让您过去一趟。” 阮蓁点点头。 “好。” 长肃说完这句,而后不屑的瞥了眼檀云。 “矮冬瓜,你不知道自己多重吗,好在是我,换成旁人,兴许被撞飞了。” 撞……飞? 但她是猪呢? 檀云气的不行:???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往下。 稀巴烂稀巴烂!!! 长肃被她这一眼,弄的浑身不自在。 阮蓁:……这是往哪儿瞧呢! 她起身,扭过檀云的脑袋。取过她手里的鲜花饼,而后弹了弹她的额。 “不许再吃了。” 叮嘱完,这才朝墨院而去。 男子腰系玉佩,头戴玉冠,绯袍微拂,负手而立。 阮蓁入屋时,只瞧见他挺直的鼻梁和精致的下颌线。光线透过半支的窗格,静静的撒在他月牙白团花茧绸袍子上。 男人周身充斥着淡淡的疏离和足以不可一世的清胄贵气。 听到脚步声,他狭眸潋滟侧头看向阮蓁。 身上的低气压也收了些许。 “永安侯府气焰已尽。” 他刚说出几个字,阮蓁便笑了:“我听说了。” 她捏着绣着芙蓉花的帕子,双手置于腹前,款款走近。面容温婉依旧。 “旧事重提我不会难受,姑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范家罪恶滔天,那也是他们该有的报应。” 如今说谢谢两个字实在是见外。 她指尖扯着顾淮之的衣袍,抬了抬眸,眸色里闪着碎光,熠熠生辉:“顾淮之。” “我姑母若在,她定然对你满意。” 第196章 你是不是……又看不正经的书了 顾淮之闻言,挑了挑眉。他微微俯下身子。嗓音低沉。 “阮蓁。” “嗯?” “明明自个儿满意我,这个时候还拿姑母当借口?” 说着,他垂眸去看阮蓁纤细白嫩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抓出明显发褶皱,男人微微拢了拢眉心。 忍了忍,到底没训斥。 他动作轻缓,伸手将女子发间的白玉簪扶正。语气冷淡:“你倒是吃定我了。” 阮蓁柳眉微蹙:“我没有。” 顾淮之仿若未闻,温润指腹缓缓而下,而后落在女子的腰窝。慢慢摩挲。 明明隔着厚厚的衣裳,阮蓁却觉得那处烫的她心发慌。 毕竟顾淮之抱着她睡,也只是抱着而已。从未有过出格的动作。 她不由后退一步。 “你……” 他倒是先发制人:“躲什么?昨夜这儿不让我亲也便罢了,今儿竟碰不得了?” 阮蓁水盈盈眸子就这么瞪着他。 顾淮之看懂了。他了然的哼笑一声。 “又想骂我?” 阮蓁垂眸,径自说道:“我要回去了。” 顾淮之却是一手捏着她的触感如凝脂般的手腕。 “怎么骂我的?” 阮蓁缩了缩脑袋,想了想,嫣红的唇瓣吐出两个字。字字清晰。 “流氓。” 顾淮之眯了眯眼,倒是十分难得,他眸色沉沉,抬了抬下巴:“我认了。” 阮蓁心跳被这句话闹的停了几秒。她倏然抬眸,对上顾淮之。努力的斟酌措辞,尽量不去伤其自尊:“你是不是。” 她顿了顿,而后问:“又看那些不正经的书了。” 顾淮之:…… 阮蓁抿了抿唇,倒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都说玩物丧志,那些书世子实在不该多看。你如今实在像是京城里流连风月场所的纨绔。” 眼看着男子脸色一寸一寸变得难看,收在腰间的手也在不断收紧,阮蓁怕话说的太重,当下沉吟片刻又出言安慰。 “但你比他们俊。” 说着,她又试图粉饰太平:“我给你编朵芙蓉花好吗?” 顾淮之绷着一张脸。 “闭嘴。” 他把手收了回来,而后黑这一张脸。 难得对她和颜悦色,想对阮蓁好些,竟然被她比作那些不入流的纨绔! 顾淮之不能忍。 他面上裹着风雨俱来的前奏。 阮蓁歪了歪头:“那我给你编个蚂蚱?” “回去!”他咬牙切齿。 “那你想要什么,你同我说。” “我让你回去。” 休想用这些小玩意?把他哄好! 阮蓁若有所思,嫁衣的墨竹一半都未缝制成,她得早些做好,阮蓁又看了顾淮之几眼,而后福了福身子请安退下,转身往外走。 真的走了,甚至不曾回头! 顾淮之:??? 他从未受过如此委屈! 阮蓁连哄都不哄了! 他气极反笑,当下冷着脸坐下。手里捏着玉扳指,一个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再度碎成两瓣。 长风入内,恭敬道:“公子。” 顾淮之丝毫不给脸面。重重的将玉扳指放到案桌上。 “滚。” 长肃小心翼翼道:“那儿来信了。” 顾淮之阖了阖眼,甚至想把阮蓁拉回来,好生教训一番。 屋内陷入凝滞。 良久,就在长风以为顾淮之不会有回应时,他听到主子冷漠的嗓音。 “拿来。” ———— 舆论发酵的愈发厉害。 徽帝的旨意也在第一时间传到国公府。 临安城上上下下一片骂声。就这么过了半日。国公府世子爷信步闲庭遛着凶神恶煞的小灰缓步来到衙门门前。 他什么也没说,周身不好惹的气势吓退了不少人。 骂骂咧咧的衙门一下子陷入沉寂,挤的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不由自主的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顾淮之居高临下的走到地上跪着的汉子面前。没有温度的核实:“程游?” “是。”那人身后的血渍早已干涸,嘴唇发白,虚弱的不行。 男人嘴里勾着冷笑。 “腿不疼么?你的事归我管。” 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原因无他,顾淮之目光无人,平日里对不顺眼的人下的都是狠手,但从不蹉跎无辜百姓。 眼前,整张脸携带这不耐烦的年轻男子,不惧强权,只要他想,莫说池兴勋,他都能让池彰吃亏。 长风面无表情的把人扶了起来。见他伤的实在厉害,便问了一句。 “主子,可要送去医馆?” 顾淮之视线在程游身上大转一圈。 “死不了。” 程游眼里充着血:“顾世子,求您给我父亲一个公道。” 他的一言,让所有的心生悲戚。 所有人都要张嘴讨伐,就听顾淮之慢悠悠打了个响指。男人环顾四周,视线在紧闭的衙门上停留。 他慢悠悠道:“砸了。” 长风:“是。” 在场的人无不热血沸腾,看着顾淮之的人,去街边摊子要了把斧头。 对着威严不已的朱门,丝毫不留情,一声巨响,就砸出一条裂缝。 惊动了里面的人,当下有人颤颤抖抖开门追了出来,高声喝道。 “哪个不长眼的,是不想活了!” 不长眼的顾淮之笑了笑,提了提小灰,张狂不已。 小灰一声犬吠,如一道闪电冲了过去,很快把那人扑到。 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口。 与此同时,惨叫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衙门后面追出来的那群人哪儿还敢上前。 “顾世子,您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是我们怠慢了。”知府得了消息急匆匆追了出来。哆嗦着腿绕过小灰,在顾淮之面前谄媚。 顾淮之此刻心情极度不虞,这些人可不是撞枪口上了。 他眯了眯眼,眸色沉沉。 说的话,更是没有客气:“你们衙门办事的态度,实在让本世子不敢苟同。知情的知晓尔等罔顾人命,不知情的还以为整个衙门死绝了。” 知府擦着额前的汗,哪儿还有早点在程游面前的那副德行。 顾淮之轻嗤一声:“继续砸。” 长风二话不说对着大门哐哐又是几下,直接敲出一个大洞。 朱门摇摇欲坠,知府的脸直接黑了。 “世子,你这是……” 顾淮之满意了。 他弹了弹衣袍,似笑非笑:“留着一口气,去到皇上面前求饶罢。” 第197章 早就说了,你该死 顾淮之对衙门的人,已经算客气了。 等接了程游,他借着徽帝的禁卫军,直接包围了整个侯府。 男子深邃的瞳孔里泛着幽幽的波光。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拂过衣袍上的褶皱。 侯府门前充斥着燃烧神经的一股烂鸡蛋味。 他眉心拧了拧,嫌弃之色言于表。眸光潋滟,却饱含讥讽之色。 长肃从侯府出来:“主子,侯府上下,百余人皆钦点完毕。” 说着,他身后的禁卫军压着人走出来。还有几个抬着担架,上头躺着中了风的范老夫人。 阖府上下的奴才哭哭啼啼,吓得腿都在发软。 男子立在一处,神色淡淡。鼻峰挺直,骨相极佳。谦谦公子,萧萧肃肃。 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心间一寒,而后忍不住欢呼雀跃。 “传皇上令,永安侯府罔顾天恩。此案牵连甚广,故,阖府上下均压入大牢,待鞫谳后,情况若属实,绝不姑息。” 范承吓得不知所措,还不忘狡辩:“本候没有!” 刚说出几个字,就被长肃堵上了嘴。 范坤夸张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丁点嗓音,他又急又怕。只能拼命的挣扎,哪儿还有以往人前的温润的模样。 他试图跑,试图去找池彰,换来一线生机,然,禁卫军死死的扣着他,他动不了半分。 他不甘心! 他上辈子刚死,重生才几天,怎么又要死了! 他斗不过顾淮之吗! 顾淮之看着他这怂样,眉宇冷厉锋锐。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死物。声线沉戾。 “范大公子是对皇上旨意不满,还是对顾某不满?” “不满也给我憋着。” 范坤敢觊觎阮蓁,也该尝尝求生不死,求死不得是何等滋味。 男人低低笑了笑,笑的众人心下发毛:“带走。” 禁卫军:“是!” 顾淮之一走,围观群众个个面带激动,就像是喝了些陈年老酒,走路带风。 顾世子帅啊! 有人一拍大腿:“全京城那些个达官贵人,恨不得离这些事远远的,生怕殃及自身,我万万没想到,顾世子会出面,即便是皇上的意思,解气!实在解气!” “可不是!你是没瞧见衙门门口轰然倒地的大门,你说说,全京城,有谁敢如此!” “我甚至觉着世子爷身边的那条犬今儿十分顺眼。不亏是世子爷养的,牙口真是锋利。” 有人捂住口鼻道:“如此一想,世子爷要娶的女子,身世凄惨,可见国公府没有门第之分。” 有人扼腕,心痛不已:“早知道世子爷这般真性情,我就把自个儿闺女送上去,没准,也能得个世子妃当当。” 这句话刚落,场面瞬间冷了下来,所有人都去看说话都妇人。 “呸!不要脸,你女儿肥的像头猪,也敢妄想世子爷?” “上回慕小将军回临安,你就大言不惭想做其岳母,如今转头却看上了国公府世子爷,真是老不知羞,青天白日做梦,可笑至极。” “世子爷眼高于顶,你闺女他看一眼都嫌丑,阮姑娘天仙般的女子,就你姑娘还想与她攀个高低?” ———— 顾淮之办案向来雷厉风行, 三日之内,就将所有的证据呈到徽帝面前。 徽帝被气的活生生吐了一口血。 顾淮之压下恶心,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天子脚下,永安侯府的人试图瞒天过海,逆臣贼子死不足惜,番国使臣现已在临安行宫,然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再无回旋余地。” 徽帝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嘴里皆是一片腥甜。 “依你看,待如何?” 顾淮之不咸不淡道:“永安侯府必须所有人一个交代。此事皇上需尽早下定夺。” 徽帝深深呼了一口气,眼里的杀意毕显。 永安侯府的人把他当猴耍!出了这些事,那些时辰没准心底嘲笑他! 诛九族都是便宜那几个狗东西了。 他心里有了数,而后头疼不已的揉着额。 顾淮之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很快又道:“池兴勋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继而闹的穷苦百姓家破人亡,却不见收敛,反倒变本加厉。” 徽帝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池家池家哪里都有池家! 偏偏番国使臣说了,池兴勋人品不行,可长相就符合他们公主的眼。 显然还是愿意和亲的。也不在意池兴勋的那些所作所为。 番国公主性情残暴,养的那些面首总是活不长命。 徽帝想到池彰的恶心派头。当下冷着脸,一锤定音。 “传使臣,就说朕同意了。” 他弄不了池彰,但能借着番国的手折磨他儿子。 说完这句话,他心底畅快。 “淮之啊。” 顾淮之懒得应他。 徽帝也不恼,显然习以为常。 “朕今早已委任吴家之子,担任刑部尚书一职,你觉着可还行?” 顾淮之没有反应。 “朝中之事,皇上不该问臣。” 说着,他抬了抬眸。 “臣应下办案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说着,他拱了拱手。 “臣告退。” 此子实在是放肆,徽帝瞪了他一眼。 没好气道:“走走走。” 顾淮之没回府,但却去了趟刑部。 有吴煦辰和刑部侍郎打马虎眼,他冷着脸轻轻松松入了牢狱。 去了一处。 大牢内暗天无日。 刑架上的范坤着囚服。发丝凌乱,身上还带着几条鞭痕。伤口正啪嗒啪嗒流着血。好不狼狈。 顾淮之没去看他只是视线在挂着众多行刑工具的墙上划过,而后骨节分明的手,取过其中一把弯刀。 此刀专门为折磨人而制。 刀身带着寒光,上头密密麻麻带着尖锐的勾子,一刀下去,再抽出来。定能狠狠撕扯着着开裂的皮肉不说,更有钻心噬入骨髓的疼。 简直是为范坤量身定做的。 顾淮之早就想这么做了。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顾淮之不紧不慢的对着他的心口慢慢研磨。却不给个痛快。 偏偏范坤如被宰的案桌上的鱼,疼的浑身抽搐,张着嘴还发不出任何声响。 空气里的涌起一股血腥味,浓烈刺鼻。 顾淮之嘴角带笑而后用最温和的嗓音道。 “早就说了,你该死。” 第198章 吵到我耳朵了 永安侯府范大公子,牢狱畏罪自尽的消息在两个时辰后传了出来。 没人知道他被抬去乱葬岗时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 顾淮之上了马车,径直去易家。 易霖正捏着金元宝发呆,听到下人的回禀时,面上刮过不可思议。 “呦,稀客啊。”他笑嘻嘻就要上前。却瞧见顾淮之洁白的衣袍上点点血渍。 他的笑容一收,而后愕然道:“你这是……?” 顾淮之嫌弃的褪下外袍,转身扔给长肃。 “烧了。” “是。” 吩咐完这些,他才拧着眉看向易霖。一身作呕的味道,实在让他难受。 顾淮之最是喜洁,明明可以吩咐长肃动手,可也不知怎么了,只要瞧见范坤那张脸,一股怨念却澎涌而出。 像是积压许久,又像是无法忍耐。 顾淮之能走到如今,残忍,冷血不为过。但他嫌脏,杀人从不过自己的手。 他神色如常,看向易霖。 “备水。” 易霖:??? 合着你就是来沐浴的? 他的手抖啊抖,到底不敢发作,气冲冲放下狠话。 “你给我等着!” 顾淮之等着。 易霖大步走出去,对着外面的奴才吼:“备水!没听见?” 说完这句话,他又气冲冲走了回来。 “顾淮之,你自己没家吗?特地跑过来使唤我?怎么,合着把我当小厮?” 顾淮之不以为然,黑眸沉沉,只是淡淡道:“给我准备一套衣裳。” 易霖:??? 顾淮之上下看了他一眼,又道:“新的。” 易霖:???还挑?老子旧的都舍不得给你! 顾淮之:“浴桶也换了。” 易霖:……只觉得顾淮之是过来整他的,当下就要赶人。 就见顾淮之慢吞吞的从抽出一张银票搁到桌上。 易霖:呵,他是见钱眼开的人吗?小恩小惠就想把他收买? 嗯,他是。 易霖当下换了个笑脸。宝贝的把银票捏在怀里。 “这是自然,都说兄弟情深,我自然给你准备上好的衣裳,且包在我身上。” “换!浴桶必须是新的!不然怎么配得上!” “你洗上一整日都无碍,左右热水供应充足。” “对了,沐浴可需要花瓣?你且说什么花,我都给你寻来。” 顾淮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吵到我耳朵了。” 易霖笑的谄媚:“不说了不说了,这屋子留给你,我这就出去,若要擦背什么的,你再叫我。多给些银子,我亲自帮你!” 顾淮之一脸恶心状。 他知道易霖掉钱眼里,却不知,他能如此没有底线。 “你想的倒美。” 他收回视线,嫌恶的帕子擦着干净的手,仿若那儿还有鲜血的余温。 “滚。” 易霖笑:“这就走,这就走。” 他大摇大摆退下,又吩咐奴才把热水抬进去,动作快些。又去找烧着衣裳的长肃。 易霖把银票藏好:“我倒是难得见他这般,是谁让他动了怒,竟然亲自动手?” 长肃一板一眼:“主子去了牢狱。” 易霖眯了眯眼。 “哦,是范坤啊,他私底下做了不少有违阴德之事,的确该死。啧啧啧,不过能死在顾淮之手上,他可真是荣幸积了德。” “阮妹妹先前在侯府想来也吃了不少苦,顾淮之应当是不忍心,他啊,要么不出手要么就是大手笔。算是真男人!” 易霖望着烧成灰烬的外袍。 “他手段一向狠绝,莫说是我,就算是慕寒生也得甘拜下风,但他从不滥杀无辜,如今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范坤早死晚死都得死,然死的痛快又有什么意思?顾淮之忍着那些洁癖他还能为阮妹妹做到这个份上,看来是真的放心上了。” 长肃闻言,得意的挺了挺腰板。 “可不是!” “我们主子自然是好的。” 说着,他看了眼天色,而后又道:“要不是菡萏院同墨院离得近,主子又何必取远舍近朝这儿来。” 还不是怕阮蓁瞧见。 长肃再一度悟了,想要娶媳妇还得背着她杀人。 这一点太难了。 易霖低头去看手里的金元宝,昨夜他是一宿没睡,一闭眼就是那两支大金簪子。 他吐了一口浊气。 而后去看长肃。问了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若你有朝一日后知后觉喜欢上一个姑娘,你会如何?” 长肃一向视顾淮之为先,当下语气轻蔑:“绝无可能,我不会这么蠢。” 易霖:……娘的,谢谢你夸我。 他不想被顾淮之,慕寒生继续嘲笑,只能眼巴巴的问长肃:“你别早下定论,我也就是打个比方!若那姑娘快议亲嫁人了……” 长肃抬了抬下巴。高傲不可一世。 “先斩后奏,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毁了。” 说着,他与荣有焉道:“主子就是这般才能娶上姑娘。” 易霖若有所思。 戚初歆对何向澜的感情最多的无非是想要一个家,安稳下来。 可他易霖也给得起不是么? 但何向澜他能买得起这么粗的金簪子吗! 他!买不起!!! 他易霖还有数不清的金铺! 单凭这一点,他就赢了! 易霖浑身一震,茅塞顿开!他想要戚初歆天天在耳畔夸他大方慷慨。 当下咧开嘴笑,匆匆就要往外走。却碰上抱着一大叠适龄女子画册的易夫人。 易夫人绫罗绸缎,面带慈祥。 “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娘挑了不少好看的姑娘,你若闲着也来挑挑,可有合你眼缘的,若能定下来那便最好不过了。” 易霖生生被拦了下来。他笑意犹在。 “娘,儿子得出趟远门。” 易夫人笑意一顿:“每回让你看画册,你就用此借口,不准去!” 易霖:“再不去,黄花菜都凉了!!!何向澜那个玩意,没准怕别人惦记戚姑娘,兴许都想着成亲了!” 易夫人眯了眯眼:“戚姑娘?” 她有些不敢相信,却激动万分:“你这是去抢亲?” “你穿着这缝着补丁的衣裳去抢亲?” 易霖得意:“她喜欢儿子这样,上回还夸我质朴!!!” 长肃:…… 哦,明白了,说了这么多原来那个蠢货是你啊。 ------题外话------ 元旦快乐,请个假哈。 笔芯~ 请假 元旦快乐哈!饱贝们。 嗯,请个假,笔芯 第199章 一切罪孽都结束了 阮蓁绣了半日的针线,檀云从外头跑进来,喘着气,一脸喜色道。 “姑娘,范家那位,没了。” 阮蓁的手一抖,银针刺破指尖很快扎出血来,她连忙放下喜服,生怕将血渍给沾了上去。 对范坤,她是怕的。 可这一句让她由衷的松了口气。 她取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淡淡道,显然不欲多提范坤这种恶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着,她笑着招呼檀云走近。 “你瞧瞧,绣的如何。” 阮蓁的绣工精湛,自然是不用说的,檀云上前,细细的瞅过去。 “世子爷瞧了一定喜欢!” 阮蓁嘴里荡着美人笑:“你倒是会下保证,他啊,挑剔着呢。” 不过,绣的满不满意,就由不得顾淮之了。 ———— 短短几日,池兴勋送去和亲的事一锤定音。 池家 池夫人肿着眼,咬着牙跑去池彰书房。正要大闹,就见池彰穿着官服,手里抱着乌纱帽。显然是打算出门。 “你非得这样?” 池彰不言苟笑:“如今不是我要,而是皇上的旨意。夫人逾矩了。” 池夫人哽咽,也知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 可整件事下来,她恨的最多的就是池彰。 “兴勋从昨儿便不吃不喝!你一个当父亲的如何忍心!” 她全身都在抖,带着数不清的怨念:“若不是你为了护着东宫那位!我儿何至于此!” “一次两次护着也便罢了,你竟然用勋哥儿给他铺路!” 她还想要说什么,就被池彰打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毫无预兆。 啪的一声响。 池夫人没站稳,直接撞上了身后的柱子,养尊处优保养的看不出皱眉的脸上出现一道明显的巴掌印。 “注意分寸!” 池彰沉下脸,不悦:“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他当我儿子享福至今,如今做些牺牲怎么了?” “他有本事就把自己饿死!只要留着一口气番国是去定了。” “你若再疯,我就休了你!你看我敢不敢!” 一个时辰后,池彰带着面容憔悴的池夫人去御前叩谢天恩。 池彰不怒吗? 怒! 可他心里有着大业,池兴勋身上流着他的血,舍身成仁不应该吗? 他哭也成,闹也罢,反正去做驸马的事已板上定钉。 好在,吴煦辰成了刑部尚书,成了池彰最欣慰的事。 吴家,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池兴勋不过忍辱负重几年,待周焕登基,他便做主吞了番国。池兴勋还愁回不了临安? 到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天朝,都会是他池家的。 徽帝笑眯眯道:“即是你们夫妇二人,对此也满意,朕便放心了。使臣后日就走,是打算把兴勋也一并带上,番国一向没那么多规矩,倡议一向从简。婚仪去了番国再举办。朕答应了。” 池夫人的脸色更加白了。 什么一切从简,无非是糊弄人的漂亮话! 这哪是和亲,这分明是侮辱人! 番国都是一群野蛮之徒!她儿怎就这般命苦! “皇上。”她刚出腔,就被池彰扯了一把。 池彰噙着笑拱了拱手:“这是自然,兴勋过去,自然得守那边的规矩。” 徽帝无视面色惨淡的池夫人,跟着笑:“我就知道爱卿最是知朕的意。” 徽帝而后用三两两语打发了装模作样的一对夫妻。心下畅快! 因此大手一挥。待番国使臣带着池兴勋一走,就让罪孽深重的范家,株连九族,问斩行刑。 行刑那日,阮蓁去看了。 她亲眼看着那视人命为蝼蚁的范承,蓬头垢面,好不狼狈。在无以往外表的光鲜。 看着那精明算计的范老夫人中风抽搐,被牢狱压制,跪在范承身旁。 周边都是一群叫好声。 阮蓁以为这一天要等很久,女子立在人群里面色沉静,眼底却带着湿润。 她听着周边的人抹着眼泪:“我女儿在范府当差,样貌清秀,却被这狗东西看上,她誓死不从,却丢人性命,偏偏我没本事,给她报仇,范家!好一个勋贵出声!我看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可不是,莫说范承,我看这范老夫人也是个狠角儿。死的好!” 阮蓁却什么也不想说。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范家那些熟悉到面孔。 她看着刽子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对着蹭亮的大刀吐了上去。 手起刀落。 那些脑袋同一时间脑袋掉在了地上。 溅了一地的血。 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阮蓁吓得把头埋到葛妈妈怀里。 晶莹的泪顺着香腮往下落。 姑母,你瞧,这些伤你之人,总算遭了报应。 范承是要下地狱的,他不会纠缠您了。 小娘子哪儿见过此等场面,再镇定也是个姑娘,葛妈妈察觉出她战栗的身子,安抚的拍着她的背,连忙护着她退出了人群。 葛妈妈担忧道:“都说了姑娘莫来,您偏生不听。” 阮蓁腿软,紧紧捏着葛妈妈的衣领。 她小声哽咽:“要来的。” 她要亲眼看着那些人,人头落地。 阮蓁肩膀一抖一抖的,啜泣着。那一地的红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解气的同时,是久久不散的可怖。 泪眼婆娑间,有人提步而来。一手揽住她的腰身。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那熟悉的冷松木清香,让阮蓁紧绷的情绪得到片刻的缓解。 顾淮之沉着脸,把人抱着往外走。而后上了马车。嘴里嘲讽:“你倒是胆子不小,也敢来此?” 盛挽这种脾气的都不敢来煞气重的刑场。她倒是好能耐! 说着,就要把她放到座位上。 阮蓁却是搂紧他的胳膊。 男人有些不耐烦:“撒手。” 阮蓁搂的更紧了。 泪渍浸染衣袍,如一道沉重的枷锁,让男人徒然没了脾气。 阮蓁吸着鼻子。 “顾淮之。” 她有些委屈:“我夜里不敢睡了。” 顾淮之沉默。 阮蓁慢吞吞的用他的袖摆擦了下脸。 …… 顾淮之想骂人。 临到头却是微叹一声:“这不是还有我么。” 阮蓁却很坚持:“成亲前我要一个人睡。” 她鼻音有些重:“慕玖说了,要保持新鲜感。” 第200章 他突然不想要孩子了 顾淮之气笑了。 新鲜感? 嗤。 慕玖说的? 真的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难怪昨日小娘子顾左右而言他,红着小脸来墨院,支支吾吾让他夜里别过去。 顾淮之垂眸,指尖去蹭阮蓁的脸蛋。触到一片湿濡。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你是打算水漫金山?” 阮蓁耷拉着脑袋没理他。 顾淮之懒散的笑,揉捏着她如玉的耳垂:“阮蓁。” “日后的孩子都没你会哭,你害不害臊?” 他靠的很近,近到呼吸交融。 阮蓁肩膀耸动,搅动手指,瓮声瓮气道:“胡说。” “怎么胡说了?” 顾淮之声音温润如玉,语调慢条斯理:“我险些都要怀疑抱着的是个女儿。” 顾淮之不能想象日后孩子在哭阮蓁也在哭,他到底先安抚谁? 头突然有些疼。 如此一对比,还是小灰好。只会摇着尾巴,乖巧又懂事,从来不闹他。 阮蓁一哽。 她平素没那么爱哭的。 她睫毛微颤,忽而出声。 “我爹早就没了,我也忘了他是何模样。不过姑母说他是个老实人,干活最是麻溜利索。生前同母亲把我疼在心尖上。也不嫌我是个女儿。” 顾淮之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心头一热。如此娇美的小娘子,合该捧在心尖。 阮蓁撩起布帘一角,去看繁华街道。 茶楼酒肆林立,繁荣喧哗。小贩叫卖声不绝。 远处有五岁孩童在地上哭闹打滚:“我要糖葫芦,我就是要糖葫芦,你不给我买,我就不要你当爹了。我让我娘改嫁。” “小兔崽子,你起来!” “我不,不给我买,就等着吧,我不给你养老送终。” 汉子气的嘴都要歪了:“你过来,我打不死你!” 孩童也不惧,只是在地上撒泼打滚,而后用起匮乏的语言说着最狠的话:“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淮之的眸色暗了暗。 他突然不想要孩子了。 若生出来的是这种玩意,他得折寿吧。 顾淮之眼皮直跳,下颌线紧绷。 阮蓁却是支着下巴,含笑看着那一幕。 她在年少时,也曾想要这么一个父亲,严肃的,温和的都行。 谈起那些,女子眼里的光亮怎么也遮不住。 “周边的邻人,哪家哪户不是重男轻女,说只有男婴才能继承香火,数落我爹不孝,让阮家绝了户,可姑母说爹不想娘再遭受一次生产之苦,不许再让她有孕。说女儿也一样。” 顾淮之心情很不好。 阮蓁没察觉出他的反常。 她扬起下巴,水润的眸子眼巴巴看着顾淮之。 “那你是想当我爹吗?” 顾淮之眼眸一眯。 阮蓁却快他一步:“你先前还想要认我做义妹呢。” 顾淮之没想到阮蓁还会提起那些事。男人斜眸迸出几分明显的恼意。 “占我便宜呢?我没你那么大的女儿!” 阮蓁觉得也在理。毕竟顾淮之生不出来。 她有些惋惜。 “好吧。” 顾淮之依然许久不曾这般受气了,他却决定再给阮蓁一个机会。 “今夜你敢睡?” 阮蓁摇了摇头,而后道:“我和檀云一起睡。” 呵。 顾淮之冷漠。 这些日子,他已然极少做梦了。甚至抱着阮蓁,大多一夜好眠,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顾淮之由衷的松了口气。 那些太医诊断不出病根的毛病,纠缠他许久,这些日子他险些以为要痊愈了。 然,昨夜,他却是再度陷入一个梦境。 猝不及防,却让他心生后怕,患得患失。以至于醒来,浑身都是冷汗。 *** 梦里,大雨将至。天黑沉沉的,仿若随时都能压下来。 他孤身去了易府。 易霖休妻后,曾一度陷入迷茫。导致他更抠了。 屋内也不掌灯,漆黑如夜。 他扣扣搜搜的取过烛火,点燃一支,灯光摇曳下,屋内总算有了些许亮光。 易霖心神不宁的看着来了易府,一坐便如老僧入定的顾淮之。 男人周身充斥着疏离。 易霖像是怕提其伤心事,斟酌了一番,总算出声。 “你这首辅下了朝,就往我这儿赶?怎么,难不成想在此处蹭饭?国公府的厨子这是罢工了?” 顾淮之凉凉的看着他。没说话却把易霖盯得浑身直发毛。 易霖咽了咽口水。 顾淮之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 “要不,我陪你小酌几杯。” 说着,他又出声相劝:“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 话音未落,男人却低低笑开。 就在此刻屋外响起一道惊雷。顷刻间狂风四起,半掩的门扉大开,凉飕飕的风卷着雨水而来。 只听‘噗呲’一声,烛火熄灭。 屋内再度陷入黑暗。 易霖冷的一个哆嗦,当下起身,要去关门。 就听顾淮之的笑声化为苍凉。 怪渗人的。 “过不去了。” 易霖正要抱怨,耳畔却听到这么一句。 他脚步一顿。却再也走不动道。 顾淮之阖了阖眼。 “平素最是温顺不过的人,我却不知她可以这般狠心。” 正妻的位置不要了,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不要了。 就连他也不要了。 可笑的是,他看着那具冷冰冰的尸首,澎涌而出的不是狠,也不是怨。 而是浑身血液都凉了。 疲了累了无措了。 他只是呆呆的擦去她嘴角的血。想的却是:她该有多疼啊。 易霖久久无言。而后又回去坐下。 他决定做一个倾听者!!! 毕竟,这几个月下来,他未曾从顾淮之嘴里听他谈起半句阮蓁。 有些事积压在一处,憋都都能憋出病来。 然他端正好坐姿,顾淮之却是起了身,往外走去。 “外头下着雨!你也等停了再走。” 顾淮之步履不停,就这么走入雨幕。 大雨瓢泼而下。 “等等,把伞带着!” 易霖匆匆忙忙举着伞追出去。 “如今天冷,你也不怕害了风寒!回头那几个人又得埋怨我,说我小气,伞都舍不得给。” 顾淮之浑身湿透,却也不接,只是望着着黑沉的天色。 布靴湿透,是透心的凉,却抵不过他心头的寒。 他低低道:“该心疼的不心疼。” 你说,阮蓁这般心软,怎么就不舍得疼疼他。 第201章 得让她患得患失! 明明只是梦境,可那种难以言喻的窒息却至今犹在。点点渗入骨髓,麻痹神经。唯有抱着阮蓁才能得到片刻的缓解。 马车在刻有国公府恢宏大气的三字牌匾下停靠。 阮蓁眼圈带红,提着裙摆,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顾淮之信步闲庭,落她一步,看着女子的背影,眸色晦暗。 阮蓁抬步跨过门槛,转头去瞅身后的顾淮之。 “你走快些啊。” 顾淮之速度依旧。慢吞吞走到阮蓁身侧。 阮蓁侧着头,狐疑:“你的伤口已无碍,作何还走这么慢?” 不知情的还会以为顾淮之旧疾复发,得继续做轮椅呢! 顾淮之压下心底那股烦闷,实在不欲开口,偏偏阮蓁就这么站着,等着他的回复。 顾淮之拧了拧眉,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 “男人太快了,不是好事。” 阮蓁没听懂,她正想问一句,就见府外又停了一辆马车,里面走下来的人一下子攥住了阮蓁所有的心神。 是戚初歆。 阮蓁眸光一亮。 她疾步绕过顾淮之走了出去。 顾淮之嘴角拉平,和戚初歆边上的易霖打了个照面:…… 梦见易霖也就罢了,隔日又见着真人。 烦死了。 “阮姐姐,我来送你出嫁了。”戚初歆小跑而来,唇角带笑,梨涡浅浅,一身粗布衣裳,发间只别了根木簪。但到底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一身的气度不减。 明珠就算是沾了尘埃,那也是明珠。 阮蓁上下打量她一番。 没瘦,反倒丰腴了不少,可见在何家过的极为舒心。 可阮蓁却有些难受,诚然,如顾淮之所言,何向澜护不住戚初歆。 阮蓁轻柔的将她歪了的木簪扶正。 “我还想着你大抵要明天才到。” 戚初歆笑,语气带着感激:“是易公子顺路来接我的。乡野之间多有不便,我也算是捡了便宜。” 阮蓁一言难尽。 傻子。 人家哪里是顺便接你,人家分明打着把你带回临安,就一辈子把你留在临安了。 阮蓁蹙了蹙眉,突然间,觉着易霖的手段和顾淮之先前的先斩后奏一般无二。 实在不尊重人。 偏偏戚初歆还蒙在鼓里,丝毫不知情。 阮蓁一时间情绪莫测。 这……会是戚初歆想要的吗? 若不是那些梦境,她定然还是有些怨顾淮之的。 这两人果然是兄弟。 阮蓁不着痕迹把人拉到自己身侧,而后冲着顾淮之福了福身子:“这几日,初歆就住在府里,我先带她去菡萏院。” 顾淮之眯了眯眼。沉沉的看着她,而后晒笑:“后院的事,你做主便成。” 戚初歆笑,也跟着福了福身子:“多谢世子。” 说着,她正要向易霖道谢,衣摆就被阮蓁扯了扯。 阮蓁轻声道:“走罢。” 易霖:恩???阮妹妹怎么忽视他!!! 怎么回事! 他狐疑的看向顾淮之。 等人走远,他才上前一步。质问:“你是不是在阮妹妹背后说我坏话了!不然她怎么这般不待见我!” 顾淮之敛下眼睑,阮蓁分明是因着易霖一事,而迁怒了他。 易霖倒好,还有脸转过身质问他? 自己做了什么畜生事,心里没数吗? 顾淮之目光凉如水。嗓音不急不缓,如珠玉落盘,偏生裹着一层寒意:“你当我闲?” “世人皆知,易大公子视财如命,你什么德行,真打量旁人不知?” 何故需要他特地说上一嘴? 易霖一哽,下一瞬却是神清气爽:“你莫以一概全了,戚姑娘就不这般认为。” 顾淮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实在是多看一眼都嫌弃。 他不明白易霖如今处境艰难,作何还这般自信。 “怎么,把人带回来,你以为就万事大吉了?” 他嗤笑一声。 “实在是愚钝又天真。” 易霖:??? “你又骂我!又骂我!又骂我!” 他不可置信,甚至想在顾淮之丑恶的嘴脸来上一拳,但到底尚有一丝理智,深知打不过顾淮之,他不敢动手。 “怎么,你都能娶阮妹妹,我难道还娶不了戚姑娘!顾淮之,你得知道论样貌,论能力,论手段那何向澜根本不够格同我相提并论。” 他比不了顾淮之,还比不了旁人! 开什么玩笑! 这一点,易霖相当有自信! 顾淮之拢了拢眉心,就这样睨着他。 良久,他收回审视的目光,弹了弹衣袍。他哼笑一声,嗓音带着几分愉悦:“阮蓁对我死心塌地,戚初歆对你是么?” “易大公子,你得认清现实。” 他慢吞吞说着让易霖挺直的身躯慢慢压垮的一句又一句言辞,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是谁给你的自信?何向澜么?” “人家戚把你当恩人,至今,也仅限恩人,再无其它。” 易霖一下子丧了气,甚至他觉着顾淮之说得对。 顾淮是他们几个人里头,唯一一位抱的美人归,易霖只能低头向他取经。 “那你教教我,该如何?是否直接摊牌?可我怕她不理我,顾淮之,兄弟我这就全都靠你了。” 面对易霖如此的真情意切,殷勤希望,顾淮之想了想,到底准备提点他。 他抬了抬下巴。 摊什么牌,这种事,谁先说出口,谁就低一头。 难道不应该让戚初歆先提吗! “晾着,你得有骨气。让她清楚你不是非她不可。” 易霖:???嗯? 听着很对,但又觉得有问题。 易霖头脑风暴后,小心翼翼问:“是让她患得患失么?” 这一招高啊! 不亏是顾淮之。 在官场上顺风顺水运筹帷幄也便罢了,实在没天理,他对付女子也有一手! 他是问对人了! 易霖重重的点了点头:“你便是这般让阮妹妹对你死心塌地的?” 空气静默几秒。 “哦,忘了。”顾淮之嘴角一扯。 “你我之间到底不同。” 易霖:“哪里不同。” “我和阮蓁之间,向来是她主动。对此,我是相当困扰。” 他不打算多说,比较易霖无法感同身受。 顾淮之只是怜悯的看着易霖。 “我也帮不了你多少,自求多福吧。” 易霖羡慕的留下两行清泪。 第202章 她对软妹一向没有抵抗力 戚初歆挽着阮蓁走,她多次扭过来去瞅阮蓁微红的眼眶。 欲言又止。 阮蓁却是抿着唇,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出声问。 “何家对你可还好?” 戚初歆弯唇:“好。” 她怕阮蓁不信,连忙又道。 “我身上的布料是何伯母成亲时买的,压在箱底这么多年,都舍不得裁了,却直接给我做了套新衣裳。” 虽然俗气了一些,料子也算不得好,可到底费了心。 戚初歆是感动的。 说着,她红着脸有些羞涩,小声道:“他待我也极好,教书回来,时常花钱给我买吃食。” 全家上下,没有人嫌弃她的名声。 只是…… 只是唯一不足的便是何向澜有些优柔寡断。 戚初歆很清楚何向澜是满意自己的,甚至私下同何母商谈了婚约。可他带回来的糕点,也会多买几份,送给街坊四邻。 这倒没什么,但其中有个比戚初歆小几岁的王姑娘,却总拿着这件事,在她面前说些不中听的酸话。 ——何哥哥对谁都好,戚姑娘莫想入非非。 ——你只是暂住,何时走啊? ——一个姑娘怎么还擦粉?不正经,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去买几个肉包子。 甚至,多次当着她的面,笑吟吟的冲何向澜笑。眼里的喜欢怎么也藏不住。 ——澜哥哥,你买的糕点都是我喜欢吃的。 何向澜从不出声厉喝,断了王姑娘的念头,而是继续给她送糕点。 转头对戚初歆道。 ——王家对我有恩,你莫多想。只是王姑娘到底云英未嫁,两家一向交好,我实在不好让她闹的没脸。 这种回复戚初歆有些许失望。 可她也能理解。 何家收留他,她不该如此小心眼。 戚初歆报喜不报忧,阮蓁却是越听越难受。 尤其她听到戚初歆道:“阮姐姐,何伯母还把我同何公子的庚帖拿去庙里算过了,我应当也快好事将近了。” 阮蓁难受的走不动道。 她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她听到自己脚步虚浮的问了一句。 “你觉得易公子如何?” “好人!”戚初歆不假思索。 “这一路过来,他很是照顾我。甚至还热情的邀我去易家做客,他还想说易夫人想见见我。我当时应了,但这种客套话自然不能当真。” 嗯,所以,戚初歆没当真。 阮蓁突然不难过了。 她想,最难过的应当是易霖。 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戚初歆只把他当好人。 嗯,只是好人,甚至都不是以看男人的角度去评判。 戚初歆侧头:“说了我,那该说说阮姐姐了。” 她蹙眉:“你可是受了委屈?” 阮蓁后知后觉的伸手去捂了捂红肿的眼。 戚初歆刚进京,想来并不知范家斩立决的事。 她没提,只是小幅度摇了摇头。 “没有。” “那怎么哭了?” 戚初歆还记得在山庄时,顾淮之对阮蓁的无微不至。难道,是闹别扭了? 阮蓁拉着她入了菡萏院。 “她那分明是喜极而泣!要我看是快嫁人了,高兴哭了。” 慕玖抱着兔子,一身利索简单的衣裙。 兔子! 阮蓁:!!! 慕玖怀里抱着的不是她的呆团子吗! 想到慕玖对烤兔肉的热衷,阮蓁一个激灵。她慢吞吞的上前,把吓得呆滞一动不动的兔子抱到自己怀里。 她嗔了慕玖一眼:“你别打它的主意。” 慕玖小声嚷嚷:“养这么肥不吃真是可惜了。” 阮蓁安抚的顺着毛,正要给两人介绍,就见慕玖大大咧咧打量戚初歆一眼。眼中没有恶意。 戚初歆不知她是谁,但深知和阮蓁交好,想来身份不容小觑。 她福了福身子。 “请姑娘安。” 慕玖满意的看着她。 虽然没有阮蓁貌美,但气质出众,可人的很。 而且!也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 她对软妹一向没有抵抗力! 充当红娘的心思再一度蠢蠢欲动。 她伸出魔爪。 “我觉着你很是不错,实不相瞒,我兄长颇有男子气概,浑身上下除了过于正直优秀,可挑不出半点错来。择日不如撞日,姑娘若有意,我引你见见?” 戚初歆:???她这么抢手了吗? 阮蓁:……果然,慕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戚初歆红着脸,当下摇头:“不不不……” 慕玖只当她害羞了:“男女之事,无外天理伦常。戚姑娘若有意,没准好姻缘便来了。” 戚初歆歉意道:“我有婚约了。” 慕玖一顿,有些惋惜。 她不敢从顾淮之头上抢人,可不代表别的人身上不敢! 毕竟,放眼望去,她只怕顾淮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没成亲,我兄长就有机会。” “戚姑娘,做人可不能太老实了,这亲事马虎不得,你还需慢慢挑不是?” 说着,说着,她把手搭在了戚初歆肩上。 阮蓁的头有些疼。 眼瞅着慕玖下一步就要开始忽悠人,阮蓁只能委婉道。 “初歆是易公子送来的,舟车劳顿,你可别吓唬她。” 慕玖一顿。 初歆? 八卦慕玖想起来了。 戚家姑娘。 她拧了拧眉。 难怪,戚初歆穿的有些寒酸。 不是!易霖对自己抠也就算了,对心上人也这么抠? 慕玖突然很难受。 所以,就他兄长没有喜欢的姑娘。 慕寒生差哪儿了? “哦,易霖啊,他不重要。” 只要抢到手就是她嫂嫂! 说着,她就要问戚初歆的八字。 戚初歆无措,只能去看阮蓁:“阮姐姐。” 阮蓁放下怀里的兔子,而后伸手把慕玖搭在戚初歆肩上的手给扒了下来。 “你兄长都不急,你急什么?” 说着,她问了一句:“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不急?” 也不怪阮蓁这般问,实在是她还记得头一回见慕玖时的场景。 ——为了逃避相看,去庄子里避风头。 阮蓁笑:“先前是将军夫人,如今慕将军,慕小将军回来,想来是三个人施压。” 慕玖哼:“慕寒生自个儿都没有着落,哪儿有脸对我说什么!” 说着,她有些得意:“父亲说我的事暂且不急,再留我几年。想来是舍不得。” ------题外话------ 统一说下:16号爆更哈。 第203章 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慕又德说这话时,曾让慕玖一度恍惚。 毕竟,她这个年纪的确该许配人家了。在再过个几年,岂不是要熬成老姑娘? 更何况,父亲向来对她疼爱有加,怎么不趁着其还在临安给她寻合适的夫婿。 免得徽帝霍霍完兄长又来霍霍她。 可慕玖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 阮蓁也有几分不可思议,她带着两人入屋,吩咐檀云备茶和点心。 虽然同慕寒生不大熟悉,可阮蓁清楚其是个有担当,稳妥之辈。 “这事慕小将军怎么说?” “我父亲都发了话,我兄长能说什么。” 不过,那夜她趴在墙头,看着母亲对着父亲一顿骂,怒其对自己的亲事不上心。 慕玖抬了抬下巴,满脸英气:“思来想去,也无非是一点,这临安能与我相匹配的公子哥,少之甚少。” 能文的不会武,会武的文不就。有能力的样貌平平,样貌出众的又没什么本事。 毕竟,不是随随便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是顾淮之。 慕玖:“大抵是父亲不想我这朵花被那些个碌碌无为之辈摘了去。” 阮蓁原先觉着不对劲,可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戚初歆也跟着嘴角上扬。 慕玖倒没忘了正事:“对了,我今儿来是送礼的,你成亲那日我就不来了。” 也是,如今两府‘隔阂’深,国公府办喜事,慕玖的确不方便出现。 慕玖点了点桌上放着的大匣子。 她嘿嘿一笑,扬扬眉:“给你放那儿了!这可是绝版。比书生好要……,你懂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淘来的,你可得好好看。” 一听绝版两字和慕玖语气里的猥琐,阮蓁看着那匣子的目光,仿若再看烫手山芋。 求慕玖放过她吧! 这些书,就算到她手里兴许没捂热又会落到顾淮之手上。 遭殃的到底还是她。 慕玖浑然不觉阮蓁的僵硬,还杵着邀功:“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在慕玖的星星眼注视下,阮蓁实在不好拂了她的好意,阮蓁压力山大。她咽了咽口水,说话有些艰难。 “你辛苦了。” “欸,一本书而已,别和我客气!” 阮蓁白嫩的小脸都是为难,她小声道:“下回无需送这些。” 慕玖只当她不好意思收,回答的有些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这些,慕玖转头又看向戚初歆,显然不想轻易放弃。 “我兄长……” 无非是云云如何优秀。 阮蓁:……这些话听多了,她隐隐觉着,慕寒生比易霖靠谱。 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将军府的人,都是好相处的,新妇也不会吃亏。 阮蓁动了动唇,刚想劝阻的话却又成了一丝轻叹。她转头看向戚初歆。而后把面前的那盘枣糕推了过去。 “慕小将军是不错。” 慕玖激动仿若找到知音:!!“是吧是吧!!!” 戚初歆:……呃 阮蓁和慕玖交好的事,可不是秘密,戚初歆却不想将军府嫡小姐,会是这般性情。 她笑:“慕姑娘莫拿我说笑了,慕小将军战功绩绩,何愁寻不到意中人。” “英雄就该配美人,这临安不少好姑娘想踏入将军府的门。” 她说的也不为过。 即便刀枪无眼,但将军府乃簪缨世胄,钟鼎之家。想同将军府攀上交情的不在少数。 “你说的也在理,可临安那些大家闺秀,自命清高的很,生的漂亮脾气又好的,实在是少,我看一眼都嫌烦。” 如果有这么个嫂嫂,她得疯。 生的美,脾气好? 戚初歆突然想起这么一个人来。其美貌才情都是临安数一数二的。 她抬眸:“柳太傅府上的千金。” 阮蓁呷着茶水,听到这么一句话,险些呛到。她面色一僵。 柳念初这个年纪早该许人,年前,柳太傅也曾张罗这为她议亲。 谁不想抱的美人归? 临安的公子哥跃跃欲试。 可也不知怎么了,只听说柳姑娘大病一场,柳太傅便歇了这个心思,至今不再提。 就算有官员想要与之结亲,他也是打着马虎眼,随口敷衍过去。 旁人不知,可阮蓁记得。梦里柳念初会和登基的靖王世子周旭纠缠。 有段对话她到现在还记得。 ——可皇上要娶你啊。 ——哦,他一厢情愿。 语气漫不经心带着几分拽,但里面还透着女儿家闹别扭的情绪。 若前后连贯,她是不是可以认为,柳念初大病一场不是意外。 她想嫁的人是周旭。 所以,她拒绝所有人抛来的橄榄枝。 靖王府出事,柳念初才多大? 世人皆知,柳太傅迂腐却对其女百依百顺。 若真是如此,柳念初的执念十年如一日。 实在让人唏嘘。 阮蓁不确定的压下眼里的情绪。 慕玖夸张道:“戚姑娘,你是被表象蒙蔽了,若柳念初的脾气好?小灰都是温顺的性子。她那人她分明是拽的上天。” 慕玖这人虽离谱,但到底有几分女儿家的样子,她最怕蛇。 就算是没毒的,她也怕。 她以为所有人都怕的。 可柳念初却能面不改色的,当着花容尽失的她,轻轻松松用竹竿压制,夹进篓子里。甚至温柔的对蛇说:莫慌,这便带你放生。 慕玖:佩服。 戚初歆眨眨眼,显然不太相信。 “都说柳姑娘性子内敛,嫌少出门。” “假的!她那是懒得应酬。” 戚初歆:“都说柳姑娘酷爱读书,才学兼备,不输于男儿” 柳念初的确有几把刷子。慕玖不可否认,可摊上这么一个太傅爹,怎么可能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假的!她最烦看书了,烧了书册零零总总我估摸着也有百本。” 戚初歆幻灭了。 阮蓁却是听的津津有味。 “还有呢。” 慕玖警惕:“你问这么多作何吃,你有我这种好友还不够么!” 戚初歆抿唇,莫名有了危机感。她刷的一下去看阮蓁。 “阮姐姐,有我一个妹妹就够了吧。” “就是!不日后就要成亲,不说顾世子也便罢了,你说什么柳念初!” 慕玖叮嘱:“离她远些,那不是好人。” 阮蓁:嗯??? 第204章 大婚 婚期至。 外头的天未曾大亮,国公府上下便忙前忙后,处处贴上喜字,红绸高挂,遍地都摊上红毯。 下人们脚步匆匆,各司其职。虽忙但不乱。 阮蓁迷迷糊糊就被葛妈妈唤醒。 她打着瞌睡,睡眼惺忪。 昨夜睡的极晚,她这会儿眼皮若千斤重。 菡萏院处处掌灯,亮如白昼。 屋内红绸高挂,喜庆之意尽显。 氤氲暖色笼罩而下,美人扇子般的睫毛阖下盖住一双明眸。 婢女恭顺的侯在屋外,清一色的粉色罗裙,面带喜色等候差遣。 国公府难得办一次喜事,虽累了些,可主子们给的赏银实在是多。 檀云早膳都顾不得吃了,同暗七穿着喜庆桃红色罗裙。立在一处,看着阮蓁身着浅白小衣,脖颈纤细,青丝如瀑。软绵绵的靠在葛妈妈身上。 她小声嘀咕,吐字间带着处处醒时的娇软,芙蓉面带着迷茫:“外头都是黑的。” 葛妈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阮蓁平素最好说话,然,起床气却是很大。 “今儿是姑娘的好日子,可不能因着贪睡而坏了吉时。” “该沐浴更衣了。这一辈子只有一次,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阮蓁提起精神。还是恹恹披了件外衫。外衫宽大却遮不住身段玲珑,她慢吞吞下榻,嗓音带着倦意:“会不会有第二次,那可说不准。” 葛妈妈:??? 檀云:??? 暗七:??? 刚走进来的戚初歆听到这么一句,险些腿软。 葛妈妈忍着心疼,去拧阮蓁的耳朵:“这种晦气话能说吗?” 阮蓁疼的一个激灵。眸中的雾气散去。她吃痛的后躲,当下求饶:“是我说错了话。妈妈快饶过我。” 如此一来,外衣下滑,黛眼杏眸,墨发雪肤,未施粉黛,盈盈立在一处,就能勾人心弦。 葛妈妈看着日渐暴露真实心性的阮蓁,实在不知该喜还是忧。 她松手:“下回可不许这般说了,若让姑爷听见恐伤了夫妻情分。” 她对顾淮之的称呼也从世子爷,成了姑爷。 夫妻。 妻。 这一个字的分量实在是重,却重的教人踏实。让阮蓁有些许恍惚,她重重颔了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美人笑。 “都听妈妈的。” 葛妈妈突然间没了担忧。 姑娘这般娇色怜人,世子爷应当也是舍不得责罚的。 檀云捂着嘴笑:“我听长肃说昨夜姑爷书房的灯一夜未熄。难不成姑娘也是紧张了,这才困成这般?” 阮蓁没紧张,她只要想到嫁的人是顾淮之,便心安,是一夜好眠。 她没回复,却是抓住重心,反问:“你和长肃水火不容,怎么都谈起闲话了?” 檀云一愣。 对啊,长肃那糟心玩意配和她说话吗!!! 暗七老实巴交的起哄:“哦!” 戚初歆笑盈盈。葛妈妈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阮蓁不再耽搁,同戚初歆打了个照面后,她颔了颔首,而后朝盥洗室而去。 里面的衣物一应齐全,红的夺目。 室内氤氲一片。浴桶的水温度正好。 上头洒满了花瓣,细细闻去,还有阮蓁自制的花香油。味道淡雅,煞是好闻。 许是热的,阮蓁两颊透着红,她垂眸解着系带。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国公府许久不曾这般热闹。 就连平素禁止奴仆入内的墨院,也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顾淮之去祠堂上香回来。身后还跟着念念叨叨的盛祁南。 顾淮之嫌他聒噪,但到底难得好情绪不曾打断。 盛祁南嘴里叼着兔肉:“我和佛有缘啊!昨夜梦里菩萨还让我早些剃度,断了尘俗。” 顾淮之懒散的应了一声:“嗯。” 盛祁南:“你说我娘怎么就这么犟,前些日子非押着我去孟家见孟大姑娘。我要的是姑娘吗?我要的分明是一只木鱼,一本佛经。” “嗯。” “不过,兄长成婚,是大喜事一桩,弟弟我为你高兴,今夜的酒,全包在我身上,我全给你挡了。” “嗯。” “我适才从姑母那边来,她眼角还湿润着。想来是喜极而泣。” “嗯。” 盛祁南说着说着没了趣。 顾淮之神色如常,斜睨他一眼,而后不急不慢提步入了墨院。 盛祁南连忙追上去。 “不是,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不笑?哪儿还有新郎官的样子!” 正说着,一道红影成功带走他所有的心神。 小灰身上穿了一身红,脑袋还顶着特制的红帽子。 许是也知晓爱美,他黑黝黝的眸子闪着严肃。扬着狗脑袋,走的很是高傲。 更有趣的事,背上还驮着一只穿着同色系着装的呆滞兔子。兔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怕摔还是本来不机灵。 盛祁南:“哈哈哈哈哈。” 盛祁南:“完了,肚子疼。” 盛祁南拍着大腿:“娘的,谁的主意,如此丧心病狂!连它们都不放过,哈哈哈哈哈。” 顾淮之终于有了反应。 他面色淡淡,目光轻飘飘落到笑抽了的盛祁南身上。 薄唇动了动:“我。” 笑声猝然而止。 盛祁南的笑容变得僵硬。 说小灰不喜红色的是谁!!!怎么回事! 他努力的挽救:“瞧我这张嘴,实在不会说话,兄长的想法明明是别出心裁,瞧瞧!多喜庆!” 但是,晚了。 顾淮之已然不高兴了。 他不想面对演技拙劣的盛祁南,坏了好心情。 “长风。” “属下在。” “丢出去。” 顾淮之扔下这一句话,朝屋内而去。 彼时,月牙拱门处,管家正站在站踩脚凳上,手里捏着最后的一根红绸。 迎面见顾淮之身姿颀长负手而来,他当下笑开。 “公子回来了。” 顾淮之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绕过管家往里走。 管家继续挂红绸,问着边上的小厮:“这样成吗?” “成!” 管家满意的把手回收,就要下地。 “歪了。” 身后传来男子的嗓音。 顾淮之也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后。他黑眸幽深的望着拱门上的红绸。 管家:“啊?” 顾淮之难以忍受,那略略相差些许的高低。他不厌其烦,一字一字继续重复。 “歪了。” 第205章 美娇娘 喜服繁琐,嫁衣里里外外好几层,层层堆叠。处处金线银边勾勒,平添贵气。 阮蓁端坐梳妆台前,女子一身喜庆的红,称的她愈发娇艳动人。 双颊晕红,神若秋水。 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腰间绣着祥云如意的系带掐的腰身紧紧的。 身后的喜婆,笑容满面,手持木梳,轻柔的梳着她那长而顺的墨发。 梳一下,嘴里蹦出一句吉祥话,丝毫不见重复。 葛妈妈端着糕点:“姑娘可要在吃些?晚些只怕得饿。” 阮蓁捏了一块枣糕,慢吞吞的吃着。 而后是开脸,上妆。 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画面靥,描斜红,点口脂。 那一层层的粉,不要银子的抹了上来。糊了一脸。 好好的美娇娘,浓妆艳抹成阮蓁都不认识的模样。 天朝的规矩,新嫁娘出嫁的妆容皆需如此,画的越丑,婚后同夫婿愈发琴瑟和鸣。 阮蓁望着铜镜里头的丑的有些让她不想再看第二眼的女子,没忍住轻笑出声。 偏偏喜婆还在哪儿说着吉祥话:“新娘子人比花娇,世子爷瞧了也走不动道,夫妻日后定然和和美美。” 走不动道? 顾淮之兴许眼得瞎吧。阮蓁捏着帕子,倒有些期待顾淮之的反应。 檀云却是难过的吸了吸鼻子。 她靠在暗七身旁小声道:“姑娘这般貌美,都成了这种鬼样子,日后,若我嫁人,还不得鬼见愁?” 暗七一愣,显然没想到檀云会说这种话。 她严肃的看向檀云。嗓音却不低:“你想嫁人了?” 问了一句,还觉得不够。 “檀云,你是想嫁长肃吗?” 檀云被这句话吓得够呛。她连忙撇清关系。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长肃那玩意也配?” 葛妈妈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人家压根看不上你,你倒好,还在这儿挑三拣四。” 阮蓁眉眼弯弯。 “我看未必。” 她侧侧头,看向仿若被雷劈的檀云:“若你同长肃哪一日看对眼,我定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檀云跺脚:“姑娘又拿我寻开心。” 正说这话,屋外热热闹闹传来说话声,脚步声。 是盛夫人的嗓音:“淮哥儿的媳妇,这阵子伤刚好,淮哥儿上心的很,生怕她磕了碰了,你们也别怪罪她不曾收下各府的拜贴。” 她嘴里说着怪罪,可语气里丝毫没这意思,不过是客套场面话罢了。 果然这话刚落,就有夫人迎合。 “哪敢哪敢。” 阮蓁抬眼望去。 领头的是盛夫人,她身后除了易夫人,梅姨阮蓁熟悉,旁的一概不未曾见过。 “无需行晚辈礼。”盛夫人见她要起身,连忙快步上前制止。 盛夫人一动,边上的夫人跟着附和。 阮蓁便再坐下。听着盛夫人,一个个把人介绍过去。 还不能她介绍完,就有人上前,丝毫不见外道:“你得唤我叔母。” 阮蓁微微一滞。 她记得顾家的确有分出府邸的旁支。 顾二夫人这一句话,招来边上的人一片唏嘘。 盛夫人的面色也跟着难看。阮蓁也在她的态度下清楚此人无需过多交攀。 阮蓁顶着压的她脑袋疼的凤冠,听着这些人的巧舌如簧。 而顾二夫人端着长辈的架势,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阮蓁面上的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盛夫人面色淡淡,实在是没法把人赶出去。毕竟是喜事,没必要落下黑脸。 可眼看着半炷香过去,她再也忍不住,笑着理了理阮蓁的嫁衣。 “好了,新娘子也见了,各位婶婶夫人不若去前厅喝茶?” “是是是。”众人迎合 顾二夫人却是面色一僵,有些愤愤,刻薄的脸色却挤出个笑脸。 “国公府的茶,可都是上等的好茶,等闲之辈可买不着,我馋这一口许久了。” 她这话刚落,边上的伺候的丫鬟就笑了。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论着辈分世子爷还得唤您一声叔母,您若要喝,直接登门寻国公夫人便是。” 盛夫人但笑不语,却直接让身边的婆子把人送了出去。 等人一走,梅姨开始冷笑。 “这会子知道攀亲戚了?仗着同国公府沾了些关系,就恨不得顺着杆子往上爬,沾一沾淮哥儿的光。可十多年前国公府出事时,这人着急忙慌强势的分了家,生怕被连累。呸!” “什么叔母!那玩意儿也配!” 这次婚事,盛挽可没有给她发请帖,偏生她脸皮倒是厚,眼巴巴就自个儿来了。 一家办喜事来者都是客。若放到往常,早让人用扫帚赶出去了。 盛夫人挨着阮蓁坐下,宽慰:“那人日后见了也不必理会。无非不过是无赖。” 当年国公府度过难关后,顾二夫人便后悔了,又想搬回来。可哪有这么便宜的道理。 阮蓁笑:“知道了,舅母。” 盛夫人看着她便欢喜:“紧张吗?” 阮蓁摇摇头,更多是期待。 “我当年嫁给你舅舅,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梅姨一听这话,搬着小杌子跟着坐下。 “说起紧张,我倒是想起来盛挽,她那会儿见从外地办公回来晒黑的国公爷,听说又是哭又是闹,说国公爷黑了,不够俊了,婚事作罢,等他捂白了再来迎亲。” 阮蓁一听这话,杏眸睁着大大的,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止是她笑,屋内所有人都跟着笑。一下子热闹起来。适才所有人心头的不愉快随着梅姨的一番话而消失殆尽。 盛夫人跟着点头,打趣道:“可不是,把我和她兄长急的,压根不知该如何!偏生拿她没法子,左右国公爷乐意哄着捧着,这人嫁过去,我们就全交给他了,也是松了口气。” 易夫人从一进门就没说过话,她只是看向屋内藕色罗裙的嘴角梨涡浅浅的女子。一言不发。 戚初歆被她盯得直发毛。 而后,也不敢跟着笑了。只是颇小心翼翼的对上易夫人的眼。 “夫人在看什么,可是我有哪里不妥当的?” 易夫人摇摇头,直截了当:“姑娘成亲时的盖头是喜欢鸳鸯戏水还是花开并蒂?” 第206章 天还亮着,你就开始质疑我了 鼓乐齐鸣。震的人耳朵生疼。 迎亲队伍从国公府出发,将半个临安绕了一遍,喜轿后抬着的嫁妆足足有120多担。一眼望不到尽头,让路人咋舌不已。 顾淮之着喜袍,胸前绣着金丝勾勒的墨竹,金纹闪烁间,他身骑着骏马,牵动缰绳,一派清贵华然。 “这可真是气派十足!” “可不是,听说宫里那位高兴都添了二十多担的嫁妆。这世子妃虽说没有娘家,但能走到这一步,也是了不得了。” “欸,你们看!”街道两旁,只听有人手指着一处,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投过去。只见喜轿旁跟着一条威风凛凛,身披大红色衣裳的犬。 他身上窝着一只趴着一动不动的兔子。 “噗!它是陪世子接亲吗?” “我的天,不亏是世子爷的犬,都有衣裳穿。瞧瞧那料子,可贵了。” “离谱,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头一次见这种场面。” “我成亲也想要这样的犬!!!瞧着多体面!” “娘嘞,这犬刚刚朝我翻了个白眼。” 阮蓁视线受阻,她听不清外头的喧嚣,坐在有些颠簸的喜轿上,努力的压制上扬的嘴角。 红盖头下,视线受阻。 阮蓁垂眸去看芊芊玉手。指甲呈淡粉色,称的其愈发白嫩细腻。 迎亲队伍来前,戚初歆在她怀里塞了本书小声道:“慕姑娘叮嘱我,此物定要交到你手里,在轿子里看。” 那是不久前慕玖送的,阮蓁认定里头的内容不正经,她翻都不曾翻上一翻,却不想又被戚初歆塞到了手里。 阮蓁沉默的咬了咬下唇。 她……就看一眼。 好奇心到底战胜了理智。她一手稍稍撩开红盖头一角,一手随意翻了一页。 只见里头寥寥几笔勾勒出画。 女子跪地。 男子在她的背上。 严丝/合缝的贴着。 阮蓁要瞎了。 她一下子脑子生了锈。脑中只闪过一句话。 ——实在是伤……伤风败俗。 阮蓁连忙盖上,身上也无端热了起来,偏偏脸上涂的粉够厚,看不出丝毫端倪。 可那一幕场景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简易画,没有人脸但却将身子的构造,描摹的清晰。 阮蓁觉得她要疯了。 没有人脸……怎么没有人脸。 偏偏如此,愈发的让人想入翩翩 那行为粗暴的男人在她脑海中,直接自然而然的成了顾淮之的脸。 !!! 阮蓁明明不紧张的,可手心因着这一眼,直接生了汗。 前些日子顾淮之与她同眠过,可两人亲密的举止,也抵多是亲亲抱抱。以至于阮蓁下意识忽略了,正常夫妻能做的,远比这些多得多。 梦里同这个男人抵死缠绵的画面又突然在脑海中闪现。 ——她被顾淮之压制,浑身都在战栗。 阮蓁叹了口气。 这种粗俗的书!慕玖怎么也有,简直比书生还…… 必须得藏好了,寻个时机,就给烧了。 —— 锣鼓喧天,宾客盈门。 落轿后,阮蓁被喜婆搀扶下了轿子,手上便被塞了布面丝滑的红绸。 小娘子一身的红,顺着柔软的红绸,顾淮之察觉,她在小幅度的发抖。 男子微微蹙眉,嘴角却不知不觉小幅度往上扬。 嗤! 嫁给他,阮蓁未免也太激动了些。 “我瞧不见,你走慢些。”阮蓁捏着红绸,不着痕迹的靠近顾淮之几分,而后小声道。 她的嗓音很低,可顾淮之却听了个真切。 他脚步一顿,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弯身,毫无预料直接把阮蓁抱了起来。 众人:!!!惊。 那能对皇上出言不逊的顾淮之竟然也是个疼媳妇的? 他不是眼里只有小灰吗? 也是,他到底身上留着国公爷的血。 都说世子妃娇艳动人,也不知生的何等模样。明明知晓新娘妆的丑陋,众人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红盖头。 可惜随着顾淮之的举动,盖头轻轻飘扬却仍将新娘的面容遮的极好。 瞧了个寂寞。 易霖:!!!他大声嚷嚷:“顾淮之,行啊!这堂都没拜,就心疼上了!!!” 易霖说着,看向一旁的戚初歆,他意有所指:“日后我成亲,也是舍不得新娘沾地的。” 戚初歆不解易霖同她说这些作何?可想起易霖那糟心的婚事,她不解的神色化为怜惜。 “易公子是个会疼人的。日后您的夫人定然舒心。” 易霖得意。 “我听说我娘找你了?” 戚初歆点点头。 易霖忸怩,期待的看着戚初歆:“那她可有说什么?” 戚初歆记得易家有间铺子在临安很是出名。 铺子很大。喜服,红绸,喜字,红蜡烛,所有成亲要用的,里头一概齐全。 临安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多都去此处置办。出一趟门,买个齐全,不用各种铺子之间来回的跑,省时又省事。 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极为昂贵。 光是桂圆和红花生之类的,都要比别处贵上三成。 戚初歆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要辜负易夫人了,莫说是红盖头,如今的我实在囊中羞涩。” 何家也不是富贵人家,她成亲时,实在消费不起。 这边,盛祁南挤在最前面,刚要跟着欢呼,就被盛夫人拧着耳朵,她阴阳怪气道:“闭嘴!你一个要出家的人,有什么可激动的!” 盛祁南:……莫名的委屈。 这边,阮蓁被顾淮之的举动吓得惊呼一声,险些将手里的红绸给扔了。 她连忙去推顾淮之:“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瞧着,不合规矩。” 规矩? 在国公府,顾淮之就是规矩。 男子哼笑一声,抱着她跨了火盆。 “阮蓁。” “你让我走慢些,不就是暗示我这般。怎么,如今抱你,你还不好意思了?” 顾淮之心情好,不想计较阮蓁的这些小矫情。 顾淮之朝厅堂而去,国公府大,路程也远,他走了几步,慢吞吞道:“重了。” 阮蓁:??? 她的心思也被这一句话所转移,强调:“是喜服重。凤冠也重。” 默了几秒。她问:“你是没力气,不行了吗?” 顾淮之抱着她的手,收紧了力道。 他气笑了。 “天还亮着,你就开始质疑我了。” 阮蓁一哽,脑中又闪过些许破碎的画面,她不说话了。 ------题外话------ 画册,无脸,和撒娇联动辣。 第207章 娘子,今夜甚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毕,送入洞房。” 随着傧相的吆喝,阮蓁迷迷糊糊的拜了堂,没再让顾淮之抱她,她小步小步被牵着入了墨院。 顾淮之生性高傲淡漠,来此的宾客,除了黯然神伤的易霖,无一敢触此眉头。 皆不敢闹洞房。以至于喜屋里冷清的不行。 阮蓁脸皮薄,也因此松了口气。 顾淮之接过喜娘手中的金称,勾着红盖头缠有流苏的一角。 阮蓁眼前蓦的一亮。还来不及打量周遭,顾淮之的身形便印入眼帘。 他身姿颀长,从容而优雅。 狭眸潋滟,喜袍微拂。挺直的鼻梁,精致的下颔线…… 阮蓁知道,顾淮之样貌出众,却不知他穿的喜服,也能晃了她三分心神,他脚踩绣着祥云图案的黑靴。一身红衣却足以倾天下。 喜服上的墨竹衬得他愈发矜贵无双。 顾淮之看着糊了一脸的阮蓁。 整张脸白的可怕。 唯有那张水盈盈的杏眸,依旧无辜。 嗯,没娶错人。 阮蓁期待着看着他的反应。 但是男人他面无表情。 继续面无表情。 他知道阮蓁会化丑,也做好了一定的准备,但他没想到,可以丑到他眼睛疼。 他已然许久没这般疼了。 他是娶了个怪物吗? 他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心跳都停了几秒。 床畔微陷,顾淮之坐下,双双注视许久,阮蓁听到他的一声轻哂。 他看了喜婆一眼。 喜婆一个激灵。笑着端过合巹酒。嘴里继续说着吉祥话。 饮完酒,又剪了两人的一缕头发,系上,放入小匣子里。 “恭喜世子,世子妃。” “赏。” 喜婆笑的福了福身子,及有眼色的退了下去,还不忘掩好房门。 阮蓁嘴里都是酒味。 适才喝的急,有些呛人。 她也没急着把这些粉脂洗去,只是看着顾淮之。 她慢吞吞问:“你不说些什么吗?喜婆都夸我好看。” 顾淮之伸手,指腹蹭了蹭她的脸,沾了一手的白。他眼里闪烁着阮蓁读不懂晦暗:“我昨儿一夜未眠。” 阮蓁‘啊’了一声。而后焦急的问。 “你是又犯病了吗?” 顾淮之:…… 他气极反笑:“怎么,难不成你昨儿歇息的极好?” 阮蓁颔了颔首,头饰跟着摇晃。 她比了比手势:“就是起的太早了,现在很困。” 顾淮之:……没良心。 真是长本事了。 顾淮之挑了挑眉。 他看了那惨不忍睹的脸,辣眼睛的同时,眼底的笑意却越发明显。甚至压抑不住,而后轻笑出声。 阮蓁:??? 男人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子,弹了弹衣袍,嗓音不急不缓:“忙了一日,先歇息着。” “如今天色尚早,我不好久待,得出去应酬。记得暗七下去给你备些吃食。” 阮蓁抿了抿唇,眼看着顾淮之提步要走。 “适才你笑什么?。” 顾淮之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看着整张脸除了眼睛能看的阮蓁。 阮蓁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压力。慢吞吞的往后挪。 她决定不为难顾淮之了。 毕竟,顾淮之有脸夸,她都没脸听。 然,男人折而复返,突然凑近,碰上她那红的似火的唇。轻轻碾磨。 阮蓁往后退,灯光下男人染上绯红口脂的唇动了动,定定的看着自己,压着嗓音,带着打趣的意味,像是履行公事般,字字落珠玉落盘。 “娘子,今夜甚美。” 阮蓁抿抿唇。脸上有些烧,但粉脂太厚,委实看不出来。 女子的眸子亮晶晶的,这种话,她自然不会当真,但顾淮之敢说,她便敢信。 红烛噼里啪啦的爆着火花,屋内是一片的红。 灯火摇曳下,男人忽而眉峰微拢,骨节分明的手,取过一方白帕,擦了擦嘴角。 也不知阮蓁涂的是什么口脂,味道涩涩的,可不是往日的香甜。 颜色红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黑。 顾淮之吸了口气:“这有毒么?” ———— 顾淮之一走,阮蓁脸上有些痒,她难受的连忙洗了妆容,她洗的很仔细,脸上瞬间舒服了不少。 葛妈妈入内,忙着阮蓁解着繁琐的发髻。发髻上的金钗,步摇,一一被取下。 檀云端着食盒入内。在餐桌上摆放:“姑爷是个体贴的,让少夫人不用等他用饭。” 阮蓁打了个哈气。眼里冒出晶莹的泪花。小步来到餐桌前。 一眼就瞧见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糖醋鱼。 “初歆呢?” “戚姑娘半路被易夫人拉着去席位坐着用饭了。” 说着,檀云努努嘴:“易夫人说戚姑娘讨喜,可小的觉着,她是看上戚姑娘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 阮蓁:“左右,凭易霖的本事,他看着不着调但也不是强迫女人之辈。” “檀云,你取一盆炭火过来。” 趁着葛妈妈去盥洗室放沐浴水时,阮蓁从宽大的袖口,掏出那本封皮艳丽的书。 直接扔了进去。 嗯,毁尸灭迹。 火焰吞噬,很快将其染成灰烬。阮蓁舒了口气。 用了膳后又沐浴一番,阮蓁擦着香膏,绞干头发,阮蓁已然睁不开眼了。 葛妈妈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新婚之夜,姑娘万不得扫了姑爷的兴致,但也不能总纵着。” “老奴也不好说太多,姑娘莫怕,届时躺着便是,这种事,男人懂,姑娘您也莫羞。” 阮蓁支支吾吾,红着脸倏然起身:“我要睡了。” ———— 屋外,处处掌灯,觥筹交错。 顾淮之看了眼天色,已然不耐烦应酬。转着新做的翡翠玉扳指,转动着速度也越来越快。 男子一袭红衣,称的他整个人都温和不少。 因此来敬酒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世子大喜!”有人上前,谄媚的笑。 顾淮之斜视他一眼。刚想让他滚。一旁的盛祁南大手一挥,霸气侧漏:“我来喝!” “祝世子,世子妃如胶似漆。” 盛祁南端起的酒碗:“我来!” “顾世子……” 盛祁南:“别说了,喝!” “顾……” 盛祁南打了个酒嗝:“排队,挨个挨个来。后面那个!老实些,别插队!” 盛祁南:“我先干为敬!” 顾淮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还记得你要当和尚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蠢货才是新郎。 第208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盛祁南很快就喝趴下了。 易霖眼睁睁看着他的脑袋磕到桌面,‘砰’的一声响,听的易霖都头疼,他见盛祁南通红着脸,不省人事,惊呆了。 这么点酒量,瞧适才那架势,他还以为这家伙千杯不倒呢。 盛祁南一倒下,那些人再度寻上了顾淮之。其中一人文质彬彬的请安,自报家门。 “世子,我乃城西罗家人,家父翰林院当值。您早些年破的案子,实在让我佩服,不知可有荣幸,敬您一杯。” 顾淮之斜睨他一眼。却丝毫没给面子。 他不咸不淡的问:“罗家第三个儿子?” 那人一喜:“正是正是,没想到世子您认得我。” 顾淮之神色淡淡。 “都说罗家第三个儿子,样貌最是丑陋,看来的确不错。” 罗家第三子:??? 顾淮之懒得与他虚与委蛇。此子蠢笨不堪,却甚爱四处结交。前些日子同池兴勋打得火热,如今见池兴勋走了又把算盘落到他身上。 可笑。 他可不是池兴勋那种蠢货。 顾淮之轻蔑:“你这种人流连烟花雨巷,可离我远些,我这人惜命,可不想染上脏病。” 话音刚落,所有人看向那人的视线变得古怪,甚至同时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罗家第三子:“世子胡说什么,我没病!!” 易霖看好戏不嫌热闹,啧啧一声,谎话随口拈来:“哪有人会四处嚷嚷自己有病。我听说窑子里的花落姑娘,前不久诊断出这种毛病,听说,如今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浑身都痒呢。她其中一位恩客姓罗名胜,可是巧了,不会是罗公子吧。” 所有人惊恐,再退第二步。 罗胜浑身一抖,突然被这句话吓得身子痒了起来。 他三个月前的确同花落有过欢好。 他面色一白:“不……不是。” 顾淮之嘴角的讽刺意味明显。 他慢悠悠起身,理了理喜袍上的褶皱,而后环视一周。语气淡淡,没有丝毫起伏。 “世子,今儿是您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动肝火。”有人道。 顾淮之看向离自己最近的紫衣男子。 “你又是谁?” 不等那人答复,就听易霖道:“莫家的乘龙快婿。” 说着易霖嘴角浮起讽刺,厌恶满满:“你祖辈都是农籍,凭着本事考上了榜眼,借着莫家这些年大出风头,怎么,想着向顾淮之敬酒,却不想着被你一纸休书狠心抛弃的原配?” 在场的人又是一惊。 紫衣男子的脸色倏然间染上慌乱。 这事,他瞒了这么多年,顾淮之是怎么知道的。 他笑的很难看:“易公子说笑了。” 易霖最瞧不起这些没有底线的畜生。 “原配那时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听说你爹娘怕她坏了你的好事,愣生生连着子嗣也不要,就把人给打死了。鲜血淋漓呢,这么多年,你就不心虚吗?” 顾淮之冷笑。 “畜生,扔出去。” 长风:“是。” 顾淮之烦躁:“还有谁要敬酒?” 他说着这种话时,却似警告,给所有上前欲攀交的年轻公子哥,当头一棒。 他们默默的把酒杯一饮而尽,生怕私下那些事被翻出了老底:“没了没了。” 顾淮之这才慢悠悠理了理衣袍,态度也好了不少。 “即是如此,顾某就不做陪了。诸位自便。” 所有人:可走你的吧!!! 顾淮之步履轻缓,朝墨院而去。 易霖看着他春风得意的背影,又是羡慕,又是心酸。他拧了拧盛祁南的耳朵。 “醒醒!要睡去屋子里睡。” 盛祁南突然举起右手,朝着易霖鼻子而去。 他大喝一声:“喝!” 易霖疼的直抽抽。鼻血涌出。他连忙用帕子捂上。 “喝你娘的喝!” 他当下转头怒气冲冲吩咐下人:“去!去找盛夫人过来,就和她说,盛祁南无法出家,借酒消愁,把自己喝晕了!” ———— 顾淮之入院时,免去了众人的礼,沐浴一番而后直接入了内室。 正红的幔帐轻轻拂动,借着柔和的灯光,依稀瞧见紫檀木雕花床榻上凸出来的一团。 顾淮之垂眸,神色柔和,径直上前,修长如玉的手撩开一角。 阮蓁埋在柔软的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墨发披散,许是热,娇艳的小脸酡红。 粉面桃腮,肤若凝脂。空气中唯有红烛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 在这个屋里,平添一份难言喻的情愫。 顾淮之就这么站着,静静看了许久。 心中有什么被填满。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满足。 阮蓁睡眼朦胧间,瞧见床前站的人,手腕一凉,有什么被套了进来,她打了个哈气,困倦的翻了个身续睡。 灯火摇曳之下,顾淮之眸色转深。 床角堆着花生,桂圆等物,高高堆起,是小娘子睡前嫌硌得慌,而弄过去的。 他慢吞吞的解着外衫,上塌。 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慵懒万分的望着床顶,眸色沉沉,却忍不住一丝轻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没有丝毫愧疚之意的去推阮蓁:“醒醒。” 他压着嗓音,在寂静的夜里,也不知是对阮蓁说的还是自己说的,低低道:“该安寝了。” 阮蓁是被热醒的。 被人紧紧掐着腰。 迷迷糊糊间,里衣被人褪去。揉成一团,扔置一旁。 顾淮之把脑袋埋在她莹白生香的脖颈。咬了一口。 视线落在她腰窝的那颗红痣上,摩挲着,像是摩挲玉扳指那边,力道慢慢加重。 软玉生香。 他好似很热衷那处。 换来阮蓁的一阵吸气。她迷迷糊糊间有些怕,下意识去推他。 “等等。” 等到的却是夜风骤急,红烛燃尽。 顾淮之感受着触感之细腻,他哑声道:“会有些疼,忍着。” 话音刚落,榻上美人双眸微闭,小脸煞白,泪珠滚落隐入鬓间,浸出一片湿濡,端是楚楚动人。 她掐住男人的手臂,疼的灵魂出窍。 呜呜咽咽,带着哭腔的嗓音黏黏腻腻。 无助的哭声婉转勾人。 “顾淮之,救救我。” 男人稍稍减了力道,却募的靠近,唇与唇紧贴,不留一丝空隙。 他嘴里溢出一声轻叹,伸手擦出她眼角的泪渍。 “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第209章 她想揍你啊!!! 翌日一早。 因成了婚,檀云她们也被允许在墨院出没。 檀云抱着呆团子,凑到葛妈妈身侧。小声道:“如今这个时辰,主子们怎么还没起?还得去敬茶呢。若耽误了,奴婢觉着会落人口舌。” 葛妈妈想到昨夜主院闹出的动静,就不免埋怨顾淮之的不知轻重。 她嗔檀云一眼:“姑爷左右有数,何须我们操心,夫人的性子,不会蹉跎儿媳自然也不会怪罪。” 檀云正要说什么,眼前却多了个人。 是长肃。 檀云一见是他,倏然间就没了好脸色:“作甚?” 长肃面色冷淡,像是忍无可忍:“你是少夫人身边伺候的,我原想着给你留些面子,矮冬瓜,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试图勾引。我长肃虽说没有婚约,日后要娶的也是个子高的姑娘。”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烦躁。 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让檀云愣了几秒。 她用那不聪明的脑袋,一字一字去分析长肃话里话外的意思。 婴儿肥的脸裹上不可置信。 “什……什么?” 长肃瞪着她,说的很凝重:“你不要再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檀云炸毛。她怕吵到屋内的主子,压低嗓音恶狠狠道。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长肃冷漠:“我自身是优秀不错,可也不是你能肖想的,你这么胖,得有自知之明。” 檀云气的兔子也不抱了,转头交给葛妈妈,开始撸袖子:“我肖想你?你想的够美啊,长肃,你忒不要脸了。我檀云把话撂着了,就算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优秀?我呸!别侮辱这个词了。” 长肃显然没把她的唾骂当回事,反而他的脸色好转不少。甚至舒了一口气。 “你能想开最好不过,也无需我多费口舌。” 葛妈妈:…… 她一把年纪了,也被长肃这一句话闹的不知所措。 眼看着檀云就要不知量力抡起拳头,她连忙把人护在身后。 “长肃啊。” 长肃看向葛妈妈。 葛妈妈努力整理措辞:“你许是误会了,檀云这丫头没心眼,直接说要踹你的事,也是过嘴不过心。她是不会对你存有心思的。” 长肃不信,他固执己见。 “昨夜迎亲时,她盯着我看了许久。这还不够证明吗?” 檀云:“谁看你,我看你边上的小灰!!!” 她担心呆兔子从小灰背上掉下来! 长肃也不信。 “你昨夜用饭时,直勾勾的看了我许久还傻笑。” 檀云要疯了。 她险些跳起来去打长肃:“你嘴边一粒饭,一粒饭!你不知道多滑稽吗???” 长肃不知道。 他就知道得断了檀云的念想。他冷笑:“那你如今眼巴巴的盯着我?” 葛妈妈都要跟着疯了:!!!她想揍你啊!!! 你不知道吗!!! 长肃真不知道,他认定了檀云不可救药,正要再说什么,一旁头疼的长风急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他的话。 他带着歉意对葛妈妈她们道。 “长肃的性子差了些,但人是好的。” 长肃蹙眉,长风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人往外面拖。 好不容易走远了,他这才松开。 长肃冷冷的看着他。 长风没好气道:“你这张嘴啊。没瞧见人姑娘急的都要哭了?” “又不是我哭,我管这些作甚?” “你造的孽啊!” “谁让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长风心累:“人家都说是你想多了。我看这事不假。” 长肃蹙眉,而后,斩钉截铁:“不可能。” 长风叹:“我听暗七说过,檀云这姑娘眼里除了吃还有的便是少夫人。虽到了年纪,但没有丁点儿想嫁人的意思。” 长肃认死理:“错了,她眼里还有我。不想嫁人,也是我拒绝了她。” 长风:!!!啊!你自生自灭吧! ———— 外头的动静,阮蓁一概不知。 她望着男子精致的面庞,羞耻感从心头蔓延,而后传至四肢百骸。 现实榻上的顾淮之,比梦里的还要…… 以至于后头她又哭又闹,他还不放过他,甚至鞭挞的力道很大。 最后顾淮之还算有些良心,抱着她去擦洗。换上了干净整洁的里衣。 她那儿如今还疼着。 阮蓁都要怀疑腿部擦破皮了。 她出神的想:价值不可估计的紫檀木雕花床榻的确躺着舒服。难怪顾淮之先前这般宝贝。 阮蓁撑起一只手,刚坐了起来,就被人长臂一伸,使了些劲儿给揽了回去。 顾淮之眼皮也没睁:“再陪我歇会儿。” 阮蓁拧眉,抗拒的去推他的胸膛。 “要敬茶。” 说着,她侧头若有所思。嗓音轻软甜腻还带着事后淡淡的哑。 “你若实在累,就先躺着吧,我得先去敬茶。” 她说着,细白的指尖点了点顾淮之扣在腰间的手。又道:“想来母亲不会怪罪与你。” 顾淮之气笑了,也被这句话弄的彻底清醒。 他抬眼,眸色沉沉。 “不会说话,就少说些。” 阮蓁抿了抿唇,也知伤他自尊了。她靠近小声道:“我给你编朵芙蓉花吧。” 顾淮之:……又来这一招。 他翻身,把人压制身下。 “我看你是想继续哭了。” 阮蓁沉默的看着他。男人的自尊的确不容旁人怀疑。看看,顾淮之都急了。 她伸手拍了拍顾淮之的背,以做安抚。 “我如今不太舒服。” 这话的确不假,她哪哪都难受。 说着,她慢吞吞补充:“我给你编两朵芙蓉花。” 顾淮之深吸一口气,起身下榻。他脸色不太好看:“我不要!你当哄孩子呢。” 阮蓁抿着唇笑,温着嗓音纠正:“错了,是夫君。” 顾淮之的恼火被这一句话彻底安抚下来。 他决定不同阮蓁计较了。 他耳根有些热,清咳一声,背对阮蓁,披上外袍。 “我让人进来伺候。” 他留下这句话,步履有些凌乱的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了下来。背着她道。 “在编一个小灰。” 阮蓁知道他看不见,仍旧点了点头。 她垂眸,撩起里衣的一角。去看男人昨夜流连忘返的腰窝处。 那儿被吮出红痕。 阮蓁的脸有些烧。她捏了捏耳垂。小声嘀咕:“要两朵芙蓉花还要小灰,可真是贪心。” 第210章 你当这是逛窑子呢 阮蓁的视线忽而一顿。 她有些诧异,稍稍抬起手臂,五指纤细,手掌白嫩依旧,可腕上却多了一物。 是白银缠丝双扣镯。 此物,曾被盛挽送到她手上,又被顾淮之以顾家世代相传留给儿媳一言给收了回去。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又到了她手上。 也不知顾淮之何时给她戴上的。 这一次,她收的名正言顺。 镯子挂在皓腕处,竟分不起是镯子耀眼,还是那赛雪的肌肤晃得人心动难耐。 阮蓁小心翼翼的去蹭了蹭,嘴角都擒着甜。 葛妈妈端着铜盆入内,转身阖上了房门。入内室后,她看着显然狠狠被疼爱过娇艳欲滴的阮蓁,心疼的不行。 也不管燥得慌,直接问:“那儿可难受?” 阮蓁红着脸,支支吾吾。 “还……还成。” 见她这般,葛妈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叹了口气:“姑爷身边没有伺候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如今只有少夫人您,坏的是他再稳重也是毛头小子。床笫之事受苦的还是您。” 阮蓁的脸红的能充血。 昨夜,顾淮之刚开始的确找不到地儿。 葛妈妈:“老奴给少夫人上药。” “我……我自个儿人来。” 梳洗一番,阮蓁换上了芙蓉色对襟棉绫褙子,下配桃花云雾烟罗衫。 琼鼻秀目,朱唇雪肤。 阮蓁没怎么打扮,也就抹了口脂,她不想耽误,很快就出了房门。 顾淮之已然等着了。 他不咸不淡听着长风回禀:“慕小将军暗中连夜出了城,听说是先早派出去的人传了信回来,说是江南那边有了消息,虽不知真假,但慕小将军一刻也坐不住了。” 男人负手而立,神色难辨。 他眼中的锋芒暗了暗,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漆黑而不见底。 这些年,慕寒生嘴里不说,但心里苦。 他都看在眼里。 前前后后,不知多少次了,但凡只要有丁点儿线索,他便按耐不住。非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偏偏就是不信,人兴许已经早没了。 那年天寒地冻,怎么可能活命? 可慕寒生却选择去忽略这一点,顾淮之也不会在他面前提及。 人呢,都是贱骨头。 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却总是拼了命,麻木的用一种方式填补心里的痛。 可若在让慕寒生选择一回,他还是会走老路。 他错了么? 没吧。 但还是遭了报应。 因此,回回都是带着希望而去,灰头土脸的回来。 顾淮之垂下眼帘。 “他出城的消息,先瞒着。” “是。” “慕将军知情,也会掩饰一二。将军府会如何,无需去管。” 长风点头。 顾淮之还要再吩咐什么,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阮蓁款款而来。顾淮之紧皱的眉眼稍稍放松。 阮蓁走近,小声问:“夫君,慕小将军是在寻人吗?” 顾淮之神色缓和,眼前的小娘子哪哪都合他的意,他很是难得的回复:“他丢了一个极重要的人。” 到底是慕寒生的隐私,阮蓁懂事的没再问。 ———— “淮哥儿媳妇,到底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你这个婆婆都醒了,她倒好,还没过来敬茶伺候。” 顾二夫人在盛挽面前坐下,一副为她打抱不平的模样。 “这刚嫁进来就不把你放眼里,日后可怎么得了?” 说着,她捂着唇笑,面上淹着骄傲:“嫂嫂这点就不如我了,我家那位可是被我训的服服帖帖,在我面前重话都不敢说一声。” 盛挽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娶的是儿媳?这分明买了个奴婢吧。 盛挽黑脸。 “我家的事,哪儿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要我说你儿媳摊上你这样的婆婆,是倒了天大的霉。” 盛挽不耐烦的就要赶人,她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妇人。冷冷道。 “你左右不过是趋炎附势的东西,当时怂恿小叔子分家的时候避我们为瘟疫,如今小叔子没脸寻我,你倒是来的勤快。昨儿我没把你赶出去,是我大度,怎么,你还想着作我的主了?” 那人面色难看起来。 这些年,她一直找机会,试图缓和两家关系。 分家的事她没错!她不过是怕死。 国公府如今这般富贵,她想回来也没错,她男人信顾,是顾淮之的亲叔叔! “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断了骨头都还连着筋。” 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盛挽:“闭嘴吧你。” “既然享受着国公府的富贵,就该有着齐心协力共患难的决心,啧啧,当年跑的比谁都快也就罢了,甚至卷了府内一半的资产。公婆卧病在床,你们没有榻前伺候过一日,去世了,你们也没回来,如今银子霍霍的差不多了,转头就后悔了,你当这是逛窑子呢。” 那人被指责的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正要说什么挽救,就见有人撩开布帘,缓步而入。 男的俊,女的美,好一对璧人。 阮蓁努力的消化盛挽那句逛窑子。 顾二夫人眸色转深。而后面上裹上了然。 这般好颜色,就是狐狸精转世。难怪迷的不沾女色的顾淮之晕头转向,放着好好的世家千金不娶,娶了她。 盛挽也是糊涂,这样的女子也能同意让她进门? 顾二夫人的心思,一时间百转千回。却是心口不一道:“这就是淮哥儿媳妇儿,我可是头一回瞧见这般标志的女子。” 她知道顾淮之不会搭理她,便打算从阮蓁身上下手。 可到底未能如愿。 阮蓁闻言只是冲她笑了笑,而后几步来到盛挽跟前。她从檀云手上接过亲手做的鞋。 上头的绣花,精致无比。 盛挽惊喜:“我前脚在你面前提过一嘴,你当真给我做了?好看!” 阮蓁羞涩:“娘喜欢便好。” 盛挽听着称呼,春风得意,拉着阮蓁的手:“果然,娘就是比干娘好听。” 顾二夫人:??? 婆媳两人无视她呢? 她正要说什么,证明存在感。 就见顾淮之视线在她身上随意一瞥。眯了眯眼,随即冷笑:“府内的下人都是死的吗?不干不净的东西也能放进来?” 阮蓁面色平静。 长肃快步上前。表无表情:“二夫人是要体面的自己滚出去,还是属下让小灰送你出去?” 第211章 不吐脏字的骂人 顾二夫人笑意散去,浑身都在抖。 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她手里有钱日子也万分舒心。又借着国公府的名头,在临安也没人会给她脸色瞧。 她以为这一趟能冰释前嫌。 顾二夫人拉下脸来,直接说出了来的目的。 “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叔母。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辉哥儿也是你兄长,他如今娶了妻,也有了孩子,可身上没有官职。整日游手好闲不说,即便分了家,但我想着你脸色也没光。” 说着,她站直身子,直直对上顾淮之的脸,讪笑:“你得皇上器重,不如帮你兄长说说,他没你这般有本事,但也聪明。若这事成了,他也定然以你为首是瞻。” 顾淮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这些话,简直比那些话本子还出格。 顾淮之看着她,气势压的对方喘不过气。 他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嘴里带着嘲讽:“他让你来的?” 顾二夫人撒了个慌。这事顾二爷并不知。 “不错。” 顾淮之冷笑:“他一把年纪了,还真是有脸。” 被一个女人玩的团团转,家也不要了,爹娘也不要了,在国公府最艰难的时候绝情如斯的离开。 半辈子的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男子不怒自威,轻蔑道:“既是他所求,便自个儿到我面前提。” “祖父临终前,他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家都不回。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也配说顾家人?” 他一字一字缓缓道,于顾二夫人而言犹如凌迟。 “至于你?顾家先辈待你不薄,你却肆意撺掇,这一句叔母?我喊你,你可受的起?” “滚。” 盛挽得意洋洋。 “可不是么,顾赫早就没那个弟弟了,说难听些,还不是拜你所赐?好本事啊,让男人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 “滚。” 顾二夫人如何能滚。 家里已然快入不出敷了,儿子也是个没本事的,整日的赌,如今还欠着一大笔债。 她自然不愿用自个儿首饰去添这个窟窿。 她只能讪讪去看阮蓁。 “侄媳妇……” 刚说了一个称呼,就被阮蓁笑盈盈打断。 “您折煞我了,官场的事,如何是我一个不知轻重的妇人能插手的。放眼天朝上下,全然没有这个道理。” 顾二夫人:???阮蓁是在含沙射影发骂她不知轻重? 阮蓁面色沉静,语气裹着疏离。 “我虽是新妇,也知道如今的国公府是公爹和夫君凭着本事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令郎若是个君子,何必走这种歪门邪道?” 阮蓁不动声色的打量顾二夫人一眼。 头饰虽贵重,但不是临安时兴的样式。可见搬出去后,一家子只懂得挥霍。 “恕我直言,您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小娘子笑盈盈的说话不吐脏字,字字清晰,轻软甜腻。让人挑不出一个错来。 顾淮之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惊诧,很快又觉得本该如此。 莫说是顾二夫人,就连自己把她惹急了,再乖的小奶猫也能从壳子里爬出来给你一爪子。 “你!”顾二夫人怒不可遏,可没说什么话,就被长肃给押出去了。 对方被拖着离开,嘴里开始蹦出一个又一个脏字。 长肃想也不想,粗暴的夺过她手中帕子,揉成一团堵上她的嘴。 阮蓁目睹这一幕,不免有些想笑。 屋内也总算恢复了清静。 顾淮之负手而立,抬了抬眼皮,沉声吩咐。 “传话下去,若这种无赖再次登门,门房无须上报,直接打出去。” 这是丝毫不掩饰对顾二爷一家的愤了。 阮蓁抿了抿唇,若对方再次登门,众目睽睽被府内下人扔出去,便向临安的百姓传达了一个消息。 ——顾家再无二房。 那这样,二房的人再也不能借着顾淮之的势,在临安招摇撞市了。 如此也好。 分家时,国公府如摇摇欲坠即将倾斜的高楼,明明恨这一家子,却还是给了一半的家产,可见国公爷即便再恼,也顾念手足情深。 然,这些年,到底被他们寒了心。 分家可以,惜命保全自己也可以。 但二老都没了,他们还是选择了保命,简直枉为人子。 阮蓁不曾见过顾二爷。但对他也生了嫌恶之心。 当年能这般,要么,是同顾二夫人达成了共识,要么,便是个不敢忤逆妻子之辈。 实在是一群无情无义又试图吸人血的小人。 长风应:“是。” 人一走,阮蓁便扶着盛挽坐下。 盛挽爱惜的摸着精致花纹的绣花鞋,可心情到底还是被破坏了。 她拍了拍阮蓁的手。 “她原本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入了顾家族谱后,也是个安分的,谁曾想,所谓的安分,在大难临头被她亲手撕破碾碎。” 那年,公爹婆婆的身子也算健朗。 一朝君子一朝臣。 靖王府被抄,靖王妃身亡,顾赫求情挨了板子险些没了半条命。一波又一波的事,让人始料未及,避无可避。 顾赫的实权也被徽帝收了去。 偌大的国公府成了空壳,以往门庭若市,到最后,所有的人避之再避,门可罗雀。 二老气急攻心,身子也渐渐差了。却坚信顾家能共度难关, 阮蓁成了顾家的儿媳,这些事,自然该同她说。 盛挽:“而他们离府成了压弯你们祖父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爹没了不过将将几日,婆母也跟着去了。” 阮蓁垂眸:“娘莫被这种人气了身子,得不偿失。” 盛挽却又拍了拍她的手,扯出一抹笑来。她抛去烦心事,眼神在顾淮之和阮蓁身上打转。 孔婆子端着茶水入内,而后笑容和蔼:“世子妃,该敬茶了。” 盛挽:“不错,我可是给你们准备了厚厚的喜袋。” 阮蓁含笑,遂不再提,恭顺的在地上跪下。端过茶,面容恬静:“娘,喝茶。” 盛挽舍不得让她跪太久,当下接过,抿了一口。而后起身去扶:“快快起来。” 做好这些,她似笑非笑去看顾淮之。 “跪下。” 顾淮之:…… 敬个茶罢了,怎么听着口气是准备罚他? 第212章 阮蓁,我人都是你的 顾淮之从容而优雅,取过茶盏,撩了撩衣袍,跪下。而后递上茶盏。 盛挽拖着下颚看他。没在第一时间去接,只是问:“你父亲送来的书可瞧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顾淮之的脸彻底黑了。 “娘不喝,儿子喝了。” 盛挽只好接过,敷衍的喝了一口。 “你也别怪我同你父亲多事。” 顾淮之站起身子,慢吞吞道:“已经怪了。” 盛挽:…… 这不是关心你么! 阮蓁莫名,顾淮之再桀骜不驯在盛挽面前也是个孝顺的,难得会出言呛人。 她狐疑的问:“什么书?” 盛挽期待大孙子,当下道:“好书,你若有兴致……” 顾淮之却是斜睨阮蓁一眼,僵硬打断了盛挽的话,道:“不该问的莫问。” 这书是出了名不言苟笑的顾赫送的,阮蓁自然不会多想。以为此物涉及了机密,当下严肃的颔了颔首。 盛挽见状,只好打消了盘问的心思。 她取出喜袋,对着顾淮之叮嘱一二。 “既然娶了蓁蓁,日后需尊她敬重她,收收你那臭脾气。” 顾淮之敷衍:“恩。” 盛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什么态度?你莫以为蓁蓁温顺,就吃定了她。你若惹她生气了,我绝对第一个不放过你。” 顾淮之垂着眼眸心不在焉。 “恩。” 吃? 明明是阮蓁吃定了他。 昨夜吃的他死死的。 一念天堂一念又地狱。 盛挽见他油盐不进,只好转头看向阮蓁。 “我不爱掌家,府内事务一向都是管家打理。” 这是要托付中馈了? 可从古至今,嫌少有婆母身子健朗就要儿媳掌家的,实在不合规矩。 阮蓁到底有所顾忌。 她没掌过家,只怕会误事。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 “近些日子,池家一直盯着国公府,府内上上下下不可出一丝差错,还是暂让管家代为打理一段日子。” 盛挽一听这话,便不再提及。 然,顾淮之神色淡淡看向阮蓁。 “慢慢学便是,左右这事不急,等会了,再入手也不迟。” 阮蓁由衷地舒了口气。 盛挽道:“那让蓁蓁同孔婆子先学着。” 顾淮之理了理衣袍,面色如常,淡淡道:“我亲自教。” “即是如此,那这事你们夫妻二人看着办便是,来,这是喜袋,娘给的,你们爹的那份也算进去了。” 盛挽就要交到两人手上。 岂料,半路就被骨节分明的手给取了过去。 顾淮之捏着两份喜袋,掂了掂重量。他知道盛挽大方,里面不是银票就是地契。 阮蓁眸色亮晶晶的,当下伸出细白的手:“我自己拿。” 顾淮之挑了挑眉,却突然记起阮蓁的贪财。他挑了挑眉,望着女子眉目如画的那张脸,他慢吞吞的把喜袋放入袖口。 阮蓁:??? 顾淮之淡笑,说的却不是人话:“这算束脩?近些日子缺钱,谢过娘子了。” 盛挽看的糟心。 顾淮之缺钱?可劲的吹吧。 这一脸戏谑的逗媳妇,他也好意思? 阮蓁抿了抿唇,艰难的把视线从顾淮之的袖口中挪开。 白日里矜贵冷傲的顾淮之同夜里榻上热情的恨不得榨干她的顾淮之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嘴脸。 她抿唇,小声道:“还是让孔婆子教我吧。” 顾淮之怎么猜不出她的心思,当下纹丝不动,更别提同意。 “孔婆子年纪大了,还得照顾娘,你好意思麻烦她?” 孔婆子立在盛挽身侧,两手置于膝前,垂脸低眸,乍一听顾淮之这话,她有些惊诧的稍稍抬头。 “老奴不累。” 顾淮之轻轻哼笑一声:“你累。” 孔婆子只能歉意的看下向阮蓁:“老奴的确腾不出时间,近些日子又有些咳嗽,实在无法教世子妃。”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仿若会说话。 “那我寻旁人,左右用不着你。” 顾淮之在一处坐下,身子往后一靠。 说出的话,却能烧了阮蓁的脸 “旁人若能得我一句点拨,都能烧高香了,你倒好,非但不领情还同我计较这些。” “阮蓁,我人都是你的,怎么要你的喜袋,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 阮蓁不说话了。 她甚至觉着顾淮之说的也不无道理。 她不能太贪心不是? 如今锦衣玉食,每个月还有用不完的月银。日子是她从未想过的舒心。 阮蓁艰难道:“那夫君拿着吧。” 顾淮之微微一笑。 盛挽是一句话都听不下去了。可夫妻之间情趣,她到底不好掺和太多。 她头疼的揉了揉脑袋。转头对阮蓁道。 “早膳可用了?” 阮蓁温婉道:“是我起的晚了,本想着同娘一块用膳的。” 盛挽当下笑开,对身后的孔婆子道:“让厨房上早膳,顾淮之一个大男人饿了倒没什么,女儿家就得娇养可不能饿着。我也再陪她们用些。” “是。” 吩咐完这些,盛挽意有所指对阮蓁道:“晚好,你若起的早了,我就该担心了。” 顾淮之一顿,脸沉了下来,捏着玉扳指的手一重,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 玉扳指捏成两瓣。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压抑着恼火,随手把价值千金,刚带上没几天的扳指扔置茶几。 顾淮之冷声道:“娘!” 盛挽不虞,高傲的抬起头颅,红唇微动:“你好端端这么大声作甚?我若被你吓出个好歹,你父亲绝对饶不了你。”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不体贴也就算了,也不知哪儿学的狗脾气!” 阮蓁看着如出一辙的母子,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畔。 顾淮之引而不发,显然不耐。 他倏然站起身子。 显然是一刻也不想待了,他大步往外走去。 阮蓁眼看着他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却到底没出声 盛挽笑吟吟:“甭管他,厨房今儿做了你上回说好吃的糖酥。你可得多吃些。” 阮蓁闻言,轻笑。 正要回应,手腕却被折返的男子一把攥住。 顾淮之沉着脸:“还不走?你怎么就不知道跟着。” 阮蓁温声道:“你走的太快了。” 顾淮之一哽,他自然不会说,一时气急,险些忘了枕边人。 第213章 用来睹物思人? “走。” 盛挽啧啧一声:“蓁蓁还得陪我用膳呢。” 顾淮之面色淡淡:“想让人陪不若去寻父亲。左右他不在临安,娘去了也能一路游山玩水。” 他眸色沉沉,看向阮蓁:“走。” 阮蓁:“等等。” 她歉意的朝盛挽笑笑,而后小步来到茶几前,慢吞吞的把碎成两瓣的扳指给收了起来。 顾淮之:…… 他气笑出了声。 上回碎了的扳指,阮蓁就收了起来。 “旁人是收藏古籍,收藏古物你倒好,碎了的扳指都要藏起来。” 阮蓁塞到荷包里,她笑吟吟的摇了摇,玉器相碰撞见发出的脆响,动听的很。 她盈盈而立,神色温婉。语气认真道:“夫君下次生气捶桌子罢,这玉扳指实在贵重。” 顾淮之被气到了。 他也不急着走了,就这样斜睨着巧笑倩兮的小娘子。一字一字说的很是恼火:“区区玉扳指罢了,难不成比我的手还金贵?阮蓁,玉重要,还是我重要?” 阮蓁一顿。 也是。 她随即改了心思,小声道:“那夫君下回少用些劲儿,玉碎的越厉害,越不值钱。” 顾淮之:……嘴里都泛着苦涩。 盛挽看好戏不嫌多,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欣赏顾淮之阴测测的脸,还不忘补上一句:“我这儿子啊,高兴捏扳指,不高兴也捏扳指,一个月下来,也不知得费多少玉。浪费啊!” 偏偏,顾淮之财大气出,又是个挑剔的主。玉扳指便宜的还瞧不上。挑的都是市面上难买的。 阮蓁闻言心疼的摸了摸荷包。 顾淮之好败家。 所以,这才贪了她的喜袋么。 阮蓁仔细的把荷包系到腰间,看着顾淮之冷冰冰的俊脸,欲言又止。 顾淮之态度很不好:“看什么看?” 阮蓁听出了他的恼,当下轻声安抚:“看你俊。” 顾淮之一顿,被哄住了。 男人显然被这句话愉悦到了。 他挑了挑眉,大度的不去计较先前的事。声音不急不缓,语速刚刚好。 “阮蓁,你不会是因着扳指是我的,才想着收藏吧?” 阮蓁:???恩? 不等她开口,顾淮之便用‘原来如此’的眼神睨着她 无奈的音色传入阮蓁耳畔。 “用来睹物思人?” “不……” “不用解释。” 顾淮之紧皱的眉宇松开:“你这点小心思,都是过于心悦于我。不是么?” 心悦? 阮蓁乍一听这两个字,有些羞恼,可如今的她,的确心悦顾淮之。 阮蓁无力反驳。 女子如玉的耳垂,染上点点绯红。 她期盼的扬着脑袋望着顾淮之,轻声道:“那夫君日后碎的扳指,可以都给我吗?” ———— 易府 易霖穿着最爱的绿色外袍,手里捏着两个金元宝。在屋内来回的走。 “那戚姑娘,娘见了,是个好姑娘,不过她好似有婚约。你可知道?” 易夫人翻着账本,忽而出声。 易霖闻言,不屑一笑。 “那又如何?儿子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易夫人手一抖,账本直接撕破了一页。她当下斥道:“好好的你发什么疯?” 易霖莫名委屈。 难不成长肃教的有问题? 易夫人暂且放下手中的事,她斥道:“你若使了肮脏的手段又同池家败家玩意儿池兴勋有甚区别?” “娘不求你做个正人君子,但也该是个堂堂正正的后生,莫让戚姑娘因此恨你,若真非她不可,就拿出你的诚心。” 得让戚初歆知道,你比何向澜好。而不是恃强凌弱,欺何家上下无势力和手腕。 你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才不会成为一对怨偶。 易霖听进去了。 他后知后觉长肃的不靠谱。 他蹙眉,恍然大悟。 也是,若长肃真有本事,怎么可能如今还没娶妻。 所以前些日子,长肃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的言辞。都是乱教的的? 呸!!! 易霖怒!他被耍了! 易霖努力情绪心底的情绪:“儿子知道了。” 易夫人蹙眉:“依娘看,不若请她来府上做客。” “不用了。”易霖很快道。 “娘准备宴请宾客名单吧,儿子知道怎么做。” 易夫人见他这般有把握,当下用帕子捂着嘴笑。 “有你这话,娘就心安了。” “不过凡事得有个章程。” 易霖得意洋洋的走出易夫人的屋子。 他有良策。 他得晾着戚初歆,让她产生危机感,知道自己不是非她不可。 上回顾淮之对他说的话,实在受益匪浅。 他这几天,有意对戚初歆忽冷忽热,效果颇佳!!! 昨日戚初歆还特意说 ——易公子是个会疼人的,日后您的夫人定然舒心。 果然,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 顾淮之诚不欺我! 娶了媳妇的男人的见地和想法是长肃不能比的。 易霖哼着小曲,他大摇大摆出了府邸。 绕远路去了长宁街的最便宜划算的蜜饯铺子。 易霖大手一挥。 “给我来袋桃脯。” 桃脯色泽金黄,清香甜美。姑娘家都爱吃这些。 小二笑着上前:“公子,我们掌柜刚得了个大胖小子,店内果脯卖的也比往常便宜。您若再要一袋杏脯,还有小袋自炒的瓜子送。” 的确是划算。 易霖算了算,陷入沉思。 见他意动,小二忙又道。 “果脯放的时间也长,当做零嘴最是不错。送给姑娘,还最能显心意不过,还财大气粗。” 戚初歆夸他财大气粗,易霖定会飘飘然。可小二说这种话,让易霖觉着收到了侮辱。 什么意思?他买点果脯就是财大气粗了,看不起谁呢? “不买了!” 说着,他转身往外走。 小二:??? 他看着易霖气冲冲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瞧着气度是个有钱的主,难不成手里的金元宝是假的?也才几个铜板钱,都不舍得买,今儿街头蹲着的乞丐都买了两袋,这人实在寒酸。” 易霖:!!!我听得到!!! 乞丐??? 他受不了了! 他怒气冲冲,倏然转身。把金元宝往柜台重重一搁。 “这家店铺,爷买了。” 说着,他冷笑,看向小二:“收拾包袱滚吧!” 第214章 人心险恶不无道理 易霖提着大包小包的果脯登了国公府的门。轻车熟路通去墨院。却在角落一隅瞧见长肃同梳着丫鬟发髻,圆脸女子好一番拉拉扯扯。 易霖脚步一顿,眯了眯眼。显然他记得那姑娘是阮蓁身边伺候的。 长肃一身劲装,是少有的狼狈,他脸色有些苍白,手臂的位置布料被利器割破,未曾包扎的伤口皮肉往外翻,涓涓的血往下落,顺着手心滴答滴答落地。 檀云蹲在他身边,面带惊恐。她即便讨厌长肃,但大事上也知道分寸。 “我……我……我去找大夫。” 长肃靠着墙,喘息都是吃力的。 “不准去。” 只要死不了人,用些金疮药足以。 檀云手足无措,就要靠近去搀扶,继续结结巴巴:“那那那我先扶你回屋子。” 长肃蹙眉,嗓音听着很弱,但气势依旧。他用没受伤的手推开檀云。 “你休想借此亲近我。” “矮冬瓜,你我之间说的很清楚了不是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登堂入室,孤男寡女。檀云是想借此机会入他的屋子。 那他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你不要命了?” 易霖大摇大摆走近,上下扫视长肃一眼。 一道刀口罢了,并不致命,长肃受过比这还严重十倍的伤,照样挺了过来。 易霖啧啧一声,提步走近:“可不是不要命了。” 他心下腹诽:长肃平素又拽又犟也就算了,人家女子发善心相帮非但不领情,那张嘴也足够得罪人。 易霖没好气道:“没事就滚下去歇息,我唤长风来给你上药。” 长肃见是他,眼底的戒备少了些许:“我得见主子。” 易霖眼眸微微一眯。想起一桩事来,面色跟着凝重起来。 “我送你去。” 大包小包自然也入了檀云的手。 三人朝墨院而去。 经过菡萏院时,易霖眼神随意一瞥,瞧见里头阮蓁同戚初歆正坐着说话。 也不知说到了什么,戚初歆扑哧一声笑开,嘴角的梨涡加深。 易霖若有所思,脚步却未停,继续埋怨长肃重。而后,她对檀云道。 “这是我特地给阮妹妹买的,你且帮着拿过去。”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不过,戚姑娘若是嘴馋想吃,也是成的。左右不过些许吃食。” 他要继续冷着戚初歆,将顾淮之教的贯彻到底! 檀云似懂非懂,目送两人入了墨院,这才进了菡萏院。 这厢,阮蓁惋惜的对戚初歆道:“怎么就这般急着走,再留些日子可好?” 戚初歆笑容散去,她清楚这一别,下回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而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会越来越低。 她有些丧:“我出门前,他就再三叮嘱,让我早些回去,说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不大好。” 何向澜还说了一些话,让戚初歆至今还有些耿耿于怀。 他说。 ——戚妹妹,我不过一个教书先生,但也有自己的傲骨,只想本本分分的教书,实在不想和泼天富贵的国公府攀上交情。让外人说闲话。 ——那样的人家精通算计,你唤她一声姐姐,人家未必拿你当亲妹妹,听我一句劝,日后尽量莫来往了。 ——去去就回,我在家中等你。 戚初歆知道何向澜是为她考虑。 在经历了戚家的一些变故,她不是单纯到没心眼的人。 梵山寺的事闹的那么大,戚父仍旧不管她的死活,她离开临安多日,戚家像是忘记了她这个女儿。 血缘至亲尚且如此。 人心险恶不无道理。 可阮蓁不同啊。 她和阮蓁的遭遇,相互间能感同深受不说,两人更有过命的交情。 戚初歆感激何家上下是不错。可在她心底,阮蓁还是最为重要的。 戚初歆抿唇,只是问。 “三朝回门,阮姐姐打算如何?” 阮蓁剥着石桌上盘子里的果子:“我想去给姑母上柱香。回来的路上在绕远路去爹娘坟前一趟。” “世子爷可会一道?” 提起顾淮之,阮蓁的杏眸闪过温柔的碎光。 “我还没同他说。” “世子妃!”檀云抱着大大小小的蜜饯纸袋。实在多的她走的有些吃力。 无所事事的暗七蹲在地上数蚂蚁听到动静后连忙起身。 “我来!” 说着上前,一把抱到怀里,轻松的不像话。 “是易公子送来的。” 檀云想了想又道:“说是给您送的,奴婢思来想去也没琢磨清楚,这蜜饯寻下人送来便是了,何故他亲自跑一趟。” 也不知道避嫌。 易公子这么抠的人,怎么想到给阮蓁买吃的? 实在是反常。 说着,她想起一事,睁大了眼睛。 “张家铺子里的辣椒粉,他肯定忘买了。” 阮蓁:??? “他好端端买什么辣椒粉?” 檀云:“长肃同长风说姑爷早些日子得了匹良驹,曾吩咐成了亲后烤着吃,我听了一嘴,便提了一声,撒上香料后,再加上张家辣椒粉,滋味最好。他可不得去买。” 檀云这么一提,阮蓁记着了。 昨儿夜里,事后她一抽一抽的哭,浑身都在战栗,男人却是抚着她的背。是难得的温柔:“行了,改日让你吃马肉。” 她没忍住继续抽泣。 顾淮之艰难下了决定:“我准许你吃的比小灰多。” 看来……是来真的。 檀云连忙指着蜜饯道:“易公子还说了,若戚姑娘喜欢,也能吃。” 阮蓁眸光一闪。作为知情人,她自然清楚这是给戚初歆准备的。 只是,送便送吧,何故借着她的名义,如此曲折? 易霖不是喜欢戚初歆吗,这些天,却不见他直抒胸臆献殷勤。 实在是诡异。 阮蓁压下困惑,将其中一袋递到戚初歆面前。 “尝尝。” 戚初歆也没客气,她捏起一块,笑:“我自离开临安,就没尝过正宗的蜜饯了,这闻着就香。” “我这是借了阮姐姐的光了你。” 阮蓁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心下一叹。 傻子,谁沾谁的光,还不一定呢。 阮蓁视线落在戚初歆膝前深蓝色包袱上。轻声道:“你回去的事,不若再缓缓?” 第215章 你是想死吗? 戚初歆有些为难。 阮蓁又道,嗓音温婉依旧:“梵山寺如今大整改后,极是不错。不若同我一道,我再为你求个姻缘顺遂。” 戚初歆笑:“这有什么好求的,女子嫁人,无非是投胎,他如今待我不错,日子好些后他会不会纳妾,再对我如何,就全凭他的为人良心。” 戚初歆看的很开,何向澜对她好,其一是怜悯,其二是她生的不错,同乡下女子不同还识字。 这倒没什么,毕竟她贪图的也是一个归宿罢了。 至于何向澜是矮是丑,只要人品过关就行了。事实证明,他的确不错,自己也愿意同他共度一生。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阮蓁却是捕捉到了猫腻。 她面色沉静,直直看向戚初歆。 “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何公子是不是至今没有男女之情。” “姐姐怎么这般问,何公子,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也一直安于现状。” 阮蓁却笑了笑,她敛下神情,只是看着戚初歆,一字一字问:“若,有旁的选择呢?” ———— 墨院书房 顾淮之端坐,一手执着吴煦辰私下送来的信。 他面色淡淡,一目三行,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案桌。 窗外淡淡的金光顺着窗格落下他半边侧脸上,精致而淡漠。 池彰的确向吴煦辰下手了。他迫切的想同吴家结女儿亲家。话里话外都是提携之意。 太子无能,池家如今又受创,徽帝吐血的频率愈发的频繁,多方势力蠢蠢欲动,其中势力最强乃秦老王爷一党。 老王爷封号为秦,是先帝的胞弟,徽帝也得称其一声皇叔。 夺龙位失败,先帝登基后,秦王府便沉寂了下去。待先帝去后,无能的徽帝登基,老王爷的心思便再也藏不住。 一身龙袍的诱惑实在是大。他年纪大了,可做一日是一日,若他不成了,还有子孙后代。 徽帝登基多久,他就谋划了多久。 池家来年不利,这段日子实在接二连三传出噩耗,池彰如何能不慌。 他迫切想笼络人,而一直对他‘恭敬有礼’的吴煦辰是最好的人选。 吴煦辰一面同他虚与委蛇,一面给顾淮之传信。 顾淮之看完信纸,随手便烧了。 正要回信,就见易霖扶着长肃进来。 顾淮之抬眸,落下他滴着血的手臂上,视线一凝。 同周旭之前的联系一直是长肃在指定之地接收密函。地点隐蔽不说,他的功夫深,可如今却负了一身伤回来。 顾淮之蹙眉。 “怎么回事?” 长肃虚弱的行礼,而后掏出沾上血的密函。 他说的有些急切。 “地点暴露,来者与属下交手,下手狠辣,年纪并不大,虎口处带着刀疤,功夫在我之上。” 长肃交手时刚开始还能应付,可受了一刀后,他逐渐力不从心,他只能借着那瓶刚买的辣椒粉脱身。 易霖一惊一乍:“什么!竟然在你之上?” 这临安有几个人能打得过长肃? 顾淮之心思百转千回,他站起身子,嫌弃的接过密函,用白帕子擦了擦,而后对易霖道。 “案桌右侧第三个抽屉。” 说完这句话,他才抿着唇,去拆密函。 易霖从抽屉里取出金疮药,又寻了纱布和剪子,大步来到长肃面前:“去,坐下。” 长肃一言不发的寻了椅子。 难得说了句中听的话:“劳驾易公子了。” 易霖:“哼!” 他一面上着药,一面对着顾淮之道:“长肃每回取密函,都用黑布遮了脸,自然不会暴露其身份。” 顾淮之看这密函上的字,脸色变得难看。 周旭手底下出了叛徒。 意图谋反的事也让别有用心的人察觉。 周旭便命亲信传书一份,让顾淮之务必小心。 顾淮之看完密函内容,下颌线紧绷:“那人不是冲着长肃,是冲着周旭去的。地点暴露,左右下回换了便是,可周旭被盯上,一旦有风吹草动,定然草木皆兵。” 他烧了密函,神色难辨。 易霖眉头紧皱,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吊儿郎当。 “会是谁?” 顾淮之缓缓阖上眼眸。 会是谁? 谁知道呢? 临安的那些党派可都不是善茬。 可唯一能稍稍松口气的是,绝非是池家。池彰这段时日顾不上这些。 男人轻蔑的笑笑,说的话不可一世。 “是敌不是友罢了。” “可如今是打压池家最好的时机,他们会派人去查同周旭接头的是谁,但绝对不会这个节骨眼上在周旭身上做文章。” “论阴谋诡计,有几个比得上池彰?他够狠。这些人却做不到这种地步,左右不过贪心不足,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怂的无可救药。” 都怕死呢。 死了又如何享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又如何剥削民脂民膏? 听了他的话,易霖由衷松了一口气。 他包扎好伤口道:“那就成。” 顾淮之指尖染上血渍,他面色沉静的去净手。仔细的洗着。十根慢条斯理的洗着,就连指甲缝里都没放过。 淡淡道:“不过,那件事得提前了。” 易霖一顿。 他烦躁的挠了挠头:“行吧行吧,左右筹备的差不多了。是该有个了结了。” 长肃继续严肃:“主子可有吩咐属下的?”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用棉布擦去水渍。 “下去养伤。” “可……” 顾淮之拧眉,轻飘飘道:“下去。” 长肃一凛:“是。” 易霖难得看长肃憋屈的模样,当下笑眯眯。 他凑到顾淮之面前,比出一个要钱的手势:“对了,我今儿又收购了一家店铺,你可要捧捧场?” 顾淮之不咸不淡的睨着他:“滚。” 易霖无比自然的揉了揉鼻子,继续道。 “我听了你的法子,效果颇好,你也该准备贺礼了,便宜的我可不要。” 顾淮之不理他。 易霖:“我带了不少蜜饯,给阮妹妹。” 顾淮之倏然转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黑眸沉沉,一字一字问:“我的娘子,还需要你送吃的?” 易霖强调:“我是以阮妹妹的名义送的。实则是给戚姑娘。” 顾淮之不管这些。 他只知道易霖背着他给阮蓁送物件。 他冷着一张脸:“你是想死吗?” 第216章 阮妹妹!你就是我亲妹妹!!! 易霖瑟瑟发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顾淮之,你这人醋劲儿够大啊。” “你不过就是成了亲罢了,又何了不得的。” 说着,易霖又不免酸涩。 他想吃醋,都没资格。 顾淮之冷漠以待。 易霖无语凝噎。他低头去看短了一截,略显寒酸的衣摆。又忍不住道。 “也不知慕寒生那儿进展如何了。只盼他能得偿所愿,皆大欢喜。” 顾淮之依旧冷漠。 易霖习惯了他的冷眼,又问:“你说,我和他谁能先成家?” 顾淮之回去坐下,嗓音透着不虞的着僵硬和寒霜。 “他如何,我尚且不知,但你……” 他一顿,一下子没了声。 “你说啊,快说快说。” 面对易霖的疯狂催促,顾淮之送他一记冷笑。 “别想了,我诅咒你娶不到戚初歆。” 满怀期待的易霖:??? 他不可置信,难以忍受,委屈涌上心头。 “顾淮之!我和你拼了!” 顾淮之看着他气的上蹿下跳,心下不见愧疚,反倒挑了挑眉,带着挑衅更带着一身高傲的公主孔雀病慢吞吞道。 “你打不过我,别为难自己,自寻耻辱。” 易霖: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拳头攥紧,却沉的千斤重,抬不起分毫。甚至胸口有些疼。 还记得上回他暗中偷袭,试图同顾淮之这个恶势力斗争,莽足了力道只求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疤来,却连他的一片衣角都不曾碰到,就被顾淮之以为是歹人,一拳打的他五脏六腑都感觉要碎了。 易霖害怕。 他咽了咽口水,只能来回在顾淮之眼前走动,嘴里念念有声。 “三清真人保佑,不灵不灵。” 他十分大方:“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愿意供奉一两银子,只求我今年抱的美人归。” “我佛慈悲,希望戚姑娘早日嫁给我。” “……” “……” 顾淮之沉默的听着。 易霖就差把天上的神仙全都搬出来祈祷个遍。 顾淮之沉默之余更是欣赏的看着这一幕。 易霖真是个坚持不懈的蠢货。 空气一度凝滞,直至暗七的出现。 “主子。”她快步上前,恭敬道。 顾淮之抬眸:“何事?” “世子妃令属下前来传话。”暗七老实巴交道。 顾淮之悠闲的斟茶,茶香袅袅,味道清雅,说不出如形容,总之很是好闻。 他不过来书房将将小半日,阮蓁就迫不及待的想他了? 啧啧,真是烦人。 顾淮之嘴角却勾起了得意的笑。 “说。” “戚姑娘过些日子便打算启辰,世子妃好说歹说才把人留着再住两日,世子妃问那匹良驹您既然已允诺,今夜能否烤了吃,权当提前给戚姑娘践行。” 原来只是为了吃和戚初歆。 顾淮之垂下眼帘,笑意散去。不咸不淡道:“她做主便是。” 就算是心心念念的烤肉,也难以提起易霖的欢心。他困难的喘了口气,似不相信暗七的话:“什么?” 暗七声线没有起伏,他看向易霖:“世子妃还问,易公子这回能不能顺道再将戚姑娘送回去,您去过也识路,若不方便,便由国公府的人进行护送。” 阮蓁是用了心的。 在清楚戚初歆的心思后。她想给易霖一个机会。 给了以后,且看易霖会如何做。 易霖被郁气缠绕一身。他无措又气急败坏。 “走?临安不好吗,怎么将将几日就想走了。” “那何向澜真有那么好吗?” 易霖挫败,却坚持:“我是不会送她走的。” 暗七继续老实巴交,点到为止:“世子妃说了,戚姑娘算是她亲妹妹。” 易霖难看极了:“我知道,我会让她心甘情愿留下。” 显然,之前‘冷着’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在迫切关头,是指望不上了。 他只能眼巴巴就要去看顾淮之。想问问他有何高见,岂料顾淮之摩挲着杯壁。打了个哈气,慢吞吞气死人不偿命道。 “灵了,你得气死了吧。” 易霖:!!! 他气的够呛,一拍桌子,放下豪言:“你看着吧,我凭着自己的本事,也能把人追到手!” 顾淮之不以为然,他敷衍的嗯了一声。 易霖怒气冲冲出了墨院,一个转身朝菡萏院而去。易霖收好情绪,上前笑的异常斯文。 阮蓁倒没想到易霖来的这般急,她有些意外。 易霖同阮蓁打了招呼,而后去看嘴里鼓鼓囊囊的戚初歆。 “这都是现做的蜜饯,味道可好?” 戚初歆连忙转身,将果仁吐到帕子上。而后冲他福了福身子:“好的,谢过易公子了。” 易霖也不嫌尴尬,自顾自在一旁坐下,随口编了个慌:“阮妹妹,顾淮之有事寻你,让我同你说一声。” 他笑了笑,倒是说的有板有眼:“大抵是夫妻间的私密话。” 暗七老实巴交的垂下眼睛,翻了个白眼。 戚初歆闻言,连忙道:“阮姐姐,快去吧。” 阮蓁微微抬眸。沉静的看着易霖,这种话旁人信了她却不会信。 顾淮之若要寻她,放着暗七不用,又怎么会让易霖传话? 易霖为了同戚初歆独处,骗她也便罢了,还敢把顾淮之扯进来?也不怕,顾淮之找他算账。 阮蓁心思百转千回,端坐几秒,到底起身,遂了他的愿。 “即是如此,初歆,帮我招待招待易公子。” 戚初歆本想阮蓁走后,寻了理由回屋,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 易霖是好人,曾多次相帮于她,戚初歆自然不会有意见。 “是。” 易霖感动坏了,她看着阮蓁是眼神就像是在看祖宗:!!!阮妹妹!你就是我亲妹妹!!! 阮蓁留下葛妈妈,暗七,只带着檀云缓步出了菡萏院。 待走远了,檀云没忍住小声道。 “这易公子也不知道避讳着些,我看他两只眼珠子都恨不得安在戚姑娘身上了。” 阮蓁一听这话,笑了:“当真这般明显?” “是啊!那眼神就像是捡了金子一般。” 阮蓁走的很慢,她回头看了一眼,没忍住小声道:“他也不知道收敛些。不过易公子若不急,该担心的也是我了。” 第217章 你这和嫁给太监有什么区别 阮蓁一走,院子就静了下来。 戚初歆局促的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而后小心翼翼的擦了擦脸:“易公子这般看我,可是我有何不妥当的。” 易霖克制的收回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没答反问:“你打算走了?” “不错,我到底不好久留。” 戚初歆想了想又道:“阮姐姐说易公子经常出门办事,兴许又能顺道,若真是这般,也许又得麻烦易公子了。” 易霖听的胸口疼。 若先前,不上赶着殷勤给戚初歆找何家人,亦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何向澜为阴险小人稍稍恐吓,是不是就没如今这种破事了? 顾淮之骂他蠢,好似不无道理。 三清真人!!!我悔啊! 易霖笑的牵强:“戚姑娘,我有一件事斟酌了一夜。” 戚初歆困惑。 易霖:“我唤阮妹妹一声妹妹,这般去算,你也同我亲生妹妹没什么差别,即是如此,我自然不愿见你跳入火坑。” 他说的很严肃,严肃到戚初歆心下一咯噔。 戚初歆突然间很是紧张。 火坑,何家是火坑? 可何家上下待她都十分不错,如何是火坑了? 何向澜即便有所不足,但比临安这些纨绔子弟好了不知多少倍。 若是旁人说这话,戚初歆没准就拉下脸骂他污蔑而后赶人了,可说着话是无私奉献的易霖。 戚初歆心下惴惴难安:“易公子何出此言?” “何家可有不妥的?” 看着戚初歆慌乱的眼神,易霖突然有些骗不出口。他的良心甚至受到了谴责。 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向澜遇上他,那就只能自认倒霉吧。 他易霖收购店铺就没输过,追起女子即便没经验,难道还会输吗! 易霖面带同情,说的却不是人话:“怪我,先前只打听了何向澜的能力和人品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好在你和他的事未成定局,来得及更改,如今还能挽回。” 戚初歆呼吸都放浅了。她只能瞪圆眼眸,听着易霖继续道。 易霖压低嗓音,似难以启齿:“你可曾听说,他前头原先曾有过一门婚约。” 这事,何伯母曾在戚初歆面前提过,说当时何家家徒四壁,人家不愿意将姑娘嫁进来,这门婚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戚初歆松了口气,点头:“这没什么,何公子一心只读圣贤书,当时连那女子的面都不曾见过。” 有过婚约罢了,她还上过花轿当场被退婚呢。何况何向澜对那姑娘不曾生过留恋。 易霖却是摇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他随后整理措辞问道:“当初两家是退了婚,在外的缘由是何家家底薄,可诚然,真正退婚的原因却是旁的。” 为了确保话题的信服力,易霖面不改色继续谎话连篇。 “何向澜能中秀才,是何家砸锅卖铁供着读书的,这事是不假,可小小村落里谁不想做秀才娘子?戚姑娘可曾想过女方为何急匆匆的退婚?若要退婚,怎么不等着县试,府试,院试结束,放榜之日在做抉择?” 听着他言辞凿凿的瞎掰,暗七抓了抓头发,在外人看不见角度,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这是为了栽赃何向澜,下了好大一步棋。 暗七闲的没事干,在温泉山庄时,也派了人对何家调查一番。 何向澜的确有婚约不假,可两家退婚,是人家姑娘同旁的男子有了私情。 甚至还有了身孕。 何家是读书人家,怎么可能还会要那种姑娘? 女子长辈只能登门赔罪,退还婚书,更是埋怨女儿不知廉耻有眼无珠,放着好好的何向澜不要,非要和走街串巷的杂货郎私通。 为了名声,不被外人指指点点,他们跪倒何家人面前,求着他们保密,继而保留颜面。 何家上下皆怨恨,偏偏何向澜于心不忍,答应了。 因此,所有人都知道两家退了婚,缘由只是女方眼高于顶,看不起家徒四壁的何家。 可怎么到了易霖嘴里,却换了一层意思? 暗七纳闷的想劈个叉。 但不得不佩服,易霖讲的,丝毫让人挑不出问题。就连说书人都该对他甘拜下风了。 戚初歆心中有什么在坍塌。 也是,那姑娘若真是个贪图钱财的,也合该等放榜结束,何向澜考上了就成亲,考不上再退婚。 戚初歆听着这番话,明显的呼吸都急促了些。 她不曾疑心何向澜前头那件婚约,实在是她的身份不好过多打听,何家上下又待她极好。 可易霖这么一提,戚初歆却察觉出不对。 像是何家有难言之隐。 她只能努力的找原因:“这……,兴许……,没准是人家姑娘有了心上人。这才退婚。何家上下皆是通情达理之辈,那姑娘无意,娶进门也不过一对怨偶,何公子又有出息,何愁寻不到姑娘,也便随她去了。” 暗七松了力气。 戚姑娘也算是猜对了一半。 聪明! 可易霖的心却是提了上来。他金元宝也不玩了,直接放置石桌上。 他稍稍摇头:“此言差矣。” “戚姑娘,你糊涂。” 说着,他万分为难的唏嘘一番。 “其中缘由是在何向澜身上!” 易霖抑扬顿挫,字正腔圆:“那何向澜身子虚啊!” “他暗地里总是偷偷吃药,但效果也平平,有回去药房,被准岳母抓了个正着。一问药房的小二,才知何向澜买的都是壮阳大补的药材。周周都得吃上一回。准岳母自然不肯将女儿嫁给他了!” 暗七:??? 好不要脸! 这种话也敢说! 你就不怕何向澜为了男人的尊严找你拼命吗! 易霖声声泣血,只为戚初歆抱不平。 “何家上下瞒着这种事,至戚姑娘于何地?” “你若真进门,无法受孕,也得顾及何向澜的颜面,不敢同外人道也,如此而来,那些个长舌妇自然会埋怨是戚姑娘身子骨差,埋怨你让何家断了后。” “何向澜会愧对于你,但流言蜚语伤人。” “戚姑娘,容我说句不中听的,你这和嫁给太监有什么区别?” “你得三思!!!” ------题外话------ 易霖:追不到老婆,我就诽谤,我永远无敌!!! 第218章 你凑这么远作何,走近些。 阮蓁并不打算去书房打扰顾淮之办公。她身子有些不适,只想回屋子小憩一番。却听檀云小声道。 “奴婢适才瞧见长肃受了重伤。” 阮蓁一顿。 可是同靖王他们有关? 檀云:“手臂上好大一条口子,奴婢见他如此,便想着救死扶伤也算积德。” 可长肃非但不领情,嘴巴还一样的臭。 檀云环视一周,在阮蓁耳畔嘿嘿的笑:“我思来想去,他受伤的原因无非是两点。” “且说于我听听。” 主仆二人朝主院而去。 檀云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咬了一口。 “长肃这般贱,得罪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想让他死的也不在少数。可不是得被追杀。他功夫是不错,可总有凌驾其上的。”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然,长肃是顾淮之的人,临安的那些人心生顾虑,有几个敢明着同他对着干? 这件事,自然不简单。 但阮蓁却没去反驳,她只是嘴角带笑:“第二点呢?” 檀云饼也不吃了。她圆溜溜的眸一转。婴儿肥的脸蛋带着八卦的意味。她一拍腿,压低嗓音道:“自然是欲行不轨被女子伤了。” “别看长肃一本正经,不近女色的模样,没准私底下乱着呢。啧啧啧。” “那伤口能伤这般深,没准是他兽性大发强迫人,女子烈性子,誓死为保名节,自卫反击。” 说着说着,檀云的语气愈发肯定。 长肃不是个东西。 这种事兴许还真的做得出来。 檀云了然又激动的啃了一口饼。 “光天日下,人面兽心!” “我日后得离他远些,那厮实在让人唏嘘。说着我丑,没准心下还觊觎我!” 阮蓁:…… 她听着檀云的话,不免有些好笑。 “我知长肃同你有过节,但你这般诽谤可实在站不住脚。” “长肃若是个贪恋女儿香的,何故至今身边还没有人?你没瞧见娘次次瞧见长肃,都直嚷他不解风情?” 檀云嘟嘴。 “姑娘怎么才嫁人,就帮着姑爷身边的人说话了。” 她跺脚:“亏奴婢还想给您煲汤呢。” 檀云的的菜色香味俱全,每一道都能攥紧阮蓁的味蕾。 国公府的饭菜虽也好吃,但阮蓁还是最爱檀云烧的。 她抿了抿唇,一时间理智同诱惑相撕扯。 女子面似芙蓉,柳如眉,三千墨发盘起,只戴着一根白玉芙蓉簪,同金步摇。 简单却雅致。 她亭亭而立。白嫩的小脸裹着认真,指尖点着檀云气鼓鼓的脸。她嗓音轻软,一字一字听到檀云万分舒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长肃如何,的确有待商榷。” “檀云,你说的极对。” 她弯唇一笑:“明儿再添一道酥软肥妹,色泽樱红的樱桃肉吧。”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有人闷笑出声。 阮蓁警惕的抬眸,却对上了不知何时出现懒散靠着柱子男子含笑的眸子。 顾淮之真没想到阮蓁为了一口吃的,睁着眼说瞎话。 他眯了眯眼,就这样看着她。 阮蓁在他面前出过的糗已不是一次两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阮蓁上前福了福身子:“夫君。” 顾淮之却是拧眉虚虚把人扶起道:“日后无需行礼,老一辈的规矩,我看着着实心烦。” 怕阮蓁墨守成规,他又道。 “莫同我说于理不合,父亲也从不让母亲行礼,这是顾家的规矩。” 阮蓁轻轻笑开,唇红齿白,娇美无双。 “好。” 说着,她抬着小脸:“顾家还有什么规矩?夫君不若一并与我说说。” 顾淮之想了想:“不得忤逆夫婿,不得耍骄纵脾气,得温婉得顺从。三从四德样样得守。” 阮蓁:…… 这还真是……一个字也不信。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能做到吗?” 阮蓁憋屈:……“不能。” “父亲一向纵着娘,府上的管家都说了,他是把娘当女儿宠的。” 她捏着帕子,嗔了顾淮之一眼,水盈盈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说的话明明带着恼,可她语调软糯:“你不能看我好欺负,就乱说呀。” 顾淮之抿唇,下颌线绷紧。 因着阮蓁的一句话,他不由自我反省适才的行为,是不是畜生行径。 他自诩不是君子,也绝对和畜生沾不了边。 顾淮之还是以往张狂的老样子,丝毫不见收敛。他抬了抬高贵的下巴。 生硬的转移换题。 “你凑这么远作何,走近些。” 阮蓁没动。 顾淮之长臂一伸,扣着阮蓁的腰身,迫使她靠近。 他垂下眸子,不咸不淡道:“以后都得这么近,我耳朵不好使,远了听不见。” 那熟悉到昨夜寸寸缕缕环绕她的冷松木香,再度充斥鼻尖,阮蓁的腿不免有些软。 檀云垂下头颅生怕见了不该见的,连忙退下。 明知顾淮之是随口一说,但阮蓁也不想拆穿他,只能顺着顾淮之的话故作镇定道:“那让咏太医来瞧瞧。” 顾淮之把人带着去书房,口吻嫌弃:“庸医罢了。” “咏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医术是没得说的。” 顾淮之拧眉。他不虞的看着阮蓁:“你质疑我?” 不等阮蓁回复,他忽而一笑,话锋一转:“易霖送的蜜饯好吃么?” 阮蓁寻了椅子坐下:“好吃。” 顾淮之:??? 阮蓁是不会看眼色吗??? 她竟然敢说好吃! 顾淮之嘴角拉平。 “也不怕被毒死。” 顾淮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易霖是个什么好东西?” 阮蓁听着熟悉到那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由笑开:“可他是夫君的至交好友。” 顾淮之淡淡:“嗯,他烧了高香。” “他这人斤斤计较,自然不会无顾献殷勤,明明相中了戚初歆,却拐个弯把蜜饯送给你。小人行径。” 没准又在戚初歆面前危言耸听,为达目的栽赃何向澜。毕竟易霖除了经商的头脑,也就只有这点手段。 顾淮之说到重点:“日后别收他的物件。也离他远些。” 阮蓁敷衍的点了点头,努力不让嘴角上扬:“嗯嗯,你说的对。都听你的。” 顾淮之:……好气! 第219章 阮蓁,别得寸进尺 顾淮之隐而不发。 阮蓁坐着,顾淮之站着,是明显的身高差距。 她的指尖勾起男人的衣摆。 阮蓁抬着瓷白的小脸:“我想三朝回门去给爹娘,姑母上香。你看成么?” 顾淮之对此自然不会有意见:“你做主便是。” 阮蓁仰头看着他,女子眼底留着一圈青色,她困倦用帕子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气:“你继续处理公务吧,我有些困了。” 顾淮之这才猛然想起来,他适才出书房,是写了回信,得让长风送到吴煦辰手上。 池彰野心勃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把吴煦辰彻底拉入阵营,不若顺水推舟,假意逢迎遂了他的愿。 待吴池两家的亲事敲定,昭告天下后,徽帝急,那些党派自然也是跟着急。 且让这朝堂之上,再乱上一乱。 顾淮之只担心,不够乱的彻底。 这般重要的信函,他怎么就给忘了…… 至于伤长肃的,顾淮之不打算去查,是鬼是魔,总会蹦出来。何必去费心神。 顾淮之扶了扶额,都说美色误人,也诚然不假。 他还得去趟将军府。 顾淮之抿唇:“去歇息罢,我得出去一趟。” 长肃受伤,阮蓁就觉得不太对,顾淮之出门也许就与这件事相关,阮蓁连忙道:“夫君快去吧。” 生怕顾淮之磨蹭,耽误了。 她的反应和态度同每回顾赫出门,盛挽胡搅蛮缠的追问,形成了鲜明对比。 盛挽是一句紧跟着一句的追问。 ——又出门?你刚回来椅子都没坐热! ——你去哪儿?何时归?同谁一起?顾赫,你怎么不住外头! ——你不会出去找姑娘了吧?前不久胡大人背着嫡妻在外头养了外室一事闹了沸沸扬扬,胡大人是靠着夫人娘家才发家的,胡夫人脾气暴躁,直接在他脸上挠出几道血印,顾赫,你知道的,我比胡夫人还泼妇。 诸如此类,等等…… 顾淮之先前只要听上一嘴,都嫌闹腾,然顾赫都是乐在其中。 顾淮之也一直满意阮蓁的乖巧。 可如今…… 那一声‘夫君快去吧’,怎么听着有些不是滋味。 顾淮之摸了摸她细白如瓷的脸,黑眸攫着她。半阖着眼帘专注地盯着她的脸上表情看。 “可有旁的要与我说的?” 阮蓁整理着头上险些滑落的掩鬓,顾淮之情绪的变动她自然有所察觉,阮蓁不明所以的觑向他,闻言想了想。 “夫君今早回来,马肉我给你留着。” 不知为何,这句话一落,顾淮之的脸上更差了。 阮蓁只能站起身子,拉近两人的距离,见四下无人,书房门也紧闭。白嫩指尖捏着白帕的力道加重再加重。 她踮脚,扶着顾淮之的衣袍。嫣红的唇瓣在男子右侧面容上一触即离。 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传了过来,顾淮之紧皱的眉宇都松了不少吧。 他的语气却是一贯的恶劣。 “你倒是知道如何讨好我?” 世子爷斜睨着她:“这样没用。” 阮蓁眸光若一把星河,芙蓉面上带着红晕。她听的很仔细,甚至认真的点了点头。 顾淮之的脾气一向是差,阮蓁也不想一直顺着他。 她柳眉微蹙,松手。拉来两人的距离,而后对上顾淮之黑沉如墨的那双眸子。 阮蓁小声抱怨,嗓音裹着认真:“你也太难哄了些。” 顾淮之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阮蓁垂下眼帘抿着唇,待重新抬起,眼角通红的看着他,控诉道:“回回都这样,无端冲我发脾气,也不说怎么了。我又没嫁过旁人,也不懂夫妻相处之道,如何揣摩你的心思。” 她吸着鼻子,肩膀一抖一抖的可见是委屈到了极致:“我都没抱怨你昨夜不知轻重。还在我脖子那处落了印子,天这般热,我还得穿带着领口的衣裳。娘今儿一直朝我这儿看,冲我意味不明的笑,她定然是知道了。” 顾淮之狼狈。 他甚至手无足措的不知该如何。 “旁的也算了,那些红印子,你也怪我?” “谁让你那儿抹了香粉?” 阮蓁:??? 错愕之余,怨念更深:“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强词夺理。” 说着,小娘子气冲冲的瞪他一眼,偏生美眸裹着一层水雾,美不胜收又不带半分震慑力。她提着裙裾就往外走。 他面色不改,但行动间有些慌乱,动作生疏的把人拉住用帕子擦着阮蓁湿润的脸。 语气也变得僵硬。 “你,怎么说哭就哭。水做的?” 阮蓁别过头,显然不欲理他。只是低垂着眼帘,蔫吧吧催促:“夫君快些出门吧。” 顾淮之指尖一蜷。 精通算计的脑袋在此刻却想是生了锈,尤其见那晶莹的泪珠滚落,烫的他心口疼。 他也头一次成亲,阮蓁不懂他亦不知,甚是更甚。 不可否认,在宫中遇刺前,顾淮之嫌少想过成家。他嫌女子麻烦,甚是一心扑在了扶持周旭登基上。 这十几年来,莫说眷恋女儿香,甚至他连梦遗都不曾有过。直到那种梦的出现。 甚至,看了那些荒唐不堪的书册,有了遐想对象。梦里即便只有甜腻的那一声声——淮郎,却足够让他魂牵梦萦。 也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顾淮之向来骄傲,自然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他只是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用帕子去擦了,直接将柔软的薄唇贴近,吮去。 动作间带着他察觉不了的虔诚。 世子爷难得低下头颅,仔细看着她的那种泫然泪泣的芙蓉面:“别哭了。” “喜袋还你,我的那份也给你。不同你抢了,嗯?” “你荷包放什么碎扳指,晚些陪你去私库挑上几块玉如何?” “娘子不是喜欢芙蓉簪吗,那就多做几只,日日换着戴。” 说着,他僵硬的学着阮蓁适才的法子,半俯下身子,去亲她的娇颜。 蹭了蹭,而后干巴巴道:“嗯?别哭了?” 阮蓁呆了呆,显然没想过几滴眼泪这般值钱。 顾淮之没得到回应,他抿唇。 许久,他泄气的去看窗外,语气带着没有气势的警告:“阮蓁,差不多得了。别得寸进尺。” 第220章 艳丽封皮简易小画 阮蓁那一股气来的快,消失的快。 诚然,她脾气向来软,更别提这样的顾淮之实在让她没有招架力。 阮蓁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最清楚顾淮之做的这些事带着未知的危险和不得不为之的重要程度。 天朝若继续载在徽帝手里,只会愈发萧条和败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光是天子脚下的临安城,百姓的命都不值钱,更别提其他城池。 上有高门大官敛财为势,下有地方父母官残害百姓粉饰太平。 瞧着繁华,然根子已经腐朽。 这个世道,和乱世又有什么区别? 靖王世子登基,除了报仇,最重要的便是民之所向。 阮蓁只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外面的那些事,自有顾淮之操心思忖。 她别开通红的眼眶。发泄过后,只觉得无地自容。 “你走罢,莫耽搁了。” 顾淮之凝睇她几秒,没忍住,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唇瓣。这才提步,跨出门槛时,留下一句:“不是说累了?若不想多走,书房里头有隔间。” 阮蓁目送他走远。 白嫩的指腹擦了擦带有泪痕的脸。 人果然都是贪婪的。 这个世上,多了同姑母一般对她好的人后,她竟然也学会了骄纵。 阮蓁咬了咬下唇,沾着水渍的眼眸却越来越亮。 她还记得,顾淮之曾严肃的告诫。 ——书房乃办公要地,未经准许不得入内。 可如今,他说书房有隔间,她若不想回房,可再在歇息。 阮蓁眼角还通红着,却轻笑出生。 阮蓁四处打量着书房。其中摆设看着简单,可件件物件金贵无双。 也是,顾淮之怎么可能委屈自身。吃的喝的用的皆得上等。 阮蓁自然不会在此逗留。她捏着帕子,擦了擦脸,缓步往外走。 尔然一阵风袭过,窗外树影随风晃荡,吹得窗棱赫赫地响。案桌上的几张宣纸刮动,在空中舞动一番,轻飘飘落到地面。 阮蓁脚步一顿,转身走回去,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空白宣纸。 她想了想,特地用端砚压住。 做好这些,视线却落到半开着的抽屉上。阮蓁不做他想,径直走过去,就要帮着关上。 视线却是一凝。 而后她张了张唇,却愣是发不出一声声响。 抽屉里扔着的书,封皮艳丽,怎那般熟悉? 熟悉到阮蓁以为慕玖送的那本无脸画册,没彻底烧成? 阮蓁惊愕。关上抽屉的手,下一瞬改了方向,抽屉被她又打开几分。 她不可置信的把书取出来。 夹在书页的纸落在她脚边。阮蓁却无心顾暇。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慢吞吞的翻开一页。待看清里头的无脸简易画册后,又难以消化慢吞吞的合了起来。 顾淮之看书生和俏寡妇也便算了,怎么……怎么还要看这些? 抽屉都没关,难不成他来书房易为办公,二是为了看书。 阮蓁努力的平复呼吸。 慕玖不是说这是绝版,市场难买吗? 顾淮之又是哪儿来的!!! 他不会想着仔细看完,而后用在她身上吧。 阮蓁不困了,她清醒的不能在清醒。她弯腰捡起脚边的纸。视线看过去。 看清里头内容时,她一哽。 这画像顾淮之怎么还留着? 阮蓁不假思索做贼心虚的给撕了。 而后合上抽屉,抱着那一本书,走了出去。 ———— 这边,易霖口干舌燥的说完,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喉。 “戚姑娘,依我之见,那何家绝非好归宿。” 戚初歆思绪凌乱。一时间没了主心骨。 易霖三言两语离不开——何向澜那里有毛病。吃药都没用的毛病。 戚初歆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即便听的面红耳赤,却也不得不去思忖。 她想说,可以抱个孩子过继在她名下养着。如此,何家也不会断后,她也有孩子傍身。 可这种话却哽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让她浑身难受。 戚初歆身子没病,她能生。 她打心底不愿意抱养。 毕竟,去何家的初衷是想要个没有残缺的家。 戚初歆:“多谢易公子相告。” 易霖:谁不要你谢啊!我想要你嫁给我啊! 易霖坐姿端正,不负以往的吊儿郎当,试图在戚初歆面前呈现最完美的自己。 可戚初歆失魂落魄的耷拉着脑袋没看他一眼。 阮蓁又回了趟主屋待了一段时间。回来时,就听易霖如一只惹人嫌的嗡嗡嗡叫个不停歇的苍蝇。 “戚姑娘,我没拿你当外人,自然得劝你一句,天涯何处无良人,何必在何向澜这一颗树上挂着?” “何家同周边几户人家,关系密切,甚至有时亲如一家。何向澜对那几户人家的姑娘,更是过多照扶。可到底非亲非故,隔着一层,若我是你,哪里忍受的了?” 戚初歆越听越难受。 其中那惹人嫌的王姑娘,便是爱慕何向澜。何向澜也明明知道。 戚初歆想,若何向澜身子没病是不是兴许就同王姑娘好上了? 何向澜愿意娶她,是不是看在她孤身只影的份上。 毕竟,若两人真成了亲,新婚夜何向澜表现出不行时,戚初歆被蒙在鼓里,会鼓励他,甚至会照顾他的颜面和对何家的感恩。一个字都不会往外提。 如此一想,简直恐怖如斯。 易霖:“你也莫妄自菲薄,戚家那些玩意儿对你不好,是他们有眼无珠。那畜生退你婚,后娶旁人,是把鱼母错当珍珠。” 他循循善诱:“临安城内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还是有的。” 阮蓁默默的听着,暗七又在她耳边耳语,交代了前后经过。 阮蓁:…… 何向澜也太惨了些。 易霖用这种眼前一亮的方式让对方难堪。 甚至何向澜百口莫辩。 信不信的,难不成脱了裤子证明? 他到底是读书人,是万不会面红耳赤做出这种行为反驳。 阮蓁实在看不下去了,易霖同顾淮之是兄弟,怎么一个塞一个优秀。 她缓步上前,一手搭在戚初歆肩上,直直看向说了这么多,却没好意思直奔主题的易霖。 “值得托付的?不若易公子帮着举个例,我也好帮着筛选一二。” 说着,她顿了顿:“还是说,你也在名册之内。” 第221章 ???你是傻子吗 空气凝滞。 戚初歆被这句话震的都忘了难过。她惊恐的去看易霖。 易霖:???阮妹妹,你这么猛,你男人知道么! 他的神色比戚初歆还惊恐。 阮蓁自然而然的理了理戚初歆发间粗陋的木簪。 小声道:“若当真有这份心思,得说的明白些,初歆同旁的姑娘不同,她自小受尽委屈,身如浮萍极没安全感。” 遭遇的太多,导致认定自身糟糕,自我否定。 于是一个何家,让她想要贪恋的不顾一切牢牢的攥在手里。 就好像,她一松口,就彻底什么都没了。 即便被易霖的一番话,会让她动摇,可到最后,戚初歆快刀斩乱麻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扑上去。 她认定,没有别的路好走。 毕竟,她包容何向澜的残缺,何向澜就该对她更好些。 至少这条路,残存着希望。 易霖说的再多,污蔑更厉害,也没有用。 易霖一怔,他万万没想过阮蓁会说这种话。 寥寥几句,与他而言却醍醐灌顶。 戚初歆惊恐过后,是不知所措。 “阮姐姐打趣我也便罢了,莫将易公子也一同调侃了。我倒没什么,左右在临安待不长久,可易公子不同,他还没定亲呢,你瞧他都吓傻了。” 可不是么,易霖的表情呆滞的和脚边一动不动的兔子有的一拼。 暗七嫌弃的看着他。 檀云笑他同长肃那般无可救药。 葛妈妈在旁长吁短叹。 话已至此,阮蓁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都这样了,他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做什么! 易霖准备雄起了!!! 他重重一拍桌子。也不拐弯抹角了,直勾勾看向戚初歆。 “没错!” “我早就看上你了。戚姑娘,你好生盘算一下,我可不得比何向澜好?” “何家长辈对你好又如何?我娘对你也甚满意,她说了花开并蒂,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都备着,任你去挑。” “我家境也算简单,府上也没那么多规矩。” 他一句一句的罗列着戚初歆嫁给他的好处。 “只要你点个头,我便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戚初歆,你给个话。” 说着,他默默的从袖口处掏出两支金灿灿的簪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递到戚初歆面前。 他还固执且骄傲的补了一句:“他不能人道,我能!” 许是这种话说多了,他都忘了何向澜的不行是凭空捏造。 阮蓁是真的小瞧易霖了。那些话,除却最后一句,哪个不是勾人心弦? 拿捏的都是戚初歆想要的。 阮蓁眨了眨眼,若他早拿出这点气势,戚初歆也不会去何家,后面又怎会生出这些事来? 算了,至少比顾淮之强。 易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齐刷刷的去看戚初歆,等着她的回复。 戚初歆神情恍惚,面上端是匪夷所思。心下五味陈杂,像是有什么被打翻了,却留下满目荒唐。 易霖这种为国为民的真男子,竟然说,瞧上了她? 她抬眸,视线从那两个闪闪发光的金簪一寸一寸挪到易霖故作镇定的脸。 男子一身绿袍,袍子洗的有些发白。拮据依旧。 可戚初歆却从他身上看见了光。 可是…… 易霖被她看的直发毛。 总觉得下一秒便是宣判死期。 易霖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慌了。 不等戚初歆说话,他倏然起身,什么也没留下。大步落荒而逃。 阮蓁:???嗯???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反应惊呆了。 戚初歆都没跑,你跑什么!!! 丢人现眼!!! 没出息!!! 到底在顾淮之那里受到了诸如此类怀疑人生的事,阮蓁很快回神。 她在戚初歆边上坐下。 “你是怎么想的。” 戚初歆愣愣的摇了摇头:“我不知?” 阮蓁指尖去蹭那两根金簪:“不急,慢慢考虑。总归是一辈子的事。莫要有心理负担。” 戚初歆怯懦的问:“阮姐姐同世子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阮蓁:…… 她能说是顾淮之强买强卖吗? 她沉默的收回手,去掂腰间荷包的碎扳指。 顾淮之对她态度的反转是花朝节那日。 阮蓁想不出答案,只能找了个最贴切的。 她说的很是小声,像是不好意思。 “许是……” 她一顿,靠近戚初歆,在她耳畔道。 “他为色所迷。” ———— 易霖如疯跑的野马,出了国公府后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了眼身后的牌匾,抓耳挠腮,心境忐忑。 偏偏顾淮之出了府,慕寒生离了临安,听盛祁南念经他又嫌烦,竟连个说话人都没。 !!!他好惨啊!好惨。 易霖只能心事重重的去了一条有乞丐经常出没的偏僻小巷。 果不其然,那里蹲着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啃着脏包子的老乞丐。 易霖想也没想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他捂了捂胸口处。 “老伯,我这儿难受。” 老乞丐一愣,以为他要抢自己包子,连忙几口咽下。 “我先前被背叛过,那姑娘我没多大喜欢,但同旁人有了苟且,是我的亲手逮的,我曾一度颓废。” 老乞丐警惕的面色化为同情。 老乞丐看着易霖。易霖看着老乞丐。 易霖难受的心绞痛,面对面看着乞丐:“我前不久做了件悔恨无法交加之事,我亲手笑眯眯把喜欢的姑娘送到了别人手上。” 老乞丐一愣,蓦然涌起一股怒火:???你是傻子吗? 易霖抑扬顿挫:“可那人不能人道啊!我想把她要回来。老伯,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老乞丐上下看了他一眼。 ——浑身上下都透着穷酸气。 老乞丐也年轻过,也求而不得过,他清楚易霖此刻的挣扎和痛苦! 他鼓励这个少年。 “能!” 老乞丐好一番挣扎,心口如割肉般痛,他从眼前脏兮兮的破碗里拿出了一文钱。郑重的交到易霖手上。 “你也饿了吧,拿去买包子吃。大伯请的!” 他甚至无比大方的拍了拍易霖的肩,肩上立马多了几道黑印:“小子,大伯一早上得了十文钱!跟着大伯混,保准你能攒到娶媳妇的钱。” 易霖:??? 那他得存到死吧。 第222章 他是您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将军府书房 屋内传来咕噜咕噜的煮茶声,茶香袅袅,清醇怡人。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发出极有规律的哒哒声响。 手的主人,美如冠玉,风姿特秀。斜眸潋滟,裹着一份漫不经心。 他言简意赅的阐明要事。 慕又德听了他的话,浓黑的眉紧紧蹙成一条线。张嘴便骂。 “也不知靖王世子身边出了哪个不知死活叛主的王八羔子,好在你们行事向来隐秘,若这会儿再暴露出你,便不堪设想。” “周旭这孩子不比你差,想来要不了几日,便能把人揪出来。” 顾淮之不入朝堂,却得所有人忌惮,若他同周旭私下联系密切的消息传出去…… 引发恐慌是小,这些年谋划白费才是真。 顾淮之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 “你吓到我了。” 慕又德:…… 骂的又不是你! 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小畜生,即便这些年未出临安,可身上的戾气比他还重!! 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顾淮之不以为然的打了个哈气:“我,胆小呢。” 慕又德:…… 他烦躁的站起身子,在顾淮之面前来回走动。 “事已至此,该如何?” 顾淮之正要应答,目光却是一顿,落在黄花梨书架摆设一隅。那里摆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玉石。 形状怪异,然质地通透。 顾淮之接触过的玉不在少数,也算是内行。自然清楚其不可多得。 他眯了眯眼,在慕又德期待的神色下,万分矜贵的开了口。 “慕叔,这块玉开个价,我要了。” 慕又德:??? 现在谈这个合适吗! 老子问你怎么办,你朝老子买玉?? 慕又德一言难尽,但也知道顾淮之日日戴玉扳指的毛病:“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贤侄直接拿便是,谈什么价钱。” 他显然还记得,十几年前顾淮之从他这边要了玉,价格给的了,这小兔崽子说看不起他,给高了,又大肆宣扬自己宰他。 难搞的很! 更别说现在的顾淮之了! 从登门到现在,顾淮之总算露了个笑意。 “既然慕叔执意要给,那我也不好推辞。” 慕又德:…… 顾淮之微微坐直了身子,总算有了正形:“再过几月,周旭回临安,亲自布局。” 慕又德一滞,来回走动的速度更快了。 顾淮之淡淡道:“秦老王爷虎视眈眈,这几日的动作可谓不小。私下也一直给池彰下绊子。是个有用之人。” 顾淮之只能等着这两人斗得你死我活,届时坐收渔翁之利便可,再一举歼灭周边隔空望火的势力。 这天朝,左右也不过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慕又德沉声道:“要我做什么?” “慕叔在临安也有段时日了,该去宫里那位面前提启程边塞的事宜。” 慕又德眼眸一眯:“自和亲算计落空后,他无法取走兵符。忌惮慕家军,怎么可能答应?” “答不答应是他的事。” 慕又德险些没反应过来。 “何意。” “做做样子给他瞧罢了,不去提让他反倒疑心。” 慕又德拧眉,又骂了一句。 “那臭不要脸的老王八羔子。因着他,老子都成戏子了!” 顾淮之面色淡淡,不以为然,端着茶盏,摩挲其纹理。 “眼下,还有件事乃重中之重。” “何事?” 顾淮之敛眉。 “调兵。” 在临安各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的调兵,那可是项重工程。 谈完了要事,顾淮之并不打算久留。他理了理衣袍,准备拿着玉石便走。 慕又德忍不住调侃他一句:“成了亲到底不一样,怎么,是打算回去陪新妇?” 顾淮之从来不会在口舌之上落后风。 他直直对上慕又德的眼,端是公子如玉,说的话却大相径同。 “慕叔倒是对我房里的事上心。怎么,是慕寒生一大把年纪还单着,您老无法下手?” 说着,他笑了笑,视线落在摆着枕头锦被的小塌上瞥了一眼:“还是说,您又在姜伯母面前吃了亏,驱赶至书房睡,正难受着,只能以打趣我为乐?” 慕又德黑脸:“你这小子从不吃亏!” 顾淮之理了理衣袍,而后敷衍的拱了拱手:“惹慕叔恼了,实在是晚辈之过。” 慕又德看着他就头疼。 这些后生里头,皆是佼佼者,可没有一个像顾淮之这样,心思沉的难以琢磨容易打发的。 慕又德正想让他滚。 可到嘴的话,却成了干巴巴的一句:“慕寒生那边,你可有消息?” 顾淮之也不惊讶。只是打了个哈气,低头去看手里的玉。 消息? 他嗓音淡淡,凉了下来:“他是您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慕又德:……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消息最是灵通。” 说着,他面色闪过一丝松怔。 而后,苦笑:“当年让他做那种选择,他其实是心里记恨我至今。明面上喊我父亲,在夫人面前上演着父慈子孝。却到底隔了一层纱。” 可只有他清楚,慕寒生喊着父亲时,眼里少了一份濡慕之思。 顾淮之阖眼,他实在不知慕又德同他说这些作何? 事已至此,说太多都只不过是一场悲剧。 偏偏他又想起慕寒生那年咬着牙,泣不成声的模样。 这件事上,谁都有错,可谁也没错。 但,顾淮之没忍住还是为慕寒生抱不平,他说的话也没客气:“那个时候,他将将只是半大的少年。” “您却以自身的阅历和战场上手起刀落的无情去要求他亲手给去做导致他往后一年夜不敢寐的事。” 他抬眸,似笑非笑。 “未免太苛刻了些。” 说着,他看着慕又德一字一字道:“此事,是慕家的事,原不该我一个晚辈来说道。可我不得不提一句,伯母至今被蒙在鼓里,这事也兜不了多久。您的确该做准备。” 慕又德脚步千斤重,眼里倏然有些酸涩。 他转过身子,负手而立。背脊也弯曲了几分,仿若一下子老了几岁。 “你走吧。” 也不知是说给顾淮之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喃喃说:“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第223章 你这好好的小娘子,怎么还有这种癖好 顾淮之回了府,便去了书房,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公务。 做好这些,他开始闭目养神。 掌家一事,是件辛苦差事,他并不着急交到阮蓁手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教也不迟。 只不过,顾淮之想到不久前小娘子的眼泪,不由头疼。 他黑眸沉沉,忽而出声:“长风。” 长风候在一旁,连忙拱手:“属下在。” “你可知夫妻相处之道?” 长风:??? 他为难的垂下眸子:“属下不知。” 顾淮之闻言嫌弃,眼底含着几分讥讽之意。 “也是,你还是孤身寡人。同长肃没甚区别。” 长风若知道了,也不会至今未娶了。 顾淮之想到这里,舒坦了不少。 这两个属下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学到他对付姑娘的精髓分毫。 男人语气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跟了我多年,也不学着点。” 长风:??? 学了想必这辈子都没女人缘了吧。 长肃不就是例子吗。 长风委屈。 顾淮之收回视线,吩咐道:“玉拿下去。” 长风伸手去取,掂了掂重量,他松了口气,看着也能做好几枚扳指了。 “是。” 顾淮之垂眸继续看翻着兵书,淡淡道:“做几只芙蓉簪。” 阮蓁哭一次,他可送一次。 长风一顿。竟有些意外,他当下笑开:“是,属下这就去办。少夫人见了,必然喜欢。” 顾淮之眉眼做轻松状。 这是自然,也不看看送簪子的人是谁。 待长风离去,顾淮之又看了半炷香的兵书。却总是定不了心神。 男子索性合上书,揉了揉眉眼,顺手的去开抽屉。 却发现,那本书不见了!!! 他的屋子没他准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顾淮之眉心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倏然起身。走出书房,对着空空的院子沉声道:“今日可有谁来此?” 话音刚落,隐藏的暗卫现身,不卑不亢道:“回主子,不曾。” 顾淮之紧紧抿唇。眉宇冷硬锋锐。 暗卫又道:“是属下失职,可是书房有何异样?” 那么,就只有阮蓁了。 顾淮之脸色变得难看。甚至有过一时间的心慌。 他大步朝主屋而去。 男子绷着一张脸,所过之处,都带起一道冷风。 屋内无人。 顾淮之愈发的烦闷。 看这种书,被阮蓁抓到,世子爷是抓心抓肝的难受。他冷着脸去了菡萏院,却只碰见几个扫地丫鬟。 “她呢?”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让下人战战兢兢,连忙跪下。 “回世子,世子妃带着戚姑娘去了夫人的院子。应当是去吃马肉了。” 顾淮之气笑了。此番兜转,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且不说他是最正常不过的男人,更何况左右一本书罢了,翻阅也不过是不辜负长辈所赐。 瞧着伤风败俗,但到底受益匪浅。 用在她身上,阮蓁难道不舒服么? 他倒想问问阮蓁,好端端的拿去作何,是打算背着他偷偷学艺么。 ———— 盛挽的院子,热闹异常。 大厨在处理好的事整只马肉上均匀的刷上秘制的酱料。 马肉发出滋滋的声响,热油顺着肉的纹理往下滑,一滴一滴引的火焰加大。 烤肉的香味,引人垂涎。 阮蓁招呼戚初歆莫客气,这才吃了一口烤好的肉,嫩滑,焦酥,香气四溢。水盈盈的眸子仿若在里头撒了一把璀璨星河。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沾上的酱汁,对盛挽道:“比糖醋鱼还好吃。” 盛挽大手一挥:“即是喜欢,那还不简单。下回馋了,再吃便是。” 阮蓁小声道:“这是良驹,不可多得。精贵着呢。” “池家那老匹夫爱马,马厩里匹匹都是好马,伺候的比人还精细。下回让淮哥儿去偷便是。” 阮蓁啼笑皆非。 遇上顾家,池家是倒大霉了。 盛挽喝着香茶,略显遗憾:“吃着肉,若是在配上些果酒便好了。” 盛挽说着,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易霖那小子,怎么连肉都不吃,就没了影子?” 戚初歆险些被呛到。她慌乱间端起茶盏掩饰尴尬。 两人的八字还没一撇,阮蓁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便道:“许是有急事。” 盛挽身后的孔婆子却是恭敬出了声:“老奴同府里的采买婆子相熟,不久前曾听她提及易公子。” “采买婆子说说胡同里撞见易公子同老乞丐蹲在角落里哭。好不凄惨。” 戚初歆活生生被茶水呛到了。 她还没拒绝,易公子哭什么? 阮蓁一愣。 所以,易霖落荒而逃,是找乞丐哭去了? 盛挽:“哦,可有此等事?” 孔婆子连忙又道:“采买婆子站的远,听不真切他们了什么,但易公子神色悲戚,愣是让老乞丐拿出一文银子出来哄,易公子好一番推辞拒收,偏偏抵不过那人的热情,这才感恩涕零的收下。” 盛挽:…… 阮蓁:…… 乞丐的钱都要收!! 你还要不要脸了! 戚初歆敛下神色。又是酸涩又是感动。 “必然易公子见乞丐不容易,慈悲心肠恨这乱世给不了那些人安居乐业,这才哭的。”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甚至所有人惊恐的久久无言。 阮蓁艰难的出声:“那他收了一文钱,你作何解释?” 戚初歆不假思索,感动的眼圈泛红:“定然是易公子欲施出援手,对方只能用身上最宝贵的做以感谢。” 这扭曲事实的歪理,听着倒挺有几分道理。 盛挽没忍住:“我的天爷耶。”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下人纷纷朝刚入院,面容沉静的男子福了福身子。 “请世子安。” 顾淮之仿若未闻,直直朝阮蓁而去。 顾淮之定定的看着阮蓁。 “偷拿我的物件,如今冲我笑也没用。” 阮蓁没想到,顾淮之还有脸提这个?甚至倒打一耙,他慢条斯理的问:“你这好好的小娘子,怎么还有那种癖好?” 阮蓁蹙眉:“你好好说话。” 盛挽听的云里雾里,一翻深思后,做了然状。 “哎呦,酸死了人,蓁蓁偷了你的心,你还得放台面上说一声。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 第224章 阮蓁,放松些 入夜 阮蓁沐浴毕,换上柔软的里衣,从盥洗室出来。 里衣领口低,葛妈妈瞥见女子莹白的脖颈处几道至今未退的红印。 葛妈妈收回视线,用绵布绞干阮蓁的墨发,没忍住语重心长道:“世子妃身子骨薄,若世子爷夜里想要,您也不能……” 阮蓁一听这话,当下恼羞:“妈妈!” 柔和灯光下,葛妈妈脸上几道细纹衬得她愈发慈爱:“世子妃这般大声作甚,老奴年纪虽大了,可耳朵好使的很。” “您心中有数便可。” 阮蓁红着脸,看着葛妈妈退下。 她望了眼外头的天色,漆黑如墨。几许零星点缀,倒多了份空灵意境之美。 阮蓁几步进了内室。 屋内的喜字还留着,就连床褥都还是红的。 阮蓁惊愕的看着榻上懒散半躺的男子。 顾淮之屈起左腿,身子半靠着。骨节分明的手捧着一杯白玉盏,样貌出众,斜眸潋滟。矜贵而华然。 屋内掌灯,昏黄的灯光显得男子的眉眼愈发柔和。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阮蓁下意识后退几步,袖下的手下意识捏紧,她面上极不自然。 葛妈妈同她说的那些话,顾淮之不会都听见了吧。 “你何时回来的?” 顾淮之抬眸,斜睨她一眼。慢吞吞给她宣判了死刑。 “该听的都听见了,不该听的也一字不漏。” 阮蓁抿唇,暗吸了一口气。 她小步小步上前。问的很认真:“你看那种书,母亲面前还打倒一耙偏偏去提,不嫌丢人吗?” 她很清楚,这事,只有她同顾淮之才清楚,可阮蓁无地自容,甚至窒息。 偏偏顾淮之还能神情自若,寻了凳子坐下。 他一来,便在阮蓁心扉上用石子砸出好大一个窟窿,拍了拍手却轻飘飘转身吃了好些许肉。 !!! 顾淮之却是不答反问:“那本书藏哪儿了?” 阮蓁身上不戴首饰,三千墨发垂至腰间。里衣宽松,偏生她楚腰纤细,瞧着空荡荡的。偏偏往上看,那儿丰盈的很。 “烧了。” 阮蓁收回视线。 没忍住又补充一句:“烧了,你不许看。” 烧都烧了,还责令他不许看。顾淮之也没恼,只是哼笑一声:“你还挺霸道。” 阮蓁没等顾淮之回复,便在床前坐下,眼尖的很,待看见顾淮之腿上摊着一本书时,头突突的疼。 她……这是要烧第三次了? 阮蓁下意识身子稍稍倾斜,目光瞥过去。去瞧书上内容。 顾淮之目睹这一幕:…… 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沉默半响,隐忍道:“这是兵书。” 阮蓁仓皇的对上顾淮之含着恼火的眸子,她无措的捏着床单,良久,嗫喏道。 “夫君实在学识渊博。” 顾淮之:呵! 他黑眸沉沉,慢条斯理的合上兵书,扔置一旁,欣赏着小娘子的敷衍。 “那画像呢?” 阮蓁真诚的看着他,小声道:“怕你找我秋后算账,就给撕了。” 顾淮之:…… “把我画的脸上都是麻子,阮蓁,你还知道我会找你算账啊。” 阮蓁只能垂下脑袋:“我没画过。” 顾淮之:??? 阮蓁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她弯唇笑了一下:“证据都没了,你不能污蔑我。” 顾淮之:…… 男人想讽刺几句,眼前却闪过阮蓁委屈掉泪珠子的模样。 他情绪复杂的阖眼。最后只能化为一句:“磨蹭什么?还不上来?” 顾淮之如昨儿那般躺在外侧,他若不让,阮蓁只能从他身上爬过去。 实在是不雅观。 阮蓁抿着唇:“我睡外头吧。” 顾淮之似笑非笑,指尖去抬她的下巴。许是适才捧着茶盏,阮蓁都能闻到指尖淡淡的茶香。 “不成。你夜里若滚下去,还得叫大夫,实在是麻烦。” 阮蓁连忙道:“我睡着不会乱动的。” 顾淮之:……何止不会乱动,阮蓁睡前什么姿势,醒来便是什么姿势。 顾淮之懒得同她多言,指尖往上挪,去触女子饱满红润的唇。 触感细腻,男子的眸色加深。 阮蓁一接触他的眼神,当下一个激灵,连忙抗拒的去推他的手,重复念叨:“不成不成不成。” “我还没把你怎么呢?” 顾淮之收了手,私下没忍住摩挲一二。 “自己上来。” “我不会抱你的,别娇气。” 阮蓁只能踮着脚尖,去桌前吹灭一盏灯,唯有床边茶几上留着一盏。 昏黄灯火摇曳,伴着透过窗格皎洁的月色,阮蓁放下金钩挂着的幔帐,褪去绣花鞋。 幔帐垂地,隔下一道小空间。檀木榻上朦胧的很,阮蓁瞧得有些不真切。 她只能轻声道:“你小心些。” 顾淮之懒散的攫着那一道浅浅的黑影,喉咙里发出:“嗯?” 低沉却格外撩人。 阮蓁莫名的有些腿软。 她闷声道:“我怕踩着你,夫君避着些。” 阮蓁说完这句话,便上了蹋,她提着裤腿,慢吞吞的往里爬。 黑暗里,男子那道视线不可忽略,烫的阮蓁浑身发着热意。 衣角划过顾淮之的手背,留下阵阵酥麻。 阮蓁松了口气,捏起被褥,面朝墙壁,两人中间的距离能睡两只小灰。 午间曾小憩,阮蓁此刻并不大困。 她心里想的都是易霖蹲在乞丐面前抱头痛哭的事 “夫君。”她嗓音声线向来婉转动听,尤其念着这一个词时,清脆甜腻。 顾淮之也没躺下,继续半靠着,他夜视力想来不错,此刻正看着阮蓁的后脑:“怎么?” “易大公子……” 阮蓁一顿,而后嗓音压低:“除了抠,可还有旁的毛病?” 顾淮之眸色漆黑,不咸不淡道:“他的病多了去了。但若做易家少夫人,日子定然舒心。” 易霖抠,可对易夫人一向舍得,不是么? 阮蓁还要问什么,顾淮之却不耐烦了。 他的语气很恶劣。 “躺这么远,怎么,你是堵墙?” 他幽幽道,指腹对着女子的后背,隔着里衣滑了进去,在黑暗里,捞起她的腰,男人喟叹一声:“上药没。” 阮蓁双腿并拢,换身都烧了起来。 “我要睡了。” 顾淮之轻笑一声,指尖沿着她平坦的小腹,往下走:“且让我瞧瞧,可还肿着?” “不……不用了。” 他却不为所动,解开她的裤腰系带:“阮蓁,放松些。” 第225章 你怎么嫁了这么个狗东西! 三朝回门那日,天还黑这,盛挽难得起了大早,把阮蓁送到门外。 “合该同淮哥儿去给长辈上柱香,路途遥远,也无需急着回来。旁的一切,他都会打点。” 阮蓁温顺应是。 这次出门,母子之间又闹了些矛盾,盛挽犟着脾气,不同意顾淮之带上小灰。 因此顾淮之这会儿正在小灰的屋子,还没来。 阮蓁压低嗓音在盛挽耳畔,小声委婉道:“娘屋内藏的酒,下回还是藏严实些,夫君早就知晓了,怕您贪杯,命人在里头掺了水。” 盛挽:!!! 她藏的这么好!那小兔崽子怎么又知道了!!! 她说味道怎么不对劲!!! 阮蓁有些为难道:“夫君让我问您一声。” “说什么?” “说猫捉老鼠的游戏他都腻了,您怎么还没腻?” 盛挽怒! 她努力的压制怒火,咬牙切齿:“糟心玩意儿。” 如今天气愈发的热,阮蓁穿的罗裙也相比先前单薄了不少。 身姿娉婷,婀娜动人。 瓷白的小脸,娇艳若芙蓉。 盛挽自然舍不得迁怒阮蓁,她只能继续咬牙切齿:“你怎么嫁了这么个狗东西!” 阮蓁:她也想知道。 盛挽深深的呼了口了气,见顾淮之还没来,便发了牢骚:“小灰留在府中,我还能虐待缺它,不给它吃食不成?从昨儿起,他就给我摆了张臭脸。” “你们忙着赶路,带它作甚?” “蓁蓁啊,旁的女子,是整日担忧夫君心里有人,会纳妾,只怕家宅不宁,地位不保。顾淮之倒好,心里没人,反倒有狗。” 阮蓁闻言,嘴角忍不住绽出一抹笑。 盛挽却更气了。 她怒其不争:“你就这般由着他?虽然小灰是狗,但我觉着和小妾没两样了。他昨儿还遛着出去,去悦来楼用饭,也不带着你!!!” 阮蓁:“是我昨儿懒得去,夫君回来还给我带了几道招牌菜。” 盛挽想到自己的酒,便愈发想找顾淮之的不痛快:“哼,表面功夫罢了。早知道我就不生他,青天白日就让我生气。” 正说这话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阮蓁还没看过去,就听那人嗤笑一声:“娘后悔也完了。” 男人身姿颀长,他幽幽道:“您若再生一个,没准是个脾气好的。” 他说着让在场的人都胆战心惊的言辞:“不过也难,父亲同你就没一个性子是好的。” 他说的不错,顾赫也就在盛挽面前低三下四,性子好些。旁人却难在他手上落得个好。 阮蓁扯了扯顾淮之的衣袍:“你少说些。” 顾淮之冲她微微颔首,转眼得出结论:“这辈子想来也就这样了,娘还得认命。” 盛挽:…… 阮蓁:…… 盛挽冷冷斥道:“滚吧。” 说着她怕一口气没上来,转头努力挤出一抹笑,对辞行的戚初歆道。 “戚姑娘慢走,下次再来府上玩。” 戚初歆抱着包袱,连忙福了福身子:“是。” 檀云得了风寒,阮蓁便留她在府。 长风暗七驾马,自然又跟了不少暗卫,暗中保护。 盛挽见马车远去,又转头对孔婆子道:“他就是来折我寿的!” 孔婆子笑:“然世子爷的孝顺也是出了名的,也就平日气人了些,上回夫人病了,国公爷不在,世子衣不解带在床前伺候了两日,就连喂药都不假借旁人之手。” 临安那些个贵胄子弟,有几个做得到如此孝心? 盛挽的气消了一半。 孔婆子扶着她往里走,跟着温声劝:“紧要关头,世子撑起整个国公府,夫人您走出去体面不说,那些个恨的您牙痒痒的夫人还得明面尊着您,敬着。” 盛挽当下抬了抬下巴,高傲道:“那些个自命清高的东西,背地的骂我,在我面前还不是老老实实行礼。哼,生的儿子丑便不说了,还没本事,连个功名都考不上,整日游手好闲。” 孔婆子把人哄好:“是啊,那些人连世子爷一跟手指都比不上。” “再说,世子爷也是担心夫人您贪杯。这是念着您呢。” 盛挽没脾气了,心下得意洋洋,面上她却端着架子,冷艳高贵的“嗯”了一声。 “盛伯母!”只听一声马蹄,易霖翻身下马,只朝盛挽跑来。 他依旧一身招摇的绿袍,跑的急了,踩到衣摆,险些一个踉跄。 他却顾不了这些,只能急急问:“顾淮之他们呢!” 盛挽莫名其妙:“刚走,你这是有急事?” 易霖眼眸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他失魂落魄,像是没了主心骨。 “怎么也不知道等等我,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他白着一张脸:“不喜欢我也就罢了,竟然不告而别。就真的这般厌恶我?” 盛挽:??? 她惊恐的手都抖了起来。 原来!!! 易霖喜欢她家淮哥儿!!! 淮哥儿带着媳妇离开,易霖就受不住了!!! 瞧瞧着痛不欲生的模样。 眼睁睁看着淮哥儿成亲,他得承受多大的苦楚! 真是!造孽啊! 如此大的一个冲击,让盛挽浑身都发了毛,她诡异的看向易霖。 偏生这个念头如澎涌而出的山泉,如何也止不住。 再去回想先前,皆是证据。 是了!易霖以往就喜欢缠着顾淮之!!!就连吃一个肉包子,都舍不得掏钱,宁愿绕上一条街,跑来让顾淮之帮着付钱! 他总是借着手里拮据的理由,跑来国公府打秋风!! 有了未婚妻也不见得多上心!就遭背叛后,跑来向顾淮之哭诉。 盛挽抵触的看着易霖。 她斟酌许久:“有些时候,感情不适合,就得当断而断,抽身离开,莫纠缠,莫给对方造成不便,孩子,你该放手!” 易霖听着劝,反而心都要空了:“不,对她我不会放手的!” 易霖跌跌撞撞往外跑,上了马,朝城门的方向策马奔了上去。 盛挽丢了高贵冷眼,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要命了!要命了!” “我以为小妾是小灰,如今才知是易霖这糟心玩意!” 她一手捂着心脏:“快!我得同国公爷写信!!!” 第226章 那我也试着对你好 伴着街道两边的喧嚣,车轮滚动。 车厢内,顾淮之翻着兵书,算着时间。 戚初歆挨着阮蓁而坐。她低头扯着帕子,神色有些许恍惚。 阮蓁把她的纠结看在眼里,她没出腔,却也垂眸跟着算时辰。 “顾淮之!” 倏然间,长空划来一道嘶吼。把深陷在思绪的戚初歆给拖回现实。 随着这一声,阮蓁神色放松。 诚然,戚初歆到底还是选择回何家,可阮蓁却觉着,此事会有转机。若不然,戚初歆绝对不是先前那般神态。 顾淮之仿若未闻,修长如玉的手指又翻了一页书。 长风拉紧缰绳,只听马儿一声嘶鸣,车轮滚动的速度放缓,而后在街上停靠。 戚初歆心情复杂的很。 易霖自放下那句话后,便没再她面前出现过。 可何向澜不能人道四个字却压在她身上,重的她难以呼吸。 戚初歆其实很清楚,她对易霖只怀揣着敬佩之心,却无儿女私情。 她更清楚,她对何向澜的情谊淡入云烟。 车帘被外头的人粗鲁一把撩开,易霖直直看向戚初歆。 “要走?” 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戚初歆连忙垂下眼帘,试图降低存在感。 她轻轻应了一声:“嗯。” 易霖质问:“遣人将金簪送回是什么意思?是嫌它不够粗吗?” 阮蓁:…… 都那样了,还不粗? 戚初歆局促:“易公子误会了。” 易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车厢内气氛化为诡异。 顾淮之本因小灰没带一事耿耿于怀,烦闷的厉害,偏生见易霖这般模样,不免情绪好转,心下舒心。 顾淮之好整以暇的看着,仿若在看悲惨的戏剧。 男人矜贵的稍一颔首:“继续,别停。” 易霖:……他娘的。 乞丐老伯说了:打动女子无非厚着脸皮哭,闹,和上吊! 易霖吸了一口气。弯腰入内,强势攥起戚初歆的胳膊。稍稍使劲,就把人拉了出去。 他对顾淮之点头示意:“人,我送去梵山寺。” 戚初歆受惊,小脸煞白,手里的包袱跟着也掉了下来:“你放开我。” 易霖不顾戚初歆反抗,直接抱着她上了马。 阮蓁眼睁睁看着易霖把人带走,连忙出言制止:“等等!” 顾淮之却不紧不慢把急着下马车的阮蓁给拉了回去。 “事已至此,有些话,他们总得说清楚。易霖不会做过于出格的事。” 说着,他撕了一页纸,丢给她。 “给我折朵芙蓉花。” 阮蓁哪儿有心思折花。但不可否认顾淮之说的在理。 她抿着唇,凑近顾淮之:“若戚初歆受了委屈,夫君能替我找易霖算账么?” 男人修长的指尖极有耐心的拨动着阮蓁的耳坠。 他带着嘲讽的笑意道:“受委屈的指不定是那个蠢货。” 阮蓁一哽。 也是。 易霖昨日没登门,听说约着乞丐喝酒,句句声泣泪下喝的烂醉如泥。 戚初歆答应了,易霖皆大欢喜,戚初歆若不答应,易霖也只有认哭的份。 如此一想,阮蓁放心了。 阮蓁低头,手指灵活的折着纸,很快,一朵娇嫩欲滴的芙蓉花现世。 顾淮之接到手里,细细打量。 阮蓁的手是真的巧,乍一眼看去,谁会以为是假花。 顾淮之把玩了一番,而后抬了抬下巴。 “凑近些。” 阮蓁不明所以然。 谁料顾淮之俯身靠了过来。 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芙蓉花,也不知是手好看还是花好看,却是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他动作优而从容,将盛开的芙蓉花别在阮蓁鬓间。 女子肌肤胜雪,唇如点绛。 人比花娇。 阮蓁冲她粲然一笑:“好看吗?” 顾淮之眉心跳了跳,他喉结滚动却云淡风轻道:“尚可入眼。” ———— 这边,戚初歆急的眼泪都要掉了:“阮姐姐!” 然,身下那匹马儿仿若知晓主子的怒火也不能他动作,直接撒腿跑了起来,朝城门方向而去。 这里的动静闹的很大,路人纷纷看了过来。戚初歆下意识捂住脸,努力忽视身后贴的极近的易霖。 “男……男女授受不亲。” 易霖把人搂的紧些:“那都是些屁话。” 戚初歆心里乱的很,偏偏身后的易霖还闹起了委屈。 他把头搭在戚初歆肩上,换来女子一阵瑟缩,顺着呼呼的风声,他说:“戚初歆,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般欺负我?” “你若嫁个比我好的,我自然不会纠缠于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同何向澜之间选择了他。” 戚初歆指尖一颤,倏然间也不怕了。 “我没选择他。” 她只是想回何家,想着做何伯母干女儿也成。 “没选择他,你还急着走?” 戚初歆叹了口气:“易公子,我无法为了一己私欲接受你的情,却回报不了相比对的感情。对你,并不公平。” 更何况,戚初歆深知戚家那些吸人血的恶毒嘴脸,当她没有价值时,便贱的似根草,可她一旦有了价值,那些人恨不得把她榨干。扒拉着易家不会放。 易霖不想听这些,怒火烧了他所有的理智:“我愿意着呢,谁要公平,我就要你。” “在临安多好,你还能同阮妹妹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 戚初歆眸光闪了闪,不可否认,这一点,委实叫人心动。 出了城门后,易霖还在那儿抱怨:“戚初歆,你这人怎么不学着机灵些些,换成旁人,早就一脚扎入我易府了,偏生你看不上。” “何向澜不行!你还要我说几次!我能让你怀上,他能吗!” 戚初歆从未听过如此粗俗的话。 偏生,易霖下一瞬开始哽咽,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戚初歆:被‘绑架’的是她,该哭的也是她吧。 她吸了一口气:“即便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也愿意被我利用?不后悔?” 易霖接受不了这一点:“不可能,你是在怀疑我的魅力!” 戚初歆也不知是像自己妥协,还是向易霖妥协,她一颗压在心底许久的石子,突然落了下去。 她听到自己道:“那我也试着对你好。” ------题外话------ 原定十六号爆更的时间可能会有所变动。 具体的,轻轻现在也不清楚。 拉着小顾出来弯腰赔礼。 但是我保证,爆更肯定会有的。存稿已经肥啦。 收到确切的消息,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实在抱歉。 第227章 我家夫君想让你死好几回了 国公府的马车,径直沿着山道通向梵山寺。 出发的早,来到梵山寺也并不晚。 较之先前,寺内冷清了不止丁点半点。香客的身影难觅,天家插手大整改后,但还是给临安的百姓留下了阴影。 阮蓁两次来梵山寺,都存下不好的记忆。 一次滚落山崖,一次险些失贞。但身边有顾淮之,阮蓁也不怕了。 山上比旁处都凉,好在艳阳天,算不得寒。 两人的袖摆宽大,在外人瞧不见端倪之际,顾淮之包裹住她微凉的小手:“不若将爹娘的牌位都迁来,供奉超度,功德殊胜。” 他出格的举动让阮蓁一滞。她小幅度缩了缩,没抽动,反到被人捏的更重。 偏偏周边有来回走动的僧人,若被外人敲出端倪,那可就真没脸了。 她只能瞪圆水盈盈的眸子。蹙眉道:“不了,爹娘合葬一处,很是清静。” 而阮熙这辈子太苦,一尸两命。阮蓁才想着将牌位供奉于此。 顾淮之遂不再提。 阮蓁入内,在团蒲上跪下,她嘴角擒着笑。 女子一身素净的罗裙,裙裾层层堆叠。袖口绣着精致的芙蓉花。衬得她愈发娇美。 嫣红的唇,挺翘的鼻。肌肤玉雪,身段风流。 墨发用一根白玉簪盘着,红色丝带做以点缀,在脑后松松的绑了个蝴蝶结。 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她手里执着香,一缕烟雾缭绕烟雾:“姑母,蓁蓁成亲了。” 说着,她眼底有些湿润。 耳畔翻过想起阮熙的轻嗔。 ——你啊你,怎么还像个孩童?一急就掉泪珠子。若嫁了人,也不怕日后夫婿笑话。 还有她的哀怨。 ——姑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盼着你莫同我这般,深陷偌大的宅院,喘口气都是难的。 姑母临终前,最放心不过的便是她。 阮蓁胸口闷的厉害。泪珠顺着娇靥滚落。 阮蓁小嘴一撅,倒有顾淮之从不曾见过的娇憨。 她小声道:“姑母,我好想吃你做的绿豆糕。葛妈妈檀云做不出那味儿。” 顾淮之嘴角抽动。 国公府世子爷,在圣上面前都不下跪,性格倨傲,蔑视万物,却在此刻,听着小姑娘小声道哽咽,他眉心一拢,弹了弹衣袍,在阮蓁边上的团蒲上跪下。 阮蓁吃惊,她转头去看顾淮之。 顾淮之眸色微深,却是对着阮熙的牌位,郑重的磕了个头。 阮熙虽是个弱女子,可她将阮蓁教的极好。她用短暂的一辈子在护着这个侄女。 这个礼,阮熙绝对受得起。 顾淮之只是可惜,阮熙没有亲手把阮蓁交到她手上。这样阮蓁就不会独自面对范家上下,惶惶度日。 “夫君。”阮蓁指尖蜷了蜷,惊呼一声。 顾淮之却是朝她一笑,指腹抹过她的泪。是难得的温柔。嗓音低沉,却足够让人心安:“莫哭了,误让姑母以为是我欺了你。” 阮蓁重重点了点头。 她视线落在那一大一小的牌位上,唇角没忍住往上扬了扬。 ——姑母,定国公府虽是簪缨世胄,钟鼎之家。但私下坦荡没有龃龉。婆母也待我如亲闺女。顾淮之脾气差了些,但对蓁蓁极好。 ——姑母,您放心罢。 上完香后,阮蓁去佛前拜了拜,给戚初歆求了支姻缘签。又去寻高僧讲解签文。 顾淮之耐心在等待中一点点消耗,直至瞧见方丈顶着光头朝他大步而来时告罄。 方丈红光满面:“顾小友这是来寻我下棋的?” 顾淮之冷淡的看着他。 方丈的视线下一瞬落在不远处的阮蓁身上,他了然一笑:“看来是陪娘子的。” 说着,他有些不情愿:“你说说,你成亲作何不给我送份喜帖?” 顾淮之冷漠:“请你来念清心咒?” 方丈:…… 若不是顾淮之棋艺超绝,他早就受不了着狗脾气了。 他微笑:“我近日得了一副新的暖玉棋子,还没寻到有缘人,来同我比试一二。上回慕小将军来了,我都没舍得拿出来。” 顾淮之心不在焉,没说话。 “顾小友便是老衲的有缘人。” 顾淮之一顿,沉沉的看向方丈。 “别咒我。” 说着,他嫌弃的补充:“祸害慕寒生去。” 方丈:…… 他棋艺是差了些,棋品也不好了些,但他听了这种话,心里堵的慌。 阮蓁一转身,瞧见顾淮之同方丈说着话。她正迟疑着要不要走过去,就听身后戚初歆的嗓音。 “阮姐姐。” 阮蓁捏着上上签的注解转头,却是一眼瞧见得意的就要上天的易霖。 她心里有了盘算,而后跟着一笑。待戚初歆跑近,她伸手把人虚虚接住。 “这是不走了?” 戚初歆在阮蓁面前一向坦荡:“还是得回去一趟,至少得同何伯母说一声。” 阮蓁嗯了一身,把注解字条送到戚初歆手上。 她对易霖颔首:“易公子。” 易霖笑嘻嘻,甚是得意忘刑:“阮妹妹这般见外作甚,我也喊了你许久的妹妹,依我之见,不如亲上加亲,你叫我易哥哥。” 戚初歆:…… 阮蓁眯了眯眼,嗓音轻软,却让易霖一个激灵。 “我家夫君想让你死好几回了。” “我敢叫你敢应么?” 易霖笑容逐渐凝滞:……不敢。 顾淮之提步走近:“怎么了?” 易霖:“没怎么没怎么。” 顾淮之显他碍眼,更懒得搭理他,直接看向阮蓁,将腰间放银票的荷包送到阮蓁手上:“不是说要去捐些香油钱么。” 荷包很鼓,阮蓁捧在手心都能察觉出重量。 “我这便去。” 说着,阮蓁跟着取下腰间的荷包,里头放着这些日子攒下来的月银,还有那捏碎,却足够值钱的玉扳指。 她都打算捐了。 戚初歆掏了掏袖口,里头只有一吊钱。 “阮姐姐,我也去。” 易霖抗拒的埋下头。 捐钱?他绝对不捐!一文都不捐。 以往来梵山寺,他非但不捐钱,还要白吃一碗斋饭。这才是他的风格! 可顾淮之却是似笑非笑,神情倦懒。 “戚姑娘常说易大公子心寄苍生,最是大度不过,不知这次准备了多少香油钱?” 易霖听的一个哆嗦。 你他娘有病啊。 正要骂过去,却对上戚初歆亮晶晶的眼眸。 易霖舌头打结,眼前一黑。 他听到自己心痛如割,却假装镇定道:“自然得比你多。” 第228章 怎么光脱上面? 离开梵山寺后,几人分道扬镳,易霖带着戚初歆前去何家,阮蓁则带着顾淮之去了阮夫阮母坟前。 上了香后。 阮蓁道:“姑母说我爹最爱喝酒,娘却不准,回回他都是偷偷摸摸在外喝上几口。” “家中附近有条河,娘最喜欢下大雨,待河水涨上来,总能卷起不少入岸,我便有鱼汤喝了。” 顾淮之认真的听着。 “那你呢?” 阮蓁对爹娘的印象已经很浅了,她努力去想。 “我应当喜欢爹喝酒被娘逮着,这样他藏的私房钱被搜刮出来,娘总会给我买红色的头绳。” 阮蓁有些不好意思:“街坊四邻都说我是个美人胚子。” 哧,原来自小就是爱美的。 顾淮之顺着她的话,不咸不淡的问:“照你这般说,岂不是登门提亲的人家不在少数?” 阮蓁不记得了。 她刚想说不知,却捕捉到了顾淮之眼里一闪而过的玩味。 阮蓁抿唇,垂下眼帘。 其实,她不但爱美,也是个好面子的。尤其是在顾淮之面前。 她只能低着脑袋,结结巴巴的说着谎话。 “这是自然。” “我在我们那里最好看,谁不想早早定下我。” 说着说着,她的嗓音也跟着大了些,语调慢了下来,更通顺了些,确保顾淮之听的清晰。 她伸出一只手,比了比手势。玉指纤纤,上头还抹了极好看的蔻丹:“我只要一出门,至少有这个数的男童围着我转。争着同我玩过家家。” 阮蓁幼时人缘是真的好,走到哪儿都围着一堆人同她叽叽喳喳。 顾淮之听的不是滋味,但面上不显,他只是眯了眯眼,转动玉扳指。 他冷淡一笑:“倒是早熟。” 字都不识几个,就知道在小姑娘身后跑了。 顾淮之幽幽的问:“还有么?” 阮蓁一愣,还不够吗。 听着已经很有面子了。 顾淮之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兴许不觉得这有什么。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 “更有不少妇人上门,就想让我爹娘点头,结儿女亲家。” 小娘子袖下的手稍稍攥起:“我爹娘自然不肯的。” 阮蓁低着头,没瞧见顾淮之笑意加深,笑容不见眼底,但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浑身发毛。 顾淮之眸色晦暗,俯身靠近:“儿女亲家?” 阮蓁:“嗯。” 顾淮之险些没控制好力道把玉扳指掰碎。他眸中翻滚着难压制的情绪。嗓音却听不出端倪。 “那你可有中意的?” 不等阮蓁说话,头顶却传来一阵撕裂的雷鸣,轰隆一声,惊的阮蓁一个哆嗦。 紧接着,狂风四起,天色跟着黑沉,大雨随即瓢泼而下。 顷刻间,阮蓁就淋成了落汤鸡。她冷的一个哆嗦。 她下意识去看那坐坟,真巧,是娘最爱的下雨天。 此地空旷,无处避雨,她拉着顾淮之就要回远处停靠的马车。 却没拉动。 顾淮之就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幽幽然:“怎么不说了?” 他凉薄的扯了扯嘴角,由着豆大的雨水砸到身上:“继续啊。” 阮蓁呐呐道:“下雨了。” 顾淮之仿若未闻。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害的长风想去躲雨,都不敢动,只能陪着这对新婚夫妻一起淋雨。 长风却不曾有过一丝的怨念。 他挺了挺胸膛。一点雨罢了,他有什么没有经历过!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雨水顺着阮蓁精致的面容往下涓涓的流。短短几秒,小娘子变得异常狼狈。 她看了眼湿哒哒的自己,又艰难的看了眼身旁云淡风轻的顾淮之。 阮蓁只能小步往外挪:“那我先走了。” 绣花鞋里浸着水,让她浑身都冷了起来。 “夫君不走吗?” 顾淮之冷着一张脸:“要走你走!” 阮蓁无法理解顾淮之的倔强。 她语气认真,甚至打了了个寒颤:“我不能淋雨,兴许会发热的。” 她不曾说谎。 阮蓁的身子也就在国公府里养好了些,以往只要受了寒,轻则嗓子哑,一哑便难以见好,重则就得身上发热,昏昏沉沉得喝上好几日的药。 顾淮之不虞的看着她,即便浑身湿透,但骨子里的矜贵犹在。 可下一瞬,世子爷表情微变。 阮蓁真的走了。 他看着小娘子朝他挥挥手,费力的提起湿哒哒的裙摆,丝毫不留恋的朝马车疾步而去。 顾淮之拧眉,薄唇抿成一条线。 所以,阮蓁在躲雨和同他解释之间,选择了躲雨。 长风面色凝重:“主子,这雨这般大,世子妃的身子不会真的抱恙吧?” 顾淮之沉浸在思绪里,不想搭理长风,却到底应了他一句。 他的语气带着肯定。 “不可能。” “小灰淋雨,都生龙活虎不曾有事。” 长风:…… 姑娘家同小灰能比吗! 他欲言又止,却在接触到顾淮之不虞的神色下住了嘴。 ———— 阮蓁回了马车,浑身都在滴水。她踌躇一二,又回头忘了眼立于沉沉天色下的顾淮之。 小娘子没忍住打了个嘭涕,喉咙也跟着痒了起来。 阮蓁只能压下旁的思绪,入车厢,放下厚重的布帘,翻出换洗的罗裙,急急褪了身上的。 她冷的直打颤,用干布擦了擦身子,连忙换上。 手心冰凉,阮蓁只能一面煮茶一面放到嘴边哈着气。僵冷的身子直至喝了口热茶,才有了喘息的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帘被外头的人撩开。顾淮之冷着脸走了进来。 外头长风冒雨驾马。 顾淮之像是不怕冷似的,在此刻一举一动仍旧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阮蓁发丝还滴着水,她随意的用干布擦了擦,而后连忙捧着热茶,送到男人手上:“夫君快喝一口,去去寒气。” “你的衣裳,我也寻出来了,也得换上一换。” 说着,阮蓁就要去车外坐着,给顾淮之腾出空间。 “站住。”顾淮之叫住了她。 他神色不虞,张开手臂:“你来。” 阮蓁只能硬着头皮去解他的腰带。 顾淮之哼了声:“别乱看。” 她小声反驳:“我没有。” 顾淮之语气冷淡却斤斤计较:“过家家有什么了不得的,难不成你还给他们脱过衣裳?” 男人凝睇的女子,幽幽的问:“怎么光脱上面?下面呢?” 他嗓音淡淡,却说着最羞耻的言辞:“害羞?可你明明见过也用过,不是么?” ------题外话------ 时间定了。 爆更换到月底31号,也就是除夕~ 第229章 小脸烧的潮红 阮蓁到底没能如顾淮之的愿。 即便成了真夫妻,在男人直勾勾的注视下,她到底手软。 小娘子面上布满红晕,连带着耳垂都带了淡淡的粉。 “你不要说这种话。” “自己来。” 她把干布丢给顾淮之,端起另一杯热水,落荒而逃的去了出了车厢。 长风控制好握着缰绳的力道。实在雨天容易打滑,饶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世子妃,还是进去为好,如今的雨实在是大。” 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车厢外挂着的几盏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雨水打在上面,砸出水花,灯笼被呼啸的风吹的左右摇曳,阮蓁看的一阵胆战心惊。 她看了眼黑压压的天,却也清楚,这雨没一阵功夫,不会停。 马儿也暴躁了不少,鼻子里一直发出粗气。前蹄高高扬起,踩到地上,溅起水花一片。 偏偏此地荒僻,连个避雨的地儿都没有。 他们也只能冒雨前行。 阮蓁望着浑身湿透的长风,脸上的热度也随着一阵风过,而降了下去。 飘风雨顺着风刮到阮蓁脸上,她只能稍稍往后退。 “喝口热茶再赶路罢。” “世子妃请入内,属下皮厚实,不怕冷。” 长风说的是实话。 他真不觉得冷。唯一不适的便是雨点砸的眼睛疼。 顾淮之慢条斯理换好衣袍,伸夺过阮蓁手里的茶盏,继而把人拉了进去。 避免茶水四溅,烫了她的手。 阮蓁还是没站稳,身子往后仰,撞到了顾淮之身上。 她抬头看向顾淮之冷硬的下颌线。 顾淮之对着长风淡淡道:“去附近的农家暂宿一晚。” 他原先是想着驱车去温泉山庄的,但如今看这样子,是没法去了。 长风:“是。” 吩咐完这些,男人掐着阮蓁的腰,落座,迫使阮蓁坐着他的膝上。 他肆无忌惮的将手伸进她衣内。摩挲着女子那漂亮的蝴蝶骨吧。 “不若,继续谈谈你年幼貌美?” 阮蓁总觉得危险,她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陈年旧事,何必在提。夫君也需听这些。” 说着,她打了个嘭涕,素手无力的捏住顾淮之的衣领。 “夫君,我头有些晕。” 顾淮之一顿,不可思议的用额头去抵阮蓁的额。 嗯,比他的烫。 顾淮之后知后觉,阮蓁的身子有多娇气。 是小灰不会有的娇气。 适才她说的,也都是真的。 他心下涌起一股无力挫败。只能沉着脸把人搂紧些。 高贵冷艳的男人嘴里竟然发出一阵咒骂。 他眼里都是悔意。把唇贴在阮蓁额前。竟有些不知所措。 “先睡,到了我再唤你。” “长风,快些!” 电闪雷鸣,雨势非但没少,甚至下的更大。 马车总算在破旧的老房子前停靠。 “有人吗!可否容我们借宿一晚!”长风怕里头的人听不见,他哐哐敲门。 “轰”的一声,许是力道大了些,门直接被他推倒。 屋内点起一盏灯,很快有人提着煤油灯,光着膀子披着蓑衣骂骂咧咧走出来。 “谁啊!哪个糟心玩意?” 男人躬着背,身材瘦小,大步跑过来:“天爷,我的门啊!” 他恶狠狠的看向始作俑者:“作甚!作甚!赔钱!不赔钱我就去报官!” 长风上下打量了着魁四,面相丑陋,三角眼,眼底却很精明。 可他却在魁四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味。 他扔了十两银子过去:“雨天路滑,借宿一晚,少不了报酬。” 魁四愤怒的脸上,顿时露出个笑脸,送上门的银子,为何不收? 他巧舌如簧:“官人快请,难怪昨儿三清真人托梦,说小的能遇上贵人。” “诶呦,这方圆几里,就只有我这一间屋子。官人这不是巧了吗。” 长风面无表情也不搭理,转身来到马车前,恭敬道:“主子。” “嗯。”里头的人轻轻应了一句。 长风撩开车帘,顾淮之面色沉如墨,抱着浑身发烫迷迷糊糊的阮蓁下了马车。 长风连忙撑开伞。 魁四浑浊透着算计的眼珠子一转。周边黑的厉害,视线受阻,他看不清男子的脸。却破天荒的感受了压力。 魁四殷勤上前:“官人,我给你们带路。” 走近了,便瞧清男子鼻峰挺直,骨相极佳处处尽显清胄贵气。 魁四的视线不由往下落。落在他怀里的女子身上。 阮蓁身上裹着顾淮之的外袍。被裹的严严实实。 许是难受,她不舒服的吸了吸鼻子。伸出一截如藕白丝的玉手,上头挂着一抹玉,不胜娇楚,她勾着男子的衣领。嘴里溢出几点破音。 瓷白小脸被烧得潮红,她的嗓音有些哑,但足够撩人。带着哭腔道:“难受。” 呢哝软语听的魁四浑身一抖。即便瞧不清脸,突然觉着屋里适才被他压着怜惜的婆娘,一时间索然无味。 可显然,眼下此女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顾淮之自然也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他神色依旧,却让魁四背后一凉。 “滚。” 魁四连忙压下脑袋:“右侧那间屋子虽无人住,但也时常有打理,贵人自便。” 就在此时,有妇人局促的从魁四的屋子里走出来。 倒比魁四老实本分。 顾淮之抬眼看过去:“烧热水。” 说着他抱着阮蓁,径直去了右边那间。 妇人局促的垂下头颅。迟疑万分。魁四目送他们入屋,这才走到妇人面前,揉搓一把她的臀部。 张嘴就是骂:“下贱东西,傻站着做什么?贵人让你烧水没听见啊!你是我买来的!是你丈夫要了我三吊钱亲手把你送到我屋里的,滚!把里面的人伺候好了,不然我抽死你。” 顾淮之的耳里极好,听的真真切切,脚步未停,只可惜他却从来不是善人。 里面陈设简单,但也足够简陋。 轻轻一摇,就咯吱咯吱作响的榻上,铺上一层自带的褥子。这才把阮蓁放了上去。 男人用干布轻柔擦着阮蓁额上细细的汗。目光沉沉,眼里是旁人读不懂的幽深:“让他闭嘴,不然割了舌头。” 长风:“是。” 顾淮之闭了闭眼:“去寻大夫。” 第230章 连你也不陪我了 阮蓁已然许久未曾入梦了。 她耳边响起顾淮之同长风不真切的说话声,声音却越来越虚无。而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卷入梦境。 *****梦境划线 周旭登基后,他统治的江山,万民生活水准大幅度提升。临安街道繁华更胜。 茶楼,书肆,酒馆等在街道两侧林立。商贩叫卖声不绝。 周边游客的相互间窃窃私语:“天家和太傅千金的婚期由梵山寺方丈定了下来,就在来年开春。” 有夸篮子的妇人一拍大腿:“这太傅府上的柳姑娘也是个人物,前几年可是让柳太傅操碎了心,临安大把的青年才俊,她愣是一个都相不上。谁能想到,皇上登基后,两人就对上了眼。” 有人却鬼鬼祟祟,压低嗓音:“如今,公主认祖归宗,本是好事一桩,却委实让人唏嘘。” 公主? 哪来的公主。 靖王妃身亡后,靖王明明未再娶。 等等! 十多年前靖王妃为躲避徽帝,跳下悬崖时身怀六甲,手里还牵着五岁左右年纪的幼女。 那是周旭的嫡亲妹妹。 靖王妃身亡,存活下来的自然不是她腹中的胎儿。 还不待阮蓁深思,场景一换。成了将军府府邸。 将军夫人姜怡身边伺候的婆子,神色担忧,站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时不时抬眸去看跪在院外的慕寒生。 她边上站的侍女焦虑道:“嬷嬷,公子跪了一夜了,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嬷嬷沉沉的叹了口气:“那件事爆出,夫人悲痛难忍,大病一场,险些就这么去了。” “醒来也不喝药,也不说话。将军过来时,夫人便提和离。将军吓得咱们这个院子也不敢来了。” 正说着,她一顿。转头问:“将军呢。” 侍女垂着脸,道:“听管家说,是去国公府了。” 嬷嬷苍凉的看了眼外头跪着一动一动的慕寒生。她留下几近冷漠的言辞。 “真是造化弄人,如今倒想着去国公府了,晚了啊。人都没了。” “将军的心实在是冷硬!” “公子愧疚了这么多年又如何?他合该跪着!” “我说呢,伺候姑娘的任婆婆怎么好端端的就辞行了。” 任婆婆? 是那位让顾淮之都尊敬待之,慈祥给他们炖鸡汤喝的任婆婆吗? 未成亲前,阮蓁还在她的院子歇上过一夜。 “这种事,能瞒吗!一瞒便是这么多年,父子俩好一个瞒天过海!种下一根刺,稍稍一碰夫人便是鲜血淋漓。你让夫人怎么办?怎么做?” “可笑,夫人一面都没见过姑娘!便阴阳相隔!” 屋内,阮蓁瞧见面色蜡黄,没有半点精神气的将军夫人躺在床榻上,她无神的看着床梁,哪儿还有以往耍大刀的精神气。 姜怡微微一颤,眼角划下一滴泪。濡湿了一片。 她死死咬着被褥,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外头说话声一顿,很快,嬷嬷提步而来。见她这便,嬷嬷一把跪在姜怡床前:“夫人,您哭出来啊。” 姜怡只是摇头。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阮蓁看着她的嘴型努力去分辨。 她说的是。 ——皎皎,我的皎皎啊 皎皎是谁? 阮蓁却下意识认定那是慕寒生要找的人。 可不等她继续看下去,场景又是一转。是她熟悉的墨院。 顾淮之见了慕又德。手捧茶盏,公子如玉,却说着足够剜心的言辞。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用来形容她最好不过。慕将军没见过她吧。” 他低低笑开,却尽显悲戚:“也是,她去后,上门吊唁的人少之又少,整个慕家,就没一个人过来。慕家同临安那些人的嘴脸一般无二,明面敬着她,背地里是得多瞧不上她?” “她死在我怀里那日,身体都冷了。我怎么也捂不热。” 慕又德闻言,眼里闪过哀痛。 “是我对不起她。我若知道她还活着……” 顾淮之却冷冷打断慕又德的话。 “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她至死都姓阮。” 场景再次一换。 男人一袭黑袍,负手而立。 眉梢该有的的傲气矜贵不复存在。他眼里翻滚着读不懂的情绪。 从不信佛的顾淮之,腕上却多了串佛珠。佛珠上刻着经文。阮蓁一靠近,都能闻到他身上长年累月留下的淡淡檀香。 他瞧着年长了许多,又稳重了许多。 “主子,夫人亲手做了点心过来。您可要见上一见。” 顾淮之神色淡淡:“不见。” 阮蓁心下一惊。盛挽来墨院竟然也要通报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手心蜷了蜷。这样的顾淮之让他陌生。 ‘她’的死,原先是为了解脱,可却将活着的人生生束缚住了。 比她好,比她勇敢的女子数不胜数,顾淮之怎么不把连活着都不敢,懦弱无能的她给忘了。 阮蓁心下钝钝的疼,想触他的脸,却摸了个空。 顾淮之,忘了我吧。 别同娘置气了。 倘若我能给你留一个孩子,我也不愿他娶这样锈迹斑斑的女子,落得一身伤,步你后尘。 男人脚边趴着年迈的小灰。 顾淮之只有垂头看它时,眼里才会闪过几丝柔情。 日升日落,场景换了又换。 辗转一年又一年。 阮蓁跟着顾淮之,见他在朝堂上沉默寡言。 下朝后,对着一瘸一拐朝他走来的欲言又止的慕寒生时,他嘴角一勾,语气却透着一股寒。 “如今倒是各归其位了。” “为了大义,你没错,可日子久了,我对你的迁怒也愈发深了。” 慕寒生呐呐道:“因该的。 顾淮之不去看他。只是低声道:“我,向皇上辞官了。” 慕寒生一顿,指尖都僵了:“顾淮之,你……” 顾淮之不去看他,朝着宫门往外走。却给慕寒生留下一句。 “这样的日子,我倦了。” 也是那年,小灰到底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很安详的死在了顾淮之的脚边。 顾淮之手里捏了块点心,却再也等不到小灰张嘴,乖顺的用鼻尖去蹭他的手。 时间仿若定格般,顾淮之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良久,男人唇齿间溢出一丝轻叹。 “连你也不陪我了。” 第231章 记得赴我来世之约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盛挽,在发生了这些事后,眼底也有了愁色。 孔婆子匆匆上前,在她耳前传达小灰没了的消息。盛挽手里的茶盏直接脱落。 ‘啪’的一声脆香,茶盏摔成几瓣,茶水四溅,濡湿她的裙摆。 可盛挽却顾及不了。 “你说什么?”她猛的回头,一字一字问的很是艰难。 也不等孔婆子回复,她大步往外走。嗓音带着轻颤:“那女人没了,淮哥儿就像没了魂似的,连我多瞧几眼都怵的慌。如今小灰也没了,他该怎么办!” 可疾走了几步,她突然又停了下来。 “夫人?” 盛挽动作迟缓的收回跨过门槛的腿,像是怕犯了忌讳,又像是怕惹顾淮之不虞,她喃喃道:“倒是忘了,他的院子,如今我进不了。” 你说顾淮之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了他父亲的情深。 盛挽悔了。 这临安就是染了墨的缸,她焉能不知那些个长舌妇私下议论阮蓁时说的有多污秽不堪? 她又怎会不知,顾淮之只身一人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绷着的线有多紧。稍稍一扯就能断。 可站在母亲的角度,她哪里能接受这样的女子? “孔嬷嬷。” “老奴在。” 盛挽努力的平复呼吸,可心口处却难受的要命。 “你说,若我同国公爷参加婚宴,给足她体面,向世人宣告,阮蓁就是我顾家的儿媳,至少在明面上堵住悠悠众口,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孔婆子心疼的扶住盛挽:“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如何能预测会发生这种事。那女子也委实懦弱。” 盛挽轻轻把人推开,只是摇头,她站直身子,朝墨院的那个方向看去:“懦弱?我看不是。” “这是何意?” 盛挽叹了口气:“如今全临安都人都说她福薄,我觉得她是舍不得让淮哥儿为难。她虽身份卑微,往昔存在诟病。但终归对淮哥儿是上了心的。” 若不然,真是贪图富贵,她只需哄着顾淮之,又怎会就这么死了。 顾淮之辞去首辅一位之事更是闹的沸沸扬扬。 临安也多了道歌谣。 大街小巷皆有孩童唱。 【深人雅致顾淮之,有勇有谋谋先知,拜倒女色迷心智,罔顾圣恩高堂令人发指。】 路上也总有人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那前首辅夫人是何等绝色?啧啧,我看他诚然是疯了。” “呸呸呸,那不过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到死了,还祸害国公府!要我看,国公爷国公夫人不认她是对的。” “可不是!咱们这前首辅啊,是出了名的冷漠矜贵,倨傲无端。听说那早就死了的范坤,把外室送到他手里,他只看了一眼,就把人收下了。啧,到底是男人,光是一眼,就拜倒其石榴裙下。” 迷心智顾淮之认了。可一见钟情却没有。但不可否认有过惊鸿一瞥。 顾淮之放下车帘。 他眼里却闪过晦暗,他乃天之骄子,也年少轻狂,自命不凡。 可见阮蓁的那一幕至今历历可见。 ——女子被下药,无力的倒在榻上。脸上泪痕未干,黑发汗湿。小脸儿煞白,紧紧咬着下唇。实在是楚楚可怜。 可这却不足以让他把人留下。 顾淮惊艳之后,便准备让人赶出去。 可女子眼里含泪,说了一句:“大人,您别送我回去。” 嗓音轻软甜腻,在他耳畔吹过,似低泣,似难耐,惊起点点波澜。却足以让他浑身一震。 他不会听错,更不会认错。 这声音同那夜夜磨人心智的那一声声——淮郎,如出一辙。 即使这般,他如何舍得放手。 那这个人合该是他的,不是吗? 男子不敢再去回忆。他阖了阖眼淡淡道:“乱嚼舌根者,一律送去大理寺。” 驾马的长风连忙应是。 马车驶出城门,朝梵山寺而去。男人穿着阮蓁生前亲手缝制绣着墨竹的衣袍,做了阮蓁生前最想做的事 ——给阮熙立了永生牌位。 天色渐晚,方丈亲自送他下山。 顾淮之自上任后,做出的功绩有多令人唏嘘,如今背负的骂名就有多深。 多数学子站在道德最高处的角度怒斥顾淮之。骂他我行我素,骂他不知轻重,骂他被女人迷了心窍。 可方丈却觉得顾淮之是他见过活的最通透的人。 两人对弈,顾淮之步步下的都是险棋,清醒的引诱着人步步落入他的陷阱。却总能轻描淡写把人逼到绝境。 他扶持周旭的目的,便是拥立明君。 他做到了。 却也心死,做到了如今的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实在是比盛祁南还合适当和尚!!! “顾小友,今后打算如何?不若来梵山寺住下,抛去杂念,万物归一。” 顾淮之抬眸望了眼天色。 盛祁南如今入朝为官,总算也有了出息。国公府,盛家有他撑着,倒不了。 顾淮之黑眸如墨,神色却变得温柔:“我想求一个来生。” 方丈只当他是魔障了。 顾淮之却是淡笑不语。 谁能知,相思成疾,竟会药石无医。 来生,他若早些遇见阮蓁。定护她不再飘零。 那样,是不是会有好的结局了? 前首辅顾淮之,上辈子嚣张跋扈,眼高于顶。从来和‘善’字无缘的人。却在去了趟梵山寺后,便散尽了名下所有的钱财。 一半充盈国库,一半命身边的暗卫亲自送往荒凉之地,留之施粥济民。 墨院四周至此后静的很。 顾淮之望着刻有——先室阮氏闺名蓁生西之莲位一行字的牌位。他低低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玉扳指。 放置其边上。 他嗓音低沉道:“娘子,我如今不爱戴扳指了,不曾捏碎的这些都给你留着。” 至此后,书房的灯总是亮到很晚。 一张张刚劲有力的佛经也在一日一日的挂满了书房的墙。而后挂满了整个墨院。 年年复年年。 最没耐心的人却做了最有耐心的事。 靖元十五年间,前首辅顾淮之逝,年仅四十七。 无人知晓他弥留之际脑海中出现了一道熟悉机械的嗓音。 【滴!系统解绑中!请等待】 【滴!礼包发放,传输平行空间!搜索新绑定用户中】 【滴!新用户已绑定】 【滴!解绑成功】 顾淮之笑了,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 ——阮蓁,记得赴我来世之约。 第232章 顾淮之,我疼 屋外的雨势小了些许,雨珠顺着屋檐而下,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片水花。 滴答滴答。 榻上的女子烧的不省人事。 大夫开了方子,长风又跑去最近的药房抓药。待他回来,好一番折腾,已是子时。 魁四谄媚的上前:“官人,小的去煎药。” 阮蓁喝的药,长风可不敢借旁人之手。 “不必。”他面无表情道,随后朝厨房走去。 魁四背地里暗骂一声,却不敢将长风如何。当下只能去瞪边上战战兢兢的妇人。 “蠢东西,还不去帮忙?” 妇人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跟在长风身后。她双手置于膝前,畏畏缩缩的连头也不敢抬,深怕长风不虞,把她赶出去。 那样的话魁四定然又得拿她出气。 想到魁四,妇人面含惊恐。 长风闻着妇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同适才在魁四身上闻到了一般无二。 但很显然,妇人身上的味道更重,可见,受伤的是谁。 “官人。”怯懦的嗓音响起。 “水放的少了。” 长风哪里煎过药,他沉默几秒。觑了妇人一眼。 “你来。” 妇人一个哆嗦,一抬眸,余光却瞧见外头鬼鬼祟祟往里探到魁四。 她连忙道:“是。” 煎药时,长风一直在边上看着,等好了连忙倒入药房一并买来的药碗里。 药香味闻着都带着淡淡的苦涩。煎了黝黑的满满一碗。 长风从怀里扔出一枚银锭:“赏你的。” 妇人连连摇头,憨厚的不行:“不不不,这不能要。” 长风也不管她收不收,不敢耽搁,端着滚烫的药出了厨房。 “哎呦,官人慢走。”魁四在门外窥视已久,当下笑成了一朵花。 等长风走远,他神采飞扬贪婪入内。 妇人快他一步收起银子。 魁四摸了个空,当下恶狠狠的盯着妇人:“你是想死吗?” 妇人忍住恐惧。 她连连后退,眼中却迸出希望。 “我丈夫用一吊钱把我卖给你,如今我把钱还给你,你放我走吧。” 魁四大步上前,直接掐住她的喉咙:“想走?老子还没玩够呢!” “下贱的小娼妇!你丈夫画了押,白纸黑字的典妻契还在我手上,你儿子还没给老子生,就想走?” “银子拿来!那是老子的,不然我揍死你!” 妇人悲恸大哭:“可我不想,我不想。” 她一把跪倒魁四面前,也不怕疼,只是不要命的砰砰砰磕着头。 “求求你了,我的女儿她才三岁,正需要娘的年纪。一女不侍二夫,我实在不能再伺候你。” 鲜血顺着脸往下滑,骇人的很,可她磕的却越来越重。 魁四阴测测的笑了,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蹲下身子,一把捏住妇人的下巴。 “你丈夫把你送过来的,你跟我诉什么苦?” “你伺候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如今骨头硬了?” 他转头恶狠狠的瞪了妇人一眼后,把银子收入怀中。 “晚点再收拾你!” ———— 阮蓁醒了。头晕的厉害,可她却异常清醒。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房梁。扇子般的睫毛阖下盖住一双明眸。泪珠却从微红的眼角不要命的往下落。怎么也止不住。 白皙柔媚的美人如若西子,却更甚三分。 阮蓁的手是抖的,唇也是抖的。 往昔重重,在此刻也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一幕幕悲痛难忍的哪是什么梦境? 那分明是一个人的赴死绝境和另一个人的求而不得。 而眼下的世界,是顾淮之穷极一生的念想。 只听咯吱一声,顾淮之端着药入内。 阮蓁胸口闷的厉害,甚是喘不过气来。 她无力的撑起身子,看着眉目俊朗的男子朝她疾步而来。 他阴沉着脸,下颌线紧绷。 “躺下!” 女子脸上都是泪,却是没动。 顾淮之脚步一顿。他不得不承认,他最见不到阮蓁的眼泪。 骂人不吐脏字,反倒字字珠玑的世子爷在此刻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嘲讽,他沉默半响走近,小声问:“哭什么?” “阮蓁,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我笑话你?” 阮蓁眼泪婆娑,她伸开手臂:“夫君抱抱我好么?” 她的嗓音有些哑,可顾淮之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他搁下药碗,把人搂在怀里,动作不太熟稔的轻轻去拍小娘子的背做以安慰。 破旧的床榻当下发出一阵‘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尽显暧昧。 可阮蓁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细密的睫毛还沾着点点泪渍:“顾淮之,我疼。” 我心疼你。 心疼这个男人,为了她学会了济世。 为了她,丢掉了多年的习惯,从此不再戴扳指。 为了她,抛弃了一切,日日夜夜抄写了经文。 只要想到这里,她更难受了,泪簌簌而下。 顾淮之面色一白。 “哪儿疼?” 阮蓁抽泣,没回他。 顾淮之拧眉,不做他想,连忙沉声对着问外道:“长风,速去叫大夫。” 刚把大夫送走的长风:…… 阮蓁闻言,扯了扯顾淮之的衣袖,她连忙道:“不用叫大夫。” “可是头疼?”顾淮之只是问。 阮蓁摇摇头,把泪抹到男人身上。换的顾淮之眼皮直跳。偏偏小娘子睁着红通通的眼眸,如实却又娇气道:“心口疼。” 密密麻麻仿若针扎。 紧张的顾淮之:…… 恕他愚钝,从未听说过发热会让心口疼的。 可偏偏这事是因他而起,阮蓁怪罪,骄纵,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是……能够理解的。 顾淮之喉结滚动,指尖点了点她滚烫的额。 世子爷败在了滚烫的眼泪上,他不太自然的拍了拍阮蓁的背道:“好了,这回是我的错,没有下次了。” 他安抚的摸了把女子柔软的发:“喝药。” 阮蓁到底不是那个喝药如喝水阮蓁。 她抗拒小声道:“那我突然不疼了。” “不疼也得喝。” 阮蓁泄气的看着他,红唇一抿:“那夫君喂我。” “自己喝,你使唤谁呢!”顾淮之气笑了。 阮蓁慢吞吞的看着他:“疼。” 顾淮之眉心跳了跳,整张脸都扭曲了:“喝!我喂你!一滴都不许剩!” ------题外话------ 这几天会将文中的时间线小漏洞,做一个修改~ 第233章 他从来不曾如此憋屈过!!! 到底精神不济,阮蓁喝了药,迷迷糊糊嘴里苦的委屈喊糖,磨的顾淮之无法,只能费尽心思好生一番安抚。 “明儿再给你。” “现在就要。”她吐着舌头,娇嫩的整张脸皱了起来。显然这会儿后神智也不清了。 顾淮之把人按到床上,盖好被褥,随口敷衍:“你让我腾空变出来。” 阮蓁睁着雾气腾腾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不行吗?” 顾淮之:…… 他要疯了:“睡觉!” 小娘子把沉重的脑袋往被褥上一蒙,吸着鼻子,她难过的抱怨:“你凶我,你以前不这样的。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我。还把炸鱼都给我吃。” 顾淮之:……你确定这是我? 他都要没脾气了:“阮蓁,你想的够美呢。” 顾淮之无力:“你说,你到底怎么才睡!” 阮蓁扒拉着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朝他甜甜的笑。 “给我糖。” 顾淮之无法,偏偏又不能和还没退烧的阮蓁计较,只能大步出了房门,疲倦万分的让长风在厨房摸出半袋糖。这才关了屋子往回走。 然,适才啪嗒啪嗒掉泪怎么哄都没用的磨人精,就在他出去拿糖的短短一瞬便睡着了。 呼吸浅浅,香甜的很。 顾淮之:…… 他从来不曾如此憋屈过!!! 男人伸手把那一袋糖扔至一旁。几步上前,火冒三丈的想去把阮蓁弄醒! 糖还没吃!就想着睡了!!!没门! 可手刚伸到一半,世子爷又缩了回来。 算了,摇醒后,小娘子不喊着吃糖,张嘴就要炸鱼,他从哪儿变? 他想!明儿等阮蓁清醒了!再好好算这笔账! 男人心里压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显然这么一日下来顾淮之筋疲力尽,他别扭的在阮蓁边上躺下。 一动床榻咯吱咯吱的摇。 顾淮之冷着脸把人扯过来,拉到怀里,手指却顺着女子的衣角,往里伸,慢慢摩挲着她的腰窝。 顾淮之唇齿间喟叹一声。 阮蓁出了一身的汗,他却把人搂的更紧些,女子身上那股幽香却愈发的浓烈。 行房时,也是这般,幽香惑人。 顾淮之心安的闭上眼眸,刚酝酿出睡意,就听隔壁屋子发出强烈的“吱呀吱呀”摇床声。 伴着妇人的哀求,和男人粗俗的辱骂。 “都生过孩子了,怎么还这般放不开!” “给老子生个儿子。” “你那病夫君没老子厉害吧,瞧你哭成什么样了。” 魁四只要想起贵人怀里抱着女子那一声轻软甜腻的‘难受’,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在外头候着,随时等待差遣的长风:…… 什么玩意儿! 他同长肃不同。 对长肃而言,只要干扰主子休息的人,直接拍死。 长风却踌躇不前,他甚至体贴的在想。直接进去,魁四得吓废吧。 可动静越来越大丝毫不见收敛,这玩意儿有完没完!怎么,还停不下来了。 顾淮之的脸都黑了! 听着这些话,他第一反应去捂阮蓁的耳朵。 可捂住阮蓁的耳朵,就腾不出手来捂自己的。 顾淮之恶心的想要吐了。 他薄唇抿成一条线。 下榻,快步大开房门。 冷冷的看着长风:“你是死的吗?” 长风一个激灵:“属下这就去。” 顾淮之一言不发,黑眸沉沉。 长风一个激灵,上前一脚踹开那边的房门。没控制好力道,房门直接被踢飞。重重砸到魁四脚边。 只听魁四尖叫一声,很快吓得昏死过去。 长风:…… 妇人战战兢兢一把魁四推开,恶心犯呕。她披了件外衫,在角落里直发抖。 她无处可去,有家不敢归。 她比谁都清楚,她就算跑回去,丈夫也会再次把人送到魁四这里。 典妻契,这可真是个让人想死却不敢死的东西。 若是孑然一身白绫三尺也便罢了,偏偏她还有个女儿。 丈夫能为了钱把她卖了,又如何做不出把女儿也卖了换钱? 所以,她不敢死。 她死了,女儿怎么办。 可偏偏,她无能为力。 妇人捂住嘴哭泣,却又怕吵到隔壁的贵人,便咬着手,不敢哭出身。 总算是清静了,顾淮之面带寒霜的回了屋子。 外头的动静,到底惊动了阮蓁。 女子柳眉紧蹙,睡的极不安稳。 她喃喃道:“好吵。” 顾淮之慢吞吞轻柔的拍着她的背。温声道:“不会再吵了,睡吧。” ———— 天色大亮,伴着几丝虫鸣,雨夜过后,空气变得格外清新,雨露滋润,沁人心脾。 长风将刚送过来的消息,一一禀告顾淮之。 “吴池两家亲事已定,皇宫那边也知晓了。” “赵公公传信过来,徽帝气的险些晕过去。” 顾淮之颔了颔首。 晕了又如何?把自己气死才是真本事。 池彰为了亲事不受外界干扰,自然会命人传遍整个临安,徽帝到底估计池彰,池兴勋为了天朝远去番国和亲,池彰女儿的婚事,他总不能在插一脚下旨阻拦。 他最多也只能莽足了劲,在三年孝期之内,让吴煦辰成为自己的人。 长风继续道:“慕小将军已往回赶,前些得到的消息不实,寻人之事依旧没有线索。” 顾淮之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他眯了眯眼:“他又是空欢喜一场。” 两人的对话传到屋内阮蓁的耳里。 阮蓁身上的烧彻底退了下来,人也爽利了。 再次听到慕小将军这一称呼,仿若如隔世已久。 阮蓁起身慢吞吞的穿鞋。 即便荒诞到不愿承认,阮蓁却比谁都清楚。 慕寒生要找的人是她。 将军夫人姜怡嘴里喊的皎皎也是她。 她似乎不是阮家的孩子。 而慕玖也不该姓慕。 也是,若慕玖只是将军府姑娘,顾淮之怎么可能给她收拾烂摊子,甚至事后一番责罚。 这不该像是顾淮之会做的事。 女子垂下眼帘,温顺的像一副泼墨画。 可,十几年前发生的是,阮蓁不想知道。她甚至抗拒。 她无非是被局势所弃之人。 弃了那便是弃了。 那么,是死是活那便同将军府无甚干系了。 她只知道阮熙疼她如命。 这便够了。 她如今姻缘顺遂,又得婆母喜爱,不似那个阮蓁走投无路,被逼的咬舌自尽。 正如顾淮之说的。 ——她至死都姓阮。 第234章 你是打算污蔑本世子到底吗!!! 阮蓁披上外衫,稍稍理了理墨发,便缓步出了屋子。 顾淮之听见声响,转头看了过来。同阮蓁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男子眯了眯眼,屏退长风。 他大步朝阮蓁走去。拉着女子微凉的手,蹙眉。他的语气不大好:“好不容易退了烧,你是打算再病着?” 阮蓁被他拉回屋子。身上又多了件男子的外袍。 阮蓁这会儿心里正难受着,她轻声道:“我不冷。” 顾淮之冷笑:“不冷?可你病了折腾的是我。” 破旧的木桌上,放着食盒,里面装着长风一早出去买的早膳,如今还温热着。 阮蓁对昨日的印象便是那些梦,至于旁的,倒真的记不清了。 她洗漱一番后,也没急着喝粥,只是睁着湿漉漉的杏眸。 “夫君不能污蔑我。” 顾淮之:!!! 他沉着脸按着阮蓁坐下,似不可置信,又似追根究底:“你好好想想!你昨夜做了什么!” 他还没和阮蓁算帐呢,阮蓁必须记得! 听着这语气,像是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阮蓁莫名的心虚,在男人目光如炬下,她只能绞尽脑汁去回忆。 良久,她蹙了蹙眉。 顾淮之哼了一声,难得彰显大度:“念在你发热又是初犯的份上,我也不好同你计较,认个错也便算了,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阮蓁抿着唇。 她为难的看着顾淮之。 像是不能理解。又像是匪夷所思。 她把手缩进顾淮之的掌心:“夫君。” 她温声道:“我想起来了。” 她嫣红的唇瓣动了动,一字一字道:“我都发热了,你昨儿还使唤我给你拿糖。” 顾淮之错愕:???你来真的? 世子爷被她这一句略带埋怨的言辞,炸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偏偏小娘子记忆混乱,倒打一耙,字里行间还带着委屈。 男人气笑了:“你在好好想想。昨日是谁要吃糖!” 他一个男人,吃什么糖! 不嫌腻得慌! 阮蓁抿着唇:“总不可能是我。哪有病人难受不睡闹着吃糖的。” 定然是顾淮之,折腾人也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顾淮之:我怎么知道!!! 你心里没数吗! 你是打算污蔑本世子到底吗!!! 顾淮之气死了!!! “你重新想!!!” 阮蓁不想了,一想就头疼。她摇了摇头,瓷白的芙蓉面上端是沉静和包容。 “夫君下回莫这般了,我都哭着说难受了,你还为难我,不给糖便不让我睡。” 顾淮之:…… 他定定的看着阮蓁。眼里是她读不懂的复杂。 良久,顾淮之沉重的挪开视线。 也不解释了。 世子爷心累了。 他被堵的干脆破罐子破摔,吸了口气面无表情:“你说是就是吧。” 阮蓁温柔的拍了拍顾淮之的手,嗓音轻软,善解人意:“我不怪你。” 顾淮之做什么,她都舍不得去怪他。 顾淮之:我谢谢你。 ———— 魁四在地上就这么将就了一夜,妇人怕挨打,到底夜里忍着恨在他身上盖了件外衫。 可这也不能压下魁四的愤怒。 他好心好意留那几个人,竟然敢如此对他! 是想把他吓得成废物吗! 魁四醒来后骂骂咧咧穿好衣裳。 贵人又如何!在他屋檐底下也得守他的规矩! 他若废了,怎么生儿子! 这事没有五十两!是不可能解决的! 魁四怒气怒气冲冲出了院子! 环视一周,直往一间屋子里闯。 “好啊,我好心留你们过夜,你们却如此欺压我这个没钱没势的老百姓!天理不容!” “走,报官!这事必须报官!” “不想背官司进衙门也行,给银子!我身子不舒服得去看大夫!” 他嘴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话音刚落,却在第一时间贪婪的盯着喝粥女子玲珑婉转的背影,她想走近些,去看看昨日贵人护得紧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样貌,却在对上顾淮之冷戾的视线后,浑身一颤。 贵人阴鸷冷冰的目光,如密密麻麻的网,冻的他脑子一片空白,后背冒着冷汗。 顾淮之被吵的头疼。 尤其是这个昨夜恶心他一晚上的男人。 他冷冷道:“滚。” 阮蓁回头去看,魁四背脊弯曲,驼背的很是厉害,看着年纪也有五十多了。 她很快收回视线,垂眸喝顾淮之倒的水。 魁四惊鸿一瞥,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魁四贪色,却也怕死。 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阮蓁喝了一口,烫的她嘴疼。 顾淮之沉默的看着他:“不渴了?” 阮蓁稍稍抬眸,嘴角含着笑意吧。 “夫君。” “下回倒水凉水多放些。” 顾淮之:…… 还提要求了? 他冷漠:“没有下一次了。” “你想都别想!” 阮蓁笑吟吟的看着他,眼底都是纵容,也不知她信没信。 “恩。” 魁四这把年纪,还不曾娶妻,无非是家徒四壁,他又是个出了名的混混,没有哪户人家敢把姑娘嫁给他。 可魁四手里一旦有了钱,就会进城,去满春院点个便宜的女人,玩上那么一夜。 他也算尝过不少女人。 可没有一个比得上适才女子的一根手指。 他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有一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而后生了根,长了叶。 他色眯眯的往身后的院子看了一眼。 精明的眼睛透着满满的算计。 若能彻底的霸占美娇娘…… 那贵公子身上的物件应当能换不少银子。瞧着尊贵,也无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罢了。 他也能取而代之。 他魁四又不是没杀过人。只要处理得当,哪里会有事? 只是他身边的小厮,瞧着凶神恶煞的,不是善茬。 偏偏贪念麻痹他所有的神经。 魁四眼珠子一转,回屋。 屋内的妇人见他进来,便战战兢兢。 魁四却嫌弃的懒得看她一眼。 看了美人,谁还会要这生了孩子的村妇。 “滚出去,老子看你这副德行,就烦。” 妇人却舒了口气。如濒临死亡的鱼那般,连忙跑了出去。 她一走,魁四便鬼鬼祟祟的关了房门。 翻箱倒柜,总算在破箱子里找到了一把刀。 许久没用了,都钝了。 他阴测测的一笑,开始磨刀。 第235章 你能不能专情一些 “长风呢。”阮蓁轻声问。 顾淮之不咸不淡应道:“煎药。”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喝了药便启程。” 这些事,左右他盘算,阮蓁自然不会有异议。 顾淮之这样矜贵无双的人,能忍受破旧小屋一夜至今,想来是突破了极限。 若不是她受凉,男人兴许情愿选择在马车上过夜。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又想起适才那人口口声声要拉着顾淮之报官的事。 放眼全朝,有哪个官敢定顾淮之的罪? 是不想活了吗? 再者,顾淮之除了阮蓁,对谁都大方,留宿的赏银也绝不会少,可见那人无非是贪得无厌的小人罢了。 “早些回去也好,娘出门前还同我说待我回去,便一道去舅舅家给表弟相看女子。” 顾淮之拧眉,听到相看两个字眼便头疼:“你去掺合什么?盛祁南自个儿都不上心,他若不点头可不是白白消耗时间。” 阮蓁有些不好意思。 她伸出玉指,比了比手势:“娘说盛家厨子熬的鱼汤滋味最好。” 顾淮之:…… 瞧出来了,相看是假,喝鱼汤才是真。 男人漫不经心道:“府内的糖醋鱼,是不合你的意?” 阮蓁实事求是:“有些腻。” 自她在国公府住下,餐桌上顿顿都有糖醋鱼,日日吃,再好吃也能让她没了兴致。 顾淮之气笑了。 亏的他自以为体贴,吩咐厨房日日做。可才成亲几日,阮蓁就不领情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每次吃,眸中闪着碎光,玉筷也多数往糖醋鱼那盘菜上伸。 是不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对糖醋鱼尚且如此,那对他呢? 世子爷一下子就不好了。 “一下念着糖醋鱼,一下又念着鱼汤,阮蓁,你能不能专情一些?”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 “炸小鱼也许也吃不腻。” 顾淮之:“你想都别想。” 阮蓁嘴角绽开一抹笑。却想起那个顾淮之,在他牌位面前放一枚玉扳指,总会再放一盘炸小鱼。 眼前的男人桀骜不驯,但骨子里是温柔的。 只是唯一不同的事,如今的她不曾伤痕累累,万念俱灰。因此顾淮之不用像对待易碎的玉石那般,收敛了全部脾气,就连同她说话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这样的顾淮之意气风发,身上寻不到一处槁木死灰。 真是——万幸了。 阮蓁想了想把左手摊开,送到顾淮之眼皮底下。 男人倦懒的抬了抬眼皮:“怎么?” 阮蓁伸出右手,点了点左手掌心:“姑母曾给我算过命。” “道士说我福泽深厚,万事能都能否极泰来。哄的姑母眉开眼笑,给了一半刺绣得来的赏银。那副刺绣她足足绣了半月。” “后来却在街邻嘴里听闻,那道士是个骗子,逢人算命,就说这句话。” 顾淮之分明最嫌吵了。可小娘子嗓音轻柔,让他听着舒心万分。 男人甚至情绪极好极给面子的问了一句:“然后呢?” “就因为给了假道士不少银子,我同姑母足足半月都喝的稀粥。” 阮蓁眉眼带笑:“不过,如今想来,他却是没说错。” “嫁给夫君可不是我福泽深厚么?” 小娘子的嗓音再轻软不过。 顾淮之听的浑身舒畅,面上却不显。甚至食指弯曲,力道不轻的敲了两下阮蓁的脑袋。 他轻斥一声:“我也就罢了,下回若有旁人,不许说这些。这是罚。” 阮蓁吃痛,下意识站起身子。 可顾淮之却跟着站起来,捏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扯,轻轻松松掐住她的腰。 而后,阮蓁额间一凉。 男人的唇贴在女子眉心,嗓音裹着淡淡的哑:“这是赏。” 说着,他闷笑一声:“你倒是惯会哄人。” 哄人? 阮蓁说的,却是心里话。 遇上顾淮之,可不就是她的福气。 至于自己的身份。 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阮蓁一个字都不想提。 就这样,挺好的。 兴许那个世界的自己,将军府出面,她便也算有了娘家依靠。 国公府,将军府,天家。若都出面为她说话,把她护在身后,还有谁敢轻看她?也许她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可哪有什么也许啊。 她死了就是死了。 活着,她不曾收到将军府半点恩惠,死时也没有。 死后,前来吊唁的,更没有一个慕家人。 也许,在不得知她身份时,慕家上下是顾忌盛挽,顾赫不认她这个儿媳。 也许,可能更是打心里瞧不上一个不干不净的姑娘。 好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阮蓁忍住羞涩,尝试的抱住男人的腰身。 “那我可以不喝药了吗?太苦了。” 顾淮之:“不成。” 阮蓁:“可我现在嗓子也不哑了,头也不晕了。” “也得吃。” 行吧。 阮蓁垂头丧气的从他怀里出来。 “我去外头看看熬的怎么样了。” 阮蓁顺着药香味去了厨房。 妇人正摇着扇控制火候,长风严肃的盯着。 听见动静,他连忙请安:“少夫人。” 在外人面前,长风一贯是严谨的没透露身份,不曾喊她世子妃。 阮蓁点头以做回应。她小步走上前,和捏着扇子局促的夫人对上视线。 妇人看着女子娇美的容颜,晃了晃神。转头却又想起魁四的反常。她面色一白。 她怕魁四是有原因的,一是不想委身于他,而是魁四身上沾过人命。 甚至在牢里待过将近五年。 这样的人,她怎能不怕? “可是身子不适?”阮蓁见她神色不对,便出声问。 “没……没。”妇人一个哆嗦。 阮蓁不放心道:“你下去歇息吧,我自己煮。” “不不不,怎能让贵人做这种事。何况这位公子给了赏银。” 阮蓁见她扇子捏的死死的,也没再坚持。 她环视一周,在一旁干干净净的木篮子里见着了晒干的蜜饯。 妇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底闪过温柔暖色:“那是我给女儿做的零嘴。” 阮蓁:“我能吃一块么?” 缓步而来停留在门外的顾淮之:…… 亏他担心阮蓁背着他将药喝一半,倒一半。 第236章 阮蓁,你盼着我死呢 “贵人不嫌弃我这种粗人做的小玩意,只管吃便是。” 妇人忙开口。 魁四不乐意她隔三差五回家看女儿,她为了不挨打只能趁着魁四出门,偷偷摸摸去瞧一眼。 这些吃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过去。 而做这些,也不过是她心里的自我安慰罢了。 她却没想到,如此天仙一般的人儿,竟然想尝一口。 阮蓁捏起一块,就听妇人又道:“不敢放糖,许会酸了些。” 阮蓁咬了一口,的确是酸。 她粲然一笑:“同我姑母做的很是相似。” “我年幼时,家中也穷,糖又贵,月底姑母舍不得多放,做出来蜜饯便是这个滋味。” “这种蜜饯第一口吃着酸,可吃多了反而觉着甜。” 妇人跟着笑了:“对对,我女儿也是这般说的。” 正说这话,阮蓁瞧见了外头看着情绪莫辨的顾淮之。 “夫君怎么来了?” 顾淮之收回视线,随口胡诌淡淡道:“寻长风。” 他下一句话是对长风说的:“出来。” 长风不敢耽搁,连忙走出去。见顾淮之绷着脸,长风心下忐忑,直以为出了什么事。 两人去了院门口。 “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顾淮之睨他一眼,语气没有起伏:“无。” 长风不解,摸不着头脑,陪着站了一下:“既然公子没有吩咐,属下去厨房看药。” 岂料,男人幽幽道:“让你走了?” 厨房内 妇人见阮蓁吃了好几口,也没把蜜饯扔了,便道:“贵人若喜欢,不若多拿些。” 阮蓁婉拒:“不了,喝了药便得赶路。” 妇人的反应她总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哪儿不对,她又说不出上来。 只觉得心慌。 阮蓁温声问:“怎么不见女童?” 妇人搓了搓干裂的手,眼底的光亮也少了:“她不在这儿。” 阮蓁不再问,视线却一凝,眼尖的瞧见妇人袖口处的伤。 她沉默的收回目光,缓步朝外走去。 “贵人。” 身后响起妇人的嗓音,带着急促,带着惊恐,还有一分难以察觉的善意。 “贵人若是急着赶路,这一顿药,也不是非得吃的。” 逃吧。 趁着魁四没动手,早早的逃吧。 她说话时,用扇柄对向那个紧闭的院子。而后连忙转回身子,颤抖着手继续煮药。 阮蓁被她这般举动,闹的更为心慌。 她疾步朝院门口站着的顾淮之而去,经过紧闭的房门时,听到了‘屹擦屹擦’的磨刀声。 一道早上就磨刀? 是猎户?还是去砍柴? 可昨夜一场大雨,山路必定泥泞。 院内不曾有野物,魁四也绝对不是猎户。 阮蓁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那人不会是见他们一身打扮贵气的很,便想着强占银子占为己有吧? 既然对方只是想杀人,阮蓁便心安了。 天哪,竟然有人见钱眼开自不量力以为能解决长风? 解决长风后还想再解决鬼见愁的顾淮之? 他是得有多想不开? 阮蓁不但不慌,甚至有些小兴奋。 她快步走到顾淮之边上,指了指一个方向,小声问:“那有磨刀声。”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显然不以为然。那屋子里的动静他和长风自然察觉。 阮蓁扬起芙蓉面,嘴角的笑还没彻底散去:“他要杀你!” 顾淮之拧眉。 男人陷入纠结。 “阮蓁,你盼着我死呢?” 阮蓁忙摇头:“不是。” 顾淮之气的脸都要黑了:“那你激动什么?” 有她这样当妻子的吗!!! 阮蓁敛眉垂眸,素手捏着帕子。 “那人都无法近你的身。自然无法伤你。” 莫说是一个魁四,来十个,都不是长风的对手。 顾淮之:…… 良久,他了然道:“知道了。” “书生那些书看不了,你也只能看戏了。” 顾淮之说着,又开始嫌弃:“废物,他是想把刀磨成一个扳指吗!” 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阮蓁一哽。 显然,顾淮之都等的不耐烦了。 也是,能让池兴勋花一万两黄金的,卖他一根草,又将书生俏寡妇翻烂的男人,哪里是个不爱看戏的。 魁四这是上赶着给世子爷消遣。 阮蓁张望着那间屋子。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刀也不知是多大的?” 顾淮之:“嗯?” 阮蓁轻声道:“若是大刀,定然就重,我担心他抗的吃力,不好发挥。” 顾淮之懒散的打了个哈气,他弹了弹衣袍,漫不经心带着难得的善意:“马车内放了把弯刀,若真如你所言,也可借他一二。” 长风:…… 两位主子,可否给屋里努力磨刀的人,一点点的尊重。 厨房内的妇人时不时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待见一行人站在门口,说着话,也不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阮蓁都要站累了。 中途她还回了趟厨房。 “药煎好了吗?” 妇人麻木将药汁倒出:“煎好了。” 阮蓁捏着手帕,双手去捧,有些烫。 “你并非他的妻?”阮蓁踩着绣花鞋往外走了几步,就要跨出门槛那会儿,一顿,她突然出声。 但语气温婉,不显唐突:“莫见怪,是我冒昧了,实在是整个院子除了着一篮子蜜饯,瞧不出你生活的痕迹,就连你嘴里的女童,我也不曾见过。处处都带着不同寻常。” 也不等妇人回复,阮蓁轻声留下一句:“莫出来。” 这才端着滚烫的药去了顾淮之那边。 刚走近,魁四那边总算有动静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精瘦的魁四浑身都是劲儿。他手里提着被磨得蹭亮的刀。眼里闪着疯狂。 一出门,却见门口站着的三人。 魁四一顿。 “贵人这是要走了?不如再坐坐,我正想杀只鸡款待款待你们。” 顾淮之想,许是他们的位置,魁四不好下手。 男人垂眸,看了眼阮蓁。 “药还烫吗?” “烫。” “先放下。” 阮蓁照做。当下把药碗搁置到了马车上。又提着裙摆走过来。 顾淮之伸手,亲昵的包裹住阮蓁的柔荑。 把人带着回了院子。而后缓步站在魁四一丈远的位置。 嚣张且催促。 “动手吧。” 魁四:??? 第237章 杀你也是你的福气 魁四杀过人,简简单单手起刀落如杀鸡一般。 那些人死前哪个不是吓得连滚带爬往外跑,要么便是没有骨气跪倒地上求饶。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般嚣张的。 更有意思的事,对方知道自己要杀他。还把脑袋送过来。 看着年纪轻轻,不会是傻子吧。 看着也不像啊。 魁四受到了侮辱! 魁四精通算计的心思,偏偏在瞧间女子温婉的芙蓉面后,化为一缕轻烟,再不复存在。 他捏着大刀的手浮现青筋。色胆包天,卑鄙而龌龊的念想,在此刻避无可避。 一双绿豆贼溜溜的眼睛,迸出可怕的眼神。他快步上前,扬起手,锋利的刀面寒光一闪,阮蓁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长风靠着门,见此嫌弃的摇了摇头。 暗卫看了都要摇头的速度?也想杀人? 慢的处处都是破绽。 主子虽许久不曾出手,然功夫却凌驾他和长肃之上。 长风是个懂情调的人。主子拉着世子妃上前,他掺合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作甚。 于是,长风心安理得纹丝不动。 他想,能在主子手上吃亏,魁四可真是福气滔天。 顾淮之算着时间,眼看着大刀逼近,他眼底闪过戾色,指间射出一颗适才随意捡的石子。 实则无意,然内行人只需一眼,便知其要害之处。 “哐”的一声巨响。 跟随魁四多年,刀下亡魂不下三人的大刀断了。断成两瓣的时候,震的他整只手臂都发麻。 刀尖直直往下落。好死不死钉到魁四的布鞋上。 “啊!”他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血腥味逼来,浓重的一下子占据周边的空气。 阮蓁心下一咯噔,连忙看过去。 只见魁四惊恐的面色苍白,疼的倒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下往下落。手里还可笑的握着刀柄。 他磨了许久的刀自然是锋利的。 布鞋上溢出涓涓如水流般的鲜血。瞬间将其染红。 魁四疼的想要跳脚,却偏偏不敢挪动那条腿。 他上的本来就丑,如今龇牙咧嘴眼睛瞪得像是随时都能蹦出来。 阮蓁沉默了。 她侧头去看顾淮之:“夫君动的手?” “你说呢?”顾淮之嫌弃的拉着阮蓁往外走了几步而后继续看着魁四的丑态。 “我慌乱间没瞧见。”阮蓁丝丝遗憾。 轮到顾淮之沉默了。 半响。 “等着。” 他扔下两个字,倨傲的走到魁四面前。 “站起来。” 男人微笑:“重新来一次。” 阮蓁:??? 果然,她对顾淮之的认知还是过于真实浅薄了些。 魁四吓得哇哇大叫。大腿根部那儿流出了黄色的液体。 他看向顾淮之的眼神仿若在看魔鬼。 “啊啊啊啊!救命啊!杀人了!!!” 顾淮之恶心的连连后退。 阮蓁:??? 长风:杀你也是你的福气! 魁四哪儿还记得疼,只能拼命的往厨房那边爬。 慌乱间,大刀随着他的举动小幅度的晃了晃。 魁四继续撕心裂肺:“啊啊啊啊啊!” 偏偏他疼的没勇气不敢拔刀。 阮蓁连忙捂住耳朵。 实在被吵的耳朵疼。 魁四扭曲回头:“我不会放过你们的!都给我等着!” 他浑身都疼的冒汗,恨不得当场晕厥,偏偏此刻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头一扭,对着厨房里的妇人破口大骂。 “你什么死的吗?出来!” “你是我花钱买的贱东西,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这是也同你脱不了干系!你也休想好过!” “报官!现在去报官!我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淮之被他吵的耳朵疼。 长风终于动了! 他去魁四屋里转了一圈,也不知哪儿找来一块破旧不堪的抹布,一把赌住魁四的嘴巴。 妇人战战兢兢的走出房门。 唇都是抖的。 妇人嗓音轻不可闻:“那……那是他的擦脚布。” 长风:!!!他说怎么一股味!!! 他的手脏了!!! 魁四没被疼死,却险些被臭死。 发不了声音,只能警告的瞪着妇人。 妇人连忙垂下脑袋,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报官? 她恨不得魁四现在就去死! 顾淮之看够了魁四的丑态。鄙视的收回视线。 魁四适才的样子,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甚至,他享受着磨刀的快感。 “送去刑部。” “他身上背着人命,彻查此人。绝不姑息。” 这自然不是对要一路赶马的长风说的。话音刚落,有暗卫凭空出现。跪到地上,态度恭敬。 “是。” 暗卫嫌魁四瞪人的样子太丑,伸手就把人敲晕了。 阮蓁看着陌生的暗卫,只觉得他敲晕人的姿势和暗七要把人一巴掌拍死的姿势一模一样。 果然…… 顾淮之身边伺候的,都是一个德行。 男人转动着玉扳指,嗓音温润如玉:“告诉吴煦辰,人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所有酷刑都来一次。备上大夫,快死便诊治,诊治后继续用刑。” “是。” 顾淮之拉过阮蓁白嫩的手,没忍住摩挲一二。 他垂眸,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对了,挖了他的眼睛。” 魁四看阮蓁的眼神,他很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就毁了。 “是。” 暗卫见顾淮之没有要吩咐的,直接掏出麻袋,把晕了的魁四轻轻松松背了起来。 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顾淮之这才去看阮蓁:“怕么?” 他问的是,阮蓁怕这样的他吗? 罔顾人命,手段残忍。 阮蓁听懂了,可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顾淮之,怎会生怕? 顾淮之从不滥杀无辜。 更何况若顾淮之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也没那么多暗卫保护,那成刀下亡魂的便是他们了。 小娘子朝他粲然一笑,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周边的万物,倏然间都成了陪衬。 女子水盈盈的眸子,泛着万千种情意。 她装作不懂,只是道:“有夫君在,不怕。” 顾淮之:…… 阮蓁在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招架不住了。 温温柔柔的说着这种话,却如撒下密密麻麻的网,能把他吃的死死的。 可偏偏,顾淮之听的飘飘然,想听阮蓁这样说上一辈子。 第238章 哪儿来的土匪气息 妇人见魁四被带走,腿软的直接倒在地上。 狠狠的喘了一口气后,她倏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去那间屋子里翻箱倒柜,直到从破箱底找到了让她痛不欲生的典妻契。 她不识字,却瞧见丈夫的食指红印按押后,大哭了起来。 从适才的对话里,她清楚,外面的人身份不简单,而魁四也不再是她的威胁。 她转身,满眼是泪的跪倒在阮蓁和顾淮之脚前。 “谢过恩人。” 阮蓁目光顿住,落在妇人手里的典妻契上。 心下彻底了然。 那些穷苦人家,将妻子抵押出去,让妻子给没钱娶妻的男人生子传宗接代。这便是典妻。 阮蓁心下没来由的一阵酸涩。 这个世道,也就这样了。 若她那次没被顾淮之拦下逃出临安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阮蓁看着地上的妇人。瞧着应当年纪不大,可却比同龄人老上许多。手上都是老茧,身上还有魁四留下的淤青。 阮蓁在妇人面前蹲了下来,同其平视。 她用最温柔的嗓音撕破了最残酷的现实:“你能被他卖一次也会有第二次。” 妇人浑身一抖。 她脸上的喜色慢慢褪去:“民妇知道。” 偶一阵风过,吹的女子如玉耳垂上挂着的玉坠左右摇晃。 “他能将你卖给魁四,可见,见钱眼开,压榨你却不顾你的安危。” 阮蓁看着面色煞白是妇人,轻叹一声。 “若你出了事,他无非有了银子后再娶。新人换旧人,而处境艰难的也由你成了你的女儿。” 妇人被阮蓁的几句话刺激到双眼猩红,可偏偏无法反驳。 事实正是如此。 她比谁都清楚。 丈夫就没把她当过人。 家里是穷但没到吃不饱饭的地步。 就连周边那一户家徒四壁,顿顿吃糠咽菜的人家,都没想过把妻子送出去,不是吗? 那日魁四来接她时,她抱着女儿跪在地上对着丈夫苦苦哀求。 丈夫把她扶起来,嘴里却埋怨她不懂事。 那个枕边人说。 ——你一走,家里就少了一个人用饭,多出来的口粮还能存下来换口肉吃。 ——你娘家人都死绝了,你还指望谁给你做主? ——我知道你舍不得女儿,但也没让你们母子生离死别不是吗?也只是让你过去陪他睡几次,生了儿子后也就回来了。 ——你若不愿,那便掂量掂量,这浪费口粮的小赔钱货,能卖多少银子,我记得满春院里在收,不低于五两银子。 ——你且放心,我也不会因此亏待你,更不会看不起你。 字字诛心,句句卑劣。 说这些话,他连狗都不如! 妇人哪里能指望他对女儿好! 阮蓁见她神情恍惚,便又轻声道:“你想和离吗?” 妇人一怔,倏然抬眸去看容色娇艳的女子。 和离?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女子除非娘家势力足,有资格商谈和离,不然只有被休弃的份。 阮蓁弯唇:“我名下有个桃庄,你若愿意,可去那里安身,每月皆有例银,也无需你签卖身契。我爱吃你做的蜜饯,想来做的果脯也是好吃的。” 庄子是成亲次日敬茶,盛挽送的。 妇人久久不言,滚烫的泪砸了下来。 阮蓁说完,不免仰头,去看身后的顾淮之。 “夫君可有好法子,让那人送出女童并同意和离?” 顾淮之垂眸凝睇着阮蓁,不以为然:“出些银子便是了。” 能把妻子卖出去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对付这种人,也只有银子最好使了。 女童到底不是男童,在穷苦人家眼里不能传宗接代,只要银子给足了,那边不说二话自然同意放人。 阮蓁蹙眉。 “这种人,为何还给他银子?” “他若狮子大开口呢?亦或是给出条件?” 条件? 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在顾淮之面前提条件? 男人不屑一顾,冷声道:“若不肯,就割了他的手,按押即可。” 嗯,把手跺下来,想按哪里按哪里。 阮蓁笑了:“嗯,那就这么办吧。” 顾淮之:??? 娇娇软软的小娘子,哪儿来的土匪气息! 阮蓁心满意足的把头转过来,看向呆滞的妇人:“你觉着如何?” 妇人感恩涕零:“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阮蓁提着裙摆站起身子,而后去拉顾淮之的衣袖:“夫君,回去罢。” 自然有暗卫会留下料理这些事。她也无需担忧。 顾淮之若有所思的看着阮蓁,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两人往外走去。 “贵人,等等。” 妇人跑去厨房,手里抱着这一篮子蜜饯。 “贵人带路上吃罢。” 阮蓁这次没客气,接了过来。往外走。 只听身后“嘶”的一声,纸被撕成两瓣。 妇人却犹不解气,那些个担惊受怕又受辱的日日夜夜,积攒出来敢怒不敢言的火气在此刻彻底爆发。 她畅快淋漓接连着撕了好几下。 而后对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磕了个头。 顾淮之上了马车后,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阮蓁瞧。 阮蓁被他盯得发毛。 “怎……怎么了吗?” 顾淮之面色严肃:“你瞧见鲜血淋漓的场面怎不害怕?” 阮蓁淡笑不语:因为,你在啊。淡化了她对鲜血所有的恐惧。 顾淮之拧眉:“你一柔顺女子,怎可说着那些打打杀杀的言辞?” “都说了,让你别学娘!我看日后除了请安,你少同她相处。” 没成亲前,他恐吓一句,阮蓁都要吓得小脸煞白。 如今倒好,竟然同意割别人的手。还很是兴奋。 阮蓁一哽。她轻声道:“可我是跟夫君学的。” 顾淮之:??? 他俯身,一把捏住阮蓁的脸,语气暗含警告:“再说一遍?” 阮蓁眼波流转,实话实说,脸颊被捏住,她说的也有些含糊:“我是同夫君学的。” 顾淮之沉默的松手。 他沉默的垂下视线。 顾淮之无端的郁郁。 阮蓁擦了擦被顾淮之捏红的脸。 “夫君适才是如何动手的?我还想看一次。” 顾淮之冷漠,驳之:“你想都别想。” 按照阮蓁的学习速度。他实在担心,小娘子回府没准就捏起石子开始练了。 第239章 你以为我打算在此处与你同房? 因昨儿下了雨,路面潮湿的很。 好在走的不是泥泞的山路。 空气格外清新。 阮蓁撩开布帘一角,小幅度往外去探。此地偏僻,除了树,还是树。连个人影都不曾见着。 顾淮之正行云流水的煮着茶。 茶香袅袅,心旷神怡。 阮蓁喉咙有些痒,没忍住背过身子,用帕子捂住嘴轻咳一声。 男人煮茶的动作一顿。 他倏然凝重的看向阮蓁。 阮蓁的烧已然退了下来,嗓音也恢复如初,显然不会有大碍。世子爷那些娇贵的毛病又犯了。 他嫌弃的往一旁挪了挪位置。 “阮蓁,把药喝了。” 阮蓁是!真的!习惯了! 她瞅了一眼黑黝黝的药汁,没尝,嘴里却依然泛起了苦涩。 她不想喝。 “夫君怕我传染给你,若是如此,便离我远些。” 顾淮之不虞。 他幽幽的问:“不想喝?” 阮蓁见他如此,往外挪了挪,没吭声。 顾淮之轻嗤一声,轻描淡写道:“不喝也行。” “小灰不喝药,我都是直接灌的。” 说着骨节分明的手端起了药碗,顾淮之极有经验道:“过来,保证不让你呛到。” 阮蓁:??? 她抿唇,只能怏怏不乐道:“我自己喝。” 顾淮之把药碗往小娘子手上一放,身子往后一靠,也不煮茶了,就这么注视着阮蓁。 “喝罢。” “一滴都不许剩。” 阮蓁难以置信。 她红唇一动,没忍住小声骂了一句:“混蛋。” 顾淮之神色不变,轻飘飘道。 “什么,要我亲你才肯喝?” 他闷笑一声:“娘子是觉得我比糖甜?” 见他故意曲解,阮蓁实在懒得反驳。只能咬咬牙,闭着眼睛忍住苦涩,把碗凑到唇边。大口的去喝。 喝了药,她连忙从篮子里里取出一块蜜饯送入口中。 顾淮之也不知哪儿来的耐心,取起空碗,看了一眼。 嗯,小娘子喝的一滴不剩。可见被他气的不轻。 男人心无旁骛继续煮茶。动作不紧不慢,许是人俊,煮茶的动作也颇赏心悦目。待煮好了,还不忘斜睨阮蓁一眼:“可要来一杯?” 阮蓁咬着蜜饯:“不喝。” 顾淮之只听他想要听的。就算听到的不如意他也能曲解成自己想要听的。 “哦,你要两杯?” 阮蓁:……“我没说!” 顾淮之慢吞吞道:“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 阮蓁:…… “阮蓁。” 阮蓁不想说话了。 顾淮之倒了一杯茶,对着茶几朝阮蓁那边推了过去:“对你,我还是大方的。” 阮蓁麻木。 炸小鱼她至今一口还没尝过呢! 她只能敷衍的接过,望着茶叶在滚烫的茶水里面沉沉浮浮。 她开始想念那个顾淮之了。 驾马的长风,被迫听了这一段对话,他揉了揉眉心无语凝噎。 长风面带苦色的想。 长肃若继续这般学下去,真的得废了吧。 那傻子放着主子的才学,谋略等等出挑的卓绝能力不去学,偏偏去学如何惹女子生气。 马车不紧不慢的驶入小道。也变得颠簸起来。 阮蓁稍稍朝外看了眼。 她略一拧眉:“这不像是回临安的路。” 顾淮之手捧白玉盏,懒散的摩挲其纹理。他淡淡道:“先不回去。” 阮蓁便也没再问。左右顾淮之会打算。 她无所事事的喝了口茶。 总觉得香茶,牛乳,那些甜腻的才最适合她的胃口。 小娘子垂眸,轻声道:“也不知初歆那儿怎么样了?” 易霖陪她去何家,一切可还顺利? 顾淮之:“瞎操心。” 他喟叹一声:“阮蓁,你若闲着,不若坐近些。” 阮蓁狐疑的看着他。 她下意识捏起衣角,面露难色,小声道:“这是马车!” 说着,她非但没往前挪,反而又往后退了退。 面容桃花,红晕点点。 “我……我烧虽说退了,可到底身子不爽利,夫君还是莫青天白日,想……想那种事。” 顾淮之听懂了。 他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打算在此处与你同房?” 阮蓁的脸更红了:“你小声些,长风都听着了。” 长风目视前方,认真赶马。他很冷静:“世子妃,您放心,属下一个字都没听着。” 阮蓁:??? 顾淮之嗓音却没低上一份,黑沉沉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你当我是什么?” “那你让我坐过来作甚?” 顾淮之面色不虞,他指了指身上带芙蓉花暗纹的领口:“线头出来了。” 世子爷追求完美,当下很不满意的扯了扯线头,却一个用力,扯出好大一条长线,盛开的芙蓉花一下子被扯的边皱:“阮蓁,你的针线也不过尔尔。” 阮蓁头一次被指责针线不行的! 小娘子何尝不是个爱面子的人。 她当下凑过去,心疼的看着废了的芙蓉花:“你别扯啊,我回头用针拨进去就好了。” “好好的花就毁了。” 说着,她水盈盈的杏眸就这样望着顾淮之。温吞的人强调:“夫君,我针线活不差的。” 说着,她抿唇:“你可以说我长的不行,但不能说我针线活不行。” “我极少有失误。” 那是她同姑母学的。 自懂事起,就学绣花了。 顾淮之对阮蓁的倔强匪夷所思:…… 阮蓁长这样,他怎么睁着眼说瞎话,说她长的不行? 阮蓁明明,浑身上下都长在他喜欢的点上。 他温润的指尖扣住阮蓁的手,轻轻斥道,倨傲道:“浑说什么?我顾淮之身边的人哪儿有一个样貌亏欠?” 他择人的标准一向苛刻,更何况是枕边人。 阮蓁一顿。 长风,长肃,暗七他们几个,样貌的确不错。 但没一个正经人。 小娘子沮丧:“那日后你的衣裳,我都不动手了。” 顾淮之拧眉:“不行。” 阮蓁耿耿于怀:“可你不喜欢。” 顾淮之还想小娘子下回绣几个小灰。他把人往自己身边揽难得说了句真话:“总比那些绣娘好。” 阮蓁不说话。 顾淮之垂眸睨她一眼。说的很是勉强。 “你若接着缝制,我便允你一回,在马车来一次。” 阮蓁:??? 你认真的!!! 第240章 我是来辞行的 阮蓁的担心到底是多余的。 戚初歆这边进展的极为顺利。 许是得逞,易霖极好说话,见戚初歆抗拒同他共骑,难得大方的买了一辆马车。 毕竟,不能一再相逼。 乞丐老伯说了!追姑娘如放风筝那般,绳牵的紧了,步步相逼,反倒会断线。 戚初歆永远不会忘记易霖同卖马车的商人为了三文钱争论不休的场面。 光天日下,游客人来人往间,易霖道:“再给我便宜三文钱,好歹让我买个肉包子吃。” 商人一副亏本的模样,视线在易霖身上一转:“客人,三文钱你还同我讨价还价?说了不便宜便不会便宜,差一个子都不行。” 易霖一听,便不干了:“我说你这人,怎这般不会做生意?人呢,不能太犟。” 商人仿若被雷劈,实在懒得同他废话:“你这人买不起就去别家看,我没时间同你浪费功夫。” 说着,他手一指,指着前面一个摊位:“那也是卖马车的,客人还是走吧,别影响我做生意。” 他骂骂咧咧去招呼旁的客人,途中还不忘留下一句。 ——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就这么抠,这种穷酸男人身边竟然还有姑娘,可真是活久见。 这话不仅易霖听着不舒快,就连戚初歆听了都莫名涌起一股火。 易公子是抠吗? 他把银子都捐给了老百姓和江山社稷! 他明明是高风亮节! 易霖却是怒火中烧,说他抠可以,说他穷酸绝对不行! 他明明富可敌国!!! 易霖当下拉着戚初歆转身就走。 戚初歆连忙出言宽慰:“易公子,莫同这种人计较。” 易霖已经计较上了!他正想骂娘!却想起老伯说的一句话。 ——在姑娘面前啊,得收敛脾气,让她知道,你不但体贴,还柔情似水。 易霖忍! “我也算读过十几年的是圣贤书,自然不会同这些市井之徒计较。” 说着,他没忍住小肚鸡肠的补充一句:“只可惜我志不在官道,不然莫说秀才,凭我的智慧,状元若考不上也能考个榜眼。” 戚初歆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眼底的崇拜不会作假:“易公子大才,不论如何,都是为百姓谋福祉。” 易霖内心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又夸我!!! 他却面上不显,矜持摆了摆手:“都是我该做的,不足挂齿。” 易霖一得意,就显得极为大方。前面那个摊位,大手一挥,也不问价钱:“最贵的马车我要了。” 商贩可是目睹了易霖适才为了三文钱讨价还价的场面,他只是擦了擦额间的喊,赔笑:“小的做的都是小本事生意,这也实在没办法便宜。” 易霖瞪他。 “谁让你便宜了!” “你看不起谁呢!” 易霖适时展现体贴,他清了清嗓子:“不就是一辆马车,我家姑娘坐着舒心,花再多的钱,也使得。” 这句话,戚初歆险些招架不住。 赶路的这几日,一直都是易霖架马。他也没再做出格的举措。甚至处处体贴入微。 易霖轻车熟路的朝何家而去。 何家村落地形复杂,道路无人修葺,颠簸的不像话。 戚初歆撩开车帘,随着场景愈发的熟悉,戚初歆竟有恍然隔日之感。 不久前,她是来投靠的。 现今,是来辞行的。 而这两次,易霖都在。 眼看着就要到了,马车刚在小巷路口停下,戚初歆却瞧见了熟悉的人影。 是——何向澜。 男人一身洗的发白的衣衫,手里提着点心,敲着王家的门。 很快,王姑娘前来开门,看清来人后,当下眼里迸出亮光,忸怩间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何哥哥,这是刚从学堂回来?” 何向澜轻笑一声,带着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嗯,前不久听你说想吃县里桂花饼了,这不是顺道便给妹妹带了一份。” 两人正说这话,并未发现转角处停着一辆马车。 易霖:!!!刺激!! 什么哥哥妹妹,只要不是亲生兄妹,听着都是不清不楚的关系。 天呐,他差点输给这么个多情玩意儿。 易霖也不急着把马车开进去,他想让戚初歆好好看清何向澜的丑恶嘴脸。 这样,便会愈发觉着他好! 易霖还不忘贱人般的对车厢里面的女子小声道:“近日眼疲,前面的人实在看不真切样貌,不过见着这般,想来日后也会是对恩爱的夫妻。” 戚初歆抿唇。 易霖继续:“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我啊,实在不忍心驾马过去,打断这份温情。” 这边,王姑娘脸红的仿若火烧,她羞答答眉眼含春的暗送秋波。 “何哥哥实在费心了。” 何向澜笑:“你自小拿你当亲妹子,你说这种话可是见外了。” 王姑娘笑意有过一瞬间的凝固。 都是乡下姑娘,自小做惯农活,她脸上并不白皙甚至带着点点雀斑。 易霖视力极好,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 她觉着!戚初歆比那女人好看一百倍! 不!简直没有可比性! 王姑娘接过一袋桂花饼,而后语气怨念:“何哥哥买了两份,另外一份是给戚姐姐的?” 何向澜温柔地笑:“嗯,算着时间,她也该回来了。” “戚姐姐是临安来的,什么吃的没尝过,这桂花饼,没准她还瞧不上呢?何哥哥何必在她身上花心思,难道你瞧不出我对你情意泛滥么?” 她说的很是直白。 何向澜轻斥她一声,依旧同往常那边,不轻不重,没有打断她所有的念想,反倒让她的心思越埋越深。 “你又浑说。” “下次还这般口无遮拦,就不给你带吃的了。” 何向澜还要说什么,就见王姑娘惊讶的看向他身后。 而后仿若抓到把柄,扬眉吐气道:“戚姐姐,他是谁!你带着男人回来有想过何哥哥的感受吗?” 何向澜连忙转头,看向缓缓而来的女子。 戚初歆脚步沉稳,面色沉静。 她对上王姑娘的挑衅,粲然一笑。 而后,她看向何向澜。 “我是来辞行的,多谢何家收留,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241章 他只是个妖艳贱货 戚初歆的一番话可算是彻底撇清了关系,但也让何向澜慌了神。 去临安前还好好的,怎么她毫无征兆就改了主意? 男人一贯温和的笑意散去,他审视着戚初歆边上的易霖。 易霖他见过,先前为了接送戚初歆,两人也碰过面。 他抿唇不说话。 视线在戚初歆和易霖身上来回游转。 易霖也不说话,就这样懒懒散散跟在戚初歆身后,嘴里叼着根草,配着周身洗的发白的衣袍,吊儿郎当洋洋得意,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 他没忍住,挑衅的冲何向澜挑了挑眉。 何向澜怒:“戚妹妹,他是谁?” “你我的事好好的,怎能徒生事端?此人瞧着是油嘴滑舌的放荡小子。你可不能被几句话哄骗了去?” 王姑娘却是大喜。 她嘲笑戚初歆有眼无珠,放着何向澜不要,转头找了这么个男人。 何哥哥可是秀才! 哪里是这种不知哪儿跑出来的穷酸男人能比的? 王姑娘却又生了一丝不满。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说着酸话。 “戚姐姐,有些话原不该我说,可你这般忒没皮没脸了些,你把何哥哥当什么了,何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就你这样,还什么大户人家出身。” 这几句话何尝不是何向澜的心声。 戚初歆生的美,又会识字,说出去都是体面。可比村县那些女子强了不知多少倍,他早已把人认作娘子。 他到底是一介书生,心中再恼,打骂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只能咬牙去看易霖。 “我们家的姑娘,岂容你这种人存有歹念。” “往前念你同戚妹妹相识,我一直以礼相待,甚至放心把她交给你!想来我是看错了人。” 何向澜一甩袖子:“公子请回,日后也莫有来往了,戚妹妹是好姑娘,你还是莫在她身上动心思,反倒掉了她以往称你高风亮节的名声。” 何向澜越想越难受,但他再怒,也不舍得冲戚初歆大声说上一句。 可易霖却越听越高兴。 看!戚初歆竟然还在何向澜面前夸过他!!! 易霖忍笑。 老伯说了,男子该示弱的时候就该示弱!万事得能屈能伸,才能彰显其大度风范。 易霖只能佯作为难的叹了口气:“何公子对我有怨,我能理解,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情这一字是控制不住的。这人呢,总会情难自禁。” 他又开始混淆是非,撇清戚初歆同何向澜的关系:“初歆拿何伯母当长辈,拿你当兄长,在此地住了一段日子,我合该来感谢一二,按礼,我也该换你一声兄长。” 说完这些,还不忘知礼拱了拱手,拖长尾音倒有几分妖艳贱货的模样。 他冲王姑娘笑:“想来这就是日后的嫂嫂吧。见你和兄长前后拉扯,想来感情胜笃,初歆这段日子得你照拂,易某不胜感激。” 何向澜蹙眉:“你休胡言乱语!” 易霖继续妖艳贱货:“兄长是对我有所不满吗?” 说着,他扯了扯戚初歆的袖子,语重心长道:“事情太突然了,兄长接受不了也实属正常。也怪我,不够优秀,他才不放心把你交到我手上。” 戚初歆深深的吸了口气。连带着对易霖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见也逐渐消散。继而转化成一缕愧疚。 易霖这样的天子骄子却为了她一再破例,如今又对何向澜低三下四。 他对自己,实在是无法言明的好。 戚初歆哪里舍得再让他受委屈。 女子抿唇,不欲在小巷里继续纠缠。只是转头对易霖道。 “何伯母应当在家,你随我去见上一见。” 易霖:有用!老伯!!!谢谢你!!! 他心下窃喜,面上却不显。 “好。” 戚初歆便带着他朝前右侧,那户围着篱笆的人家而去。 易霖跟在她身后。 一边叹息道:“让你为难了。” 一边在戚初歆看不见的角度,转头对着气的攥紧拳头的何向澜竖了个中指。 何向澜气的半死。 然王姑娘却沉浸在那一句动听的嫂嫂上,难以自拔。 她当下笑成一朵花来。 难怪能把戚初歆迷的晕头转向,这男人也的确会说些漂亮话。 王姑娘看向失魂落魄的何向澜,连忙上前展现她的温柔解语花:“何哥哥,这人看着倒同戚姐姐很是般配。” “不过,戚姐姐也未免见异思迁的些,若换成是我,哪里舍得对你这般。” “好在你同她的事没彻底定下来,伯母虽去算了八字,但也嫌少人知晓。” 她字字句句,都在为何向澜考量。 “何哥哥,你也要看看周围对你情意绵绵至死不渝的人,就算是为了自己,戚姐姐那样的,你还是莫惦记了。” “那男子花言巧语的很,一看便是不靠谱的,她啊!日后有的后悔。” 何向澜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就要跟上去。 王姑娘一急,连忙去堵何向澜的路,她笑吟吟指了指何向澜手上另一袋桂花饼。 “我想,戚姐姐也看不上了。” 何向澜叹了一声,忍住酸涩。 “也给你罢。不过不准多吃,莫日后又闹牙疼,我记的同村的语嫣妹妹也爱吃这些,你且一并拿去分了吧” 戚初歆一入院子就见何伯母的声音。 “伯母。”她含笑的唤了一声。 妇人听见动静,朝她哪儿看去,当下笑开:“可算是回来了。我昨儿还同你伯父说算着日子,该到了。” 说着,她看向易霖,连忙道:“又麻烦公子了。” 易霖给了戚初歆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前一步:“是我该做的。这些日子初歆实在叨扰伯母许久了。” 这种亲昵的言辞一出,何伯母便拧了眉。 她一身粗布衣裳,但眼底的清明却藏不住。 她的视线在易霖身上来回扫视一圈又落到些许羞愧的戚初歆身上。待看见何向澜从外头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便猜出来了些许。 她是有过见识的,易霖身上的气度可不是贫穷人身上有的,在看他的衣袍料子,市面上难买。 这样的人,哪里是她家儿子比的起的? 第242章 给你揉揉兴许便好了 他是个极为明朗之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略一思忖,她轻叹一声,而后道:“她母亲于我是闺中好友,来我这小住几日有何不可,公子言重了。” 何向澜不可置信:“娘!你不是……?” 不是说把戚初歆许给他的吗? 妇人却是打断他的话。 “这种事,日后莫提。向澜,你帮娘招待易公子。” 说着,她看向戚初歆,眉宇间温柔依旧,显然是有话要交代:“孩子,你跟我进来一趟。” 戚初歆进屋后,就要给何伯母跪下。却被妇人制止。 她垂眸去看脚底的绣花鞋,若说有愧,那便是对何伯母了。 “是我辜负了伯母的一番好意。” 何伯母却笑:“姻缘一事,哪里说得上辜负不辜负?” “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儿子的性子最是优柔寡断,我满意他对谁都好,却又无力他对任何人都好。当断则不断,总归有苦头吃。” 何向澜的那些事,她何尝不是看在眼里。 她也劝过,可他不听啊。 甚至怨她杞人忧天。 戚初歆不敢去看何伯母的脸,她压低嗓音道:“不瞒伯母,我之前来投靠时,便有意……,如今却又反悔,实在没颜面见您。” 妇人却笑了:“你是读过书的,知书达礼,我撮合你同澜哥儿,又何尝不是没有私心?” 她的一番话,让戚初歆的愧疚少了一半。 妇人道:“到底是我们澜哥儿福薄。唤你进来也是怕你这孩子多虑。只是那易公子来头想来是不小,他的身世,你可清楚?你的事,他又可曾介怀?” 戚初歆一愣:“您是怕我被骗吗?” 妇人嗔她一眼:“你的性子谨小慎微,半点不像你生母,做此决定也绝对不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怎会被骗?” “你娘不在了,我也算你半个娘。我只是怕你日后嫁过去不如意。” 一句话,让戚初歆心头一热。 何向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戚初歆跟着母亲进了屋。 他神情恍惚,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说变就变。猝不及防却又让人招架不住。 偏偏母亲不曾为他挽留戚初歆。 他忐忑不安 易霖却是神清气爽!!! 他甚至贱兮兮的走近何向澜:“这次我带她回临安,定下婚期,兄长可得来沾沾喜气。” 何向澜:…… 怎有如此无耻之徒! 他教养再好,也到底没忍住嫌恶:“谁是你兄长!我何家尚有良田几许,我又是教书先生,她若成我娘子,便是日后的秀才娘子,你呢!这一身破旧衣裳,短了一截,你能给她什么!” 易霖:…… 真是个井底之蛙!!! 他一下子不服了。戚初歆也不在这儿,他自然不用装什么。 易大公子斜睨何向澜一眼:“你说谁穷?一个秀才罢了,也值得你这般炫耀,顾淮之那玩意倨傲却都没你这般厚脸皮。” “几亩田罢了,还要专门拿出来说几嘴。” 易霖啧啧一声,从袖中掏出两颗金光闪闪的金元宝。 他开始吹牛:“看见没,这玩意,我平时都是扔着玩的。” ———— 长风驾着马,最后后面走了条山路,山路泥泞难行,他驾马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总算在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之际,到达目的地。 顾淮之揽腰抱着阮蓁下马车。 他看了眼身后的小院,眼底闪过莫名的情绪。 阮蓁站稳后看着熟悉的场景,袖下的手却是没忍住收紧再收紧。她垂下眸子,收敛下复杂的情绪。 顾淮之淡淡道:“今儿是个特殊日子,陪任婆婆用顿饭也是好的。” 说着,他带着人往里走。 屋内掌了灯,待走近还能听见里头细细的说话声。 是任婆婆慈爱的嗓音:“我瞧着公子又瘦了些。您啊,莫同将军置气了。” 紧接着是男子不以为然的哼笑:“好端端提他作甚。平白惹人难受。” 阮蓁脑中却有片刻的空白。 小娘子蔫蔫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拉着顾淮之的衣摆,小声道:“夫君,我有些精神不济,不若去马车上等你罢。” 她到底不想见慕寒生。 顾淮之锁紧眉心,手背去触阮蓁的额。 没发烫。 顾淮之问:“可还有哪里不适?” 阮蓁对顾淮之一向毫无保留,她恹恹有气无力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吸了吸鼻子:“这儿有些不舒服。” 顾淮之:…… 又来? 男人冷笑一声:“过来。” 阮蓁费解,抬眸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凝睇着她,薄唇动了动,说的却不是人话。 “给你揉揉兴许便好了。” 阮蓁瞪大了眸子。 “不……不用了。” 顾淮之极有耐心的问:“还疼吗?” 阮蓁耷拉着脑袋:……“不疼了。” 屋内的说话声也不知何时停的,慕寒生环着手臂靠在门上。他没好气的看着院子里的那对璧人。 男的俊,女的娇美。 的确赏心悦目。 他酸溜溜道:“到了怎不进来,顾淮之,你是要我亲自来请?成了个亲罢了,我看就连架子也大了。” 顾淮之轻嗤一声,懒洋洋把阮蓁往里带,擦过慕寒生时,不咸不淡留下一句话:“这不是我娘子嫌你丑,怕瞧了夜里不得好眠。” 阮蓁:??? 丑? 小娘子没忍住小心翼翼觑了慕寒生一眼。 的确有些黑。 还想看清楚些,眼前却是一黑,男人的手捂住了她的眼。 男人语气幽幽:“瞎看什么?你也不怕做噩梦。” 慕寒生:??? “顾淮之,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嫂嫂性子温婉,不可能说这种话,我看定然是你挑唆。” 阮蓁听着他熟稔的喊着那一句嫂嫂,浑身都在发毛。 可又因为这一句话找到了相处的定位。 嗯,只是嫂嫂。 顾淮之漫不经心,淡淡道:“你我如今没打算要孩子,日后若筹备要了,慕寒生更得少见。” 阮蓁的思绪被他带跑偏。 “这是为何?” 男人打了个哈气,慢吞吞道:“怕见多了,孩子跟着丑。” 慕寒生眼里迸出寒光杀意:“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顾淮之,我们决一死战! 第243章 你男人真孬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眼瞧着慕寒生抡起拳头就要朝顾淮之那边揍。 任婆婆叹了口气,无奈道:“一见面就吵的习惯我看是改不了了,今儿就看在我的面上,两位公子好好用顿饭?” 慕寒生下了台阶,冷哼:“成!您的面子我自然要给的。” 顾淮之却是慢吞吞:“我觉得不大成。” 他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适才他那一声吼,吓着我了。” 他看向慕寒生:“你不同我道歉吗?” 慕寒生:???你这是碰瓷吧! 你说这种话,不怕遭雷劈吗! 顾淮之不怕,毕竟前一日他还淋了许久的雨。 阮蓁若有所思,原来说这种话时,可以闭着眼睛说瞎话。 任婆婆见两人是没完没了了,也不再劝。 “要打出去打。少夫人不若同我一道去厨房把菜端上来?” 阮蓁连忙上前搀扶年纪大了的任婆婆,道:“好。” 两人朝厨房而去。 走了许久,阮蓁听到任婆婆一声叹息:“这小将军心里苦啊。” 阮蓁抿唇,淡笑不语。 “遭了那种事,谁都走出来了,我也认命了,偏偏他还没。” 阮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下眼帘。 任婆婆脚步一顿,看着阮蓁,有些出神。她想,姑娘若是还在,便也是这般年纪。 姑娘幼年最是娇憨不过,定也能出落的这般水灵灵。 见阮蓁不说话,她连忙道。 “瞧我这张嘴,一时疏忽在您面前说这些作何。少夫人莫嫌我唠叨。” 阮蓁弯唇一笑:“不会。婆婆瞧着极为可亲。” 这边,慕寒生见两人走远,当下被激怒撸起了袖子:“来,你出来!” 顾淮之善意提醒:“你打不过我。” 慕寒生冷笑,却认清现实默默的把袖子又给放了回去。他颓废的在院子那边的台阶坐下:“我刚从江南那边回来,今儿这个日子,你也要气我?” 顾淮之沉默了。 他提步走到慕寒生边上。 “慕将军问你行踪了。” 慕寒生眯了眯眼:“你怎么说的。” “我劝他好自为之。” 慕寒生:…… 他悲凉道:“我心知那件事他的疼不比我少,可我就是怨他。因为我除了怨他,怨的便只能是自己了。” 怨自己的越多,便越承受不住这份苦楚。 “那年的今日。天寒地冻。遍地都是雪。冷的不行。皎皎是我亲手丢弃的。荒山野林里,我让她站着,别跟着,哄骗说我去给她买糖葫芦。她还信任的冲我挥手,让我早去早回。你说可不可笑?” 眼看着他的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 顾淮之出言打断:“成了,这种话莫让任婆婆听见。” 慕寒生凄凄一笑。 “是了,任婆婆年纪大了。” 他抬眸去看夜幕繁星点点:“我就是觉着,自个儿可真不是东西。” 顾淮之淡淡道:“那便打一架吧,心口那股闷气出了也好。” 慕寒生深呼一口气:“打个屁啊!老子被你吊着打能高兴?” 顾淮之拧眉:“能得我指教,合该欢喜。你别不识好歹。” ———— 任婆婆的手艺极好。那些菜色香味俱全。令人胃口大开。 所有人都有意不去提及伤心事。 阮蓁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就听前不久眼底微红的慕寒生,有些刻意道:“易霖呢,那家伙最喜欢占便宜,今儿怎不见他来蹭饭?” 任婆婆给每个人盛汤,听到这句话,笑出了声。显然还记得有回易霖来蹭饭,还不忘厚着脸皮大包小包带了不少山货回去。 她一头银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慈祥:“那孩子是个会过日子的” “呵。”顾淮之没忍住嗤笑一声。 他给阮蓁夹了一筷鱼肉,淡淡道,显然是对慕寒生说的:“你该准备贺礼了。” 慕寒生眯了眯眼:“他的亲事不是作废了?” “他那种货色还能短时间内找到姑娘?” 说着,他还想吐槽什么,可一抬头见顾淮之又在阮蓁碗里夹了道菜。 慕寒生一愣。 是了。 顾淮之这样的都能娶到媳妇,易霖找到也不奇怪了。 慕寒生也顾不得吃饭了,转头求阮蓁证实:“小嫂嫂,顾淮之可是蒙我。” 阮蓁艰难的摇了摇头。 “他的确好事将近了。” 慕寒生:??? 阮蓁鼓足勇气对上慕寒生的眼。 饶是她不愿认将军府的人,可从梦里,阮蓁知道,慕寒生一直没放弃寻她。一声小声嫂子实在让她不知如何应答。 可阮蓁一直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一旦想开,便无需顾及旁的。 慕寒生后面极少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孔婆婆也从刚开始的多吃些,你瘦了,成了最后的够了够了,得积食了。 阮蓁拖着下颚,眼皮开始跳。 她转头去看边上的顾淮之,压低嗓音道:“这样不会出事吧。” 顾淮之:“撑不死。” “阮蓁。” “嗯?” “你的眼睛朝哪儿看?不吃饭,你看谁呢?” 顾淮之不虞。 “你不觉得他黑的像根碳吗?” 阮蓁呐呐无言。 炭? 夸张了啊。 慕寒生听到这句贬低的话,气的一拍桌子,当下给顾淮之倒了满满一碗酒。 “你够了啊,我明明养白了不少!” “你他娘的给老子喝!看你不爽很久了。” 顾淮之没理他。 慕寒生讥讽:“怎么,怕被我干趴下后耍酒疯,损你的世子爷名声?” 顾淮之还是没理他。 慕寒生转眼去看阮蓁,嘀嘀咕咕道:“你这男人真孬。” 阮蓁嘴角没忍住一抽。 她默默的捡起筷子去吃顾淮之夹在碗里的菜。 她想,慕寒生得完。 果不其然,边上的男人笑了。笑的人后背发凉。 顾淮之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去转指间的玉扳指。 “成啊,看谁先醉,你敢来吗?” 慕寒生:“谁怕谁!我中途去如厕算我输!” 慕寒生随即搬空了酒窖里的酒。 阮蓁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拼酒。 从刚开始的一碗,到最后直接对着酒坛喝。 慕寒生刚开始的豪情万丈,到以后艰难的打起了酒嗝。捂着肚子跑出去吐,好不狼狈。 “呕。” “老子好难受!” 第244章 别那么娇气 任婆婆连忙追出去。 嘴里还念念叨叨:“这么多年吃的亏还不够你吃教训?非得对着墙撞?你这孩子,我看是没救了。” 然,顾淮之面不改色,神色淡淡依旧。甚至的取出帕子擦了擦嘴。 阮蓁连忙倒了杯热茶。 “夫君不该喝这么多的,恐伤了身子。” 顾淮之接过来,呷了一口。 “不把他灌醉,有的折腾。” 顾淮之实在不想看大男人半夜哭哭啼啼躲在一处抹眼泪。 阮蓁一愣,面上随即绽开一抹笑意。 她想,顾淮之骨子里是温柔的。 “夫君,那你难受吗?”阮蓁抬着瓷白小脸。 顾淮之淡淡道:“忘了和你说。” 他一顿,而后漫不经心道:“我千杯不醉。” 阮蓁:…… “慕小将军不知吗?” 怎会不知? 天色已晚,自然在此处歇下。 顾淮之垂下眼帘,带着小娘子去歇息。 月色皎洁。阮蓁缓步跟在顾淮之身后。 她听到男人淡淡道:“他也想找个由头醉吧。” 这件屋子一直都是给顾淮之留的。除了他,没人住过。里头的床褥都是干净的。 顾淮之遣人送了热水。 阮蓁收拾换洗的衣物。踌躇的看着屋内没有屏风挡着的浴桶。 实在是一览无遗。 阮蓁有些不自然:“夫君先洗么?” 顾淮之倒不至于要和她抢着沐浴。 “你身子刚好,山间的夜到底比临安冷,莫洗太久。” “我出去看看。” 阮蓁连忙点头道:“夫君快去看看。” 顾淮之眯了眯眼:“赶我?” 阮蓁自然不会认,她含糊道:“我担心慕小将军。” 女子肤色胜雪,修长的脖颈莹白如玉,在昏黄灯光下,愈发惹眼。 一身月白芙蓉花刺绣交领褙,下配素白绸缎长裙。绣着暗花图样的腰封,掐的楚腰不可一握。 顾淮之拧眉:“担心他?” 他也不动了,就这样盯着阮蓁。习以为常摩挲着玉扳指。 冷笑。 “洗吧。” “啊?”小娘子愣愣的。 顾淮之面无表情:“我怎么可以撇下娘子,去看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慕寒生:合着我就是个外人! “你身子抱恙若再有差池,那我实在难逃其咎。” 他薄唇动了动:“洗,我看着你洗。” 阮蓁一下子红了脸,她抱着换洗衣服。 “我无碍了。” 顾淮之纠正:“你有。” 小奶猫急了也会伸出爪子挠一爪子。阮蓁水盈盈的眸子瞪着他。 “夫君怎么不让我看你洗呢?” 顾淮之哼笑一声,眉目舒朗:“也成。” 阮蓁炸毛:“我不看!” 顾淮之解腰带的动作一停,难得好脾气的看着她:“那你问什么?” 也不能阮蓁回复,他了然的颔了颔首。 “这是……是想同我一起洗。” “我没有!” 顾淮之仿若未闻,无奈的睨着她,慢吞吞道:“浴桶太小。容不下你我。” 阮蓁:!!! 她再也没了往日的沉稳,当下把人往外推。 “你出去!我不要听你说话了!” 瞧瞧,连夫君也不喊了。 ‘呯’的一声,门被合上。 顾淮之被赶了出来。 世子爷望着紧闭的大门,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顾淮之竟然也有今日! 若换成旁人,早就没命了。偏偏这个人是阮蓁! 顾淮之憋屈! 甚至想一脚把门踢开。 可到底没动手。 他想,下回还是含蓄些好,小娘子恼羞成怒了。 慕寒生吐着吐着,听到重重的一声关门声。他目光迷离吃力的看过去。随即乐了。 “了不得的世子爷也有今日,天呐,这种笑话得记载史册吧。” “笑死!夫纲不振!” “小嫂子脾气这般好,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呕!” 慕寒生转头继续吐的死去活来。 顾淮之黑脸。 任婆婆端着解酒汤走出来。听到慕寒生这几句嚷,没忍住叹了口气。 慕寒生一直都是吐嘴皮子为快的,可在顾淮之这儿就没捞过半丝好处,偏偏他乐此不彼。 任婆婆走到顾淮之面前:“公子把汤喝了。” 她絮絮叨叨:“知道您酒量好,可还是喝了我才放心。” 顾淮之见她坚持,当下取了过来,饮下。 男子身姿颀长,眸光潋滟。若无视他面上的难看,倒衬的下这么一句。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顾淮之道:“天色已晚,您下去歇息。慕寒生这里,我看着。” 任婆婆年纪大了,的确精神不济。 她放心的把另一碗药交到顾淮之手里:“那成,就辛苦公子了。” 顾淮之目送任婆婆步履蹒跚入了屋子,这才不咸不淡的理了理褶皱的衣袍。 他黑眸沉沉。正要让长风把汤给慕寒生灌下去。 慕寒生却傻兮兮的笑了笑:“顾淮之,你也忒丢爷们的脸了。” 他脑子糊涂,说话也含糊:“我还要同周旭说说,让他也嘲笑你。” 顾淮之冷笑。 他面上敷上一层薄薄的寒霜。脸部的线条略显冷硬。 他低头去看手里的碗。就这么当着慕寒生的面,慢悠悠的把汤给倒了。对长风冷冷道:“把人敲晕了,扔回去。” “是。” 长风面无表情,对着慕寒生后脑勺敲了过去,力大无比的提起晕了的男人。送他回了屋子。 小院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顾淮之却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那儿传出些许水声。 慕寒生的嘲笑仿若还在耳畔,消之不去。 顾淮之冷着脸,破门而入。 阮蓁听到一身巨响,当下身子往水里一缩。 盈盈白白春光无限。 女子面似芙蓉,眉如柳。青丝如瀑,冰肌莹彻。浓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千娇百媚,靡颜腻理 她又羞又气,眼角泛红。水盈盈的眸子仿若随时都能哭出来:“我还没洗好。” 顾淮之转身关门,不急不缓朝她而去。喉咙莫名的干。 “我帮你。” …… 月上柳梢头,浴桶里的水也溅了一地。 阮蓁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听到男子轻轻一笑:“别那么娇气。” ------题外话------ 明天可能请假,如果没更的话~ 第245章 她是妹妹,你得替娘多疼皎皎一些 慕寒生没了意识,身子却轻飘飘的。 那囚禁他多年的噩梦又一遍的在脑中回放,磨着他的神经,烧着他残存的理智。 ————分割线 徽帝登基,坐拥江山。改国号为明徽。 明黄色龙袍加身,好不风光。 靖王名声大噪,受百姓敬仰,徽帝为稳固朝势,一开始倒难得没有轻举妄动。 后, 将军府 慕寒生冷的抱着暖炉,半大的少年跟在慕又德身后。 姜怡把父子两送出门,她捂着帕子咳嗽。险些咳出血来。也不知怎么了,这一日下来心慌的很。 她自产下皎皎身子便不大好。十日有七日缠绵病榻。 慕又德又常年在边塞。婆母回邬南老家时担心她照顾不好两个孩子,便带着皎皎走了。 婆母是心疼她。 她自然不能阻长辈一片好心,和享受天伦之乐。 偏偏她身子不争气,无法出远门。邬南老家也回不去。对女儿的念想也只能在婆母小半年寄来的画像里。 “我同你们一起去接皎皎罢。两年没见她,我实在想念的很。” 慕又德笑她心急:“你在家等着,孩子我去接,你只管放心便是。” 姜怡只能欲眼望穿:“那你们尽早回来。” 慕寒生抱着暖炉,冷的直哈气,半大的小子把头抬得高高的:“娘,我和爹肯定把妹妹带回来。爹这人您不放心,也得放心我啊!” 这句话把姜怡逗笑了。 她半蹲下身子:“寒哥儿,她是你妹妹,你得替娘多疼她一些。” 寒哥儿,她是你妹妹,你得替娘多疼她一些。 这一句话成了午夜梦最戳慕寒生心窝的利剑。 父子两不再耽搁,走最近的路,直往邬南赶。 回了邬南,慕又德本想留着住下几日,却在用了一顿饭后,得老太太驱赶。 “皎皎平日里吃的用的,我都让下人收拾好了。” 她千叮咛万嘱咐:“有任婆婆陪着,她一路上也不会哭闹。这点我是放心的。皎皎虽被我养的骄纵了些,但也是个懂事的女娃娃。回去后,你们夫妻二人万不能把人给我亏待了!我就这么一个捧在掌心都怕化了的孙女!” “若让我知晓,她受了委屈,我老婆子第一个冲进临安,找你算账!” 慕又德连忙道不敢。哭笑不得道:“娘,瞧你这话说的。皎皎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疼。” 老太太捧着一盏茶,一头银发,却满心满眼为孙女考虑。 “你闭嘴!寒哥儿十回有六回见你就像老鼠见着猫似的,想来平日没少被训斥,你当我不知?少年皮实,他日后得继承你的衣钵。姜怡身子不好,你当父亲的训斥训斥也便罢了,可皎皎,你不许说一句重话!” 慕又德连忙倒是。他私心是想把母亲回临安照顾的。 偏偏老太太念旧,年纪大了,只想在老宅待着。 慕又德见老太太不舍,连忙又道。 “儿子不曾在母亲身旁伺候,也该留下来多陪母亲几日。” 老太太却不满道:“我身边有伺候的婆子,需要你陪什么?难得边塞回城,你该陪姜怡。” 老太太一手捂着心口,总觉得隐隐不安,会出什么事。 “姜怡念了这个女儿二年,我焉能不知?她的脾气这几日定然望眼欲穿,夜不能寐的盼着了,快些把皎皎带回去。” 她看了眼天色,拨动着佛珠催促:“走吧。” 慕又德见她坚持,也不再说什么。 带着一双儿女往回走。 车厢内, 慕寒生稀罕的看着啃着果子的女童。 女童手带金镯,颈带璎珞项圈精致漂亮。她穿了身嫣红白底的褙子,娇嫩可爱。 老太太信佛,一辈子朴素,但这个孙女是被她娇养长大的。 慕寒生越看越欢喜。 这是他只有回老宅过年才能见上一面的亲妹妹。 慕寒生没忍住掐了她一把脸,得意洋洋:“皎皎长的比柳念初好看多了!果然我的妹妹是旁人比不了的。” 说着他忍不住冷哼。也不管皎皎能不能听懂。 “柳念初那狗脾气,实在讨人嫌,偏偏周旭拿她当祖宗。我觉得周旭心思不单纯,他没准是想让柳念初给她当媳妇。” 慕寒生越讲越气:“偏他还不承认,上回我在顾淮之面前提了一声,周旭直接扑上来揍了我一拳,把我一颗牙都揍掉了!” 任婆婆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种话你是听谁说的,我看,该!” “你怎么也说我!婆婆是来邬南两年,便不疼我了吗?” 任婆婆只能顺着他的话,问:“国公爷世子可有帮你?” 慕寒生没好气道:“帮我?他那狗东西黑心的很,磕着瓜子站在一旁看的好不快活。” 夫子听见动静,急匆匆赶来,见两人斗殴,气的命他们蹲马步。 顾淮之倒好,施施然站起身子一副正人君子的左派。 “子渊未能制止,实在愧疚,求夫子一并罚了。” 把夫子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回知道我来接妹妹,还让我同你说一声,婆婆熬的鸡汤他想了两年了。呸!不要脸。” “你不准给他熬!” 许是他嗓门太大,女童害怕的身子往任婆婆怀里缩。 她委屈的嘴巴一撇,就要哭:“婆婆,我们去哪儿?我要祖母。” 任婆婆连忙轻声哄:“昨儿不是同姑娘说了,我们回府找娘亲。您屋里那几箱宝贝可都是娘亲送的,她想姑娘了。” “那祖母呢?” “祖母晚些再来,左右婆婆陪着姑娘。” 说着,她指了指有些不知所措的慕寒生。 “这是兄长,姑娘忘了么?早间还见过。” 皎皎不大乐意的拧眉:“可他好凶。” “看着不像好人。” 说着,水盈盈仿若能说话的眸子染上泪渍,语气带着哭腔:“婆婆,我怕。” 慕寒生:!!! 他只能小声嘀咕:“一路上就知道吃吃吃,也不怕日后胖的和厨房掌厨婆子那般。” “没良心的,一年没见罢了,兄长也不认了!亏我眼巴巴的来接你。” “这种话不能让顾淮之知道,他又得看我笑话。” 少年嘴里说着嫌弃,可眼神一直落在婴儿肥娇憨的女童身上,未曾挪过分毫。 他不自然道:“喂,别哭了,回去兄长给你买糖葫芦。” 第246章 皎皎,你唤我一声 与此同时,皇宫徽帝的龌龊心思再也藏不住。 他亲手挑送了不少胡姬入靖王府。明面上望靖王子嗣绵延,背地里却传他入宫,明里暗里示意靖王献上靖王妃,兄弟共妻。允他春宵一度。 他馋靖王妃许久了。 从第一次见她开始。 至此后念念不忘。 男人啊,越得不到的,却越想得到。 靖王却冷冷拒绝。甚至出言不逊,换来天子大怒。 徽帝对靖王的怨念早就积压甚深。他厌恶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弟弟,更厌恶靖王得万民尊崇。是他的心头之患。不除恐江山不定。 新仇加旧恨,足够泯灭他所有的良知。 他出手,轻描淡写的诽谤靖王谋逆,甚至不给其反应的机会,一道圣旨一夕之间,换来靖王府上下的滔天大祸。 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扑灭徽帝的肮脏龌龊。 他势必得到人。 慕又德得到加急密报时,正带着一双儿女往回赶。 赶来的副将都忘了行礼。直直翻车下马,拦下慕又德的马车:“将军!靖王危矣。身负重伤,双手被废。” “临安学子跪满临安城,全以包庇谋逆之罪处死!” 刑部尚书亲自看押,他是徽帝的走狗。 没有靖王,哪里有徽帝的大好山河,如今位子坐稳,连这种肮脏手段都敢使,实在是小人行径。 慕又德听到这话,险些急的吐出一口血来。 他浑身都是抖的。 “怎……怎会如此?朝野上下多数以靖王为首,只要他不认罪,狗皇帝如何敢颠倒是非?” 副将:“定国公御前求情,生生被打了三十板子,至今昏迷不醒。如此,还有谁敢为靖王说话?” 副将急急道:“恐局势生变,狗皇帝以太子身边陪读的靖王世子做以要挟,逼的靖王不得不认罪!处刑断绝靖王有反扑的机会。” “属下已派左四伪装,安插入了流放的队伍,一路尾随。” 话音刚落,就件身后马儿飞奔而来,马蹄高高踩过地面,卷起一片尘土。 “将军!”那人高喊一声。 副将看清来人,眼眸剧缩。 慕又德更是心下一咯噔,饶是战场杀敌,战功赫赫的他,一颗心也沉落海底。 左四泪流满面:“属下无能,就在前面那个山头,靖王妃带着小郡主跳崖了。” 途中生变,徽帝追来,指名要靖王妃这个人,靖王妃又怎会依? 与其折辱,倒不如死的痛快。 徽帝眼睁睁看着靖王妃跳崖,如发了魔般,命人去找! 慕又德浑身都透着一股寒。 靖王对他有大恩。 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慕又德思绪乱的很,他唇都是哆嗦的。 如今这般,徽帝是一心栽赃。 罪名既已认下,绝无可能再有回旋余地。 “找!本将亲自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左四:“不成,属下来寻将军时,狗皇帝就亲自下崖去寻了,就算将军赶上快之一步,但也必定撞上,届时将军如何解释?” 靖王如今算逆贼,慕又德若被发现那便是‘同谋’。 副将只能把恨往下吞,他跟着劝:“不错,这般高的悬崖摔下来,非死即伤,何况靖王妃还大着肚子,说句不敬的,定无生存的生机,将军不该冒险。” 慕又德手上暴起青筋。 他听了都难受。如何想象得到消息的靖王是何等悲怆。 他想也没想,拉紧马绳道:“你们留下,照看好公子姑娘!” 他也的确找到了人。 顺着血腥味,快徽帝一步,找到了死不瞑目的靖王妃。 女子墨发凌乱,眼瞳布满惊恐。 她了无生气的倒在地上,肚子高耸。身下的血涓涓的流。 她怀里还抱着护的死死的小郡主。 慕又德还记得,前几日靖王寻他喝酒,说再过一月,靖王妃便能临盆。 慕又德将奄奄一息,呼吸微弱其微的女童抱在怀里,浑身都在发抖。 时间紧迫,他自然无法替靖王妃收尸,只能把女童抱的再紧些。 左四说的不错,他正准备离开,便敏锐的听到不远处徽帝气急败坏的声音:“她性子倒是刚烈!朕允她贵人一位是看得起她,还能亏待了她?周衡有什么好的,值得她这般!” 他怒火中烧的骂着。边上跟着唯唯诺诺的刑部尚书和一干来寻人的手下。 刑部尚书连忙应和,挑着徽帝喜欢的话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皇上乃真龙天子,靖王此等逆贼,如何同您相比,是靖王妃蠢笨。” 他的手下四面八方的下山,朝慕又德这个方向一路找寻。 慕又德冷静的环视一周,紧迫之际,只能翻车下马,拍了马儿一下,去了最近的茂密丛林藏匿。 马儿同他征战多年,似有所察觉,不等他吩咐,连忙双膝而归,藏的叫旁人察觉不到端倪。 很快,就听那边传来一声。 “皇上!找到了!” “靖王妃已亡故!” 徽帝大步上前,怜惜又痛恨伤的险些面目全非的女子。 委身于他有什么不好,还能不比周衡那个废物强? 徽帝眼神微微一眯,眼里充斥着阴鸷:“她是带着女童跳崖的,人呢?” 刑部尚书连忙道:“将将几岁的孩童,自然掉落在周边,死状凄惨。臣这就派人去寻。” 徽帝拧眉,处置了靖王的好心情在此刻消了一半。 “找什么找!找了难不成还为之下葬?” “晦气!” 慕又德听着这些言语,忍住上前亲手刃之的冲动。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还沾着靖王妃血的女童,心情却一下比一下沉重。 ———— 车厢内的人还不知此刻失态的严峻。 左四,副将在外坐立难安。 马车内传来慕寒生用尽心眼的哄骗。 “皎皎,皎皎,你唤唤我。” “我便把屋里藏着的宝贝都给你。” “你若嫌不够,我便去顾淮之那儿偷。只要偷到手,便是自己的。” 好一番花费口舌,才换来女童一声软软的‘兄长’。 女童撅起小嘴:“别偷,得坐牢。” 把慕寒生激动坏了。 他一喜:“任婆婆!皎皎唤我兄长了。” 半大的少年,还回头朝小姑娘憨笑保证:“不偷不偷,听你的。” “皎皎,兄长保证疼你一辈子!谁敢欺你分毫,我就烧了那畜生的祖宅!” 第247章 我瞧不起他 繁星点点,平添孤寂。 夜愈发的浓稠,屋内的空气仿若都变得稀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榻上的男子猛然惊醒。昏黄灯光下,可以瞧见他额间的汗顺着下颌线而下。 慕寒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近些日子,做这种梦愈发的频繁了。 可每次画面一到他给皎皎下保证时总是戛然而止。 如应激反应那般,潜意识里,不愿去触碰后面悔恨交加的痛彻心扉。 就如今夜这般难再闭眼,夜不成寐。 慕寒生一手捂住心口。 耳侧仿若响起小姑娘甜腻腻的那一声‘兄长’。 慕寒生身子靠墙,蜷缩在一处,眼里酸涩难忍。 他咬住被褥,无声哭泣。 “咳咳。”屋内倏然响起一道清咳。 声音不轻不重却如一道惊雷炸到慕寒哥生耳中。 长风一脸为难:“慕小将军,你这是梦魇了?” 慕寒生泪眼婆娑对上长风真诚的眼睛。 气氛从忧伤化为冷凝,还夹杂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尴尬。 长风上前一步,手里还提着半只鸡腿。他饿的不行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安慰:“梦魇罢了,何故如小娘们这般至此?实在有损您的威名。” 慕寒哥儿僵硬的扯过袖子,面对墙壁,擦了擦眼。 “滚!” 长风体贴入微:“主子让属下再此照顾您。属下适才眼花,什么都不曾瞧见,小将军不必为难。” 慕寒生却生不出半丝感激。 “我这儿无需你照看,下去!” 长风又咬了一口肉。难以忘怀慕寒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那颗侠义之心得以膨胀!他寻了一处坐下,语重心长继续安慰:“瞧您这般,大抵是受了情伤,同先前易公子一般无二。可这男人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慕寒生面无表情,眼睛都是肿的:“你确定不滚?” 长风做恭敬状,重复道:“主子让属下今夜在这家屋里守着。” 慕寒生的心态崩了。身上的酒气还没散,胃中翻滚。 “他倒是会吩咐!他怎么不亲自来!别杵着碍眼,看到你们主仆我就烦!” 长风咬下最后一口肉。吐出骨头。体贴入微:“小将军渴了么,属下去给您倒杯温水。” 慕寒生气的从床上跳下来,怒气冲冲往外走。 “成!你不走我走!” 砰的一声,他一脚踢开门。干呕的跑去角落。 “别跟过来,我发起疯来,狗都怕!” “变态!盯着我睡觉,还吃鸡腿,是觉得我秀色可餐?” “呕!” 屋外的风有些凉,慕寒生吐舒服了些。炸裂的头也逐渐减少疼意。 慕寒生更是清醒了不少。 !!! 他拧眉,往回看。 不是!那是他的屋子!要走也该长风走不是吗! 娘的,主子不是好东西,身边伺候的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慕寒生愤愤往回走。 “长风。” “在。”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去敲顾淮之的门!” 慕寒生放狠话:“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长风:……大可不必。 ———— 翌日 当白昼取代黑夜。 顾淮之缓步出了院子,男子一身月牙白茧绸直裰。萧萧肃肃,斜眸潋滟,矜贵华然。 顾淮之眉眼裹着轻松之意。 他环视一周,视线落到慕寒生住的那间屋子。难得做了回人,晓得出言关心。 他不咸不淡的问长风:“他如何了?死了没?” 长风恭敬道:“世子放心,慕小将军无碍,昨儿夜里还生龙活虎的同属下嚷嚷。” 顾淮之略一颔首。 他嘴里发出一声喟叹:“可惜了。”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慕寒黑着脸开门。 “顾淮之,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克我呢!” 他咬牙切齿:“一大早就惹人清梦!我好不容易有些睡意!” 相比于他情绪的激烈,顾淮之依旧不咸不淡的负手而立。 甫一抬眸,对上慕寒生气的能喷火的眸子,他却轻轻笑出了声。 “错了,我如何会克你?” “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顾淮之诚恳的看着他,突出两个字来。 “祝福。” 慕寒生!!! “你他娘祝福我早登极乐?顾淮之,你这人怎么成了亲,还是这幅死德性!也不知你媳妇如何忍的了?” 顾淮之不以为然,嗓音淡淡,却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凉。 “我听的见,别吼。” 阮蓁还睡着呢。 慕寒生心领神会的瞅了眼对面的屋子,不怀好意的哼了一声。嗓音却低了不少。 “呦,顾世子还知道心疼人了?” “啧啧啧,你媳妇这会儿没醒,不会是你折腾的吧?这成了亲到底有所不同,怎么,不若和兄弟说说这婚后生活?” 顾淮之轻嗤一声,不以为然的转着玉扳指:“孤寡之人至今未有婚配,却不依不饶的问这与你无关的事,也是可怜。” 慕寒生:…… 他深吸一口气。 “若小玖日后夫婿是你这般的,我早就一拳头砸过去了。” “我的妹夫,若也这般目中无人。想来我又有的头疼了。” 顾淮之继续转动着玉扳指,听到这话,他显然很是诧异。 男子眯了眯眼,下颌线也变得冷硬。 “你想的倒美。” “类似我这样的,你也想肖想做姑爷?慕寒生,你怕是妄图占我便宜,想疯了吧。” 慕寒生:!!! 他气的抡起拳头,就要朝顾淮之而去。千钧一发之际,却见对面屋子里走出一位盘着发,娇俏动人的小娘子。 小娘子浑身上下无一不美,尤其是那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最是鼓动人心。 慕寒生记得,他的皎皎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娇憨的抬着巴掌大的小脸,冲他笑,软软的喊了一声:兄长。 慕寒生不知怎么了,烫手的把手收了回去,他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 阮蓁小步走近,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她看向顾淮:“夫君,这是?” 慕寒生快顾淮之一步,粉饰太平:“没事没事,只不过想同他比试比试。” 顾淮之却丝毫不给面子。 他冷着脸打了个哈气。 “哦,没什么,就是有人想揍我。” “偏偏有贼心没贼胆,我瞧不起他。” 第248章 你若不要她,何必来接她 早膳自然是一块用的。 早膳不宜油腻,一切以清淡为主。 一叠八宝酱菜,一叠长春卷,一叠葱花蛋饼,一蒸笼大小整齐,色白面柔的包子。配着碧梗米粥。出奇的叫人食味大开。 任婆婆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她笑:“不够厨房还有。” 一口气吃了五个的慕寒生:“这包子还是婆婆做的最合我的胃口,这些年也实在想的紧。” 任婆婆嗔他一眼:“你若馋了,再来寻我便是。” 慕寒生踌躇万分,放下木筷,嘴里的笑意也收了些许,他看着白发苍苍满脸老态的任婆婆,心里不是滋味。 他很清楚,像任婆婆这般岁数,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若是除了重大变故,他不在临安,兴许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不若,您同我回去?” 他用的也是敬称。同顾淮之一般无二。 阮蓁低头喝着粥,却是心不在焉。 任婆婆到底是什么身份? 闻言,任婆婆笑意散去。 “不了,人老了,走不动了。” 慕寒生蹙眉:“可……” 任婆婆笑:“公子就别为难我了。这儿清静,挺好的。” 唯一遗憾的,就是再也见不着姑娘了。 她年纪大了,也愈发的力不从心。 有时想想,就这么去了也好,双眼一闭,没准还能见着姑娘。 慕寒生欲言又止。却到底顾及阮蓁在场,有些话不方便多言。 顾淮之垂下眼帘,放下木筷,侧头去看微怔的阮蓁。 “怎么了?” 男子靠近,一句话将阮蓁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嘴:“用的差不多了。” 顾淮之朝慕寒生点头示意,而后带着阮蓁往外走。 诚然,把任婆婆接回去,也是他心之所想。 阮蓁跨过门槛时,她听到慕寒生压低嗓音道:“天下之大,总归会寻到的,婆婆您跟我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任婆婆显然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寻?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要么都是假的消息,公子莫自欺欺人了,姑娘没了便是没了。” 阮蓁抿唇,跟在顾淮之身后。稍不留神踩到裙摆,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倒去。 却被人拦腰扶起。 顾淮之黑眸沉沉。 “好好看路!” 阮蓁不免松了口气。女子素手撑着男子的胸膛。她抬眸,弯唇一笑,正要答谢,说几句顾淮之爱听的。就听男人语气幽幽。 “你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阮蓁静默片刻:“是没站稳。” 她缓缓的收回手。正要解释,就听顾淮之情绪极好的闷笑一声。 男子眯了眯眼,扣着阮蓁腰间的手稍稍使劲,迫使她彻底摔到自己怀里。“没站稳?还是说你是抱怨昨儿我要的太多了?” 阮蓁:!!! 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她心下一凛。只能干巴巴道:“那我承认。” 她说的很是艰难:“我只是投怀送抱。” 顾淮之了然的抬了抬下巴:“你倒是愈发能耐了。” 阮蓁:……“嗯。” ———— 屋内 任婆婆的一句话,让慕寒生直接红了眼。眼底的光亮越来越暗,直至不见。 他也不知是反驳任婆婆,还是自我安慰。只是喃喃道:“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任婆婆见他这般,心下钝钝的难受。 “天寒地冻的,当时的局势你我最清楚不过,深山老林,便丢下了她。她一个女童冷不说,就连果腹的食物都没!怎么活!她怎么活!” 说着,她情绪激动,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她粗粗的喘气。 已然不能想象女童被野兽吃了的情形。 苍老的面容上暗淡无光。 “找了这么多年,还有找下去的必要吗?” “自那年后,每逢姑娘生辰,我必然三拜九叩去梵山寺,求的签却皆不如我所愿。” “算算,姑娘应当同世子妃那般年纪。物是人非,即便姑娘如今还活着好好的,也合该许了人家,退一万步来说,找到又如何呢?告诉她,她是被逼无奈,被舍弃的弃婴?” 慕寒生面色煞白。 他很想制止任婆婆的言辞,可却苍白无力,找不到话来反驳。 是啊,是他们先不要皎皎的,皎皎若真活着,也合该恨他们。 不是吗? 任婆婆叹了口气:“公子让我回去,我如何还回得去?我有何颜面再去见夫人?” 她原是宫中照顾皇子起居饮食的宫女,得先帝器重,赐给了勋贵姜家,又得姜家看重,姜怡嫁入慕府,也便带上了她。 生姑娘时,夫人大出血,也正是如此,身子骨差了下去。 哪里有精力照顾姑娘? 待姑娘再大些,夫人虽不舍,但也只能忍痛割爱,让老太太带回老家去养。 姜怡到底放不下心,便拨了她跟去,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照顾姑娘。 她一边咳嗽,一边道:“虽说老太太是皎皎的嫡亲祖母,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我心下难安。只恨我这身子不争气,皎皎这一去,又不知下回见是何时,求婆婆帮我照看着,我最信得过的也只有您了。务必万万周全。” 万万周全? 这几个字眼实在可笑至极。 任婆婆不敢再去想。 她只是看着一动不动的慕寒生。 “当年老太太去的突然,何尝不是被此事刺激的?将军府紧跟着又办了丧事。” “那件事隐瞒至今,夫人至今尚且不知情。” 慕寒生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任婆婆闭了闭眼:“公子若要寻那便继续寻吧,总归……是个念想。” 慕寒生遮住眼底的黯然,眉目之间笼罩着几分憔悴。 他久久无言。 他显然还记得,那年老太太匆匆赶来,对着慕又德就是一巴掌。 失了往日所有的仪态:“我让你照顾皎皎,你便是这么照顾的!好一个当爹的啊!你竟然也忍心?” “别和我说什么家国大义!我老婆子就知道,我前脚刚把孩子交给你,你就把她弄丢了?丢了!” 向来庄重的老太太急的扯着慕又德的衣摆直哭:“你怎么可以把她弄丢!你若不要她,何必来接她?她是我的心肝啊!” 第249章 阮蓁这得有多心悦他 回临安自然不会同慕寒生一道。 阮蓁他们同强颜欢笑的任婆婆告别后,这才上了回去的马车。 “等等。”慕寒生快步上前,他收敛下所有情绪,朝顾淮之道。 “这几日我打算再去柳州瞧一瞧,临安那边,还得你多看着。” 柳州。 那是皎皎丢失的地方。 顾淮之见他这般,自然不阻。 “嗯。”他淡淡应道。 慕寒生这才看像阮蓁,客套道:“小玖是个闹腾的,我这个当兄长的约束不了,她同你交好,还望小嫂嫂莫见怪。” 阮蓁指间一顿,随即朝慕寒生笑:“慕小将军多虑了。” 车轮滚动。朝着山路而行。 顾淮之一直知道阮蓁体贴,自他不曾掩饰同将军府交好,阮蓁从来不曾过问其中曲直缘由。 就如眼下,阮蓁也并未开口寻问慕寒生同任婆婆之间的事。 他不得不承认,阮蓁这般,胜得他心。 顾淮之眉眼轻松,问了一句。 “早间的包子可合你胃口?” 阮蓁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顾淮之则吩咐长风停下,不急不缓的吩咐:“回去将包子全部取来。” “是。” 阮蓁:??? “那不是慕小将军的?他如今情绪不好,夫君若还同他抢包子,实在说不过去。” 顾淮之才不听这些。 慕寒生只要没死,都是可以随意欺负的。 几个包子而已,慕寒生好意思计较? 当然,计较也没用。 顾淮之靠着车厢,倦懒的抬了抬眼皮。仿若施恩般道:“赏你的。” 阮蓁:…… 她连忙道:“不用了。” 顾淮之拧眉,不满意她的态度! 他顾淮之要送的物件,就没送不出去的道理! 他要送,阮蓁也必须收! 顾淮之黑眸沉沉,就这样凝睇着她。薄唇吐出两个字。 “不成。” 遭殃的也自然是慕寒生。 他抱着任婆婆给的一篮子包子,正难受的翻身上马。 就见长风朝他快步而来。 慕寒生情绪低沉,闷闷不乐的懒得理会。谁料长风在他面前站定。 “慕小将军。” 慕寒生眼睛充血的看着他。 长风:“得罪了。” 慕寒生:“滚,别烦老子。” 长风的确没再烦他,只是在一瞬间化作一抹残影,夺走了慕寒生手里的篮子。 慕寒生始料不及:!!! 他看着长风消失的方向,气的浑身发抖。 “不是!顾淮之是强盗吗!” “他有病啊!” “包子也要抢!娘的,这个委屈我受不了。” 阮蓁怀里也因此多了一篮子的包子。 她垂眸看向热乎乎的包子,抛去那些惹人烦闷的心思后,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显然还记得,顾淮之带她去易霖的名下金玉堂,买首饰的场景。 也不顾她愿不愿意,男人直接强买强卖。甚至用花瓶在欺辱她的周媛脑袋上砸出一个窟窿。 顾淮之睨了她一眼。 女子嘴角的笑意实在让他心情舒畅。 几个包子罢了,小娘子也能这般欢喜。看来,只要是他送的,就算是不值钱,阮蓁也能如获珍宝。 阮蓁这得有多心悦他? 马车畅通无阻开入临安城。 守城门的领头侍卫远远瞧见马车,便连忙放之通行,且把姿态放到最低。 等到目送马车远去,他这才用胳膊肘一推身后站着的侍卫。 “学着点!呆头呆脑的,凭你的资质,我看也只能一辈子是侍卫了!” “那是国公府的马车!就算没瞧见木牌,你也必须识得。冲撞了旁的达官显贵也便算了,可你若得罪了国公府的世子爷,我看这辈子就废了。” 他的一番话,却让那带刀侍卫有些不服。 他小声道:“头儿,国公府世子爷目中无人,那副德行可不是好相与的,我若要恭敬,也不该是他那样的人,慕小将军战场杀敌,无惧无畏,才是我等敬佩该以最大的礼数相对之辈。” “这国公府世子爷带狗行凶,圣上面前都敢莽撞行事,说句大不敬的,我实在瞧不起。” “再者,他同小的敬佩的慕小将军乃仇敌。” 这一句话换来头儿的一记白眼。 “蠢东西。” “知道不敬就闭嘴。” “这世子爷再如何,也不是你能纷说议论的。你是谁?他是谁?掂量掂量你的身份!不知轻重的东西!我既然说了,照做便是!在这临安,就连池家都对他有所顾忌,何况是你?” ———— 国公府。 盛挽正翻着顾赫寄来的回信。柳眉紧蹙。 她穿着华贵的罗裙,身上配饰无一不精美。 一目三行后,她重重搁下信件,一掌拍到茶几上,震的上面摆着茶盏里头的茶水跟着剧烈摇晃。 孔婆子连忙上前:“夫人。” 盛挽冷着一张脸:“呸!我都说了!易霖对淮哥儿意图不轨!他一个当爹的竟然不管!让我也莫插手!还说是我多虑。合着淮哥儿是我同旁人生的!” 孔婆子连忙将水染上的信纸收了起来。用帕子一番擦拭。宽慰:“夫人又浑说,这话让国公爷听见了,可还了得?老奴也觉着,兴许就是夫人多想了。” 盛挽抬了抬盛怒的脸。 她多想? 她绝对不会有错! 她语气含着些许小骄傲:“我家淮哥儿这般优秀,易霖喜欢他,难道不应该吗?” “他听见又如何?我还怕他?好好一个国公爷,委派出去,至今未归。对淮哥儿不上心,我看他许是外头有人了。” 这话越说越离谱。 孔婆子啼笑皆非,只能把人哄着:“国公爷娶了您,哪儿还瞧的上旁的庸脂俗粉?您对国公爷不放心,也合该对自个儿放心不是?” 这一句话,听的盛挽怒意少了一半。 也是,顾赫眼又不瞎。 外头那些个玩意,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孔婆子又道:“国公爷即便无法归府,可心心念念都是夫人您,这些日子每隔三日一封家书,雷打不动。” 盛挽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 她忍住心下那些小得意,面上却是冷艳高贵。 “信中都是些琐事,我连看都嫌烦。谁稀罕。” 孔婆子:…… 不稀罕,您还每封都藏在箱底? 第250章 好男色是小毛病? 一入国公府,顾淮之免了小厮的通报,夫妻两人朝盛挽的院子里走。 甫一走近,便听见盛挽同孔婆子的后面的几句对话。 阮蓁想,好在有孔婆子,若不然,以盛挽的脾气,兴许包袱一收拾,直接杀去顾赫那里了。 顾淮之却神色未变。修长如玉的指尖撩开门帘,珠帘晃动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打断了屋内的说话声。 盛挽看向来人。 男子长身玉立,束玉冠,挂宫绦,绯袍微拂,斜眸潋滟,矜贵无双。 女子盈盈站其身侧,一袭精致罗裙,肌肤玉雪,身段风流。温婉娇美仿若一副泼墨画。 实在好一对璧人。 盛挽的眼睛被治愈了。 阮蓁上前正要请安行礼,就听身侧顾淮之不咸不淡道:“娘如今是愈发的无理取闹了。” 阮蓁:??? 盛挽:??? 盛挽冷冷道:“你想死吗?怎么说话的!” 顾淮之拱了拱手,作恭敬的姿态:“惹娘生气了,是儿子的不是。” 说着,他垂下眼帘:“父亲无法归家,也是无奈之举,娘若怨,也合该怨宫里那位,不若儿子去宫里一趟,想想法子替娘出这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虽离开临安,但临安朝野上下一举一动,皆掌控于手。 昨儿早朝,池彰同秦老王爷生了冲突。 原因无他,便是池家同太师府定下的那一门的婚事。 秦老王爷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池家拉拢太师府,进而又是拉拢一方势力。 与他而言,这是威胁。 这事,徽帝只敢心里恨,但到底以他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可秦老王爷便不同了。 他无需顾虑。 因此,昨儿早朝,怒斥吴煦辰。 ——吴夫人前脚刚走,你得皇上器重,坐上了刑部尚书一职,此乃天恩!本王也同你说过节哀,可你生身母亲尸骨未寒!你就想着嫁娶一时,委实让人心寒! ——你父亲因你母亲一事,如今缠绵病榻!而你呢?你这般作为,实在令本王无法苟同! 他骂着骂着,又含沙射影的嘲讽池彰。 是丝毫不给对方脸面了。 ——有些人呢,自命清高,算计这些,算计那些,如今又算计女儿的婚事。贻笑大方! ——也就吴家小子年纪尚小!被某些人稍稍利诱,空口谈提拔,也便晕了头脑。我劝他积些德!这是临安,天子脚下,岂容得下他动那些歪心思! 一番漂亮话,端是正义凛然。 把池彰气的够呛! 骂谁呢!你自己也不想着龙位,取而代之么! 不要脸的老东西!一脚都踏入棺材了! 秦老王爷的心思,不止是池彰,旁的官员又何尝不知? 顾淮之想,他得进宫一趟。亲自给徽帝上眼药了。 阮蓁双手置于腹前,捏着帕子的力道紧了紧。 饶是她,也听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顾淮之是想借着盛挽一事,达到另一种目的,恃机行事。 阮蓁能想到的,盛挽何尝会不知。 她矜持的颔首,表示:“去!不然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阮蓁见顾淮之要走,连忙道:“夫君,我送你。” 顾淮之睨她一眼:“无须。” 他到底不好驳了小娘子的依依不舍,他定定看着阮蓁,倒是极有耐心的用修长手指捋平女子袖口的褶皱。 男人淡淡道:“不是说,要同母亲去舅舅家?去吧,晚些我去盛家来接。” 阮蓁冲他盈盈一笑:“好。” 顾淮之心下熨贴。 盛挽则难得见顾淮之这般,倒是惊奇。才出去三日的功夫,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两人亲昵了不少。 尤其是阮蓁,那双眼望着顾淮之时,泛着万千种情意,就好似眼里只容得下他。 也是,不说旁的,就这么一双眼睛,谁遭受得住? 她没忍住打趣:“给祁哥儿挑媳妇,哪是一日两日的事?我同蓁蓁才要去,你就想着把人接回来?” “怎么,一日三秋?” “这年轻夫妻到底不同,半日都舍不得分开。” 阮蓁被这句话打趣的红了脸。 她连忙垂脸,小步小步拉开和顾淮之的距离。 顾淮之神色依旧,淡淡的收回手。继而去转动指间的扳指。 “盛祁南一心向佛,娘同舅母有的头疼,莫说一日两日了,我看这一年两年盼着他莫偷偷削发为僧才是实在。” 他鄙夷道:“什么相看,我看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听几次戏。” 盛挽:!!! “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你舅母还打算抱孙子。” 顾淮慢吞吞道:“难了。” 她气顾淮之说这些,更气打心里觉着这话诚然挑不出错。 阮蓁见盛挽倏然黑了的脸,她连忙轻声道:“祈南到底是表弟,夫君莫咒他。” 顾淮之凉凉道:“咒?我看他巴不得如此。” 说着,他望了眼外头的天色。 也不再说闲话,转身往外走去。 跨出门槛时,男子微微一顿,到底留下这么一句话。 “她脸皮薄,那种话娘少说些。”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阮蓁心中荡起了丝丝的甜。 她目送顾淮之离开,红着一张脸,上前扶住盛挽:“娘,走吧。” 盛挽却不动。 顾淮之的反应可以看出,他对阮蓁是上了心的。 盛挽欣慰! 虽说易霖如何,那是易霖的事! 可盛挽放心顾淮之,却不放心心思不纯的易霖。 顾淮之一走,盛挽表示难受且纠结。她拉着阮蓁坐下。眉宇间尽是严肃。 “孩子,我问你一事,你切不能有半丝隐瞒。” 阮蓁见她这样,心下一咯噔,不由绷紧了心神。 “是。” 盛挽整理措辞。她屏住呼吸,问的小心翼翼:“你觉易霖这人如何?” 阮蓁抿了抿唇,说的些许委婉:“易公子是有些小毛病,但挑不出旁的。自然是好的,若不然也不会同夫君交好。” 小毛病? 好男色是小毛病? 盛挽忧心忡忡:“那你觉着,他同淮哥儿如何?” 阮蓁不明所以然,但依旧实事求是道。 “易公子同夫君是至交好友。自然是亲密的。” 亲密! 这两个字在盛挽脑中仿若一道惊雷,直直劈了下来,烤的她外焦里嫩。 请假条 今天得回老家过年了,就请个假哈。 第251章 这个借口你能用到死是么! 皇宫金碧辉煌。处处尽显威仪。殿的四角高高翘起,肃穆而庄严。光线落在琉璃瓦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顾淮之径直朝御书房那个方向而去。 却不曾想,撞上了正欲出宫的秦老王爷。 秦老王爷年纪虽大,但保养得体,倒显得比徽帝还要年轻点。 他虽一头白发,但精神矍铄。 他眯了眯眼,不怀好意的把人叫住。 “顾家小子。” 顾淮之目中无人般走近,不咸不淡扫视他一眼。 向来养尊处优,没吃过亏的秦老王爷:…… 秦老王爷保持笑容,继续寒暄:“你这是来寻皇上?” 顾淮之不耐烦的看着他:“难不成来寻你?” 接连两次被哽的秦老王爷也怒了。 “我好言好语与你谈话,你这是作甚!要知道你父亲在本王面前也得敬着!” 顾淮之轻嗤一声。 敬?顾赫分明是把心里那份不屑藏了起来,一番掩饰。 顾淮之却懒得同他作戏,打了个哈气:“让让,挡道了。” 秦老王爷怒气冲冲,一甩袖子:“不知所谓!” 顾淮之绕过他,继续提步而行。 皇宫的一举一动,徽帝怎会不知? 就算不知,有心人也会告之。 很快,赵公公躬身端着一盏茶入内,他一边倒茶,一边道。 “小栗子得皇上令,送秦老王爷出宫,可半途偶遇顾世子,两人的性子皇上也知,这天雷遇见地火,直接起了冲突。小栗子不敢上前,怕冲撞了贵人,连滚带爬寻了老奴。” 赵公公把茶递到徽帝面前:“秦老王爷再野心昭昭,也是皇家人,世子爷说得罪便得罪,实在是不曾将皇上放在眼里。” 徽帝闻此,显然有些意外,他捧起茶,呷了一口。 “秦老王爷借着是朕长辈倚老卖老,委实可恨。顾淮之治他一治,该!” 徽帝甚至希望顾淮之脾气上来,能给秦老王爷一拳。 秦老王爷争夺皇位斗不过先帝,这些年也安生了不少,如今突然蹦出来,事事也要插一手。可见其心思。 徽帝想把他解决了。可也是近几日才发现这些年秦老王爷韬光养晦,背后势力不比池家低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笑。 原先忌惮池家的野心昭昭,将军府的兵权,国公府顾淮之的卓绝之才。如今又多了一个秦老王爷! 是个人都得气的半死! 好在欣慰的是将军府一心打战,忠心耿耿,至今未生旁的心思,顾淮之也未参与各大党派之争。 国公府同将军府又是老死不相往来。 猜忌心重的徽帝又呷了一杯茶。浓眉皱成一条线。锋利的眼睛一眯。 “不过,朕不曾传召于他,他忽然来皇宫所为何事?” 秦老王爷前脚为了池家太师府的婚事在他面前大吐不快,后脚顾淮之就来了。 怎偏生这般巧? 其中可有什么联系? 然,他的想法在见了顾淮之后,彻底消除。 徽帝坐在龙椅上,见顾淮之入内,便免了他的礼。 “平日让你进宫比登天还难,怎么,这次寻朕所为何事?” 顾淮之身姿颀长,直接干脆:“皇上何时让我父亲回来?” 徽帝所有的措辞,被这句话打的措手不及。阴鸷的眼神仿若密密麻麻的网,笼罩在顾淮之身上。 “胡闹!顾赫出去,是国事,哪里是说回便回的。” “你不入朝,朕依你,可这种事不容你多言。” 顾淮之来此,意不在此。他也相信,徽帝是铁了心不让顾赫回来。 “臣来此,为的不是国事。” 他顿了顿,丝毫没被徽帝震慑住:“为家事。”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懒散道。 “我娘的脾气,皇上您是知晓的。这些日子正闹着要同父亲和离。一气之下,带着内子便回了盛家。” 徽帝:…… 他显然还记得,顾赫在他面前长吁短叹的那几句话。 ——臣便不在宫里用饭了。家中夫人等着。 ——臣实在忧心,夫人回了娘家,若不去哄,自有苦头吃。 ——臣不敢纳妾,求皇上收回成命,盛挽性子急,臣哪儿敢惹她生气,臣惧内。 徽帝多次嘲笑过他。 如今听了顾淮之这一番话,心下就响起这么一道声音。 ——顾赫怎么摊上这么个妻子? 造孽。 顾淮之见徽帝一滞,不急不缓又道:“若父亲真无法回来,不若臣替母亲向您求个恩典。。” 徽帝麻木:“你且说说。” “皇上下旨,令父亲三丈之内都不许女子靠近如何?” “又胡闹!他是先帝钦点的国公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母亲这是善妒!最要不得的!” 顾淮之心不在焉道:“不止是母亲。” “嗯?” 他语气也变得不好,慢吞吞道:“臣也不想突然冒出一个兄弟。” “杀了显得臣气量小,不杀臣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徽帝:…… 知道了,你们母子不是来折磨顾赫的,是来折磨他的吧! “滚滚滚,你就是来气我的。” 顾淮之却很是不满意徽帝敷衍的态度。 他也不走,只是站着不动。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扬起,慢吞吞的捂着胸口。 徽帝见状,哪儿还有脾气:“甭给朕来这一套。” 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顾淮之扯了扯嘴角,张嘴便来:“近些日子空气潮湿,到底伤的太重,此处仍旧隐隐作痛。” 徽帝:…… 这个借口你能用到死是么! 偏偏徽帝就吃顾淮之这套。 顾淮之愈发像小辈那般蛮不讲理,愈发让他心安。 徽帝:“你的心思朕能理解!但到底给你父亲留些面子!我看国公府子嗣单薄,若真如你所言,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朕能保证。你的位置无人悍动。这点,你大可放心。” 得不到满意答案,顾淮之的面色冷淡下来。 他懒得再看徽帝一眼,掉头走人。 徽帝:…… “站住!给谁甩脸色呢!朕是把你纵的无法无天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回来!” 顾淮之脚步一顿:“我和皇上没什么好说的。” 徽帝:…… 小兔崽子! 顾赫摊上这么个妻子,又摊上这么个儿子,得折寿吧。 第252章 你惶恐个屁! 徽帝见状,所有的顾虑和猜忌,顿时烟消云散。他眉眼裹上轻松之色。 疲倦,提防在此刻又继续缩减一半。 自得知池吴两家欲结亲的消息,徽帝这些日子没一个好眠。 也怨不得如此。 吴煦辰能坐上这个位置,是他寻不到合适的人选,无计可施,才一锤定音决定的。 他也清楚,只要吴煦辰有出息,池彰便会有意结亲。 徽帝本做好了在吴煦辰孝期之内拉拢,可多次招吴煦辰入宫,那小子盐油不进! 这是一心同池家攀上关系啊! 作为帝王,他如何不恐? 可偏偏,在池彰大义灭亲送唯一的嫡子去和亲后,他没有立场阻断。他也不敢阻断。 窝囊啊。 慕又德更是多次入宫,提出回边塞的事,也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驳了回去。 徽帝很清楚,随着池彰的羽翼愈发坚硬,他的处境便愈发危险。 太子非但不成器,又和池彰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池彰狼子野心,若一朝被他得逞扶持周焕,把持朝政,天朝的江山,也得换姓了! 可他不敢废太子。 若废了太子,后果更不堪设想。 且不说池彰会有动作,以秦老王爷为首的那一个个结党营私的党派,暗地里藏的小心思也会一朝败露而后蠢蠢欲动。 这个节骨眼上,他更不可能让慕又德走! 慕又德在,慕家军在,那些人有所顾忌便不敢轻举妄动。 至少,临安暂时不会乱。 徽帝又如何不知,他留慕又德的时间越长,边塞那边的防守…… 东瀛战败,若得知慕家父子短时间不会出现军营,若卷入而来,防御危矣。 可那又如何? 边塞战乱又如何?百姓被杀戮又如何? 他虽是一代帝王,可顾及不了这么多。 顶多让东瀛吞下几座城池,杀些人,放些火,割地赔款罢了,这些如何能同他的安危,他至高无上的皇位相提并论? 徽帝一脸老态,这些日子心中惶惶,吃不下饭又瘦了不少。眼角下凹,眼珠子凸了出来,一身龙袍在他身上显得空落落的。 可即便这般,他面上的凌厉不减。 他目光锁定顾淮之。 卸下心房,总算说了困扰他许久,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他想听听顾淮之会如何? 徽帝捧着一盏茶,热气袅袅,雾气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吴池两家的婚事,你怎么看?” 顾淮之总算是等到这句话了。 然,他转动着玉扳指,稍稍抬了抬眸。顾左右而言他:“朝中之事,哪里是臣敢议论的?臣惶恐。” 徽帝:……你惶恐个屁! 都敢给朕颜色瞧,你惶恐? “让你说便说!” 顾淮之也便没客气,他长身玉立,不咸不淡道:“臣同池家有过节,池彰恨我入骨,吴煦辰先前奉命彻查梵山寺的事。来我山庄,多次在我眼前打转,不知所谓,委实让人心烦。可见两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徽帝:……听出来了,你是多有看不上吴煦辰和池彰。 看不上好啊,看不上他才能将顾淮之当刀使。 他的心思转的飞快,面上却作严肃之状。 “你还好意思提?你纵犬行凶,伤了池家小子的腿,池彰焉能不恨你?” “且不说这些,池家小子,在你面前又吃了多少亏?” 徽帝:“抛去这些恩怨,这件事你怎么看?” 顾淮之却是一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皇上能这般问我,想来是不愿这两家结亲了。” 徽帝视线微微一凝:“你这是揣摩朕的心思?” 顾淮之丝毫不惧,转着玉扳指的手一停,说的话,却是撞到徽帝心口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池彰能平息风波,忍辱负重同意其子去番国联姻,可见是个硬骨头。” “这样的人,若再任之放纵,后果难以计量。” “他阴谋诡计若一朝得逞,为池兴勋报仇,臣便为难了。” “吴煦辰如今算乃当朝新贵,风光无量。” 顾淮之在徽帝殷切注视下,缓缓道:“臣若是皇上,必然想法设法阻挡。彻底断了后顾之忧。” 徽帝何尝不知,偏偏他想不到好法子去断! 他隐晦道:“可池吴两家,关系密切。实在难以插手。” 顾淮之面无表情,徽帝年纪大了,头脑不中用了,贪生怕死了,实在是蠢货。 若徽帝机灵些,他也用不着兜这么大的圈子,搁这儿绕弯。 顾淮之理了理衣袍。 “臣觉着,皇上能借刀杀人。” 徽帝闻言,眯了眯眼。 借刀杀人? 顾淮之是说借谁的刀?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顾淮之不耐烦道:“皇上真对我父亲下旨?” 徽帝的思绪被打断。 他没好气道:“这件事别提了!你也不怕笑话。” 顾淮之微微遗憾。 “那没什么可说的。” 他臭着一张脸,敷衍的拱了拱手,大步往外走。 徽帝:…… 他目送顾淮之离去,气的想砸了手里的茶盏,头突突的疼。 赵公公躬身入内,见状,连忙上前,给徽帝穴位按压。 “皇上可是又被世子气着了?” 一个又字,显得格外出挑。 徽帝:“他就这个脾气,得顺着。可提的那些,实在是离谱,朕如何能应?” “皇上太惯着世子了。” 徽帝却淡笑不语。 惯? 明明是捧杀。 顾淮之如今已然惹的朝野上下不满,等他榨干顾淮之的利益后,他便是砧板上的鱼。 任人宰割。 徽帝掩下眼底的算计。 那借刀杀人到底是何意? 站在他身后的赵公公,手下力道不减。 “皇上,奴才适才问了,秦老王爷是黑着脸出的宫,听说世子出言不逊,甚至没给老王爷一个好脸色瞧。” 徽帝冷笑一声。 顾淮之都不给他好脸色瞧还能给秦老王爷这老东西好脸色? 等等! 徽帝灵光一闪。 借刀杀人…… 秦老王爷…… 是了,这几日秦老王爷进宫,都是为了这桩事。 他急,秦老王爷也急。 徽帝忍不住后背一凉。 真是可惜了,顾淮之为他所用,却坚决不入朝,不然凭着他的手段…… 这些人如何也蹦跶不了! 第253章 他娘的念了一段往生咒 阮蓁跟着盛挽入了盛府。 她身边跟着伺候的暗七。 盛夫人带着身后一群下人,早已等候多时,她亲自来迎。同盛挽打了招呼后,她转头看向阮蓁。 “可算是来了。淮哥儿媳妇我看是越来越标志了。” 阮蓁福了福身子,喊道:“舅母。” 盛夫人虚虚扶起她。 “这临安适龄贵女的画像我也都快翻遍了。那臭小子没一个看得上眼。无法,我只好又打通了消息,遣人要了几家无官职加身,却身世清白的女子画册。 “昨儿挑了一夜,可算是挑出数十张合适的,你们且帮我瞧瞧,若都合适,我便下请帖,邀他们入府一聚。” 可见盛夫人的要求在逐步降低。 一行人往里走。 盛挽听此,没忍住问了一句:“上回我相中的柳家姑娘,样子出挑,身段也好,饱读诗书,又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女,你不是也满意着,怎么没后续了?” 不提这个也罢,一提盛夫人忍不住火冒三丈。 “那柳姑娘自然样样都好!父亲虽入朝为官多载官位没往上挪上一挪,但是个难得的清官。母亲也是个讲理之人。” “可那糟心玩意作妖啊!” “我费尽心思把人约上门,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切记在柳家母女面前留下好印象。” 盛祁南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露面给柳夫人请安时。 念了一段往生咒! 佛经也就算了! 他娘的念往生咒!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足足念了一炷香后,还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 ——夫人,我看你印堂发黑,是大凶之兆。我这有道平安符,是佛祖面前开过光的,五十两银子,夫人可要买? 盛夫人不想去回忆柳夫人炸黑的脸。 可盛祁南后面说的一句话,却让她心肌梗塞至今。 这糟心玩意对着柳夫人振振有词道:“阿弥陀佛,我不敢打诳语,夫人若不买这道符,一月之内非死即伤。” 听听,这是人话吗!!! 盛夫人呼吸急促,恼火万分:“柳家母女碍着盛家的身份不敢发作,但回去后,我多次相邀,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了。可见是彻底没戏了。” 阮蓁:…… 她忍住不去笑。 盛祁南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 他是怎么做到这般煞有其事的? 盛挽这暴脾气:“他人呢!我看他是欠揍!” 柳家母女若将此事传出去,盛祁南还要不要议亲了? 没轻没重! 虽说柳家远不比盛家,但若成不了儿女亲家,人家上门也是客。他说那些话作甚! 盛夫人吸了口气。 “被他爹家法伺候,如今下不来床,在榻上躺着呢。 盛挽:“该!” 阮蓁:…… 也是,这样的人,不揍上一揍,可见能上天。 明日真邀请女眷,盛祁南这般德行,也不好再让他出场。 盛挽转头看向阮蓁:“你去替娘看看那臭小子。” 而后对身后的孔婆子道:“你陪蓁蓁一快去。” 她实在担心,自己过去,没忍住,又补上一棍子家法。 盛夫人跟着忙道:“淮哥儿媳妇去看看也好,那小子昨儿至今都不曾用饭,我啊,也实在没办法了,你替舅母劝劝。” 阮蓁真不相信,她能劝动什么,但到底应下:“是。” 而后,由孔婆子带路。几个人朝盛祁南院子而去。 穿过小廊,途径拱桥假山。 走了一段路程,阮蓁总算瞧见门匾上挂着八卦镜的院子。 确认过眼神,是盛祁南的院子。 暗七莫不吭声,却觉着盛祁南愈发走火入魔了。 孔婆子则一阵头疼。几人往里走。 院内伺候盛祁南的小厮,不识得气度淡雅,娇美动人的阮蓁,但也认得盛挽身侧伺候的孔婆子,他也不是个蠢的,连忙反应过来,上前请安。 “奴才给世子妃请安。” 孔婆子道:“世子妃过来瞧瞧表公子。” 小厮连忙让出位置:“世子妃请。” 阮蓁小幅度颔了颔首。 屋内的门大开着,阮蓁踌躇几秒,扬声问了句。 “表弟,我是你嫂嫂,方便入内么?” 盛祁南正趴下榻上啃着兔肉,听到这么一声,吓得连忙从榻上跳起来。 他下意识把兔肉扔进床底。抹了把油光发亮的嘴角。 “方便方便。” 阮蓁松了口气,这才在一行人的陪同下缓步入内。 绕过绣着祥云野鹤的屏风,阮蓁瞧见了那个念往生咒赶跑姑娘的盛祁南。 盛祁南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无趣的很。见着阮蓁,很是高兴。 “嫂嫂怎么来了,东阳,快寻椅子,让嫂嫂坐下。” “茶果,点心,都送上来。” 小厮连忙道:“是。” 阮蓁忙道:“无需忙活。” 盛祁南趴在床上,努力的歪过头,同阮蓁对视。 “不成,嫂嫂过来,自然得准备这些!” 他笑笑:“只是我如今这般,实在没法行礼了,嫂嫂莫见怪。” 瞧瞧这张嘴,若不是盛夫人浑身发抖说着那些话,谁信她嘴里的那个人是盛祁南。 阮蓁只好在椅子坐下。空气里残存的肉味,让她眼神一转。 “我听舅母说,你许久不曾进食了。” 盛祁南嘴角的油渍并未擦全。 他心不跳眼不眨道,可怜兮兮:“实在父亲心狠,我疼的厉害,哪儿有胃口吃那些。” 阮蓁:…… 她真的!差点就信了。 孔婆子:…… 暗七:……哇哦,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了,想给表公子劈叉助兴! 东阳:公子!油!你嘴角的油!!! 阮蓁却没有出言揭露,她只是问浅浅一笑。只是问:“表弟是相中不了柳姑娘,这才故意为之?” 盛祁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阮蓁所问。 他泄气,却也不隐瞒道:“不喜,那莫说我看不上柳姑娘,我还嫌柳夫人身上杀气孽障太重。” 什么柳夫人是出了名好相与,呸! 说着,他冲阮蓁抱怨。 “真是,五十两银子都舍不得,怎么比易霖还扣,易霖求我的符,只要我肯开价,他都舍得买。” “我掐指一算,她得遭天谴呢。” 阮蓁久久无言。 你不是假和尚吗? 怎么瞧着,像是得道高僧。 第254章 他真的不灵了吗!!! 甚至,阮蓁都要相信了。 易霖这么抠的人,都舍得买盛祁南的福。 还不能看出问题所在吗。 阮蓁陷入深思。 不过商人对这些都万分谨慎,深怕阻挡了财气。 还是说盛祁南真有两把刷子? 阮蓁抬眸,对上盛祁南得意洋洋的脸,温声道:“不若,表弟为我算一卦?” 盛祁南每次想给家中人算卦,都得到一个滚字。 算卦之人,乃窥探天机。盛祁南自然不可能犯忌在未经他人允许,为之一算。 他没想到,阮蓁非但没让他滚,还让他帮忙算卦!!! 盛祁南感动! “好好好!” 他认真去看阮蓁大富大贵的面相。 他呼吸一滞,嫁给兄长自然是大富大贵之兆,可怎么瞧着,阮蓁生来就该是如此。 盛祁南:!!! 他不灵了吗!!! 不!他不能接受! 盛祁南低头掐指,又抬眸看阮蓁,停顿几秒,继续掐指。 阮蓁:“怎么了?” 孔婆子无情拆穿:“世子妃莫理会,表公子哪懂这些,您且听他胡诹。六年前他好不容易征求世子同意,还算出世子情路坎坷,日后娘子不得国公爷,夫人的眼。还说世子爷会成鳏夫。” “可见是一点儿也不灵验!” 她不说,盛祁南都要忘了。 盛祁南陷入沉默。 他的确从顾淮之身上算出这些。 可怎么一点也没中! 姑母疼嫂嫂,像是疼宝贝疙瘩那般! 他真的不灵了吗!!! 盛祁南惊恐! 偏偏他还不忘反驳,可语气没那么坚定:“不不不,我不会有错的。” 孔婆子无奈道:“自那日后,表公子又是受了一顿家法。我看如今还上不了记性。” 阮蓁却是听的心跳如雷。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旁人不知,她焉能不知? 盛祁南算出来的是那个隔世,非她不娶,抱着她尸体无措,眼角充着血却一度悲伤到哭不出来的顾淮之啊。 阮蓁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指间泛白。 可为什么盛祁南对着如今的顾淮之还算出了这些? 明明,此生不一样了。 还是说,若非那些梦境她和顾淮之依旧会走老路? 阮蓁抿着唇。 她倏然抬头:“表弟再为我瞧瞧,我信你。” 怀疑人生的盛祁南一下子来劲了。他感激又欢喜。 这仅仅只是信任吗! 不是! 其中还包含着嫂嫂对他的鼓舞! “嫂嫂把手给我。” 盛祁南决定去看阮蓁的手相! 阮蓁不假思索起身,望了眼涂着粉嫩蔻丹的素手,就要上前。 还没走近,就听屋外传来男子不虞的嗓音。 “盛祁南,你是想死吗?” 顾淮之倦懒倚着房门,黑眸沉沉,一瞬不瞬的盯着,也不知何时来的。 阮蓁听见男人的声音,嘴角不由绽出一抹笑来。 她转身去看顾淮之。 “夫君。” 不比于阮蓁,盛祁南瑟瑟发抖。 他显然还记得上次顾淮之这样看着他,就让他倒了大霉!被禁足家中也便算了,还挨了一棍子打!!! 已然在受不了家法伺候的盛祁南咽了咽口水。 盛祁南:!!! 他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墙那边挪了挪。讪笑一声:“兄长。”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理着衣摆上的褶皱,说的话又轻又淡,却如棒槌,一字一字砸到盛祁南心口上。 “怎么,活着不好吗?” 平日里闹腾也便罢了,竟然在这里故弄玄虚。 顾淮之不是商人,他不信这些。自然瞧着盛祁南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看来你父亲用的家法是太轻了些,以至于你如此嘴无遮拦,不知轻重。” “盛祁南,凭着你的资质,日后定有一番作为,舅母在我母亲面前因着你哭过数次,你心里没数吗?” 就算,盛祁南在这方面真有本事,顾淮之也不愿他如此。 这个世道,变数太大。 夺嫡的风险只高不低。即便他有再高的成算,也不能做到绝对保障。 若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盛,顾两家,也就只有盛祁南一人挑起担子。 他不允许,盛祁南掉以轻心。 更不允许,盛祁南再这般下去。 毕竟,若有朝一日他顾淮之倒下,国公府注定惨败,盛家也会沦落至底。 临安城的那些权贵,哪个不是踩高捧低的主儿,盛祁南有可能带着所有人全身而退? “盛祁南,你生在盛家,就注定不是为自己而活!” 这话听着显然严重了些,可阮蓁却知其中凶险要害。 她垂着眼帘,忽而有些堵得慌。 顾淮之的安危的确为…… 她心知兄弟间许是有话要谈,当下捏着帕子,冲顾淮之盈盈一笑,体贴的带着暗七,孔婆子离开。 盛祁南面色跟着惨败下来。他只能喃喃道:“兄长何故咒自个儿?” 可他说话的嗓音越来越低。 屋内只留下两人,顾淮之说话也更没了顾忌。 “十多年前靖王是何等的风光无两,不也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我父亲当年正得圣宠,却一朝求情,险些被废了一条腿,国公府由此没落。” “这些年我韬光养晦,国公府再度出现在众人视角里,在朝中留下一席之地,却何尝不是履步维艰?慕寒生虽常年在边塞,可他的苦楚,将军府做的牺牲,远比你知道的还多!” 男人缓步而去,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榻上的男人:“盛祁南,你若再这般胡闹,不用舅舅动手,我亲手教训你!” “婚约一事,我不逼你,你且随舅母她们折腾,可朝中的事,你该替我分忧。” 盛祁南那些藏了一肚子的拒绝言辞,在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有气无力的看着顾淮之。 被褥下的手,到底没忍住,掐了掐。 心下却大骇。 上回给顾淮之算的同这一次截然不同。 就像是硬生生被改了天命。 顾淮之见他怔怔不说话,眯了眯眼,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你自个儿考虑清楚。” 殊不知,他一出屋子,盛祁南喉间涌上腥甜。刺眼的红顺着他的嘴角在被褥上砸出水花。 盛祁南也顾不得去擦。 果然,背地里算命必遭反噬。 第255章 瞧不出来我在敷衍你? 顾淮之出了院子,就见烈日暖阳下,远处月牙拱门下立着的小娘子。她半垂着眼帘,半边侧脸温婉恬静。 显然是在等他。 顾淮之不作他想,提步上前。 他在阮蓁面前停下,淡淡来了一句:“不嫌热的慌?” 阮蓁用帕子擦着额间细细的汗,她抬眸,水盈盈的眸子就这样望着顾淮之:“夫君同表弟谈完要事了吗?” 不等顾淮之回话,她轻声道:“表弟到底涉世未深,你莫太苛刻了些。” 顾淮之不怒自威的模样,挺凶的。 顾淮之听罢,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 涉世未深? 盛祁南若动起真格分明贼的很!偏生又惯是会装腔作势,在旁人面前耍可怜。 顾淮之随意应了一声,而后道:“走罢。” 阮蓁没动,她只是挪开视线,面色沉静的去看那间大开的房门。 喃喃道:“表弟还没给我算命呢。” 顾淮之:…… 原来不是等他? 是等他出来,继续让盛祁南算命…… 男人气笑了。 他微微低下身子,视线同阮蓁平齐:“且不说那小子是个半吊子出身,阖府无一人信他所言。” “阮蓁,灵如何,不灵又如何?” 他轻笑一声,说的话依旧不轻不重,似珠玉落盘,却在阮蓁心口出擦出了火花:“与其信那些虚无飘渺,毫无根据的言辞,阮蓁,你该信的是我。” 一生富贵,平安,姻缘,顺遂,只要他想,阮蓁便触手可及。 男人的指腹擦过阮蓁被风吹的些许凌乱的墨发,轻轻别在耳后。 “所以,你还找他算吗?” 阮蓁抿唇。 诚然,她想。 可顾淮之如今这般,她若说出真实想法,想来没好果子吃。 阮蓁只能小声撒谎。 “不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顾淮之说的不错。 女子抬着瓷白的小脸,嫣红的唇瓣娇嫩。她温声道:“我信夫君。” 她该信他。 只信他。 这便够了。 女子的眸色认真,却又裹着几分缱绻。 顾淮之不得不承认,他被愉悦到了。男人嘴角浮起一抹弧度。 “走吧。” “嗯。” 顾淮之:“回府?” 阮蓁连忙道:“不成,我刚来不久,还没去挑画像呢。” 顾淮之轻轻一晒。 他伸手扣住女子如藕白般的手腕。不留情面的拆穿:“我看你是没喝着心心念念的鱼汤吧。” 阮蓁一哽,被顾淮之带着走。 她转身去看身后笑的咧开嘴的暗七和恭敬低头笑着的孔婆子。 阮蓁一下子红了脸。 小娘子也是要面子的。 顾淮之走的步伐并不大,阮蓁跟的并不吃力。可她却挣了挣顾淮之的手,立着不动了。 顾淮之眯眼看向她。 阮蓁比了比手势,小声的强调:“也就一点点。”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嗯。” “那夫君信我吗?” “不信。” 阮蓁:! “那夫君应什么?” 顾淮之淡淡道:“瞧不出来我在敷衍你?” ———— 容安院 盛挽一一翻看画像。在盛夫人期待的神色下,她蹙眉道了一句。 “左看右看,总觉着还是先前看上的柳姑娘合心意。” “不过,这些都是良家女,只要那小兔崽子能相中,盛家没有门第之分,便能遣媒婆登门了。” 盛夫人一听这话,到底长吁短叹:“可不是如此。” 她对儿媳的要求并不高。 甚至为了盛祁南一再降低。 “容貌过得去,性子好,便够了。” 说着,她便一再羡慕:“还是淮哥儿省心。” 盛挽当下努了努嘴。 “拉倒吧,他省心?” “他闹出的幺蛾子还不少吗?我多次恨不得一脚踹到他身上。” 盛挽嫌弃道:“你也就闭着眼睛夸他。” “你以为蓁蓁是他凭本事娶进门的?没有我,他这会儿还不是同祁哥儿一个德行。”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盛祁南念经,抵多让女眷憋气恼火,顾淮之却能直接放小灰。 兴许命都没了。 盛夫人沉默了。 “也是。” 这么一对比,盛祁南还是个动嘴不动手的君子。 盛挽突然又笑了出来:“你是没瞧见,今儿我带蓁蓁要出门,小两口那股黏糊劲,啧啧。” 说着她放下画像,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要我说,你也别急,如今收拾不了他,日后自有他娘子收拾。” “我看,与其寻个性子温顺的不如寻个有本事的,能管家且能时时刻刻管着他的女子。” 盛夫人一听,琢磨出了点意思。 顾淮之我行我素,矜贵惯了,素来无人忤逆,而阮蓁,最是温婉不过,可不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而盛祁南玩心重,的确该找个人治治。 “你这么一说,倒有几分道理。” 盛挽沉思片刻,忍不住又道:“也无须过多泼辣,夫妻间得相辅相成,再如何对方也得明事理知是非,不然,过于强势,受苦的是祁哥儿。万事得以他为先。”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婆子恭敬的请安声。 盛挽一抬眸,便见顾淮之阮蓁入内。还不等两人请安,她挑了挑眉,冷艳高贵转头对盛夫人道。 “瞧瞧,才分开多久,眼巴巴就来接人了。” 说着,她轻哼一声:“平日我来,也没见他追过来。到底有了媳妇,便不一样了。” 盛夫人跟着笑,她上下打量着神色依旧的顾淮之:“行了,甭请安了。” 顾淮之负手而立,神色倦懒:“泼辣?” 他像是听到了玩味的字眼。 男人不紧不慢反问:“长宁街三年前入狱的刘氏之女,其父正五品文选司郎中。母亲,舅母可还记得?” 刘氏之女? 阮蓁那些年在侯府不理会外事,对这些是一无所知,可她瞧见盛挽当下变白的脸,便知这事不简单。 很快,顾淮之给了她答案。 “此女性子在临安是出了名的泼辣,却办事爽利,为人爽直。” “可她出嫁后,因丈夫纳妾,不听她言执意如此,本着善妒。亲手一刀杀死了枕边人。” 顾淮之笑:“盛祁南整日里虽神神叨叨,功夫没有半分长进。他抵多也就犯浑了些,可罪不至死吧。” 第256章 媳妇儿是自个儿疼的 顾淮之一句话,堵了所有人的嘴。 良久,盛挽瞪他一眼:“又口无遮拦!你当全天下的女子都如刘氏之女那般?” 顾淮之丝毫不惧,反倒轻笑一声。喃喃道:“那就更麻烦了。” 阮蓁蹙眉,转头去看顾淮之。 “若是娶了娘这般的,想来是得生不如死了。” 阮蓁:??? 盛夫人:??? 盛挽:!!! 她大怒:“你是要气死我吗,我这样的怎么了!你说我这样的怎么了!你爹娶了我是三生有幸!” 顾淮之在一旁坐下,不急不慢斟茶,以云淡风轻的口吻道:“父亲的眼光一像与旁人不同。” “同娘这般的,得日日哄着,就算是艳阳天骤然下起雨来,您也能不舒心转身骂父亲一句。父亲耐心足,事事依着您,生怕您骂的轻了,心中留下郁结不能彻底出气。” 顾淮之微笑:“娘觉得,盛祁南若娶了同您这般的姑娘,是不是隔日真剃头出家了?” 盛挽倏然站起身子,冷着脸,居高临下冷冷看着顾淮之。 就在阮蓁以为盛挽下一秒能走过去,给顾淮之一拳时。盛挽却是抬着下巴,好不蛮横。 她强词夺理道:“你懂什么!好端端下了雨,妨碍我出门去料理早就看不上眼处处装小白花似的的祝淑,我还不能骂了?” “骂老天我怕遭报应,我转身骂你父亲有错吗!夫妻一体,他不应该吗?何况谁让他那日穿了一身墨色衣袍,我看着就想到了祝淑那玩意儿,心烦不成?” “你父亲都没说什么!用得着你搁这儿给他抱不平?” 阮蓁:…… 她已然期待顾赫回府后的日子,想来国公府能出其的热闹。 顾淮之静默。 他语气带着荒唐,一字一字道:“那衣袍是娘您出门买的。” 盛挽高高在上,丝毫不觉着自己哪儿错了:“那是我看祝淑不顺眼,绣花阁铺子里砸钱抢的。呸!她想买一件我便抢一件。” 顾淮之:…… 盛夫人:……“我看还是找个性子好的姑娘才好。” 盛挽:!!!“嫂嫂!” 顾淮之却是不紧不慢的打破场面。 “我倒是觉得,他的亲事暂且先不急。” 顾淮之说的,盛夫人一向都是听的。如今就连盛挽都愣了几秒。 “这是何意?” 顾淮之言简意赅:“朝中之事多变,他该承担盛家嫡子该承担的。” 所有人一滞。 在场的三人哪个不知顾淮之话中有话。 他有意让盛祁南入朝为官,却只是周旭的官。 也就是说,扶持靖王世子登基一事,他要拉着游手好闲的盛祁南一起。 盛夫人拧眉,担心盛祁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坏了大事:“这自然是好的,总算有一番作为。可他有这个本事?” 顾淮之却是反问:“舅母生的儿子,舅母不信吗?” 而后,他补充一句:“这事,舅舅也应允了。” “那祁哥儿也答应了?” 顾淮之轻嗤一声:“他不应也得应。” 既是这般,盛夫人也便歇了心思。左右画像里头都没让她眼前一亮的儿媳人选。 “也行,这种事,我一介妇人,便不插嘴了,你是个有本事的,听你的准没错。祁哥儿,就托你多照拂了。” “舅母言重了。” 盛夫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她朝阮蓁招了招手:“孩子,到舅母这儿来。” 阮蓁连忙缓步走近。 盛夫人拉住阮蓁的手。 她嗓音轻柔慈爱,却是道了另一件事:“顾家人丁虽不兴旺,但你婆母是个有分寸的,你到底年纪尚小,身子也单薄。女儿家一朝分娩,委实凶险了些,子嗣一事,小挽适才同我说了,你和淮哥儿不用急。且在过上几年。” 阮蓁一滞。 盛夫人:“临安城的年轻妇人,因分娩而去的实在太多。” 就在阮蓁三朝回门时,慈安街的沐少夫人就这么没了。 沐少夫人的娘家势弱,无法同沐家抗衡。沐家上下也便草草办了丧事。 令人发指的是,那沐少夫人的婆母,对外说的话实在的难听。 ——娶她,便是为了繁衍子嗣的。谁曾祥,她如此不争气! ——实在是晦气。我们女人哪个没有走过这一遭?偏生她娇气。死了怨谁? ——她娘家兄弟还敢上门闹,可笑,嘴里喊着送她最后一程,我看怕不是上门打秋风的!可怜我儿,年纪轻轻成了鳏夫。 这个世道,女子的命极不值钱。 可盛挽是被娇养长大的,嫁了人后,也从没受过一丝委屈。 她便觉着,阮蓁也合该这般。 盛挽颔首:“莫说是年轻妇人,就连那姜怡,将军府夫人第二胎时,还不是生慕玖时大出血。顾盛两家绝不允许儿媳出这等差池。” 阮蓁是真没想到盛挽会同盛夫人说这些。 她眼眸睁大,随即去看盛挽。小声道:“是娘体恤我。” 可临安城内,这般年纪生儿育女的不在少数。 阮蓁正要说话。 就听盛挽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既知我体恤,便听我的。” 说着,她去看顾淮之。 “我也是嫁给你父亲两年后,才有的你。” “媳妇是自个儿疼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在这一点上,盛挽不担心顾淮之会持反对意见。顾淮之一直是个有分寸且顾全大局之人。 顾淮之抿唇,难得不淡定的低声问了一句:“凶险?” 盛挽没好气道:“可不是,你别看姜怡平日里耍大刀,十多年前,还不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顾淮之拧眉。 大刀有多重他是知晓的。 但姜怡能单手毫不费力的抬起! 这样的人,都这般。 那阮蓁呢? 她快走几步路就喘,便说走不动了。 榻上他稍稍用力就哭得不能自己说疼,委委屈屈的喊他轻些,再轻些。 顾淮之:…… 他微微沉声道:“那便如此。” 盛挽满意了。 可下一秒他听顾淮之无所谓道。 “我早就觉着稚子吵闹,最是厌烦,既如此,不生才是两全之策。” “免得我隔三差五闹头疼。” 盛挽:……我让你点头,没让你举一反三啊!!! 第257章 夫君是不是不愿同我生孩子 为坐实在徽帝面前的那一番说辞,盛挽继续留在盛府。 回府的路上,阮蓁情绪都不太高。她低垂眼眸,十指如葱根般捏着绣着芙蓉花的帕子。 顾淮之斜睨她一眼后,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 等马车停靠在国公府门前。长风搬来踩脚凳。顾淮之率先出了马车。 阮蓁慢吞吞起身,却是避开男子的手,提着裙摆一步一步闷不吭声下了马车。 精美华丽层层堆叠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她没有等顾淮之,径直入府。朝小廊而去。 顾淮之嫌少见她这般,不由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他屏退身后的人,大步上前。语气幽幽:“阮蓁,你这是同我闹脾气?” 阮蓁回头,觑他一眼。很快垂下脑袋。嗓音轻软,很小声很小声道:“可我想要孩子。” 国公府不能没有子嗣。而她,不是那个阮蓁,她身子允许,她能生。 顾淮之眯了眯眼。黑眸沉沉,眼里划过旁人读不懂的幽深。 世子爷声音低微下来:“不,你不想。” 阮蓁难得执拗,红唇一张一合:“我想。” 顾淮之喉结滚动,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线紧绷而凌厉。声音却不疾不缓,语速刚刚好。 “你合该听我的。” 阮蓁不大情愿的抬着小脸看他。 “夫君是不是不愿同我生?” “什么?” 阮蓁慢吞吞道:“你就是想和旁人生。” 顾淮之气笑了:…… “阮蓁,你讲点道理。这种话你睁着眼睛也说得出口?” 他话音刚落,小娘子反应慢一拍的捂住耳朵。水盈盈的眸子布满了认真,一字一字道:“没听见。” 顾淮之:!!! 他就说!阮蓁不能同盛挽多待! 小娘子将盛挽胡搅蛮缠骂顾赫的那套简直学的淋漓尽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她无端骂人,顾淮之还能冷着脸呛上一呛。偏偏对方软绵绵的捂住耳朵,用最无辜的语气说……没听见。 要不是她捂的太慢,顾淮之都要信了! “阮蓁……” 他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小娘子温声温气的打断。 “夫君不要说了,我都听不见。” 顾淮之面无表情。转动着手里的扳指。 谁曾想,小娘子的胆量不止肥了一点两点。 她甚至放下狠话。 “我一定要生的,你若嫌吵,那我便搬回菡萏院便是。” “你若不答应,我……我便找旁人生去。” 男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 只听咔嚓一声。 扳指捏碎了。 阮蓁看了眼男人手上碎成几瓣的扳指。好一番沉思。 素白的小手一动,小心翼翼的在顾淮之冷冷注视下,顶着压力,将碎扳指接到手里,往腰间荷包里塞。 “我的。” 顾淮之:…… 这个时候了,都不忘记收扳指。真是为难你了! ———— 阮蓁收了扳指,难得有气性的没再理会顾淮之。没回墨院,反倒回了菡萏院。 顾淮之还有公务在身,也便没追上去。他眯着眼目送阮蓁气鼓鼓的踩着莲步走远。却打心底里认定小娘子只是一时没想开罢了。 顾淮之并不通情爱,但阮蓁是他的,即是这般,顾淮之并不愿冒这个险。 至于香火,过继便是。 顾淮之愿意给她时间自我消化。 “备马。”他转头吩咐长风。 长风欲言又止。 别看阮蓁性子软,但也是执拗之人。 先前国公爷为了公务,哄盛挽一事的延后了些,当夜就被赶去书房睡。 他家主子是想步国公爷的后尘吗? 指望女子想通,丈夫不欲同她繁衍子嗣,这不是比登天还难? 长风吸了口气,只能很含蓄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顾淮之懒散的睨他一眼,轻嗤一声:“那就闭嘴。” 长风:...... 他只能咬咬牙:“属下觉着,主子得同世子妃说清楚,再者子嗣的事,说不准哪日就来了,这如何控制?” 顾淮之拧眉,不虞的盯着他。显然嫌弃长风正事不干,反倒如长舌妇那般多管闲事。 “公子。”管家匆匆而来,许是走的急了,一头的汗。 “宫里送了两名身世清白的女子过来,说是伺候公子。因是那位送的,老奴实在不知该不该留。如今赵公公还在前院等着老奴回复。” 他嘴里的‘他’,自然是徽帝。 嗤。 顾淮之冷笑。 眼里的嫌恶怎么也遮不住。 这是看盛挽将阮蓁带去娘家,无法满足他的条件退而求其连忙送人前来安慰他? 徽帝当他也那般肮脏? “扔出去。” 管家道:“是。” “让赵公公回去转告那人,不要什么货色都往我这里扔。” “是。” “等等。”顾淮之却又突然叫住管家。 他略一思忖:“先留下来。” 这厢,阮蓁怏怏不乐的入了菡萏院。 葛妈妈迎了上来,正要请安,却察觉出阮蓁的不对劲。 她心思百转间,只能轻声问:“您是和姑爷闹别扭了?” 阮蓁抿唇,蔫蔫没说话。 葛妈妈只能转头去看暗七,暗七连忙小声道出了原委。葛妈妈心下一惊。 姑娘嫁过来本就是高嫁,没有娘家可依。 虽说国公夫人待夫人视如己出,但到底隔了一层,世子待姑娘好,可男人的疼爱就能维持多久?若没孩子傍身,日后哪里有依靠? 葛妈妈急得团团转。 她环视一周,连忙拉住阮蓁入内:“世子妃,这您可千万莫听姑爷的。”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如玉耳垂上挂着的翡翠滴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跟着晃了三晃。 女子的颜色无疑是上乘。 葛妈妈:“您莫嫌老奴多嘴,也莫恼老奴杞人忧天,老奴活这么久,看到的听到的,到底比姑娘多些,莫说是国公府这般滔天显赫之家,即便是小门小户,甚至是穷苦人家,哪个妇人不是生了男丁,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阮蓁一怔,连忙道:“妈妈多想了,他是怕我身子差。” 葛妈妈却摇头:“这种花言巧语,您能信?” 如今的阮蓁自然是信的。 可就在这时,檀云大步跑进来。 “不好了,姑爷要纳妾了!” “休要胡言。” 檀云跳脚:“世子妃您去看啊,人都安顿下来了!” 阮蓁:! 第258章 就凭你,也想和她比? 顾淮之出了府,马车通往易霖名下的酒馆。径直驶向其内院,而后去了隐蔽性极高的三楼。 楼下宾客满门,楼上却极为冷清。 长风见顾淮之入内,便阖门在外守着。 男子步履信步闲庭,不急不缓的绕过三扇松柏梅兰纹围屏。 里头的人早就等候多时。 “都说顾世子爱品茶,且尝尝我刚煮的。” 吴煦辰在孝期,除了入宫,平素都是素衣加身。身上无过多配饰,但到底是临安有头有脸的公子哥,气质却不低平时三分。 他撩起衣摆,亲手为之斟了杯茶。茶香袅袅,热气化为一股青烟盘旋而上。 顾淮之视线朝下,落在那套青花黄陶茶具上。 他提步走近,在吴煦辰对面而坐。 修长玉如的手执起茶盏,他垂眼看了其成色。而后轻呷一口。唇齿留香,余味缠绵。 显然,他是满意的。 “你倒是泡的了一手好茶。可惜了。”顾淮之漫不经心道。 吴煦辰不解:“可惜?” “若刑部尚书一职日后做腻了,倒可来我国公府当小厮。” 吴煦辰:...... 你认真的吗?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久久未言,却不由深思——顾淮之不动手,光凭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吧。 顾淮之一向是爱才之人,他捧着茶盏,烟雾缭绕间,吴煦辰瞧不清楚顾淮之此刻的神态。 不过从男子不紧不慢的语气中就能想象他那副目中无人的德行。 “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国公府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吴煦辰面无表情。 顾淮之难得体贴问候一声:“吴太师如今可好?” 吴煦辰道:“处理完丧事,我到底同他说了母亲的死因,他一向迂腐,本以池彰为首,受不了刺激身子便大不如前,如今更是缠绵病榻,到底这一事对他冲击太大。这般也好,由我同池彰虚与委蛇便够了,免得他失态坏了事。” 顾淮之淡淡应了一声 吴煦辰:“秦老王爷这几日一直给我穿小鞋,且派人紧盯着我,今日见你,我也废了一番心思,才把尾随之人甩开。” 在这几日,吴煦辰也借着机会,多次登门池府。 让池彰心下大安时,定下婚约,借此让秦老王爷认定,吴池两家的事板上钉钉,更让徽帝心中提防。 顾淮之并不惊讶。 秦老王爷此刻到底不敢正面同池彰彻底对上斗个你死我活,也只能专挑软的柿子捏。 可池彰如今以把吴煦辰当半个池家人,为了彰显其态度,定然也会找着机会为吴煦辰出气。 一来一回间,秦老王爷同池家便会愈发不合,双方对龙位争夺战上的举动也会愈发的大。 因为,不可否认的一点,两人都把对方看成最大的劲敌,而都没把权利早就被架空的徽帝当回事。 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吴煦辰:“得知你回城的消息,我便给你传了信。却不曾想,你先去了趟皇宫。”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嫌弃的看了眼眼底一片青色的吴煦辰:“解决了。秦老东西近些日子不会对你施压。” 吴煦辰:???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吗? 即便不愿承认,但他也清楚。有顾淮之在临安坐镇,他能心安不少。 池彰这人老谋深算,要得他信任,是难上加难,还时时刻刻提防着。 包括如今,两家虽已定亲,池彰也没彻底信任他。 若不是顾淮之派来保护他的暗卫告知,吴煦辰哪曾想到,暗中盯着他的除了秦老王爷的人,还有池彰的人。都在观察着他所有的一举一动。 吴煦辰:“何意?” 顾淮之耐心不足,显然不欲多说。可到底念在吴煦辰泡的了一手好茶,他敷衍的应了一句。 “秦老东西接下来该被宫里那蠢货缠着了。自然没空应付你。” 他淡淡一笑:“狗咬狗的场景,倒是难得一见,届时,你可得多瞧瞧。” 吴煦辰:...... 十多年徽帝也曾手段狠辣,若不是求长生之道,身子愈发的差,导致力不从心,权利一再被剥削,如何落得到如今这个局面。 说他是蠢货,也委实贴切的很。 吴煦辰整理措辞:“所以,来此之前,你是在皇宫引诱他们狗咬狗?” 顾淮之困倦的抬了抬眼皮。 耳根却不得清净。 吴煦辰的话怎么就这么多!!! 世子爷神色淡淡,在让吴煦辰闭嘴和让他滚之间艰难做抉择。 吴煦辰却是机灵的又给他添了杯茶:“茶叶是我从高价从来临安做买卖的胡人身上买的,市面上难寻,你若是喜欢,回头我都给你送来。” 这样的人不但会煮茶,还会看人脸色行事,真的不到他跟前做小厮吗? 顾淮之低头去瞧空空的指尖。总觉得缺了什么。 “我听说你前年在藤阁买了块玉。” “不错,那块玉纯如天然,形如貔貅,我瞧着不错,便摆在屋里辟邪。” 顾淮之睨他一眼,语气懒散低沉:“你若要赠与我,我也不好不收。” 吴煦辰:!!! 谁要送你了!!! 你一个堂堂世子爷,怎就如此不要脸! 吴煦辰面无表情:“回头同茶叶一并给你送来。” 顾淮之矜持的颔了颔首,这才吐字如金的回答吴煦辰先前的疑问:“引诱?分明是两人各怀鬼胎,自投罗网。” 他薄唇动了动:“来此之前,还去盛家接了娘子。” 吴煦辰:??? 他不可置信:“我眼巴巴的等着你,又不敢多待,还急着赶回去,你可倒好,晾着我?就不能见了我,再去接世子妃?接了也便罢了,你还把人送回国公府又是一番折腾才来寻我?” 顾淮之静默几秒,显然在消化吴煦辰的话。 他拧眉,语气也变得恶劣。 男人慢吞吞道:“就凭你,也想和她比?” 吴煦辰:“世子妃何时去接都来得及,我这是正事!” 虽然他知道顾淮之定然有分寸,可这让他很不爽啊。 顾淮之放下茶盏,慢条斯理一字一字道:“到底没成家,不知如何体恤人。” 吴煦辰:...... 第259章 放过我,也放过你成不成? 菡萏院 阮蓁抱着呆兔子,抿着唇一言不语。 边上的葛妈妈却是听着消息急了眼。她一把拉住檀云:“果真无误,可打听清楚了?” “定不会错,我愣是瞧着管家把人送到南边的清竹院才回来。” 檀云跺了跺脚:“宫里赐下来的又如何?我瞧着她们连世子妃的一根手指都比不得。” 檀云越想越气。 世子妃才嫁过来多久,世子院子里就收人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 “那两人妖妖媚媚,一副我见犹怜的贱人模样,我瞧着就心烦。呸!” 暗七见状,连忙道:“许是那两人主子有别的安排,这才安排住下来。” 葛妈妈却是一副天塌的模样。想说什么,却又斟酌再三,给咽了下去,最后成了干巴巴的一句。 也不知是安慰阮蓁还是自我麻痹。 “纳个妾罢了,这男人有哪个不纳妾的。” “姑爷后院也没人。” “再者宫里来的,姑爷也不能不收。” 阮蓁顺着兔毛,她是信顾淮之的。可到底心里有些不舒服。 再如何,不管顾淮之是何打算,院子里添了人,也合该知会她一声。 阮蓁越想越不是滋味。 她甚至再想,顾淮之不让她生育,不会是打算碰别人,有了孩子在过继到她名下? !!! 阮蓁坐不住了。 她倏然起身,喃喃道:“我过去瞧瞧。” 葛妈妈连忙道:“老奴也去。” “檀云暗七跟着便是,清竹院离这儿远,妈妈就莫跑这一趟了。” 说着,阮蓁抱着兔子出了门。跨过菡萏院门槛时,她瞧见墨院门口晃着尾巴悠哉悠哉趴着晒太阳的小灰。 小灰边上站着许久不见,养伤的长肃。 “请世子妃安。”长肃连忙上前请安。 阮蓁莫不吭声的朝他颔了颔首。 暗七虽是老实巴交,但她却清楚,此刻若和长肃走得近,兴许会惹火上身。 瞧,檀云看向长肃的眼神仿若能喷火。 长肃摸不着头脑,看回去:“我惹你了?” 檀云陷入碎碎念:“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不是东西。” 长肃听罢,作严肃之状,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顾淮之! “你骂我可以,但绝对不能对主子不敬!” 檀云冷哼一声:“我看到你就烦,让开,挡路了!” 长肃伤的重,身子显然并未大愈。他说话也带着份有气无力。但却能把人气的半死。 “你莫以为这种方式能试图引起我的注意。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没用。” 说着,他的语气带着哀求:“放过我,也放过你成不成?” 檀云:……你搁这儿唱戏呢! 暗七只能仿若无事的抬头望天。 阮蓁却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女子面似芙蓉,眉如柳。嘴角擒着一丝美人笑。端是柔媚动人。 准备撸袖子和长肃干一架的檀云见阮蓁笑得开怀。她搓了搓婴儿肥的脸蛋,决定豁出去了。 她仰着头,看向长肃,语气僵硬,却带着命令:“喂,我给你个机会,再贬低我一声。” ———— 清竹院 管家把人带到,便往外走去。 公子要做的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 前一秒分明冷着脸恨不得把人扫地出门,不欲给徽帝留半分颜面,怎么下一秒就生生改了主意? 这是又有谁要遭殃了? “管家。”身后看管清竹院的婆子追了上来。 那婆子双手置于腹前,走近,低眉垂眼,恭敬又本分。她连忙问:“恕老奴蠢笨,实在揣测不了公子的用意。” 说着,她压低嗓音,为难问:“那两个姑娘,老奴实在不知该以何身份伺候。” 管家捋了把胡子,摆了摆手:“莫说你,就连我都难料公子的心思。” 他沉思片刻:“虽说是上头赐的,但公子心气高,有世子妃如此珠玉在前,还能瞧得上那些个胭脂俗粉?” 他指点:“我估摸着那两人左右在府内待不长久,旁的,你自个儿琢磨。” 婆子连忙点头哈腰应是。 管家这才大步离开。 婆子目送管家走远,这才放宽心态回了院子。 清竹院离几个主子的院子都远,向来无人住。 但国公府富贵,里面的摆设却尽显富贵。 抄手游廊,假山瀑布。院内种满了竹子,偶一风过,吹的竹叶抖动沙沙的响。 拱桥上站着两名抱着包袱的女子。一粉一蓝,亭亭而立,艳而不俗,姿色自然不差。 “我原以为世子那般的人物,是瞧不上你我二人的,却没曾想,竟真能入了国公府。”左边粉色鹅蛋脸的女子激动的开口。 她眉眼含春道:“如今天气炎热,世子爷却将你我送到此处避暑,想来是用了心。” 都说,世子妃美艳动人,就连柳太傅府上的人千金都要稍逊一筹。 如此看来,也不尽然。 不然,世子婚期刚过,怎么就同意收下她们。 想来世人夸大其词了些。 这世子妃定然不如世子的意呢。 若不然,哪有不越过正妻,直接让管家安排她们的? “可不是。” 蓝衣女子志得意满的扶了扶发间的金钗。 她好不得意:“你我姐妹二人,也算是熬出头了。若再有个一儿半女,且不说皇上那儿能交差,往后的日子也是只好不差。” “世子妃嫁入国公府是高攀。她身后没有娘家,若不是顶着世子妃的身份,她也算是人微言轻。而你我再不济,身后也有皇上。只要把世子伺候好了,世子妃又能奈你我何?” 粉衣女子扬眉吐气的笑出了声。不过,到底有所顾忌。 “世子这关算是过了,可国公府夫人是出了命的蛮横,她从未答应给国公爷纳妾,听说待世子妃视如己出,只怕……” 一语未完,就被打断。 “怕什么,这家日后到底是世子做主,国公府夫人还能管世子后院的事?没准巴不得你我为世子爷开枝散叶。” “再者,要不是国公府夫人,你我哪有机会被送过来?” 婆子:…… 大言不惭,无力吐槽。 她面无表情的听着两人的美好幻想,大步上前,打断两人的对话。 “两位姑娘,请随老奴来。” 第260章 世子爷,他得听我的 阮蓁从不是娇气的主儿,可国公府占地广,一路朝南边去,天儿又炎热,出来的急,竟也忘了带油纸伞。 走的她一阵头晕眼花。 阮蓁停下脚步,抬起素手用帕子擦了擦额间细细的汗。 暗七见状连忙道:“不若世子妃先去前头凉亭等着,属下命那两人过来请安。” 檀云也心疼阮蓁,跟着应和:“不错,自古以来都是妾室一入府便过来向正妻请安的,她们倒是摆了好大的谱,哪有世子妃您亲自过去的道理。” 说着,她更恼火了。 这些阮蓁焉能不知?可她就是想亲自去瞧瞧。 谁让顾淮之早不留人,晚不留人,偏偏这个节骨眼留人,小娘子难免赌气的想,她倒要看看那两人有何等过人之处。 想到顾淮之,她捏紧帕子,没忍住去看腰间鼓起来的荷包。 碎扳指都不能让她欢喜。 小娘子极少骂人,从未说过脏话,她憋了一口气涨红了脸, 良久,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过分,该死。道貌岸然,可恶至极。” 檀云:...... 她家世子妃骂人都显得格外委婉有文化。 相比之下,她每次瞧见长肃,都想刨他家祖坟,实在显得粗鄙了些。 暗七沉默的只能继续抬头望天。 好不容易入了清竹院,阮蓁在转角处便听见拱桥上两人的质问。 “怎么这院子就你一个奴才?” 婆子低眉顺眼:“清竹院每日也有打扫的小厮前来。” 蓝衣女子抬着下巴,闻言脸色差了些许。实在没想到身边的婆子都敢这般拿乔。 “我问的是照顾我二人饮食起居的婢女。” 婆子笑,却带着些许敷衍:“姑娘说笑了,我一个奴才,府中内侍的安排,不是老奴能过问的。” 府内的一干事宜,都是管家操持,管家没送下人过来,可见是真没把这两人当回事。 即便公子真有意纳这两人为妾,换成有规矩的人过来,在没立住脚跟之前也该唯唯诺诺守本分,拨下人过来伺候她便该感恩戴德,没拨更不该多嘴去提。 而不是如此没眼色,入了国公府,便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蓝衣女子闻言扯了扯嘴角,见惯了宫里的勾心斗角,她猜测这是世子妃故意给她们的下马威。 实在是妒妇。 粉衣女子眼眸一转,当下笑:“等彻底安顿下来,我们也该去世子妃面前磕头请安,再奉上一杯妾室茶,不过是几个婢女罢了,在世子妃面前提上一提,她焉能不给?” 就算世子妃不想答应,但为了人前彰显大度,也不得不答应。 除非,她是想同世子爷离心。 婆子:……这事同世子妃有个屁的相干? 阮蓁沉静的垂下眼帘。 她沉默几秒,随后慢吞吞的在想。 宫里养着的这些拉拢官员的女子都这幅德行吗? 蠢笨不堪也便算了,却有闹的家宅不宁的本事。 这两人她都瞧不上,更别提顾淮之了。 阮蓁心安,收回视线。随即,她缓步走过去。 两人的一番话,莫说是阮蓁,就连婆子都忍不住蹙眉。 她动了动唇,正要出声训斥,就听身后的脚步声,婆子转头,看清来人后,连忙上前福了福身子:“老奴给世子妃请安。” 在阮蓁面前,她的态度极为恭敬,和适才对待那两人的敷衍形成了鲜明对比。 阮蓁轻轻颔首以作应答。继而,看向那大言不惭,说她人微言轻的两人。 她看着两人的同时,那两人也在偷偷打量着他。 女子嫣红的唇,挺翘的鼻,朱唇雪肤,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含带春水,气质清雅,高贵绝俗。 墨发挽起,别着根白玉簪。 浑身上下配饰点缀并不多,可却恰到好处。 蓝衣:…… 粉衣:…… 两人略显吃惊。 平素对这张脸最引以为傲的她们,与此同时,脑中不约而同响起一句话来。 ——有这般貌美的妻,世子爷怎会退而求其次,要她们? 可宫里的调教嬷嬷也说了。 自古以来,不论富贵权势与否。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对!世子妃空有美貌又如何,若端庄过了头,在榻上如死鱼那般,男人自然不喜欢。 两人正自我肯定间,阮蓁在其跟前站定。 她嘴角浮起一抹弧度,嗓音温婉。却是道了这么一句话。 “不是说要找我磕头请安么,磕罢。” 檀云:!!! 世子妃万岁! 她高傲的扬起脑袋,对着早就看不顺眼,恨不得亲手处置此刻有些呆若木鸡的两人道:“怎么愣着不动?磕头都不会?” 暗七抓了把头发,冷冷道:“让你们嗑就嗑,磨蹭什么!” 先前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不是很能耐么? 怎么如今世子妃来了,却没反应了? 两人对视一眼,也顾不上疼了,扑通一身跪下。 “小的流萤。” “小的流萱。” “给世子妃请安。” 阮蓁低垂着眼帘。神色淡淡的看着地上华丽服饰的两人。 她抿着唇,半响轻笑一声,嗓音轻软却裹着一份寒:“我的确人微言轻,可娘家无人与尔等有何干系?” “知情之人会认定你二人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犯口舌,若不知情,倒要怀疑你们是皇上派来,特地让我难堪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两人浑身一寒。 “小的不敢。” “是小的胡言乱语,嘴笨的紧,世子妃莫同我等计较。” 计较? 这话一出,倒显得阮蓁小肚鸡肠了。 小娘子也没让她们起来,只是转头吩咐婆子:“盯着,跪足半个时辰。” “世子妃您不能背着皇上,世子私罚我们。”蓝衣女子不可置信。 “背着?”阮蓁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吐字清晰,三言两语彻底把人击垮:“既是皇上赏的,入了国公府,那便是国公府的人。” “出言不逊,大胆诋毁,罚跪已然是轻的。” “至于世子爷。” 阮蓁嗓音一顿,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她一字一字道,里头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心虚:“他得听我的。” 第261章 对方死了,就老实了 出了清竹院。檀云做扬眉吐气之状。 不过,她却靠近阮蓁,扯了扯她的袖摆,语气认真:“奴婢觉着罚的实在是太轻了!” 暗七略一思忖。不免跟着认同。 毕竟以往得罪顾淮之的,不是被割了舌头,便是被长肃一掌拍登天。 “属下也觉着,委实轻了些。” 暗七手痒的紧,控制不了自己,激动的跃跃欲试:“不若属下一掌下去,将两人脑子拍开花如何?” 檀云闻言,害怕的咽了咽唾沫:“委实血腥暴力,听着就疼。” 暗七摆手:“一掌下去都死了,疼什么疼。” 檀云松了口气:“那你去吧。” “我瞧着她们就来气。下手利索些,这样显得你我格外仁慈。” 阮蓁:…… 她嗔了两人一眼。 “胡闹。” 檀云一扭脖子:“那两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如何是胡闹了?我就瞧不惯她们那贱人模样。” 正说着,她默默补充一句:“比长肃还贱。” 溜着小灰的长肃不免打了个嘭涕。 “若她们耍狐媚手段将世子爷的宠爱抢了去,那该如何是好?” 说着,檀云跺了跺脚:“反正奴婢不舒服。” 阮蓁轻叹一声,指间点了点檀云的额,红唇一张一合道:“你这脾气,倒像个炮仗,一点就燃。” 她抬眸看了眼明媚的天色,光线刺眼,她不由闭了上眼眸。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 阮蓁再也嗅不见还在范府时,空中那充斥难掩的腐朽之气。 “这话谁教你说的?” 檀云倏然低下脑袋,却不敢隐瞒:“葛妈妈出门前拉着和我说的。” “到底葛妈妈对你的影响颇深。” 葛妈妈的观念阮蓁时常无法苟同。 许是她遭遇的太多,到底眼界也看开了不少。 葛妈妈一直觉得,女子活着,为了稳固势力站足脚跟,为了家族兴衰,为了得夫君看重,就必须诞下男婴。方可在夫家留有一席之地。 这种想法不只是葛妈妈有。 整个临安的女子大多都是这般看法。 她轻声道:“太师夫人去后,吴太师便一蹶不振。世人笑他痴情,却嫌少人记得吴太师本是一介清苦白丁,走到今日,除了真实才学,便是夫妻之间一路扶持至今。” 她的嗓音温婉动听:“太师夫人生下如今的刑部尚书吴大人后,肚子便一再没有动静,可吴太师后院却没多过一人。” 是因吴煦辰是男儿?香火得以继承,所以吴太师才不纳妾? 不,他是打心底里敬这个陪他三十多载的妻子。 因此,就算吴煦辰是女儿身,吴太师也不会往后院添人。 阮蓁跟着又道:“再说池家,池夫人生了一双儿女,就站稳脚跟了吗?她是有正室夫人的体面,可池兴勋的下场你们也都清楚。” “池彰的嫡子虽只有池兴勋一个,可庶子却是多的很,与他而言,嫡庶之分又有何干系,只要他想,选个满意的记在池夫人名下那便是嫡子。” 阮蓁淡笑,说着清醒却足够让檀云醍醐灌顶的言辞:“什么固宠,什么依靠孩子。总归是难以长久。” 最终看的,还不是丈夫的态度。 女子若没有强而有力的娘家,又得夫君不喜。那才是真正的身如浮萍。 檀云若有所思。 暗七似懂非懂,为难的挠着脑袋。 阮蓁带着她们往回走。 她又道:“可人活这一生光依靠他人,害的自身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伺候着夫君又有什么意思。” 她怕两人难以理解,便又举了个例子:“又如许氏,离开侯府,虽和离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脸上无光,但至少日子过的比在侯府舒坦。” 她得出结论:“到底,随心才好。只有日子舒坦才是最为重要的,人活一世,一朝错了,尚有回旋余地之际,该抽身便抽身。” 檀云越听越迷糊,她的脑袋不够用了:“那您日后会抽身吗?” 阮蓁一顿,却给了肯定的回答。 她弯唇一笑:“顾淮之他不会让我输,我也不允许自己输。” 她如今的日子,是花了一辈子的福气才有的。 她只怕对顾淮之还不够好。 阮蓁说的话一字一字分开,暗七是听得懂的,可连在一起,实在让她为难。 暗七恨不得将头发全给薅下来。她怀疑人生的看着手心几根发丝。 听不懂,听的脑中一头浆糊。 “我觉得不对。”她老实巴交的开口。 说着,她真诚的看向阮蓁。 “要我看,遇到不舒心,直接一巴掌下去,就行了。” 暗七:“对方死了,就老实了。” 檀云磕磕巴巴道:“那若是日后你的夫君让你不舒心呢?” 暗七不假思索:“送他见阎王。” 暗七:“我要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能处就处,处不来他就去死。” 阮蓁:…… 她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若你打不过该如何?”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阮蓁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檀云龇牙咧嘴走近,一把挽住暗七的手。 “暗七,你可拿我当姐妹?” “这是自然。”暗七不假思索。 “那我的仇人就是你的仇人了。” 暗七:??? 檀云一拍手:“暗七,你帮我去揍死长肃吧。” 阮蓁:…… 你是想让暗七被揍死吗? 暗七沉默。 暗七再沉默。 “最前面的话,你再问一句。” 檀云:“你拿我当姐妹吗?” 暗七激动:“我压根不认识你!” 揍长肃,她是嫌命太长了吗! 阮蓁没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正要打趣,就见长廊那边负手提步而来的男子。 身姿颀长,绯袍微拂。 落日余晖光线落在他的脸上,衬得整个人很是柔和。 鼻峰挺直,骨相极佳。周身上下,一派清贵华然。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顾淮之挑了挑眉。 阮蓁这是猜到他回府,特地来迎? 念及此,男人松了眉眼。 待走近些,他正要说话。 谁曾想,阮蓁的视线同他对视一秒。 领着檀云,暗七转身就走了。 顾淮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第262章 醋性可真大 阮蓁显然不欲在子嗣一事上进行妥协。 她回了菡萏院后,便径直去了婚前住的屋子。 葛妈妈日日打扫,里头依旧如初。 阮蓁铺着干净的被褥,低声对身后的檀云道:“我平日穿的衣裙,如今都在墨院,你取几套回来。” 这是…… 檀云瞪大眸子。 她家世子妃是打算分床而睡!!! 要命了要命了! 前不久不还是说的好好的吗! 她小心翼翼的问:“您还是生了气是么?” 阮蓁垂下眸子,只是道:“去吧。” 生气? 如今早就消了。 她只是想要让顾淮之知道她生气了。 她要孩子。这一点上,绝不退半步。 檀云一脸凝重,头重脚轻的出了屋子,和外头无聊数着蚂蚁的暗七对了个正着。 檀云走近,又问了一句:“你拿我当姐妹吗?” 暗七:……你有完没完!!! 她头疼,后退一步:“你别害我。” 檀云连忙道:“不是,不是先前那事。” “我想让你去墨院取几套衣裙,世子妃今儿不回去了。实在是姑爷在墨院,你也知道,我见着他就怵的慌。” 暗七大手一挥,一口应下:“行。” 她扔下手里拨弄蚂蚁的竹签,快步往外走,可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又不可置信的走了回来。 “什么?” “世子妃不回墨院了?” 檀云:“你小声些。” 檀云愤愤:“世子妃平日里的脾气是没得说的,今儿定然被气狠了!偏偏那两个女的是世子的人,她不敢罚的太重。” “我们世子妃的爹娘虽去的早,但从不嫌弃姑娘是女儿身,更别说对主子的疼爱有加的亲姑母!她们虽都去了,可也在天上庇护着世子妃!” 暗七:!!!檀云说的这些话她听懂了!!! 世子妃生气了! 那两个女的不可饶恕!!! 暗七跟着愤愤。 她咬牙:“你等着,我这就让她们好看!” 她要去禀告主子!!! 她拍死人的力道不够大! 她要让长肃或者长风去! 暗七大步出了菡萏院,一眼就见着了门口依旧遛着小灰的长肃。 暗七冷着脸,问了一句:“主子呢。” 长肃睨她一眼:“书房。” 暗七脚步飞快,一下子消失在长肃的视线里。 墨院书房。 顾淮之面色凝重,黑眸沉沉。手里虽执着一本书,却半响不曾翻动一页。 阮蓁执拗,可显然顾淮之比阮蓁更执拗。 在这一方面,他还没输过。 可世子爷显然不接受,被冷落的事实。 阮蓁竟然看见他掉头就走! 简直不能原谅! 顾淮之索性扔了书,却越想越气。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暗七候在门外,语气恭敬道:“主子,属下有事向您禀报。” 暗七是伺候阮蓁的,她要禀报的事自然关于阮蓁。 顾淮之抬了抬眸,敛去身上所有的情绪。淡淡道:“进。” 话音一落,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外头的人推开。 暗七入内,抱拳行礼。面上的怒容还不曾褪去。 她咬牙切齿:“主子,世子妃受委屈了!” 顾淮之一顿。 “清竹院的那两人,背地里说闲话,被世子妃听了个正着。” 顾淮之喉咙上下滚动了了两下。神色顷刻间化为阴沉。眸色漆黑,阴翳的视线像密密麻麻的网,他直直攫着暗七。 男子薄唇动了动:“继续。” “那两人道世子妃嫁入国公府,为高攀。甚至嘲讽世子妃无娘家。委实可恨。” 高攀? 顾淮之喃喃念了这两个字。 他拧眉,直觉荒唐。 可笑。 他看上的自然是最好的。 临安哪家姑娘能有阮蓁合他心意? “胡搅蛮缠,就连身边没有人伺候的芝麻小事,也能怪到世子妃身上,说的那一番阴阳怪气的很。” 顾淮之阖眼,身子往后一靠。 修长如玉的指尖不急不慢的敲动案桌。 ‘咚’ ‘咚’ ‘咚’ 屋内的空气也变得稀薄了些。 极有规律,却也让暗七不由绷起了神经,心弦紧绷之下,她听到男子嗤笑一声:“继续说。” 暗七想了想:“那两人还说要为主子开枝散叶。” 顾淮之倏然停下手。 他被恶心到了。 不知廉耻的东西,竟敢肖想他? 他掀开眼皮,里头裹着冰寒:“她呢?”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阮蓁了。 暗七:“世子妃自然恼怒,罚了两人跪下。” 话音刚落,她听到适才冷着脸的男人轻笑一声。 不同于前面的不屑,此刻,笑声裹着愉悦。 顾淮之真没想到,阮蓁还能罚人。难怪,见着他转身就走,原来是迁怒。 也是,任谁觊觎自个儿丈夫,妻子都该恼的。 小娘子脾气真差。 他甚至想亲眼瞧一瞧。阮蓁软绵绵的罚跪旁人是何等模样。 顾淮之嘴角擒着笑:“我已知晓,退下罢。” 暗七:??? 不该是这样的!!! 主子!!!你不该把人处死吗!世子妃这般委屈,你笑什么!!! 难不成真的被那两个贱女人迷了心窍!!! 暗七没动。 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世子妃今儿打算歇在菡萏院。” 顾淮之继续愉悦,小娘子以为他要纳妾。甚至为之急眼。 男人唇齿间慢条斯理吐出五个字:“醋性可真大。” 不过,阮蓁他都不舍得说上一句,那轮的到这些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造次? 留着有用又如何?该处置的也得处置。顾家的人,绝不允许外人说三道四。 他不咸不淡的吩咐:“割了她们的舌头。” 暗七当下笑开:“是。” 顾淮之慢吞吞补充:“别磨刀。” 慢慢割。 “是!” 暗七舒坦了,她正欲退下。却又想起,不久前阮蓁曾对着她和檀云说的那一串让她头疼炸裂的言辞。 暗七努力去回想。 杀人劈叉的机灵利落,在大道理面前仿若头脑都生了锈。 “世子妃还说了。” 暗七艰难的用自己的语言去概述:“万事自身舒心为重,不可全靠男子,该抽身便抽身。世子妃不欲固宠,怕输。” 说完,她舒了一口气。 然,顾淮之的脸色却在同一时间比墨汁还黑! 第263章 他该去料理阮蓁了 天色昏暗,残阳夕沉。 阮蓁没什么胃口,随意用了点膳食,便去了盥洗室沐浴。 浴桶中撒下味道淡雅的精油,室内一片氤氲,雾气腾腾。玉手解去腰间系带。外衫,里衣,顺着莹白的肌肤一一滑落。 软绵绵的身子,风流婉转。 阮蓁沐浴素来不喜人伺候。 一日奔波,到底疲倦。 她眼里含着倦色。 阮蓁却依稀听见外头葛妈妈拉着檀云的说话声。 她屏住浅浅的呼吸,凝神去听。 “你是不是傻!世子妃让你去取,你不帮着劝,反倒便应了?” 葛妈妈重重叹了口气。也不怪她忧心。 她担心阮蓁搬出来,日后想再回去就难了。 姑爷本就阴晴不定,世子妃即便不舒服,面上也得咬牙忍。 若这次惹恼了世子爷,他一气之下宠幸了清竹院那两个,岂不是让人家捡了便宜? “越是如此,世子妃就越该体贴,让姑爷知道她的好。” “这日子长着呢,如今姑爷不欲世子妃生育,府里又有了新人。我们主子的脾气,你应当清楚,她素来不欲去争。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檀云捂住耳朵,生怕好不容易被阮蓁扭好的认知被带偏。她猛然摇头。 “妈妈说的不对。” “怎不对了。” 檀云:“靠男人靠不住。” “姑爷若怜惜我们主子,那自然心心念念,若他不怜惜,求谁都没用。” 难得有一番悟性的檀云抬了抬下巴:“世子妃说的!” 檀云:“妈妈您的思想实在太窄了。” 葛妈妈更忧郁了。 檀云却笑嘻嘻:“我决定了,我明儿就让暗七教我练功。” 葛妈妈身心俱疲:“练这个作甚,怎么,你还打算学暗七的飞檐走壁?” “我日后嫁的不如意,我能把枕边人弄死啊。” 葛妈妈听着她理所当然的一番话,气的心口疼,一把拧住檀云的耳朵:……“这些谁教你的!” “暗七。” “你省省吧!” 低头无趣玩石子的暗七,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事儿做。 她眸光一亮。 “我教。” “从明儿去,你就跟我扎马步。” “檀云,你跟着我练武,我能让你一个拳头打倒一名硬汉。” 阮蓁听到这里,没忍住弯了弯唇瓣。 沐浴毕,阮蓁这才去了内室。 她靠在美人榻前,着素白小衣。脖颈纤细,湿发垂肩。 小娘子虽瘦,但该有的都有。 小衣最是贴身,女子姣好的身姿毕显。 葛妈妈没再收拾檀云,连忙上前为之绞发。絮絮叨叨又要开口:“老奴觉得……” 阮蓁轻笑一声,抬起水汪汪的杏眼:“妈妈,我省得。” 葛妈妈只好住了嘴,待发绞干,她这才又道了一声:“那您今儿不如回墨院去?” 阮蓁抿唇,她嗔了葛妈妈一眼,而后站起身子。 语气认真:“我困了。” 她拉住葛妈妈的袖摆,轻轻晃了晃。眉宇间带着少有的娇憨。 葛妈妈:!!! 一下子丢了所有的坚持。 “那您先睡,旁的明日再说。” 刚走进来的檀云见状,若有所思,她上前,学着阮蓁的模样,跟着晃葛妈妈的衣摆。 “妈妈,姑娘带回来的包子,这会儿还热乎,不若我再吃两个?” 一个没留意,力气使大了。 只听‘撕拉’一声。 直接扯断一块布料子。 阮蓁见状,也不困了。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葛妈妈的脸色变得铁青。 檀云不由往后退:“这这这……” 阮蓁温婉道:“这是葛妈妈平日最爱穿的一件衣裳了。” 檀云惊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 阮蓁眉眼弯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姑娘!你害我。”檀云一急,下意识连称呼都忘了。 阮蓁立在一处。 屋内掌着灯,光线柔和落在她眉目如画的娇靥上。 唇如点绛,肌雪玉肤。 她面带无辜,慢吞吞补充:“好好一件衣裳,可惜了。” 檀云:!!! 她算是知道了。 姑娘愈发会坑人了。 檀云低头去看撕碎的布料,再小心翼翼觑向努力压制怒气恨不得把她耳朵扭下来的葛妈妈。 檀云瑟瑟发抖。 一个激灵,转身往外跑。 葛妈妈:“你给我站住!” 檀云健步如飞。 葛妈妈怒火中烧,她朝阮蓁福了福身子:“世子妃先歇着,老奴先退下了。” 阮蓁小幅度点头,目送葛妈妈出了屋子。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 “啊啊啊啊啊,妈妈饶命!” 很快,檀云可怜兮兮的嚎叫声传到阮蓁耳底。 阮蓁没忍住低头轻笑一声。 暮色黑沉,浓稠的如泼了墨的画。夜幕星河点点,万物归寂。 菡萏院的灯早已熄灭,然墨院书房的灯却亮如依旧。 顾淮之端坐,眉梢尽显冷漠。 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骨节分明的手执笔,蘸了些许墨汁后,在其上留下一行字,行如流水,落笔如云烟。 做完这些,他疲倦的搁下毛笔,揉着眉心。 长风入内,像其汇报刚得到的消息。 “徽帝吃药愈发频发,瞌睡也愈发严重,用完膳前又吐了一口血。” 顾淮之阖眼,休养生息,漫不经心的道:“他近些日子,身体不能垮。” 他若垮了,哪有精神去折磨秦老王爷。 徽帝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长风会意:“属下晚些就联系咏太医。” 说着,他连忙汇报另外一件事:“太子周焕自丑事被撞被禁足后,近些日子安分了不少,今夜他得知消息连忙去养心殿榻前服侍。” 顾淮之嗤笑一声。 周焕这个蠢货倒是尽孝。 不过到底存有目的。 毕竟他同周媛苟且一事,让徽帝失望透顶,逮着机会,自然拼了命的献殷勤。 顾淮之淡淡道:“他是出了名的浪荡太子,沉迷女色。” 长风领会:“属下明白,今夜便安排下去。” 不动声色送美人去东宫伺候,周焕那个小畜生死性难改,自然抵挡不住诱惑。 ——前脚榻前尽心尽力,后脚东宫拜倒石榴裙。 这事传遍临安城,倒又是一桩笑料。 又得热闹了。 顾淮之缓缓站直身子。 料理了这些破事,他该去料理阮蓁了。 第264章 他想,是太给阮蓁脸了 菡萏院 幔帐垂地,轻轻飘拂。 顾淮之绕过精美的屏风入内,步履不急不缓,面色虽寡淡,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寒意。 顾淮之冷着脸,撩起幔帐。 力道大的险些将之扯下,深不见底的黑眸勾勾的凝视着着榻上浅浅酣睡的女子。他都要纳妾了,阮蓁竟然还能睡得那么香? 嗤。 他下颌线紧绷,眼中的锋芒暗了暗。习惯使然,伸手去摸指间扳指,却摸了个空。 顾淮之:…… 阮蓁半梦半醒之间,艰难的抬了抬重如千斤的眼皮,待看见床前那一抹黑影。 她打了个哈气,困得厉害,翻身,面对墙继续睡。 顾淮之气笑了。 “起来。” 阮蓁没理他。 顾淮之的嗓音跟着变得冷硬,如冰渣:“我让你起来。” 阮蓁柳眉紧蹙。眼眸湿漉漉的带着微恼。 “我困。” 夜里,她的嗓音总是比白日还轻软甜腻几分。 屋内亮着的那盏灯,随着微风顾自摇曳。 顾淮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但熟悉的人只要一听便知,他已然发怒。 男子的嗓音若寒冽清泉,又似珠玉落盘,在平淡的语气下却显得格外缠绵。 “阮蓁,你是腻了么?” 他兀自笑了一声,笑声听的人浑身发麻。 “我允许了?” 阮蓁不明所以然,但显然她还记得要和顾淮之对抗到底。 阮蓁半支起身子,薄薄的锦被往下滑,素白小衣领口微敞,露出女子精致的锁骨。 阮蓁抬眸去看他:“夫君不困吗?” 顾淮之脸色却依旧难看。他难得啰嗦:“不是你想的那样,清竹院的人明儿就能打发走。你若因着这件事,同我闹脾气,大可不必。” “起来。回去睡。” 阮蓁小脸瓷白,却带着些许含糊:“夫君不盼子嗣,那我便搬回来睡,索性也无须同房了。” “万一有了身孕,难不成还要吃打胎药不成?” 顾淮之却不曾想,阮蓁原来是还在纠结此事。 他拧眉。实在不能理解。 阮蓁不因清竹院那两人同他闹别扭,却是为了不会有音讯的孩子? 因为此事,还说他靠不住?荒唐!! 他在床前坐下,面色沉静依旧,却难得有耐心道:“这一点你无须担心,我会让咏太医研制避子香囊。他的医术算是临安数一数二的。香囊自是不会对身子有损伤。” 阮蓁:??? 她显然没想到,会等到这番话。 她慢吞吞躺下:“我不想同你吵。” 她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气:“我要歇了,夫君回去吧。” 顾淮之语气幽幽:“阮蓁,你夜里不抱着我睡,能安稳?” 到底是谁睡不安稳? 阮蓁抿唇,却是下了逐客之令:“夫君若得闲,不若想想日后儿女的名讳吧。” 高高在上矜贵无双的顾淮之抿唇,随即冷笑,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他气死了。 他想,是太给阮蓁脸了。 以至于,小娘子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上作祟。 男人冷着一张脸径直离开。 ———— 寅时,五更。 梆梆打更声在大街上响起。 顾淮之总算有了些许睡意。却有什么在抓着他的神经,压迫而强势,将他推入万丈深渊。 ——淮郎。 ——淮郎。 熟悉悠长亲昵而娇怯的嗓音,再度卷席而来。逼着他跌入梦境。 ————分割线 临安城 胡汉帝在位。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他提起精神,在早朝宣布。 “周懿,周衡皆为朕之子。生母已逝,便养在皇后名下,周懿为长,周衡为幼,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故,朕下旨周懿为太子,周衡授封为靖王。兄弟间相互辅佐,愿我天朝愈发昌盛。” 顾淮之沉默的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大殿之上,仍旧年轻的靖王。神色难辨。 他已然能预料,后面便是,胡汉帝驾崩后,徽帝登基,靖王遭遇大难。 然,事实却并非如他所料。 他看着周懿,周衡跪地谢恩。一副兄弟有恭的模样。可出了皇宫,周衡坐上回城的马车后倏然黑了的脸。 男子面上乍现戾气,眼里晦暗,里头还夹杂着仿若隔着千山万水才有的沧桑,这分明是不该在温和的周衡身上的。 “去国公府。”周衡对着驾马的小厮淡淡吩咐。 场景一换。 是顾赫书房。 在没有遭遇那场大难时,显然,顾赫的神态做放松之状。他提步上前去迎。 “刚被封王,怎么,这就找我喝酒了?” 靖王却是上下扫视他一眼,神色说不出的诡异。 他喃喃道了一句:“果然,你这条腿,还是如此瞧着顺眼。三十大板,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顾赫不知所以然,蹙眉:“魔怔了?” 顾赫请他入内而作,为之斟茶:“皇上前些日子请你入宫,本欲封你为太子,是你沉迷山水,不欲被此束缚,皇上又一向偏袒于你,也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这是如你所愿,因此高兴坏了?” 周衡却盯着顾赫含笑的眸子,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我后悔了。” 他后悔轻信周懿,后悔以为兄弟之间亲情犹在。后悔将整个江山拱手让之。 以至于王妃会含恨跳崖。 靖王妃逝的消息,传入他耳中。如一道惊雷,化为利剑,让人不可置信却又能生生被剜了心。 他痛不欲生。当场没了意识。 每曾想,新来却是如今这个局面。 他花了整整一夜,才理清些许头绪。 这里的胡汉帝和同他相处的数十载是父皇不同,他竟然是左撇子。 他身边伺候的小厮也是不一样的面孔。 他至今不解,只能这般理解,这也许是不同时空的前世。 可到底是有相同的,比如周懿的心思不纯。 靖王看着年轻的顾赫。 “父皇估摸着也就十日的光景,我不欲让他生前见证手足残杀,待他安葬,你同我颠覆这江山如何?” 说着,他笑。 “我已书信一封去边塞,让又德调兵回来。” 场景再度一转。 国泰民安,靖王登基。 慕寒生回老家带回皎皎,特地领着妹妹去顾淮之面前炫耀。 小姑娘怯怯的,却极为怕生。 站在慕寒生身后,轻轻软软唤了他一声:“淮之哥哥。” 第265章 成亲 顾淮之念着他是将军府幼女,倒是难得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他连慕寒生都懒得搭理,自然不会对慕寒生嘴里的皎皎多上心。 顾淮之我行我素,也就在顾赫,周衡面前收敛些许脾气。 又过了数十载。身边的同龄之辈一一成亲。 盛挽只能对着他耳提面命。 “顾淮之,太子周旭同柳太傅的千金柳念初都成亲了。” 男子芝兰玉树,恭敬的立在一旁,嘴里说着漫不经心的言辞。 “娘,您还是放过我罢。” 盛挽:“我这次给你说的是顶顶好的姑娘。” 顾淮之闻言,蹙眉,嫌弃:“您前些日子说顶顶好的许姑娘,见着儿子,毫不收敛就流了一嘴的哈子。儿子实在吃不消。” 盛挽有些心虚,却是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谁让我儿过于英俊。” 顾淮之转着手里的扳指,一身白袍,头戴玉冠,腰系玉佩。衬得其温润如玉,说的却竟不是人话:“即是如此,我自然不是她该肖想的。” 他微笑,带着嘲讽:“人呢,得有自知之明。” 盛挽却不气馁,甚至带着十足的把握。 “这次的真不一样!你也认识,是慕寒生的亲妹妹。你应当也见过。” 顾淮之没印象了。 却记得远在边塞慕寒生回信过来,字里行间总带着一句。 ——我家皎皎。 “那孩子生的本就比同龄人水灵,五年前将军府老太太因年事已高,她便向姜怡请辞去老家服侍,直到老太太没了,她又守孝三年这才回的临安。” “没想到五年过去,她是愈发娇俏动人了,娘见一眼就心动了。” “将军府的姑娘,谁不想娶,只怕日后媒婆能踩塌将军府的门槛。” 顾淮之面无表情,显然不欲再听这些。他随意翻开书卷,转眼下了逐客之令:“娘,儿子得温书了。” 盛挽仿若未闻,语气却彰显得意:“将军府知根知底,我自然得早早把人定下来,免得你后悔莫及。” 顾淮之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 “娘当下褪了腕里的白银缠丝折扣镯,同姜怡交换了信物,把人给定了下来。” 顾淮之倏然起身,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他面色随即沉了下来。一字一字的问。 “娘说什么?” 盛挽拍了拍男子的肩:“姜怡也本就早相中你了,我一提这事她也便应允了。” 且不说顾淮之有出息,国公府知根知底,就凭顾淮之这张脸,姜怡就喜欢。 盛挽:“这事,娘给做主了,你父亲也同意。我来也是知会你一声。” “荒唐!” 盛挽:“你真不见见?” “不见!” “那也成,留着成亲之日见也成。” 顾淮之冷着脸:“这婚事我不同意。” ———— 同年八月。 国公府将军府的婚事盛大异常。 皇帝周衡携皇后而来,亲自见证。 半个朝堂的官员都来了。 席面上,敬酒的人数不胜数。 盛祁南以一己之力都挡了回去。 他捏着手里的佛珠:“排队,挨个挨个来,后面那个老实些,莫插队!” “来,跟着我举起酒杯,对着月亮许愿。” “愿我兄长同嫂子,如胶似漆!” 很快,便醉的不省人事。 顾淮之:…… 他冷着脸,就要起身。肩膀却被周旭给按了下来。 “急什么?这天还没黑透呢,就想着洞房花烛了?” 顾淮之眉心直跳:“滚。” “于渊,你这脾气得收收。也不怕慕家妹妹,不让你上榻。” 男子一身喜服,端是眉目俊朗。薄唇却是抿成一条线,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虞。 这桩婚事,他是不愿意的。 然,盛挽早就敲定,板上钉钉,甚是在向他宣布那日,两府结亲的风声传遍整个临安。 皇帝大喜,当日命钦天监敲定婚期。 若他一朝反悔,国公府,将军府定然有了隔阂不说,对女子的声誉自然有影响。 如今,顾淮之只盼着她是个安分的。 至于期待? 从未。 周旭靠近他:“你这人,这般严肃作甚,好歹大喜的日子,笑一笑。” 顾淮之懒得搭理他。 “放手。” 慕寒生抱着酒瓶在一旁鬼哭狼嚎:“顾淮之,我在边塞来信让你照顾皎皎,你倒好,照顾你屋里去了。” 易霖却是借酒消愁:“忒烦,一个个成亲,我还得送礼。贵了心疼,便宜了旁人又说我抠。” 顾淮之显然没了耐心,一把拂开周旭的手,转身去了墨院。 正欲去书房,却被孔婆子拦住:“公子既然前院招待好了客人,不若去世子妃那边。” 一阵暖风袭来,顾淮之的头更疼了。 孔婆子福了福身子:“夫人说了,人既然已经嫁过来,便是公子的人了,你是顾周全的人,自然不会冷着世子妃,且新妇脸皮薄,公子合该多担待。” 他睨了孔婆子片刻,只能转身提步朝新房而去。 也是。 房里的人,即便不喜,也合该给她体面。 喜房内 新妇规规矩矩坐在床前,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置于膝前的玉手,指若葱根。 嫁衣上的刺绣繁复精美。顾淮之随意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一身喜袍,压下了男子面上的冷清。 他接过喜婆递上来的喜称。 轻轻一挑。露出女子夸张的妆容。 顾淮之深吸了一口气。 女子冲他一笑,眸若秋水,带着羞意。 她轻声哼了哼:“淮之哥哥。” 顾淮之忍住转头走人的冲动。 小娘子难受的摸了摸脸,忍住羞怯,她鼓足勇气道,温声道:“我能将粉脂洗了么,有些痒。” 顾淮之不去看她,也不想再看她一眼。 “恩。” 顾淮之无所事事的看着小娘子起身,用着铜盆里的水,好一番擦拭。 那张艳若桃花的娇容,缓缓露了出来。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颜色。 顾淮之眼眸加深。 小娘子又小步朝她走来。她紧张的绞着帕子。 “淮之哥哥,我好了。” 这个女子,是他的妻。 顾淮之喉结滚动。嗓音跟着变哑。 “会伺候人吗。” 话音刚落,小娘子芙蓉面上红晕遍布。 她呐呐应了一声。 “一点点。” 第266章 护夫 两人都是头一遭,过程曲折艰难,但顾淮之到底还是找到了地儿。 小娘子泪眼婆娑,小脸酡红,香汗点点。 她小声啜泣着,似难耐不过,有气无力的伸手去推他。 “疼。” 顾淮之也疼,可疼之余,是蚀骨难言的酥麻快感。 新妇除了娇气了些,但同盛挽高贵冷艳的到底不同。 皎皎就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夜里,她总是在主屋等着顾淮之从书房回来才肯安寝,即便再晚,她困倦涟涟在椅子上打着瞌睡也等。 皎皎嫁他可不是低嫁,实在没有必要如此。 顾淮之一面嫌她委实粘人,一面却又觉着小娘子年纪尚小,粘人也实属正常。 为此,顾淮之只能冷声冷气,语气恶劣道:“都说了无须等我,你这不是自己遭罪?国公府没那么多规矩,你也无须做给谁看,何必呢?” 小娘子却是捏着手帕,她也没恼,嗓音是一贯来的轻软:“可我想让淮之哥哥抱着睡。” 顾淮之险些招架不住这一句话。 他似难以置信,又在诧异其的言辞大胆。 “什么?”他凝视着她。 皎皎难堪的咬着唇,嫣红的唇瓣被她咬的发白,她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我夜夜都得抱着兄长送到玩偶才能睡。” 那是慕寒生送的,比她还高的兔子玩偶,里面装满了棉絮,可爱的很。 “可娘不让我带入国公府。” 皎皎抬起娇艳的芙蓉面,似难以启齿,她的嗓音一低再低,可顾淮之却听了个真切。 “娘说有夫君了。” 顾淮之:...... 他说呢,皎皎夜里抱着他的力道是那么紧。 敢情是拿他当玩偶? …… 世子爷有些不是滋味。 他拧眉,相当没耐心的数落:“多大的人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嘴里虽这么说,可他回屋的时辰却一夜早过一夜。 顾淮之也一直以为皎皎的性子最是,温婉不过,一点儿没继承姜怡同慕又得的丁点半点。 可直到有一日金玉堂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拉新对枕边人的认知程度。 成亲一个月后,他去了金玉堂二楼隔间正要寻易霖喝茶。却瞧见易霖蹲在角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淮之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在一旁坐下,饶有趣味的看着易霖的丑态。 易霖见是他,哭的愈发不能自抑。 他鬼狐狼嚎:“顾淮之,我他娘的好倒霉啊。” 他一抽一抽的,鼻音很重:“我好惨啊,好惨。” “容娘都是骗我的!她还没嫁过来,就和别人好上了。” 顾淮之显然没曾想会如此。 他怜悯的看着一身绿油油的易霖,到底没忍住幸灾乐祸低笑一声。 易霖哭声一顿。 他都这样了,顾淮之怎么笑得出来??? 他跳脚,指着顾淮之的手都在发抖。 可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 金玉堂又到了一批时兴首饰。 皎皎得了消息,便亲自做马车过来挑选。 她的首饰数不胜数,甚至有许多买来都不曾佩戴价值不菲的,可她手里的余钱从未少过,也从不会嫌首饰多。 她着蜀锦桃红色缠枝芙蓉短襦,搭配细褶挑线白裙。 黛眉杏眼,延颈秀项。双腕如藕,身段风流。发髻盘起,插着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子。身上配饰无一不精美。 显然,艳丽的罗裙在她身上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她很适合。 极白的肌,极红的唇,衬的她愈发娇美。 她挑着一枚珠钗,正要让小二包起来结账,却听身旁有人窃窃私语。 “我儿听说了么,国公府世子爷前不久又欺压百姓,他如今是御前红人,当朝新贵,却胡作非为,令人发指,可了不得,偏偏苦主是一介白丁,吓得当场晕厥,可怜的很。” 皎皎一顿,随即看过去。 对方是一身浅蓝色罗裙的妇人。身后跟着不少奴仆。瞧着打扮,是个富贵人家,可皎皎对临安的朝廷命妇并不熟。 妇人身边站着的是鹅黄色墨发垂至腰间的姑娘。 姑娘闻言,面带愤恨:“娘,他就是个混账。我先前得国公夫人的眼,同他相看时,被皮相迷惑,没忍住流了口水,他却嫌恶的掉头就走,还让女儿滚,如今他娶了将军府的姑娘,好不春光得意。” 妇人宽慰的拍了拍女儿的手:“他也就张了一副好皮囊,命好,从国公夫人肚子里出来,不然,哪有如今的荣华?” “你且瞧着吧,他做得孽也不止是一件两件了,总会遭报应。” 皎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她放下首饰,随手捡起一旁的青釉花瓶,大步上前,直接对着妇人脚边直接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脆响。 砸的所有人心下一咯噔。纷纷都停下动作,朝皎皎看了过去。 金玉堂的小二快步追来,心疼不已:“诶呦,这瓶子价值千金。” “闭嘴,我买得起。” 皎皎冷冷道。 小二当即噤声。 妇人吓得面色发白,她连忙拉着身边的女儿好生一番检查,而后瞪向始作俑者。 女子一身华贵,身后虽只跟了一个婆子,但妇人却警觉的知其不好惹。 “你是谁,好端端的出手伤人,这是什么道理?” 皎皎却是丝毫不惧,她审视的看了那对母女一眼,语气虽依旧轻软,却裹着一股寒。女子面容冷漠,似笑非笑的睨着两人。 “伤?你完好无损的站着,这是诽谤我了?” “不在你头上砸出一个血窟窿,倒是我的不是。” 妇人:??? 皎皎嘴角含着嘲讽,转身吩咐小二:“再取个花瓶过来。” 妇人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又胡搅蛮缠之人。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好端端却要伤及我性命,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妇人:”再如何,我也是朝廷命妇,岂容得了你说伤就伤?” 说着她环视一周:“请在场的夫人给我做个证。“ 道理在她身上,就算对方来头再大,妇人也不怕。 她的话一出,逗笑了皎皎。 “你若不说你是朝廷命妇,我还以为是个乱嚼舌根的长舌泼妇。” 第267章 身孕 “道理?那你空口无凭污蔑朝廷命官又是什么道理?” 皎皎一字一字道:“你嘴里的苦主是远近闻名的皮赖子,光是这三年,牢房也去了足足五回,每一次都是轻薄良家女子,虽没得逞,但也实在可恨,如此之人,我看也只有死了才是清净,我倒不知,世子爷是哪儿有错了?” 她这话一落,边上的有位夫人颔首,也跟着说话。 “不错,那日我也在,亲眼目睹那无赖在街上拉着姑娘的手,好生一番调戏。” “他生的凶悍,腰间还扣着把刀,在场的人都不敢去拦。若不是世子爷恰巧经过,后头还不知如何呢。” 这么一句话,连带着周边的人也跟着应和。 “即是如此,世子爷分明是为民除害。” “那姑娘也是可怜,我也是有女儿的,疼的如命根子那般,想想若是她受了这等委屈,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脉。” 如此一来,深蓝色妇人携着女儿在此刻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她面如土灰,拉着女儿就要走。 然,皎皎却是挡了她的路。 “恕我不知,这是哪家夫人如此威风?” 说着,她的视线滑到鹅黄色姑娘身上:“世子爷瞧不上你,情理可原。他这人挑剔,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入的眼的。” 说着,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嗓音却掷地有声:“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背地里污蔑是什么意思?” “上过学堂的五岁小儿都知其非君子之风。两位若对世子爷有所不满,大可当着他的面论个是非曲直,免得平白诬赖好人。” 当然,皎皎不觉这两人敢不知死活在顾淮之面前说这种话。 她只是觉得讽刺。 祖母生前的说话,果然不错。 ——这临安城的人啊,面上一副模样,私下又是一副模样,与你交好的没准私下算计你,对你阿谀奉承的,兴许暗中的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个人。 ——皎皎啊,你性子不随你的父亲,也不随你娘,祖母日后如何放心让你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去? ——你得拿出将军府小姐的架势,若受了委屈,只管还回去,咱们将军府啊,从不怕惹麻烦。 顾淮之哪儿不好了? 皎皎觉着淮之哥哥除了脾气差些,夜里折腾的久了些,力道大了些,旁的都好。 妇人的脸一块青一块紫,难看到了极致。 “你!” 皎皎慢吞吞道:“别用手指着我。” 皎皎:“我娘说过,但凡用手指过我,对我不敬的人,无论是谁,她都能扛着大刀剁了对方的手。” 妇人拉着女儿惊恐的连连后退。她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吓得不敢吭声。 皎皎却是友好体贴的问了一句:“你要试试吗?” 二楼 男子身长玉立,一身墨色缠丝直缀,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的处处可见其矜贵从容。 一双黑眸锁定在楼下堵得旁人落荒而逃的皎皎身上。 这就是他温婉的小娘子? 顾淮之:...... 他倒不知,皎皎还有这一面? 他沉默。 继续沉默。 很快,易霖打破了顾淮之身上的诡异气息。 “那不是小嫂子么,啧啧,厉害啊!” “小嫂嫂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我原以为你娶到是一朵易碎的娇花,却不曾想它身上还带着刺。” 顾淮之:...... 巧了不是,他也没想到。 不久前还娇娇软软喊着淮之哥哥的女子,如今能轻飘飘说着砍人手指这种话。 也是,到底是将军府的人,自然沾了些许将军府的土匪气息。 顾淮之深吸了一口气。 易霖眼眶通红,仿若下一秒能掉血珠子。他掩面继续痛哭。 “我好惨啊,好惨。” “你顾淮之都能被小嫂嫂护着,而我!却被容娘摆了一道,她人尽可夫!” 护着? 顾淮之一顿。 心中却有些可耻的愉悦。 那夜,他更是可劲的要她。女子脸是红的,眼是红的,浑身上下都带着绯红。 “淮之哥哥。” 他咬着女子如玉的脖颈:“换个称呼。” 皎皎脑袋昏昏沉沉,被动的承受他的力度,哭哭啼啼连连软声相求:“淮郎。行了……” 男人一顿,喉结滚动。 他低笑一声,嗓音沙哑的厉害:“以后都这么喊。” 画面一转,次年六月。 小娘子已有七个月的身孕。 她扶着隆起的小腹,在八角亭里坐着歇息。 暗七在一旁服侍,见她无趣的紧,连忙恭敬道:“世子妃可要看属下劈叉?” 皎皎连忙道:“不了。” 放过她吧。 暗七遗憾的抓了一下脑袋。 “公子去江南一带,查贩卖私盐一事,已有一月有余。属下估摸着近些日子,该回了。” 皎皎却提不起精神。也不怪她如此,这种话暗七日日都要说上一回,她已然是不信了。 “若淮郎能在梵山寺住持讲禅那日回来,便再好不过了。” “世子妃想去梵山寺?” 皎皎近些日子很是不心安,夜里也时常心悸,醒来后心跳快的厉害。 泳太医前来把平安脉,道她思虑过重。眼看着再过几月便要临盆,她想亲自去梵山寺求个平安符。 “恩。” 夜幕降临,皎皎用了晚膳,一番梳洗后,上榻歇息。却睡得很是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外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吃力的睁眼。 男子在床前坐下,昏黄灯光下,他的眉眼格外柔和。 他俯身,薄唇在女子的额上贴了贴。而后动作轻缓的摸了摸她的肚子。 “吵醒你了?。” 皎皎拉住他的手,却是不太欢喜的埋怨:“淮郎怎不给我回信?” 顾淮之凝视着她:“那会儿没想好。” “不过回来的路上,倒是想到了,若是男孩,便叫晏然,女孩便叫晏宁,你看如何?” ———— 次日,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出临安,朝梵山寺而去。 皎皎软绵绵的靠在顾淮之身上。手中捏着张宣纸,很快,手指轻快的折出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好看吗?” 她的手竟是这般巧? 可到底顾淮之对这些没多大兴致,惊讶之余,他随意瞥了一眼,指尖轻点皎皎的额,没忍住嗤笑:“幼稚。” 第268章 那便唤小灰吧 皎皎自有孕后,脾气也跟了上来,闻言,她有些恼怒。她捧着顾淮之的脸,执拗道:“不成,你得夸我手巧。” “下回瞧见我做这些,你都得喜欢。” 顾淮之的脾气却在日日相处间被磨的一滴也不剩。 尤其看着娇小的小娘子挺着大肚子,走路都困难的模样,他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格外怜惜她。他用帕子擦了擦女子额间细细的汗。 低头闷笑:“前脚让我喜欢你,转眼又让我喜欢这些折纸,你倒是贪心。” 她瞪他:“你不喜欢我?” “不喜。” 皎皎目瞪口呆:??? 下一瞬,她听到男子轻笑:“但心悦你。” 刚开始的不期待甚至是抵制,在日常相处中逐步散去。 顾淮之从未想过成家后,他会为了一个女子折腰。抛去所有的底线,一次又一次破例。 他满意皎皎的温柔似水,满意她时而露出小爪子的骄纵。日积月累,这种满意在不知不觉中凝聚成一股贪念。 那是男人对女人才有的那种贪念。 “淮郎。” “恩?” “娘说你擅通音律,我怎从未听过你吹箫抚琴?“ 顾淮之低头去看她的肚子,在其腰下垫了一块软枕。不咸不淡道:“许久没练生疏了。” “可我想听。” “回头我寻乐师上府。” “我想听你吹箫抚琴。”她噘嘴。 说着,白嫩的指尖点了点顾淮之的胸膛:“孩子也让我传达一声,想听爹爹吹箫抚琴。” 顾淮之:...... 他睨她一眼:“自个儿想听,还拿孩子当借口。” “那你弹不弹。” 他深吸一口气:“弹。”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原本一日的路程,愣是走了两日。 梵山寺,香客络绎不绝。寺院幽静,香烟缭绕。 顾淮之扶着皎皎下了马车,就有僧人合掌而来。 “住持让小僧在此迎接贵人,寮房早已备妥,两位请随小的来。” 皎皎一笑:“有劳了。” 许是顾及她的身子,一行人走得极慢,顾淮之站其身侧,虚虚搭在她腰间的手就没收回来。 “汪呜。” 山林间传来一声嫩生生的犬吠。 听的人心口一颤。 皎皎脚步一停,当下探过头去。 僧人见状,只怕贵人不喜。连忙道。 “那是住持云游时瞧见的流浪犬,见他可怜,乖顺又听话,便带了回来。在竹林养着,牙都没长齐,不会伤人。若是遇见适合的人家,那便再好不过了。” 皎皎连忙道:“住持慈悲。” 皎皎说着,转头去看顾淮之,小声试探:“我能见见么?” 顾淮之没出声,却朝长风看了一眼。 长风会意,连忙朝山林而去,很快,提着一只圆滚滚的小奶狗而来。 皎皎看过去,小狗眼珠黑黝黝的,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小尾巴费力的摇摆着。嘴里发出哼唧哼唧的抗议声。显然是刚出世不过几月。 她一眼就爱上了。 当下拉住顾淮之的衣摆,眸中迸出的欢喜怎么也藏不住,小娘子抬着瓷白的小脸:“我能养吗?” 顾淮之瞥了长风手里的蠢东西一眼,嫌弃的拉着小娘子往后退。他最厌恶这些小猫小狗,吵闹不说,还掉毛。 也正是如此,国公府上下,谁都不准养。 “不能。”男子拒绝之意满满。 她小声道:“可我想养。” 他薄唇一动:“不,你不想。” “淮郎,你看它在吐泡泡欸。”小娘子指着小狗,语气惊喜。 顾淮之不想看,他甚至想让长风给丢了。 皎皎稀罕的看了许久,而后转头询问小僧:“它唤什么?” “还未曾与其取名。” 小娘子小幅度点了点头,她走进,伸手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 “那便唤小灰吧。” “汪呜。” 顾淮之:...... 那是黑的!!! 小娘子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她抬了抬下巴:“反正我养定了,淮郎不准也得准。” 顾淮之的头突突的疼,可偏偏拿着一脸期盼的皎皎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就连语气都是僵硬的。 “既如此,养在菡萏院,不许让它入墨院。” 长风:!!!主子在世子妃面前是越来越中邪了。 “是。” 送皎皎回了寮房后,僧人又忙道。 “住持让小僧传句话,若您得闲,且去寻他一趟,上回的棋下了一半,您有公务在身便走了,今儿如何也得把欠他半盘棋给还了。” 确有此事。 顾淮之揉了揉眉心。 “淮郎快去吧。”皎皎连忙道。 顾淮之伸手将女子额间的散发别在而后,对暗七道:“照顾好世子妃。” “是。” 顾淮之带着长风提步离开。 暗七寸步不离的候着。 皎皎同她说了半炷香的话,这才扶着肚子道:“我先小憩一二,好暗七,弄些斋饭过来再唤我。” 暗七自然应是。 皎皎平素吃的用的,都得过她的眼,她自然也得去厨房盯着。 遂,离开前她出了房门,对外头的暗卫吩咐:“务必在此照看世子妃。” 可谁能料到,最大的危险不在外头,而是里面这间寮房。 皎皎正要去榻上,却眼见的瞥见墙上那副栩栩如生的画。 她驻足片刻,到底没忍住上前。待瞧见那凸起的按钮,她伸手指尖轻触,片刻间脚下地动山摇。紧接着身子跟着失重往下落。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护着肚子。随后便疼的没了意识。 很快,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山脚那间客栈驶出。 也就是此刻,住持禅房,男子倏然起身,面上裹着风雨欲来的波涛汹涌。 他一字一字盯着上前汇报的暗七,似听了天大的笑话。 一字一字问:“什么叫做人不见了?” ———— 沿着人烟稀少的曲折小道,马车异常颠簸。 车厢内传来女子凄凄惨惨哭声,惹来蓝衣肥头大耳,绿豆小眼的男子好一阵怜惜。 他转身出了车厢,坐到外头。对着光头男子大骂。 “让你抓藕色衣裙那个,你倒好,又给爷送了一个怀着身孕的,你我是在逃命!娘的,你带这么个累赘作甚,蠢货!” 也不怪他气急败坏。 自靖王登基,好一番雷霆手段。 徽帝沦为阶下囚,前太子周焕被废,池家问罪,短短一个月内,朝堂官员彻底改头换面。各党派心怀不轨的那些人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第269章 生同衾死同穴 高鲁原是给池家同东瀛两边通风报信的,如此一遭,东瀛的算盘落空,他也成了无人问津的一颗废棋。 而梵山寺通往山脚客栈的地道也彻底废了。 高鲁也便再没回东瀛,反倒见池彰被问斩,人头落地后浑身一凉,遍体发寒。 这十多年,他也一直呆在临安,再没回去。直到几年前,他在梵山寺见着来来往往的女眷,动了龌龊心思。 在和光头和尚共同犯罪下,也的确得逞了。 那些受害的女子唯唯诺诺,却不敢报官。 他的胃口却越来越大,他想让这些光鲜亮丽的夫人贵女,唯他所取。 因此,继续大修地道的同时,他盯上了前来上香的太师府夫人。得了对方的身子后,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恨不得昭告天下。 然,吴夫人突然自缢了。 自她回府后,便郁郁寡欢,如今人没了,吴家自然得彻查,如此一来,刑部,大理寺,督察院相继介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眼看着下一步动作就要调查梵山寺,高鲁怎能不慌? 他吓得就要逃,可男人的恶劣根子作祟,他又看上了被戚家扔到梵山寺的戚初歆。 逃亡途中,怎能没有女人作以消遣。 他对光头和尚交代下去,却不曾想,对方的确绑来了戚初歆,还带了另外一个女人。 光头驾着马,闻言立马道:“那女人是自个掉入暗道的。有身孕又如何?主子您可瞧仔细了,她那张脸惊为天人,比小的以往见得女子都要好看千倍百倍。” 高鲁闻言,嘴里的骂声一顿。他转身又入了马车,一脚踩过女子身下留着的鲜血,他动作粗鲁的撩开昏迷不醒的女子面上盖着的发丝。 那张脸,苍白的像张纸。却比花还要娇美三分。高鲁一下子忘了呼吸。 他咽了咽口水,浑身冒着兴奋因子,他大步出了车厢,对着光头,笑的猥琐。 “快找个落脚处,万不能让人断了气,再怎么样,我也要纾解一次,有了身子的妇人,尝起来的滋味才是最好。” 这一句话,吓得戚初歆眼中的泪不值钱的往下流。 她惊恐的看着边上呼吸微弱其微的女子。 “醒醒,夫人醒醒。” 她想伸手却半路又缩了回来。小娘子似易碎的珠宝,她不敢触之半分。 只能看着皎皎身下的血濡湿她的裙摆,越流越多。 “主子,你说那些官兵能查到你我身上吗?”外头,和尚显然有些慌乱。 高鲁:“就算如今查不到,日后也能查到,你当那些人是吃素的?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我如何会碰她。旁的女人气儿都不敢哼,偏生她高贵!贱货!” 说着,他不由催促:“再快点。” “快不了,前些日子下了场雨,山路至今泥泞。” 话音刚落,车轮陷入潮湿的一块凹地,溅起上头浑浊的水花一片,陷了进去,卡在其中 导致马车再也行驶不了分毫。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嘴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哀嚎。 如此一番变故,高鲁不受控制的整个人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栽到了地上,浑身上下沾满了泥。 戚初歆身子跟着往前撞,额头重重撞上车壁,疼的她头晕眼花,可就在这时,皎皎的手轻微的动了动。 她一直残存着意识,能清晰的感知身体上最宝贝的东西在一点点流去。 也是才知道,原来,疼到极致,是感知不了疼痛的,只是顿顿的麻木。 她艰难的抬起眼皮,就见藕衣女子扑了过来,眼里有关切,有害怕,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就在这时,光头一把撩开车帘。他有些意外的看着皎皎。 他知道女子美,却不曾想她的一双眼眸更美。 “呦,醒了啊。” 光头冷斥一声:“都下去!” 高鲁一身的泥,情绪并不好。可环视一周,见着皎皎后,色性大发。 此地人烟稀少,最是方便他行事。 此刻不去快活,得等到何时快活? “爷来。” 他上前二话不说抱起一手吃力护着肚子呼吸艰难的皎皎,说着最畜生不过的言辞。 “留着一口气,等老子舒服完了,再死。” 光头始料未及:“主子。” 高鲁一脚把人踢开:“挡什么道,还不去推马车!等完事了,你还没解决,老子弄死你。” 陌生令人呕吐的味道,扑面而来。 皎皎费力的去推高鲁,却提不起劲。 这还是人吗? 戚初歆浑身都在发抖,她颠颠撞撞朝那个方向追去。 高鲁把人放到远处的树干旁,撕拉一声,直接撕开女子的外杉。露出里头洁白的里衣。欺身就往她身上压。 皎皎苍白的脸上全是恐惧,她唇是抖的,手是抖的,抖大的晶莹泪珠往下滚落。 顾淮之,顾淮之,她一遍又一遍的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就在这时,戚初歆挡在了她面前。 她分明害怕,却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流血了,她都流血了。你放过我们,求求你放过我们。” 高鲁却是摸了她一把小脸:“美人,你急什么?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戚初歆浑身一震,她转身去看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皎皎,却是不敢去看她身下的刺眼红色。 她咬咬牙:“你别碰她,你碰我吧,她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高鲁一把推开戚初歆:“吵什么吵!” 说着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仿若风一吹就能倒下的女子。他伸手就要去抓。 皎皎却是踉跄后退一步,给躲了过去。 她一步又一步后退,伸手去摸肚子的眉眼却那么温柔。 她和淮郎的孩子,保不住了,真是可惜啊,她的意识也愈发的混沌,她好像也快不行了。 但到底,她还能保住清白,不是么? 人在绝望的时候,仿若没了所有的理智。 戚初歆却是以为她要逃,发了疯的抱住高鲁,不让他靠近皎皎半分。 皎皎却是冲着戚初歆的背影轻轻一笑,转身投向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夫人!”戚初歆吓得倒在的地上。指尖触上一团湿濡,是鲜血的味道。 那是皎皎适才待过的位置。 也就是这时,有一抹白色残影在眼前划过,眼花缭乱之际,那人欲抓住女子的衣角,却摸了个空,紧接着,他义无反顾的跟着跳了下去。 皎皎的身体极速往下坠,她愈发疲倦,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好像瞧见了顾淮之。 意识跟着抽离消散,在最后那几秒,耳边仿若想起先前的一段对话。 ——淮郎,若我分娩有个三长两短,你三年之内能不能不续弦。 ——不能。 ——你如今连骗都不骗我了? ——皎皎,我只知道生同衾死同穴。 她的夫君啊,一直是言而有信之辈。 第270章 血气方刚 墨院 紫檀木雕花床榻上的男子倏然惊醒。眼底薄薄的悲凉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心跳如雷,梦境里的悲恸至今未褪,甚至卷席了他所有的情绪感知,一点一点的拉着他掉入冰寒的窟窿里。 他指尖都在发颤,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惊慌失措。 久久不能自抑。 仅仅只是一个片段,便让他如此,那么,那两个时空的顾淮之呢? 男子面色惨白,良久,整间屋子里传来低低凄惨的笑声。 翌日一早,阮蓁醒来,一番梳洗用了早膳后,就去了院子看暗七教檀云蹲马步。 暗七作严肃之状,手里执了根细长的藤条,对着檀云的肩膀往下压:“再下去些,你这种并不规范。” 檀云的腿都是抖的,她尖叫连连:“下不去了,下不去了,我不行了。” 阮蓁:...... 这才刚开始吧,昨儿不是壮志凌云么? 她一手托着下巴,眉眼皆是温柔。 暗七用藤条在檀云手背轻轻打了一下:“不许喊累,扎马步分明是件愉悦身心的事情。” 说着,她得意洋洋道:“我昨儿都想好了,还得教你劈叉,凫水。” 檀云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劈叉......放过她吧 她带着商量的语气:“不若我直接学凫水吧。” 暗七拧眉,当下拒绝:“不成,如今天热,至少得等护城河快结冰,那般才能磨练心智。” 檀云:!!! 不是凫水么,怎么,是打算冰冻她的尸体吗? 学武的热情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直接瘫倒在地,揉着泛酸的腿:“不学了,不学了,打死我也不学了。” 暗七表示很难过。 她难得收一个徒弟。 阮蓁却是轻笑一声,幽幽然道了一句:“前脚还嚷着要揍壮汉,怎么片刻功夫就不继续了?不是说日后还得以拳头教训夫婿么?” 檀云的心却没有半点波澜,她甚至想去死一死。 她干巴巴看着阮蓁:“算了。奴婢不配。” 阮蓁起身,上前亲手把人扶起来,嗔她一眼:“行了,暗七是自小习武,才有如今的本事,你这丫头如今学晚了不说,我还能不清楚你没那刻苦?” 正说着话,葛妈妈从外头入内。 昨夜顾淮之冷着脸离开,葛妈妈就忧心了一晚上。 今早,宫里又出了事,临安大街小巷都传开了。 太子周焕前脚在吐了血的徽帝面前服侍,后脚回东宫拉着娇美动人的宫女一夜笙歌,大展雄风。 甚至误了早朝。如今还在御书房外罚跪。 这太子爷的确是没得救了。 宠幸宫女本是小事,偏他有本事闹的全天下皆知。甚至知道他能大战一宿。 徽帝盛怒,得知消息,险些再次晕厥。 以秦老王爷为首,其下不少官员联名上书,纷纷劝诫徽帝废太子,宫里上演一场没有见血的硝烟。 也正因如此,葛妈妈心下难安,连早膳都没用,就去了清竹院一番打转。 她走近,朝阮蓁福了福身子。 “老奴听清竹院伺候的婆子道,那两名女子极难伺候,心眼也多,是难相与的,世子妃万得提防一些。” 说着,她压低嗓音对着墨院那个方向道:“姑爷一早就出了门,兴许是入宫了。他出门前脸色阴沉,吓得不少仆人小厮软了腿。都说嫌少见姑爷如此。” 葛妈妈思来想去,只觉得是一个原因。 她家世子妃把姑爷给气狠了,导致一夜过去,姑爷还不曾消气。 “老奴知道您不爱听这些,可你不爱听老奴也得说。” “这夫妻相处之道,总得有一个人去示弱,不然伤了感情,得后悔莫及啊。” “清竹院的那两个虎视眈眈,巴不得两位主子感情不和,如此好分一杯羹。依老奴看,世子妃不若在姑爷回府时,去府外接上一接。情深许许的哄上一二?” 阮蓁认真的听完,随后在葛妈妈期盼的神色下,她慢吞吞吐出两个字:“我不。” 葛妈妈:...... ———— 府外,太子周焕一夜耕耘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众百姓长吁短叹。 “听说是赵公公天一早奉皇上的令,去东宫行赏,却撞见凉亭里太子耸动,奋力的行那档子事。啧啧啧,可真是够丢人。要是我,早就对着柱子撞死了。” “谁说不是呢,这一桩丑闻,本可以遮掩下来,偏生秦老王爷与赵公公同行。秦老王爷是什么人?他巴不得那些人遭殃。这不,前脚刚出东宫,后脚消息就传了出来。” 也有人津津乐道:“青天白日,就在凉亭里,我的天爷啊,这太子干的漂亮啊!” 不止是百姓,就连周焕本人都是傻眼的。 他羞愤的同时,更是惶惶不安。 就在不久前,他没忍住动了亲生妹妹,被百官撞见,难堪的要命。 好在紧要关头,舅舅池彰保住了他。 父皇大怒,甚至处死了周媛,周焕为此,愧疚之余诚然是舒了口气,甚至午夜梦回多次去回想周媛带给他的极致滋味。 可短短的几日功夫,他又被毫无保留的被撞见了!!! 一念天堂,一念又地狱。 秦老王爷觊觎皇位,还想害他! 周焕跪的膝盖疼,整个人都是哆嗦的。 他不会真的被废吧? 他惴惴不安之际,御书房的紧张的氛围更是一触即发。 徽帝面色难言的憔悴,憔悴之余,还有滔天的怒意。 池彰恭敬的跪倒地上,嗓音不卑不亢:“老臣觉着,太子血气方刚,抵多就是冲动了些,然,他是太子,得对万民以身作则,此事,定然该罚,狠狠地罚,他也绝无二话。” 池彰的意思很明确,太子只是没忍住。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在场的人都不免好笑。 然,太子党派的群臣,纷纷在池彰身后跪下。 “池大人所言极是。”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秦老王爷笑了:“你这张嘴,怎么不去说书?入朝为官,本王觉得是屈才了。” “血气方刚?你倒是说的轻巧,怎么,你年轻那会儿,怎么没拉着婢女,以天为铺盖地为毯。在本王面前急性一番。” 第271章 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秦老王爷话说的粗俗,他口无遮拦,倚老卖老已然不是一日两日。 徽帝视线阴鸷,在跪着的那些群臣身上审视一周,而后落到霎时间彻底黑了脸的池彰身上。 池彰端是咬牙切齿:“秦老王爷,您还是积些口德!” 秦老王爷心下畅快。 他去东宫是想找周焕麻烦,却没想到能撞上这天大的好事! 周焕这不是自投罗网么,果然,天都在助他。 什么周焕,什么池彰,他都不放在眼里。 秦老王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眯眯的说着。 “我知道,你是太子的亲舅舅,可家事国事焉能混为一谈?太子是储君,一言一行都代表天家威仪,可你去临安城内转转,如今宫外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他哼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原以为先前公主的那件事能让他彻底长教训,倒是我想岔了。说句大不敬的,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这话一出,扶持他的官员,同池彰有仇或者敌对状态的那些各持党派的官员,也跟着纷纷跪了下来。 只为了扳倒周焕。 “皇上,话粗理不粗啊,这次的事闹的实在太大了。” “不错,太子至今,从未有过功绩,更不曾为江山社稷做出半点贡献,他顶着太子的身份,招摇至今,离谱至极的事却是一件又一件。如此之人,我等如何拥立?天朝日后交到他手上,恐危矣!” 紧跟着,又有一批人跪下:“臣提议废太子。”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池彰听了险些吐血。 他实在不知,秦老王爷有何脸面,提外头的流言? 如今这个局面不是秦老王爷一手促成的?不用猜也知道是他火急火燎出了东宫,便派人传遍大街小巷,打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倒好,竟然有脸责怪周焕的不是,甚至搬出周媛。 周媛的死是宫里的禁忌,旁的官员避讳的很,甚至不敢多提,可秦老王爷倒好,提的毫无顾忌,这是巴不得所有人回忆起这桩事? 听着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废太子,池彰的手抖啊抖,可也知道,这件事他无法反驳,无力反驳。 也就是这时,刑部尚书吴煦辰跪了下来,他朝龙椅上的徽帝行了个大礼:“依臣拙见,如何处置太子是小,彻底平息这一场风波才是正。” 是啊。 池彰微微一顿,心下却活络起来,等这事过去,舆论降到最低,逃过了这一劫,容他再想想法子,何愁保不了周焕? 临幸宫女罢了,周焕要了周媛那事,不也都是好好的么。 届时这些个见风使舵的狗东西,还敢如此? 池彰心下一定,当下道:“吴大人说的不错,太子就在外头跪着,这件事他避不了!当务之急是控制局面。” 说着,他冷冷看向秦老王爷。 “还有一点,赵公公是皇上的人,自然得信任,然陪同一道的还有王爷您,恕我愚昧,消息泄露如此之快,倒像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太子有罪,可这是皇家颜面,这事,日后也得查。” 他的话一落,御书房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些。 秦老王爷却丝毫不惧。他甚至顺着池彰的话往下说。 “不错,那小人委实可恨!这次是本王同赵公公一块,若不是本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定然有人会怀疑此事同我有关,那人闹的满城风雨不说,还想栽赃陷害本王。若被抓住,莫说池大人,就连本王都恨不得对此人千刀万剐!” 好一番义正言辞。 卑劣的一句忠心耿耿。 是个狠人。 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徽帝冷着一张脸,死死抿着唇。 这些群臣明面上对他恭敬,背地里却从未把他放眼里。 他虽恨池彰的野心,但也知晓,他说的没错。如今闹成这个局面,和秦老王爷脱不了关系。 废太子? 若他敢废,池彰为首的太子党背水一战不说,秦老王爷又得以国不可一如无储君的言辞,逼着他另立太子。 而宗亲里头,最合适的人选,也只能是秦王府里头选,如此一来,岂不是秦老王爷一手遮天把持朝政? 徽帝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昨日虽吐了血,身子也虚了不少,可咏太医照顾了他一宿,一夜针灸。又喝了几贴药,他很明显的察觉出身子爽利了不少。 他这个皇帝还没当够呢。 他沉声道:“太子之事,日后再议。” “吴煦辰,既然是你先提出来的,朕便给你三日的功夫,彻底平息外头那些事,可能办到?” 吴煦辰连忙磕了个头:“臣领命。” 徽帝的目光如锋利的刀,一寸一寸在秦老王爷身上游离。 他阴恻恻一笑:“传播太子一事的小人,若被揪出来,朕绝不姑息!” “哼!”秦老王爷气的一甩袖子。 他做事一向隐晦,还真不怕被抓到证据。 池彰看着吴煦辰的目光却少了一份试探,多了一份满意和信任。 徽帝吩咐完,粗粗喘了口气。显然,他再也不想看这些糟心的大臣,当下瞥了一旁的赵公公一眼。 赵公公会意,连忙道:“既然此事商榷妥当,众大臣请回吧。” ———— 顾淮之也的确‘准备’入宫,却在宫门口‘偶遇’阴沉着脸的秦老王爷。 秦老王爷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瞧见顾淮之后,他脚步一转,大步朝他而去。 “听说顾家小子得了两位美人,怎么,这是来叩谢天恩的?” 顾淮之神色淡淡,轻飘飘瞥他一眼。 秦老王爷眯了眯眼,继续笑的高深莫测:“你倒是好福气,作享齐人之福。” 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轻嗤一声:“阴阳怪气作甚?王爷若喜欢,给你便是。” 也不等秦老王爷反应,他转头吩咐:“去,送去秦王府。” 长风:“是!” 说着,他挑了挑眉,竟不说些人话:“原本入宫是想让皇上收回成命的,却不曾想王爷不嫌弃她们被隔了舌头。” 秦老王爷气的火冒三丈:“我都这把年纪了!” 顾淮之微笑:“王爷老当益壮。” ------题外话------ 后台收到不少消息说是没看懂的。 轻轻稍稍解释一下哈。 跳崖是第一世。阮蓁咬舌自尽那一世,应该也写的很清楚,原先顾淮之是想把阮秦送回去的,但听到阮秦的声音很像梦里的声音就没送回去,所以自杀是第二世。 跳崖这第一世里阮蓁还是皎皎,将军府千万宠长的的姑娘,因为靖王重生(错乱的一个平行空间。),认清徽帝为人,因此,他造反了。所以皎皎还是皎皎(阮蓁),没有被丢弃。 还有很明显的,第一世里皎皎唤的是淮郎,这称呼想绝对不是咬舌自尽,卑微的阮蓁敢喊的。(但第二世顾淮之曾哄她喊过。) 跳崖里有一句话。 ——她的夫君啊,一直是个言而有信之辈。 从前文可以看出来,除了跟着坠崖,顾淮之不喜折纸,不喜小灰。 但第二世,他喜欢了,第三世(现在这一世),也喜欢了。 前两世都是be。 唔,这样能清楚吗? 第272章 不顺眼 此话一落,就听前方传来一声闷笑,细细听去,其中含杂了些许嘲讽。是池彰。 池彰边上还站着吴煦辰。 顾淮之同吴煦辰的视线稍稍碰上,而后,两人再自然不过,让旁人察觉不了端倪的瞬间,一触即离。 池彰立在几步之远。冷冷的看着吃瘪的秦老王爷,说的话夹枪带棒:“王爷是人老心不老,不然,这把年纪不颐享天年,怎会日日早朝不落。” 更不然,怎会一脚踏入棺材,一脚还想着穿一穿龙袍? 池彰平素瞧不上顾淮之,可相比之下,秦老王爷才是那个最让他痛恨的。 甚至,顾淮之同秦老王爷站在一起时,都顺眼不少。 “顾家小子说的确然不错,王爷后院也许久不曾添人了,想来都是些胭脂俗粉,您老瞧不上眼,我看啊,你就莫推辞了,顾家小子送的还能是差的?” 一头银发的秦老王爷气的黑了脸。 “池彰。”他咬牙切齿的喊着对方的名字。 池彰身着官服,头顶官帽,好不威风:“怎么,难不成是我冒犯。王爷您是力不从心了?” 说着,他的视线向下。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允许被说不行。 尤其是被敌对之人。 就算他一把年纪了,子孙满堂了! 秦老王爷明明头上恼的能冒烟,却紧紧攥起袖子里的手,任由指甲嵌入肉里,却浑然察觉不了疼痛。 “我哪好意思夺人所好?” 许久不说话的顾淮之弹了弹衣袍:“王爷喜欢,我自然得双手奉上。” 秦老王爷:!!! 屁啊,你他娘的明明自个儿瞧不上眼,还割了对方舌头。 你不要的,给本王? 然,顾淮之的一句话却正中池彰下怀。 池彰笑,先前的阴霾散去:“即是如此,老王爷推辞什么?美人在怀,分明是一大幸事。” 秦老王爷:...... 他眯着眼,盯着池彰老半响,忽而冷冷一笑:“池大人羡慕什么?若想要直言便是,我呢,也不是小气之人,分你一个。” 池彰:??? 顾淮之却神色淡淡,甚至一贯目中无人的他难得给了这两人一个正眼。 男人的嗓音幽幽,却能气死个人:“多谢两位了,那两个人实在是不得我眼。” “原先我想着去皇上面前理论一番,不要什么货色都往我这儿扔,再要一笔补偿。没想到两位急着要走。” 池彰:...... 秦老王爷:...... 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的手一顿,不等他发声,长风连忙恭敬的抱拳:“属下这就派人将两名姑娘分别送去池府,秦王府。” 秦老王爷心口疼,他忍住吐血的冲动:“我们哪能平白无故的要你的人,听说你爱玉,我那儿有一块先帝赏的暖玉,给你用再好不过。” 顾淮之显然很满意秦老王爷的态度。 他是视线很快幽幽然落到池彰身上。 池彰:...... 吴煦辰:...... 他真佩服顾淮之。 一早,不动声色用暗中势力帮着秦老王爷散播消息,如今外头传成这样,顾淮之功不可没,可他偏偏还不忘特地在宫门前恶心人。 怎么?皇上要的,他顾淮之难得收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膈应人也就算了,还不忘敲诈一笔。 不过,不得不佩服顾淮之的算计。 他算计了秦老王爷,好似又能算计到秦老王爷会将池彰拖下水。 池夫人这段日子,本就因池兴勋的事,恨不得见了池彰便能与之大吵。 上回吴煦辰前去池家,还亲眼目睹池夫人因为一桩小事,故意刁难府内的姨娘同庶子,手段刁钻不说,那副神情形如癫狂。 很显然,她至今接受不了池兴勋和亲一事。 在顾淮之有意的安排下,池夫人又得知池兴勋的状况很是艰难。对池彰的埋怨也是一日多过一日。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池彰还带女人回去...... 吴煦辰已然能想象池家的鸡飞狗跳。 绝! 吴煦辰甚至有些庆幸,他不曾是顾淮之的敌对对象。 不然,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淮之施施然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刚坐上马车,拨动玉扳指的手却是一顿,男子稍稍阖眼,神色疲倦,身子往车壁靠去,良久,他唇齿间溢出一丝轻叹。 阮蓁,皎皎,若不是梦,谁能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可笑了。 一时间,眸中晦暗不明。 “回府罢。” 顾淮之也是回了府才知道阮蓁出了门。他敛下所有的情绪,去了书房。 很快,长肃带着暗卫手里得到的密函,从外头恭敬入内:“主子。” 顾淮之神色恍惚,有些不在状态。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女子跳崖的情景。 周而复始。 身下的血能染红刺痛他的眼。 良久,他心不在焉的接了过来,打开,随即一目十行。 周旭来临安了,估摸着半个月便能到。 看完这些,顾淮之淡淡垂下眼睑。 长肃见他将密函靠近一旁摇曳的烛火,很快,火光吞噬,成了一堆灰烬。 这才道:“调查世子妃过往一事,估摸着也得过些日子才能有结果,到底时间久远,不好查。“ 这是顾淮之昨夜醒来后吩咐的。 显然长肃所言,在他意料之中,男子情绪莫名的低落,他喉结滚动,轻轻用鼻音应了一声。 “慕小将军暂无音讯。想来得在柳州多待一段时日。” 顾淮之眯了眯眼,随即嘴角却发出一声冷笑。 柳州那边自然得不到消息。 也是可笑,顾淮之如今是一万个瞧将军府的人不顺眼。 “他的近况与我何干,总归是十几年前欠下的债。一年一年压得多了,这事没法了结!“ 长肃莫名,实在不知主子这是怎么了,以往提及慕小将军,主子总是会怜悯的叹一口气,怎么如今的语气,听着是恨不得慕小将军不能如愿以偿? 不过,主子永远是对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长肃只能压低嗓音:“前不久,慕将军送来消息邀主子有空去府上一趟。” 顾淮之拧眉。 思来想去,也是慕寒生离家多日,让姜怡起了疑心。慕又德是想让他出面打消姜怡的疑虑。 呵。 “回绝了!” 第273章 娘子喜欢 阮蓁去了易霖名下的金玉堂。 倒不是买首饰,是见刚回临安就遣人给她送消息的戚初歆。 阮蓁刚踏出金玉堂的门槛,就有小厮迎面而来,很显然是得了易霖授意,对方恭敬的行了一礼后道:“小得给夫人引路。” “有劳了。”阮蓁温声道。 “蓁蓁!” 就在这时,有一道女音传来,对方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惊喜,阮蓁刚抬头,就见慕玖朝她快步而来。 肩膀一重,慕玖搭了过来。 “前几日你不在临安,可把我憋出病了。” 很奇怪,慕玖的亲昵,阮蓁并不抵触。 她很清楚,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无须多思,更无须心存芥蒂。 有些人也许不值得原谅,但那里面,从不包括慕玖。 阮蓁如今再去看待这些,无喜无悲,情绪波动不了太多,仿若一个局外人般,甚至明朗豁达。 她轻嗔一声:“你又哄我,你这一脸红润,可瞧不出半点病态。” 红润? 慕玖眯了眯眼,直勾勾盯着阮蓁那张娇艳的芙蓉面瞧:“那我可比不过你。” 说着,她嘿嘿一笑,说的却尽不是人话。不过好歹有所收敛,知道压低嗓音,在阮蓁耳旁道。 “你这滋润的脸,想来都是世子爷的功劳吧,他没少辛苦。” 阮蓁瞪大了杏眼:!!! “你怎么说这种话!” 慕玖若有所思:“难道不是吗?世子爷瞧着应该同画本子里的书生一样厉害,你这眉眼含春的模样同小寡妇是一模一样。” 一派胡言! 顾淮之……顾淮之分明比那弱书生强多了。 阮蓁抿着唇,在对方笑嘻嘻的神色下,却是沉静着脸,不答反问:“你是来此挑首饰?” 慕玖:......你这转移话题的举动异常生硬了些。 不过,说起这事,慕玖便心烦。 她泄气道:“可不是,近些日子兄长又不知跑哪儿逍遥去了,我娘给他相看的计划一日拖着一日,泡了汤不说,这些日子郁郁寡欢的很,我便想着来此,买几件首饰哄她开心。” 说着,她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挑的我眼花缭乱,你来的可不正是时候,你的眼光我一向是信得过的。” 阮蓁舒了口气,只要不谈论夫妻间的房事,一切都好说。 不过,想到穿着打扮利索的将军夫人,阮蓁手心紧了紧,她轻声问了一句:“我记着,头几次见夫人,她身上并未有过多的首饰。” 慕玖点头:“她倒是喜欢翡翠,不过嫌碍事。便极少佩戴。家中有许多,都只能积灰。” 慕玖:“不过,画本子里头说了,哄女人欢喜,就得用银子砸!” 阮蓁:...... 她沉默。 少看点画本子吧!!!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倒觉得与其买翡翠,不若投其所好。” 慕玖深思:“你是说,陪她一起耍大刀?我悟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火急火燎的慕玖,阮蓁这才去了二楼。 里头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阮姐姐。” 戚初歆眉眼含笑。 阮蓁回之一笑,这才看向一旁的易霖。 易霖却是站起身子,正儿八经朝阮蓁行了个大礼:“阮妹妹。” 阮蓁:...... 毁灭吧。 她后退一步:“可别。我可担待不起。” 这样,会折寿吧。 易霖揉了揉鼻子,站直身子,仍旧一身绿油油的衣袍,但好在样貌俊俏,这外袍也能堪堪入眼。 “那我就不同你假客套了,你们先聊着,我让下面的人再备些瓜果点心。” 易霖一走,阮蓁便上下打量戚初歆:“这一趟可顺利?” 戚初歆撩起衣摆,给阮蓁倒了杯茶,做好这些,她伸手将秀发别在耳后。 “顺利,伯母很快便放行了,更让我莫有心理负担,以后可继续来往,权可当是走亲戚。” 倒是个明事理的。 阮蓁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唇齿留香。她看向戚初歆的眼神裹着温柔。 “易霖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对于阮蓁,戚初歆自然没有隐藏。 “要了我的生辰八字,他说想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阮蓁歪了歪头,忍不住打趣:“他倒是急。” 戚初歆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也急。” 阮蓁:......行吧。 正要说什么,易霖端着几盘点心入内。 阮蓁略一思索,也没避讳,甚至说的很是直白。 “你既然要娶初歆,但我把话放在前头,初歆往前的遭遇你也知晓,但她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三书六礼,凤冠霞帔,明媒正娶缺一不可。” 她算是站在娘家的角度说的。易霖自然不敢懈怠。 “阮妹妹说的是,我自然不会委屈了她。” 阮蓁放下茶盏,嗓音温柔,却是让易霖心里下起了雨:“即是如此,我便带着初歆回府了。” “这些日子,我都得闲,只待易夫人遣媒婆上门。” 易霖:!!! “易府早已备好厢房......“ 阮蓁却是打断他的话,她轻笑:“她喊我一声姐姐,那我就是她的亲姐姐,有我在她便有娘家,哪有住在易府的道理。” 说着,她看向戚初歆:“初歆,走罢。” 戚初歆震惊的抬眸,眼眶却有些湿热。 却不知,有些事,到底讲究因果,她曾拼了命的护过阮蓁,冥冥之中,阮蓁想的便是竭尽所能护着她。 见她说到这个份上,易霖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恋恋不舍的看着戚初歆。 然,戚初歆感动的红着眼亦步亦趋的跟在阮蓁身后,欢喜的嘴角的梨涡愈发加深。 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易霖:!!! “阮姐姐,那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她有太多的话想同阮蓁说了。即便说着这种话,她很是不好意思。甚至有些问不出口。 很快,戚初歆又怕阮蓁为难,当下正要收回之前的话。 阮蓁想也不想:“成啊。” 易霖突然不难过了。 他觉得顾淮之比他惨。 两人正往回走,阮蓁步子却是一顿,她回眸。视线落在桌子上摆着的那几盘精致的的点心上。 还不等她说话。 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嗓音。 仔细听去,还带着几分怅然,几分哑意。 “包起来,我娘子喜欢。” 第274章 让他莫出来丢人现眼了 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嗓音。阮蓁一怔,随即转过身子。 男子着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领口处绣着芙蓉花样式的暗纹,挺直的鼻梁,精致的下颌线,斜眸潋滟,一副清胄贵气的模样。 女子有些惊讶:“夫君怎么来了?” 顾淮之望着女子娇艳的眉眼,一时间情绪万千:“接你回府。” 阮蓁些许狐疑。嘴角却忍住不往上扬。 顾淮之的德行,她最是清楚不过,就算是特地接她,至少也得在前头加一个顺道二字。 易霖啧啧一声:“阮妹妹才刚来,你就马不停蹄来接了,怎么,我还能把她怎么了?” 戚初歆却是一言不发,欢欢喜喜的去了一趟外头,回来后捏着纸袋,仔仔细细的将点心一个又一个的装了回去。 顾淮之一个眼神都没给易霖。 易霖:!!! 他气不过,抠门的心思蠢蠢欲动:“这点心用料贵得很,厨子更是我从外头高价聘的,顾淮之,你说要就要,怎么不见你掏银子?” “你我虽是兄弟,但该分的还得分清不是?” 说着,他正要嘲笑顾淮之宫外吭人那一桩事,就听戚初歆闷闷的出腔:“啊,给阮姐姐的点心都要收钱吗?” 易霖一顿。转头对上戚初歆失望的眸子。 戚初歆捏紧纸袋,抿着唇,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 易霖:!!! 呼吸有些不通畅。 导致到嘴的话成了一句:“我这是说笑呢,我最是大方不过,莫说是几盘点心的,就算阮妹妹看上金玉堂的首饰,我也得双手奉上不是?” 阮蓁:....... 顾淮之:...... 戚初歆的眼里闪烁着亮光,她仰头看着易霖:“真的么?” 她这种眼神易霖最是受用,当下大言不惭的颔首:“没错。” 戚初歆眸中闪着碎光,看向阮蓁:“阮姐姐,我们下去挑首饰吧。” 易霖:???恩? 他傻眼了。 他肉疼了。 阮蓁看了眼戚初歆,又看了眼故作镇定的易霖,她唇畔往上抿,发出清浅的笑意,语调轻软,无害的道了一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个字一个字仿若刀割,易霖委屈! 他只能转头,一个劲朝顾淮之使眼色。可顾淮之仍旧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男子提步走近,在阮蓁面前停下。他喉咙里发出笑意,眸中却是旁人察觉不了的晦暗。 “易大公子既然发话了,那便下去挑罢。” “拣贵的挑,若太便宜,他得怨你瞧不上他了。” “去吧,左右不急着回府,我在此处等你。“ 阮蓁没忍住瞥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易霖,坏心眼的温声道:“都听夫君的。” 不急着回府? 这是打算搬空他金玉堂吗! 易霖:!!! 你们这一对夫妻都是黑心的!!! 偏偏他还不敢发作。直到隔间只留下他同顾淮之两人,易霖这才抱头做难受之状。 “我不管,你媳妇拿的,你得结账。” 顾淮之轻嗤一声,欣赏够了易霖的这幅德行后,这才寻椅子坐下。 他面露嫌弃,却是轻飘飘的道:“戚姑娘如今还没定给你,一切皆有变故。” 易霖:!!! “你威胁我?” “有问题吗?” 易霖:...... 凭着戚初歆在阮蓁面前的那股热乎劲,他还真挺害怕的。 顾淮之也没再说这些闲话,只是低声道了一句:“周旭快回来了。” 易霖猛然抬头。 他显然清楚周旭回京代表了什么,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被凝重所取代。 他在顾淮之面前来回走动。 “他也的确该回来了。如今的天朝已然被狗皇帝挥霍的不成样子,再不另立明君,恐江山危矣。” 他是知道顾淮之计划的。也大抵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可即便这样,易霖还是有些不放心。 “半月前我拨了数百万黄金过去,眼看着大计将至,唯恐将士们吃的不够好。我既然有这条件,自然得让他们顿顿吃肉,养好精神。” “去年兵器一车一车私下运了过去,从青铜至玄铁。若不是周旭来信说已然足够,我还想着不够多。” 易霖是扣,但他从不在大事上扣。他有绝对的分寸。 他吸了口气,跟着坐下:“顾淮之,银子的事,我算是解决了,后期也不会断下,旁的,就看你们几个了,可别拖了我的后腿。” 顾淮之没有应他,却是取出一块质感细腻,成色上乘的暖玉。很显然,这是秦老王爷那里得来的。 他薄唇微启:“做成吊坠,芙蓉花样式,三日后我来取。”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怎么?有了媳妇,连扳指都不做了? 易霖小声嘀咕一声,这才转身去了外头,吩咐小厮送去工艺师傅那里后,才折了回来。 “秦老不死倒是大方,那块玉值钱的很。看着成色,市面难寻。” 顾淮之却是不以为然。 若只是不值钱的便宜货,他又怎会给阮蓁。 易霖没忍住靠近又问了一声 “池彰呢,这玩意又给了什么?” 说起这个,顾淮之眼底浮现一丝讽刺,他嗤笑一声:“南山先生的字画。” 南山先生已逝,其字画又少,价格在这些年也跟着蹭蹭上涨。易霖正要啧啧叹一句。 就见他嫌恶的拧了拧眉:“那副字风骨倒是不错,可临摹的再好,也是赝品。” 易霖:??? 所以,他们上回藤阁敲诈池府一笔,池彰已经到了用假字画来充当门面了么。 “我的天爷,他还要不要脸了?” “他既然敢给你,那副字自然难辨真伪,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怎么这些日子开始研究字画了?“ 顾淮之却是慢吞吞睨了他一眼:“真品在我书房。” 易霖一个没忍住,被口水呛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淮之:“我遣长风把真品送去了。” “大张旗鼓的传送了一句话。” 易霖:“什么话。” “让他莫出来丢人现眼了。” 与此同时,一辆并不出挑的马车缓缓而来,停在金玉堂门前。 三角眼,气势逼人的妇人冷着脸下了马车。 第275章 她本该如此耀眼 妇人着翠蓝马面裙,头戴金簪,面色严肃,俨然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她压着心口的一处怒火,直直问着婆子:“真瞧见了?那小贱人竟然敢回临安!” 婆子恭敬,语气却是笃定的很:“我那儿媳向来是个本分之人,夫人您是知晓的,她见着那小贱人被易大公子搀扶下了马车,愣是瞧人入了这金玉堂,便赶忙跑回去向老奴报信了,不会有假。” 夫人沉沉的吸了口气,眼里仿若淬了毒。 “自梵山寺出了事,便没了她的消息,我原以为,她早就死了。没曾想好手段,竟然勾搭上了男人。我倒是小瞧她了。” 戚夫人,一向好强,怎么容得下不顺眼的庶女。 她视戚初歆为眼中钉肉中刺。 府内的奴才哪一个不是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主。 在她的默许下,戚初歆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小厨房送过去的膳食清汤寡水,见不到肉沫。 她毁了这小蹄子的婚事,搞臭了她的名声,又在戚老爷耳畔吹了不少枕边风,总算将戚初歆送去了梵山寺。 可,戚初歆竟然回来了。 甚至傍上了戚家得罪不起的易霖。 易霖是什么人? 他富得流油,又同国公府的世子爷有交情。 戚夫人打心底里瞧不起戚初歆,可如今却想沾一沾这小贱人的光。 戚老爷是不起眼的小官,这些年里,升官无望,府内的开销却与日俱增,戚夫人甚至补贴了不少嫁妆进去。 然,她的儿子整日游手好闲,戚家的日子也愈发艰难。 她抬眸,看了眼门匾上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金玉堂’三字,整个人都有些许恍惚。 “早知道她有如此造化,我就算泛着恶心,也得把人供着。” 婆子连忙道:“虽说这大姑娘姿色是没的挑的,可易大公子什么美人没见过?也就是图一时新鲜,这以色侍君长久不了,三姑娘再风光也抵多是个妾,兴许,易大公子玩腻了,她连妾都坐不上。” 这话,戚夫人听着舒坦。 婆子见她面色好看了不少,连忙又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戚家的人,趁着她盛头在即,提拔提拔我们戚家还能有错?只有戚家好了,她身后才有靠山。” 戚夫人背脊挺直:“不错。” “世子爷一句话,老爷的升迁便可望,只要易大公子去世子面前提上一提。” 为了老爷,为了戚家,她朝戚初歆低一个头也值当。 —— 金玉堂内,阮蓁,戚初歆二人谢绝了掌柜的跟随伺候,一同瞧起了头面。 阮蓁的心思却不在首饰上,只因戚初歆说了一句。 —我听易公子说,世子爷向秦老王爷,池大人,送了两名皇上赏的女子。 阮蓁有些难过。 清竹院的两人都送走了,她在顾淮之面前故意生气的理由都变少了。 甚至,心底有什么原则在崩塌。 子嗣一事,只要顾淮之不同旁的女子生,好似再给她一些时日,也能化为接受。 阮蓁垂下眼帘,张嘴正要说话,就有人笑眯眯的朝她们这处来。 “我还当看岔眼了呢,真是你这孩子。”戚夫人热情的上前,仿若这些年欺辱戚初歆的不是她。 他身边的婆子跟着福了福身子:“三姑娘的气色瞧着远比在府内好,想来梵山寺佛祖庇佑,山水养人,也不枉夫人的良苦用心。” 阮蓁:...... 她已然许久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人了。 这婆子颠倒是非的一番言辞,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弃了戚初歆扔在梵山寺,不顾其死活,在她嘴里反倒是为戚初歆好了。 她凝视着戚夫人的嘴脸,像是瞧见了最有趣的跳梁小丑。 戚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渍。 “可不是,这些日子,我是日日都惦记着你。若不是德道高僧说你身上存有阴魂余孽,得在佛前净心养神,我如何舍得把你送走。” 她说着话,视线落在戚初歆头上那两根金灿灿的大金簪子上。 戚初歆一脸嫌恶。 她身子往阮蓁那儿缩了缩。她何尝不知戚夫人是想在她身上打秋风。 可到底这么多年活在戚夫人的阴影之下,说不害怕是假的。 阮蓁拍了拍她的手,以做安抚。 她很清楚,戚家总会知道戚初歆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会怎么般快。 戚夫人一身打扮,虽是体面,可衣裳,首饰的款式,还是几年前临安时兴的款式。 阮蓁神色淡淡,面色沉静:“夫人押她走时,不留情面的说戚家权当没这不争气的女儿。怎么,如今倒是换了一副嘴脸了?” “那些糊弄人的场面话还是别说的好,免得你自个儿别扭。” 戚夫人笑容一僵,她上下打量阮蓁。 沉声道:“这是我们戚府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还是莫插手的好。” 阮蓁仿若未闻,却是将适才挑中的手镯,往戚初歆腕上套。 她嗓音轻软,说的话却让戚夫人如鲠在喉。 “适才夫人的一番话,能让临安唱戏的名角甘拜下风,你一个主母,毫无容人度量,本就令人所不齿,梵山寺出了这么大的事,戚家不闻不问,如今却能冠冕堂皇的说上这一番深情并茂的言辞,你不心虚么?” 阮蓁的一番话惹得周边的妇人都看了过来,上下皆盯着戚夫人看。 戚夫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你!” 阮蓁微笑,笑意却透着一份疏离:“以往没对她上过心,如今也甭想吸她一口血。” 说着,她抬眸,面带无辜,却让戚夫人一个哆嗦。 “易霖不是好惹的,我也不容许你在此放肆,毕竟,后果不是夫人能承担的起的。“ 她轻轻叹了一句,幽幽道:“小心,祸殃及全家。” 二楼的男子出神的望着楼下这一幕,梦境和现实交叠,险些让他无法分辨。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梦里皎皎砸玉屏的嚣张劲是将军府给的,而如今阮蓁替戚初歆抱不平的底气是他给的。 准备下去干架的易霖:...... 他啧啧一声:“阮妹妹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我原以为你娶到的是一朵易碎的娇花,却不曾想它身上还带着刺。” 顾淮之眼里闪着易霖读不懂的神色,他低低道了一句。 “她本该如此耀眼。” 第276章 我这里,从来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 了不得。 顾淮之如今都会说这种酸掉牙情话了。 他不该是说一句话怼死一个人么! 易霖惊恐之余,还带着一抹难以置信。 顾淮之别是中邪了吧。 心头刚升起这股想法,就听身侧的男人鄙弃带着不耐烦的口吻:“还不下去收拾烂摊子?怎么,要我请?” 易霖:...... 呵, 果然顾淮之的温柔是假象。就算有,也落不到他头上。 楼下,阮蓁的一番言辞让戚夫人彻底白了脸,偏偏那一番威胁可信度太高,她不敢过度还嘴。 不说别的,阮蓁身上穿的用的皆是上上等,戚夫人就算买不起,可她也识得。 更何况,来金玉堂的女眷个个非富即贵。 金玉堂的物件哪一件不是珍品,那哪一件都是价值千金。 她所有的首饰里头,也就一根细的不成样子的银簪是咬牙在金玉堂买的,足足她显摆了一年,那还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戚夫人一向说一不二惯了,拉下脸来那股严肃之气并不是唬人的。可如今她愣是不敢对阮蓁说一句重话。 她视线在阮蓁,戚初歆身上相互游离,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这一次机会,可偏偏她又不敢如何。 也就是这时,楼梯处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嗓音。 “敢在金玉堂闹事的,除了顾淮之,我还是头一次见。” “且让我瞧瞧,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易霖倚着栏杆,吊儿郎当的大步朝他们走去。 戚夫人当下笑开,贪婪到底拉开理智,她上前走动几步:“这便是易公子吧,我是初歆这孩子的娘。” 易霖无视她,直直走近吓得咬着唇,白着脸的戚初歆。 不可饶恕!!! 那妇人不识好歹把他媳妇弄哭了!!! “自掴耳光,还是我动手?” 易霖冷笑:“我这里,从来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 戚夫人面色成为猪肝色,她浑身都在战栗。千算万算,她哪里想过会落此局面。 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有些人见状捂着嘴嗤笑,她的脸算是丢尽了。 戚夫人身子晃了晃,险些身子没站稳,她的嘴一张一合,整个人都带着挫败:“我.....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贵人,这就走,这就走。” 她转头就走,然金玉堂的小二个个都是练家子,生生堵住她所有的退路。 阮蓁见状,眉眼做轻松之色,低头瞧起了戚初歆腕上的镯子。 都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有闲情逸致的点评:“玉最是养人,这镯子你戴着好看。” 戚初歆愣愣的低头去瞧,很快被带跑了注意。 她跟着打量起来:“真的吗?那我就不脱了。” 所有看戏的夫人:??? 见戚初歆手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回温,面上也有了些许血色,阮蓁稍稍放宽心。 她仿若无人的带着戚初歆去另一个柜台看首饰,还不忘分享今早刚得的八卦。 “临安衡东街,最是和善的柳夫人,其夫从七品,你可曾知晓?” 戚初歆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自然知道。 那柳夫人是出了名的端庄贤惠。 柳府的运道一直不好,府内的小儿大多早夭,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柳夫人请了不少德高高僧做法,也作用平平。 自那以后,她便乐善好施,只求一个柳府开枝散叶。 就算见着迎面而来的乞人,都能不顾污秽,亲自送银子。更是大度为柳老爷操持纳妾,前几年有个小妾难产,她更是亲自在产房内陪同。 提起她,谁人不说一句——女子典范。 “今儿一早,她被刑部的人带走了。估摸着用不了多长,便能认罪。” 阮蓁的一句话,让戚初歆瞪大眸子。 “什么?怎么好端端牵扯了刑部?” 阮蓁:“她手里攥了七条人命。” 七条人命,期间五条是柳府的男婴,有刚出世的,同样也有‘落水而亡’,得‘疑难杂症’等的。 另外两个是姨娘。 可笑柳夫人被带走时,不少受之恩惠的百姓在刑部门口为之喊冤。 无非都是些 ——柳夫人善名远扬,绝无可能是如此刽子手。 ——定然是查错了,莫冤枉好人。 ——可笑至极,那五个孩童里头,还有一个小公子是柳夫人所生,她如何能对亲生孩儿下此痛手? 这又如何不能,阮蓁已然看遍了人性的扭曲。 柳夫人生的小公子最是年长,他若是是正常而亡,柳夫人难藏丧子之痛呢? 亦或是小公子被府中姨娘所陷害...... 不管原由,人死了便是死了。 谁能知道柳夫人那和善背后的疯狂和惊悚。很显然,那只是她伪装的人皮面具。 这事,关系着柳府的香火。 柳老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即便这个人是枕边人。 在此之前,没人想过这些都是柳夫人一手策划。 刑部若没有证据,又怎么抓人? 抓人这件事怎么也得请示吴煦辰,毕竟柳夫人的影响力实在是高。甚至引发民怨。 吴煦辰虽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但到底根基不深。多少人等着抓他把柄,他自然不会出错,从而落人口舌。 因此,人命一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也难怪,盛祁南相看柳家姑娘时,神神叨叨对柳夫人道了一句印堂发黑。 戚初歆一脸不可置信。 她显然还记得柳夫人见她饿,曾温柔的给过她一个白面馒头。 可这话是阮蓁说的,她不信也得信。 “啪“ 那边戚夫人同婆子屈辱的自扇耳光。 这边戚初歆严肃的对阮蓁点了点头:“那她的确是心狠手辣。” 阮蓁慢吞吞:“谁说不是呢。” 众人:...... 眼看着两人的脸肿了起来,易霖这才意犹未尽的伸手一扬,很快,管家带着人,将主仆二人围了起来。 “五花大绑扔去戚府,转告戚老爷,府上的犬若管不了,大有刑部,大理寺的人帮着管。” 最后,易霖留下这么一句:“放话下去,凡是我名下的所有产业,一律不得接待戚家人同戚家亲眷。凡欲不得罪我易家所有的商行商贩,今日起皆不许做戚家人的生意。” 阮蓁:...... 这样的话,戚家上下连颗白菜都买不了吧。 第277章 瞧你,喜欢的都要哭了 落日余晖,夕阳斜下,到底是炎夏时分,空气都透着一股燥热。 刚回府,就有一道黑影冲了出来,在阮蓁面前撒欢的跑着。 小灰嘴里哈着气,尾巴摇的欢脱,黑黝黝的眼珠子就这么盯着阮蓁片刻,后,讨好的将脑袋在阮蓁手心蹭了蹭。 阮蓁没忍住,揉了揉它的脑袋。 小灰龇牙咧嘴而后昂首挺胸走到顾淮之身边。尾巴摇得到更欢了。 戚初歆:......这就是世子爷身侧叫人闻风丧胆的犬??? 顾淮之眸色渐深。小灰不似梦境里头巴掌大的一团,但在阮蓁面前乖顺异常。 也是,从第一开始,它对阮蓁便是不一样的。 “蓁蓁。”盛挽的嗓音打断他所有的思绪。 顾淮之朝着声源处望过去,只见盛挽妆容精致,高贵的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 “娘。”阮蓁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子。 “伯母。”戚初歆跟着请安。 盛挽显然还记得戚初歆,她高贵冷艳的打了招呼,而后看向那个眼里只有小灰的顾淮之。 盛挽心口隐隐作痛。 放着娇滴滴的小媳妇不去看,看什么小灰! 她抬了抬下巴:“怎么,行礼的规矩都没了?” 顾淮之缓步走近,蹙眉:“娘怎么回来了?” 说着,他淡淡道:“娘还是在盛府待些日子才稳妥。” 盛挽气笑了:“你当我稀罕回来看你这张臭脸。盛家的枕头我睡不习惯,特地回来取的!” 只是枕头么? 阮蓁抿唇,隐忍着笑意。视线却在抱着软枕的孔婆子身上稍一打转,随即往后看向盛挽身后数十名仆人身上。 前面的奴婢抱着大小不一装首饰珠宝的匣子,后头是数名扛着大箱子的小厮。 想来里头装了衣裙,装了各色把玩之物,甚至有一人手里抱着一盆花。 恩,一盆花。 顾淮之没忍住嗤笑一声:“就过去住几日罢了,娘这是打算搬空您屋里那些?” 向来不亏待自己甚至矫情的盛挽冷着一张脸:“我的物件还搬不得了?” “这些都用得着!” “都是你父亲置办的,罗裙我每日换两套碍你眼了?” 至于首饰,每套罗裙都得扎不同的发髻,佩戴不一样的首饰,哪里算多了? 她还嫌少!!! 顾淮之艰难的动了动薄唇:“父亲委实败家。” 盛挽拉着阮蓁的手,斥道:“分明是你不知体恤,你瞧瞧你媳妇,浑身上下素净的很,你好意思说你父亲?蓁蓁这般娇俏的夫人,我瞧着莫说私下置办二十多套罗裙,就算是每日穿新的,也使得。” 顾淮之沉默了。 觉着荒唐的同时,又有一种声音在耳旁想起——娘说的......好似不无道理。 阮蓁如此娇艳,的确得穿金戴银。 梦里的皎皎便是如此。 如此一比,阮蓁的确素净。 阮蓁闻言,连忙道:“不用了。” 盛挽:“他有的是银子。” “委实破费,用不着那样。” 一点小钱罢了。 顾淮之黑眸沉沉,就这样盯着她:“你瞧不起我?” 阮蓁无奈浅笑:“夫君多虑了。” 顾淮之见状,也便得出结论:“金玉堂的气还没消?可是易霖处理的不到位?” 戚初歆:......该气的不是我么? 盛挽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就知道易霖会是个祸害。 阮蓁都因为易霖和顾淮之闹别扭了! 盛挽不由分说把阮蓁朝顾淮之身上推:“有什么事还是说开的好,成了,戚姑娘有娘先招待着,你们找个地儿好好说清楚,切不可将矛盾存着!” “去去去,现在就去。” 说着,盛挽对着戚初歆笑:“距离上回你离开临安,也有一段时日了。这次得在府上多住些日子。” 戚初歆连忙红着脸道:“不瞒夫人,我是回来成亲的,日后应当都在临安。” 盛挽眯了眯眼:“恩?” “那人您也识得,是易家公子。” 盛挽:!!! 她认识的,姓易还未娶妻的男子,好似,大概,只有一个易霖! 盛挽没曾想,她不过是回府取些物件,都能受此惊吓。 所以,易霖为掩饰那颗晦暗见不得天日的情爱之心,忍痛割爱为了维持早已变了质的兄弟情分,竟随意拉了个姑娘就要成亲!!! 盛挽看向戚初歆的目光,充斥的怜悯。 这边,阮蓁捏着顾淮之衣角,有些反应不过来,陷入茫然。 顾淮之却是掐出小娘子的细腰,把人朝墨院的方向带:“那儿子就先行一步了。” 盛挽继续难受扼腕的看着戚初歆,压根没心情回应顾淮之。 阮蓁被带动的走了数步,脚步猛然一顿,她抬眸,语气认真:“我真没生气。” 顾淮之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再过些日子东跨院会住人。” 阮蓁抿唇,心跳却因为这一句而加快。 住人? 是靖王世子么? 也是,除了他想必不会再有旁人了吧, 阮蓁小声保证,模样乖的很:“我不会靠近东跨院的。” “阮蓁。“男人突然一笑。 “恩?” 他带着阮蓁入了屋子,却是不由分说把人堵在房门上。 阮蓁低呼一声,后背撞的有些疼。 顾淮之却压了下来,薄唇贴近:“还记得艳丽画册的第23页么。” 阮蓁抿唇:“我烧了。你不许再提这个!” “可我记得。” 他轻笑,嗓音低沉:“23页画中人便是如此倚着房门。” 阮蓁一下子哆嗦了:“不......” 阮蓁往外跑了几步,又被抓了回来,顾淮之垂眸,抵住她胡乱踢的腿,慢条斯理解着女子腰封。 阮蓁急切推他:“天还没黑。” “总会黑的。” 小娘子无法,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不要在这里,不要再这里,我不要在这里。” 女子裙带松垮,顾淮之指尖顺着单薄的里衣往里探。忽而道:“男孩唤晏然,女孩唤晏宁,你看如何?” 阮蓁不可置信的抬眸,对上男子那带有欲念的黑眸。 顾淮之向她妥协了? 男人却是继续褪去她的里裤,掐着她的腰向上一提,逼近磨着她,继而怜惜的吞下她所有的哽咽。 女子难耐的眼角通红。 顾淮之哑然一叹:“瞧你,喜欢的都要哭了。” 第278 你毁了她的清白! 暮色黑沉,月色皎洁,平添静寂,府内上下掌灯。 盛挽早就离府,戚初歆对着葛妈妈端来的一桌子饭菜,没有动筷子。 葛妈妈见她拘束,当下笑开。她有些含蓄,但字里行间可见其宽慰。 “墨院传了消息,世子妃想来不能来陪姑娘用饭了。” 何止是不过来用饭,说好的夜里一起睡都得食言了。 葛妈妈这些日子心存郁结,如今见两位主子好了,这才放下了心。 “这道糖醋鱼,姑娘且尝尝,是我们世子妃平素最爱的一道菜。” 戚初歆见谈及阮蓁,当下眼前一亮:“那我得多吃些。” 说着,她不免轻声问了一句:“适才瞧见檀云同长肃好似闹了矛盾,如今还在外头争吵,可是发生了什么冲突。妈妈可要出去劝一劝?” 她一提这事,葛妈妈就头疼。 冲突? 那两人只要一见上便是剑拔弩张。 葛妈妈无奈道:“孽缘。世子妃都劝不了。何况是老奴。且便这样罢。” “檀云是老奴看着大的,就连街上被盗,她也抵多埋怨几句。我啊,从未见她如此厌恶一个人。” 就连梦里呓语都想让长肃遭殃。 戚初歆疑惑:“那长肃呢?” 这道没什么不能讲的,如今阖府上下哪个不知两人的不对付。戚初歆在此住下,早晚也会知晓。 葛妈妈一言难尽:“长肃他认定檀云心悦他,做梦都想嫁与他。” “也正因如此,这两人是一见面就恨不得你死我亡。” 戚初歆:...... 她连糖醋鱼都顾不上吃了。 就在这时,有人疾步入内,红着眼眶,气的浑身都在抖。 葛妈妈一顿,连忙像戚初歆福了福身子,而后拉着檀云去了一处,低声问:“这又是怎么了?” 檀云忍了许久,听到熟悉的嗓音,眼泪再也止不住,当下扑到葛妈妈身上嚎啕大哭。 葛妈妈嘴里的奚落化为一句叹息。常年拧檀云耳朵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哭罢。左右妈妈不笑话你。” 戚初歆:!!! 她放下筷子,连忙走过去。就听檀云抽泣着,鼻音浓重,委屈的要命:“长肃如今不叫我矮冬瓜,也不叫我胖冬瓜了。” 葛妈妈迟疑片刻:“这不是好事吗?” 檀云气的咬着手绢,哭声惊天动地:“他开始叫我矮胖冬瓜了!!!” 以前轮着叫,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左右要么一个矮,要么一个胖。 可如今这个称呼,檀云不能接受!!! 葛妈妈:??? 戚初歆:??? 一时间实在不知如何安慰。 檀云哭的不能自抑:“妈妈,长肃这个王八羔子糟蹋我!!!” 暗七刚准备入屋,就听到这么一句话。面无表情的脸色出现炸裂的痕迹。 !!!檀云被长肃糟蹋了??? 暗七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骨节捏的咯咯的响,她杀气腾腾的往外走。 长肃他不可饶恕!!! 她的正义凛然不允许袖手旁观! 这厢,长肃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去了长风的屋子。他也没绕弯子,问的很是直白。 “你说,她怎么就哭了?” 隔着一道屏风,长风正悠闲的泡着澡,就听到长肃这么一句。 长风实在懒得搭理他。 偏偏长肃不达目的不罢休,甚至绕过那道屏风,固执疑惑的盯着泡在浴桶里的长风,不厌其烦用那没有起伏的语气,又问了一次:“你说,她怎么哭了?” 长风:...... 他忍住一股气:“我在沐浴!” 长肃:“你说,她怎么哭了? 长风:!!!“我怎么知道!” 长肃纠结的在地上坐下,也不知是和长风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可她哭了啊。”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她是谁。 长风沉沉吐了一口气,只想着早些把人打发了,若不然,凭着长肃的脾气,兴许能在他耳畔念叨一晚上。 “你又去招惹檀云作甚?好歹她是世子妃的人,自己口无遮拦,你问我?” “我没招惹她。” 长肃严肃的纠正:“我虽手下人命数不胜数,但也不会好端端做出欺负姑娘的事。” “你整日说我,不该唤她矮冬瓜,胖冬瓜,如此有损女子清誉,对她议亲有影响,我也改了。” 一个如此喜庆的称呼罢了,长肃实在不明白周边人的斤斤计较。 长肃也很清楚,檀云早早嫁了人,就不会在对他抱有幻想。甚至,檀云若能嫁人,他可以不计前嫌的给她添一份嫁妆。 可檀云非但不高兴,反倒气的冲上来,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骂他去死。 眼圈红的要命,仰着头晶莹的泪珠努力的不让其掉落,就好似他做了杀人放火的事。 长风蹙眉:“那不应该啊。” 长肃仿若找到知己,当下应:“可不是!” 然,事出反常必有妖,檀云实在不像是无理取闹的姑娘。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在长肃身上。 浴桶里的男人,略一思忖:“那你唤她什么?” “矮胖冬瓜。” “......” 有区别吗!!! 你不如不改!!! 人家没杀了你!已经很克制了!! 长风一哽,他努力稳住情绪,张了张嘴,语气艰难:“你简直!干得漂亮!” 烂泥扶不上墙!!! 长肃冷着张脸:“所以绝对不是我的问题,定然她在旁人那里受了欺负,将怒火发泄到我身上。” 说着,他冷笑一声:“那冬瓜就是见我好欺负!” 长风精疲力竭,已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可就在这时,砰的一声,他的房门被外面的人一脚踢开。 暗七怒火中天:“长肃,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长风身子努力往下缩,正要呵斥,却是晚了,暗七绕过屏风,直接闯入。 暗七咬牙切齿,嗓音高的仿若能传遍整个国公府:“长肃,你毁了檀云的清白,我要和你拼了!” “你又浑说什么?”长肃眯眼。 长风崩溃:“滚!都给我滚!我就沐浴,我就想沐浴!” 暗七蹙眉,转头去看狼狈的长风,视线被阻,热气弥漫下,除了一个脑袋,她什么都没瞧见。 她拧眉:“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浴桶里洒满了花瓣。” 长肃跟着看过去,而后嫌弃道:“矫情。” 第279章 讹我? 墨院主屋,女子泫然欲泣。眉眼眉梢含情。芙蓉面上泪痕未干,艳艳红晕。 呼吸间盈韵撩人。她小声抽泣着,身子一颤一颤的抖。 顾淮之餍足的凝睇小娘子此刻的媚态,骨节分明的手在锦被下安抚着女子莹白如玉的背。 他低声道:“我让人传膳。” 阮蓁小声哽咽,却坚持:“我要陪初歆用饭的。” 顾淮之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你且瞧瞧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不用去看刻漏,阮蓁也知道外头的夜色浓稠如墨。 她更难受了。 好几个时辰不曾出去,岂不是全府上下都知道顾淮之同她性急的做了什么? 她咬着唇,总觉得无颜见人。 顾淮之半支起身子:“我让下人传膳。” 答应戚初歆一块歇息的阮蓁小声道:“我要回菡萏院。” 顾淮之一手捻着她的一绺儿墨发,极有耐心的绕着指尖,一圈又一圈的卷着,难得顺着她:“走得了?” “走得了。” “那你腿抖什么?” 阮蓁沉默,她有些泄气。 女子沉闷的垂下脑袋,顾淮之幽幽然又在耳畔问了一句:“晚膳想吃什么?” 阮蓁的确饿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红唇一张一合,嗓音带着事后的沙哑。 “板栗烧鸡,胭脂鹅脯,酱茄子,玉米羹,豆沙凉糕,杏仁豆腐。” 顾淮之眯了眯眼,闻言却是禁不住笑开。 “你笑什么?”她有些恼怒的抿唇。 顾淮之薄唇微启,也不隐瞒,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砸到阮蓁心口上:“挺会吃。” 阮蓁错愕,直直去看能说出这种话的男人:???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转念一想,这话从顾淮之嘴里说出来,也实属正常。 顾淮之平静的接受阮蓁的打量,而后揉捏着阮蓁泛酸的腰,指尖往腰窝那处滑,那里有他最热衷的一颗红痣,男人慢吞吞的说着。 “还好养得起。” 阮蓁气恼的瞪他一眼:“手也酸。” “拿不起勺子。” 顾淮之静默片刻。眉心紧紧蹙起,他有些许难以置信:“讹我?” 他想,阮蓁是越来越会命令人了。 女子长而卷的睫毛带着小小的泪珠不曾擦去。她轻轻用鼻音‘恩’了一声。 男人气笑了。 世子爷拧眉。 “我不会喂人。” 他并未说谎。早些年,盛挽大病一场,他在床前伺候,喂得也都只是药。 可即便这般,喂药五次里有也有三次能让药汁洒在床上。 盛挽嫌弃的要命,但也没拒绝,可饭菜这些,盛挽只要瞧见顾淮之去取碗筷总能虚弱的去喊孔婆子:“快快,别让在臭小子来,我还想好好吃顿饭。” 他也是到最后才知道,盛挽接受甚至督促他喂药,就是因为他喂一半能撒一半。 如此一来,苦涩的药她也能少喝些。 阮蓁眼巴巴的看着她,认真道:“学学就好了。” 夫妻间正说着话,就听一道怒气冲冲的嗓音直霄云天:“长肃!你毁了檀云的清白,我要和你拼了!” 阮蓁瞬间不饿了。 ??? 她!听到了什么!!! 国公府上下规规矩矩,从不敢非议妄言,可随着那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叫,不少仆人披着外杉,出了屋子,试图再听些什么。 有的手里提着一盏灯,与周边同样追出来八卦的下人面面相觑。 长肃檀云的不对付,谁心里没把秤。可如今…… 长肃兽性大发把檀云给…… 他眼里不是一向除了公子,便是杀人吗?何时有过女人了? 有小厮闻言扼腕:“檀云多好的姑娘啊。” 生的讨喜,又烧的一手好菜,他都相看上了,偏偏想着在过些日子向世子妃求人。谁曾想让长肃捷足先登了!!! “檀云是世子妃的人,我看长肃这次不负责娶了檀云难以收场。” 所有人提着一颗心,很不得此刻飞去墨院。 墨院,菡萏院也由此灯火大亮。 即便是一场乌龙,檀云也心死如灰。 她已然哭不出来了,只是挺直身子在床榻上傻愣愣的盯着床梁瞧。 葛妈妈捂着心口,只恨自己没有提前一步堵上檀云那张嘴:“你这丫头,糟蹋一词能随便用吗?如今倒好,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天爷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好了,妈妈带初歆下去歇息,我陪她说说话。”阮蓁入内,明明腿软的不像话,她努力不让人瞧出异样。 而后,她在檀云榻前坐下,如玉带着粉嫩蔻丹的手指轻柔的抹去檀云脸上的泪痕,柔声道。 “暗七,长肃现已澄清,世子也一并传令下去,此为假,阖府不得多言,违令者重罚。还你清白,你也莫多挂忧,以往如何,以后便还如何。” “这件事再无嘴碎之人谈及。” “不过,妈妈说的也没错,日后,可不能乱用词了。” 檀云捂着心脏:“太难受了。” “说我同府内扫茅房倒夜壶的大爷有苟且,我心里也能舒心不少。” 阮蓁见状松了一口气,又没好气的叹息一声:“你可真行。” 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名声,而是绯闻男子乃长肃。 檀云撅起嘴,她蹭的坐起:“世子妃,您用饭了吗?” 阮蓁焉能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 她弹了弹檀云的脑袋,动作亲昵:“等着,我这会儿便让下人传膳。” 檀云当下笑了,不过她装腔作势做为难状,低着头,去玩带着茧的手指。 哪家姑娘的大丫鬟,手里会有茧。 那是跟着阮蓁在侯府遭的罪。 檀云:“可葛妈妈一向不让我多食。” 阮蓁只能顺着她的话,温柔道:“我会同她说,是我央你陪着吃的。” 主仆正说着话,暗七吃力的一瘸一拐,面上没有血色的走了进来。 很显然,她同长肃被罚了军棍。 她忍着疼,有些踌躇不前。 檀云瘪嘴:“你不是打不过长肃那玩意吗?怎么还想杀了他?” 暗七动了动干涩的唇,有些茫然:“我们是姐妹啊。” 阮蓁抿唇,耳边却想起这么一段对话。 ——暗七,你可拿我当姐妹? ——你的仇人,便是我的仇人了。 ——你去帮我揍死长肃吧。 第280章 宫里那个才是你的娘 因吴煦辰坐镇,临安城内议论太子的痴迷女色,纠缠凉亭苟且一事,到底在三日之内有所平息。 这件事,是所有人心上的一根刺。 拔不得,触不得。 但个个各怀鬼胎,到最后,也便不了了之。 原该春风得意的池彰,却到底笑不出来。 自顾淮之扔了女人过来,池夫人便大闹。即便他当着池夫人的面,把人处置了,妻子依旧日日不得消停。 “都说了我不会再纳妾!莫胡搅蛮缠!” “不纳妾?你后院的女人还少吗!那些个惹人烦低贱的庶子还少吗?哪个不觊觎我勋哥儿的位子!如今都在背地里看我笑话。” 平素最温婉顾全大局的女人却恨不得像个疯婆子那般对他拳打脚踢,以至于他心力憔悴。 此刻,妇人披头散发,咬着他的手,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滴答滴答往下落,妇人却不曾有撒手的迹象。 “夫人!”身边的婆子小厮,吓得腿软,更甚胆小者,直接吓得瘫倒在地。 池彰冷着脸,腾出一只手,死死去掐对方的脖子。 空气稀薄,呼吸困难,咬着他的力道也逐渐降低,池彰怒不可遏,不曾顾及夫妻情分,一脚将人踢飞。 池夫人重重摔到地上。脑袋撞上角落里足比人高的花瓶上,疼的她险些晕厥。 她两手撑着地面,死死的咬着牙,看着池彰的神情仿若再看仇人。 “你会遭天谴的,你一定会遭天谴的! 她恶毒的言辞刚落,周边的下人面色一白,纷纷扑通一声跪下,无一不是双手置于地面,身子弯成诡异的弧度,脑袋压在手上,生怕主子间的争吵,波及自身。 池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一个劲的给池彰磕着头。 “老爷,夫人不过是爱子心切,这才口不择言,她的性子,老爷是知道的,平素整颗心都在老爷身上。” 这些话,池彰却不想听。 他冷冷看着池夫人:“你若安分,今日之事我大可再饶你一次。” 安分? 饶? 多么荒唐又施舍的语气啊。 池夫人面露讽刺。 “我儿被你害的连天朝都不能回,你可曾问过他愿意?什么体面,什么主母,孩子都被你毁了!你真当我稀罕?” “闭嘴!”池彰大步上前,指骨用力的捏着池夫人的下巴。 池夫人却是笑的疯狂:“你毁了他,只为了周焕!你和皇后那点私情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用我的孩子,给那个废物铺路?卑劣至极。” 私情两字,另池彰面色大骇。 池彰很不得眼前的女人现在就去死。偏偏池夫人敢这般说,定然留了后手,就连他也得顾忌一二。 池彰不敢赌。 他怒视其妻,却字字透着威胁。 “你的娘家如今依仗我池彰,岳父上回见我是何等卑躬屈膝?怎么,你如今是打算连整个娘家都不顾了?韶音,你得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在让我听到这种话,不然改日你王家哪个人头落地就不好说了。” 池彰视线在地上那些个听了阴私吓得瑟瑟发抖的仆人身上扫过,而后对着信任的属下狠辣吩咐:“夫人得了失心疯,关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 “至于这些人......” “都杀了。” 池彰话音刚落,仆人来不及求饶,十几个脑袋跟着人头落地。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池夫人反呕。她亲眼目睹身边伺候最得力,适才为她嗑的头破血流的婆子,圆滚滚的脑袋落在她脚边瞪着大眼,死不瞑目。 池夫人心底却没有丁点儿不舍。 左右不过是个奴才,死了便死了,伺候她一场,也是婆子的荣幸。 池夫人推开上前欲捆绑她的人:“走开!本夫人自己会走,你不过池彰身边的狗,离我远些!”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痕,那是池彰的血。 她嫌恶的擦着。 她啊,彻底什么都没了。 可偏偏还记得嫁入池家时,池彰的体贴入微。 以往,她为了池兴勋一忍再忍,忍到最后骨肉分别。她抬头望了眼艳阳天,光线晒人,可她浑身都寒。 可笑,她这一生,最是要强,却要为了儿子忍,如今还得为了娘家上下忍。 池夫人被囚禁的消息,传到池姑娘耳里,她连忙赶了过来,娇斥门外守着池彰的人,摆着主子的谱,大步入内。 屋内昏暗异常,也不曾掌灯。 大姑娘踌躇片刻,一把跪倒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的池夫人面前,纤细的手覆到池夫人手上:“娘,兄长人虽不在临安,女儿也会尽孝的。” “您莫同父亲闹别扭,我害怕。” 池夫人迟钝的看向她,忽而阴恻恻笑了,她一把拂开大姑娘的手,用几近冷漠的语调道:“谁是你娘?” 她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回瞧见池彰抱着皇后索求疯狂,律动的唤着她妹妹的场面。 眼前的姑娘,是她一手带大的,人心都是软的,从开始的厌弃,到最后也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疼。 可她得到了什么? 池夫人怜悯的看着大姑娘,嗓音裹着阴冷,却一个字一个字,砸的她瞬间没了血色:“宫里那个才是你的娘。” —— 盛祁南坐在房顶上,没曾想,吃个兔肉,都能听见如此劲爆的对话。 他真的只是想好好吃个兔腿。 盛祁南三下五除二吞下最后一口肉,只往藤阁去。 藤阁三楼包厢里,茶香袅袅,顾淮之喝着茶,神情悠闲。 易霖捏着两颗金元宝,冲着一旁无奈的吴煦辰道:“他真让你去国公府当泡茶小厮?” “这还有假?” 易霖:“可见他满意你的手艺,你得知足。” 吴煦辰:...... 易霖是做生意的,算盘能打得哒哒响。他禁不住炫耀:“顾淮之还想请我去国公府当账房伙计!” “这是他对我最大的评价!” 到底谈好了正事,吴煦辰忍不住虚心求教:“那最差的评价呢?” 易霖咧开的嘴角缓缓拉平,正要开口,就见盛祁南推门而入,许是走得急了,他一时间踩到衣摆,整个人朝前扑去, “砰”的一声,摔得狼狈。 顾淮之斜睨着倒在地上的盛祁南,他勾了勾唇瓣,薄唇动了动,讥讽:“蠢货。” 易霖:...... “恩,这就是最差的评价。” 第281章 盛祁南这些年来功夫不见长进,可逃跑躲藏的能耐却在顾淮之的压榨下突飞猛进。 这也是他去将军府,去池府,不曾被人察觉的原因。 盛祁南前不久挨了盛父一顿打,还没彻底好利索,如今这么一摔,他疼的五官都在扭曲。可到底没忘来此的目的。 “兄长,池彰这恶心老东西和池皇后暗通款曲,暗度陈仓!” 顾淮之神色不变,就连捏着白玉茶盏的力道都不曾紧上一紧。 从梵山寺山脚客栈暗室里满满当当的太子画像就可以看出,这件事不简单。 那些地道有通往池家,同样也有通往梵山寺内池皇后的寮房。他早就有所怀疑,周焕也许非周懿亲生。 可即便如此,顾淮之也不曾让长风查上一查。 若他没记错,曾听旁人提起过一句。 ——池皇后入宫,也有池彰的推动。 可见其欲望。 池彰为了大业,可算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他眼里并无人伦,并无情爱,更无亲情。只要能把持朝政,莫说是亲儿子,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顾淮之眯着眼,黑眸里闪着不屑。 亲生又如何,不是亲生又如何,太子一位,周焕定然坐不长久,只要他想,亲生的也能信手拈来黑白颠倒沦为非亲生。 然,易霖,吴煦辰却是大惊。 易霖甚至顾不上嘲讽盛祁南,连忙上前把人扶到一处坐下:“这种话可不兴瞎说。” 吴煦辰闻言颔首:“不错,这两人可是一母同胞。池彰疼池皇后是出了名的。” 盛祁南:就是一母同胞,他才激动地摔了个狗吃屎啊!!! 这种话,说出去,谁敢信? 若不是眼耳所闻,他自个儿都认定其为无稽之谈。 “骗你们作甚,难不成我是说书的?” “我在池夫人屋子房顶听着的,那池大姑娘并非池夫人所生。” 盛祁南见易霖,吴煦辰呆滞的模样,心下有些许宽慰:“这也实在够乱的。” 顾淮之抬了抬眸,去瞧三个没出息的人,嗓音凉如水:“这就算乱了?” “还不够乱吗?” 顾淮之轻嗤一声:“见识浅薄。” “你以为我天朝那些典妻契是如何来的?将妻子送与旁人生儿育女,只是为了几顿口粮?也就将将临安繁华,偏远之地活命都是艰难,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人伦?” 说着,他讽刺的一笑:“期间,有的人家是被逼无奈,不得以为之,有的人是随波逐流,麻痹无耻。” “池彰他虽是朝廷命官,衣食无忧吃穿不愁,但论卑劣,他位屈第一。” 亲妹妹也要染指不说,还试图混淆皇家血脉。 吴煦辰从震惊中回神,闻言喝了口茶压惊:“世子说的不错。” “池彰的确为真小人。” 吴煦辰:“不说天朝现象,便是前朝歌姬宋绒,凭着惊天美貌,一跃成官宦夫人,后被帝王惊鸿一瞥,便入宫为妃,盛宠不断,帝王驾崩,她便又服侍新帝。新帝又去后,她一朝成太后,把持朝政的同时,养了不少面首,就连许多官员,皆为之裙下臣。” 盛祁南冷静下来:“我也对此有所耳闻,不过到底是前朝的事,传到如今便成了一桩笑谈,也不知真假与否。” 易霖:!!!就欺负他读书少? 他显然不想听这些,当下凑近顾淮之:“既然如此,周焕是谁的血脉?” 顾淮之瞥他一眼,慢吞吞道:“不是我的。” “当然不是你的!” 顾淮之不耐烦的转动着玉扳指:“那你问我?” 易霖:......冒犯了。 吴煦辰心下却有了一番考量,甚至同顾淮之想到了一处,这件事不论真假,对他们都有用。然。此刻揭发却不甚妥当。 只有在池彰苟延残喘之际,再在其身上狠狠一击,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吴煦辰继续心无旁骛的煮茶。 盛祁南开始回味嘴里残留兔腿的味道。 他想,慕玖脾气不行,每次烤肉都跟防贼似的,他又不是不给银子! ———— 阮蓁今儿也没得闲,她同戚初歆去了临安最大的布庄。 “虽然亲事还没来得及敲定,但易家夫人已准备登门,想来迫不及待的很,你既然想亲自缝制嫁衣,那便得早早准备。” 戚初歆视线划过红得耀眼的布料:“我娘是妾,一顶小轿就塞进了戚家,这一生只能私下偷偷的穿红衣裳,她生前,我便就想啊,以后,我定然不同她那般。” “做妾她是心甘情愿的,她穷,想衣食无忧,她也的确风光过一阵子,可自荣宠不在,每月的例银大幅度缩减,就连平素打赏奴才的都不够,她死前,哭着对我说,她后悔了。” 阮蓁指尖一顿。 妾终归是妾啊。 男人不喜了,扔之一旁,谁会管其死活。 她压下眼底的悲凉,柔软的指腹触上其间的一款布料:“你瞧瞧,这款可有满意的?” 戚初歆捂着钱袋:“不用买如此贵的。” 说着,她挽上阮蓁的手:“我觉着,还是换家布庄为好。” 实在,这家店的装潢瞧着便不简单,来往的女眷个个穿金戴银。 阮蓁静默几秒:“你不知道这家店是易霖名下的?” 戚初歆:“......” “所以,你需要付账吗?” 戚初歆:“......“ 阮蓁语气认真:“我曾听娘提过一句,易夫人早些年便放话,谁入了易家门,这家布庄便给儿媳当聘礼。” “今儿就算你付了账,最后还是到了你钱袋里。” 戚初歆:......我得缓缓。 两人正说着话,布庄的婆子上前福了福身子。她见阮蓁的指尖还落在那一匹艳红的布上,连忙道。 “这是店里刚到的货,用蚕丝所织,布料柔软不说,穿着还清凉,这用来做小衣最合适不过。” 阮蓁咻的一下收回了手。 婆子微笑,她走近阮蓁,压低嗓音:“说句冒犯的,夫人肌肤赛雪,穿如此艳红的小衣自然勾人心魄。” “咱们女人啊,就得打扮自己,从内而外的打扮。” “这料子穿着不止舒适,夫君也跟着欢喜,女子嫁了人啊,在房中之事上万不能扫兴。” ------题外话------ 之之喜欢!蓁蓁买它买它买它 第282章 你这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柳姐姐,太傅今儿没去上朝,可是发生了何事?” 不远处,说话的女子梳着垂桂髻,一身淡黄色夏衫装扮,配着绫缎下裙,发件别着翠绿色的步摇,做天真烂漫之状。 她身边立着的女子,腕上挂着红玛瑙手镯,腰间配着碧玉滕花玉佩,梳着垂鬟分肖髻,做珠花以配,耳垂上挂着的红玛瑙坠子秤的她愈发动人。 她漫不经心的看向说话之人,红唇微动,说的话都带着懒散。 “没出什么大事,无非是又被我气病倒了。” 黄衣女子羡慕的眸光里闪着几缕旁人看不清的嫉妒。 也不单单她一人嫉妒,这临安,有哪几个姑娘不嫉妒柳念初。 其母虽亡逝,但身份高贵。乃幽州容北候的嫡长女。 柳念初又是柳太傅,柳家老太太的心尖肉,她又继承了其母的美貌,是临安出了名的美人。 更有坊间传闻,若不是靖王府沦落至此,她是能和靖王世子周旭成婚的。 “难不成又有人上门提亲,姐姐给拒了?” 柳念初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语气好不嚣张。 “这算是我柳家的家事了,我同意与你结伴逛布庄,并非是抬举你。谁让这临安同我这般身份尊贵的女子,屈指可数,没几个我瞧着顺眼。” 黄衣女子面色一白,适才心底的那份侥幸和洋洋得意在此刻烟消云散。 “柳姐姐......” 柳念初:“你太吵了。” 吵得她连看布的心思都没了。 昨儿柳府的确出了事。 继母祝淑的亲侄子入府小住,祝家小子同那愚蠢的祝淑是一个德行,在花园里念着那些酸词儿,试图对她一番纠缠。 可笑,她柳念初是瞎了才能看得上他? 柳太傅岂能不气? 向来迂腐守礼之人也不知哪儿来的扫帚,追的那人满院的赶。 如今,祝淑还在祠堂里跪着,那人被柳太傅殴打一顿,早就扔出府去。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柳家的丑闻。 柳念初怎会和旁人谈及? 她冷着一张脸,往外走去。身后伺候的丫鬟连忙追上去。 途径一处时,柳念初耳尖,听到庄子里的婆子压低嗓音说的一句话。 ——这料子穿着不止舒适,夫君也跟着喜欢,女子嫁了人啊,在房中一事上万不能扫兴。 柳念初停下步子,随即看了过去。 “我来一匹。” 努力向阮蓁推销的婆子:??? 她很快笑开:“诶呦,姑娘如此花容月貌,这布料极衬姑娘,极衬姑娘。” 柳念初听着舒心。 “那就来两匹罢。” 周旭。 她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低头去摸腰间的那抹小巧的碧玉滕花玉佩。 你杳无音讯多年,若再不回来,我便真的得坚持不下了。 她心情一再复杂,抬眸间瞥见阮蓁水盈盈的眸子。 眼前的女子无疑是美的。 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可那一双眸子,仿若似曾相识。 记忆中好似有个同她一般大的女孩睁着水盈盈的眸子,扒着她的袖子:“阿初,你答应给我的枣泥糕呢?” 是谁呢,记不清了,不过的确有这么个跟屁虫。 后来,却消失了。也就在没出现过。 她曾问过祖母和父亲,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句。 ——你的玩伴无非是镇国公府的,将军府回了邬南老家的,还有靖王府的小你一岁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想来是记茬了。 可镇国公府,靖王府的小郡主没有那双晶莹剔透能触动她心弦,仿若沾染不了一丝尘埃的眸子。 那会是将军府的慕玖吗? 她也一度是那般认为的,后来,又过了两年,靖王被判谋反。 那个从小到大陪着她的周旭走了,她难受的整日掉泪珠子。 慢慢的,开始不哭了,柳家上下也跟着松了口气,可无人知晓周旭到底成为了她不得不说的少女心思。 她的记忆一向是比同龄人好,就连周旭在她耳畔说过的一句话,让她至今犹记。 那个半大的少年,曾意气风发的在马背上拉近缰绳,微微朝她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念初,我娘说靖王府太傅府最适合结亲了。你愿意么?” 可笑,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没有重量不带保证的话,困扰了她十几年,害得她至今不曾嫁人。 周旭如今怎么样了? 她不知。 周旭还活着吗? 她亦不知。 就是觉得,若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不是他,这一生也挺没意思的。 自那后,又过了几年,慕玖回了临安。 她偷偷去瞧了。 所有人都在否认她记忆,在看到慕玖的第一眼起,她也开始否认有那么个人的存在。 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偏偏在今日勾起这么点记忆。 柳念初紧紧盯着她:“我和姑娘可曾见过?” 阮蓁朝声源处望去,微微一愣显然疑惑,不过她仍旧弯了弯唇瓣:“不曾。” “我是说年少,估摸着......” 柳念初努力去回想那支离破碎模糊的画面:“估摸着四五岁那回?” 阮蓁一顿,看向柳念初的神色也稍稍有变,不过她嗓音轻软。语气却是坚定:“姑娘认错人了,我十岁之前,从未来过临安。” 阮蓁的一句话刚落,她亲眼瞧见柳念初眼底的亮光灭了丝丝缕缕,柳念初稍稍收敛下面部外泄的情绪:“如此,是我冒犯了。” “无碍。” 柳念初没再耽搁,只身往外走。 婆子连忙追上去:“这布料老奴给姑娘送到府上。” 这厢,戚初歆疑惑的看着柳念初的背影,她在阮蓁耳畔小声道:“那是太傅府上的千金。” 阮蓁心不在焉:“恩。” “也不知她将阮姐姐认成谁了?从未听说她对谁家姑娘如此熟络过。” 阮蓁睨她一眼:“你还挑不挑了。” 戚初歆的思绪很快被打破,当下笑的揶揄,意有所指:“阮姐姐,不若来一匹?” “不了。“ 她这会儿腿心还难受着。 顾淮之榻上有多狠,她是领教过的。 女子柳眉微蹙,她说的很慢,芙蓉面上带着无辜:“你这人怎么回事?” “自己想买让易霖一饱眼福,还非得扯上我?” 戚初歆:…… 正说着话,就见适才的婆子抱着一匹料子折而往返,他朝阮蓁福了福身子。 “这是柳小姐赠与夫人的,说您这双眼睛,她瞧着甚美。” 第283章 夫君不该如此小家子气 藤阁 顾淮之嫌这些人过于吵闹,他算了下时辰,当下面色淡淡起身。 “兄长这是去哪儿?” 顾淮之拧眉,神色幽幽的盯着问话的盛祁南,淡淡道:“我的动向还需向你汇报?” 他叹了口气,轻飘飘问:“你想死吗?” 盛祁南当下噤声。身子不由跟着缩了缩,显然又是被顾淮之支配的一天。 易霖看好戏不嫌多,当下埋怨的看了眼瑟瑟发抖的盛祁南道。 “瞧瞧你那张嘴,顾淮之能去哪儿?自然是回府。这天色尚早,至于回府是去看小灰,还是看阮妹妹,这就不该是你我敢猜的了。” 他这一番话,阴阳怪气,带着几分贱人语气。 吴煦辰沉默的喝了口茶。 她虽与顾淮之相识的晚,却心下门清,此刻若插嘴,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他实在不知,易霖为何这般贱,非要把脸凑上去,挨这一巴掌。 这难道是天朝首富的怪癖? 易大财主享受狠狠被羞辱的快感? 念如此,他看向易霖的眼神也多了一层怪异。 “易霖。”顾淮之轻轻念着这个词。 他嗓音低沉,像是被打磨的玉石,杂着几分温润的同时,又裹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冷意。 “国库常年空虚,你是想在徽帝面前再露一回脸吗?” 易霖笑意一顿。 顾淮之依旧看着他,手下转动扳指的速度加快,轻嗤一声:“戚初歆如今还在我府上,可需我再提点你一次?” 易霖咽了咽口水,气势随之弱了下来。 盛祁南见此,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的不能自抑,又生怕殃及自身,连忙用帕子捂住嘴,身子跟着一抽一抽的。 甚是滑稽。 顾淮之面无表情抬起高贵的手,随意指了指盛祁南,却依旧是对易霖说的。 “还是说,明年今日,那个傻子能给你上柱香?” 傻子呆滞,笑不出声了。 易霖也表示很难过。 吴煦辰:...... 顾淮之提步往外走,正要跨出门槛时,他留下一句话。 “你若是盛家顶天立地,为你父亲为我分忧的男儿,从即刻起,将军府那边,由你接任传话并决策。周旭回来时虽说得消无声息,但临安各地出入必须得另有身份,这事你去办。” 盛祁南面露苦涩,看着男人颀长的身影消失,他的唇齿间轻轻溢出一丝叹息。 易霖推他一把:“顾淮之一开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办,是对你的看重,你叹什么气?”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我,账房伙计。” 说着他又指了指边上的吴煦辰:“他,煮茶小厮。” 盛祁南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你不懂?” “我怕完成的太出色了。继而遮住兄长的光芒。” 易霖:...... 你是得失心疯了吗? 你虽然的确深藏不露,有几分能耐。 可这种话他易霖都说不出口! “呸,可拉到吧,你这假和尚。不要脸。” ———— 阮蓁回来时,见戚初歆入菡萏院后这才去了趟墨院。 往里走了片刻,便瞧见八角亭里坐着的顾淮之。 光线洒在他身上,衬的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如若忽略不久前,他特地吩咐长风去杀人,便显得岁月静好。 男子一手撑着石桌,石桌上放着一碟炸小鱼。 阮蓁隔得远,也闻到了香味。 小灰在一旁焦急的摇着尾巴,黑黝黝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顾淮之手里捏着的那根炸小鱼上。 微风鼓动男人的衣袍,顾淮之也不喂它,只是把手搭在半空,拧着眉。 阮蓁缓步走过去,竟然也不曾惊扰他半分。 男人保持着一个动作,阮蓁都替他手酸。 小灰自然瞧见阮蓁了,不过很显然,它尾巴摇累了,偏偏炸小鱼又吃不到,只能委屈的趴了下来,委屈的哼哼两声。 “夫君在想什么?” 女子温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将顾淮之从思绪拖回现实。 他缓缓抬眸,略一转过身子,对上女子如秋水般的眸子。 顾淮之嗓音淡淡,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在想城外宥安山那处的悬崖有多深。” 顾淮之不想着如何置徽帝于死地,竟然在想一个悬崖? 阮蓁:??? 顾淮之扯出一抹笑,一字一字轻如薄云,顺着微风传到阮蓁耳畔,随及又消散:“此事,你如何看?” 阮蓁揉了把小灰蔫儿吧唧的脑袋,闻言道:“宥安山是出了名的险峻,多深我是不知的。” “那人若掉下去......“ 阮蓁抿唇:“自然是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三条命。 顾淮之一顿。缓缓收回手,将小鱼干扔到银盘。却是不再提及这事。他的视线在阮蓁空落落的手上划过。 “银子不够?” 阮蓁小声道:“够的。” 出门前,顾淮之在她钱袋子里装满了一千两银票。 以至于这一路,她都担心遇上扒手。 阮蓁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票,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揣着这些银票招摇过市,还得担心被偷。 这种情绪,让她极度疲倦。 她伸手,纤细白嫩的手指稍稍摩擦一二,袖子随着下滑。上头套着的镯子,衬的皓腕愈发莹白如玉。 “就花了一两银子去听了出戏。银票不好找开,花的是先前攒下来的。” 给阮蓁这些银票,顾淮之还真不期待阮蓁能用多少。却到底没想到,她压根没动过。 顾淮之取过帕子擦去指尖油渍。说的话再自然不过:“银票还我?” 阮蓁当下瞪大杏眸:“不是给我了吗?” “是给你这次出门的,既然没用,自然得还我。” 说着,他淡淡睨她一眼,哪儿还有榻上的柔情,又补了一句:“你想吞了?” 阮蓁捂住钱袋,甚至往后退了几步,她不太乐意的看着顾淮之,只能小声道:“既然给我了,那便是我的。” “哪有……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顾淮之沉默,就这样看着她。 阮蓁却丝毫不惧,倔强的对上他的眼,试图同顾淮之讲些道理。 “夫君不该又如此小家子气。” 顾淮之看着她死死捂着的钱袋子的手,气笑了:“你说谁小家子气?” 阮蓁没有底气的抿唇,半响憋出一个字:“你。” 第284章 夫君果然是常人不能比的 池彰这些日子,一直黑着脸,莫说是府内小厮怵得慌,就连上朝时,边上的官员都下意识的与他保持距离。 他克制着情绪不外漏,但到底都是徒劳。 他是喜欢池皇后的,他毫不吝啬的将年少的唯一悸动给了亲妹妹。 明知不可为,偏偏为之。 他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痴迷的就像是一个疯子。 从刚开始故意错喝女子留下唇印茶杯里的茶水,到最后毫不掩饰的向她诉说欲望。 然,他的爱到底在皇位上显得微不足道。 但偏偏就是这般,他不顾一切要了她,迷恋她身上的那抹香,耐心的强迫她从不愿到最后习惯。 然,也就是这时,他亲手把人送到徽帝身边。 他买通了宫里的人,后又略施小计,隐瞒下一切,没有人知晓池皇后嫁人前曾产下一女。更无人怀疑她身子的不贞,包括徽帝本人。 失态的发展一直在他的控制之内。 妹妹成功当上了皇后,周焕成了太子。 可事到如今,竟然被枕边人威胁。 对于他情绪不好一事,徽帝暗地里龙心大悦,秦老王爷逮着机会更是一番奚落。 无非都是些巴不得把对方气病的言辞。 ——呦,这是谁惹池大人不悦了?不若说出来让我欢心一二,我呢,难得有乐子,定然好好的赏他一顿。 ——什么,令夫人病了?我就说人不能作孽,你看,这不是报应来了。 ——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我呢,都替你难过。 秦老王爷嘴里说着难过,但面上带着笑。可信度低的不行。 很显然,以往说话间他还带着几分不敢直接碰撞的顾忌,如今却像是直接装了炮弹,一点就燃。 显然,他已然迫不及待池彰的反攻,甚至可以说,他等着池彰按捺不住除掉徽帝造反。 只要池彰动手了,那他便有足够的理由,讨伐罪臣池彰且解决野心勃勃的太子党。 只要周焕伏罪一死,这天下仍旧是周家的,他才能顺理成章的继位。 天下的骂名也自然落不到他身上。 他不像徽帝周懿那般没脑子。 为了女人,可那蠢不堪言的忌惮竟然置民心不顾,十多年前分明恨不能手刃周衡,却装成一副伪善的模样。 那时原州大旱,他不想着如何救万民与水火,却是不管不顾朝中大臣的劝诫,只想置周衡于死地。 靖王周衡这个侄子也实在蠢得很,最得先帝喜爱不说,更得百姓追捧,明明能坐上那个位置,他竟然让了出去。 不过,秦老王爷也不得不庆幸周衡被处置,若不然,他哪有这个机会,染指江山。 他年纪大了,已然再也禁不起折腾。 他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得万民叩仰,而不是如徽帝这般,骂名一片。 ———— 墨院 阮蓁话毕,无端顶着莫大的压力。她不动声色的偷窥顾淮之一眼,见他气的没了脾气,甚至神色稍霁的模样不免松了口气。 “我说的是实话,好在夫君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顾淮之冷笑。 “我是。” 阮蓁一哽。 她磕磕绊绊:“旁的男子都不会对娘子这般。” 顾淮之不想理她了。 阮蓁指尖泛白,有些无措。对此,小娘子只能略显生硬的试图转移换题。 女子明媚的双眸环视一周,最后落到小灰身上:“夫君是何时养的小灰?” 顾淮之对着这张芙蓉面,到底还是不虞的开了口:“几年前捡的,便赖上我了,踢都踢不走。” 阮蓁难得刻意的奉承:“夫君果然是常人不能比的。” “换成旁人早就废了腿,去医馆救治了。” 顾淮之眼皮跟着跳了跳。 “阮蓁。” “恩?” “你是没处夸我了?” 因此特地夸他命大,没被犬咬?顾淮之越想心里越不得劲。 他指节弯曲,不紧不慢的敲了敲石桌:“走近些。” 阮蓁心下一咯噔,总觉得不会是好事,便踌躇:“我得回屋了。” 顾淮之却是随意指了指边上放着的紫檀木小匣子,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许是少时练武,指尖带着茧。 但胜在手好看,时常会让人忽略这一点。 “打开瞧瞧。” 这个时节,烈日灼灼,阮蓁穿的薄,腰封束着的楚腰显得愈发纤细,女子只能踩着莲步走近,顾淮之的眸色却不由跟着加深。 他知道,小娘子虽瘦,但该有的都有,甚至某一处丰盈软白,他一手难握。 阮蓁被阮熙带大,阮熙总把最好的给她。 入侯府前,虽说日子算不得多好,但阮蓁从未吃过多少苦。 顾淮之刚回府时,长肃就带着查到的阮蓁过往前来复命。 厚厚的一叠宣纸,记录着所能查到的阮蓁在阮家所有的过往。 “阮家老二本是原州人氏,自十多年前原州大旱,民不聊生之际,被逼无奈,只能举家朝临安这边迁徙。然,原州通往临安所要途径之地,期间便有柳州。” 柳州,那时她被遗弃的地方。 阮家二老的确有一女,名唤阮蓁,却在如此困境,丢了性命。 做爹娘的自然悲怆难忍,而这时,他们的视线里多了一个同已逝女儿同龄,被埋在大雪下冻得早已没了意识的女童。 其样貌娇憨,细细看去,竟然同阮熙有几分想同之处。 阮母在生产时,身子曾受损,这辈子不再有孕。 女童的出现,就好似就是上天的安排,将他们的女儿还了回来。 也正是如此,慕寒生寻找多年的人,阴差阳错成了有官府上发放刻着籍贯信息照身帖的阮家女。 阮家人在临安城外的一处农庄上安居。 直到阮家二老去后,阮熙带着阮蓁去临安城内租了间小屋,以靠买绣品为生。 阮熙并不识字,但也吃了目不识丁的苦,她不惜花光积蓄,请了女夫子上门,以至于小娘子能写出一手好字。 阮家一直尽所能给阮蓁最好的。从未亏待过她。 只可惜,阮熙遇到了范承。 一朝被换,临安贵女会的,阮蓁大多都不会。 可顾淮之却觉着,阮蓁这样最好不过。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题外话------ 还有一章被审核了,大家等等昂~ 第285章 那夫君怎么还不亲我 只听咔嚓一声,阮蓁手指灵活的解开锁扣。 里面放着一根由镂空金丝线编织的同心绳,编织的手法精巧。 阮蓁的视线却落在绳子上挂着的玉坠上,玉坠通体剔透,呈淡粉色,其中带着云雾状若棉絮一般的物质。 玉坠呈芙蓉花状。花瓣带着花骨朵状,外头却有几片做盛开的样式,也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 很显然,这是送给谁的。 阮蓁屏住了呼吸。 她好喜欢!!! 她甚至难得破格的觉着,这玉坠同自己最是相配!!!她已然有了玉佩,有了玉簪,如今不就正缺这块玉坠吗!!! 她艰难的从玉坠身上挪开视线,唇瓣却不由跟着往上翘。 小脸微红,带着女儿家的期许,杏儿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坐在石凳上神色淡淡,矜贵无双的男子。 她两眼弯弯捏起同心绳,连玉带匣都送到顾淮之眼前:“夫君给我戴上可好?” 顾淮之似笑非笑:“我小心眼?” 阮蓁:...... 顾淮之却是不打算放过她:“适才不是很犟么?” 阮蓁:...... 顾淮之看着她的窘迫:“不回屋了?” 阮蓁沉默的对上男子黑沉沉的眸子。她咬了咬唇瓣,皆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小娘子先把匣子放回石桌上,抿着唇慢吞吞的从将钱袋子解下,而后在顾淮之的注视下,又慢吞吞的弯腰,将钱袋别在顾淮之腰间。 她很注意,可依旧指尖会隔着衣裳蹭到顾淮之的腰。 男人从一开始的云淡风轻到后面的呼吸稍显絮乱。然,其面色不显,只是垂眸去看始作俑者。 女子长而卷的睫毛微颤,白嫩的面容娇艳,唇瓣未涂口脂,但自带嫣红。 那里他尝过,有着女儿家自带的香甜。 顾淮之喉结滚动,不受控制的往下倾。 “别动,系好的蝴蝶结都散了。”一道嗓音带着不满的埋怨,也由此打破了所有的旖旎。 顾淮之一顿。 阮蓁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阖眼片刻,而后唇齿间溢出一丝轻叹。 “那便不系了。” 他抓住女子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阮蓁被迫朝他那边倒去,猝不及防之余,装着上万两银票的钱袋子也跟着掉落于地。 阮蓁吃痛的仰起头,那双眸子也跟着带上了雾气,她眉心蹙起,出声指责:“你干嘛呀。” 偏偏嗓音轻软甜腻,听着像是在撒娇。 阮蓁说着想要起身,偏偏顾淮之不撒手,她只能保持这个半倒的姿势。 她从未学舞,但身子软,并不觉着吃力,这点顾淮之是知道的,从那日用着书上的姿势要了她时,便知道了。 顾淮之见此跟着莫名的情绪好转。 他煞有耐心的出声询问。一副征求阮蓁意见的模样,语气认真的仿若是学术探讨。 偏偏说的一番话耐人寻味。 “你是要这样亲,还是坐在我腿上被我亲?” “一个也不想选。” 顾淮之仿若未闻,一如既往只听他想要听的。 他了然的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你想坐我腿上。” “也不是不成。” “我没说!!!” 顾淮之微笑:“生什么气呢?我又不是不准。” 阮蓁腰间多了一只手,随着手的主人轻轻一扯,只觉天地转动,阮蓁糊里糊涂的坐了上去。 阮蓁:...... 阮蓁:...... 她显然是认命了。 小娘子也不是矫情之人,她小心翼翼的觑了周边一圈。 没人。 只有条哼哼唧唧的小灰。 阮蓁努力去忽视臀部下那强而有力的腿。连带和呼吸都微弱了三分。 耳根也跟着烧了起来,到底还是过于敏感。 她又小心翼翼的觑了男人一眼。 竟然问了一句:“我重吗?” 顾淮之学着她的语气,嗓音轻轻的,说的话却让阮蓁忘记了所有的羞涩,甚至心口处带着几分痛意。 “没我重。” !!! 这能比么!!! 她有顾淮之这般重!那就可以撞墙了! 阮蓁素来都是要面子的,当下很不高兴的抬头,可撞上顾淮之那精致流畅的下颌线时,心里的那股闷气却有似泄了气。 顾淮之的脸上没有玩弄挑逗讥讽。可见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即便这话没有错,可听着.......听着怎就如此怪异? “不许说我没你重。” 顾淮之学富五车的脑袋稍稍一运转,而后诧异的看向阮蓁:“想比我重?” “你这人胜负欲怎就这般强?” 阮蓁:!! “我没有。” 顾淮之:“你这弱不禁风,想来是难了。” 他说的委婉,可全身上下写满了四个词。 ——痴心妄想。 阮蓁再好的脾气总是能被他闹的炸毛:“不许说我重不重。” 女子的心真是难测。 话题是她挑开的,他也算配合,偏偏小娘子短短几秒就冲他说了两个不许了,脾气倒见长。 顾淮之想,到底是太过于纵容她了。 呵斥的言辞却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世子爷陷入两难的境地。 因为耳畔有一道嗓音磨着他的神经,一遍遍在回响。 ——阮蓁,不该被纵容吗。 她本来被千娇百宠长大的。 只是出了意外,导致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那他作为夫君,在小打小闹和力所能及之事上,姑息放任些又如何? 他顾淮之的娘子不该这般吗? 顾淮之拢紧眉心,天平的重心到底从一端倾斜而去。 男人沉吟片刻,极好说话:“依你。” 他想,自己到底是同惧内的顾赫所有区别。 本质不同。 阮蓁不敢相信自己所闻,顾淮之不是应该趁此机会嘲讽她么? 不管是何等缘由,但不得不承认,有什么溢了出来,随即传遍四肢百骸,那应当换做欢喜。 阮蓁眉梢带着几分忸怩,素手沿着衣角往上攀,而后坚定的搂上男子的脖颈。 女子眉眼如画,红唇一张一合。 她把自己献了过去,而后小声疑惑。 “那夫君怎么还不亲我。” 顾淮之喉结滚动,喉咙哑的厉害,他轻笑一声,毫不犹豫的覆了上去。 他也并无温柔,只是耐心的卷席着她的呼吸。 他想,阮蓁一双眸子干净,却足以祸国殃民。 第286章 偷肉之贼,不共戴天 翌日, 盛祁南暗中去了将军府的书房传话,书房守卫一向森严,好在他身上有顾淮之给的信物,带刀侍卫检查一番,这才放行。 “盛家的儿子?” 慕由徳身子往后一靠,战场里的肃杀之气充斥着整间屋子。 盛祁南也不怕,他转动着佛珠,一副圣光普照的模样,双手合十:“不错。” 慕又徳粗眉皱在一起,盛父他打过交道,正直有抱负,可他的儿子,怎么就这幅德行?像是随时要修仙的模样。 “你是说以后,本将但凡涉及狗皇帝的所有事,都事先对你商谈?” 盛祁南微笑:“不错,这边以往兄长负责的,如今都交到了我手上。” 他解决不了的,再去寻顾淮之。 “将军宽心,我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他有顾淮之,他天下无敌。 慕又徳是放心的。 顾淮之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论谋略,揣测人心,顾淮之是临安第一人。如此年纪,倒是把他们这些老骨头都比下去了。 慕又德出生询问:“可是近些日子发生了棘手的事?他抽不开身这才派你前来。” “不曾。” 这些日子,兄长净顾着在府里陪嫂嫂了。 盛祁南到底是刚接触朝政,对局势的发展并未了解的彻底,这些日子就差彻夜不寐的苦补了,但到底比顾淮之短了一大截。 慕又徳淡笑:“那想来是他在磨练你。” 盛祁南继续拨动着佛珠,他抬眸直视慕又徳炯炯有神的眼。 很显然盛祁南对慕又德不痛快:“我却觉着并非如此。不知慕将军是做了什么?” 他顿了顿,说的也不含糊:“以至于我兄长,不欲再见将军。” 继而,这些事落到了他身上。 慕又徳捏着茶盏,带着茧的手指,触其纹路:“顾家小子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模样,我虽瞧不上眼,但打心底里肯定他的才干,他那脾气轴的厉害,我还有本事把他给得罪了?” 那盛祁南便不知了。 不过凭他对兄长的认知,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盛祁南也不再打听,当下谈起正事,是顾淮之让他转告的:“近些日子,徽帝会召见将军入宫。” 秦老王爷一再挑衅,池彰必然会有后手。 但池彰不会就此逼宫,他一直是谨慎过头之人,不绝秦老王爷这个后患,他定然按兵不动。 然,最遭殃的便是拿这两个大臣没法的徽帝。 他心生疲倦与震怒,然又对之胆怯。 如此,也只能寻求他所认为能庇护他的慕又徳。 “我需要如何做?” 盛祁南干巴巴的继续传话:“无须如何,左右不过表忠心罢了。不过有一点,将军切记。” 慕又徳:......这说话的语气真想一个人。 他不由陷入深思,他难道真的得罪顾淮之了??? “但凡徽帝提及秦老王爷,池彰二人,将军莫多言。” 盛祁南眨了眨眼:“将军空有一身蛮力,到底是一介武夫,若让徽帝察觉一丝不对,那就麻烦了。” 慕又得:...... 确认了。 能阴阳怪气的说他是大老粗的,也就只有顾淮之了。 盛祁南清了清嗓子:“既如此,我本人也想给将军一个忠告。” 他神秘兮兮的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符。 “您身上煞气过重。” “这是佛祖面前开了光的,五百两银子,将军要么?” 慕又徳已然无话可说。 顾淮之不久前才到他这里要了一块玉。 如今,盛祁南直接要钱? 不愧是兄弟。 出了书房,盛祁南心满意得的捏着一叠银票,他看了眼天色,总觉着空气里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抨击他心灵的香味。 他咽了咽口水。 —— 慕玖发现!!她的兔肉又不见了!!! 跟着兔肉一起不见的,是她刚从地窖取来的一壶酒。 偷肉的贼,这次很大方,直接在原先放兔肉的地方压了一百两银票。 这些日子,慕玖零零碎碎已然收到了一百二十一多两了。还有21枚平安符。 她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个厨子。 慕玖面无表情的吸了口气。 她很好,她没事,人家是付了钱的。 没事个死!她踹了石桌一角:“娘的,我受不了这个委屈!呸,老娘烤的兔子价值千金!都给我去抓,今儿无论如何也得把人给我逮出来。” 将军府的守卫瑟瑟发抖。 守卫首领面露难色:“姑娘,不是我等不尽心,这么多次实在寻不到那人的踪迹,不若,上报给将军?” “不成!为了点兔肉惊动父亲,他又得训我了。” 守卫:...... 所以,姑娘您只能训我们么?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是徒劳而归,却在花园青石板地上,瞧见了极为显眼,醉的不省人事四仰八叉躺着的男人。 他手里还抱着被喝的一滴不剩的酒壶,嘴里还闪着偷吃的油光。 对方俨然是贵公子的模样。 不过也实在狼狈。 慕玖走上前,死死的瞪过去。 巧了,是熟面孔。 所以,她的兔肉一直是这玩意偷的? 不可饶恕!!! 慕玖用金线绣着的绣花鞋,直接去踢盛祁南的手:“喂,醒醒。” “你别以为你喊蓁蓁嫂嫂,这件事我就能从宽处理,我告诉你,偷肉之贼,不共戴天!” 盛祁南一动不动。 “就这点酒量,也敢喝我的酒?? 慕玖更气了。 那壶酒是她高价买的!!! 一直舍不得吃。 她蹲下来骂:“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净干些缺德事,你起来,你敢和我打一架吗!” 守卫:...... “姑娘,他醉的厉害。” 慕玖一肚子火气:“我知道!” 她只是不骂,心里憋得慌。 可就在这事,她眼尖的看见盛祁南唇角动了动。 慕玖一愣,当下俯下身子去听。 她傻眼。 怎么人醉了不发酒疯,反倒念佛经? 慕玖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她上上下下审视盛祁南一周,而后落在那显眼的佛珠上。 不是爱念经吗?不是随意扔平安符么! 慕玖想也没想,直接褪了下来,二话不说戴到自己手腕上。 果然,她戴着比盛祁南戴着好看, 那么,这就是她的了。 第287章 夫君抱我去沐浴吧 目送盛祁南离开,书房却迎来了黑着脸的姜怡。 她穿着打扮甚是简单,但身上的气度无法遮掩。 姜怡的来意很明确。 “你告诉我?寒哥儿到底去哪了?慕又徳,你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你从不骗我,可我只要问儿子的去向,你便含糊其辞。如今却连个地名都说不出来?” 慕寒生这些年从边塞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次一回家,总能凭空消失一段日子。 姜怡以往倒不觉得什么,可次数多了,也总产生些许疑虑。 尤其是在如今的节骨眼上。 “眼瞧着这临安城即将变天,他这次多日未归,你说是办正事,不方便透露,成,我信了,你给我一句准话,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眼里满是担忧。 她就这么一对儿女,莫说是受伤,就连受丝毫委屈,她心里就闷的难受。 慕寒生不比慕玖,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慕玖但凡受了气,她提起大刀就能追到人家家中为女儿做主。 可慕寒生呢? 慕寒生在她身边的时间并不长,她常常就想,塞外黄山满天飞,又冷的时常叫人没了知觉,就连喝的水都是凉的。 他的身子骨受不受的住? 寄过去的棉衣是短了还是长了? 家书断了几天,可是发生了意外?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一担忧就担忧了十多年。 “夫人,你多虑了。” 姜怡并未信,她只是狐疑的盯着慕又徳,试图在他眼里找到撒谎的成分。 “你保证?” “我保证。” 姜怡吸了口气,幽幽的盯着他:“那我知道了。他并不是任务在身出的门。” 慕又徳愣是被她盯得后背生凉。 “你别看他不抵抗成亲,但多么敷衍我还是知道的,如今见天的往外跑,只有一个原因。” “他外面养了小妖精!” “不敢告知我,又舍不得就这么断了,便私下偷偷摸摸的往来!” 慕又徳一愣,随即无奈的笑出了声:“不是......” 很快被无情打断。 “我又不是恶毒婆婆,那小妖精只要长得好看,愿意耍大刀,性子过得去,我还能把他们给拆散了?”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打算隐瞒我到何时?怎么,难不成打算再过五年,抱着孩子拖家带口送到我面前,说我慕家有后了?” 慕又徳:“不是......“ 继续被打断。 姜怡瞬间忿忿:“我知道了!他是打算养外室。” “慕又徳。” 她微笑:“你儿子完了。” 她生平最瞧不起就是养外室的男人。 姜怡未嫁人前,身边有个最是服侍得当的侍女,生的貌美对她最是忠心不过。 可侍女初尝情爱,姜怡以为她嘴里心心念念的良人可靠,念在主仆一场,给了卖身契不说,又给了不少银子。 可不过将将一年,她却意外得知,所谓的良人早就成了亲。 侍女欢欢喜喜的离开将军府,被男人用一座宅院圈禁。 男人说无双亲,男人又说公务繁忙,七日内往往只能回来三日。他又说得罪了人,怕有仇家上门,让她事情平息之前,切不可出门。 简陋的婚礼过后,府内伺候的仆人都恭恭敬敬喊她一声夫人,以至于,她真的以为自己是正室。 纸到底包不住火,狗男人的夫人追上门,对着她上前就是一巴掌。 骂她不要脸,骂她狐媚模样勾引男人,甚至当着来往路人的面,直接撕扯其衣裳,让她无衣物蔽体。 侍女跟了她这么多年,读过书,能识字,自然知晓何为人言可畏,何为礼义廉耻,当晚,选择一尺白绫没了性命。 可至始至终,有错的明明不该是她。 世人对男子总是过多宽容,而对女子是出了名的苛刻。 可笑即便侍女无辜,但她那张脸,就是罪,她若长得丑一些,就不会被瞧上沦为外室。 姜怡亲自去给侍女收了尸。到底没忍住抡起一把大刀直接朝男人那处劈去。 她对着男人疼的昏死了的模样,只是留下一句话:“既然管不住,那就废了。” 对方到底怕得罪姜家,只能生生吞下这事,不敢寻仇不敢张扬。还得客客气气的送她出门。 可慕寒生哪来的外室? 恰恰姜怡也不知,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差点成了第二个侍女。 —— 入夜。 四处静谧。 幔帐垂地。 阮蓁被迫趴着,她有些承受不住。 阮蓁呜咽一声,把头埋入软枕。 顾淮之感受着她身体的剧烈抖动。 男人忍不住轻笑:“我还没使劲呢?” 阮蓁吸着鼻子,难堪极了。 顾淮之却明知故问,餍足的男人焉坏的问:“哭什么?” “我没把你伺候好?” 阮蓁一身黏腻,她难受的不行,她也不回复,只是哑着嗓音道:“夫君抱我去沐浴吧。” 顾淮之没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如此娇弱的模样。 阮蓁也不气馁。 墨发潮湿,两颊透着不正常的水红。白皙柔媚的美人含着点点泪光。 她重复:“夫君抱我去沐浴吧。” 顾淮之依旧没动。 阮蓁用嘶哑的嗓音开始碎碎念。 “夫君抱我去沐浴吧,夫君抱我去沐浴吧,夫君抱我去沐浴吧。” 顾淮之:…… 顾淮之半支起身子,随意披了件袍子,去床前茶几上倒了杯茶。 “润润嗓子。” 阮蓁没接,她累的手指都懒得抬上一抬。只是将脑袋凑过去喝了几口。 许是真的渴了,她喝的有些急。 顾淮之又不会喂,茶水顺着嘴角往下落,沿着白皙光滑细腻的下颌,顺着如玉的脖颈,往下落。 顾淮之不免跟着渴了起来。 “慢着些,又不和你抢。” “你就这点出息。” 阮蓁喝了一杯水后,也没再喝了,只是看着男人。 “夫君。” “我想沐浴。” 她慢吞吞道:“实在走不了。” 顾淮之披上袍子,把人抱了起来。长腿朝盥洗室走。眉宇间闪着轻松:“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阮蓁只能抿着唇,晶莹的泪珠往下落。 她倔强的瞥了顾淮之一眼:“那难说。” “嗯?” 她红唇一张一合,只是干巴巴发问:“夫君对此,心里没数吗?” 顾淮之:…… 阮蓁,我全当你是在夸我。 请假条 今天请个假哈。大家不用等了~ 第288章 谁骂我,我就骂回去 皓月当空,零星几许。 月光透过窗格。屋内只染着一盏昏黄即将燃尽的烛火。 周遭都静了下来。 愈发显得月色寂寥,静静泻在屋内,透着几分寒。 阮蓁又做梦了。 ————分割线 飘雪纷飞,积雪在地面上扑上厚厚一层,刺骨异常。北风呼啸,在空旷的林间,仿若是女子诡异的哭啼。 马车内即便染着碳火,但女童还是冻得小脸通红,半大的少年见此,连忙送上膝盖上的暖炉。 平素我行我素天下无敌的模样,在此刻倒有几分兄长的样子。 “祖母家出来时,便让你带着暖炉,你偏不听,看吧,如今知道冷了?” 慕寒生忧心忡忡,总觉得妹妹实在不会照顾自己。 皎皎看着他送上来的暖炉,下意识去看任婆婆,见任婆婆点头,她连忙抱在怀里。冲慕寒生甜甜一笑。 “多谢兄长。” 她嗓音软,慕寒生觉着比百灵鸟叫的还好听。 皎皎真的被教养的极好。 若是那柳念初,别提什么谢不谢了,周旭不送上暖炉,也许就能得到一顿打。 “不用谢,有兄长在,还能让你冷着?” 说着,他又捏了一块点心给女童送了过去。 嘴里忍不住嘀咕一声:“父亲怎么回事?娘都在府里等着,他可倒好,如今连个人影也没。” 也不怪他急,慕又德离去足有一个时辰,马车停靠在此也这般之久。 冰天雪地的,寒风凛冽总能透着厚重的布帘溜进来。 “婆婆,娘会做枣泥糕么?”皎皎歪着头,忽而出声询问。 任婆婆闻言,不免低头轻笑。 太傅府上做枣泥糕的师傅曾在御膳房呆过,做出来的糕点最是香甜可口,姑娘以往还在将军府时就时常缠着太傅府里的姑娘索要枣泥糕。 太傅府的柳姑娘嘴里说着不愿,可总是受不了皎皎的黏腻劲儿。 后来,跟着老太太回老宅,姑娘也贪这一口,每日都得用上几块。 她嗔了女童一眼:“府内厨子还能亏待姑娘这张贪嘴?厨房内油烟味重的很,夫人身子去不得。” 皎皎轻轻地“哦”了一声。 车厢内愈发轻松,车厢外的气氛却愈发凝重,直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背上的男人一手抱着孩子,驾马而来。 副将眼睛一亮,随即迸出喜色。 很显然,靖王府的小郡主是保住了。 “将军。” “吁!”慕又徳拉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嘴里发出一道嘶鸣。 他环视一周:“左四呢?” “刚去打探地形了。” 慕又徳低头去看怀里渐渐出现死气的孩子,不假思索道:“给左四留下暗号,你带公子姑娘回临安。” 说着他翻身下马,撩开车帘。 外头的寒风一下子扑灭了车厢里的温度。 他看向孔婆子,面上透着一股冷意:“快给小郡主喂些热水,不得有任何闪失。” 慕寒生一个激灵。 小郡主? 他探头去看。 这不是周旭亲妹妹么。 “父亲,她怎么了?” 慕又徳没理他。 慕寒生讪讪揉了揉鼻子,却莫名的有些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不对,是正在发生。 任婆婆不敢懈怠,连忙喂了些热水,又用温热的棉布为之净脸,许是暖和,小郡主的面上也多了些许红润。 皎皎头一次见慕又德脸色这般难看,她有些害怕。又见那干净的棉布上擦出来的染着污渍的血渍,小身子跟着一个哆嗦。 慕又徳见此,想朝幼女露一个温和的笑,但到底笑不出来。 慕又徳提着的心稍稍放定,他把小郡主接过来,抱着就要走。 “父亲。” 身后女童的嗓音轻轻响起。 慕又徳身子一顿,他回头。就见女儿褪下身上的斗篷,而后往他那边递,她有些胆怯道:“妹妹冷。” 她的斗篷是狐皮所致,厚软的白狐狸毛纯正又好看。最是暖和不过。这还是先帝所赐。 是先帝赏给皎皎的。 那便只能是皎皎的。 可事发紧急,顾不上礼数了。 慕又徳不作他想接了过来,他仔细的将小郡主包裹住:“多给姑娘穿几件衣裳。” 他匆匆留下这么一句话,翻身上马。 留下慕寒生气急败坏点了点最是畏寒皎皎的脸蛋:“你傻不傻,分明自己都冷的哆嗦。” 皎皎从未被人骂过傻,当下板着小脸,抱着暖炉,瞪过去,极不情愿:“不准说我傻!” “祖母说我最是聪慧不过。” “祖母是不会骗我的!” 她这模样,让慕寒生新奇的同时,又忍不住出声逗她:“那祖母还说了什么?” “祖母说了,兄长整日里就知道赌,玩物丧志,不成器,是不肖子孙,对不起列祖列宗。” 从不敢进赌坊的慕寒生:...... 他连骰子都没摸过! 任婆子:...... 很显然,若不是真听了一嘴,姑娘也说不出这一番话来。可说这话的人绝对不会是老太太。 任婆子一面给她套了件衣裳,一面又忍不住含笑的问:“真是老夫人说的?” 皎皎抠着小手,嗓音也跟着弱了下来:“恩。” “可老奴只记得,老太太只说了,姑娘日后得乖些,回临安后得听父亲娘亲的话,姑娘要同公子亲厚,公子比姑娘年长五岁,虽然浑了些,但胜在有一点,他能护住姑娘。” 皎皎撅嘴,她低下脑袋,认错:“不是祖母说的。” “我说谎了。” “是看门婆婆拧着他儿子说的,被我听见了。” 祖宅里的看门婆子的儿子好赌成性,败光了家产,甚至三十好几,还没娶妻,最是混账,婆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偏生烂泥扶不上墙。 看门婆子从一开始的劝到后头成了恨不得日日揪着他的耳朵打骂。 ——成立日就知道赌,你这玩物丧志的孽障!不成器我也认命了。可你这不肖子孙,让我死后如何去见你爹,如何去向列祖列宗交代。 “可我没错!”小姑娘倏然又扬起脑袋。 她眸子亮亮的,很不高兴道:“谁让他说我傻。” 她伸出锋利的爪子:“谁骂我,我就骂回去。” 第289章 这一条路,是绝境 慕又徳快马加鞭,丝毫不敢耽搁松懈。 周衡如何,周旭如何,他如今一概不知。但也清楚,靖王妃身死,定然会惹来文人学士的一番怒火。 徽帝即便再恼周衡,也不会下狠手了结其性命,但暗地的折磨不会少。 他如今能做的只有保全怀里这个孩子。 将军府靖王府并非是世交。 可姜怡怀着皎皎重阳那日登上临安登台楼时,雨天路滑不慎从二楼摔下来时,是靖王妃恰巧路过,不顾安危,扑过去当了人肉垫子。 靖王妃为此在榻上养了足足三个月。 姜怡七个月的身孕险些小产,她不顾太医劝阻拼了命的也要护住这个女儿,身子骨也为此越来越差。 然,靖王不但不怪罪,却将补品如流水一般送去将军府。 这是救命之恩。 慕又徳不能想象,若靖王妃不曾出手,或是动作缓了一步,会发生什么。 那时,临安加急的信送到边塞,是池太医的字迹。 他说姜怡身子受损,胎儿胎位不稳。 他还说此事断不敢有所隐瞒,这孩子在肚子里呆上一日,姜怡的身子便越差一日。恐日后生产困难。担忧一尸两命。 他还说,他最是擅长针灸,如今,唯有堕/胎才是最为稳妥。 慕又徳当年看了这封信,久久不能平复心中悲恸情绪。 他显然还记得姜怡从太医那里得知这一胎是女儿时,欢喜的笑容不曾散去,更是当夜拉着他,兴致盎然的道:“你快去取名。” “这还没生呢。”他哭笑不得。 “我的女儿,让你提前八个月取名,是委屈你了?” 他嘴里说着不敢,好不容易把人哄睡着了。却失眠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他叫醒姜怡,眉宇间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大名日后再想,小名我倒是想好了。“ “唤皎皎。” 他捏着信,手背上鼓起青筋。就这么久久的坐着,他何尝不期盼这个女儿,可他不愿姜怡冒险。 又是那么坐了一夜,坐到他整个心都慌了起来。 天际泛起鱼肚白,可就是这个时候,他收到了姜怡的信。 ——池太医危言耸听!这种话你敢信!慕又德,你别跟着瞎起哄。 ——我好着呢,孩子也好着呢。 ——我一定能生下她的,慕又徳,你必须得信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你给她取名为皎皎,她还能出事? 是啊,他和姜怡的女儿,得像月亮那般,明亮璀璨。 她算着姜怡发动的日子,生皎皎那夜,偷偷摸摸的回了临安。 他站在产房外,脑子一片空白,听着里头女子凄厉的嗓音慢慢弱去,听着稳婆在里头惊恐的喊着。 “夫人,您可千万不能睡,您再使把劲儿,这孩子在肚子里呆的久了,这可不好!” “完了,血崩之状,这是血崩之状。去,快去叫池太医!” 屋内彻底乱了起来,慕又徳更是心乱如麻,他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腿都在发软。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微弱的婴啼。 耳边充斥着稳婆松了口气的嗓音。 “没事了没事了,不用叫咏太医了。小的恭贺将军夫人喜得千金。” 他迟缓的对上苍白的没有血色姜怡的脸。 姜怡动了动唇,却是没有力气说上一句话。 可慕又徳根据她的嘴型,辨别了出来。 她说:“皎皎很乖,都不舍得让我疼。” 慕又徳不再去想,他抿着唇,驾马的速度确是越来越快。 他听到自己颤抖着嗓音说话。而后被寒风吹的一滴不剩。 “孩子,坚持住,你父亲文武兼济,战场上厮杀胸口曾挨了一剑,他愣是挺了三天三夜,熬出鬼门关,你母亲出身名门,却不肯向狗贼低头,忍辱偷生,他们的孩子,自然是不差的,你还得亲眼看着仇人下地狱。” 可慕又徳千算万算,不曾想到,他连柳州城还没进,就被突然出现的刑部尚书给拦了下来。 刑部尚书毫无意外的看着慕又德。 “慕将军。” 他对后身后跟了上百名带刀侍卫,且不说慕又徳无法一手抱着小郡主以一抗百,他还得顾忌他那一双儿女。 慕又徳紧紧捏紧缰绳,他听到自己最平静的语气道:“你怎会在此?” 刑部尚书视线落在被包裹的严实的女童身上。 慕又徳冷了脸:“让开,皎皎受了寒,本将得送之去医治。” 刑部尚书丝毫不让,反倒饶有兴趣的笑了。 他如今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只差一手遮天。 慕又徳又是个什么东西。 手握兵权又如何? 若没有眼色,到最后还不是和定国公府的国公爷那样险些被废。 可偏偏皇上如今是缺人之际。要的就是拉拢慕又徳。 他站在不远处,即便慕又徳坐在马上,那股恶心的气势却能压的慕又徳一阵心慌。 “听说将军府的千金冰雪聪明,生的又好,既让我瞧见了,自然得怜惜一二。陛下就在前头涉猎,身边又有太医候着,慕将军何必近而求远?” “不必,如此小事,断不敢惊动圣驾。” 刑部尚书却是眯了眼。 “将军这是作何?天朝的江山都是慕家祖辈跟着先帝打出来的,不过是为令女诊治一二,有什么好推辞的?” “咏太医的医术自然不是柳州城那些大夫能比的。” “再说了,慕将军是启程回临安,不如与我等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将军离开临安多日,殊不知临安发生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为此,还有话要同将军细说呢。” 说道这个份上,慕又徳还有什么不知的。 徽帝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是专门在此堵着他。 对方是算准了,他今儿势必会路经此地。 为了堵他,竟然将附近山头必出之路全给堵死,以至于里头的人进不来,外头的人出不去。 徽帝虽未见过皎皎,但见过小郡主。他如何能将好不容易从虎嘴救出来的女童再送出去? 可若他一再拒绝,必然让这些狗东西察觉出问题。 届时,不止是小郡主身份暴露,便是他整个将军府大难临头。 这棋,是死棋。 这一条路,竟然是绝境。 第290章 带你妹妹去附近山林 刑部尚书见他未动,也只是笑了笑。 “都说这山林有通体雪白的白狼,此乃祥瑞之兆,皇上如今正在捕猎,特地让我等在此恭候慕将军,咏太医得照看皇上,也跟着去了。不过我这就让人将他寻来,慕将军,前头有歇息之处,请吧。” 说着,他往后探了探。 “都说这次令郎也一同跟随。想来将军担心女儿先行一步了?我这就命人去接,谁让皇上许久未见,适才还提到了。都说虎父无犬子,想来令郎的骑射也是不错的,“ 慕又徳抱着小郡主的力道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徽帝屠杀了这么条人命,竟然还有心思捕猎? 也是,如今天下正在他手,解除了所有的后患之忧,他这种无情无义的丧尽天良的畜生,怎么不庆祝一番? 祥瑞?就凭他,也配? 可很显然,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可能会再此呆上一日,呆上两日,甚至更久。 他再清楚不过若这般耽搁下去,不止小郡主身子受不住,就怕副将驾马赶来撞上。 这些人,能在次拦他,无非是算准了他的行踪,甚至,清楚他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么几个人。 没带暗卫,甚至没带慕家军。 若让他们瞧见皎皎...... 眼看着刑部尚书就要下命令,他听到自己说:“不必劳烦,我亲自去。” 说着,他掉马离开。绝尘而去。 留给刑部尚书一嘴的灰。 他的脸色倏然黑了下去。 身边的将士皆是忿忿。 “瞧他这幅德行,是没将大人您放在眼里。都说给他女儿救治了,虽说寻咏太医过来,也需要片刻功夫,可他倒好,人不让我们去接,孩子也不敢留下,难不成我们还能杀了他的骨肉吗?” 刑部尚书理了理官服,眼里都是寒意,竟然比漫天的白雪还要刺骨三分。 “这慕又徳虽是粗人,但心细着呢,带走也好,都说将军夫人生下一女后,身子差的一脚踏入鬼门关,看来这孩子也是病秧子,他慕又徳担心我照顾不了,你瞧他那紧张劲儿,想来孩子凶多吉少,我还担心刚到手上就断了气。” 他嘴里的嘲讽只多不少。 身边小将是他的亲信,闻言,却是蹙眉:“大人,你说慕将军怀里抱得孩子可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那孩子身上披的斗篷是先帝赐的。” 更别说派去邬南的属下可是亲眼瞧见了,那孩子穿着这一身,被慕又徳抱着上了马车。 他说完,随手点了几个人,阴阳怪气道:“追上去,这明面上的样子得做足。” 慕又徳回去的路上,整颗心都是钝的,他好似没有旁的选择。 “将军。”副将连忙停下马车,诧异于他的折返。 慕又徳环视一周:“左四呢?” 副将:“属下已留了暗号,他还不曾追上来。” 慕又徳顿了几秒。 此处除了山还是山。方圆百里没有人烟。 他原先想着,让左四带着皎皎先避着,等这场风波过后,再想法子回邬南,可显然这条路走不通了。 可他没有多长的时间可以等左四追上来。更别说亲手将皎皎交到他手上。 刑部尚书的人也不知何时能追上来。 他紧紧抿着唇翻车下马,一步步朝车厢走去。 他记得,咏太医和靖王私下关系甚笃。 许是马车突然停下,车内的小姑娘没忍住好奇,瞧瞧撩开车帘一角,将脑袋探了出去。 皎皎懵懵懂懂的对上慕又徳莫测难辨的脸。 她听到慕又徳嗓音带颤道:“皎皎,父亲带你玩躲猫猫可好?” 皎皎秀气的眉毛皱起:“我不要,好冷。” 慕又徳不敢去看她。 他将小郡主送到任婆子手上。 而后看向女儿:“你下来。” 任婆子瞪大眸子,当下浑身都在发抖。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不明白。 这天底下真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吗? 她不敢揣度慕又徳的意思。 可驾马的副将是追随慕又徳多年的,他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失声道:“将军,不可。” 任婆子当下就哭了。 她跟着跪到地上:“将军,夫人还等着姑娘回去,心心念念想了两年,老太太不久前还千叮咛万嘱咐。” 她腾出一只手,死死攥住皎皎的手,不让她出去,豆大的泪珠哗哗而下,说的话甚至跟着语无伦次。 “姑娘还小,她还这么小,这么大的雪,她怎么办,她怎么办?” “小的今儿就算是以上犯上,将命交代在这里,也不会让姑娘走。” 副将眼眶通红,他显然还记得,夫人成功产下一女后,将军欢喜若狂,回到边塞时,时常捏着拨浪鼓道。 “寒生出生那几日,没日没夜就知道哭,实在让本将看一眼就生嫌,可皎皎就不一样了,她瞧见我的那一眼,竟然冲我笑。” 耳边是任婆子悲凄的哭声,副将死死咬着唇:“将军,您就这么一个女儿。姑娘是夫人拼了命才生下来的。” 慕又徳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整张脸显得可怖:“我何尝不知,我又何尝不知!可狗皇帝就在那里等着。” 任婆子只是摇着头:“姑娘身边离不开老奴,将军,你就让老奴在此陪着。” “不成!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成!” 同行的人,少一个都不行。 只有左四。 慕寒生不可置信的盯着慕又徳,他以缓慢的姿势去看那披着皎皎斗篷的小郡主。 他用干涩的不可置信的嗓音在问:“父亲要把皎皎给......” 给扔了? 可这话他问不出口,至少当着皎皎的面他问不出口。 皎皎不太懂他们是怎么了,所有人都脸色都难看到异常,好像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她莫名的有些害怕。 小身子稍稍往后挪了挪。 可是祖母说了,得听父亲和娘的话。 她抱紧暖炉,小姑娘很小声很小声的道:“那躲猫猫时,父亲早些寻到我。” “姑娘!”任婆婆惊呼。 “慕寒生。” 这条路实在是太显眼了。 慕又徳闭了闭眼,嗓音哑的厉害:“带你妹妹去附近山林。” 第291章 她有没有哭啊 场景随着这句话,变得模糊,风裹着雪水呼啸至极,耳边依稀传来几句对话。 ——皎皎,你在这里别离开,千万别走动。 ——兄长,你不陪我吗。 ——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女童抿着唇,怀里的暖炉也渐渐没了温度,她打了个喷嚏,慢吞吞不舍,眼里带着惶恐的松开捏着慕寒生的手。 小脑袋扬的高高的,冲他信任的笑:“那我要两串,可以吗?” 她好似听到慕寒生的一声哽咽。 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复。 皎皎懵懂的去看她周边留下的只有慕家军才能懂的暗号,而后眼巴巴的看着慕寒生深一步浅一步的走远。 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小姑娘扬起有些被冻僵的手,朝着那个方西挥了挥。 场景一转。 天色黑沉沉。 慕又徳被徽帝拉着下了一盘又一盘的棋。 徽帝意味深长作悲痛之状,说的一番话更是的颠倒黑白,不知廉耻:“他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偏偏做此大逆不道之事,朕能原谅,又如何向天下人原谅?” “父皇在时,他一副无欲无求之状,对我也一向恭敬,竟不想都是装的。” 慕又徳藏在袖子下的手在抖,他只能冷静的应付:“犯人周懿贼胆包天,皇上之举,乃顾全大局,深明大义。” 徽帝闻言,果然眉宇裹上轻松,不过他长叹一声。 “若都如你这般便好了。” “临安那些大臣却不为朕考虑。由定国公带头,劝朕三思,务必顾忌手足之情。大臣一个接着一个的跳出来。就连那些被周懿迷惑的子民也不知轻重的带头欲拦截流放队伍。” “朕看,这些人都要造反!” 慕又徳不语。 徽帝淡笑,捏起一块白玉放入棋盘。 “又徳啊。” “臣在。” “今时不同与往日,柳太傅迂腐,定然会以临安城外那些低贱的人命,对朕心生不满。” “镇国公一怒之下更是请辞解甲归田,欲罢免宫中一切职务,朕给驳了。这朝中大臣该罚的朕罚了,该杀的朕也杀了,却总有这么几个不怕死的。” 徽帝眯了眯眼,嗓音化为温和:“朕刚登基,到底难服众,将军府世代忠良,朕能信的寥寥无几,而爱卿却是朕日后的一大助力。” 他绕了这么多弯,无非是要慕又徳表忠心。 也是,国公府受创,太傅府镇国公府等又何尝不是? 将军府若拥簇新帝不变,朝中大臣也得忌惮一二,而那些见风使舵的鼠蚁之辈,为保全自身定然跟风。 慕又徳忍住滔天的怒火,他站起身子,冲徽帝抱拳:“臣必然效忠于陛下,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徽帝满意了。 这一日,他失去了心心念念的靖王妃,又捕猎未果,已然疲倦,当下道:“好了,朕也不留你了。” “明儿一早,同朕一同涉猎。” “回去陪儿女吧。” 慕又徳恭身退下,他神色不变,隐忍不发,疾步去了远处的一间帐子。 还没进帐子,就见冷着脸往外闯的慕寒生,慕又徳心下一咯噔。 他二话不说把人提回帐子。 “你放开我!”慕寒生双目充血,对着慕又徳拳打脚踢。 慕又徳精疲力竭:“左四虽未传消息过来,定然能根据暗号寻到皎皎,副将也趁着天黑暗中追回去,你不要再此添乱。” 帐子里充斥着苦涩的药味,小郡主被照顾的很好,但仍旧未醒,坐在简易搭起来床榻上的咏太医端着药碗的手在抖。 很显然,他是识的小郡主的。 他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今天,他一直在崩溃的边缘之间徘徊,甚至多次恨不得一刀了结徽帝,为靖王报仇,可徽帝边上有御林军跟随,他没胜算。 没有靖王,哪儿有如今的他? 可咏太医从未想过,他能再见小郡主。 而见小郡主的代价,好似是慕家一辈子的痛。 他想要跪倒地上谢恩,可好像却连跪的资格都没有。 慕寒生手里死死的捏着一张信纸,看着慕又徳的眼神仿若在看一个仇人:“副将传信来了,没找到皎皎。” 慕又徳听此,却是庆幸的大松一口气:“想来左四带着皎皎走了,事发突然,天寒地冻,他要照顾皎皎,也不好传消息过来。” 慕寒生如暴怒的狮子,他死死的咬着唇,直接咬出血来。 “可他找到了左四的尸体。” 慕又徳一滞。瞬间没了血色。 “也找到了皎皎所待位置留下的一滩血迹。” “父亲用大义二字捆绑了我,而你我联手害死了皎皎,都是凶手。” 他才十一岁,本该走街串巷的年纪,凭什么就要担负所谓的大任。 而皎皎才六岁,她做错了什么,要被兄长和父亲这般算计? 她那么怕冷,却将唯一一件斗篷送出去。 却不知送出去的,是她的一切。 她那么懂事,说让她别走动,她定然不会随意走的。 那一滩血是谁的? 她又那么胆小,说话都是轻声轻气的,想必当时很怕吧。可她没说任性的说,兄长我怕,你别走,成不成? 因为,她和所谓的兄长父亲不熟! 她不敢!她不敢如在祖母面前那般,撒娇和任性妄为! 她只是信任的朝他挥了挥手,而后抱着快要发凉的暖炉蹲在地上,哈着气。 她有没有哭啊 任婆子说皎皎最怕黑了。 左四死了,死在了探路的途中。 他身手是没的说的,却死的蹊跷。 而皎皎也跟着消失在了那个晚上。 后来啊,世人相传,慕家小公子荒唐,不受家训。 在陪同圣驾时,因为一件芝麻小事还同其父大吵一架闹起世家公子的脾气,连夜驾着一匹马,以示其愤怒和不受管教。 谁也拦不住。 雪天路滑,到底年少不知所谓,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险些断了一条腿。 好歹算他命大。 这山林能有什么祥瑞?徽帝本就是迷信之人,杀了这么多的人,也不再狩猎了,当下启程回了临安。 而慕又徳却有了理由,带着“一双儿女”向其请辞,回了邬南老宅修养。 同年三月。 慕家老太太病逝。 下葬时,她怀里还抱着一张娇憨的女童画像。 女童笑容灿烂,稚气未褪。 将军府的秘密,也随着老太太下了葬。 第292章 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一念梦,而万千愁思起。 阮蓁倏然睁眼,素白的手抵在心口处,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心跳如雷,好似能将她所有的情绪,爆发到极致。 女子额间冒着细细的汗,却久久不能回神。 也许,站在大义的角度来看,当时那个境况,没有两全之策 阮蓁承认慕家父子所为是值得钦佩的,可对于她来说,这些年,上辈子的苦难,不会消失,更无法磨灭。 阮蓁垂下眸子,脑袋靠在顾淮之胸膛,耳侧传来男子浅浅的呼吸。 男人扣在腰间的手,即便在梦里,都不曾松开过分毫。 顾淮之就连睡觉,都这般霸道。 阮蓁到底受梦境影响失眠了。 她没忍住,白嫩的指尖点了点顾淮之的腰。 又点了点。 “阮蓁!” 顾淮之掀起眼皮,黑眸如漆墨,就这样看着始作俑者,语气凉如水。 “夫君,我睡不着了。”小娘子也不怕,水盈盈的眸子回望。 “你睡不着,就吵醒我?” 阮蓁软软的应了一声。 “恩。” 顾淮之气笑了。 “你这是哪儿来的歪理?” 哪家女子这般胆大,敢如此行事? 阮蓁再不调教真的得爬到他头上来了! 顾淮之黑着脸,显然在考虑得让阮蓁誊写几遍女戒,已作警示。 “夫君。” 女子温柔的嗓音却多了份不易察觉的脆弱,滑到耳际。 “我有些难受,你能不能再抱紧些。” 顾淮之嘴里的训斥跟着没了声。 “我想姑母了。” 小娘子的嗓音跟着带着颤,豆大的泪珠跟着滚落,濡湿顾淮之的里衣,却好似能灼烧他所有的神经。 顾淮之不困了,他手足无措的同时,甚至想杀人冷静冷静。 阮蓁怎么说哭就哭了! 阮蓁是真的想阮熙了。 她年少所有的记忆都在阮熙身上,还有的便是阮熙嘴里讲述的阮父阮母。 见过阮熙的人,皆知其生的美,却不知,她因做绣品,指尖留下多少针戳的痕迹。 “我爹娘生亡后,姑母的绣品还不得临安大绣房的认可,当时日子艰难的很。邻坊都说姑母不容易。云英未嫁,还得带一个小拖油瓶。” 顾淮之一顿,这事他知道,阮蓁的入阮家后的一切,他已了如指掌。 可知道归知道,这种让他恼火又无力的事在小娘子嘴里用委屈的哭腔说出来时,心里的触动是不一样的。 他心疼了, 心疼到觉得自己对阮蓁还不够好。 “我是女儿身,在穷人眼里,是可以随处贱卖的。” “当时,就有人寻到家中,说我生的好,保证卖去大户人家里面当丫头,不会送去不干不净的窑子里,对方能出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当时已然是天价了,周边的几户人家卖女儿也才三四两,有的甚至不过几斗米。 可阮熙冷着脸拒绝了。 她抱着阮蓁驱赶那人说:“滚!我就算是穷死,也不用卖侄女的银子过活。” 事后,她还揉着阮蓁的头发道:“蓁蓁莫怕,姑母只要有一口气在,也绝对不会丢下你。” 可她和阮熙没有血缘啊。阮熙却连到死都在为她考虑。 阮蓁想到这里就能难受了。 若没有她,姑母不会这般艰辛,不会为了生计,没日没夜的刺绣,这样她是不是便不会被范承盯上,被迫入府? 姑母的一切不幸来源都是她。 可偏偏阮熙甘之如饴。 顾淮之薄唇紧抿,他扣着阮蓁腰间的手,再慢慢缩紧。 稍一使劲,索性让阮蓁趴在自己身上。 他轻抚女子纤细的背。在阮蓁看不见的角度,下颌线紧绷,眼底的温度也跟着丝丝褪去。继而对将军府的怨念却跟着越积越深。 他只是庆幸,阮蓁不知其身世坎坷。 不然,小娘子该有多伤心,全局下来,她分明最无辜。却受了本不该受的这些苦。 当年,慕老太太一死,慕又徳将五岁的小郡主留在邬南守孝。三年后才接回临安。 三年内小郡主身边伺候的小厮婢女,无时不刻的在模糊她那少的可怜的记忆。 随着年纪的增长,小郡主样貌大变,谁会知道将军府的姑娘本该是靖王之女。 姜怡因女儿在侧,笑容多了不说,心口郁结散去不少,遵守医嘱,身子也跟着好转。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 除了阮蓁。 顾淮之从不是好人。他甚至期待,这件事彻底爆发,多年来的秘密彻底藏不住时,整个将军府的天彻底蹋后。 认祖归宗? 可笑。 慕家只有生恩,未有养恩。谈什么认祖归宗? 生恩在这些委屈磨难后,也早就还清了。 阮蓁是顾家的人,是他的妻。顾家才是她的祖。阮蓁有他顾淮之护着,那便够了。 “哭吧,左右不笑话你。”他的嗓音是难得的温柔,温柔到阮蓁以为是那个不顾流言蜚语也要以正妻之礼迎娶她的顾淮之。 她吸着鼻子:“你这样,让我有些惶恐?” 顾淮之:...... “对你好也是有错了?” 阮蓁摇头,眼圈都是红的。 她只是有时会觉得自己配不上顾淮之的深情。 “你能别对我这么好吗?”她小声道。 顾淮之沉默几秒。顿觉荒唐:“那我去对外头的歪瓜裂枣嘘寒问暖?” “不成!”阮蓁一下子抬起脑袋,双手去触顾淮之的脸,板正。 嗤,原来还知道不成。 顾淮之也没脾气,极有耐心的仍由她捏着自己的脸。 “还睡吗?” 阮蓁摇了摇头,哭了一顿后,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饿了。” 顾淮之:...... 想嘲讽,却在接触阮蓁红肿的眸子后生生忍住。他想,所有的耐心都留给阮蓁了。 他听到自己问:“想吃什么?” 阮蓁试探:“什么都成吗?。” 顾淮之:…… 默默道:“馄饨易消化。” 阮蓁:“成吧。” 厨房夜里都有厨子轮流换班,就是方便夜里也能给主子们准备膳食。 阮蓁从顾淮之身上爬起来 她恍惚极了,看着顾淮之起身慢条斯理的穿衣。看着男人转头,嗓音如玉:“阮蓁。我兴许没说过,但总觉得不说,你心里没底。” 阮蓁眨眼。 他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的到:“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第293章 他的姑娘,已经很不容易了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 顾淮之出了房门,消失在阮蓁的视线里。 可那一句话,仿若有回音般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心房。 阮蓁素来最清楚不过顾淮之那能气人的本事,可从未想过,男子一句情话,能将她心口的尘封的蜜罐打碎。悄无声息的磨着她的神经和理智。 芙蓉面上红晕点点连带着如玉的耳畔,莹白的脖颈都染了色。 阮蓁努力的克制着嘴角的笑不上扬。梦境带来的烦闷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捏了捏耳垂,那儿烫的厉害。 她又伸手摸了摸颈间挂着的玉坠,眉眼弯弯,娇俏动人。眸光潋滟,眼波流转之际,视线落在床前挂着的香囊上。 那是顾淮之从太医院带回来的,香囊里头研制的药材是咏太医亲手所配的,对身子无害,但能防止有孕。这几次行房,总会挂上。 她隔着薄薄的里衣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喝药膳调理身子,她和顾淮之约定,待身子调理好了,就要孩子。 顾淮之总是要的那么频繁和迫切,她闲来无事时,是不是能做孩子的虎头鞋了? 总归能用上。 阮蓁想着想着不由困倦的打了个哈气。许是哭过,眼皮子异常的沉。 好似有些困了。 顾淮之大步去了厨房,他的出现将厨房正打盹的厨子吓得够呛,当下扑通一声跪地:“请世子安。” 顾淮之捏着玉扳指,显然懒得废话:“一碗馄饨。” 厨子点头哈腰:“小的这就做,这点小事世子让身边的奴才通报一声便可,何必您亲自跑一趟。” 顾淮之一顿。 墨院虽然没有伺候的奴才,但有长风长肃,可他出门时眼前全是阮蓁委屈的泪眼,忘了。 厨子就要烧柴点火,见顾淮之拧着眉,脸色有些难看,他没忍住颤巍巍道:“厨房油烟大,不若世子先回去,做好了小的给您送去可好?” 废话真多。 无一不在提醒他忘了使唤人。 他既然来此,还能空手回去?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语气相当不耐烦:“是厨子做腻了,想去倒夜壶当值么?” 厨子瑟瑟发抖:...... 他显然记得前些年,府里刚进了个丫头,凭着芝麻点的姿色,想引起世子爷的注意。好歹想捞一个姨娘当当,时不时的在世子爷眼皮子底下转悠。 就被世子爷使唤去倒夜壶了。 至今还在倒。 厨子只要想到那个丫头身上难洗的味道,就忍不住一个哆嗦。 可就在这时,身后紧接着传来男子幽幽的嗓音,更是让他头皮发麻:“你是激动的连火都不会点了么?“ 估摸着一炷香左右,顾淮之端着小红木托盘入内,托盘上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半透明状的馄饨皮薄肉鲜,上头还撒了一小把葱花,煞是好看。 许是担心阮蓁饿的急了,他走路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不少。 却不曾想绕过屏风,不久前还哭着说饿了的阮蓁,呼吸浅浅睡的正香。 专门跑去厨房要馄饨像个傻子一样盯着厨子点火的顾淮之:..... 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忍下唤醒阮蓁的冲动。 搁下馄饨,他缓步上前,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抹去女子眼角的泪渍。 阮熙便让她哭得如此肝肠寸断,若是知晓这些残酷的事,她得承受多大的苦楚。 男子掩下眼底的暗光, 细细抚平她梦中仍旧紧蹙的眉。 男子神色裹着难掩的柔情,他微微俯下身子,薄唇贴上女子娇艳的唇。 那便永远都不要知道好了。 他的姑娘,已经很不容易了。 翌日一早。 晨光熹微,暖风袭来,珠露顺着叶子滑下来。 国公府的小厮婢女各司其职,行事各带章法。 国公府没那么多规矩,但赏银却是临安那些府邸里头数一数二的大方。 国公爷在时,一切规矩便是盛挽。然,盛挽平素对下人宽容,顾淮之脾气虽怪异难伺候,然只要不生二心,也不会无缘无故刁难,因此阖府上下伺候主子都心生感激不敢懈怠。 厨房正准备早点,一盘盘精致的膳食出锅。 换班成功,准备回屋歇息的胖厨子,打着哈气,还不忘对着掌厨的瘦厨子道:“对了,世子屋里,记得煮些我包的馄饨。” “怎么好端端的要煮馄饨?上头吩咐的?” 胖厨子趾高气扬,丝毫不见昨日担惊受怕倒夜壶的卑微:“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包的馄饨味道最是不错,不然世子爷怎么可能大半夜特地跑一趟。” “什么!” 他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停下来动作。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瘦厨子手一抖:“你这是得了癔症?” “怎么说话的?我手艺好,世子爷喜欢怎会有错?主子昨儿眼儿不眨就站在那儿,可见馋的慌。” 胖厨子得意洋洋:“你且记得做便是,平日里挺机灵的人,怎么这会儿傻得说不出话?我能得世子爷的眼,可你也不能为此嫉妒哥哥我啊。” 说着,他一扭一扭,哼着小曲离开。 瘦厨子很难过,他捏了一块平平无奇的混沌,瞧了又瞧:“此物,难不成另有玄机。” 他也想要得到世子爷的认可!!! 五六个人围了过来,开始跟着打量盘子里的等着下锅煮的馄饨。 “瞧着他的口气,不似作假。” “世子爷特地为此而来,真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这胖子,日后不得了了。” 所有人你一嘴,我一嘴,对着平平无奇的馄饨,很不得夸上天。 准备进来吃个早膳的管家忍不住腹诽:......一顿蠢上天的王八。 公子何时吃过夜宵了? 他顿时不饿了,精神抖擞,转身大步往外走。 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 什么是体贴,这就是体贴, 大晚上为了世子妃来厨房要馄饨,甚至不假旁人之手!! 管家脸上笑的皱出一朵花来,就见长风冷着脸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管家连忙把人叫住:“可是有什么急事。” 长风:“厨房昨儿夜里当差的厨子,手脚不麻利,脑子更是愚钝,公子吩咐属下,让他去刷几日茅厕清醒清醒。” 第294章 男人,你得大度! “啊!啊啊啊啊啊!”与此同时,国公府一隅,一声尖叫直上云霄。 昨儿烂醉如泥被将军府下人扛回来的盛祁南,此刻衣衫凌乱,如一匹野马。 从国公府内平素住的院子,直奔墨院。动作之快,宛若一阵风。 此举,惊动了菡萏院的一干人等。 戚初歆抱着呆兔子,走出院子,身子往墨院里面探。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檀云手里还攥着一个肉包子。她跟着茫然。 “奴婢不知。不过表公子昨儿吃醉了酒,是被抬入府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墨院鬼哭狼嚎的一声凄惨喊叫。 “兄长,救我!” 戚初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这一声悲戚实在让她听着浑身都难受,就好似,盛祁南活不了明日,快要死了。 盛祁南对着主屋紧闭的大门嚷嚷:“我有罪啊!兄长,你不帮我,我就不活了。” 只听‘咯吱’一声,门被里头的人打开,顾淮之一身月牙白蚕绸直缀,身姿颀长,鼻峰直挺骨相极佳,束玉冠,挂宫绦。端是清胄贵气。 他面无表情的攫着盛祁南,仿若在看一件死物。 盛祁南真的许久未被他收拾了。 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那你就去死吧。” 长肃连忙挺直身板,当下大步上前。 “表公子,你是喜欢白绫,还是鹤顶红。” 换成以往,盛祁南就怂了,可今日不一样! 他伸手去推长肃。 推! 用力推! 推不动。 长肃稳如泰山的站着。 盛祁南委屈的手抖啊抖,步子一转,绕开长肃:“兄长!我的佛珠不知道被那个不知死活狗胆包天必须天打雷劈的无名小贼给偷了!!!” 那是跟了他十几年的!!! 是他的命!!! “兄长,你一定要给我把这畜生找出来,我要让她五马分尸!!!” 顾淮之被吵的耳朵疼。 “长肃,扔出去。“ 盛祁南抑扬顿挫:“兄长!我是你表弟啊!” 顾淮之不咸不淡的轻嗤一声:“舅舅将你族谱除名便不是了。” 盛祁南一哽。 闻声走出来的阮蓁:...... 女子未施粉黛,那张芙蓉面娇艳而温婉。 她着一身鹅黄衣裙,长及曳地,楚腰被白色织锦腰带掐的纤细,发间除却那只白玉簪,又插上一只缀着银丝珠串的流苏。莲步轻挪。 她小步跨出门槛,视线落到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像个疯婆子似的盛祁南身上。 温声道:“表弟昨儿回来,我便不曾见你手上有佛珠。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可是落在何处,反倒忘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他昨天就只去过将军府!! 他说呢! 兄长怎么好端端看将军府不顺眼了。 原来里面的人手脚不干净!!! 他娘的。 盛祁南怒气涌上心头。 顾淮之却是神色不虞的盯着阮蓁。 眸中有什么在翻滚。 他幽幽的问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人浑身一凉:“你倒是清楚,他手上那会儿没佛珠。” 阮蓁:嗯? 顾淮之冷笑:“阮蓁,你看的可真仔细。” 阮蓁:…… 盛祁南:!!!他害怕的连忙拢紧衣裳。 顾淮之继续冷笑,看向盛祁南:“知情的知晓你是为了佛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丢了清白。丢人现眼。” 他已经不想让长肃把人扔出去了。 “将表公子带下去。” 他淡淡道:“去扫茅厕。” 盛祁南:??? 他的兄长,竟然因为嫂嫂留意他的风流倜傥,而罚他去扫茅厕? 盛祁南从未受过如此委屈。 “凭什么?” 气愤之下他口无遮拦:“兄长,这世间比你优秀之人虽少见,可算命占卜弟弟我压你一头,嫂嫂留意我也情理可原。” “看我一眼,你这醋坛子便翻了,日后嫂嫂若是街上多看旁的男子一眼,你还不得气死。” “男人,你得大度!” 阮蓁:…… 她看着盛祁南,又看了眼顾淮之,而后干巴巴道:“关注表弟,无非是因为一个词。” 她抿了抿唇,一个字一个字蹦出实情:“毕竟......长嫂如母。” 盛祁南:...... 他说阮蓁每次同他说话时,神情都这么慈祥!!! 知道实情的盛祁南更难受了。 顾淮之闷笑一声,看向盛祁南的神色愈发的鄙弃:“还有什么要说的?” 吃瘪的盛祁南只想找个狗洞钻上一钻。 他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镇国公家的世子云游多年,前些日子来信,不日后也要回京了,他回来说请兄长嫂嫂喝酒。” 镇国公府世子? 阮蓁嫌少听人提及。 不过镇国公倒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她同顾淮之成婚那日,镇国公携夫人曾来此喝上一杯喜酒。不过,这对夫妻是出了名的不爱社交,那日能来,盛挽也曾感慨,对方是给足了面子。 正想着,就听捏着她手把玩的男子轻蔑:“你是说云思勉,那个娘娘腔?” “兄长怎可如此诋毁人,他虽然幼年酷爱穿女装,但是男儿身。” 顾淮之仿若未闻。 “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他眉心一拢,眼底划过恍然,语气跟着布满了嫌弃:“也是,你五岁那年,他着女装还同你拜过天地,你维护也是情理可原。” “算了算,云思勉离开临安十余载,怎么,你还念着?” 拜......拜过天地? 阮蓁惊呆了。 她倏地一下看向盛祁南。 当下严肃道:“表弟五岁,也合该知事了。实在是胡闹。” 盛祁南愣是被阮蓁看的想跪下叫娘。 “我那是年少无知!这般久远之事,兄长有什么可提的?” “年少无知?”顾淮之轻轻念着四个字。 “我瞧你懂得并不少,特地花银子去布庄买了你们尺寸的婚服,请了不少人来观礼,喜糖也备了,就差洞房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不要面子的啊。 盛祁南一把捂住脸。 阮蓁却是看向顾淮之:“这种事,夫君怎么也不拦着。若让外人知晓了,兴许成了一桩笑谈不说,舅舅没准又得家法伺候。” 顾淮之蹙眉:“那会儿忙。” “忙?” 盛祁南蹲下身子,深吸一口气:“兄长当时给我当?相来着。” 第295章 他看着就不正经 顾淮之敷衍的恩了一声,而后吐出三个字:“成全他。” 阮蓁:...... 盛祁南难过之余,还不忘小心翼翼抬头觑阮蓁一眼。 “嫂嫂,这事兄长也委实过分!他故意看我笑话也便罢了,他如今还拿出来说嘴。” 训斥! 快! 帮他骂过去! 阮蓁何尝不是盛祁南的用意。 她抬眸,对上顾淮之的眼,严肃的小脸顿时染上笑意,眉眼弯弯,说是柔情似水也不为过。 “夫君,我们去用早膳吧。” 顾淮之颔了颔首,淡淡道:“长风送来两碗馄饨,和一些点心,小菜。” 两碗? 阮蓁略一思索,转头对盛祁南歉意道:“就不留表弟用膳了。” 盛祁南:! 果然!他只是个小丑!!! 他哽咽的踉跄而去。 他的戏可真多。 踉跄的那个脚步走的比戏班子里的名角儿还要下功夫。 阮蓁看着他孤寂的身影,刚要笑,眼前却是一黑,男人的手覆了上来。 “很好看吗?” “眼都不眨?” 顾淮之说话时,神色淡淡,语气也淡的厉害,可却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阮蓁也不动,任由他捂着。 “我曾听姑母说过一句话。” “镇国公府的世子洒脱飘逸,慕小将战功赫赫,易大公子财运亨通。” 合着这一圈都没他? 顾淮之:“继续说。” 阮蓁清浅一笑:“姑母也说了,定国公府的世子爷行事虽荒唐,整日里惯知道遛狗不务正业,可若他想走仕途,定会是临安最有本事的公子哥。” 顾淮之不是很想听这种夸赞:“你还是闭嘴吧。” 阮蓁自顾自道:“不过,姑母也只提过这一回。我当时也只知道跟着点头应和。” “若她还在,我自然得补充一句。” “那些人自然也是好的,可在我眼里,定国公府的世子爷才是最好的,他啊,最适合做夫君。” 顾淮之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轻咳一声,余光却瞥见一旁咧嘴笑的长风。 顾淮之:…… 他有些仓促的松开手,拉着阮蓁入内。 耳根泛着淡淡的红。 “虽是你的肺腑之言,也得看清场合,私下同我说便是,何必大庭广众说上一番?” 他分明同阮蓁提过多次,可阮蓁每次都毫不避讳。 偏就这般坦荡的展现爱意。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也没说答不答应。 反倒轻声问:“夫君心慌什么?” “既然是实话,那便是大张旗鼓也说得。” 明明心下欢喜极了,真是别扭。 顾淮之一顿。随即眯了眯眼。正要说话,就见阮蓁慢吞吞说了四个字。 “我不害臊。” 他没好气道:“你原是也知道。” 说着,他在餐桌椅上坐下。 指尖舀着汤勺,汤勺稍稍撞击碗壁,留下清脆的声响。 男人眉眼放松:“昨儿的馄饨你没吃,厨房又特地送了一份。” “即使这般,分明改赏,夫君为何又让长风罚?” 顾淮之抬手,正要尝一尝味道。 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显然想到一件事。 刷了恭桶的手,若再去厨房做饭…… 顾淮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甚至有些抵触,更多的是反胃。 “长风。” “属下在。”长风闻声,连忙入内。 顾淮之冷着脸,身子往后一靠,只见他动了动唇,嗓音凉薄:“上回盛祁南说府内厨子烧的菜合他胃口。” 长风了然,当下行了一礼。 “等罚了那厨子,属下这就将他送去盛府。” 顾淮之矜贵的颔了颔首。 “嗯。” 阮蓁:…… 到底周旭要回来了,顾淮之这些日子也比平素忙了不少。 随意用了几口早膳,馄饨他却没用一口,便放了筷子,淡淡道:“我得出门一趟。” 阮蓁抬眸:“夫君何时回来。” 顾淮之算不准,这次出门他是去见吴煦辰的,还得同几个潜伏在朝中的自己人见上一见。 周旭回京,要做的打算只多不少。他必须铲平一切不确定的因素。 镇国公自十年前那件事后,请辞离官被拒,便深入简出。 而云思勉回京,与顾淮之而言是好事。 云思勉最是高调,有他在,换了个身份入临安的周旭压根不值一提,鲜少人会对之留意。 他转动着玉扳指,心底已然有了一番谋划,当下斜睨阮蓁一眼:“对我盯这么紧?” 长风候在一旁,跟着小幅度点头作以认可。 主子办的都是正经事,又不是逛花楼,世子妃是有多爱慕主子,因此这般想掌握主子的行踪。 可男人就是一滩沙子,握得越紧,漏的越快。何况是主子,世子妃果然还不够懂男人!!! 阮蓁抿唇笑,重复:“夫君何时回来?” 女子最是温婉不过,却有着俏皮的执拗。兴许不回复,她能不厌其烦的一直问着。 顾淮之起身,弹了弹衣袍:“不必等我用晚膳。” 阮蓁也跟着起身:“那我送送夫君。” 顾淮之轻嗤一声,显然语气带着嫌弃:“不必。免得又说我害的你腿酸。” 阮蓁一顿。 阮蓁倏然去看边上的长风。 长风呆滞的看向疑似开黄|腔的顾淮之。 他听到了什么!!! 这是他能够听的吗?他吓得一哆嗦,咻的一声没了影子。 阮蓁沉默 阮蓁继续沉默, 她瞪大杏眼,难以启齿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顾淮之嗤笑一声,看向前不久还吐字清晰说着大张旗鼓四个字的小娘子。他慢吞吞道:“我不过是担心,你腿酸罢了,你这是遐想到了什么?” 遐想? 顾淮之单纯的没有旁的意思? 阮蓁不信。可偏偏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她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耳垂。 恩,没发烫。 她只能很小声很小声道:“我自然不会多想,只是担心长风多想,他那人溜得这么快。” 顾淮之幽幽的“恩”了一声,应得相当敷衍。 阮蓁小脸严肃,努力的整理措辞,最后蹦出一句话来。 “他看着就不正经。” 顾淮之:...... 阮蓁抬眸,上前理了理顾淮之袖口,而后眼巴巴的看着他:“夫君是觉着我说的不对吗?” 顾淮之:...... “恩,他的确不正经。” ------题外话------ 这几天失眠严重,更新时间变得不稳定,抱歉啊~ 第296章 你心里没点数吗? 顾淮之走后,阮蓁也没再用早膳,她起身往菡萏院而去。 暗七跟其身后,她困扰万千的拧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她到现在还想着盛祁南同云思勉的事。 “世子妃。”她大步上前。 阮蓁脚步一顿。 “表公子同镇国公府的世子,不会真的是断袖吧。” 也不怪她多想,实在这么多年,没见盛祁南对哪个姑娘上心过也便罢了,偏生他对梵山寺情有独钟。 思来想去,盛祁南十几年前便一直嚷嚷着出家,难不成是为了掩饰什么,亦或是相爱不能相守,因此想选择归隐? 暗七很难受。 为这两人的爱而不得而难受。 太感人了。 “云世子出游,表公子欲出家,实在让人好一番扼腕惋惜。” 阮蓁不可置信:...... 她诧异的看着暗七。而后用最缓慢的语气再问最荒唐的事:“你觉着这两人是一对儿?” 暗七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属下觉着,表公子隐藏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容易。” “你多虑了。” 阮蓁嗔她一眼,嗓音虽软,但布满肯定:“云思勉如何,我未曾接触尚且不知,但表弟绝不是。这种话我听了也便罢了,若让表弟听着了,他那个性子,想来又得闹的不得安宁。” 暗七迷糊:“为何?” 阮蓁低垂着眼眸,抬步而走:“有夫君在,他若敢生这种心思,还能活到现在?不说旁的,盛家祠堂的那根藤条也得让他少半条命。” 不过,阮蓁真没想过,顾淮之的黑心是少时便有的。 兴许,那一件荒唐事,也少不了他怂恿的份。 出了墨院,在走几步,便是菡萏院。 阮蓁刚跨过门槛,抬眼便瞧见院内石桌上坐着的几人。无一不在裁衣刺绣。再看那布料,是不久前布庄买的成亲绸缎款式。 戚初歆听见脚步声,抬眸:“阮姐姐。” “世子妃。”葛妈妈,檀云福了福身子。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而后走近,她伸手摸了摸布料。 “天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郎的喜服若是由新嫁娘亲手缝制,这一生便都和美,既然你做了嫁衣,那易霖的尺寸,下回见了,你也需问上一问。” 戚初歆一顿:“是了,我下回得问问。” 阮蓁抱起呆兔子,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它的毛,她嗓音温婉却忍不住揶揄。 “不过,易霖的那些衣裳,不是袖口短了一截,便是洗的发白,想来他自个儿都不清楚。我倒觉得与其问,不若亲手量上一量,这样总归严谨些,不会出错。” 她显然是说笑。 毕竟未成亲,如此行事到底不妥。 不过说的到底也是事实,易霖那些衣裳就没几件合身的。想来这些年都不曾置办衣裳。 戚初歆:易公子真不容易。 戚初歆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晓了,的确得量上一量,不然,若是做出来的不合身,又得拆了重新做。那才是麻烦。” 阮蓁:??? 她抬眸:“我那是随口说的!” 戚初歆愣了几秒:“啊?可我当真了。” 阮蓁:...... ———— 太傅府 柳念初捧着一本女戒,漫不经心时不时的翻上一页,余光却是看向隔着茶几而坐,神色恍惚的池家大姑娘池瑶。 若不是顾忌池家,柳念初早就想赶人了。 她显然不欲接待此人。 柳念初丝毫不爱惜书册,稍稍用力揉出褶皱,嘴角却是绽出一抹笑来。 到底是临安出了名的才女,腹有诗书气自华,其姿容本就是上乘,让人多瞧几眼便自惭形秽。 柳念初道:“几日不见,你倒是瞧着清瘦了些。” 她和池瑶相熟,却从未交过心。 临安的姑娘,柳念初就没看得上眼的。 然池瑶不同,她是池家的嫡出姑娘,深的池彰疼爱,即便柳念初厌恶池家,然明面上也得以礼相待。 柳太傅迂腐,在这浑浊的朝堂里又何尝不是一股清流,若因为姑娘家不合的事,让池彰盯上柳太傅,那便得不偿失了。 柳念初惯会审时度势。 她稍稍合上书,端起一杯香茶:“是了,如今池伯母身子欠安,已有些日子不曾出门,也不见客,我也不好登门探望。你榻前伺候,是辛苦了。” 池瑶笑的很难看。死死捏着帕子,手指却泛白。 她仓促敷衍道:“她是我母亲,这些都是做女儿的本分。” 嘴里说着这种话,可有没有伺候,也只有她自个儿清楚。 自从那日,池夫人对她说了那一番话,池瑶当场就吐了。 她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有些事在稍一提点之后,就能豁然开朗,得到了明确的解释。 譬如,池彰疼她远过于对儿子池兴勋。 譬如,池皇后逢年过节总是让她进宫陪着,同她说话时比池夫人还温柔。对她的赏赐更是多到数不过来。 再譬如,池彰每每提及池皇后时,眼底的笑意是那么明显。 而她,竟然是这两人的孩子。 他们是亲生兄妹啊。 何况,何况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件事,如一把斧头砍在她心口上,稍稍一触,便能鲜血淋漓。然,她不敢对外人多说一个字,更不敢也没勇气去求证。 她想要将这个秘密彻底压在心底。 池瑶比谁都清楚,只要她装作不知,这辈子在外人眼里她都是池夫人生的。 这件事能瞒这么多年,也能继续瞒下去。 可待在池府,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她眼神闪躲道:“柳姐姐这里最能让人平心静气,我便想着来坐上一坐。” 柳念初:......可我不想搭理你啊。 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嘴里溢出一丝轻笑:“池府同太师府吴家结亲,我还不曾道一声喜,这的确是一门好亲事,吴煦辰公正不阿,倒有几分血气,能力出众,德行样貌样样不缺。” 池瑶的心更慌了。 她见过吴煦辰,第一眼便喜欢了。 吴煦辰从不曾失礼多看她一眼,但时不时会遣手下送上小玩意以供她把玩,可见对方也是中意她的。 这样君子的吴煦辰,若是知道她的身份,还会看得起她吗。 第297章 顾淮之的夫人? 池瑶倏然站起身子。脸色白的难看。 她匆匆道:“吴公子自然是好的,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下次再来寻姐姐。” 柳念初一顿,也不挽留,随即朝身后伺候的奴婢道:“春禾,送一送池姑娘。” 池瑶一走,她随手便扔了女戒,嫌弃的擦了擦手。 屋内的婆子恭敬上前,将女戒放入书架:“老奴觉着,这池姑娘不大对劲。” 柳念初扯了扯嘴:“何止是不大对劲。” “她这人,最爱炫耀,往往寻我,不是炫耀有个皇后姑姑,便是炫耀池彰那老东西如何疼她,今儿她来此,茶也不喝,话也不说,失魂落魄的不像话。” “谈起她母亲,她便有意回避,诚然不像是多心疼那卧病在床的母亲。” “我都特地提了吴煦辰,就等她开口炫耀那未婚夫婿了,机会递过去了,台阶也给她送了,对方却不接招,其中想来猫腻大着呢。” 有意思了。 婆子笑,面上笑出细纹:“许是池姑娘瞧不上这门婚事。心中不满。” 柳念初却是冷笑:“不满?吴煦辰也算是临安有作为的公子哥了,凭着她的心性怎会不满,想来恨不得三年丧期过了,能做她的吴夫人。” “那可要去查查?” “总归不是好事,查了都嫌晦气。” 柳念初显然不想多提,不过她眉心一动,稍稍坐直身子:“上回我在布庄瞧见的那名女子,你可打听了?是何身份?” 婆子连忙道:“一早就打听出来了,不过池小姐在此,老奴也不好提及。” “那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妃。” 柳念初:??? 她一下子似得了趣,茶也顾不得喝了:“顾淮之的夫人?” “正是。” “他这人最是挑剔,事儿多,不过挑选夫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柳念初垂眸,红唇动了动:“那人总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姑娘。”春禾送完人回来,上前福了福身子,面上带着不情愿道:“夫人提着膳食,在外求见。” 柳念初:“不见。” 春禾为难:“那边说,姑娘若不见,她便不回去了。” 柳念初冷下脸:“她一个继室,老实本分也就算了,三番五次在外头演着母女情深的恶心作态我也忍了,如今还学会威胁人了?” 柳念初情绪显然压到最低。 她烦躁的站起身子,大步朝外走去。 一出院子,便瞧见讪笑的祝淑。 祝淑连忙上前道:“念初啊,上回的事,的确是委屈了你,我在这里向你说句对不住。” 柳念初笑了:“对不住?你侄子的事,哪是说句对不住就成的?” 祝淑笑容一顿,底气也少了一大截:“这不是还没酿成大错......,再说他也被老爷打断了一条腿。” 柳念初不想听这些,当下生生打断:“断了一条腿已是轻的,夫人且记着,你如今是柳家的人,该心疼的也不是你那不成器的侄子,免得亲疏不分,闹了好大一出笑话。” 祝淑只能继续讪笑:“我如何不心疼你。” 柳念初笑了笑:“我不嫁人,是我不想嫁,不是嫁不出去,你那侄子歪瓜裂枣给我提鞋都不配,竟也敢肖想于我?夫人若实在闲着,便去祠堂祖宗面前跪着,在柳府,有老太太掌家,父亲给我做主,我的婚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的一番话,显然没将祝淑当回事。不过,却也是事实。 祝淑虽是继室,但也只有继室的虚名。不得柳太傅宠爱,不得老太太看重。膝下也不曾有一儿半女,便是这般,成了柳家最尴尬的主子存在。 也怪不了旁人,她若没有那些歪门左道的小心思,也不至于如此没脸。 如今这幅可怜模样,又摆给谁看? 柳念初身边的婆子当下站直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说的话见不得多恭敬,但不卑不亢。 “我们姑娘的院子,从不许外人出入,这是老爷,老太太都准了的,夫人若对此心有不满,也只管找这两位主子说去,何必为难我们姑娘?” 外人? 她是柳夫人!柳念初也该喊她一声娘! 祝淑咬着一口银牙,恨不得上前撕碎了柳念初的脸。 她是真不明白柳念初抱着什么心思。 上门来提亲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放出去都是临安响当当的人物。 就连太子未娶妻前也曾向柳府投过橄榄枝,可柳念初倒好,她在府上直言看不上,老爷也是个蠢得,那年不顾会惹太子不虞,也为了这个女儿,装傻充楞。 太子都看不上,她这双眼睛是长在天上不成?还是打算一辈子做老姑子? 如今这般年纪,婚事还不曾定下来,再过个几年,她想嫁了,那些个公子哥还能看得上她? 不嫁也便算了,免得惹得柳府的名声都跟着受罪。 祝淑心里一顿腹诽,面上却不敢显示半分。 她只能继续讪笑:“是我考虑不周,让姑娘生嫌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柳念初冷着脸见她走远,这才缓缓收回视线,出声叮嘱,嗓音冷清:“这件事瞒下来,莫让祖母知晓。” “祖母年纪大了,因着我的事,本就操劳忧心,已是我的不孝,就莫让她在为此添堵了。” “是。” 柳念初垂眼。 她眸光一闪,吩咐:“让厨子备些枣泥糕。” 柳念初从不信巧合,更不信什么一见如故。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我带着去拜访拜访顾淮之的娘子。” 婆子:??? 这还是她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吗? “姑娘又要出门?可上回定国公夫人同其儿媳登门,便让老太太吃了好大个亏。您若同她交好,实在是......” 柳念初抓住关键字眼:“你说那一日,她也来了?” “是的。” 柳念初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惜了。” “那日,我若陪着祖母见客,便能早些见她了。” 婆子:...... “那世子妃虽说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姑娘您也不差啊,老奴实在不知她是怎么得您眼了。” 柳念初懒散道:“兴许,想让她叫我一声姐姐吧。” 第298章 权衡利弊的自私 这厢,池瑶神情恍惚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入座后,她咬着下唇,吩咐:“去太师府。” 可说完这句话,她便后悔了。 无缘无故跑过去,行为实在不妥。她一向知书达理,是做不出私下不送拜帖,便登门的道理。 她也怕吴煦辰会因此对她有偏见。坐在马车上,她越想越难受,难受的不是身份,而是她的处境。 “回府吧。” 车轱辘滚动,发出声响被外头街道的人声鼎沸所取代。池瑶咬着下唇的力道却越来越重,仿若察觉不出痛感般,很快,她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她一阵反呕,恶心的连忙用帕子擦去唇上的血珠,取过车厢内的茶盏润口。 吴煦辰,她不管如何,必须牢牢抓住。 这个想法也愈发坚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外头跟随的婢女连忙上前撩开布帘,池瑶提着裙摆,稍一俯身出了马车,在车夫去搬踩脚凳的空档,她抬眸去看那朱门前左立威风凛凛的两座石狮子。 池家多少人高攀不起,又是多少人忌惮的存在,以往是她最得意的,如今却是她最心生困扰的。 讽刺又可笑。 她下了马车,抬步入内。 “姑娘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你。”池府管家笑着上前。 池瑶闻言,笑的牵强:“我这便去。” 池彰显然早就等候多时,他负手而立,却是阖眼算计着,面上阴沉沉的,恨不得秦老王爷一脚登天。 “父亲寻女儿是有何要事?”池瑶刚到,外头的小厮就给她开了房门,她抬步入内,显然面上带着几分怯。 池彰倏然睁眼,也不曾回头去看她,只是问:“可是你母亲同你说了什么?” 池瑶一滞。 池彰冷笑一声:“你这几日心事重重,为父还没瞎。” 他不曾解释,也并未对那件事做辩解。说的话反倒像是在默认。 也是,苍白又套了假的话池瑶不会信,他也不想对之多言,哄骗她去信。 “你母亲如今已被软禁,闲杂人等见不得,我看日后你也无须去了。你是池家的女儿,她九月怀胎生下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下了保证,就好似能抚平池瑶心中恐慌。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比你兄长还有野心,也更像我。你该知道,有些事你得瞒一辈子。而你也绝对不该是如今这幅如丧考妣的模样。” 池瑶面色煞白,身子跟着摇摇欲坠。 她咽了咽口水:“那太子表弟......” 一语未完,便被池彰厉声打断。 “这不是你该问的!” 池瑶一个哆嗦,视线变得模糊时,她听到池彰的语气变得柔情:“你姑母想见你了,过几日进宫陪陪她。” 池瑶快速的在心底权衡利弊,她福了福身子:“是,女儿这就去准备。” 她连自己都要顾不上了,自然不可能再顾池兴勋,池夫人。 养育之恩,兄妹之情固然重要,可什么也抵不上她自身重要,以前池皇后什么都肯给她,那她若再哄一哄,是不是什么都能得到? 人啊,都是自私的。 她害怕失去,却永远也不会知足。 ———— 菡萏院 戚初歆裁剪好自身尺寸的嫁衣后,便开始绣花。 阮蓁托着下颚,很显然上回得到的那一匹布,被她压入箱底,阮蓁也不打算做小衣。 女子眼眸一转,顾盼生辉。 戚初歆:“阮姐姐,不若你同我说说成亲那日,有什么注意的,我事先也有个底。” 阮蓁好笑:“你这还早着呢。易霖都没你急。” 戚初歆放下手里的活,小步靠近,压低嗓音问:“那洞房到底该如何?我实在没有经验。” 先前在何家,何伯母也不曾说过这些,但她在戚家时,曾不经意间听到下人污秽的一段对话。 ——老爷又纳了姨娘,夫人虽黑着脸,但也让其入了门。我远远的见了,那姨娘搔首弄姿的,走路一扭一扭的,我看一眼都心痒,想上前摸一把。 ——谁说不是呢,老爷昨儿在她那里待了一宿,今儿出门腿都是软的,想来床上功夫厉害的紧。 床上功夫?戚初歆并不懂,也不曾学过,更无人教过。 阮蓁:??? 她一下子没了困意。 阮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用细白的指尖点了点戚初歆的额,语气轻软,嗔道:“你胆子也实在是大,这种事也好意思打听?” 戚初歆何尝不是红着脸,老实,却也带了一份难掩的自卑道:“易公子这般好,我怕他对我不满意。” 阮蓁笑意一顿。 很显然,戚初歆眼下的这份自卑,她也曾有过。 “你若不够好,他哪会如此费尽心思接你回来?” 她笑,嗓音虽轻,却一个字一个字钻入戚初歆耳底:“你得记住,他想娶你,并非你的家世,也并非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没人逼他,他想要的只是你,你更无须妄自菲薄。” 戚初歆一愣。 阮蓁抿了抿唇,抬眸去见不远处无趣到蹲在地上数蚂蚁的暗七。 而后,嗓音压到最低,在戚初歆耳旁含糊道:“至于洞房......洞房也是他该担心的。” 易霖若不行,才该担心不能让戚初歆满意。 阮蓁说完这种话,当下不自然的轻咳几声。 她突然后悔将顾淮之的那些书都给烧了。 留着成亲之日送给戚初歆多好。 或者,下回在见慕玖时,从她那里再要一本? 阮蓁正想着,就见暗七突然起身,朝院外走去。 很快,便有府内小厮领着贵客前来。暗七看清来人后,放松警惕,继续去数蚂蚁。 小厮苦着张脸上前请安:“求世子妃恕罪,实在柳姑娘说同世子妃是相识,小的拦也拦不住,只能大着胆子带路了。” 柳念初上下打量着阮蓁,而后唇瓣一扯:“不请自来,世子妃不若请我喝杯茶权当抵了上回的布匹钱?” 阮蓁站起身子让小厮退下,而后视线落在柳念初身上。 她想了想,而后没忍住开口:“上回的布料,是姑娘送的,哪儿又有如今这以茶抵银子的说法。” 第299章 你这不是占我便宜么 小娘子陷入沉思,她比柳念初矮上些许,当下扬起脑袋,拧眉,红唇一张一合:“你这不是占我便宜么?” 柳念初:??? 柳念初继续:??? 她笑了。 “顾淮之娘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阮蓁:...... 行吧。 她焉能不知柳念初来此的目的? 然,来者是客,总不能不招待。 “檀云,沏茶。” 她面色沉静而后对柳念初道:“姑娘随我进屋。” 正中柳念初下怀,她想单独同阮蓁说几句话,当下让春禾在外候着,还不忘对正要去沏茶的檀云道:“上最好的茶。” 丝毫不客气。 入了屋,两人隔着茶几相对而坐。 阮蓁正要开口,就听柳念初单刀直入说的话最是直接。 “阮蓁,阮棟,许香玉之女,姑母阮熙,幼年跟随双亲在临安城外农庄安顿,我稍稍查了你的身世,的确唐突了些,也欠妥当,望你莫介意。” 阮蓁许久没从旁人嘴里提及父母的名讳,当下有些愣神。 然,她面上的笑意也跟着淡了下来。 说的话,也最是冷静不过:“姑娘既是查了,也该知晓,我十岁之前从未入临安城,上回所言并无虚假,而姑娘所寻之人,与我毫无干系。” 阮蓁并不想再一次挤进十几年前的事。 毕竟,对她而言这显然不是这一世这么简单了。 柳念初将包装精美的纸盒放到茶几上,耐心的打开,里头躺着一块块呈花瓣状的枣泥糕。 “我知道。” “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念初捏起一块点心,朝阮蓁递过去。 “你且尝尝,我府上的枣泥糕是出了名的香甜可口,吃多了也不觉着腻,我想着,你会喜欢。” 阮蓁不喜欢,阮蓁抗拒。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到底接了过来:“许是世间之人,大有相同,然姑娘实在不该......” 一语未完,就被柳念初打断。 柳念初带着从来不曾有过的耐心和好脾气,出声哄她:“你且尝一尝。好歹是我特地带的。” 阮蓁一哽,她低头去看手上的枣泥糕。 不得不承认,实在是精致,比国公府和外头的糕点还要精致。 她不免饿了。 且尝一口吧,毕竟是柳姑娘特地带的。 她凑过去咬了一口。 味蕾知觉在爆炸!!! 这也!!!太好吃了!!! 比糖醋鱼还好吃。 女子水盈盈的眸子跟着一亮,璀璨生辉,流光溢彩。眉眼艳皎月。 她紧接着又吃了第二口。糕点并不大,几嘴便下肚了。阮蓁到底没忍住伸手又去捡了第二块。 她想,只要不承认,但柳念初愿意同她往来,那是不是日日都有枣泥糕吃了。小娘子内心好一番挣扎。 她听到自己泄气的吸了吸鼻子,而后没有骨气问了一句。 “柳姑娘下回,还可以给我带么?” 柳念初微笑。神色也跟着变得轻松。 她可以断定。 逮住了!!! 就是你!不会出错!!! 既如此,阮蓁的身份绝对不是平常的农户之女。其中也定然另有隐情。 柳念初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 “ 成。” 檀云将沏好的茶送了上来,她小心翼翼的觑了柳念初一眼,又觑了低头啃糕点的阮蓁一眼。 “你这丫头,还怕我吃了你主子不成?”柳念初捧着一杯茶,茶香袅袅间,她的视线隔着一团烟雾看得并不真切。 “奴婢不敢。”檀云连忙低下脑袋,做恭敬状。 阮蓁稍一抬眸,嗓音轻软:“无事,你先下去。” 檀云福了福身子:“是。” 眼见着檀云出了屋,阮蓁还不曾开口,就听柳念初用最不以为然的口吻道:“顾淮之挺好的。” “他这人眼高于顶,莫说临安的公子哥怵得慌,他的学识若动起真格就连皇上都得忌惮三分,瞧你这般面色红润,想来他也不曾亏待你。” 她说的这番话,就像是姑母会说的那样,委实亲密了些。 阮蓁年幼曾高烧大病一场,六岁之前的记忆成了缺失的空白,大夫说捡回一条命已然实属不易,她实在想不起来,柳念初在十年前扮演过什么角色。 “夫君待我极好。”她轻声道。 “你是他进宫求一道赐婚圣旨要的人,他若不是心甘情愿,谁也逼不了他就范。若待你不好,他何必这般?” 柳念初说到这里,眼前仿若浮现一位少年。 当下笑容散了些许。 阮蓁见她愣了几秒,而后用最缥缈的嗓音道:“这个世上,相知容易,相守难,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她和周旭,到底没那么幸运。 也有可能周旭早就将她忘了,也就她这般放不下过往,不肯放过自己。 值得吗? 不知道,但很累。 祖母最是疼她,如今也上了年纪,身子也没有了往年的硬朗。 柳念初看着阮蓁娇嫩的小脸,有些藏在心底压抑她许久的话,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绣工拿不出手,因娘亲去的也早,家中长辈怜惜,无人督促我刺绣,也便一直荒废着,但祖母几年前偷偷为我缝制了一件嫁衣。她说得先备着,若不然,眼睛模糊了,年纪大了,便吃不消了。” “可我到底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阮蓁忽而心尖一软。 她撩起袖摆,给柳念初添了茶。 “柳家老太太不容易,” 柳念初:“那你还收了那一百两。” 阮蓁宽慰的话一下子堵在喉咙里。她慢吞吞的捂住钱袋,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柳念初:“你是想拿回去吗?” 柳念初:...... “你捂这么紧,我要的回去吗?” 阮蓁缓缓松开手,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略一思索后,她语气认真道。 “也许用不了多久,柳老夫人准备的嫁衣就派上用场了。” 柳念初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阮蓁补一句:“你面带桃花。” “不得了了,你是同盛祁南学了算命吗?” 不过,这话听着倒是心情舒畅。 可她显然不信:“借你吉言了。” 阮蓁蹙眉:“我是认真的。” 柳念初:“这茶味道不错,不若再煮上一壶?” 阮蓁:...... 行吧。 ------题外话------ 统一回复一下哈,世子爷这本书应该不会建群。 轻轻比较懒,不会打理。 也怕大家面对面催更。(虽然没有用~) 第300章 是……顾淮之高攀了 盛祁南气势冲冲的闯入将军府,看着架势,仿若是要送人归西。 可见,佛珠是他的逆鳞。不容旁人随意侵犯。 而后,他撞上了提着大刀的将军夫人。 大刀在光线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刀锋尖利。 空手的盛祁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姜怡警惕的看着他,而后看向身后慕玖的院子,她眯了眯眼,大步上前,刀在地面上划过,留下刺耳的声响。 她冷笑一声:“盛家小子,你胆子不小,将军府说闯就闯,可见身手也不错,竟然逃过将军府守门暗卫的耳目。” 凭着上回见慕又徳信物而轻轻松松进将军府的盛祁南,气势跟着弱了一截:“不是,伯母误会了。” 姜怡抬了抬手:“你不必自谦。大男人有这本事没必要藏着掖着。显得矫情。” 盛祁南:??? 姜怡上下扫视他一眼:“不过,瞧着你着架势,是朝小玖院子里去的?” 盛祁南莫名被她看得腿软。 很显然,闯女儿家院子的事,并不出彩。 被慕玖娘亲抓住,更不出彩。 等徽帝沦为阶下囚后,他彻底解放,便是名扬天下的和尚!决不能有不好的名声! “我此番前来,的确要见慕姑娘,虽是失态了些,可有些恩怨必须解决,若有不妥之处,请夫人海涵。” 姜怡挑剔的审视着他:“去吧。” 满肚子长篇大论,欲诉说慕玖可恶行径的盛祁南:??? 嗯??? 这就放行了? 将军夫人怎就这般好说话? 带着匪夷所思的念头,盛祁南拱了拱手,直直入慕玖的院子。 姜怡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却扬起了笑,同身后伺候的婆子道:“瞧他那轻车熟路的架势,想来小玖的院子已然来了不止三次。” 身后伺候的婆子忧心忡忡:“夫人,您怎么还把人放进去了?这到底是外男。” 姜怡意味深长的用帕子擦了擦刀,认真的擦去上头污渍:“今儿早起用膳,小玖腕上多了一串佛珠。” 那珠子绝对外头买不到。 婆子一愣:“夫人认为那是盛家公子的?” “我瞧着许是这两人私下早有往来,男女之情,相互倾慕也实属正常。” 婆子一言难尽:“这如何使得?夫人不阻止?” “阻止?我巴不得她早些嫁人,盛家小子脑子虽然不大好,整日里说些我佛慈悲的屁话。但模样圣得我心,虽说比不上我最中意的顾淮之,但好歹是他亲表弟。再说那盛夫人品行端正,我看这婚事不错。” 说起顾淮之,姜怡便长吁短叹。 她有些难受:“顾家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幼年就俊,我看一眼心都化了。如今愈发不得了,以往我总觉着他合该做我女婿。” “谁知道落空了。” 婆子:......又来了。 姜怡说着说着,眼前仿若又浮现一张美人脸。 她激动的一拍大腿。 “那阮蓁是长到我心坎了。我从未见过那般貌美又合眼缘的女子,瞧着还十分可亲。若不是碍于这幅局面,我就去国公府住上几日。” 婆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夫人又胡说。” “我可不是玩笑话,我若真去了,好言好语一番,盛挽那人最爱面子,还能将我赶出去不成。” 姜怡得出结论:“那姑娘的姿容……是顾淮之高攀了。” 婆子:??? 盛祁南怒火冲冲的入院子,第一眼就瞅到了蹲在角落,利索拔着兔毛的慕玖。 女子穿着轻便的夏衫,袖子往上捋起,露出一截藕白色的玉腕,腕子上挂着的不就是他的佛珠!!! 盛祁南呼吸变得急促,眼瞧着最宝贝不过的佛珠随着慕玖的动作,就要浸入那一盆子沾着兔毛的热水上。 “别动!”他大喝一声。 他双手合十:“罪过啊!你不怕菩萨怪罪?慕玖,不问自取便是盗,你若有半丝良心受到谴责,便将佛珠物归原主。” 慕玖蹲着,抬眼去看盛祁南。 “你偷我肉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盗字怎么写?” 盛祁南理直气壮:“我付银子了。” 慕玖毛也不拔了,她抬起手腕晃了晃,而后当着盛祁南的面道:“那我就是盗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盛祁南:??? 他不可置信:“慕玖,你好歹讲点道理。我告诉你,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敢打,你母亲就在外头,她若知道你这幅德行,想来得气死。” 慕玖一句话将他堵死:“将军府的规矩,在我手上的便是我的。” 娘的,这将军府是土匪窝吧。 盛祁南冷着脸就要上前抢,然,他听到一句话。 “我昨儿刚得了新的香料,花了一整夜的功夫想出另一种吃法,你别杵着,这水凉了不好拔毛。” 盛祁南脚步一顿,他内心好一番挣扎,袖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质问也成了干巴巴的一句:“能比以前还好吃么?” “你这不是废话。” 眼看着佛珠就要落入水盆中,盛祁南急急呵斥:“等等!” “你就不能让下人做吗?” “我习惯自己动手。” 慕玖觉着他一惊一乍,便道: “不就一串珠子么,等我戴腻了,兴许就还你了,我这人还挺讲道理的。” 讲道理的屁啊。 盛祁南呼吸困难。 他听到自己恼火道:“让开,我来拔,但凡你让我佛珠沾染了污秽,你就完蛋了。任谁也保不住你。没和你开玩笑,我一个即将出家之人,还能乱说这种话?” 说着,他扫了慕玖一眼,严肃道:“你得知道,我掐指一算的本事。这佛珠沾不了血。” “慕玖,我这不是纵容你,我是警告,你且给我记住!“ 他这模样,还真有些将慕玖唬住了。 慕玖当下就要褪下来。就在这时,她听到盛祁南大方的语气:“也罢,且让你戴几日。” 他比出两个拇指头,补充:“我得吃两个兔腿。” 慕玖:??? 你是认真的吗? 你刚刚想找我拼命的气势呢? 半个时辰后,盛祁南心满意得的一手拿着一个烤兔腿,大摇大摆的出了将军府。 ------题外话------ 后面一章,被审核了,大家等等哈~ 第301章 你怎么凶人啊! 夜色黑沉,临安街道行人的影子寥寥无几。梆梆的打更声从远处传来显得愈发冷清寂寥。 国公府守门的小厮不免打起了盹 没过多久,却被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惊醒。对方拉紧缰绳。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他揉着眼睛,提起手里的灯,待走近,借着月光和灯光看清来人后,立马精神了。 “公子。” 顾淮之淡淡的应了一声,翻车下马,随手将缰绳扔到小厮手上。提步往里走。 男人面色冷淡,绕过长廊,树影婆娑间,他的身影愈发矜贵冷清。 长肃面无表情但恭敬的跟随其身后。 书房内,长风早就等候多时。 他行了一礼后,连忙道:“赵公公传出消息,后宫丽贵人刚诊断出有了身孕。” 这些年来,后宫一直没有妃嫔有孕的消息,徽帝得此消息龙心大悦。若不是怕冲撞了福气,他很不得昭告天下。 他比谁都希望这一胎是男儿,毕竟他只有周焕这一个儿子。 为避免龙子受害,丽贵人都被他的人看管照料。 顾淮之一顿,眼底都是讽刺。嘴角却勾起了笑。 徽帝吃了那些“丹药”多年,毒气早就入体,就连召妃嫔侍寝都是都得吃些大补的汤药。 就凭他如今的身子,哪里还能使人受孕? 这是养别人的孩子,养成习惯了? 顾淮之许久不曾看戏了。 他语气轻蔑,轻飘飘的一句话也算彻底扭转了局面:“太子生性猖狂放/荡。” 来活了。 长肃不敢懈怠:“是。” 主子发话,他定然做到三日之内办妥,丽贵人同太子苟且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临安。 孩子是谁的,重要吗? 左右不会是徽帝的。那就够了。 而,宫里有根的人除了徽帝,便是太子和侍卫。 太子的嫌疑自然能放到最大。 届时,若咏太医再稍稍提点一句…… 顾淮之面色裹着肃杀之气,他漫不经心发转动着玉扳指,眼底却戾气横生。 “秦老东西如今提拔在翰林院当值的临大人,前不久用手指着我,寻个机会,砍了,栽赃到池彰头上。” “是。” 顾淮之吩咐完,便翻开案桌上的兵书。估摸着又过了一刻钟,这才沐浴一番后,朝主院而去。 屋内点着一盏灯,想来是阮蓁让留的,顾淮之心里有说不出的微妙感,他屏退外头的暗七,这才缓步入内。 绕过屏风,却见小娘子靠着茶几而坐,长发垂至腰间,穿着淡黄色轻薄的里衣,面容姣好,身姿毕显。 她虚虚撑着一只手,脑袋靠在其上,连带着手臂一点一点的往下滑,显然困到了极致。 顾淮之蹙眉上前,一把扶住她往下砸的身子:“怎么不去榻上睡?” 阮蓁惊醒。眼底染着水色。 嗓音轻软甜腻:“等夫君回来。” “无须等我。” 他一忙便是忘了时辰,若今儿不回来,阮蓁岂不是得坐一夜? 想到这里,男人便沉了脸。语气沉沉:“听见没!” 阮蓁身子一抖,她倏然不高兴的抬眸。恼:“你怎么凶人啊!” 阮蓁困倦,此刻委屈的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他。 顾淮之一顿,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睨着她:“谁的嗓门大?” 阮蓁一哽。 一下子没了底气。 好似,的确,她适才说的声音有些重。 顾淮之嗓音淡淡,却无端让人生了愧疚之色。 “你吓到我了。” 阮蓁匪夷所思:??? 她荒唐的仰着脑袋去看一旁立着的男子:“我还能把你吓到了?” 顾淮之丝毫不愧疚的用鼻音‘恩’了一声:“我不曾防备。” 阮蓁沉默几秒,不服气的抿紧红唇,半响憋屈道:“对不起。” 顾淮之本来就是逗她,却到底对这三个字始料未及。 若是盛挽,兴许爬到凳子上,居高临下张嘴就骂了,然阮蓁却只是郁闷的扯着帕子,软软的来上一句道歉。 男人静默片刻,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弯腰,手臂绕过女子纤细的腰身,轻而易举的把人抱了起来,朝床榻那边走。 嗓音从薄唇中溢出:“这些日子,还算不上忙,待再过几日,若我隔三差五歇在外头,难不成你都等?“ 走近床榻,他俯身将人放下,漫不经心的低头去看女子艳若芙蕖的那张脸。 男人却不曾抽离,反倒顺势欺压而上。 他眸色加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嫣红的唇瓣。 “阮蓁。” “恩。” “这才成亲几日,怎么夜里没我搂着睡,你便不得安眠了?” 阮蓁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推了推,没推动:“没有。” 顾淮之不信。 他了然的挑了挑眉,而后一番言语站在阮蓁的角度考虑:“你若羞于承认,倒也能理解。” “都说了没有。” 顾淮之:“我的衣裳都防置在紫檀暗八仙立柜。我不在时,由你处置。” 他突然这么一句话,阮蓁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可顾淮之这张嘴,还能说出好话来。 小娘子冥思苦想,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当下面红耳赤,挪动着想摆脱他的禁锢:“谁要抱着你的衣裳睡。” 女子的身子本就娇软,无意间的举动…… “别动。” 阮蓁恼,难得同他对着干:“我就动。” 她抬眸,眼中仿若撒了一把星辰:“我小日子来了。我要睡了。” 顾淮之嗤笑一声,也不知信没信,手下却有了别的动作。 指尖顺着女子宽大的中裤往下滑,摸到那一层棉布的柔软。 那是月事带。 “这......这个不能摸!” 阮蓁浑身一怔,连忙把他的手抽了出来,红着脸支支吾吾,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却丝毫不乱,起身去褪阮蓁的绣花鞋,吹灭屋中几处烛火,放下幔帐这才在阮蓁身侧躺下。 他身子贴过去,大掌落在她小腹处。 “疼吗?” “不疼。” 想来和这些日子吃的药膳有关。 阮蓁的眼皮有些重,她打了个哈气,就要睡时,听到身后男人遗憾喟叹出声。 “不能摸啊。” 还不待阮蓁点头,就听他幽幽道了一句。 “那能亲吗?” 第302章 他才是整个临安的笑话 ——太子罔顾人伦祖训,给徽帝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宫中后妃有孕本是喜事,然,那是太子的血脉。 此消息如长了翅膀那般,一夜之间彻底传开。 大街小巷,茶楼酒舍无一不在窃窃讨论这件事。 “这太子也实在猖狂,皇上妃嫔也敢碰。这是见有池大人撑腰,便想着为所欲为了?这天下如今还不是他的呢!” “谁说不是呢,我可是听说太子同那丽贵人早就有往来了。纸到底包不住火,啧啧,也不知宫里会如何处置。” 说着,那人环顾四周,压低嗓音道:“起先那丽贵人是不愿的。” 一句话惊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太子是什么人?往前被他糟蹋的姑娘不在少数,一朝得逞后,这丽贵人被逼无奈,也只能从了。” 莫说是坊间,又何尝不曾震惊朝堂。 周焕的那些行径,谁人不知?东宫里的宫女有几个他不曾染指过?就连吃醉酒时,他调戏过臣妻。荒唐满目。 然,因忌惮池彰,这些事莫说是查,更别提定罪,临到头也只是含糊的一笔带过。自认倒霉。 而,柳太傅一向刚正不阿,清廉正直。 原先周媛一事,就让他膈应至今。 如今,总算忍不住。 他出列,手里捧着奏本,朝高座之上的徽帝作揖,张嘴铿锵有力。 “太子所为,已非搅乱天理人伦,在其高位,不忧万民之忧,不尝万民之苦,却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太祖的基业名声毁于一旦,我天朝恐危矣。” 他这一番话,显然极重。 莫说是徽帝的脸难看的能滴墨,就连周边的胆小只为明哲保身的朝臣都屏息静气,慌乱的不敢出半点声音。 气氛变得微妙之余,只见池彰黑着脸,大步跟着上前:“荒谬,太傅也是身居高位,却空口无牙毫无依据的栽赃。证据呢?” 他恭敬的朝徽帝行礼,而后直直同柳太傅对视:“太子敬佩皇上,事事以皇上为主,怎会是那种无耻小人。” 周焕吓得腿都在抖,他砰的一声跪倒地上:“父皇,儿臣冤枉!左右这事儿臣一张嘴是说不清了,不若请丽贵人当面对质。” 徽帝胸口处呕着一口血。 难受的让他呼吸都困难。 前一秒他还想着自个儿老当益壮得事先取龙子的名讳,后一秒却在朝堂被告知,自己的女人和亲儿子不清不白。 他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笑话?他才是整个临安的笑话。 临安城那些说嘴的,定然对他好一番嘲讽。 他一手死死扳着龙椅的把手,青筋暴起,人本就削瘦,如此情形之下,显得眼珠子愈发突出,男子虽披着龙袍,然到底威仪低于他面上的可怖。 那双阴恻恻仿若如蛇般冷血的眼睛就这样阴鸷的盯着周焕。 就好似能在他身上看出个洞。 秦老王爷跟着冷笑:“真是不得了了,对峙?那丽贵人若想活命,她哪里敢承认?周焕啊,不是皇叔不信你,你且问问在场的,哪一个是蠢的?” 秦老王爷只要想到自己的左膀右臂被池彰挑衅直直少了一臂,便不免怒火中烧。想让池彰死。 池彰敢对他的人下手,无非是故意的。 可池彰有这么个蠢货拖后腿,又如何同他相提并论?成王败寇,这些人最后也无非是他的垫脚石。 “秦老王爷,请慎言。” 池彰刚要再说什么,就见徽帝捏起案桌上的奏折,朝着太子的脑袋直接砸了过去。 太子疼的眼冒金星,偏偏都不敢喊疼。 他只能战战兢兢的把头埋下去,怂的连声父皇饶命都不敢喊。 徽帝这毫无征兆的举动,让不少人暗自擦汗,毕竟徽帝虽无能,但处死一个两个不顺眼的朝臣还是不在话下的。 满朝跟着陷入死寂。 直到赵公公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凑到徽帝耳畔,小声道:“皇上大事不好,老奴刚得消息,丽妃自知罪孽深重,已畏罪自尽。如今身子都凉了。” 徽帝倏然间心口更疼了。 罪孽深重? 畏罪自尽? 如今还需要证明什么?证据已然结果明朗了不是? 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赵公公连忙焦急的上前,轻缓的去拍徽帝的背:“皇上您消消气。” 徽帝如何消气,他恨不得杀了周焕。 周焕连他亲妹妹都敢动,又怎会不敢动后宫的妃子? 徽帝死死的盯着那吓破了胆的周焕:“丽贵人死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朝堂之下,所有人变了脸色。 周焕冤枉死了。东宫的女人他都玩不过来。如何敢动丝毫没印象的丽贵人? “儿臣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 很显然,徽帝已然认定了。 柳太傅无畏上前:“太祖有言,立徳立贤。臣恳请皇上废黜太子。” 秦老王爷:“不错,今儿这事若没个交代,是不成了。” 以秦老王爷为首的那几个官员也跟着一个个出面应和。 池彰暗叫不好。 先前种种,柳太傅从未插一脚,今儿是怎么了?难不成被秦老王爷买通了? 他在太子身侧跪下:“太子一位,岂能随意废黜?望皇上三思。” 徽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人,却是面色难看的下了朝。只留下一句:“容朕再想想。” 徽帝一走,柳太傅心下愈发膈应。 想? 到最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他冷着脸大步往外走。走在官道上时,却被秦老王爷热情叫住:“柳太傅,不若你我一道?” 柳太傅不冷不热道:“殿上所言,无非是下官之肺腑,下官无德无能,同王爷不是一路之人。” 秦老王爷笑容一僵。 柳太傅的一番话,在他耳边无非是。 ——别自作多情,我不愿与你为伍。 秦老王爷狠狠一甩袖子,离开:“不识好歹。” 柳太傅径直往外走,而后撞上了负手而行的镇国公。 镇国公瞥他一眼:“沉不住气。” 柳太傅:??? “总比你窝着当缩头乌龟来的强。” 说着,他不免想起先帝在时,百官敢于谏言的场面,他能同镇国公为了一个观点吵得面红耳赤。 他一下子化为沉默。 第303章 余情未了 镇国公听后也不气。 “你今儿这一出,得罪了池彰,又得罪了秦老王爷,也算是一番壮举,然,太子顶多不过被禁足抄一抄祖训罢了,皇上还能真动真格罚他?朝中局势,你心中定有一番考量,如今这又是何必?” “你已是这把年纪,还能经得起多少折腾?合该吃些教训了。” 柳太傅继续沉默。 他是真没忍住,也是真看不下去。 镇国公转眼却是笑眯眯:“我家那小子过些日子便回来了,他未娶妻,你家姐儿又不曾嫁人,依我看,不若改日得闲,我携着夫人,全家来你府上用顿饭?” “我家夫人对念初回回见了也是止不住的夸赞,这事,也是她提议的。没准这两个孩子看对眼了,临到头你我还能做个亲家。” 柳太傅总算不再沉默。 “亲家?” “得了吧,这两人从小就不对付,你家那小子,自被念初一脚踹入池子后,回回见了我家念初都吓得恨不得在地上磕头。怂的不像话。就这两人你敢掺和?” 镇国公:...... 也是。 恩,那年周旭在一旁夸柳念初踢到到位。还是顾淮之把人提上来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了,都回不去了。 ———— 墨院 外头的闲言碎语,阮蓁自然有所耳闻,她靠在贵妃椅上捧着一本游记,好半响也不曾翻上一页。 光线透过窗格,洒在碧玉通透的耳坠上,使之泛着细细碎光,女子的娇靥愈发温婉柔美。 她微微俯身,去取茶几上摆着的黄底粉彩花鸟纹茶盏。 如今天愈发的热,又在自个儿屋里,她穿的比较单薄。 广袖随着他的动作跟着下滑,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腕,她生的白,衬的上头的点点红痕异常显眼。 阮蓁取过茶盏,昨夜支离破碎的画面却又在眼前浮现。 她面上也跟着烧了起来。 她昨夜羞愤的泫然欲泣,顾淮之到底没亲那儿,却将旁处一一亲了个便。 不要脸。 男人的花样是愈来愈多了。 阮蓁低头猛的喝了一口水,而后抬眸去看案桌上提笔的男人。 男子坐姿端正,神情淡淡,眼底裹着一层薄凉和傲慢。若忽视周身那股生人勿进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眸光潋滟,眉眼出挑,矜傲清贵。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搅动的整个朝堂不得安宁。 “夫君。” 顾淮之手下一停顿,搁下毛笔,抬眸朝阮蓁看来。 “丽贵人怀的是太子的骨肉吗?” 顾淮拧眉。 他神色不虞,语气也跟着恶劣。 “一炷香不曾出声,一开口问的就是畜生的事。” 阮蓁显然习惯了。 她轻车熟路的重复:“丽贵人怀的是太子的骨肉吗?” 顾淮之:...... 他揉揉眉心:“丽贵人已去,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阮蓁:“如果不是,他岂不是被冤枉了。” 阮蓁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活该。” 顾淮之嗤笑一声:“生生冒出来一个便宜儿子,也算他捡了便宜。” 怎么说,周焕也得向他致谢。 这件事,并未彻底平息。 临安城内风声不减。 太子党的人纷纷放话,此事不实。 然,没人肯买账。 “谁信呢,那太子同池兴勋本就是一路人。出了事,就放话是假消息,可不是当大家伙是傻子。”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柳太傅为了此事,大胆谏言,最后却成了一场笑话。” “可悲,这周家的江山,我看是姓池了。” —— 翌日一早 阮蓁捏着象牙梳,轻柔的给戚初歆梳了个漂亮又简单的发髻。 “门房那边遣人送了消息,易夫人带了临安最出名的媒婆来了,如今正在主院喝茶,她虽见过你,但今日如何也该好生打扮一番。” 戚初歆指尖划过那身绢花金丝绣花长裙,她有些踌躇:“会不会过于庄重了些。” “大好的日子,合该这般。” 阮蓁笑:“陪同前来的除却易霖还有夫人平素交情颇深的刑部侍郎夫人梅姨,撑场面的同时,可看出其对你的看重和诚心。” 她上下打量了戚初歆一眼,到底捏起桌上其中一根大金簪子,为之别上。 “走罢。” “恩。” 国公府待客主院。 下人添茶,脚步轻缓。 “内子同戚姑娘即刻便至,还请两位伯母等上一等。” 主位上男人身子往后一靠,神态慵懒,气度不凡,他捏着一杯茶,嗓音若珠玉落盘。 “不着急。”易夫人道。 说着,她看着顾淮之,而后再去看易霖:“往日倒不觉得如何,偏你同淮哥儿站在一块,娘便觉者丝毫不出彩。” 易霖一下便笑不出来了。 他当下扯着嗓子:“娘!顾淮之也就生的比我好上那么一丢丢。就他那个狗脾气,我实在不知,你们这些人,怎么回回见了,回回夸。” 一丢丢? 顾淮之冷笑一声,轻蔑的上下打量一番难得不穿绿色衣袍的易霖。 易霖得意的抬着下巴:“这是我新置办的,怎么,俊到你挪不开眼了?” 匆匆敢回府的盛挽,刚入屋子就听到这么一句。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就知道!易霖对她家淮哥儿余情未了!大庭广众之下,都要骚扰一二!!! 得亏她赶回来了,若不然,他家淮哥儿被勾引了!怎么办!!! 盛挽大步上前。 而后对梅姨,易夫人道:“初歆这孩子,从国公府出嫁,也便是半个国公府的人,淮哥儿,蓁蓁二人到底年纪尚浅,也才刚成婚,我作为长辈也该回来坐镇。” 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谓是质的升华。 这一桩婚事,也成了易府,国公府的婚事。 顾淮之没有出言阻止,且不说易霖是他兄弟,单是阮蓁同戚初歆两世的情分,就足够如此。 易霖连忙上前,行礼。 盛挽瞥他一眼,心里更难受了。 看,来见她家淮哥儿,都知道穿新衣裳了。 顾淮之慢悠悠起身,拱手作揖:“儿子给娘请安。” 盛挽摆摆手,免了这些人的礼。而后吸了口气:“为娘近些日子心下郁结,想来难安。” 第304章 你今日的唇色很是娇艳 盛挽神色难辨:“易霖。初歆是个好姑娘,你日后万不能薄待她。” 易霖笑:“是。” 盛挽沉思片刻,语气带着叮嘱同委婉的相劝:“这夫妻相处之道,你还得好好琢磨,以诚相待,以礼相待,初歆许给你,你就必须真心待她,那些个花花肠子要不得,可懂?” 易霖忙不殊道:“懂。” 看看这回复的多快。 不,你不懂!!! 易夫人闻言跟着笑道:“我家易霖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从不逛花楼,平素身边也没有女子近身,你还能不清楚?” 说着,她瞥向易霖:“听见了呢,你得学会疼人!” 易夫人在登国公府门前,也是对着儿子千叮咛万嘱咐。 她说。 ——人是你自个儿选的,娘今儿把婚事定下,便改不得了。 ——这些年,娘知道你不容易,好不容易寻得喜欢的女子,那就该好好疼着。 ——咱们府上干净,不过是上下就你我母子二人,霖哥儿,你爹去的早,负了我不说又留下一笔债,若不是你能干,咱母子这辈子也算是被他给毁了,自古男子多薄幸,你莫学他。也莫让姑娘成第二个娘。这样的日子,娘懂,太累了。 盛挽有苦说不出。 可谓是心酸至极。 她总不能拉扯着易夫人说:你儿子喜欢我儿子!他是断袖!你得好好看着! 盛挽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说起疼人,我们淮哥儿前些日子还为了蓁蓁特地去厨房要馄饨,虽说男子合该远离庖厨,可那不过是老掉牙的陈旧规矩,爷们在外有能力,在内知晓疼妻子,这才是男人,易霖,你懂吗?” 听听,你没有机会了。顾淮之都为了阮蓁跑去厨房了! 易霖一怔,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当下黑了脸。 偏偏这事无法反驳,他想管家也该去洗恭桶了。 易霖:“哈哈哈哈哈哈。” 梅姨不可置信:“诶呦,可是真的?淮哥儿就是了不得,我看就该让天底下的男子都好好学学。” 易霖继续:“哈哈哈哈哈哈。” 易夫人:“笑什么!混账东西。” 易霖抱着肚子,笑出泪花,忍不住接着:“哈哈哈哈哈哈。” 顾淮之一个用力,手里捧着的空茶盏东西碎成两瓣。 易霖笑声一顿,缩了缩脖子。 男人略一抬眸,语气幽幽:“继续笑啊。” 易霖猛然摇头,瑟瑟发抖。 盛挽见状更难受了。 她怎么看,怎么觉着前不久易霖是在强颜欢笑。 ———— 阮蓁同戚初歆入内,就见着大红喜庆罗裙,浓妆艳抹的媒婆迎了上来,好一张巧嘴,丝毫不见重复的将戚初歆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戚初歆愣是被夸得红了脸。 偏生媒婆气儿也不喘的对着好不容易止笑的易霖又是一顿的夸。 最后得出结论:天作之合。 瞧瞧这口才,现在的媒婆也着实不容易。 等她说完了,这才退到易夫人身后。 阮蓁领着戚初歆上前稍稍福了福身子。 易夫人连忙起身拉住她:“可别,哪有国公府世子妃向我行礼的?” 也不等阮蓁说话,就听盛挽倨傲的嗓音。 “这是晚辈之礼。我顾家的人,一向最是守礼了。” 梅姨当下就乐了:“得了吧,你顾家上下除了这娇花一般的儿媳,连着那条狗都是最难伺候的,说这话,亏不亏心。” 顾淮之继续黑着脸:“叫他小灰。” 盛挽抬着下巴:“不亏心。” 一行人入座。 媒婆笑着将聘礼单子送到盛挽面前,她福了福身子:“请夫人过目,我当媒婆这些年,就没见过几户人家人同易家这般豪气的。” “说句俗气的,这些虽是身外之物,但是姑娘家的脸面。这戚姑娘许给易家,错不了。” 盛挽看了一眼单子的厚度,心里便有了数。 她清楚,易夫人一向大方。 她将聘礼单子送到阮蓁手上。 就听易夫人笑:“淮哥儿媳妇,你且瞧瞧,可有什么要添的,亦或是哪里要改的,一并说了。” 阮蓁也没露怯,轻笑应是。 盛挽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天上的星星,难不成你也给摘来。” 易夫人豪气冲天:“天上的星星倒是为难我了,不过这用金子,用玉石,用翡翠做的星星,要多少有多少。” 易霖听的麻木。 抠门的心思让他蠢蠢欲动,可刚要出声,抬眸却对上戚初歆含羞带怯的脸,话哽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了。 娶个媳妇儿代价太大了。他心脏承受不起。 易夫人捏起帕子朝阮蓁身后的戚初歆道。 “初歆,来我跟前坐。“ 戚初歆见阮蓁小幅度颔首,这才起身,缓步走过去。 易夫人拉住她的手:“易家虽家大业大,但府上冷清,连个说话人都没,我便想着早些迎你入门,虽说急了些,但该有的礼数和规矩不会少,虽说这事问你云英未嫁的姑娘不太妥当,但也得瞧瞧你的看法。” 她的一番话,也算是给足了戚初歆尊重。 戚初歆红着脸:“愿意的。” 易夫人笑:“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阮蓁细细的看了聘礼单子,而后合了起来,柔声道:“夫人的礼数周全。即是如此,我便做一回初歆的主,将此事定下,至于婚期,那便由夫人先挑选几个黄道吉日,两家在为此商讨一二?” 易夫人利落:“好,我明儿亲自去梵山寺,带着两人的八字去寻方丈,有了准信,便送过来。” 这件事也便敲定了。 易霖茶水未喝,只顾着瞅着戚初歆。 他知道戚初歆好看,却不曾想打扮起来这般动人。 戚初歆被他盯得直发毛。 “易公子,我可是哪里有不妥之处?” 易霖实事求是:“你今日的唇色很是娇艳。” 瞧着应当是他名下胭脂铺里刚出的新品。定价高昂的很。易霖却觉着合该再高上一层。 戚初歆:??? 阮蓁愣是呆滞一秒。 梅姨啐了一声:“注意些,日后娶进门了,时时刻刻都有的瞧。如今好歹这么多长辈坐着,你也克制一二。” 说着,她笑:“到底是年轻之辈,冲动些也无伤大雅。” 易夫人:好丢脸。 盛挽不屑:装的!那一定是装的孟浪。 顾淮之嫌弃的轻嗤一声:“蠢货。” 第305章 夫君洁身自好 婚期敲定后,阮蓁也因此忙了起来。 墨院 “世子妃想出戚姑娘的嫁妆?可夫人不是放话一切由国公府公账里出,由管家负责么?”檀云一惊一乍道。 “娘那般说,无非是体贴我。可我如何能堂而皇之的受了?”阮蓁嗔她一眼。 国公府,易府亲上加亲,站在利益的角度而言,有利无害。可两家都是真心实意,从始至终,从未有人生过旁的心思一回。 盛挽出面,也无非是看在戚初歆同她交好的份上。又看在同易夫人相识的份上。 葛妈妈点了点头:“世子妃说的是,不过老奴觉着公账里出一半,您手头上也出一半,如此这般,才最为妥当。” 说着,她又去扭檀云的耳朵:“这么多年下来,为人处世的道理,我看你是不曾学上丁点半点,夫人那般,是疼我们世子妃,是情份,不是本分,夫人能做到这个份上,我们世子妃难道不该体贴回去?” 檀云觉着,若再这么下去,她的耳朵迟早得废。 “妈妈,轻点,轻点。” “不重,你是长不了记性!” “疼疼疼。” “知道疼就好!” 阮蓁沉吟片刻,上回出门顾淮之给的那叠银票,如今还在她手上。 但若要置办嫁妆,光是银票显然是不够的:“妈妈说的是。我出嫁的聘礼,成婚各府上送的礼,都在我名下,我记得当时都做了单册,也好借着这次机会好生打理一二。” 葛妈妈连忙道:“是做了单册,哪个府上送的,哪个贵人亲自来的,且一笔一笔都记下来了。老奴这就去寻来。” 葛妈妈刚走后不久,长肃大步而来,恭敬地候在门外:“世子妃可得闲,若方便同属下去藏书阁一趟,主子在那处等着。” 藏书馆? “可知何事?” “属下不知。” “这就来。”阮蓁起身。 藏书阁那数不清的羊肠小道,若没人带,她是真的得迷路。 檀云连忙跟上。经过长肃的时候,她龇牙咧嘴的瞪了对方一眼。 长肃蹙眉,却眼见的瞅见檀云泛红的耳朵,他一面带路一面蹙眉又止不住的抬着下巴:“瞅我一眼,耳朵就红了,你是害羞吗?” 阮蓁脚步一顿:??? 檀云气的扯着帕子。 刚要破口大骂,就听阮蓁护短的似笑非笑:“这些日子伤好了,就忘了疼了?我看是上回罚太轻了。” 长肃倨傲得意的小情绪一垮。 “属下不敢。” “檀云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哪儿经得住你这般逗?” 阮蓁睨着他。侧脸恬静,宛若一副水墨画那般温婉。偏偏姿色妍丽,两两冲击之下,愈发的动人心魄。 “我听说近些日子,你同母亲院子里的丫鬟走得颇近?” 前不久府上刚添了一批丫鬟,其中有个分配到盛挽院子里当差,样貌不错,性情可人,偏生瞧见长肃后,便好一番殷勤,暗送秋波。 明眼人都知,那丫鬟是看上长肃了。 也是,长肃除却性情,样貌,能力皆不凡。被姑娘看上也实属正常, 她嗓音轻软,可莫名的让长肃后背一凉。他也不知怎么了,余光忍不住看向檀云。 檀云哼了一声:“那姑娘我见过,有鼻子有眼的,怎就瞎了,想做你的相好。” 长肃皱眉:“什么相好,你莫污了我的名声。是她缠着我。一炷香前她还矫揉做作试图往我身上扑。” 阮蓁:“你躲了?” 长肃:“没。属下没忍住......” 阮蓁不想再听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显然不欲多言:“好了,带路吧。” 她原先想着长肃对檀云到底是不同的,如今看来,她想岔了。即使这般,长肃更不该口无遮拦调戏檀云。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渣! 一路再无话。 藏书阁共有四层,书籍齐全。顾淮之躺在一楼最右侧檀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翻着书册,神色悠闲。 听见脚步声后,他抬眸,对上阮蓁的视线,男人薄唇微微上扬,抬手,指尖一勾:“过来。” 阮蓁慢吞吞走上前,待走近了,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长肃一眼。 小娘子抿了抿唇:“夫君。” “长肃好事将近。” 顾淮之:? 长肃:???嗯?? “他和母亲院子里的姑娘都抱一起了。” 长肃:“属下没有!” “我是觉着,他不能占了便宜便转头走人的。他前不久还说没忍住。” 长肃额头冒汗:“属下真没有。” 阮蓁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当下柳眉紧蹙。神色愈发严肃:“他还骗我!” 顾淮之神色淡淡瞥向长肃,却给了长肃无限的压力 “我没抱她,我只是没忍住控制不了这只手,对着那人一掌拍了过去。” 阮蓁:??? 长肃怕其不信,连忙又补了一句:“管家已让人把她抬去医馆了,不过我收了力道,虽说那人嘴里滴着血,但死不了。” 这也怨不得他。好说歹说,拒绝多次,偏偏那人就像头狼般,盯着他不放,这一掌是警告。 檀云听后,默默后退一步。 长肃:“你什么意思?“ “残忍!”檀云瑟瑟发抖,只要想到这些日子三番两次挑衅长肃,她就无比庆幸此刻四肢健全,没有少胳膊少腿。 “我是和主子学的!” 顾淮之先前拒绝女眷直接放小灰!相对比之下,他长肃已然手下留情了。 顾淮之被吵得头疼,他语气不虞,冷声道:“滚出去。” 长肃一顿,连忙恭敬行了一礼,退下。 檀云心思复杂,福了福身子,和长肃保持一段距离,跟着退下。 藏书阁恢复平静。 男人缓缓合上书,神色淡淡觑向阮蓁。 他黑眸沉沉,嗓音淡淡,嘴里溢出一丝轻叹,而后似笑非笑:“娘子觉着,我残忍吗?” 阮蓁沉默。 她继续沉默。 放到长肃身上挺残忍,可放到顾淮之身上,怎么觉着合该如此。 嗯!的确不能让旁的女子近身。 “不残忍。” “哦。“顾淮之敷衍的应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阮蓁抿唇轻笑,小声道:“夫君是品行高洁,洁身自好。” 第306章 私库 阮蓁的这张嘴,惯来都是甜的。 顾淮之挑了挑眉,而后语气化为懒散。 “左前侧八宝柜里,去将黑色小匣子去取来。” 阮蓁不做他想,当下视线一转,小步走过去,照着顾淮之所言所指之处,很快将不足手掌大的匣子捏到手心。 她折而往返,在顾淮之的默许下,小手灵活的开着锁。 “夫君寻来我莫非只是来开匣子的?我这几日忙的很。”她红唇一张一合,小声抱怨。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锁开了。 阮蓁低头去看,里头躺着一枚小巧精致的玉石,呈钥匙的形状。 阮蓁一愣,随即迷茫的看向顾淮之。 男人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子,嗓音淡淡,却裹着一份不容置喙:“我知,你是想用你的嫁妆去添戚初歆的嫁妆。” “这是我私库的钥匙,要拿什么你做主便是。” 他怎能让阮蓁为此去动自己的嫁妆? 阮蓁眼眸微微睁大。 她将匣子朝顾淮之手上推了推:“无须用夫君的,我那儿足够。” 顾淮之觑她一眼,不由分说捏起女子的手腕,带着人朝里走。在一面紧靠着墙的书架前站立, 阮蓁的语气弱了下来,她把手收回来,谨慎的吸了口气:“我只是不收,夫君用不着让我撞墙吧。” 顾淮之气笑了。 他眼神示意阮蓁去看书架上不起眼的小孔。 “开锁。” 外人眼里,藏书阁共有四层,可鲜少人知,其别有洞天。一楼西面设有机关,可通往底下地道。 当年,国公府遇难,满朝避之。 顾淮之用顾家祖辈积攒下来的钱财,一半留着为日后靖王打点,一半破釜沉舟拿着去了赌坊。 将顾家所有家产都押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偏偏少年离开赌坊时,赚了好几番。 除却平日府上开支,顾赫看腿的费用,顾淮之将那些银子,全部赌在了生父刚走,凭借着半年,开了一家店铺便还清所有债务的易霖身上。 他一见易霖,便说了最疯狂的话:“出临安一直向南,通吴州跨巍山县,那里有座金矿。还有这些银票都送给你了。” 那里地处偏僻,也正是如此,无人知晓,里头藏着巨大的财富,是他同周旭一同发现的,原先两人想着上报朝廷...... 上报?周懿也配? 金矿? 易霖傻眼。 易霖咽了咽口水。 然他并不傻:“你要什么?” “我要两年之内看到半个临安的铺子都是你易家门下。” 易霖觉着顾淮之是疯了。 可后面顾淮之眼里含着戾气。 他冷冷的看着他,轻嗤一声:“不敢吗?真孬。” 易霖有什么不敢的,左右这又不是他的银子。 而他穷过,尝过逃债的滋味,金矿代表了什么,他清楚,半个临安的店铺是他易家的。这句话到底诱惑大的让人神差鬼使间也跟着疯了。 ——成,不过算你入股。亏了别冤我。 易家名下的店铺,现今早就开出临安,天朝四处可见,就连邻国都有生意往来。 这么多年过去,顾淮之手下的财富不可计量。 而这些除却存在钱庄的,旁的大到古玩,小到金银珠宝都存在藏书阁地下。 阮蓁知道国公府富贵,可看着那枚钥匙,她想,国公府远比自己知晓的还要富贵。 难怪......难怪盛挽时不时怂恿她拿捏顾淮之的私库。 小娘子眸色清明澄亮,笑意浅浅:“那我就只是瞧一瞧。” 顾淮之黑眸幽深,显然不信,上回的银票阮蓁捏在手里就理直气壮说是她的了,如今还能只是看一看? 阮蓁神色认真,捡起玉钥匙,对着小孔轻轻按了进去,只听一声轻响,书架从两边移开。 地道比之外头到底昏暗,但十步一隔点着烛火,阮蓁扯着顾淮之的衣摆紧随其身后,入地道后,书架再次合上。 一路朝下,地道挖的很是平坦,阮蓁适应其中亮度后,便松了顾淮之的手。 手离开男人的衣摆,就听他语气恶劣:“谁准许你松开的?” 扯的是阮蓁,松开的也是阮蓁,把他当什么了。 顾淮之拧眉。 说着,他仿若不经意间抬了抬手臂,很显然这是等着阮蓁上前去挽的架势。 阮蓁:......她险些忘了顾淮之是个别扭的存在。 她指尖一勾,把手塞到顾淮之手里,而后侧过头去看他:“夫君,我怕黑的很。“ 顾孔雀满意了。 面上却不显。 男人像是拿她没办法,嘴里嫌弃:“真是麻烦,那就牵紧了。” 阮蓁轻笑:“恩。” 越往里走,越是明亮,取代灯盏的便是那亮如白昼的夜明珠。 阮蓁:“夫君。” 顾淮之没应声,牵着她的手却没松开半点。 阮蓁:“我也怕亮。” 顾淮之:...... 你怎么不说,青天白日在外头站在光线之下就能融化呢! 顾淮之的脸黑了。 阮蓁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够了还不忘语气认真道:“我不是笑你。” 顾淮之险些都要信了。他阖了阖眼:“闭嘴。” 阮蓁如今哪里还会怕顾淮之,当下环视四周,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整间密室,大的不行,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宝物。足以颠覆阮蓁的认知。 那些价值千金的名画装就这么堆积在一处,装不下溢了出来。也不怕潮了。 阮蓁走得很是小心,生怕踩了上去,她低头瞧了一眼,而后蹲下,捡起一份:“这是前朝名师的画册。” 顾淮之丝毫不感兴趣:“嗯。” 阮蓁……:“很贵。” 顾淮之:“嗯。” 阮蓁的头有些疼,女子纤细白嫩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处:“这里为什么会有墨渍。” 还是一只狗爪子印。 好好地一幅画,就这么给毁了。 顾淮之顺势看过去,他想了想,慢吞吞道:“画画之人名任灰。我便想着小灰同他兴许几百年前是一家。” ??? 阮蓁问的有些艰难:“所以,夫君就在任大师落笔之处,特地留下小灰的足迹?” 顾淮之:“这也是任灰的福气。” 他看向阮蓁:“你若喜欢,也留一个便是。” 第307章 那我不是成强盗了吗? 他的语气,甚是随便,就好似在他眼里价值不可估计的名画,不过尔尔。 不过,在这些堆满异宝整间密室的映衬下,阮蓁手里的画的确不显眼了些。 她视线一转,而后凝住。 转身将画册送到顾淮之手上,继而往左侧走了几步,在一面墙上定住,视线落在其上,语气化为惊喜:“这上头写的,可是曲谱?“ 先前阮熙请的女夫子最是擅琴,见阮蓁感兴趣,也遍浅浅的教了些。 女夫子最爱弹的便是前朝的一首曲子,然总是中途折止,回味之余总要叹息一番,说是这曲谱后半部分早就失传。 然,墙上的却是完整的那一首曲子。 顾淮之随手将画册扔了,顺着阮蓁所指方向看过去,他不欲多言,当下也只是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嗯。” “可不是失传了吗?夫子曾言,其百年前被一位皇室显贵所买,而后便断了消息。没想到一番兜转最后在夫君手上。” 女子望着自己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也是,此女一向崇拜于她。 “阮蓁,收敛些。” “这幅神态像是要把我吃了一般。” 阮蓁正想再问问,这古谱如今在何处,就见顾淮之视线在她身上定格:“你小日子还没走,就莫馋我了。” 阮蓁嘴角的笑意一寸寸收了回去。 她稳了稳心神,显然不欲对其争辩。 “娘说你擅通音律,我怎从未听过你吹箫抚琴?” 女子的嗓音轻软,却透着丝丝困惑。可在顾淮之耳里仿若一道惊雷,那好不容易被他压下去,不愿去想,不敢去面对的一世仿若又在眼前回放。 这句话,皎皎也说过,且一字不差。 ——娘说你擅通音律,我怎从未听过你吹箫抚琴? ——许久没练生疏了。 ——可我想听。孩子也让我传达一声,想听爹爹吹箫抚琴。 顾淮之身子紧绷,眼底的调笑一寸一寸被一抹阮蓁看不透的暗光所取代,晦暗如斯。 他一瞬不瞬的攫着阮蓁,嗓音低沉而暗哑:“想听吗?” 阮蓁迟疑片刻,总觉得不对经,顾淮之哪有这般好说话,期间没准有诈。 小娘子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不想。” 随时准备让长肃送琴进来的顾淮之:...... 阮蓁:“古谱呢?” “这首古曲。大抵不会流传于世了。“ 嗯??? 顾淮之漫不经心:“几年前盛祁南烤兔肉,柴火不够,那个蠢货顺手将古曲拿去烧了。” 阮蓁:??? 顺手??? 她呼吸困难。 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蠢货还说,用古谱烤出来的兔肉,滋味果然不差。” 阮蓁:...... 她近期不太想见盛祁南一眼。 小娘子努力将注意力放到旁处,她仔细的一箱又一箱的看过去。 阮蓁略开金子同那些大件物件,总算在角落瞧见些许积灰的小玩意。待瞧见精致匣盒里头摆着的一对汝窑青花缠枝牡丹小盅后,眸色一亮。 阮蓁抬眸去看顾淮之:“这物件可以给我吗?” 她摸了摸汝窑青玉缠枝牡丹小盅,而后又捏了捏一旁的青玉妆台,她嗓音甜腻,嘴角绽开笑意:“我都喜欢。” 小娘子垂下眸子,也不得顾淮之开口,她小声道:“我喜欢,那就是我的了。” 她还是很讲道理的,还不忘扬起脑袋,眼巴巴的看着顾淮之:“可以吗?” 小娘子静静的等着他的回复。 顾淮之气笑了。 “你进来前怎么说的?” 只是瞧一瞧??? “我忘了。”她皱了皱眉。 好一个忘了。 顾淮之:...... 顾淮之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说那钥匙给你保管,这里头的物件都给你?” 阮蓁不赞同的看着顾淮之:“那我不是成强盗了吗?” 顾淮之:…… 说完这句话,阮蓁陷入片刻的沉思,而后小心翼翼的看向顾淮之:“夫君若是真想,那我也可以帮着保管的,免得你又给表弟乱用,委实败家。” 说着,她还不忘认同的小幅度点点头。 这里面的一些文物若不在好好保管,迟早得一文不值。 顾淮之睨着阮蓁,面上瞧不出喜怒,实在让人猜不透他心里藏了什么。 阮蓁手指握拳,在顾淮之的凝视下,她翘出一根手指头。 “我一定上心,好好保管。” 说着,她又翘出一根手指。 “这些物件不会有半点毁坏。” 顾淮之耐心十足的看着她又翘出一根手指。 手指细白柔软,如美玉那般无暇,偏偏小娘子又爱美,指甲上还抹了蔻丹,蔻丹闪着柔光,衬的手愈发柔和而带着珠泽。 阮蓁一一举例:“我还不会贪了去,总比交给别人看管来得强。” 顾淮之眸光潋滟,神色放松,嗓音不急不缓,语调刚刚好:“你确定?” 阮蓁一愣。 顾淮之高贵的抬了抬手,示意阮蓁去瞧汝窑青玉缠枝牡丹小盅,和青玉妆台。 阮蓁很不高兴,埋怨:“你干嘛打断我说话。” “你向谁发脾气?” 阮蓁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垂下脑袋,眨巴着杏眸,压低嗓音,弱了下来:“就......就是你的错。” 顾淮之凝睇她几秒,而后幽幽:“嗯,我的错。” 他伸手,动作算不得温柔,但也算不上粗鲁。掰开阮蓁另一根手指:“接着说” 阮蓁抿着唇,情绪跟着萎靡:“可我忘记说到哪儿了。” 男人脸部的线条在这一句话落后跟着柔和了起来。 “你说,你不会贪。” 阮蓁:...... 不用提醒她这个。 她倏然抬头:“不给我,你就是想留着养别的小娘子。” 女子如一只炸了毛的猫儿。 芙蓉面上的情绪因此更为生动了些。 他的姑娘,就该有些骄纵的性子。 而不是被先前那些遭遇压着本性。 “给。” 男人此刻甚是好说话:“琴音待日后想听了,再同我讲。” 阮蓁总觉着今日的顾淮之不太对,她警惕的后悔一步:“那我应该都不想听。” 顾淮之:...... “怎么,怕我吃了你?” 阮蓁没说话。 顾淮之却是上前一步,将她堵在墙上,微微俯下身子,将唇贴近:“月事何时能好?” 第308章 你节哀 又过了几日。 烈日灼灼,闷热的让人浑身难受。 看守城门的将士,穿着厚重的铠甲,手里提着矛,汗流浃背,也因此脸色愈发僵硬,放游客通行的态度也差到了极点。 很快其态度恶劣的拦下,招摇的穿着大红色衣袍身骑威风凛凛的赤兔马的男子。 “镇国公府云思勉,岂是尔等能拦的?”对方丝毫不惧,冷冷道。 将士一个激灵,哪儿还有适才拦人的架势,只怕得罪了权贵,连忙后退赔不是:“原是云世子,是小的冒犯,世子请。” 云思勉捏着缰绳的手摸了摸保养得当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世子这番样貌,俊俏之余又加了点点妩媚,天下谁人可及。记住本世子的脸,若有下回,你就等着进棺材吧。” 将士瑟瑟发抖:“是是是。” 云思勉看向身旁一同骑着马,面容普通的男子:“让赵兄看笑话了。“ 赵宸着一身干净清爽的袍子,同云思勉相比,可谓是素到了极致,他笑:“云兄说笑了,您是真性情。” 两人入了临安。 云思勉被夸的脖子伸得老长:“赵兄是头一回来临安,也合该由我做东,这满春院的姑娘最是楚楚可怜,里头还有我的红颜知己媚媚,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这么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不若,今夜我请赵兄喝花酒如何?” 赵宸含笑,眼底却起了丝丝波澜。 云思勉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当下阔绰的摆手:“我出银子!你这人合我脾气,前些日子又救了我,本世子便认你做了兄弟,吃顿花酒怎么了?不过兄弟归兄弟,去了满春院,你要哪个姑娘都成,但媚媚你不能碰。” 赵宸温声道:“云兄多虑了,只是我家中早已定了亲,总不好出趟门就去花楼。” 云思勉懂了。 “哦,你怕媳妇。” “不是,这人还没进门,你怎么就怕上了?” 云思勉好一番挣扎:“行吧,那你这些日子在我府上住着。” 赵宸拒绝:“这怕是不大方便,我一介白丁,哪敢入住镇国公府。” “让你住就住!” 赵宸神色依旧,而后朝云思勉拱了拱手:“那便叨扰了。” 云思勉大摇大摆的带着赵宸回了将军府。见了镇国公府夫妇。 一番寒暄后。 镇国公夫人眼里含泪:“儿啊,这次回来,就莫走了。” 镇国公却是嫌弃的扫了他一眼:“这一身红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要娶妻!” 云思勉听得头皮发麻,连忙推赵宸上前,介绍道:“我上回被抢劫,险些身无分文,是赵兄将人抓住,若不是他,儿子兴许就饿死了。” 赵宸向两人行礼。 镇国公却是眯了眯眼,身居高位,尔虞我诈见得多了,自然万事都得防。 “赵公子好身手。” 赵宸温声道:“小的父亲是走镖的,因此自幼教了我些功夫。” 镇国公直直看着他:“听着口音,不似临安人?” 赵宸依旧不急不缓的回复:“虽走南闯北多年,但为池州人氏。” 池州,那倒是个山好水好的去处。 镇国公正要开口,就听云思勉不耐烦:“爹,你问这些作甚?” 镇国公夫人认同的颔首:“正是,老爷您也少说些。” 说着,她歉意的看向赵宸:“你既是我儿的恩人。那便在此住下。” 说着,她吩咐身后的婆子:“离公子最近的翰轩院收拾出来。” “谢夫人。” 赵宸到底是个不起眼的人,镇国公夫人的注意又留到云思勉身上:“你如今这个年纪,合该娶妻了。” 云思勉:“不急。” “还不急?先前你拿国公府世子爷未娶妻一事敷衍娘,如今他成亲了,你还想用什么敷衍我?” “这不是盛祁南还未成亲吗?” 镇国公冷笑:“你怎么不说,你也想当和尚?“ “我前些日子还同柳太傅谈话,想让她将念初许给你,人家给拒了,说你怂。” 喝着茶的赵宸手一顿,茶盏里的茶水跟着轻轻晃动,很快,他敛下所有情绪。 云思勉莫名腿软,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父亲!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我没想过你想弄死我。” 柳念初? 他听到这三字字,就头皮发麻。 镇国公:“滚滚滚,看你这没出息的样,我就心烦!” 正得云思勉的意。 他脚步如飞的出了主院,而后心烦意乱的对赵宸道:“柳念初,此人,赵兄可听过?” 赵宸温声道:“柳姑娘芳名远扬。” “呸,那就是个泼皮无赖。若不是先前她有人护着,我早就......” 控诉柳念初的话,云思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话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不得不承认。 柳念初,是他心里认定的嫂嫂啊。 这些年他云游在外,世人鲜少嘴里能提到丁点半点那鲜衣怒马的少年半句。就好像,那个张扬的少年从未出现过。 就连他自己,记忆里的周旭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云思勉瞬间乌云笼罩,有些难过。 他索然无味。 “赵兄,我前年让云游的道士,给我一位兄长算了命。” “他说我兄长五年前就死了,饿死的。他娘的,他这种人怎么可能饿死。” 他不信,可这道士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道士还夸他俊。 这样的道士怎么可能是骗子! 听说流放千里的罪臣,死了都没人去埋尸体。 他听得泪流满面,哭着让道士做法,让周旭不要成饿死鬼。 云思勉知道这个消息后,谁也不敢讲,他怕那些人跟着他一块难过。 赵宸:...... 他的唇动了动:“你节哀。” 云思勉深吸一口气:“算了,和你说这些作何。有些人虽然死了,但他永远活在我心里。” “你的院子母亲收拾出来了,就在我院子边上的翰轩院,我得去看看媚媚。赵兄寻个下人让他带你过去。” 他留下一句话,匆匆忙忙往外赶。 赵宸看着他的背影,负手而立,神色不明一言不发。 半响,他低头轻笑一声,也没找下人问路,顺着记忆,直直向翰轩院走去。 第309章 冲喜 两人一走。正院恢复以往的安静。 镇国公夫人一身得体却不显张扬的罗裙,身上配饰不出挑却恰到好处。尽显宗妇的气度。 她面上皆是笑意:“到底是回来了,这些年他孤身在外,我牵肠挂肚,唯恐他出了事。” 镇国公却是对着门外两人消失的方向,面带深思。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吩咐亲信:“去查一查赵宸。” “是。” 镇国公夫人当下收了笑:“老爷是什么意思?可是此人有问题?” “此子谦卑有礼,谈吐间进退有度。可见了我却从未心生半丝惶恐,还敢直视我的眼。我官场沉浮多年,瞧着他不简单。云思勉那臭小子结交的人必须好生探一探底细,免得带了朝堂上那些个乌烟瘴气党派的人进来,那就麻烦了。” 他这般说,镇国公夫人正色,当下站起身子:“可需我让下头的人盯着?” “不用。” 若真只是镖局之子,和朝中一事并无牵扯,有那番风度,也是少见。 那镇国公敢断定,此人日后必有一番天地。 而云思勉和他结交,定然不错。 “夫人且让人好生照顾着。” 镇国公不再喝茶,他站起身子,去瞧外头明媚的天。 “如今虽安宁,但也算危机四起,皇宫的事,内斗的事,我无意去掺和,也懒得同那些小人同流合污,思勉这小子没什么大本事也好,他炸炸咧咧,又何尝不是心思单纯。” 镇国公负手而立,叹了口气:“都是纨绔,你说他怎么就差顾淮之这么大一截!” 顾淮之撑起国公府时,云思勉在玩泥巴斗蛐蛐。顾淮之敢在徽帝面前呛嘴,云思勉还是玩泥巴斗蛐蛐。 镇国公夫人当下皱眉:“不是我这个当娘的埋汰,咱勉哥儿自小就给国公府那位端茶倒水,殷勤的很,十几年如此,我看十几年后亦是如此,他没甚出息,我也早就看开了,老爷怎么还在纠结?” 镇国公:......也是。 云思勉自小就是被碾压的份。 莫说是国公府那煞神,将军府的,先前的靖王世子,就连太傅府上的姑娘都能把他耍的团团转,也就盛家那位,与他臭味相投。 镇国公很难受。 比来比去,他府上这个是最没出息的。 盛祁南没出息,毕竟还有顾淮之罩着。 他思来想去心里不得劲,当下寻了下人:“让公子来我书房。” 下人欲言又止,顶着压力小声道:“公子出门了。” “这才刚回府,怎么又出门了?他去哪儿了。” 下人:“公子留下赵公子后,便独自出了门,不过想来许是去满春院了。” 镇国公夫人:“这不成器的。一回来就往窑子里钻,传出去这得是多大的笑话。” 镇国公黑脸,大怒:“给我把人抓回来!” —— 云思勉回城的消息很快成了一桩笑谈。 然,太傅府上下却是个个面带严肃,神色匆匆,府上仿若乌云遍布,被一层阴霾笼罩,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老太太倒下了,至今未醒。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柳念初服侍在侧,眼底染着红意。 她细细的去擦老人的手。 身旁的婆子是老太太的心腹,当下跪倒柳念初面前哭着道:“老太太的身子半年前便不好了,她一直不让老奴多嘴,便一直瞒着。” “姑娘,您莫嫌老奴多嘴,老太太如今是活一日少一日,她嘴里不说,可心里却盼着您成家。却见您心下抵触,便不敢再您面前提上半句。” “姑娘,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您就委屈低个头。” 柳念初闭了闭眼,忍住眼角的酸涩。 她颤抖着指间去触腰间的玉,可手伸到半空,又像是那物件能烫手般缩了回来。 她没说话,整个人仿若静止般,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过久,她站起身子:“照顾好祖母。” 她离开老太太的院子,径直去了柳太傅的书房。 “父亲。” 柳太傅面容跟着憔悴,见着女儿,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为父无能,连太医都请不来。” 自从朝堂那日之事后,柳太傅是彻底得罪了人。 柳念初笑,她听到自己冷静的问:“我记得父亲有个学生,名唤王安的。父亲多次在我面前提及。” “的确有这么个人,此子也算守礼,但次次科考落榜,老实又愚钝。他家境贫寒的很,初儿好端端问这个作甚?” “家境贫寒?”柳念初一字一字的重复这四个字。 “他娶妻了吗?” “不曾。” 她笑了,嗓音冷清:“父亲帮我问问,他肯入赘冲喜吗?” 柳太傅不可置信。 柳念初:“次次落榜,我瞧着学识也就这样,是与科考无缘了,我给他一把登云梯,做柳家的乘龙快婿,是个聪明的,想来都不会拒。” 柳太傅心情复杂。 “你若想成亲,什么样的好儿郎没有?父亲给你好好挑。” 柳念初道:“不用了,这王安挺好。” ———— 夜色取代白昼,临安街道也化为冷清。 藤阁三楼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煮着茶。屋内茶香袅袅。 易霖却坐不住的来回走动:“盛祁南也委实冒险,安排什么身份不好,偏偏把人安排到镇国公府去了。这你也同意?” 男人闻言,不急不缓的问:“我倒觉着他难得做了件让我称心的事。” 镇国公府虽瞩目,可却足够安全。行事也方便。 总比住在国公府强。 “你就不怕有人怀疑?” “你是当周旭是蠢的,还是当我手下那些暗卫是蠢的?” 查?这些人查到的结果无非是——赵宸,池州人士,年20,母亲早亡,其父走镖为生。 易霖:“那云思勉知道吗?” “那个蠢货知道就没意思了。” 易霖:...... 他说呢,云思勉怎么还有心思去逛花楼。 顾淮之显然心情愉悦,他嘴里吐出几个字:“周旭最嫌恶那腌臜地儿,云思勉以后完了。” 易霖听此,瞬间跟着开心。 “那敢情不错。” 顾淮之想起一桩事,微微坐直身子:“去给云思勉传个信。就说柳家姑娘欲召婿。” 易霖:??? 顾淮之慢吞吞道:“我很期待。” “周旭跳脚的样子。” 第310章 真是没半点长进(加更) 夜色浓稠,然,让云思勉的心无法宁静。 不曾对媚媚一亲芳泽也便罢了,他还得到了一个万分不得了的消息。 柳念初要嫁人了!!! 云思勉心里很痛。 一时间不知是何等滋味。 他痛到提着酒去了隔壁院子。砰砰砰的去拍门。 “赵兄!” 房门很快被里头的人打开。 开门的男子面色温和,对方上下打量云思勉一眼,而后欠过身子,让他进屋。 “这是怎么了?” 云思勉找了把椅子,瘫下。 他捂了捂心口:“我这里仿若被针扎!” 赵宸:…… 云思勉抑扬顿挫:“赵兄!这是鲜血淋漓的滋味啊!!!” 赵宸:...... 他忍住把人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男人在他对面坐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思勉有一肚子的话,就等着宣泄。可他到底没傻,言辞之中尚且保留一二。 “就我不久前同你说的那个兄长的事。” 赵宸眼里毫无波澜,嗓音温润如玉,端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记得,云兄说他死的惨烈。” 云思勉抱起酒坛子,扬起脑袋闷喝了几口。他男生女相,一沾酒,整张脸都晕染了红色。 “虽无血缘,可他待我极好,旁人都嘲笑我是个姑娘,可他上前就将那些人揍的鼻青脸肿。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就死的这么早!!!” 赵宸神色不变,云思勉的一番话,着实让他难以感动。 云思勉面带纠结:“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可人死了就是死了,我总不能让我嫂嫂给他守活寡吧,她还这么年轻。” 赵宸倒着茶的动作一顿,浑身血液都快凉了,脑中刹那间化作空白,茶水很快溢了出来,染湿他的衣摆。 他很快回过神来。神色依旧温和如初,取过一侧的干布,擦了擦。 云思勉沉浸在为难崩溃之下,不曾察觉赵宸短暂的失态。 “可我就不明白了,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么个没本事,没能力,长得也不俊,做事畏畏缩缩的男人。” 柳太傅在柳念初的催促之下,匆匆忙忙寻了那王安。 柳家姑娘的貌美,饱读诗书是出了名的。更是文人学子心中的神女。 王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神女看上了他。 换谁,谁不心动? 王安怎会不愿意。 当日点头,两家的婚事就这么草率而快速的定了下来。 云思勉显然有些迷糊了:“有我兄长这个珠玉衬托,她怎么就瞎了眼!!!” “找那什么王安,不就是辱没我兄长吗!” 说着,他一脚粗鲁踹开脚底空了的酒壶。 酒壶撞上桌角,‘砰’的一声响。 赵宸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喝些茶醒醒神。” 云思勉捂着脸,抹眼泪,醉的眼皮往下沉,他打了个酒嗝:“可我又不觉得她有错,我就是不甘心,赵兄,你说我要去阻止么?” 屋内陷入沉寂。 赵宸神色不改,看着云思勉倒下,随即不省人事。 他一动不动,保持先前的姿势。 半响,屋内传出一声轻叹。 “改不了从小大的被当刀使的命。” 赵宸看向云思勉。 “真是没半点长进。” ———— 柳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很快传开。 然,以往门庭若市的太傅府,此刻却是门口罗雀。谁都不想为了太傅府而得罪秦老王爷,池彰二人。 可就在今日一早,国公府上的世子妃登门,其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咏太医。 全临安百姓哗然。 世子妃哪有这般本事,定然是顾淮之默许的。 国公府这是公然欲同那两家为敌? 可转眼一想,顾淮之那性子连徽帝面前都敢冷脸。倒也不觉的稀奇了。 柳念初短短一日,面色憔悴,她看着阮蓁一步步走近,忍不住轻笑:“我不曾想,你会来。” 阮蓁温婉依旧,她弯了弯唇瓣:“老太太是有福之人,定然不会有事,柳姑娘莫挂忧。” 柳念初不敢耽搁,连忙请咏太医去把脉。 阮蓁跟着入内,她站的有些远,却足以瞧见柳老太太苍白到没有血丝的脸,不由心下一沉。 不止是她,就连咏太医都跟着面露严肃之状。 他开始把脉。 柳太傅紧张不已,却不忘上前给阮蓁行了个大礼。 “这万万不可。”阮蓁连忙道。 柳太傅一向迂腐:“就当柳某谢顾淮之的。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 阮蓁抿唇,到底没忍住:“为了老太太,柳姑娘,还请柳太傅莫过于冒进,君臣君臣,如今这天下有什么是君,又有几个人是臣?柳太傅大胆言辞无愧于心,却能将伤害自身一击即中。” 到底得不偿失。 阮蓁说完这句话,也便不再开口了。 可那一句君臣却让柳太傅死死的拧眉。 他是大儒,这辈子是将书读到肚子里了,明明有一大堆的言辞去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化为一道无声。 是啊,这天下,早就变了。 官场里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个个明哲保身。 他做了自认为该做的,可到最后,连个太医都没本事请来。 “老夫人昨夜咳血了?”咏太医出声。 “咳了两次。”柳念初连忙道。 咏太医收回手,而后朝柳太傅拱了拱手:“下官开一道药房,早中晚各煎一副,不过老太太年纪到底大了,不敢用药过烈,,下官只能隔两日便为老太太施针。” 柳太傅收下心底的复杂情绪:“我母亲如何,可有大碍?” 他请的临安那些大夫,都是把脉后,朝他摇摇头。而后诚惶诚恐说时日无多,让他准备后事。 咏太医面带愧疚:“下官只能保老夫人两年无虞。” 柳太傅也不知该松口气还是继续提心吊胆。他转身让人备笔墨纸砚。 咏太医的这一番话,让柳念初的眼角一红。 她转身望着阮蓁那明媚耀眼的眸子。忽而一笑:“祖母给我做的嫁衣能用上了。” 阮蓁没在她身上瞧见那块玉。 她踌躇道:“婚姻大事,还是慎重为好,老太太也不想你嫁的不顺心。” “不选了,左右是个男的就成。” 阮蓁还要说什么,就听柳念初故作无所谓道:“这两年,就好像是我偷来的。” ------题外话------ 感谢宝们一直以来的推荐票,月票,评论,以及打赏和正版订阅的支持。 加更~ 第311章 是我体虚 国公府东跨院未曾住人,可这些日子顾淮之频频出府,就连盛祁南去他书房的次数也是一日多过一日。 阮蓁到底不信,柳念初能顺利嫁给旁人。 她从怀里取出一道平安符,而后缓步上前,送到枕边,动作轻缓的为老太太捻了捻被褥。 做完这些,她看向柳念初。 “你成亲,我定然来。” 至于新郎会是谁,那就拭目以待。 念及柳念初要照顾柳老太太,阮蓁也并未多待,柳念初将阮蓁送出院子。 “去照顾老太太吧。” 柳念初也没和她客气:“春禾,帮我送送世子妃。” “是。” 刚入屋子,就见伺候老太太的婢女将平安符从枕边拿出来,像是嫌之碍眼似的随意扔置一旁。 柳念初当下沉了脸,她大步上前。 “谁让你扔的?国公府少夫人送的物件,你是什么东西,就给扔了?” 奴仆吓得连忙跪倒地上:“小的是为老太太着想,这平安符不是出自梵山寺,更不是出自旁的庙宇,瞧着来历不明,如何能给老太太用?” 柳念初捡起平安符。上头的八卦画的很是不错。 “下去领罚。老太太这边容不得擅自做主子主的奴才伺候。” 柳念初俯下身子,将之给老太太佩戴胸前。 “这平安符瞧着倒是不比梵山寺的差,也不知她哪儿来的。” 说着,她一顿:“莫不是亲手画的?” 老太太呼吸微弱,自然给不了点半回应。 “祖母,您可得早些醒来,婚事还得劳您操持。” ———— 阮蓁出了太傅府,让春禾回去,不必相送,这才缓步走下台阶,就有人如一阵风朝她这边飞奔而来。 阮蓁正要往右躲,身后的暗七却如一道残影,将阮蓁护在身后,伸手给了对方一拳。 许久不曾打人的暗七:!!! 好舒爽! 好想再来一拳!!! “娘的!我不会破相吧!”云思勉瘫倒在地,顾不上疼,却是下意识从怀里取出小铜镜,紧张兮兮的摸着脸。 看着铜镜里头,依旧英俊的脸,云思勉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衣裳,站起身子,恶狠狠的盯着暗七:“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暗七一向严谨,她纠正:“这是揍。” 云思勉怒火彻底被点燃:“你敢揍我?我爹可是镇国公!” 暗七点头:“我知道。” 云思勉显然忘了他是来找柳念初的,此刻就想和暗七分个高低:“你知道你还敢对我出手!你是不是有病?” 阮蓁:...... 她没想过镇国公的公子是这幅德行。 “暗七也是无心之举,云世子莫恼。” 云思勉这才看向阮蓁。 小娘子浑身素雅,却若美玉生辉。黛眉杏眸,腰约若素。 嗯,真好看! 比媚媚还好看!!! 可云思勉一向最有原则,他的脸就是他的命。 “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能放过你们主仆二人!你们是自己去蹲大牢,还是本世子亲自送你们去大牢,选一个。” 阮蓁不欲与他纠缠。 “那便让我夫君向世子爷赔罪吧。” 云思勉不屑。 “你夫君谁啊!这么大面子?他在我面前嗑三个响头我都懒得搭理。这事没完!” 阮蓁侧脸恬静。嘴角的淡笑不曾褪去。 女子嗓音温婉:“国公府世子爷顾淮之。” 云思勉继续不屑,语气贱贱的:“国公府世子就了不起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我父亲可是镇国公!” 说着,他面色化为僵硬。 等等! 谁来着? 国公府的? 啊啊啊啊啊啊!是顾淮之啊!! 云思勉一个激灵,像是受了刺激。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直愣愣的去看阮蓁。脑中一片空白,而后扯出一抹自认为最俊的笑:“呵呵,原来是嫂嫂。” 说着,他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狗腿的上前:“这不就是巧了么。我还想着改日上门拜访。” “我先前都是说笑的,嫂嫂可万不要当真。” 阮蓁:“暗七下手是重了些。” “不重不重,是我体虚。” 暗七:…… 阮蓁:……“不过你下回也得看路,冲撞了我也没什么,若如此横冲直撞惊扰了贵人,那便麻烦了。” 云思勉嘴里都是苦涩,他不怕冲撞贵人,他就怕冲撞阮蓁。 阮蓁不欲在此逗留:“那既然无事,我便回府了。” 云思勉献殷勤:“我送嫂嫂。” “不必麻烦了。” “嫂嫂慢走。”云思勉朝她挥手。 车夫搬来踩脚凳,阮蓁提着裙摆,俯身进了马车。紧接着车轮滚动,云思勉目送马车远去,这才不是滋味的进了柳府。 阮蓁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在顾淮之面前可不得伏低做小?想到顾淮之对付他的那些手段,云思勉生不如死的一个哆嗦,这么好的姑娘,日子想来艰难。 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在顾淮之手下能活多久。 云思勉的心思,阮蓁是不知的。 她捏着柳府的枣泥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心思却在云思勉的称呼上。阮蓁是知道云思勉,盛祁南两人拜过天地的。 平素并未听顾淮之谈及云思勉,云思勉怎叫她嫂嫂?难不成是随盛祁南叫的? 阮蓁身子微微做正,面色也跟着严肃起来。就听身边的暗七面无表情道:“云世子的脸变得比谁都快。刚回临安就去了花楼,还是一如往常的荒唐。” 阮蓁听到花楼两个字,不免放下心来。 嗯,只要不是第一时间找盛祁南,那就成了。 刚回府,就撞上了顾淮之,男子一身月牙白银丝暗纹长袍,衣袍下摆绣着柔中有刚的墨竹,领口带着银丝暗纹芙蓉花样式。 “夫君要出门。” 男人颔首:“嗯。” 说着,他就要提步离开,却脚步一顿,转身问了句:“柳府可还顺利?” 阮蓁简单的说了下柳府的事。 顾淮之神色淡淡:“所以,云思勉撞了你?” “不曾撞上。” 顾淮之知道了。 他转动着玉扳指,又问了一句:“他这人口无遮拦,可有同你说什么?” 阮蓁想了想。只记起这么一句话。 “云世子说夫君在他面前嗑三个响头,他都懒得搭理。” 第312章 我腿有些软,你扶我一把 顾淮之脸色一沉。捏着玉扳指的力道紧了紧。 很好。 顾淮之已然想好一百种折磨云思勉的想法,他嗓音淡淡,抬了抬手,将女子的碎发别在耳后:“午膳不回来用了。” 阮蓁小幅度点了点头。 “夫君走罢。“ 阮蓁目送他上了马车,眼见着车轮滚动,消失在街道拐角处,这才打算往回走,可就在这时,一辆刻着秦王府牌子的马车在门前停下。 阮蓁眯了眯眼。 妇人雍容华贵的在一众女仆的簇拥下下了马车,模样甚佳,绫罗绸缎,珠光宝玉。 身后跟着六七位侍女。 不待阮蓁深思,就听暗七在耳侧快速道:“这是秦老王爷嫡长子的正室,娘家姓沈,其来意不明,世子妃小心应对。” 阮蓁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秦王府的人哪里是善茬,以往不曾同国公府有接触,往后更不会有。 对方无端前来,大多是授了秦老王爷的意。 阮蓁不怕来者不善。就怕别有用心。 她更不信,秦王府的人可以来的这么巧,顾淮之刚走,人就来了。 而盛挽如今还在盛家的消息,早就传开,若真是有意为之,那此人便是专门朝她来。 她眉心一动。脑中快速想过一个个想法。 是了,秦老王爷近些种种,一直都在挑衅池家。然秦王府若同国公府交好,会是池彰最大的隐患, 可,秦老王爷朝顾淮之抛去的橄榄枝,都被顾淮之给羞辱了回去。 所以,是瞧着顾淮之那里油盐不进,盛挽又一贯目中无人,因此将心思落到她身上。 这些人是料定她是新妇,也料定了她性子软,好拿捏。 不管国公府日后同秦王府会如何,她如今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就是国公府上下的态度,一旦招待此人。就是一错。 对方大招旗鼓的前来,瞧着架势,是恨不得天下人皆知,无非就是做给天下人,做给太子党的人看的。 国公府的人从不怕事,只怕没事找上门消遣。 她阮蓁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沈竺手里捏着一把罗扇,缓步上前,上下打量了阮蓁一眼,轻笑:“都说国公府的世子妃容貌娇美,瞧瞧这模样,果不虚传。” 阮蓁嘴里携着浅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的样貌的确不错,夸得人多了,也总没了趣。” 沈竺:???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阮蓁身份低贱,凭着好手段入了国公府的门,见识短浅,遇到她这种身份尊贵的人,不好言好语请她上门喝一杯茶也便罢了,怎么还呛她。 街上人来人往,路人纷纷驻足,伸长脖子探过来。 沈竺有意让这些人打量,当下笑容得体的扶了扶发间的金簪:“世子妃许是不曾得教养嬷嬷的管教,这见了我,还是得行礼一二。” 阮蓁丝毫不怯,说的话也不轻,足够让离得近的游客听得一清二楚。 “恕我愚笨,府上婆母同夫人并无私交,且婆母如今并未在府上,实在不知夫人登门所谓何事?” 女子瓷白的小脸甚是无辜,杏眸微抬,她问:“总不会是,夫人特地跑来教我礼数的?” 沈竺一直是被众人捧着的份,哪里受过这个委屈。 了不得!这小贱人了不得!难怪能嫁给顾淮之这个煞神。 偏偏,她被堵的一下子卡了词。大庭广众之下,甚是难堪。 公爹吩咐的事,她必须得完成。 “你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提醒一番,竟还是我的不是了?” “这不是先前宫宴,我打第一眼瞧见你便心生欢喜,路过国公府时专门来瞧瞧。怎么,你这是不欢迎我?” 阮蓁做为难状,红唇一张一合,吐出几个字:“的确不欢迎。” ??? “我阮蓁先前如何,暂且不提,如今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人,婆母没给我立规矩,夫君未曾说我礼数不周,夫人硬生生的冒出来,明里暗里对我一顿指责。” 她抬眸,气势却不低对方半头:“夫人的手未免生的太长了。” “你!”沈竺气的险些翻白眼。 阮蓁视线环视一周,显然不欲同她多嘴:“暗七,吩咐下去,国公府今儿不见客。” 暗七咧开笑:“是。” 阮蓁没再说话,显然不欲再搭理沈竺一分,抬步沉稳的一步一步往府里走。 “砰”的一声,国公府的门在暗七的示意下,彻底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沈竺:...... 耳旁仿若还听见周边低贱刁民的嘲笑声,她黑着脸,袖下的手一寸一寸再收紧,任由指甲嵌入肉里,却浑然察觉不到疼意。 这阮蓁是疯了吗?敢这般对她!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被阮蓁摆到一处也就罢了,听她一番嘲讽也就罢了,如今还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府内。 阮蓁吸了口气:“暗七。” 小娘子手心都是汗,嗓音轻弱:“我腿有些软,你扶我一把。” 暗七:??? 所以适才都是强撑的? 不过!真的看了好爽!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管家,看着紧闭的大门,不可置信的看向周边几个的奴仆。 管家:“你们是说世子妃直接把人关外头了?” 奴仆:“是。” 管家一拍大腿:“干的妙啊!” ———— 府外 车厢内男人半撩着帘布,亲眼瞧着这一幕。 他神色不明,待瞧着那丑东西一肚子怒火带着家仆离开,这才放下车帘。 “走。” 长肃掉头驾马车而去。 吴煦辰行云流水的煮着茶,余光却是瞥向顾淮之。 “贵府夫人性情温婉,你分明知道秦老王爷的打算,却放任之登门也便罢了,还这般气定神闲的坐在马车里看着,也不怕好好的娘子被人欺了去。” 顾淮之眼皮都懒得抬。 欺负? 且不说国公府上下有隐藏的暗卫,必要时自然会出动,就阮蓁炸起来时连他都敢呵斥,区区一个没本事的妇人,阮蓁怎么可能应付不了。 不过,她应当有些怕的。 见他没说话,吴煦辰又问了一句。 “你就不怕嫂夫人把人请进去?” “怕什么?” 顾淮之不以为然。不咸不淡道。 “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左右有我担着。” 第313章 真是造孽啊(加更) “这话听着倒是酸掉牙。”吴煦辰啧啧一声,将茶盏朝顾淮之面前推了推。 顾淮之伸手接过,满意的看了眼茶色。 吴煦辰泡茶的手艺是愈发长进了。 “听说近些日子池家姑娘私下对你紧追不舍?” 吴煦辰听到池瑶一事就头疼。 顾淮之睨他一眼,端是看戏的姿态:“被人喜欢的滋味如何?” 不如何。 偏偏还得装模作样的表示欢喜。吴煦辰都恶心这样的自己。 “这几次去池府,池瑶三番五次做偶遇状堵我。前不久还给我送了个荷包。” 为做情深意切之状,吴煦辰如今腰间还挂着。他示意顾淮之去瞧。 顾淮之瞥了一眼,语气充斥嫌弃:“绣成这幅鬼样子,她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话毕,男人仿若不经意间般,他弹了弹衣袍上,手指所落之处,恰是墨竹。 吴煦辰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忍不住惊叹。 “池瑶的绣工也算不得差,不过远不比你府上的绣娘。” “不是绣娘。” 顾淮之:“阮蓁随手绣的,我不允,她还要同我闹。” 吴煦辰:???他怀疑顾淮之是故意的。 “夫人对你上心。” 顾淮之倨傲的抬了抬下巴:“用的着你说。” “不过,你这人懂得倒挺多。可惜了,还要同那种女人纠缠。” 吴煦辰:...... 他就是犯贱才说那些话。 顾淮之呷了一口茶:“不过,此人心性够狠,你也得防着。” 池瑶进宫这些日子,哄得心下抑郁的池皇后日日开怀,如此之女,无非是在短短几日看清了利益,择良木而息。 而池兴勋未出事前,池夫人待她并不薄。 池瑶对吴煦辰的心思,也并不纯。无非看上的是太师府的家室,不愧是池彰的骨肉。 吴煦辰闻言,一怔。看向荷包的眼神紧跟着充斥的厌恶:“我省得。” 失母之痛,至今不敢忘。 “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淮之指尖摩挲着茶壁上的纹理,马车内光线并不充沛,男子一半的脸藏在黑暗之中。 吴煦辰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态,不过男人说的话却让他忍不住心尖一颤, “急什么?那几个畜生还没玩够呢。” 他得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坠入深渊,一起尝尝痛是何等滋味。 十多年都等下来了,并不急于一时。 不过,快了。 借着秦老王爷的手,利用池彰除徽帝,终有光亮的一日。 吴煦辰:“那我可要先见一见靖王世子?” 顾淮之一顿,他拧眉去看吴煦辰。神色化为严重的不虞。 周旭都回临安了,竟然到现在都没来见他! “他连我都不急着见,又怎会见你?” 吴煦辰:......听出了酸味。 不过,顾淮之很快又高兴了。 “差点忘了,柳家他都没去。” 吴煦辰:??? “柳念初的婚期就定在十日后。真是仓促的让人欢喜。” 欢喜? 吴煦辰算是知道了,顾淮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吴煦辰说的艰难:“平日仗气的很,如今柳家出事,也不见你出手。” “出手了。”顾淮之难得带着耐心纠正。 吴煦辰沉默半响:“是,你是送了咏太医,可待柳老太太身子好转,亲事就能正常举办了。” 顾淮之好心补充:“兴许提前还不一定。” 顾淮之期待周旭抢亲。 吴煦辰:真是造孽啊!!! ———— 云思勉出了太傅府后怒气冲冲的回了府,他难受的又提了两壶酒。“砰砰砰”的继续又去敲赵宸的门。 “赵兄!赵兄!”他撕心裂肺的喊着。 赵宸听见动静,搁下手里的书,起身去开门。 云思勉捂着胸口,对着长相一脸扑通的男人,痛哭流涕:“这里疼的鲜血淋漓啊!” 又来。 赵宸:...... 云思勉不等赵宸回应,他大步入内,坐到昨夜喝酒的地方。 赵宸缓步走近,继续执起那本书,一字一字的往下看。 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啪’的一声动作粗鲁的盖了他手里的书,赵宸蹙眉,男人抬眸,眉眼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云思勉:“你就是个书呆子,就知道读书读书读书。你本来生的也不俊,就不怕你那未过门的媳妇跟别人跑了?“ 赵宸眸中闪过些许碎光:“她就喜欢我看书的样子。” 云思勉不信。 “得了吧,女人那张嘴,我还不清楚?那媚媚虽说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可还不是看上我的身份和身上大把大把的银子。” 云思勉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就头疼。他随意的将书一扔,真情实意道:“你这样不行,你得知道什么才叫风月情事。” “云兄如今还鲜血淋漓么? 一句话让云思勉记起了痛,他嘴巴一撇,像是随时都能哭起来。 “我去见我嫂嫂了。” 赵宸垂眼:“瞧你这般神情,像是不太顺利。” “顺利什么?她压根不想见我,好不容易我把人扯出院子谈话,她张嘴就说王安给她送了一件嫁衣,问我要不要试着穿一穿。” 赵宸神色不变,像是不在意那般。 云思勉:“她夸我俊,我一个没忍住就穿了,嘿,还别说,本世子穿嫁衣比新娘子还美。” 不过,这也不能让他忘记难受!!! 云思勉:“她说,这么久的人和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也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碧玉滕花玉佩。面色化为伤感:“连定亲信物都给我了,让我顺手帮着扔了。” 赵宸一顿,他顺势看过去。 碧玉滕花玉佩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这还是先帝赐的。 先帝疼他,将玉佩送他的那一日还笑着说:旭儿日后有了心悦的姑娘,便将此玉佩送到她手上。 出了皇宫,他转眼就给了柳念初。 ——“这个挺好看的,谢谢周旭哥哥。” ——“好看就戴着。” 他笑:“不过戴上了,就不能摘下来。” 可惜,半大少年对情爱都是懵懵懂懂之状。 而后,他硬是尝了十多年的相思之苦。一日多过一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如今,她将玉佩摘下来了,不要了。 第314章 阮蓁,你莫得寸进尺 云思勉见赵宸不说话,只当他是陪着自己一块难受。 果然是兄弟,毕竟打从第一眼起,他就瞧样貌略显粗糙的赵宸顺心。 “我得找个地儿给埋了。” 赵宸眼底闪过冷意,然嘴角淡笑不减。 云思勉在太傅府邸门前的事他已然知晓。赵宸现今不方便出手教训,但他等着顾淮之去松云思勉的筋骨。 云思勉也顾不上喝酒了,他去院内树下转了一圈,也不嫌脏的蹲下,徒手去挖坑。 赵宸倚在门前,就这么看着他。 云思勉一边挖一边还不忘虔诚的碎碎念:“安息吧。玉佩弟弟如今也给你了。” ——“知道你心里肯定难过,不过我想了法子,兄长若在天之灵,可以听上一听。” 赵宸沉默。 ——“兄长你去投胎!投胎到柳念初肚子里,你当不成她丈夫,你可以当他儿子啊!” 赵宸的脸色有些黑。 云思勉却沾沾自喜。 ——“这样,你们还是一家人。” 赵宸已经不想等顾淮之出手了。 他提步上前,对着云思勉的后颈敲了过去。 云思勉身子一软,直接倒下。 赵宸没看他一眼,伸手去捡掉落地上的玉佩,他神情裹上难掩的眷恋,轻柔的擦去上面的泥土。 做好这些,他提步去院外,对着院外伺候的小厮温声道:“云兄又喝醉了,劳烦小哥扶他去歇息。” 夕阳往下坠,天色暗淡。 阮蓁陪着戚初歆一同用了晚膳。 她夹着糖醋鱼,仔仔细细的剥着刺。 “那姐姐岂不是得罪秦王府了?”戚初歆却吃得心惊胆战。 不止是她,葛妈妈心下也无法宁静。 “姑爷夫人不在,世子妃也该拿出待客之道,哪能由着性子来。” 阮蓁侧脸恬静:“秦王府那位是自个送上门的。分明瞧不上我,又偏偏不得不贴上来对我摆笑脸,可见存的什么心思,若是娘在也会这般行事。” 今日发生的事,若是一朝传到徽帝耳里,又何尝不是顺了徽帝的心。 阮蓁说的,葛妈妈不懂,却不再多言。 戚初歆似懂非懂,极力消化这一番话。 阮蓁继续用饭,心思却在别处。 她想,顾淮之兴许明日有的忙了。 入夜,繁星点点,各院掌灯。 顾淮之踏着夜色回府,刚回屋,就见小娘子铺着被褥。 女子面容姣好,侧颜温婉娇美。长发垂至腰间,柔顺乌黑。 听见动静她转身看了过来。 顾淮之烦闷的情绪被见阮蓁嘴角噙着的笑意所抚平。 小娘子朝他跑来。 顾淮之了然,他伸开手臂。 然,阮蓁却在离他三步之遥刹住脚步。 顾淮之的脸色一时间变得很难看。 阮蓁正要同他说秦王府的事,可看着顾淮之的动作…… 阮蓁一愣,照顾男人的自尊心,随即慢吞吞的将身子靠过去。 顾淮之顺势拦住女子纤细的腰身。 阮蓁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嫣然一笑:“今日一事,夫君不夸我么。” “做的不错,别的事无须顾忌,交予我便是。”男人甚少夸人,如今吐出这一句话来,已然不吝啬。 “没奖励么?”小娘子柳眉微蹙。 顾淮之冷漠。语气化为恶劣,细细听去,还有几丝无可奈何。 “私库钥匙都在你手上了。” “阮蓁,你莫得寸进尺。” ———— 翌日一早。 皇宫处处尽显威仪。 数日前宫妃自尽一事到底令众人心下惴惴,莫说平日里伺候的奴才愈发谨慎,就连各宫的主子都不敢在徽帝面前凑,只怕殃及池鱼。 赵公公也伺候的也愈发上心。 他服侍徽帝吃药后,让下头伺候的人取了一盆冰,手里捏着扇子,动作轻缓的扇着,风带着丝丝的凉意,吹得徽帝心情舒畅。 “这些奴才里头,就属你对朕最是上心。” 赵公公笑:“皇上是奴才的主子,不对您上心,奴才还能对谁上心。” 徽帝眉宇放松,却很快紧皱。 “太子是骑到我头上了,早知今日,他出世那会儿,我就该把他掐死!” 赵公公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像是不怕疼那般,嗑了个响头。 “老奴惶恐。” 徽帝抬眼:“朕又没说要罚你。起来。” “奴才不敢起来。” 赵公公将脑袋搭在手背上,身体弯曲成一个恭敬的弧度。 这怂成什么样子了,说话都带着颤。 徽帝满意的欣赏着:“若是朝中那些人,都如你这般便好了。” 做狗就该懂事听话,而不是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妄图将他取而代之。 放眼过去,除了能让他心安的将军府,他还能对谁心安? 徽帝站起身子,一脚踹到赵公公身上:“起来,上早朝。” 赵公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是。” 金銮殿内,各大臣手捧芴板,做恭敬谦卑之状,底下的心思也只有他们自个儿清楚。 上奏的内容无疑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说敷衍也不尽显,说尽心更不见的。 也不知从何时起,百姓生计,家国大事,在早朝上成了一道过场。可悲可叹。 徽帝听着没趣,却强撑着。 等各大臣上奏完毕,他这才将视线瞥向立在一旁,从不多言的镇国公。 “听说云家小子回来了?刚入城就耍了威风。”他嘴里说着这种话,然面上却带着笑,压抑的众人心下一凛。 秦老王爷摸了把胡子,显然巴不得将镇国公府推上风口浪尖。 “这云世子自幼如此,说是混世魔王也不为过,前些年做得混账事可不少,好歹有镇国公这样的父亲收拾烂摊子。” 说着,他笑眯眯的看向镇国公:“不过,这几年游历下来,还是老样子,也是你过于纵容,若是本王的儿子,早就一顿家法,把人打的再老实不过。” 秦老王爷话音一落,周边不少人跟着应和。 “云世子此番回城,身边还带着一个走镖之子,镇国公府好歹也是钟鼎之家,什么人都往府上带,也不怕失了风度。” 徽帝也不说话,他眯着眼,更不叫停。 原本合该严肃处理朝政的金銮殿,在此刻竟然像极了乡村野夫群居之地。 第315章 他比我先死,还有理了? 眼前你一嘴我一嘴,只为了逗秦老王爷欢心的各路官员拿着的是朝廷的俸禄,却从未办过一件有利于江山社稷之事。 何其荒唐。 柳太傅闭了闭眼,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正想上前一步大声呵斥,脚却足有千斤之重。 可就在此时,只听殿外一身嗤笑。 所有人转身,就见来人行事嚣张。他一身白袍,清清肃肃,薄唇紧抿,提步而来尽显矜贵倨傲。 顾淮之直直往前走,仿若无人般。对着前头挡着路,着乌纱帽的大臣,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所有人生怕惹到了这煞神,不由自主的给顾淮之让了道。 窝囊的没眼看。 “顾淮之!你简直无法无天!”秦老王爷上前一步,把人给拦了下来。 顾淮之同他对视一眼,嫌恶的挪开视线。丝毫不犹豫的抬起高贵的手将人推开。 秦老王爷一个踉跄,直直倒在池彰身上,池彰当下黑了脸,放观朝野,他最恨的就是秦老王爷,想也不想就把人给推了出去。 勉强站稳,险些吐血的秦老王爷:??? !!! 顾淮之并未留意这戏剧性的一幕,他只是掏出帕子,当着众人的面,仔仔细细的擦着手,就好似秦老王爷脏的厉害,做完这些,他扔了手帕,这才抬眸朝徽帝作揖。 “臣求皇上做主。” 徽帝:...... 瞧顾淮之那个架势,他还以为这人是来砸金銮殿的。 可秦老王爷的惨样,让徽帝舒坦不已。 好似也只有顾淮之出现,才能让他有片刻的愉悦。 秦老王爷的手抖啊抖,像是不可置信般:“顾淮之!你敢推本王!” 说着,他冷笑一声,对着大殿之上的周懿道:“皇上,金銮殿哪里是说闯就能闯的。” 徽帝直直瞪向顾淮之:“你简直是胡闹。” 顾淮之却丝毫不惧,他转过身子斜视秦老王爷:“我虽不是朝中官员,但这些年给皇上办的差事可不比你少。” 说着,他笑了笑:“是了,两年前你府上的大公子奉命去洪涝严重的吴水县救灾,分明能带着民众全身而退,却因能力不足,葬送了半个吴水县百姓的性命,当时还是老王爷您分身乏术,借着皇上的名义求我去救援,怎么,这是忘了?” 一个求字,让秦老王爷黑了脸,却让徽帝看着顾淮之的目光愈发赞同。 是了,若不是顾淮之看重他这个皇帝,秦老王爷哪里请得动? 徽帝清了清嗓子:“倒是提醒朕了,自那次他立功回来,朕便允诺,淮之上殿,无须通报。” 这是多大的殊荣。所有人闻言都吸了一口气。 徽帝一手撑起身子,身子前倾:“说说吧,你让朕给你做什么主?这天下还有谁能让你受了委屈?” 顾淮之扯了扯嘴角。 还不等他说话,就见池彰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臣许是知晓。” 顾淮之亲手送上门的刀,池彰只恨磨得不够锋利。 这些日子,秦老王爷一直给他下绊子,他正愁寻不到机会还回去。 徽帝佯似不知池彰的心思:“那爱卿且来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昨日秦王府女眷去了趟国公府,想是说了不中听的言辞同世子爷的夫人起了争执,最后吃了避闭门羹。” 说着,他笑笑:“也是稀奇,往日可不见秦王府中的人登国公府的门。” 顾淮之懒得应付这些人的惺惺作态,当下语气不耐:“秦王府的人一向讨人嫌,女眷却无端登门指责我夫人的不是,也是可笑,她是个什么东西。” “我国公府的人,轮的到秦王府的人说三道四?” 昨日的事,何尝不是让秦老王爷呕了一口血,吃了哑巴亏不说,可他不曾想顾淮之竟然直接为此来闹事。 “你休胡言乱语。我那儿媳知书达理,显贵出身。” “显贵?”顾淮之似笑非笑。 池彰阴恻恻插话:“瞧你这话说的,世子妃的身份难道就不尊贵了?” 顾淮之这才高贵冷艳的睨他一眼:“平素没干几件人事,如今说话倒公允。” 池彰:??? 徽帝笑意渐深,嘴里却道:“你是拿朕给你断这些家务琐事了?” 顾淮之:“若不是看在皇上的面上,那老女人早就缺胳膊断腿了。” 秦老王爷气的捂胸口:“你闭嘴,你是当本王是死的吗?” 相对比秦老王爷的冲动,顾淮之语调不急不缓,嗓音低沉,听着就舒服,可说出来的话,却...... “头一回见有人这般咒自个儿的。” “也是,王爷也的确到了即将登天的年纪。” 秦老王爷从未受此羞辱,当下眼前一黑,生生晕了过去。 所有人大惊。 徽帝激动的手都在抖。却装模作样的站起身子:“快,宣太医!” 很快,太医赶制,把脉后得出结论——只是晕厥。 人被抬了下去。 顾淮之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在所有人情绪跌宕起伏之际,他幽幽然的叹了口气。 众人诧异的以为他要当回人了。 可男人唏嘘:“真遗憾。” 顾淮之立在原处不动,慢条斯理的朝着徽帝又恭敬的拱了拱手:“求皇上为臣做主。” 你还有什么脸再让皇上做主! 秦老王爷一党的人,冷冷的站出来:“秦老王爷如今因你晕厥,世子爷莫欺人太甚。” 顾淮之嘲讽:“因我?” “他不是自己克的么?” 话音刚落,秦老王爷的那一声吼仿若又在耳畔惊现。 ——你闭嘴,你是当本王是死的吗? 所有人陷入沉思。 年过半百之人说的话最毒又最是灵验。 顾淮之不厌其烦的朝徽帝又拱了拱手:“求皇上为臣做主。” 柳太傅闭了闭眼:造孽啊。 镇国公心痛:这样的人,十个云思勉都不够顾淮之玩的。 徽帝:...... 他失言。 顾淮之性子倔,可从不屑胡乱诬陷人,秦老王爷的手段,徽帝最清楚不过,他不免去想,国公府这次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王爷到底年长与你,依朕看,便算了。” 顾淮之显然不满意,当下摆脸色:“他比我先死,还有理了?” ------题外话------ 听说你们想看周旭抢亲? 第316章 真是没救了。 顾淮之在金銮殿的言行着实大胆,让殿内慕又徳捏了一把汗,生怕出了意外。 他麻木的看着顾淮之信步闲庭出了下着台阶。 只身来皇宫本就冒险,然顾淮之达到了目的,衣角都不曾皱上分毫,显然,他是算准了,徽帝的心思。 恰到好处的拿捏着这一点秦老王爷的用意弱点,用他平素最倨傲的姿态,将之击溃。 可想而知,秦老王爷醒来,对皇位一事,愈发迫切。 而池彰更会顺着这一次,借机打压秦老王爷。 两方势力彻底对上。 慕又徳看着顾淮之身后的一群奴才,个个端着徽帝赏赐的压惊补品,更麻木了。 算计了人,还要了一堆宝贝。也就顾淮之独一份了。 他正想找个机会说话,却不想顾淮之经过他时,脚步一顿。 丝毫不客气:“将军还是离我远些。近些日子瞧着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不大顺眼。” 慕又徳:??? 盛府内院,时刻关注此事的盛挽正恼火。 “所以,她沈竺在我府门口一顿耍心眼,这就不了了之了?他顾淮之平日那般能耐今儿是怎么办事的?人家都上门欺负了!” 盛挽面色忿忿,要不是身边的孔婆子拦着,她的脾气早就去砸秦王府的门了。 孔婆子在一旁安抚:“公子从宫里拉了不少物件,何况,秦老王爷都晕在了金銮殿上,他自持清高,可想这是何等的羞辱。” 这些话,盛挽不听。 “区区几件赏赐,我可瞧不上,国公府什么没有?晕了又如何,那老东西死了才是本事。” “不行,我得回府。” “这次回府,我就不回盛家了,免得那些个妖魔鬼怪上门欺人。” 孔婆子见劝不得,便连连应是:“老奴这就让人收拾行李。” 盛挽高傲的哼了一声,嘴里的奚落却是片刻也不得闲。 “什么官宦人家出生,沈家那些阴私当真全天下的人都不知情?沈竺母亲嫁入沈家前,同小叔子沈三郎有段私情,当时两人好不恩爱,偏私奔被抓了回来。” 这种事,自然该退婚,然沈竺的父亲对其母也是心生爱慕。 那沈三郎是庶子出生,如何能同沈府嫡长子抢人? 沈府也因此容不下他,而沈竺之母那时好一副刚烈之状,甚至放话非沈三郎不嫁。 真是好大一出戏。 “偏沈三郎是个痴的,当真信了这番话,求而不得,最后服毒自尽,而沈竺之母,次月敲锣打鼓之下,成了沈夫人,两个月后,就诊断有了身孕。” “呸!” “如此家风不正的沈家,我看一眼都嫌脏。” —— 云思勉到底还是跑了趟盛府。 他入府是正巧见盛挽怒气冲冲上了马车,云思勉莫名的怂。 他打了声招呼后,直奔盛祁南而去。 “你是说周旭饿死了?”盛祁南一言难尽的盯着追上门的云思勉,问的很是艰难。 云思勉叹了口气,面上凄凄,做悲烈之状:“本是不欲同你说的,可事到如今不得不说了。” 盛祁南吸了口气:“你说。” 云思勉也不曾再有隐瞒。 他这人脑子虽不好使,然,陈述那些事来却条理清晰。 “柳念初将玉佩给我了,我昨儿就埋土里了。我还让赵兄一同见证。” “对了,赵兄你不曾见过,下回我引你见见。” 盛祁南真的想敲开云思勉的脑子瞧瞧里头是不是装了一滩水。埋便埋了,他还特地去找赵宸。 这不是等着赵宸秋后算账么? “可我今儿去转,那玉佩不见了!” 废话!自然是正主收走了。 盛祁南:“你都埋了,还刨他作甚?” 云思勉一扭脖子:“我这不是听说,埋已故亡人之物,得先对着天地神灵拜上三拜,才可见虔诚。” 可玉佩没了!!! 云思勉环视四周,压低嗓音:“我想是兄长魂魄回来了!” 盛祁南忍不住提点他:“兴许是你那赵兄拿的。”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赵兄有情有义,才不会被这些身外之物眯了眼。” 盛祁南:...... 他只能顺着云思勉的话:“继续说。” 云思勉哀怨:“可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托梦于我。” “如今却不忘来拿玉佩,可见对柳念初用情至深。” 云思勉推了盛祁南一把:“你说,我要不要想法子,让这门婚事作废?” 你觉得你可有多吃几服药补补! 盛祁南已然不想搭理云思勉,他还得去趟将军府。正想着,他就打算甩下云思勉去办正事。 就听对方来了这么一句。 “对了,你帮我做做法,让我兄长早日投胎。” 盛祁南一下就来劲了,他下意识去摸佛珠,却摸了个空。 “你信我?” “废话!本世子觉着你日后一定是梵山寺最俊的和尚。” 盛祁南看向云思勉的目光带着丝丝感激。 毕竟上一个肯定她的还是阮蓁。 将军府的事拖上一日并无大碍,也因此很快被他抛到脑后。 盛祁南重新坐下:“行,不就是做法么,我最擅长。” 云思勉在其边上坐下:“你顺便帮我算算,我下辈子还能再见兄长么?” “不用下辈子。” 云思勉:“恩???” 盛祁南见他如此上道,没忍住又提点一二:“兴许你回府后就见着了。” 云思勉眨了眨眼。 !!! 他倏然起身。 大脑极速运转。 他坚信盛祁南不是咒他死。 云思勉连气都不敢喘。 “你是说我兄长至今阴魂不散?” 盛祁南:??? 真是没救了。 ———— 柳老太太醒了,但到底精神不济,很快沉沉睡去。 柳念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趁着老太太休息之际,她出了趟门,约了王安茶楼一见。 王安收到消息后,愣是沐浴一番,换上了平素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素袍。 王母洗着山林刚摘的野菜,见儿子出来,满意的站起身子,将水渍擦到围裙上:“我儿神采奕奕,样貌不凡。” 王安顶多算的上清秀的那张脸带着薄红:“娘莫说了,柳姑娘才是真绝色,她约我出门,定然有要事相商,儿子担心这亲事会出意外。” 第317章 你怕是高估我了 此话一落,幻想着一同住进柳府的王母脸色一下子就僵了。她可不想出半点意外。 “这柳家是真真的书香门第,怎会出尔反尔。柳太傅一言九鼎,不会出事。” 说着,她语气得意:“算命的都说,我儿有贵人相助便能平步青云,你我的好日子便要来了。” “娘莫乱说,儿子愿意同柳姑娘成亲,是心悦她。” 王母一撇嘴。 心悦能当饭吃吗? 这些日子周边邻人嘴里说着羡慕,背后却好一番吐酸水,说他母子二人没皮没脸,入赘冲喜这种事,都愿意。 她操劳了半辈子,只想享清福。 入赘怎么了,那也是他儿子的本事。 若不然,这柳姑娘怎么没看上这些人的儿子? 且由他们酸去,没准个个做着青天白梦也想让贵人看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且去吧。” 王安难掩欢喜,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穿过小巷,步子迈的很快,心跳也险些跳出来。 即便婚期将至,但他恨不得今日就成亲。 柳姑娘他有幸见过一次。 女子着一身藕色衣裙,神情倦怠,眉目雅致清丽。 让他至今念念不忘。 他走得很快,步子却蓦然一顿,王安低头去瞧脚上沾着泥土的靴子。 很脏。 他不想穿着这双靴子去见柳姑娘。 王安踌躇着要不要往回赶换一双干净的,后脑却是一痛,有木棍敲了上来,他瞬间没了意识。 茶楼雅间。 女子坐在窗前,腕上挂着红玛瑙手镯,梳着垂鬟分肖髻,做珠花以配,腹有诗书气自华,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度。 春禾候在一旁,频频往外探:“这王公子怎还不来?” 这桩婚事于姑娘本就是委屈,如今倒好,那人竟然足足让姑娘等了一盏茶,可见对方也不是真心诚意的。 她背着柳念初擦了擦眼角的泪。 “如此失态,莫让祖母瞧见。” 不然老太太又得担心了。 柳念初却有所察觉,嗓音是一贯来的清冷。 春禾很快将眼底泪渍擦干。正要开口,却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身往外看,就见那人身姿挺秀,着一袭青衣,墨发仅用一根竹簪束起。踩着木梯,对方半垂着眼帘,步履沉稳,朝这边而来。 春禾一个激灵。 “姑娘,来了。” 柳念初眉心一动,侧身瞧过去。 红玛瑙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跟着摇曳。衬得女子肤色莹莹如玉。 柳念初对上那人的眼。 她不动神色将王安打量一番。 嗯,果然如传言般。面貌普通的在人群里见一眼就能忘记。 不过,无所谓了。 柳念初收回视线:“王公子,坐。” 王安面色温和,并未推辞,也并未行酸掉牙的礼,抬步在柳念初对面坐下。 春禾看着他这幅容貌就来气,忍不住哼了一声:“王公子让我们姑娘好等。如今来了,竟然连个说法都没有。” 柳念初也没阻止。 且不说春禾,她自己都气。 竟然有人让她等一盏茶! 真是好大的脸! 换成云思勉,都该跪着喊她姑奶奶了! 这个王安!真是不知好歹! 柳念初忍着怒火。 王安缓步在柳念初对面坐下,视线落在女子面前的茶盏之上,嗓音温润,却是一句:“普洱茶多饮恐夜里难眠,姑娘还是少喝些。” 柳念初气笑了。 这还没入赘,就想着管她了? 可笑。 柳念初恼火,她一手撑着身子,神色也冷了下来,语气冷淡:“王安,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能让你进柳家,也能换成别人,” 王安丝毫不见慌乱,他只是神色平和对上女子易怒的眸子,低笑:“性子急躁,看来是我不对,让姑娘久等了。” “那我向你赔个不是?” 柳念初拧眉。 偏偏王安话音刚落,就有小厮提着琉璃壶而来,半透明装的琉璃壶做工精细,在光线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这是客人要的牛乳。” 小厮敏感的察觉出雅间的氛围不对,赏钱也不敢要,当下点头哈腰放了琉璃壶就走。 “虽是茶楼,但店中牛乳却也是招牌,不腥且不腻且又加了些许薄荷,到别有一番风味,姑娘尝尝。” 柳念初视线一凝,就见对面的男子取过木桌上成套的琉璃盏,动作优雅给她倒了一杯,顺势又取走她面前喝了一半的茶盏。 柳念初觉着不是自个儿疯了,便是王安疯了。 她冷着脸看了春禾一眼,春禾会意,连忙出了雅间在外放风。 柳念初这才说明来意。 “今日找你来,无非告知你一声。入赘柳家,我可以给你荣华,但你想借我父亲的势,用关系入朝,绝无可能。” 她话语一顿,嗓音轻了下来,也收了先前的锋芒:“我祖母的事你也知晓,我会如此,也不过让她心安。但我不愿与你做真夫妻,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要纳小妾我不管,祖母若去,你是去是留全凭你心意。” 这也是她找王安的真正原由。 柳念初给出的条件也足够让人心动。 她等着王安感恩涕零。 然,对面的男子眸中荡出笑意,他定定的看向柳念初,说了四个字,干脆而利落:“我不答应。” 柳念初一滞,她不可置信的去看王安。 她一向不是强人所难之辈,也不屑一而再,再而三做自个儿不喜之事。 她神色淡了下来:“既然如此,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柳念初倏然起身。 王安不成,大有张安,吴安,许安...... 即便仓促,她还真不怕找不到。 然,她还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人以最亲昵的姿势抱住。 男子刚硬的身躯紧紧贴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他带着笑意的轻哼:“柳念初,我......” 一语未完,柳念初对着男子的布靴狠狠踩了下去,男人吃痛,随即松了力道。 柳念初恶心死了。 她直直后退,冷若冰霜。看着男人的视线裹满了嫌恶。 男人见她这般抵制,一时间情绪难掩。眸色晦暗如深。 半响,他道。 “你怕是高估我了。” “若同你拜堂,洞房花烛夜孤男寡女,我如何做的了柳下惠。” ------题外话------ 还是给大家建了裙裙,如有感兴趣的,可以进来看看。 顾(643)淮(011)之(575)惧内。 第318章 那他是不是会抢婚!!! 柳念初再也不想看他一眼:“滚!” 屋外的春禾听着里头动静不对,心下焦灼间,正要闯进去瞧瞧,却不曾就在此刻有人灰头土脸朝这个方向匆匆而来。 春禾蹙眉,一把拦住他:“站住。” 那人撩开额间的发,红着一张脸吞吞吐吐:“王某来时出了意外,实在见时辰晚了也不好再回去换,柳姑娘可还在?” 春禾炸裂。 王某? 眼前的人若是王安,那屋里那位是谁? 她倏然转身推开门。 “姑娘!” 柳念初见是春禾,神色稍霁。 赵宸视线凝在那缩着身子,浑身上下皆是泥的男人身上。不过他很快收回视线,丝毫没把对方当回事。 他也不好再久留,便提步往外走,走到一半,男人身子一顿,低声道:“倒着的牛乳莫忘了喝。” 柳念初气的浑身都在抖,她现在!就要!回去!换人!!! 谁料,下一瞬,有人扭扭捏捏朝她而来:“柳姑娘。” 柳念初此刻看谁都不顺眼:“滚。” 王安面色一白。 春禾扯了扯柳念初的衣摆,贴在她耳畔,急声道:“姑娘,这才是王安。” !!! 柳念初:!!! 那刚刚出言不逊,还大胆调戏她的登徒子是谁! 先前不觉得什么,如今再去瞧王安,一番对比之下,适才那人从始至终的反应都不对劲。 哪有一介草名谈吐举止这般镇定。 那姿态那语气,都好似在透露一点。 ——他在玩弄她! 柳念初更气了。 这些年,她的情绪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波动。 女子恼怒也是美的,王安看呆了眼。 他突然后悔,早知这般便因当去附近成衣铺花银子买件新的衣裳。 王安拍了拍身上的泥。 “柳姑娘,不知您找我来,是有何要谈?” 柳念初压下心里的火气,她麻木的重复着前不久才说过的话:“今日找你来,无非告知你一声。入赘柳家,我可以给你荣华,但你想借我父亲的势,搞关系入朝,绝无可能。” 王安的面色一白。 显然,这不是他想听到的。 “我祖母的事你也知晓,我会如此,也不过让她心安。但我不愿与你做真夫妻,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要纳小妾我不管,祖母若去,你是去是留全凭你心意。怎么样?” 王安难受的摇摇欲坠,他似难以接受的看着眼前的美人:“柳姑娘,所以你找上只是为了掩老太太耳目?” “是。” 柳念初情绪很不好,因此对王安也没了刚来茶楼时的耐心:“愿不愿意给句话,强买强卖的生意我可不愿意做。” 王安不蠢,即便心如刀割,他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 太傅府他要攀,柳念初日后能不能得到全凭他的本事,左右,他不亏。 “好。” 这才是!该有的反应!! 柳念初见达成了共识,这才难得有了个好脸。 —— 茶楼另一间雅间,赵宸倚在窗前,看着女子上了回府的马车,随着她的动作,如玉耳垂上挂着的红玛瑙耳坠,摇曳的愈发厉害,好似彰显她此刻的不虞。 赵宸收回视线。温声道:“倒是将她惹恼了。” 顾淮之瞥他一眼:“你用这张脸去亲近她,柳念初没在第一时间带你去牢狱已然是仁慈。” 赵宸无奈道:“子渊。” 顾淮之:“真是手下留情,要我出手就将人一棍子打死。” 哪儿还能让他再赶过来。 赵宸:“那人不是隐患。” 他垂下眼帘:“她及笄那些日子,我寝食难安,生怕柳太傅将她许了人,可没有,后一年,我时常在想,她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她的姑娘,自然能让全临安的媒婆上门踩踏门槛。 “可也没有。” “后来,我的想法变了。” 他离开临安,走得仓促,没有给柳念初任何许诺,留给她的不过只是一枚玉佩。 柳念初凭什么等他? 就算他给了承诺,柳念初又凭什么要等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的他? “她柳念初嫁人也无碍,大不了回临安,一切尘埃落定后,不顾闲言碎语将她抢回来。做一回昏君又何妨。” 可赵宸从未想过,柳念初会等他。 那这般,他更不会放手了。 顾淮之沉默,随即问:“你也是沉得住气,怎么,真打算让她嫁人?” 赵宸心里早就有了打算,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显然不欲再提。 “易霖还没到?” 顾淮之眯了眯眼:“大抵去准备家伙了。” 赵宸不解。 “说到时候帮你抢亲。” 赵宸:...... 谢谢啊。 顾淮之转动着指尖的玉扳指:“不过,盛祁南猜测当众抢亲这么多人盯着,你便是有心也无力。” 赵宸:......这几个都这都这么空么? “因此,那两个蠢货下了注。” 赵宸:...... “一个坚持己见赌你抢亲,一个赌你将云思勉打包送上花轿顶替柳念初拜堂。” 赵宸:...... 刻有柳家木牌的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在国公府门前停下,春禾搬来踩脚凳,扶着车厢内的女子下了马车。 柳念初莲步微抬,朝里而去。 柳念初疾步朝里走,门口的守卫不曾拦人。 阮蓁听见檀云的禀报,出了房门相迎:“柳姑娘怎么来了。” 柳念初小口的喘着气,说的也直接:“借暗七一用。” 见她这般,阮蓁面色化为凝重:“可是发生了何事。” 柳念初没有隐瞒。粗粗提了。 “我已问过茶楼掌柜,包括小二,皆说他是生面孔,无法得知其身份。” 柳家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柳念初更不会为此找上柳太傅。而云思勉揍人可以,找人难。 但对国公府暗卫而言,查人并不是难事。 阮蓁听此,娇嫩的脸上染上怒意:“轻浮小人,委实可恨。” “暗七。” “属下在。” 阮蓁:“你能找到吗?” 暗七:...... 属下能,但属下不敢。 不过,她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下。 暗七的反常,阮蓁看在眼里。 若换成平时,暗七早就欢欢喜喜一口应下,生怕有人抢了她的活,可如今...... 阮蓁眼眸一转。 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别是周旭回来了? 阮蓁:!!! 那他是不是会抢婚!!! 第319章 扔出临安,有多远扔多远 除却蒙在鼓里的柳念初,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周旭的下一步动作。 柳念初是柳太傅的掌上明珠,但是冲喜,柳念初不欲大办。 关起门来,请些亲近的亲朋好友人吃一吃喜宴便成。 然,就算这样,太傅府上的仆人依旧忙的脚不沾地。 王家小院更是喜气洋洋。王母穿着大价钱买的衣裙,神清气爽的在邻人面前好一番炫耀。 她似不经意间摸了摸头上的金簪:“我也不懂这些,都是太傅府派人送的,想来是柳姑娘的意思。她倒是个贴心懂事的。这簪子惦着重量想来不是便宜货,可见那柳姑娘看重我们王家。” 周边的几位妇人,穿着洗的发白吃粗布罗裙,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了,再过三日,我儿大喜,也不便请诸位喝酒,就请大伙儿吃些喜饼,沾沾喜气,这喜饼可是临安最有名的点心铺子里买的,光是一块就值不少银子。” 王母窃喜而满足,三角眼里都是得意。她打开手里的布袋,里头装满了喜饼。 周边的人眼珠子一转,有便宜谁不占? 当下有人换成一个笑脸:“那我可得尝尝。” “王婆子你日后发达了,穿金戴银,可别转眼不认我们这些穷邻居。” “是了是了,这王安自小就是有出息的。我一早就瞧出来了。” 听着这些奉承,王母飘飘然。 待她趾高气扬的回了王家小院,周边妇人眼底的谄媚之色消失殆尽。 “一块喜饼罢了,也值得她这般说,贵如何了?贵又不是她买的。” “真是笑死个人,什么不便请我们喝酒,无非是她母子二人打算明日住进太傅府了。这王家也算是断了根,王父若是知晓,没准得从地底下爬出来。” 这些话,王母注定是听不见了。 她回了小院后,就见王安在破旧的屋子里进进出出,整理着带入柳府的物件。 “娘,你若得闲,也收拾收拾打算带入柳家的物件。” “柳府那般显赫,什么没有。” 王母:“这几件衣裳都穿旧了何须带?柳府自然得给你这个姑爷准备新的。” “咯吱”一声,门被外头的人打开。 来人脚步平稳,他随意瞥了两人一眼,弹了弹衣袍。 斜眸狭长,身姿颀长,绯袍微拂。周身上下,端是清贵华然。 “王安?” 只见他薄唇轻启,嗓音若珠玉落盘。 王安愣是被男子身上的那股矜傲激的后背一凉。 可很显然,对方身份高贵万分。 王安连忙上前一步:“正是在下,不知贵人是?” 顾淮之神情倦倦,显然不欲回复。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知道他的身份。 若不是周旭难得求他办件事,顾淮之怎么可能屈尊来此。 瞧瞧眼前两人,尤其王母,眼底的贪婪就要溢出来了。 如今的天朝,奸佞当道,顾淮之从不觉得贪是原罪,可贪周旭看上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淮之淡淡道:“这是一千两银票,我遣人送你们出临安。” 王母眼睛都要直了,可一千两柳家也能给不是吗? 她不蠢! 王安更是心生警惕,甚至沉了脸:“公子请回。” 若不是怕得罪人,王母想将人驱逐出门:“你是哪家的公子,好生无礼。我日后可是柳太傅府上柳姑娘的婆母。自然不会离开临安!” 不答应吗? 顾淮之嘴里溢出一丝叹息。 非要让他动粗。 他抬手,食指轻轻一扬。 “扔出临安,有多远,扔多远。” 长肃会意:“是。” ———— 临安街道繁华喧嚣。街上商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然,将军府书房却是一片死寂。 慕又徳浑身上下皆是肃杀之色,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神色疲倦的慕寒生道:“如今内忧外患,眼看着事态愈发严峻,可你倒好,一别几日不见人影。” 他重重搁下手里的茶,只听‘砰’的一声,连带着桌上的兵书都跟着震了三震,茶水四溅。 “还知道回来!” 慕寒生袖下的手一紧再紧。然,这次出门同以往不同,他有了收获。 前些日子驾马在柳州小巷,突有孩童闯了过来,慕寒生连忙拉紧缰绳,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孩童许是受了惊喜,大哭不已,慕寒生翻车下马,正要安抚间瞧见了她项颈间挂着的璎珞。 慕寒生不会看错。 除了用料材质,模样粗糙了些,但皎皎戴的那枚一般无二。 皎皎戴的那枚璎珞,是藩国进贡之物。且不说别的,玉石上雕刻的花乃藩国国花,价格昂贵寻常百姓买不起不说,且唯有藩国皇室仅有。 串着的玛瑙,珍珠上头更是用藩文刻上祝福语。天底下独一件。 姜怡生下皎皎本是艰辛,后身子一再虚弱甚至惊动了整个太医院。 先皇后念慕家世代忠良,命人送了补品,又将此一番好寓意的璎珞送出,愿皎皎一世无忧。 慕寒生的脑子嗡嗡的响。 浑身血液顷刻间得到沸腾。 他听到自己问:“这哪儿来的?” 女童的母亲扑上来,见慕寒生不曾有怪罪之意,也顾不得安抚孩子,连忙道:“这是民妇丈夫亲手做的。” “他六年前曾在魏家当铺当伙计,见过,瞧着好看,照着样式便做了一副。” 慕寒生不敢耽搁,急急去了小巷深处的魏家当铺。 店内冷冷清清,掌柜灰头苦脸的算着进项,见有人入内,穿着打扮皆不俗,连忙上前来迎。 还不曾说些讨喜的话,就见男人急急问:“十一年前,掌柜可曾收到一枚璎珞。” 还不等他具体去讲璎珞样式,就听掌柜道:“收过!那物件一瞧就知不是凡品,不过公子来晚了,早就被人买走。” “典当之人,掌柜可还记得?” 掌柜如何不记得? 一对夫妇穿的破破烂烂,怀里抱着冻得奄奄一息女童,女童小脸苍白的仿若同外头的雪那般,就连睫毛上都盖着一层霜。 “到底是山村野夫,不懂其贵重,将此拿出来,跪倒地上求着我换十两银子。” 显而易见,是等着抓药。 第320章 我有罪,父亲这些年可有愧?(加更) 掌柜瞧着情形不对。 那孩子虽被妇人抱在怀里,可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女童身上的服饰就是大户人家里头出来的。 后来才知,那是弃婴。 可见富贵人家里头的阴私比比皆是。 “我如何能只给十两,可到底银子有限,便将当铺里的银子全部给了出去。” 换成旁的店铺,没准价钱还会被一压再压。 他虽贪,但也不算黑心。 瞧瞧,皎皎遇见的所有人都存有善念,唯独她的兄长和父亲。 慕寒生眼圈红了。 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那就简单了。 他一连问了柳州城所有的药房的看诊大夫。 皎皎没死。 真的没死。 不过,那对夫妇最后去了哪里,这条线索又断了。 可他却高兴的浑身都在抖。 就好似十一年的所有希冀在此刻有了寄托。 他好像又活了过来。 带着这个消息,慕寒生回了临安。却不曾将喜事说出,就得慕又徳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 慕寒生心生厌倦,抿着唇:“父亲可训斥好了?儿子得回院子歇息。” 他这般态度,引的慕又徳的火气直线飙升。 “你阴阳怪气什么?” “父亲难不成想听我将话挑明了?我敢说,父亲,您敢听么?”慕寒生直直对上慕又徳的脸。 慕又徳面色一僵。 气势弱了下来,就连挺直的腰身都弯曲了几分。 “都说了,那件事过去这么久,无须再提。”慕又徳粗着嗓子打断慕寒生后头要说的话。 “你非要闹的家宅不宁才肯罢休?” 慕寒生只是摇了摇头,而后他苍凉的笑了笑:“我有罪,父亲这些年可有愧?” 姜怡从奴仆嘴里得知慕寒生回府就的消息,她连忙去了书房,刚要推开书房的门,就听到慕寒生的这句质问。 不知为何,她心口有些闷,姜怡二话不说推开门:“十次里有八次都在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仇人。” 她的出现,无疑让屋内的两人后背硬生生多了一层汗。 “寒哥儿不回来,你隔三差五的就骂,他如今回来了,你还是骂,合着你若是见我们母子不顺眼,想法子回你的边塞就是了。” 慕又徳:“我没有。” 姜怡也不理她,只是上下打量着慕寒生。 “瘦了。” 慕寒生一顿,将所有情绪隐藏。 “儿子给娘请安。” “免了。” 姜怡整理着措辞:“这么些日子过去,娘也想开了,原先还想等你回来好生盘问,如今我看也没这必要。” 慕寒生茫然。 她面带严肃:“别给我装傻充楞,这些年你出去的次数只多不少,你养外室的事,无须再瞒。” “偌大的将军府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女子?她若品性得体,我做主许你做正房夫人也未尝不可。” 难道将军府还容不下一个女子,这句话仿若在慕寒生心尖生了根。 将军府什么都容得下,偏偏容不下一个皎皎。 他不敢去想,若母亲得知真相会如何。 可这件事迟早会暴露。 带着隐藏在黑暗里的腐朽。 ———— 翌日一早,柳念初服侍柳老太太吃了药后,回了自己屋子,问。 “这些日子,没收到国公府的信?” 柳念初就差一日问三回, 春禾恭敬道:“不曾,姑娘莫急,许是不曾寻到,有了消息,世子妃便让人传信了。” 柳念初却觉着不对劲。 顾淮之身边的人怎会如此无用? 她眉心紧蹙,不想再等:“备马车。” 春禾闻言,不敢耽搁,连忙去吩咐。 柳念初对着铜镜,抹了胭脂后,这才施施然站起身子,刚出院子经过假山,就撞上打扮的相当气派的祝淑。 祝淑也不曾想能见柳念初,她当下笑容得体的迎上前,仿若次次在柳念初面前吃亏的不是她那般。 “婆母病重,哪有不让儿媳榻前服侍的道理,老爷忙于公务,我乃内宅妇人,如何能让姑娘日日守着?你不日后也快成亲了,断不能让姑娘继续为此操劳。” 对于这门婚事,祝淑是相当满意。 她本以为柳念初心比天高,却不想最后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男人。 “祖母的事,无须夫人担心。”柳念初仿若不曾察觉祝淑眼底眉开眼笑暗含的奚落。 “那你好歹也让我见上一见。” “我从不会将人想的善良。”柳念初不咸不淡道。 祝淑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祖母不待见夫人,阖府皆知,而夫人秉性如何,我更知。如今祖母病重,我又如何能安心把人交给夫人照看。” “你!” “后宅的手段我见的多了,夫人娘家没本事,依靠柳家而存,夫人的确不对祖母如何,因为你不敢,你如今一番说辞,也无非想在父亲面前卖好。” 祝淑眼神闪躲,再也不敢提这事。只能讪讪道:“王家母子还未至,不若我让人去接上一接?” “这就更无须夫人操心了。” 柳念初留着这句话,径直离开。 祝淑怨念的看着柳念初娉婷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在我面前扯什么威风,还不是嫁给这么个男人,要我看,还不如我侄子。” 柳念初上了马车,边上春禾给她沏茶,忍不住道了一句:“夫人如今是越来越荒唐了。” “父亲已有两年没入她的屋子,她膝下又无子,小心思自然就多了。终归是个看不透的可怜人。” 说完这句,她闭了闭眼。显然不欲在多说。 一路再无话。 然,估摸着半个时辰过去,马车依旧未停。 柳念初顿觉不对,她撩开车帘一角,却是陌生的场景,这绝对不是去国公府的路,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 一只虎口处带着伤疤的手撩开布帘。 柳念初看向手的主人,一惊。 继而看向驾马车的人,心口处的慌乱随即而来,柳家的车夫半路被换了! 春禾连忙将柳念初护在身后:“怎么又是你!我们姑娘可是太傅府上的千金,劝你莫动不该有的心思。” 赵宸仿若未闻,见柳念初不出来,也不催促。 只是弯了弯唇畔:“知道姑娘寻我,故特地来自投罗网。” ------题外话------ 阮蓁:别怕,他们兄弟俩都喜欢马车拦人。 第321章 你就委屈委屈,嫁给我 男人眉眼温和,显然只是假象,他极有耐心的等着,大有同柳念初僵持到底的姿态。 对方能不着痕迹的换了车夫,很显然,不惧她的身份。且底细深不可测。 临安何时有了这种人物? 柳念初素手轻拍春禾,以做安抚,冷清的眸子对上车外半俯下身的男子:“寻你,无非是想让你尝尝刑部的酷刑。不过你倒是有胆量。” 赵宸神色不变,静静的看着她。 这趟马车,柳念初不得不下。 如今她处于弱势,恐眼前之人耐心耗尽。 柳太傅博文约礼受万千学子敬仰,便是若让人瞧见柳家千金同男子拉拉扯扯,有心之人借题发挥,定然让本在朝堂寸步难行的父亲,更为艰难。 她冷着脸,绣着金丝线的绣花鞋,踩在踩脚凳上,落地。 赵宸站在她三步之外,对着车夫道:“柳姑娘身边的婢女,不可怠慢。” 车夫恭声道:“是。” 她这是不让春禾陪同。 “姑娘。”春禾急躁。 “无事。” 柳念初抬眼去瞧,依旧是几日前的茶楼。她心里的火气再度冒了起来。 赵宸:“柳姑娘请。” 等进了赵宸提前订好的雅间,柳念初视线落在那套熟悉的琉璃壶茶具上,除却这些,桌上还摆着几道点心,其中摆着一盘剥好的冰镇荔枝。 柳念初在茶几旁坐下,一寸一寸盯着赵宸瞧:“你到底是谁?” 柳念初嗓音冷淡:“我父亲虽是太傅,可到底不过是文臣,公子若是个聪明的,也不该对我下手,秦老王爷的爱女,池彰的爱女,可比我值钱。” 她的视线不曾收回:“还是说你是他们的人?” 赵宸倒着牛乳,闻言嘴角的笑意加深。 他将琉璃盏朝柳念初那个方向推了推。 “秦老王爷输给先帝,处于劣势,本该圈禁,也是如今天子无能,才让他猖獗至今。” “而池家是徽帝一手扶持出来的隐患,左右不过卑鄙无耻之徒。” 他轻飘飘的两句话,彻底断了柳念初的猜忌。 那他会是谁? 眼前这张脸再陌生不过,然柳念初的心跳却一下快过一下。 有一种冲动从心口处传至四肢百骸,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定格在脑海深处,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之人,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柳念初倏然起身,绕过茶几,几步走近。 她咬着唇,颤抖的伸出手,就要去摸男人的脸。 赵宸没动,任由女子细白的手触上。 柳念初闪着碎光的眸子却很快转为晦暗。眼前的这张脸是温热的,她瞧不出半点假扮的痕迹。 不是他。 也是,怎么会是他呢。 实在是魔怔了。 她仓促的收回手,面上的温度降到最低。 “所以,你要如何?” “费尽心思的在我面前多次现身,我深闺简出,大抵是没有价值的。” 赵宸扶额轻笑:“昨日同我谈婚论嫁,怎么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柳念初实在听不得他这般轻浮的话,她往后退了几步:“是我认错了人。望你自重。” “可我当真了。” 赵宸笑:“所以我将那对母子送出了临安。” 听听,这是人话吗? 柳念初气的直接掀翻茶几上的琉璃盏。张嘴便要骂。 “阿初。” “没我惯着你,你这脾气倒见长。” 这一句话,让柳念初定在一处,全身僵硬。 一时间情绪的大起大落,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赵宸走近,轻而易举把人按到位子上坐下。 柳念初突然眼圈有些红。 她素来好强,从来不是爱哭之人。 她不敢去确认,又偏偏自我怀疑。 她视线模糊,眼中蓄满泪花,偏偏倔强的不肯落下。 赵宸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故而低她半头。见柳念初如此,不由喉咙有些干,那些藏了十年的话,如鲠在喉。 就这样僵持着,半响,他喟叹一声,似惆怅,似拿她没有办法。 他从怀里取出一物,继而挂到柳念初腰间,他动作并不熟稔,打的结也并不出彩,可赵宸神色认真,且透着虔诚。 柳念初耳畔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顺着耳蜗,一把揪住心脏。 “戴上了,不准再摘了。不然真想罚你。” 柳念初眼角酸涩不过。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份脆弱:“你把王安弄走了,谁和我成亲。” 赵宸嗓音温柔:“婚期不变,你就委屈委屈,嫁给我。嗯?” “啪嗒”一声,泪光往下砸,砸到男人带着伤痕的虎口处。 也因此她看清了,那只熟悉到夜里都要攥在手心才能安寝的碧玉滕花玉佩。 ———— 云思勉这些日子,以酒消愁。 他提着两壶酒,就要去隔壁院子,浑浑噩噩间才从下人嘴里得知赵宸出了门。 云思勉一拍脑子。 赵兄来了的这些时日,他也没想着带人去四处逛逛,委实失职。 “公子,公子,您又要去哪儿?” 管家见他要出门,连忙追了上来。 云思勉瞅他一眼:“不去满春楼。” “老爷不准您出府。” 云思勉:“他今日不准这个,明日不准那个,花样委实是多。” 还不是怕你惹事! 这些日子公子像是中了邪似得,也不知哪里来的木鱼,没日没夜的敲着。举止实在诡异的很。 镇国公生怕他成了第二个盛祁南。 管家擦着汗:“世子请回,莫让小的为难。” 云思勉把脸一扬:“不为难你就是为难我了。” 他一顿威逼恐吓,狂奔出府。直朝定国公府而去。 墨院 “这是?”顾淮之指尖点着檀木匣盒。 “这是我给柳姑娘准备的。”阮蓁连忙把物件抱到怀里。 顾淮之眯眼:“我瞧不得?” 小娘子谨慎的点了点脑袋。 面对男人的黑脸,阮蓁慢吞吞补充了一句:“我小气。” 顾淮之:...... 正要说什么,有人如一阵风似得刮到两人面前。 云思勉喘着气,笑嘻嘻的就要喊兄长嫂嫂,就见顾淮之低低一笑。 “我没来得及寻你,反倒自个儿送上门了。” 云思勉莫名浑身一抖。 第322章 谁惹你生气了?不会又是我吧 本想将匣子寻一处藏着的阮蓁,看了顾淮之一眼,又没忍住瞧云思勉一眼。 小娘子好一番挣扎,最后做到石凳之上。 匣子搁置膝前,一副看戏的姿态。 云思勉莫名有些慌,他求助般的看向阮蓁:“嫂嫂。” 阮蓁细腻的没有半点瑕疵的小脸微抬,嗓音轻软:“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这段时日,顾淮之早出晚归,阮蓁已经许久没见他折腾人了。 委实怪想念的。 从阮蓁眼里瞧见怜悯之色的云思勉:???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求生欲让他的脚步一步又一步的往外挪。 阮蓁托着下巴,转头冲顾淮之小声道:“云世子要走了。” 顾淮之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睨着阮蓁:“匣子打开。” 阮蓁小脸一皱,压下心虚之色,她有些不大高兴,:“女儿家的物件,有什么可瞧的?” 若是换成旁人早就避险了,可顾淮之不会。 他一圈又一圈缓慢的转动手里的玉扳指,眼底裹着漫不经心:“我没有。” 阮蓁一愣。 顾淮之抬了抬下巴:“我瞧上了。” 阮蓁:??? 她荒谬的看着顾淮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偏偏男人做理所当然之状:“再给她备一份便是,如今这个,我要了。” 你知道里头是什么么?你就要?? 阮蓁吸了口气,试图同顾淮之讲道理:“你用不了。” 男人不为所动。 小娘子温声道:“何况她婚期将至,兴许……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顾淮之看向阮蓁,淡淡道:“人去,就给足面子了。” 阮蓁沉默的将匣盒抱紧,显然不欲同顾淮之多言,水盈盈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却没半点杀伤力,反倒像是另一种娇嗔。 也是,阮蓁生气脾气来,都是软绵绵的。 偏偏在他面前胆子越来越大,以往他说一句重话,就敢怒不敢言小娘子总是红着眼圈,单薄的身子轻颤。 如今他黑着脸,阮蓁兴许还会搬着小杌子上前,细白的指尖扯住他的袖口,轻声轻气道一句。 ——谁惹你生气了?不会又是我吧。 敢这样对顾淮之说话的人,早就死绝了,偏偏眼前这一个,凶不得。 阮蓁站起身子,抿着唇,抱着匣子就要往屋里走。 抬脚正要踏过门槛时,长肃将骂骂咧咧的云思勉提了回来。 云思勉真的想找根柱子撞上一撞:“不是,你抓我回来做什么?你别以为你会点三脚猫功夫我就怕你。” “过分了啊!你要拦就早点拦。” 偏偏在他一脚踏出国公府沾沾自喜的时候,这是人干的事吗! 和谁学的!!! 说着,他又要往外跑。 长肃面无表情又把人再度提了回来。 云思勉麻木。 长肃这才恭敬的向顾淮之请安:“主子。” 男子指骨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石桌,淡淡问:“去年三月,你在何处行何事?” 云思勉瑟瑟发抖:“我没干坏事。” 顾淮之就这样看着他。 云思勉挺直的身板变得弯曲:“也就做了回好事。我见商贩穿的破烂,摊上的那些菜卖不出去,委实可怜,便出了银子。” 顾淮之仍旧没说话。 云思勉声音化作卑微:“那摊子其实是被我不慎给砸了。” 阮蓁慢慢的收回一半踏入屋子的腿。慢吞吞的走回去,重新在石凳上坐下。 云思勉:??? 顾淮之斜睨阮蓁一眼,这才又看向云思勉:“去年六月呢?” “我真没闯祸。” 顾淮之不说话。 云思勉缩了缩肩膀,哪儿还有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扬的德行。 他继续欲盖弥彰:“我只是想吃淮南菜了。” 顾淮之不说话。 云思勉自暴自弃:“谁让那厨子不给我做,我没忍住凑了他一顿。” 他急急补救:“后来,我带他去医馆了。” 顾淮之轻嘲一声,依旧轻飘飘道:“去年十月。” 云思勉就差给顾淮之跪下了,他哭唧唧道:“别问了,我有罪,我是个烂人。” “光是一年,你就惹了不少是非,想来心中有数,我也懒得挨个问。” 阮蓁听得津津有味。 她闻言蹙眉:“怎么不继续了?” 女子的嗓音最是温婉不过:“我觉着桩桩件件得列出来,也好清算一番。” 顾淮之:......那一天一夜都列不完了。 光是他知道的,便数不胜数,更别说他不知的。 云思勉:!!!! 所以!长得美的姑娘都有毒是么!!!柳念初也就算了,嫂嫂这般娇软,怎么也这样!!! 顾淮之眼里闪过几丝笑意,不过看向云思勉是,化为冰寒。 他坐着,云思勉站着,偏偏气势压的对方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扯了扯唇瓣:“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云思勉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闭眼一横:“你在临安耀武扬威,做得那些事也不算少,怎么合着我就不成了。” 顾淮之闻言似笑非笑:“不错,出了趟门,学会犟嘴了。” 他这夸还不如不夸。 下一瞬,男人的目光化为凌厉。 “太傅府如今你也瞧见了,然宫里那位什么都没做,光是秦老侯爷就够柳太傅吃一壶。” “你父亲这些年辞官无门,你母亲紧跟着嫌少出府,若不是有镇国公府的门楣撑着,朝中势力多变,你父亲又何尝不是应付的艰难。” “你倒好,出门尽惹事。” 顾淮之做得那些事,能确保全身而退,云思勉能吗? 他顶着镇国公府世子的身份招摇过市。 好在,那几个人不曾有心盯着镇国公府,加上这些年,顾淮之不知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也才不至于惹上祸端。 云思勉的头越埋越低。难得有骨气道:“你要罚我绝无二话。” “不过,弟弟我有一件事,必须同你商量。” 顾淮之挑了挑眉:“说。” 云思勉环视四周,凑上前压低嗓音:“兄长的魂魄尚且在人间。” “他放心不下柳念初!” “我不管了,被柳念初揍死我也认了,柳家的婚宴,我一定闹的天翻地覆!” 顾淮之饶有趣味的看着他。 云思勉忐忑不安:“这又不成吗?” 顾淮之微笑:“你是最重义气的人,我如何能阻。” 第323章 他大抵瞧上你了 一听这话,云思勉来劲儿了。 毕竟这是顾淮之头一回夸他!! 他一定得豁出去,不让兄长,不让顾淮之失望! 云思勉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你且放心!我这一次一定好好准备!” “罚我的事,先往后隔几日,等我办完了正事!” 责任感和兄弟情深在一刹那间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云思勉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墨院,路过菡萏院时,他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同戚初歆说着话的易霖正巧也抬眼看向云思勉。 他眉眼一松,就要打招呼。 云思勉却是轻蔑的把视线收回,一声不吭趾高气扬的往外走。 果然,这些人里有,只有他还在惦念兄长!!! 柳念初都要成亲了,易霖这人竟然只顾着谈情说爱,这样的人,不配和他寒暄! 云思勉莫名沉重,而很多的是在一瞬间迸发的压力和使命。逼的他不得不自我感动。 云世子的内心戏十足,没出定国公府就跳出了一百种如何折腾王安闹的柳家措手不及天翻地覆的念头。 易霖:??? “娘的,这货又在发什么疯。” 易霖没忍住骂了一句。 戚初歆面带疑惑:“你是惹到他了么?” “哪能,他回临安的这些日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就奇怪了。” 易霖挑了挑眉,云思勉是从墨院出来的,单凭这一点,他心中到底也猜到了八成。 易霖玩味:“我看他这模样,兴许又是遭殃的命。” 这句话,戚初歆自然参不透。 易霖体贴道:“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我带你去太傅府上赴宴。” “你收到请帖了?” “没。” 戚初歆:...... “这哪里好意思,柳姑娘本就不打算大办,若冒然前去,只怕不好。” 易霖不在乎。 易霖就想看戏。 “人去了,柳家还能将你我赶出来不成?” 这倒也是大实话。 且不说来者是客,还是特地去庆贺的。即便柳念初想赶,柳太傅也不会准许。 眼看着,残阳往下坠,天色化为昏暗,仿若披了层淡淡薄沙,国公府上下掌灯。府内下人各司其职,丝毫不见松懈。 在盛挽院子里用了晚膳后,顾淮之则去了书房,阮蓁则慢悠悠同戚初歆沿着小道往回走。 “柳姑娘成亲那日,易公子打算带我去。”戚初歆在一旁小声道。 阮蓁闻言眉眼一弯:“虽说你们二人未成亲,但亲事早已说定,何况那日我也去,你我一道,不会有人说闲话。” 戚初歆本想再说什么,但听阮蓁这般,也算松了口气。 阮蓁抬眸望了眼繁星。 月色皎洁,淡雅如雾,平添几分空灵之美。 诚然,她已然迫不及待了。 “檀云,你这几日怎么见着长肃就躲。” 与此同时,暗七的嗓音划过耳际。 暗七就这样看着檀云,像是不得答案不罢休似得。 檀云听到这个名字就怵的慌:“大晚上的,你谈他做甚,凭白吓唬人。” 长肃上回一巴掌险些拍死的婢女,她还特地去瞧了,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不说,说话都不利索了。可怜的不成。 瞧见她就哭,那哭腔委屈的让檀云难受。 听说当时血飚一地,就连头骨都险些被震碎。要不是拯救及时,大夫也回天乏术。 檀云怕死啊。 她还没活够呢。 暗七最是老实不过,当下言:“长肃托我问的。” 夜里的风都是热的,然檀云却是后背一凉。圆脸携带惊恐,她连气都不敢喘:“他问这个作甚?” 暗七摇头:“不知道。” “可我这几日没得罪他啊。” 暗七冥思苦想:“长肃寻我时,脸色不大好看,提起你时,神色也不对劲。” “我为此特地寻了长风,长风说,这几次沐浴,长肃都准时去他屋里,碎碎念着你的名字。” 暗七拧眉:“他上回这般,还是三年前,杀人时用错了匕首,因此耿耿于怀了小半年。” 檀云:!!! 她捂住耳朵。甚至觉着下一瞬脑袋不在脖子上面。 而后瑟瑟发抖的跑到阮蓁面前,哭唧唧:“奴婢是不是小命不保了?” 阮蓁莞尔一笑,白嫩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莫要胡说。” “可我这几日,专门去打听了,长肃腰间配的那把刀杀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暗七皱眉,连忙严肃纠正:“一双手?太少了。檀云,你别侮辱他。” 她津津有味的想让檀云改变对长肃的看法,绞尽脑汁,语气带着丝丝崇拜道。 “长肃杀人时,手起刀落,手法刁钻,我每瞧一次,都得惊叹一回。先前有恶徒死在他手上时,被放光了身上所有的血,若不是人长得丑了些,他还打算剥下人皮做灯笼。” 最后只是将那人的脑袋送到敌方手上,以示警戒。 阮蓁:...... 戚初歆:...... 阮蓁只能冲小脸苍白的檀云保证:“长肃不会对你动手,这点就把心放肚子里。” 檀云得到了点点安慰。 可就是这时,阮蓁下一句话,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不过,我觉着。”小娘子顿了顿。 “他大抵瞧上你了。” 只是到现在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戚初歆:“我觉着也是。这长肃平时机灵,但对情爱一事却是一窍不通。” 暗七恍然大悟:“我说呢,长肃真厌恶一人,哪会给对方喘气的余地,原来这就是看上啊。” 她兴致盎然,一下子来了精神。 “檀云!恭喜啊!” 一个人说这种话檀云也许不信,可眼前三人,口径一致。 檀云茫然的眨眨眼,又眨眨眼:救命!! 她实在害怕,以至于一回菡萏院,就抱住葛妈妈的胳膊:“妈妈,我和你睡一屋。” 葛妈妈把她甩开:“别碍眼,你不嫌热,我还嫌热。” 檀云心事重重。 前脚说她又胖又矮,怎么后脚便对她心生爱慕?难不成长肃这人就喜欢这种款式的? 是了,那缠着布条的女子瘦的跟竹竿似得。 那照此去瞧,府上厨房洗菜的婆子,一身肥膘,身高同她差不多,岂不是长肃得爱的死去活来? 第324章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一群看戏的走来了 檀云的心思到底没有袒露出来,阮蓁见她面色恢复镇定,也便回了墨院。 如今这天再炎热不过,阮蓁总觉着身上黏腻的很,舒舒服服的沐浴一番,细细的抹上香膏。 换上干净清爽的白绸中衣。领口松散,脖颈纤细,露出精致的锁骨,昏黄暖色的灯光下,白皙柔媚的美人脸愈发美的动人心魄。 青丝如瀑,垂至腰间,水盈盈的眸子,温婉中裹着万千情意。 她小步入了内室,褪去精致的绣花鞋,抱着本坊间趣事的杂书上榻。 翻了几页后,眼皮跟着越来越沉。 也是,午间为了看戏,忘了小憩。 午时一刻,顾淮之伴着月色进屋。 屋内传来女子浅浅平缓的呼吸,显然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顾淮之解下外袍,本欲去盥洗室打算却在一时间随之而断。他抬眼瞅了眼榻上腮晕潮红的女子,屋内虽然放了几盆冰,但显然到底还是热。 男子眯了眯眼,指尖微蜷,脚步跟着一转,在阮蓁放衣裳的黄花梨龙凤纹立柜立定,上头上了把精致带着繁复图案的小锁。 可有的物件往往中看不中用。 这锁也就是姑娘家觉得能防人。 顾淮之抬手,根本没去寻钥匙,对着两端稍稍一用力,只听啪嗒一声,小锁被捏成两瓣。 他神色淡淡,不急不缓的打开柜子,视线落在阮蓁不让他碰上分毫的匣盒上。 顾淮之眉眼露出轻松之色。 阮蓁迷迷糊糊间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睡眼惺忪费力的抬起眼皮。就见男人坐在床前,食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匣盒。 阮蓁愣是花了几秒钟反应,她杏眸睁大,倏然坐起身子。 “你怎么偷我东西!” 许是没睡醒,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更为娇软甜腻。 顾淮之喉结滚动,目光轻飘飘的落到女子身上。嘴里吐出的却一个字一个字将阮蓁砸的清醒:“娘子何必同我见外?” 阮蓁面无表情:“你赔我锁。” 顾淮之也不应,只是当着阮蓁的面,指尖捏着匣盒里头正红色绣着牡丹样式的轻薄如纱小衣,他拧眉:“怎么不留着自己穿?” 男子神情最是正经不过,然骨节如玉的手,捏着娇艳女儿家穿在里头的小衣时,显得格外惑人旖旎。 阮蓁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耳根泛红,羞耻的不行。 这小衣的料子还是上回柳念初在布庄送的,柳念初也买了一匹,柳老太太不曾出事之前,曾在她面前念叨了一声,说府上绣娘做得不合她心意。还开着玩笑,让她帮忙做一件牡丹样式的。 阮蓁当时也没说应不应。 可还是背着所有人,偷偷的做了这件小衣,她手艺好,做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差。 阮蓁抿着唇,不说话。 顾淮之懒散靠着床杆,睨她一眼:“我挺喜欢。” 显然,他是打算抓着这件事不放了。 “你喜欢,你就穿。”她红唇一张一合,显然丧气的很。 顾淮之抬手,细细打量一番。 阮蓁肌肤胜雪,若是换上,定然是极美的。 “我能穿?”他轻哼一声。 阮蓁有些烦他:“你若有这等怪癖,我又不会说出去。” 她身子往后一趟,用被子包住自己,瓮声瓮气道:“我要睡了。” 顾淮之气笑了。 他摩挲着手下触感。对着不远处噼里啪啦发着声响的烛火瞧了半响。 “我还不曾沐浴。一起么?” 阮蓁不理他。捏着薄被是手不免加重。 “我洗过了!” 顾淮之伸手撤掉她身上的被子,含上她的唇。男人暗哑带着小喘的一句话,让阮蓁身子敏感的软成一摊水。 “换上小衣,你还得出汗的。” ———— 太傅府上红灯悬挂,系结彩绸。 柳念初嫁人的消息,让众人扼腕。 来往游客望着半阖着朱门的太傅府,免不了驻足一二。 “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年求娶柳家女的显贵子弟不在少数。” 边上学子打扮的人闻言,当下反驳:“柳姑娘是为了柳老太太才如此,其孝心实在让我等佩服且惭愧。” 府内 柳念初那一身喜服很是合身,在喜婆欲为其画惨绝人寰的妆容时,她倏然起身,:“稍等。” 她脚步轻快的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柳老太太头戴抹额,正坐在床前,婆子仔细的喂着粥,这些日子的调养,显然效果极佳,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过去。 少女一身红衣,连带着面容都染着几丝绯色。 柳念初转了一圈,裙摆层层叠叠,跟着起伏。她嘴角的笑容浅浅:“祖母,好看么。” 柳老太太取过帕子擦了擦嘴,细细打量:“好看。” “你娘若是还在,见了也定然欢喜。” 柳念初低头去触嫁衣上繁琐的盘扣,嘴里的笑不曾散去,她小步走近,就要去接婆子手里的碗。 柳老太太伸手推了推:“你也不怕误了吉时,且回你自个儿屋去,祖母这无须你照顾。” 婆子也跟着道:“是了,老夫人适才还说喝了粥就让老奴服侍她起身。说要去前院瞧瞧。” 柳念初瞧了眼外头天色,也不敢耽搁,却不忘叮嘱一句:“那万不能让祖母过于操劳。” 女子走远,柳老太太并未收回视线。 “念初是我捧在掌心疼了十几年的姑娘,我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然,那日醒来却从她嘴里得知嫁人一事,我听后便心如刀绞,这孩子无非是为了我才这般。” “她嘴里说着愿意,可心里是不愿的,何必为了我葬送一生。” 婆子捏着瓷碗的手紧了紧。一把跪到地上:“老夫人。” 柳老太太却是笑了笑:“可她那日回府,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我知道,念初啊,如今是真心欢喜,这便够了。” 就在这时,镇国公府世子爷在太傅府门前翻身下马。 他身后跟着的几辆马车,分别是定国公府的,易府的,盛府的。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一群看戏的走来了。 云思勉看了眼半关的朱门,他嘴角不屑,抬了抬下巴姿态嚣张的看向守门小厮。 “怎么,这门是想让本世子帮着卸了吗?” 第325章 太傅可曾听过为兄弟两肋插刀? 看门小厮对上云思勉怒气冲冲,好似能随时恨不得毁天灭地的脸,忍不住一个哆嗦。 镇国公府的云世子什么德行,临安之人无一不知,他能说出这种话,显然,他就敢做。 再看云思勉身后的阵容,小厮呼吸都化作困难。 他只能赔着笑:“如今府上大喜,世子同我们姑娘自幼相识,您请。” 云思勉用鼻音重重哼上一声:“你倒是有眼力。” 小厮顶着压力开门。见人大摇大摆入内,连忙惊恐万千的去寻府上管家。 “不好了不好了。” “毛毛躁躁做甚?”管家耐心的布置喜堂。闻言出声训斥。 “云世子来了,他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刀,凶悍的紧。小的委实不敢拦,但瞧他那副模样,只怕是来闹事的。” 管家却没放心上:“云世子顶多也就是小打小闹,这些年姑娘只要一冷脸便老实了,到底不成气候。无须挂忧。” 小厮上前,环视四周低声道:“可定国公府那位也来了。” 管家手一抖,呼吸一滞:“那阎王怎么也来了。去去去,同老爷说一声。” 这边,云思勉凭着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他提着带路小厮的衣领,语气凶的不行:“说,那王八玩意在哪儿。” 小厮吓得瞬间没了血色。 可往昔云思勉登门,我行我素时倒也还算守礼,小厮硬着头皮猜测。 “世子问的,莫不是我们姑爷吧?” 云思勉扯着嗓子:“除了他还能是谁,你且让让他出来,就说爷爷我在这里等着。” “这怕是不妥,世子您消消气。” 云思勉无法消气。 他忿忿转头看向身后:“还没拜堂成亲呢,这就给我摆上谱了,我就知道,那不是好东西。” 顾淮之一身墨色直缀,身姿颀长样貌出众,斜眸潋滟,矜贵华然,宛若一块无暇美玉。 他低垂着眼帘,拂了拂衣摆,嗓音裹着淡淡的疏离:“你要如何?” 云思勉示意众人去瞧他背上的长弯刀:“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阮蓁抬着那张芙蓉面:“可这里是柳府。” 他不惧:“柳府又如何!发起疯来皇宫我都敢闯。” 云思勉一下子被激起了胜负欲,他盯着小厮,下命令:“你去让他选,是我过去揍他,还是他过来被我揍。” 盛祁南转动着手腕的佛珠,这是他刚得的,可到底远不及慕玖取走那块。 他假惺惺贱兮兮:“我觉得不大好,婚宴闹事,这实在说不过去。” 易霖眼眸一转,当下了然,搭腔:“是了,有些事强求不来,你这是又何必?” 云思勉:“你们懂什么!” 这些人竟变得如此胆小怕事!简直不配与他为伍。 他忍住一口气,转眼去看顾淮之:“你说呢?” 顾淮之神色寡淡,却用最温柔的语调鼓励他:“我就知,你是最重情的。” 云思勉:!!! 盛祁南:“诶呦,听得我无地自容。” 易霖:“我也是。” 盛祁南:“我惭愧。” 易霖:“我也是。” 盛祁南上前一步,他虔诚的恳求:“你将弯刀给我如何,让我来。” 易霖继续搭话:“给我,我也想让顾淮之夸一次。” 云思勉谨慎的连连后退。他一把捂住弯刀。 “休想!” “你们都在边上看着我如何威武!” 这是他想的功劳也只能在他身上,眼前这两人幡然醒悟就想半路拦截他的事?想的真美! 他想好了,他不能操之过急,他要在拜堂时要对方好看! 阮蓁哑言,云思勉这般心性,也难怪会遭这些人次次碾压后,仍旧次次不长记性。 他如今说大话时这般果敢,只求晚些不要哭。 就在这时,柳太傅听闻消息后,匆匆而至。 “诸位是来参加小女婚宴的?” 顾淮之颔首,不以为然道:“虽说我来的确蓬荜生辉,但太傅莫惊慌。” 柳太傅:......他不觉得蓬荜生辉,只是觉着莫名头疼。 不慌? 满朝群臣谁瞧见顾淮之不慌? 念初同定国公府世子妃交好,阮蓁来此柳太傅并无意外。他实在猜不准顾淮之来此,是为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云思勉:“你这是?” 云思勉显然将顾淮之的话听了进去,好一副傲娇模样,他也不急着寻人了,当下抬着下巴:“太傅可曾听过为兄弟两肋插刀?” 柳太傅:...... 他看云思勉又犯病了。 他不再多言,压下满肚子的疑问,礼节得体就要亲自送这些人过去,唯恐出了意外。 “请随我去主院吃些水果点心。” 阮蓁福了福身子:“我想去瞧瞧念初,不知可方便。” “方便,自然方便。” 说着,柳太傅看向身后的小厮,吩咐:“且去带路。” “是。” 阮蓁带着戚初歆便去寻了柳念初。 走过亭台楼阁,迂回长廊,还不曾进柳念初的闺阁就见羊肠小道站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 一脸怒容,摔碎手里的茶盏,拿地上跪着的丫鬟出气。嘴里却狠狠道:“好你个柳念初,三番五次下我脸面。” 祝淑样貌不错,保养得体。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许是气极了,加上府中客人少,更嫌少有人来此,她竟也不分场合,张嘴就骂。 “说什么不大办,要我看是没脸大办。” “又说什么召婿,是为了柳老太太,我呸,她许是就惦记着柳家家产。不知足!” “王安那人也是可笑,攀附了柳家,原定婚前来府上住下,我院子都让人院子收拾好了,他却不来了。” 如今也没赶至! 她好心好意特地去问柳念初,柳念初却是给她甩脸。 “我看兴许她那脾气,王安都受不了,权贵也不攀了,跑了!” 她的一番话,让阮蓁皱紧了眉心。 小厮也是面色讪讪,府上这位夫人,实在上不了台面,让人难堪。 他正要硬着头皮,带着贵人朝另一个方向而去,还不曾出声,就见阮蓁大步朝祝淑而去。 祝淑还要骂,视线却多了一双绣花鞋。 她一愣。 阮蓁嗓音轻软,却让祝淑心下一颤:“夫人倒是好口才。” 第326章 他要把人推到地上狠狠摩擦! 祝淑一直都是窝里横的,当下眼神飘忽,神色再心虚不过。 她讪讪道:“我那只是......” 借口和解释还不曾说出口,阮蓁就淡淡打断了她的话。 “难怪我娘,万分瞧不上夫人,今日倒让我见识了。” 祝淑能入柳家大门,原先就不光彩。 柳家书香门第,也只能吃了这亏,可柳老太太眼里容不得沙子,哪里容得下她? 偏偏祝淑又是当继母没有继母的样子,当儿媳更没有儿媳的样子,柳老太太也愈发不喜。 可悲吗?大抵是可悲的,可祝淑抛下礼义廉耻爬上柳太傅的榻,是她自己选的路。后果也合该她自己去尝。 她嘲讽之色满满:“夫人背地里说这种话,实在让我望尘莫及。” 说着,她看向小厮:“带路。” 小厮一头的汗,生怕两人闹起来,忙不殊的点头。 祝淑气的浑身都在颤。她扯着帕子,死死咬着唇。看着一行人走远。 如今任谁也敢压她一头,指责她的不是了。 “都是些小贱人!”她咬牙切齿。 丫鬟听得胆战心惊,只能出声去劝:“夫人您消消气,您是府上的主母,姑娘拜堂时还得向你磕头行礼呢。” 祝淑:!!! 她眼前一亮,嘴里却勾了笑。 是了,柳念初再得意,也得给她敬茶磕头。 再如何,她也是她母亲。 柳念初的闺阁很是冷清,除却婆子和小厮,便是喜娘。 阮蓁入内时,明显一愣。很快,回过神来。 也是,柳念初的性子,没将临安的姑娘得罪全了,才是稀罕事。加上她又没送请帖,自然无人登门。 “阮蓁。”柳念初见是她。当下唤了一声。 阮蓁看着她那惨不忍睹的妆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快又用帕子捂住嘴。 柳念初:???捂什么捂!欲盖弥彰。 嗯,她知道,她很丑。 她同戚初歆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转身吩咐春禾看茶。 阮蓁将手中的锦盒送了上去:“添妆。” 小衣是送不出门了。 阮蓁知晓柳念初爱牡丹,好在前些日子整理顾淮之私库的古画时,见其中那副牡丹争艳图委实好看,闲暇之际按着画像,绣了副一模一样的。 阮蓁配色一贯出挑,成品瞧着竟比古画更胜一筹,才解了燃眉之急。 戚初歆跟着将贺礼送到一旁的婆子手上。 阮蓁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物。 封面艳丽最是熟悉不过的画册。 阮蓁麻木的吸了口气:“慕玖让我转交的。” 将军府同定国公府在世人眼里最是水火不容。如今顾淮之来柳家,将军府自然不会有人出席。 柳念初拧眉:“她送的,一瞧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那你收吗?” 柳念初停顿几秒:“收。” 说不紧张是假的,柳念初是昨夜一宿没睡。 生怕睡着了,梦就醒了,可这不是梦。 她望了眼铜镜里的面容,沉默半响,去看阮蓁:“当时顾淮之掀开红盖头可曾说些惹人嫌的言辞?” 阮蓁抿唇,面上染上点点红晕,艳如海棠,她轻声轻气道:“他夸我好看。” 哪怕阮蓁也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但顾淮之就是说了。 柳念初:??? 她不可置信,啧啧一声:“他那张嘴竟也是会夸人的。” 果然,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也是,阮蓁什么都不说,就静静的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看着你,含着期待,含着小心翼翼,谁见了不认栽。 阮蓁在柳念初面前坐下,她抿唇,轻声问了一句:“你如今欢喜么?” 柳念初从不是含蓄之人:“谁成亲不欢喜。” “那若有人来捣乱呢?” 柳念初不假思索:“弄死他。” 哇哦。 ———— 天穹挂起残阳,微红的霞光裹着素淡的暖煦,暗香拂过,太傅府内爆竹连连。 就要拜堂了。 高堂上坐着柳老太太和柳太傅。显然不曾给祝淑留位子,希望落空后她站在一侧,强撑着一抹笑意。 “来了来了。”只听喜婆的一声吆喝。 云思勉已然等不及了,他站在一处不由的往外探头。他摸着身后的刀,就等着第一时间冲出去,把那玩意推到地上狠狠摩擦!!! 脚步声,喧嚣声,祝福声不绝于耳。 绣着花开并蒂的红盖头导致柳念初视线受阻,细白的指尖捏着一段红绸。 赵宸喜服加身,嘴角勾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因照顾身边的女子,走得并不急。 带着她跨过火盆,在众人的拥簇下入了喜堂。 外人没见过王安,可柳太傅见过,他看着牵着女儿入内,陌生的脸时,震惊万分,倏然起身,一时间忘了言语。 她的反常柳老太太看在眼里,当下顾不得打量新姑爷:“我儿向来稳如泰山,如今这是怎么了?” “阿初!”柳太傅低呼一声。 云思勉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他伸出手擦了擦眼。 ??? 没忍住又重重擦了擦眼。 脑中一片空白,他动作如机械般去推一旁的盛祁南:“我大抵有眼疾了。” 怎么看那玩意像是赵宸!!! 不不不,绝对不是他的好兄弟。 耳边响起今日出府前的一段对话。 ——赵兄!可要一同出府! ——不了,云兄去罢。 ——行!我不强求! 云思勉:......他的赵兄一定在府上温书。 呵,这王安别以为顶着这张脸,他下手就可以轻一点!!! 云思勉就要冲出去,就见这对新人跪在喜婆准备的团蒲上。 女子嗓音清冷,仿若能熄灭柳太傅心里的惊涛骇浪:“父亲莫急,我同赵宸还不曾向您和祖母跪拜。” 云思勉不知这大堂之内,别人的心境如何,可他已经炸了。 他已然忘了拔刀,直急急大吼一声:“好你个赵宸,我把你当兄弟,你搞我嫂子!!!畜生!” 说着,他的情绪不得平静。 喜堂彻底静了下来。 所有人情绪各异,眼神古怪。 赵宸眯了眯眼,向来温和的脸上多了以往云思勉不曾见过的寒光。 他想,云思勉真得去死一死。 云思勉却是一手捂住心口处,嗓音凄厉:“我这里鲜血淋漓啊!” 第327章 云思勉跪的腿都麻了 好好一场婚事,云思勉成了全场最为瞩目之人,甚至成了临安再度疯狂谈论的对象。 残阳往下坠,吞没最后一丝金光。 临安街道却如逢年过节那般热闹。议论不休。 就连茶馆说书处,也与时俱进的从神仙凡人催人泪下的恋情改成了云世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茶馆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只听说书人举起醒目在桌上重重一敲,周边杂乱的声响随之一断,那人捋了把胡子,摇晃脑袋将情绪倾注于中。 “都说姻缘天注定,毁一桩婚最是缺德,也难怪柳家二话不说将人给抬了出来。” “可云世子却不曾悔悟,依旧我行我素。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莫过于此。可柳姑娘只有一个,如何能分?” 这一句话让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难怪,云思勉去柳家那么勤,原是别有所图。 不止外人这般想,镇国公夫妇也是如此。 镇国公府上下掌灯,此刻主院并不安宁,镇国公坐在主位,面带审视以及恨铁不成钢:“还不知错?” 云思勉跪的腿都麻了。 他没想过,柳念初为了一个男的,竟然使唤下人将他五花大绑压入花轿从柳府一路抬到了镇国公府。 他一个男子坐了一路的花轿,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一个赵宸! 云思勉眼底都是怒火。 “儿子没错!” 镇国公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急,直直道:“你也是个蠢的,既然心悦念初,同娘直言便是,先前在你面前提过去柳家定亲这事,你不曾当回事,如今又跑去大闹,勉哥儿,你这是作何?” “你让母亲日后如何再见柳老太太?” 若是没成亲,她豁去这张脸就去谈婚事,可偏偏如今就差拜天地了! 云思勉匪夷所思:“娘,你不懂,我这是重义气。” 镇国公一甩袖子:“虽说途中生变,她所嫁之人是赵公子,你横刀夺爱还如此理直气壮?” “可赵宸才来临安,怎么就成了柳府的赘婿?”镇国公夫人疑惑。 镇国公:“到底是柳家的事,可这件事被这臭小子闹大了,柳太傅最注重名声,也就放了话,那赵宸文采不错,他又是惜才之人。至于怎么就将女儿许给了他,我倒没去查。” 不过,不得不说,赵宸这人的确有担当。 镇国公曾多次召他谈话,见地认知并不俗。 一听到这个名字,云思勉就忍不住恨得牙痒痒。原来,赵宸早就想法设法的去勾搭柳念初了。 不可饶恕! 他蹭的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去!去把那畜生的物件都扔出去!” 小厮在一旁做为难状,小声道:“赵公子来府上就带了个包袱,今早出府,就背着走了。” 很显然,是住进太傅府了。 云思勉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不气,他不气,他不气。 ‘砰’的一声巨响。 云思勉一个没忍住,踢飞了一旁的木椅。 ———— 除却小插曲,柳府上下再度热闹了起来。 赵宸给柳家旁支长辈敬酒,男子言行得体,举止优雅,一身红衣,连带着那张脸都耐看了些。 柳念初的这门婚事,除却柳老太太和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柳太傅,那些登门的旁支是不大乐意的。 毕竟,柳念初的那张脸足够拉拢权臣,带着整个柳氏家族往上爬。可即便不愿意又能如何?柳念初的叔叔伯伯还得依靠柳太傅而存。 阮蓁夹了块糖醋鱼,却忍不住朝赵宸那边瞥,看着他敬酒,对方却难得给一个好脸。 假以时日,这些人可还敢这幅姿态? 都是些眼高手低的货色。 唯一惋惜的事,云思勉的戏看够了,可若他知晓赵宸身份,想来能将背上那把刀压在这些人脖子上,威胁的来上一句——别给脸不要脸,给本世子笑。 想到这里,阮蓁没忍住轻笑出声。 女子笑声轻软入耳。 顾淮之稍稍侧头去看她。 而后脸色不大好:“你看谁呢?” 阮蓁一顿,默默将视线收了回来:“没看谁。” “你看赵宸。”顾淮之一字一字道。 “我在想云世子的事。”阮蓁轻声道。 顾淮之的脸色更难看了。 所以,阮蓁看着赵宸,在想云思勉? “你倒是忙。”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看向顾淮之:“夫君最俊。” 本该嗤之以鼻的顾淮之却是最吃阮蓁这套。 易霖也顾不得喝酒了,当下目光炯炯的盯着两人。 所以顾淮之这狗脾气,阮妹妹一句话就给哄住了? 见盛祁南低头啃着酱肘子,他没忍住在桌子底下小踹一二。 盛祁南继续啃酱肘子。 顾淮之却是阴恻恻的将视线落到易霖身上:“踢我,你想死吗?” 易霖:??? 顾淮之把所有的气撒到易霖身上,他面无表情,低声慢吞吞的问:“你觉得赵宸会放过云思勉么?” 易霖瑟瑟发抖:“不会。” “那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 易霖缩了缩脖子:!!! 盛祁南总算抬起来脑袋,他取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原来,作茧自缚便是这般,易公子,领教了。” 顾淮之神色寡淡的觑向他。 盛祁南用最快的语速,字字清晰道:“兄长昨儿分配的任务,不曾有误早已落实。” 顾淮之听懂了。他紧皱的眉心稍稍放松。 “我向来赏罚分明,说吧,你要什么?” 盛祁南丝毫不犹豫:“我想看易霖遭殃。” 易霖:??? 所以,云思勉不在就折磨他是吧! 正要说什么,就见赵宸缓步而来,朝他们有模有样的拱了拱身子:“贵客临门,不慎惶恐。” 不论如何,他如今也是太傅府上的人,阮蓁正要起身回礼,却被顾淮之一把按住。 易霖忍住跳起来,回礼的冲动。 谁惶恐? 他才惶恐! 顾淮之不是好东西,赵宸更不是! 他还能不清楚? 顾淮之是手段刁钻,瞧谁不顺心就不会放过,然赵宸却是个笑面虎,明面上最是温和不过,却能用最温柔的手段,让对方叫苦不殊。 都是他惹不起的。 周边之人,也纷纷将视线投过来。顾淮之这一桌不曾坐满,但无人敢上前攀谈,显然是怕事。 第328章 故意为之 顾淮之睨了赵宸一眼:“有事?” “敬酒。” 顾淮之视线往下移,落在他手中装着酒的酒盏中。 他身子往后一靠,轻嗤一声,丝毫不留情面:“赵公子,你这就没诚意了。” 男人转动着手中空了的酒盏,不以为然道:“易霖。” 易霖浑身一颤,他有种不好的冲动。 顾淮之抬手一指:“去,搬几坛酒来,让赵公子慢慢喝。” 盛祁南微笑。 易霖:??? 搬得罪赵宸,不搬得罪顾淮之。 赵宸:虽然是做给外人看的,但火药味真的足。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柳太傅。 先前喜堂一事本就闹的不光彩,他自然不愿再出事,连忙上前,将赵宸护在身后。 “不知小婿如何得罪了世子。” 赵宸眸光一闪,眼底却淌过暖色。 顾淮之也不起身:“就是瞧着他不顺眼罢了。偏生还要往我跟前凑。” 柳太傅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旧生生忍下:“我这就让他离开。” 事到如今,阮蓁又怎会不知。顾淮之是故意为之。 她想了想,便对顾淮之软声道:“夫君,今日是念初的好日子,你就莫为难赵公子了。” 顾淮之当下甩了筷子,黑着脸大步往外走。 阮蓁早有预料他的反应,急匆匆的站起来向柳太傅福了福身子,连忙跟上。 顾淮之一走,盛祁南他们哪儿还有继续坐着的道理。 易霖扶着一脸困惑的戚初歆起身,盛祁南视线扫过赵宸,阴阳怪气:“瞧着这张脸,连某人万分也不及,莫说兄长恼,连我也瞧着不爽快。” 一行人来的突然,走得也突然。 赵宸一脸落魄,而后手足无措的看向柳太傅:“想来是我惹恼了世子。” 柳太傅却在听到某人这两个字眼时,神情闪过片刻的恍惚。 某人是谁,不言而喻。 是那个十多年前他以为会是女婿自小聪慧的周旭。 也是,莫说是赵宸,这天下有几人比的了他。若将念初将到周旭手上,柳太傅比谁都放心。 他压下由心而来的唏嘘,挥了挥手:“如今天色不早,你也回去歇着,莫让阿初等久了。” 赵宸温声道:“是。” 喜房内,柳念初屏退了喜婆和春禾,见屋外不曾有动静,便伸手扯下了红盖头。喜房是她一手布置的,自然清楚所寻之物在何处。 柳念初对着铜镜,棉布浸湿后,细细的擦去脸上那层厚厚的粉脂。 周旭回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数可指,柳念初私心自然不想让周旭瞧她这般模样。 她洗的很是仔细。 咯吱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入。 伴随着脚步声,还有喜婆刻意的一句又一句吉祥话。 “我们新娘子人比花娇,新郎卸了盖头后可得......” 说话声截然而止。 好生怜惜这四个字卡在喜婆的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洗了一半脸顶着一半清纯一半罗刹面容的柳念初:...... 所有人陷入沉默。 赵宸嘴角的笑意加深,而后闷笑一声打破僵局。 他转过身子,挡住喜婆的视线,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两:“内子鲜妍明媚。” 喜婆还有什么不懂的。 当下收了银子,掂了掂重量后笑了:“是是是,小的这就走。” 柳念初默默的转过身子,平复好心绪,低头继续洗。 赵宸怕她不自在,便道:“我先去沐浴。” “等等。” 柳念初用最快的速度,洗干净了脸。 女子姣好的容貌自然是上上乘,未施粉脂,昏黄灯光下,最是神清骨秀,清水芙蓉。 柳念初嗓音是一贯的空灵清冷:“一起?” 赵宸温和的面容上有过片刻的惊诧。 “初次,你受不住。” 柳念初一愣,呐呐应了一声:“哦。” 赵宸上前,亲了亲女子的额,他笑,嗓音缱绻:“一夜很长,都给你。” ———— 夜色仿若承载着无边的黑暗,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老爷,定国公府那位不曾给赵宸半点脸面。要不是他夫人所求,想来定闹的柳府天翻地覆。” 池府书房,有人跪在地上,恭声将柳府的一切一一禀告。 屋内烛火摇曳,池彰阴沉的面容跟着忽明忽暗,让人不免心生畏惧。 他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 嫌少人知靖王府若不曾有事,极大会和太傅府结亲。而池彰算一个。 定国公府往昔同靖王府交好,顾淮之这是拿着赵宸为周旭出气。 且不说是顾淮之,今日去的云思勉又何尝不是? 这些,池彰并不意外,可他却关心另一件事。 “赵宸到底什么身份?” 凭着一己之力先是从云思勉好友成了柳太傅的女婿,倒是不简单。 “老爷放心,不是秦老王爷的人。” 地上的那抹人影,恭敬细细道:“我们的人派去查了,赵宸只是镖局之子,因着聪慧自幼被送去书塾,后,其父曾入狱。太祖爷定的规矩,近亲在衙门留过案底,无法科考。赵宸也就这么被拖垮了。” 可赵宸文采斐然,野心并不小,如何能甘心? 郁郁寡欢时,恰巧得知了云思勉的身份。 “如此故意买通扒手,上演了一出戏,云世子一向蠢笨,便认之为好友,赵宸也跟着入了临安。” 池彰闻言,挑了挑眉,显然有了兴致:“继续。” “原先同柳家千金有婚约的王安,不欲受柳家桎梏,贪财的拿着柳家给的银子带母连夜离开临安。” 也是,哪个男人愿意冲喜。 何况柳家规矩多,王安入门,定然也是折磨。 “赵宸一直留意,见此,便寻上了急着再寻男子不敢耽误梵山寺住持给的宜嫁娶吉时的柳姑娘。” 这些,便是顾淮之吩咐下去,让盛祁南想法设法布置迷惑池彰的迷阵。 池彰知道的,便是他们想让池彰知道的。 真真假假,相互掺和,也便成了真。 而池彰对亲信所言,深信不疑。 “如此说来,赵宸为达目的忍辱入柳家,倒是个可塑之才。” 那么,赵宸的目的,就是往上爬。 池彰收回视线:“且继续瞧着,真有能力,就找个机会,让他成为我们的人。” 可不能让秦老东西抢先了。 如此,柳太傅也不得不上他的船。 第329章 我又没把她打死 烈日灼灼下,连带着兴致都低了往日三成。虫鸣都微弱了不少。 国公府也因此平静了几日,直到顾淮之的一句兴师问罪彻底将此打破。 男人一袭墨色直缀,眉目俊朗,他提步去了八角凉亭,视线在摇着扇子还热的不成。用帕子擦着额间细细的汗的阮蓁身上稍稍停留。 而后,看向女子身旁雍容华贵的盛挽。 嗓音淡如水。 “所以,娘又背着父亲不在,去惹是生非了?” 这话说的,盛挽当下黑了脸。 “你怎么说话的?” 顾淮之神色淡淡:“娘也无须狡辩,即便有孔婆子帮您兜着,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表姑母上门了。” 盛挽丝毫没有悔过,闻言,冷哼一声:“就她知道告状,我打她一巴掌都算轻的。” 盛挽抬了抬下巴:“你是我儿子,怎么如今竟然说我的不是?你且仔细你的皮!” 她气的不成,若不是顾忌阮蓁再此,怕她受惊,早就砸了桌上的茶具:“我又没把她打死!” “我就瞧不惯她那贱人模样。怎么了?你父亲要管,你也要管?” “你得知道,就算你父亲在,我也照打不误。” 盛挽脾气虽差,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阮蓁微微诧异。若她不曾猜错,顾淮之嘴里的表姑母是顾赫的表妹。姓何名柔。 阮蓁入府的这段日子,不曾见过,但也知晓,有这么个亲戚。 顾淮之弹了弹衣袍,黑沈的眸子携带着漫不经心,他神色不改:“她不曾得罪娘。” “是,她双亲已故,前些年死了丈夫身边只有个女儿,没儿子傍身,在婆家立不住脚跟,本该是个可怜人。你父亲接济,我无二话,可我就是见不惯她那弱不经风的恶心做派。” 说句难听的何柔没生出儿子,与她何干? 有些人弱不禁风如阮蓁,那是骨子里的娇柔,可盛挽打从第一眼起,一见何柔,就知她是矫揉做作。 那何柔明知她不喜,偏偏还装模作样做委屈小心翼翼的模样,往她跟前凑。 ——嫂嫂,可是我又有哪儿做得不对了。 盛挽:呕。 在她面前出现,就是最大的错。 何柔做这幅姿态若在年轻二十岁也就罢了,偏偏女儿都能谈婚论嫁了。 盛挽可不是男人,会心生怜惜。 偏那何柔在顾赫,顾淮之面前,总是那副楚楚可怜却有坚强的姿态。 ——郎君染疾,我恨不得就随他去了,可萱儿还不曾出阁,为了她,我如何也得振作起来。 盛挽当时闻言,没忍住来了这么一句。 ——你若真想赴死,我们总不好拦你,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你好歹也要唤我一声表嫂,这砒霜和白绫你且选一个,我自然送到你跟前,处理你的后事,萱儿你也莫挂忧,左右国公府会照顾。 何柔有本事就答应啊,偏偏眼里闪着泪光,像是她盛挽把刀架在她逼着她死一样。最后来了一出晕厥的戏码。 好在顾赫也没为了何柔同她闹脾气,给银子时都让她过目知晓,别的不曾有联系。不然,盛挽早就背着包袱回娘家了。 顾淮之向来亲疏有别,见此,也只是道了一句:“娘若实在不喜,路上撞见当不认识就是,何必大打出手?” “我乐意!” 顾淮之不说话了。 想到待客厅里的抹着泪无声哽咽的何柔母子,他头疼的揉了揉额。 诚然,顾淮之最是瞧不得旁人掉眼泪。 阮蓁没办法他得哄,盛挽由顾赫哄,可何柔,顾淮之能平心静气不把人赶出去已然是克制了。 顾淮之在阮蓁身侧坐下,神色不虞的朝长风吩咐:“让管家招待一二,等人走了,给些银子。” “是。” 阮蓁:...... 她想,顾淮之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见了何柔而不耐烦。 哪有主子在府,却让管家待客的道理,可在定国公府却是司空见惯。 盛挽嘀嘀咕咕:“逢年过节,哪次不是遣人去送银子。” 阮蓁一言不发的剥着新鲜盛在冰上的荔枝。果肉白嫩多汁,透着丝丝冰凉。 盛挽一向大方,可见是真的瞧不上何柔母女。 盛挽身份又尊贵,却不曾因阮蓁身份卑微,有门第之见,更不曾看低阮蓁半分。这样的人,若不是何柔德行有亏,又怎会这般瞧不起她? 阮蓁剥好,将果肉送到盛挽面前的小玉盘上:“娘莫恼,逢年过节乃是国公府宽厚仁慈,善待亲戚,今儿您就权当伤了表姑母的药钱。” 盛挽听到舒心的话,连带着面色缓和不少。 她用一旁的小竹签挑起果肉,矜贵的颔了颔首:“嗯。” 顾淮之也不急着离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玉扳指。 很快,长风折而往返。 因是管家接待,何柔自是知道这同驱赶并无二异,抵多就是给全了她面子。国公府她难得来一趟,自然不想只收了银子就走。 她说:“这些年得表哥表嫂照顾,我自不敢忘,表嫂向来心善,如今迁怒于我,定然是我的不是,我想亲自去表嫂面前致谢。” 长风入凉亭后,朝众人行礼:“董何氏离府前望携女见夫人。” 何柔夫家姓董。 说着,他恭敬的又补了一句:“还说既然来了,便想见一见世子妃。” 这倒不是什么事,顾淮之看向盛挽等她回复。 这般姿态显然是由盛挽决定。 “见见见,见了就可以让她滚了。” 盛挽倒要瞧瞧,何柔还要作什么妖。 长风:“是。” 见长风走远,盛挽心下一个激灵,她倏然抬头看向顾淮之。 “她女儿许人了没?” 顾淮之一向是不过问这些破事的。 “不知。” “我记得,你父亲出门前,曾想给董萱择一婚事,虽说不是权贵之家,也不曾辱没了他董家的门楣。” 顾赫选的,自然是不错的。 可何柔拒绝了。 盛挽一直想不明白何柔怎么舍得拒绝,可就在前一秒一个念头从她眼前闪过。 她转头看向阮蓁。 “你说,嫁给寻常男子做正室,还是入了国公府为妾,哪个更让人心动?” 第330章 夫君这张脸,的确招蜂引蝶 是了,何柔先前几次登门都要带上她女儿董萱。见顾淮之不在,还总是会问上几句。 也不得阮蓁回复,她便冷笑:“我说呢,原来打了这种心思。” “不要脸!” 盛挽的一句话,仿若一道惊雷。 顾淮之的脸当下就黑了。 他正要出声训斥盛挽的口不择言,就见长风带着两人走近。 阮蓁抬眼看过去。 落在前面的何柔身上,那张脸带着肿胀,可见盛挽下手不轻。何柔眼圈通红想来哭过,她周身上下也就别了根银簪。 再看她身后的董萱,一身绿裙,腰间系了个铃铛,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格外引人瞩目。其余配饰也是少的可怜,可显然那张脸是细细打扮过的。 “表嫂,我带萱姐儿向你请安。” 何柔含笑福了福身子。 她身边的少女忙不殊的跟着请安。 盛挽轻哼了一声,也不应,显然不曾将何柔放在眼里。 何柔有些受伤似的笑意减了些许,她看向阮蓁。 即便有准备,女子姣好的姿色还是让她愣了片刻。 何柔隐忍盛挽的脾气至今,她向来聪慧知道盛挽是顾赫的逆鳞,因此,她从不敢挑拨离间更不敢在顾赫面前说盛挽的不是。 因为她清楚,顾赫善待她,无非是那少的可怜的少时情谊。而若她同盛挽起了争执,顾赫总是会站在盛挽那头。 可国公府的银子,却让她越来越不知足。 顾淮之不曾娶妻时不近女色,她不敢想,可顾淮之如今知道了情爱的滋味。 何柔并不急,顾淮之阮蓁成亲未过一载,定然不会腻味,她若提出让他收了萱姐儿,必然惹了嫌。 可日后阮蓁有孕,不能再服侍呢?顾淮之如何还能忍得住?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让萱姐儿多多露脸。 “这便是表侄儿媳妇吧。” 她笑了笑,而后道:“因我是个不祥之人,你们成亲那日,也便没来,唯恐伤了喜气。” 盛挽冷着脸。 她就知道这贱人,会以退为进。 董萱低垂着眼帘,像只受惊的小鹿,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微红着脸。视线在顾淮之身上稍一停顿,而后,她朝阮蓁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阮蓁抿了抿唇。 她感觉最宝贝的物件遭人觊觎了,即便知晓顾淮之不会多看董萱一眼。 可她就是有些不舒服。 人家都为了顾淮之特地上门了。 小娘子闷闷不乐,捏着帕子的力道收紧再收紧。 她得体的扯出一抹笑来:“表姑母言重了。” 盛挽阴阳怪气:“可不是么,知道不祥晦气,如今还不是照样登门了,我说何柔,你倒是自相矛盾。” 何柔一顿,纤细的身子晃了晃。 顾淮之拧眉。 阮蓁的楚最是腰盈盈不可一握,可立在一处,即便风再大,小娘子也站的挺直。 有了一番对比,顾淮之眼底的冷色不免也多了一分。 若真如盛挽所言,那何柔便是心比天高不知所谓。 顾淮之收下眼底的波涛汹涌。 阮蓁:“表姑母穿的委实寒酸了些。” 她的嗓音虽轻,但却让周边的人听了个彻底。 “可是府中给的银子少了,才会让表姑母如此拮据,若是这般,倒是我们的不是。您是公爹的表妹,自然不能怠慢了去。” 可国公府向来大方,何柔穿金戴银也不为过。 也是,这般打扮,最是能让人生出恻隐之心。 何柔一顿,连忙道:“表侄媳儿说笑了,我是想着给萱姐儿攒着,日后给她添妆。” 说着,她推了推身边的女子上前:“这是萱姐儿。快上前让世子妃瞧瞧。” 董萱一直知道什么姿态的自己最美,她双手置于腹前,嫣然一笑,带着几分惹人怜的怯。 何柔不经意间又笑了笑:“对了,淮之也许久不曾见萱姐儿了。” 阮蓁蹙了蹙眉,她侧头看向男子,压低嗓音问:“夫君不避嫌吗?” 顾淮之:...... 自己府上避什么? 他向来敏锐,先前从不曾朝这方面想,如今稍一提点,自然瞧出不同寻常之处。 可笑。 他重重搁下手中茶盏。 “砰”的一声,茶水四溅。 凉亭内瞬间静了下来。周遭的空气跟着仿若在此刻能凝固。 顾家从不是良善之辈,府中的一花一草,都不是旁人能肖想的,何况是人。 养了这么多年外人,反倒养大了胃口。 “长风。” 长风忙道:“属下在。” 男人丝毫不顾旧情,处理的干脆果断,语气不容置喙带着淡淡的寒意:“吩咐下去,接济董家母女生计的银钱,彻底断了。” “是。” 何柔浑身一抖,面色转为苍白。 也不知哪儿得罪了顾淮之。 她也不哭哭啼啼的质问,只是颇为体贴道:“是了,仰仗国公府多年,我如何能厚着脸皮继续这般。” 盛挽翻着白眼。 阮蓁捏着帕子的手被顾淮之一把捏住,众目睽睽之下,阮蓁没躲,她私心里也不想躲,她忍住嘴角不往上翘。 女子的手软若无骨,触感细腻。 顾淮之讽刺道:“倒有自知之明。” “董家母女若再登门,一律打出去。” 可自作聪明就显得愚不可及。 顾淮之慢条斯理道:“滚!” 长风还不曾回应,长肃二话不说,朝两人嘴里塞了布条,防止惹了主子的清净,他迫不及待的一手提起一人衣领,也不管两人的挣扎,闷声大步往外赶。 阮蓁:...... 盛挽畅快的很,她起身跟上去,显然要看长肃丢人的场景:“长肃这孩子也就这时候瞧着最顺眼。” 檀云看着长肃丝毫不费劲的背影,心里的恐惧更甚。 凉亭也静了下来。 阮蓁抿着红唇的唇,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淮之瞧。 顾淮之:“怎么?” “只是丢出去么?” 顾淮之眯了眯眼。 阮蓁开始翻旧账:“先前我要开口说话,你便恐吓我住嘴,还说不然割了我的舌头。以为我心悦你,对我更是句句带刺。” “你何时这般温柔了?” 单纯觉着今日不宜见血的顾淮之:...... “醋了?“ 阮蓁把手抽了回来。 一字一字小声道:“夫君这张脸,的确招蜂引蝶。” 第331章 可我得寻她 招蜂引蝶? 这四个字彻底让顾淮之气笑了。 那董家母女生了妄念,与他何干? “阮蓁,你讲点道理。” 阮蓁抿唇,她就这样看着顾淮之,嗓音依旧轻软甜腻,她说的很慢。 “我不想。” 顾淮之眉心跳了跳。 可又不得不承认,阮蓁如今这般,是他一点一点纵出来的。他一边无奈阮蓁的变化,一边又觉得,还不够。 男人稍稍坐直身子,凝睇着眼前的女子。阮蓁的装扮,姿色妍丽,稍一打扮就清爽的让人眼前一亮。 “既瞧那两人不顺眼,何不同母亲那般发泄出来,反倒将不虞和嫌恶压在心底?” 他忽而出声。 阮蓁秋水般的眸子裹上疑惑。 偏生顾淮之嗓音低沉,一点一点仿若沁人心脾的清泉流入阮蓁的心口处。 “那些心思不纯之人,你作何不直接甩脸色,将人驱赶?” 他还能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同阮蓁生隙罅么? 顾淮之喟叹一声,幽幽然道:“我只给你一人看,不好吗?” 阮蓁一滞。 显然,这些话足够蛊惑人心。 小娘子唇角翘了翘,她立马又压住。在顾淮之的注视下,女子眸中仿若撒着点点碎光。 明眸酷齿,顾盼生辉,不外如是。 她有些矜持的柔柔一笑:“那岂不是过于善妒了些。” 顾淮之:...... 阮蓁:“不过夫君强求,我也是可以学的。” 顾淮之:...... 他端起阮蓁面前的茶盏,轻呷了一口。花茶的味道于他而言到底逊色于他平素喝的。 男人微皱了下眉。 阮蓁以为是茶凉了,连忙道:“夫君若要喝,重新倒一杯便是。这是我喝过的。” 茶盏上头的确留着女子浅浅的唇印,若不细看,很难察觉。 他已然能想象阮蓁捧着茶盏同盛挽谈笑风生时,嫣红的唇畔触上,温婉的抿着茶水的模样。 顾淮之瞥了阮蓁一眼,神色不改,顾自一饮而尽。 他道:“渴了。” 阮蓁不疑有他:“那还要么?” “不必。” 阮蓁细白的指尖仔细的抚平男子的衣摆:“明儿我要出府。” 去街上买些物件。 顾淮之从不拘着她:“带上暗七。”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人朝八角凉亭大步而来。 阮蓁听见声响,抬眸望去。看清来人后,指尖一蜷,是慕寒生。 慕寒生走得很急,很快,在两人面前站定。 他对上阮蓁明媚的眸子,不由露出个笑脸,虽是武将倒也守礼。当下拱了拱手:“小嫂嫂。” 阮蓁站起身子,回了一礼:“慕小将军。” 很显然,慕寒生来此,是特地寻顾淮之的。 “我便先回墨院了。”阮蓁对顾淮之道。 顾淮之瞥了慕寒生一眼,而后语气带着冷淡,淡居少,冷居多。显然这是对阮蓁说的:“你回避什么?” 男人的下颌线显得冷硬:“慕小将军贵人事忙,不知来此有何请教?” 贵人,请教,这几个字眼都冒出来了。 他语气的不善,阮蓁自然有所察觉。 所以?慕寒生这是哪儿惹到顾淮之了? 不止阮蓁这般想,就连慕寒生本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慕寒生:...... 他无奈道:“好歹几日未见,你这是作何?” “听说我父亲惹恼了你,总不能将此发泄在我身上。” 顾淮之:“有事?” 慕寒生眼角有了笑意:“对,我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对你能说上一说。” 顾淮之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哦。” 在慕寒生期待的神色下。他吐出三个字:“不想听。” “请回。” 慕寒生:...... 阮蓁见此,更不想待了,当下冲慕寒生点了点头,以做示意,而后她扯了扯顾淮之的衣摆,留下一句话,也便出了凉亭。 ——好好说话。 阮蓁一走,顾淮之看慕寒生愈发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慕寒生也不计较,当下寻了个位置坐下,隔着一张石桌,他面上闪着庆幸和迫不及待,他郑重的看向顾淮之,语气里是怅然和欢喜:“皎皎没死。” 顾淮之:…… 顾淮之稍稍抬了抬眸。黑眸沉沉,裹着外人探不明的雾色。 “待这件事了结之后,我想亲自去寻。” 顾淮之神色不明,带着几分不经意的讥讽:“寻了又如何?” “我就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若不好呢。带回府中,还其身份?” 慕寒生一滞。 顾淮之摩挲着手里空了的茶盏:“细细去算,她已满十七,再不是将军府捧在手心的女童,整整十一年,物是人非,那姑娘身上即便留着将军府的血,可该有的情分该断的早就断了。” 这一句话,将慕寒生硬生生拖入冰窟。周身都是刺骨的寒。 他想要反驳,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没脸去反驳,顾淮之说的虽是残酷,可却是事实。 他欠皎皎的,一辈子都还不上了。 慕寒生颓然惨笑:“你这张嘴,最是会剜心。” 他有些无措:“她的不幸是我造成的,我的不幸是活该。” 只是人到底有妄念。 而这滋生的妄念若一根藤蔓,将他束缚,越缠越深。 说着,他勉强的笑了笑。 “我回临安前,都不敢去祖母坟前。” 祖母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皎皎了,他有什么脸面上前。 “可我昨夜梦见祖母了。” 依旧如记忆中的那般模样,老太太嘴里的笑容导致皱纹过深,一生简朴的她仍是穿着朴素的衣裙,头戴抹额,可偏偏这般显得愈发慈祥。 但她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怨念的言辞。 ——祖母在地下拿着皎皎的画像却寻不到皎皎,如何也寻不到!你让祖母如何有脸去见慕家的列祖列宗? ——寒哥儿,你可知祖母到死都无法瞑目? 慕寒生是知道的,老太太走时,都带着遗憾。 顾淮之一顿。 耳边是慕寒生无力的说话声。 “我战场上杀敌无数,临到头也是个不肖子孙。” “我没给过她什么,十多年前抛弃她的是我,害她颠沛流离的也是我,我凭什么担的起她那一声兄长。我拿什么让她认祖归宗?” “可我得寻她。” 第332章 你想要哪家的棺材 草草送走慕寒生后,顾淮之踱步朝藏书阁而去。 还不曾走近,便听到里头盛祁南浮夸的嗓音:“什么?可是真的?兄长竟只是将人扔了出去?” 盛祁南身后伺候的小厮应:“小的回府给主子您取物件,恰巧在府门前撞见了长肃,自然不会有假。” 盛祁南兵书也不看了,当下微微坐直身子:“不曾有酷刑?” “不曾。” 盛祁南一个激灵,蓦然想起几日前顾淮之吩咐他去迷惑池彰眼线时,曾幽幽的道了一句:“你曾给我算命,说我命格差的不行,情路坎坷,定成鳏夫,还记得吗?” 语气听不出喜怒,可落在身上那道沉沉的视线,却让他浑身一紧。 盛祁南在别的事上必然认怂,可对这事上绝不会。 他是最灵的!!! 不接受任何反驳! “兄长,真没骗你,我先前算出来就是如此。” 说着,他连忙又道:“不过前些日子偷偷摸摸又算了一回,却像是被逆天改了命那般,结果迥然不同。” 他张嘴就来:“想来,必然是兄长英勇,冒天下之大不韪欲推翻腐败吸人血的天朝,结了善果,上天眷恋。” 顾淮之当时的神情,盛祁南记不清了,却清楚的记得,顾淮之呢喃了一声。 ——“善果?” 小厮见盛祁南不说话,又往他跟前凑了凑:“世子爷到底顾念旧情。” 盛祁南:......他觉得不是。 他兄长虽重情可对外人却是薄情的很,再则同那对母女有何旧情? 盛祁南:“他真不会听进去了吧?” 顾淮之不是最不信这些鬼神的么! “那是我随口说的恭维话啊。” 他兄长手里的人命还少么?虽然那些人作恶多端的确该死。 门外男人的脸瞬间黑了。 他隐忍的阖了阖眼。而后一脚踹开门。 “砰”的一声,盛祁南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兄......兄长。” 身边的小厮,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顾淮之看着盛祁南的目光放若在看一块墓碑。 男人黑沉如墨,只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你说是城东庄家的棺材还是城西魏家的棺材合你心意?” 盛祁南:!!! “我都不喜欢!” 顾淮之仿若未闻,却用打商量的语气说着让盛祁南生不如此的话。 “庄家近期出了天价的棺材,买了就送风水宝地的墓地,想来给你最好不过。” “不不不,我不配。” 盛祁南建议:“给云思勉吧,我觉得他死的最早。” 顾淮之眯了眯眼,扯了扯嘴角:“你们拜过堂,也算是过了明面,葬在一起我不会拦。” 盛祁南:??? 顾淮之显然一眼都不想多看盛祁南,他负手而立。 宁做穷人妻,不做贵人妾。 那两人的算盘也着实没皮没脸。何柔父亲请的教书先生,是临安有名的女夫子,想来不曾教董萱何为礼义廉耻。 “既然上赶着做妾,我总不好拦着。” 他转身吩咐长风,嗓音裹着风雨俱来的危险:“长宁街胡家,倒是个不错。” 长风远远看着长肃朝这边而来,他怕又被这厮抢了活,连忙道:“是!” 说着,恭敬退下去办。 盛祁南:??? 长宁街胡家的确在选妾。 可他没记错的话,那是肥的像头猪的胡老爷在选吧! 胡家至今不曾有男丁,无人继承香火,胡老爷便发话,谁若给他生了儿子,他就把人扶正! 可那胡老爷头发都白了!!! 盛祁南转动着佛珠:“阿弥陀佛。” 遭到顾淮之的一记冷眼。 盛祁南话头一改:“这真是董萱的福气,她若有本事,没准还当了胡老爷的正房太太。” 顾淮之喉结滚动:“嗯。” “兄长就不怕姑父回来,借此发难于你?” 顾淮之不以为然:“你当我父亲会是良善之辈?” 顾赫若知,定然只会比他更恼。 盛祁南:“可若何柔心疼女儿为此闹事,该如何?” 顾淮之不以为然。他自诩不是好人,这个世道好人早就尸骨无存,被蛇鼠啃得什么都不剩了。 “那就一并送去胡家。“ 盛祁南:......母女二人一起侍奉胡老爷? 那成为胡家正房太太的几率又大了一些。 委实刺激了,可天朝也曾有先例。 顾淮之语气沉沉,似寒冰:“可巧,我这位表姑母守寡多年。” 盛祁南:我替她谢谢你。 料理了本就该料理的人,顾淮之眉宇也放松了不少。 果然,这才是他的做法。 他也不提棺材了,反倒饶有兴致的谈起正事。 “池彰最是刚愎自负,想来已经盯上了赵宸。” 盛祁南当即正色:“没道理,赵宸的身份他查不出来。” 顾淮之睨他一眼:“以赵宸的本事,得到柳太傅的认可并不难,用赘婿的身份彻底在柳家站稳脚跟,也不难,可在池彰眼里却是本事。” 柳家世代清流,天朝的学子都要尊称柳太傅一声老师,若不是柳太傅冥顽不灵,池彰早就拉拢。 “他定然坐不住。” 盛祁南听出了关键所在。 “兄长是说,池彰会笼络赵宸,使其顺服?” 盛祁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这池彰是打算养虎为患?” 亲自把敌人拉到自己阵营? 他可真是想的出来。 顾淮之:“想办法将消息传入秦王府。” 看着池彰,秦老王爷一同抢赵宸,应当是件有趣的事。 顾淮之到希望秦老王爷更胜一筹,毕竟,池彰身边已有吴煦辰了。 ———— 菡萏院。 戚初歆正向檀云讨教松鼠桂鱼的做法。 檀云连忙道:“戚姑娘若想吃奴婢晚膳做便是。何须您亲自下手?” 戚初歆红着脸:“是易公子爱吃。我就想着学上一学。” 她会做菜,可做菜的手艺远不及檀云。 檀云似懂非懂:看来!抓住男人的心得抓住他的胃! 念及此,她转头去看一旁逗着呆团子的阮蓁。 “世子妃。” 她一开口,阮蓁就知道这丫头打什么算盘。 阮蓁稍稍蹙眉:“不要。” 她已然被顾淮之养懒了。 小娘子想,她不用做什么,就合了那人的眼。 女子肤如凝脂,美玉莹光,她抬着那张芙蓉面,语气温吞:“我年幼时,在村里是最好看的。” 第333章 告诉她!是你是你那个人是你 暗七捡着不知道哪儿来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地上的蚂蚁,无趣的紧,闻言,她抬头,当下来了兴致。 “未至国公府当暗卫时,我们村也有个被村民选出来最美的姑娘。” 檀云随口问了一句:“有多美。” 暗七想了想,皱眉,应得也不含糊:“不好看,肥的很。” “那怎么没选你。” 顾淮之身边的那些暗卫样貌可都不差,就连她最厌恶的长肃,檀云也不能闭着眼说他丑。 暗七:“她父亲是里正。” “后来由里正出面,她还嫁给了村里最出息的读书人。” “即是读书人,自然有傲骨,怎会妥协答应?” 天朝重文,偏僻村落若出了童生,甚至秀才,那是光耀门楣的,与里正而言,也是面上有光。 怎会强迫? “里正和县老爷相识。一番警告,他若不答应,想来科考的机会都没了。” 阮蓁闻言摸着呆兔子的手一顿。 暗七所言,倒不值当什么,可若细究,明眼人都知,如今的世道,从最底部开始已经烂了。区区里正罢了,也敢动用关系,滥用私权。 戚初歆也不急着做菜,当下在阮蓁面前坐下问:“云世子被禁足了。” 那日之事,闹的沸沸扬扬,甚至都传到了徽帝耳里,百官不说什么,但也有嘲讽之意,秦老王爷更是当面放话。 ——云思勉猖獗霸道,实在丢了世家子弟的脸。 云思勉脸皮一向厚的很,拒不悔改,可这哪里丢的是世家公子的脸,分明丢的是镇国公的脸。 区区禁足罢了,镇国公没动用家法,已然是万幸。 “云思勉抵多就老实几日,兴许过些日子,就跑出府继续折腾了。” “阮姐姐是说,云世子还会去柳家闹?” 阮蓁轻轻点了点头。 戚初歆一言难尽:“他图什么呢?” 难怪易霖曾在她面前多次提及,云思勉是撞了南墙就算头破血流也会继续撞的公子哥。 阮蓁也不便同戚初歆多言,只能含糊其辞道:“图一个心中畅快吧。” 戚初歆可不信外头那些言之凿凿说云思勉钟意柳念初的传言,她去过柳府,亲眼见证。 云思勉闹事时可没多看新娘子一眼,是专门冲赵宸去的。 给她一种错觉,好似不论新郎是谁,云思勉都想论起拳头往下砸。 但显然不是为了横刀夺爱。 “柳姑娘对他多有嫌弃。这不是上赶着找骂么。” 哪里是找骂,分明是欠打。 嫌弃云思勉的又哪里只有柳念初一人? 阮蓁见戚初歆纠结,她温声体贴道:“且等着吧,他必然不消停。” 正说着话,就见长肃面无表情朝这里走来。 檀云原先听得津津有味,一见是他,浑身不得劲,直接转头入屋,躲了起来。 葛妈妈见此,少不得无奈:“这孩子。” 暗七却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万分热情:“长肃,你是来寻檀云的吗!我这就把她叫出来。” 真是好姐妹。 长肃见状,远远的朝着阮蓁行了一礼,深深吸了口气:“这矮胖子。” 他一顿,在阮蓁的注视下,连忙换了称呼:“檀云跑的倒挺快。” 阮蓁抿唇:“她既然不愿见你,我也不愿强迫她。还有事么?” 长肃沉默:“属下这就走。” 阮蓁看着他的背影,忽而幽幽对葛妈妈道了一句:“檀云这丫头跟随我多年,我自然得给她寻门好亲事,还劳葛妈妈帮着多上上心。” 葛妈妈连忙道是。 “老奴晓得,世子妃不知,府中已有不少婆子向我打听,我留意着呢,心中已有几个人选,待查清底细后,老奴再同您细细的说。” 世子妃身边的伺候大丫鬟,也是有头有脸的。自然有人暗暗的盯着。何况那晚的事只是乌龙,早已澄清,长肃和檀云并无旁的干系。 再者,檀云虽圆润,但不算胖,反倒是妇人选儿媳盼香火绵延的最好标准。更别说檀云的性子也好相处。 对谁都能寒暄。 阮蓁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倏然停住脚步的长肃身上。 她静静的看着长肃折而往返。 “世子妃。” 阮蓁含笑。 “属下这些日子得闲。” 阮蓁不语。 长肃:“不若查人这事交给属下去办。” 不等阮蓁回复,就有人冲了出来。 “不行!” 檀云也顾不得怕了:“你存的是什么心!”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檀云头一次同长肃说话。 长肃拧眉解释:“我好心帮你。” 他因为檀云,已经持续已久很不对劲了! 长肃想了又想,他得和这小矮胖子握手言和。然后慢慢去想自己到底因何缘故会如此。 因此,对于这些小事,他是愿意出面的。 打听人而已,与他而言,不在话下。 檀云没察觉出他的善意。不过也委实松了口气,萦绕在心底的困扰解除。 长肃这般模样,怎么可能喜欢她! “不了。” 别以为她不清楚,长肃是,想害她! 兴许将差的说成好的,那她这辈子不就毁了。 说着,她急急对阮蓁道:“世子妃,我就要葛妈妈。” 长肃:“你别不识好歹,不过,我觉得与其去查,不若找个知根知底的。” 所有人都激动了。 原来前面说这么多,都是毛遂自荐。 !! 阮蓁端正坐姿:长肃出息了! 暗七都不想劈叉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告诉她!是你是你那个人是你。 长肃不负众望间,说了这么句话:“长风就很不错。怎么样,你若不再躲我,我帮着牵这根线。” 在场的,不在场的都沉默了。 阮蓁:...... 真是个榆木脑袋。她即便想帮也无力。 檀云努力去想长风的模样。 一个字俊。 脾气又好! 最重要的一点,她若能嫁给长风,还能同现在这般,日日在世子妃面前伺候。 檀云心动了。 她对长肃的态度好转:“长风的确好,不过他能看上我么。” 阮蓁:??? 葛妈妈:??? 戚初歆:??? 长肃见檀云笑,很难得的弯了嘴角:“这几日沐浴,他都能同我谈起你。” 第334章 让舅舅想法子,弄死赵宸 暖风拂过,带着那股闷热,搅动的人愈发心烦。 东宫压抑的很,即便是艳阳天,可那高高的城墙却笼罩着黑暗。留下一片阴影。 殿内,女子靠在贵妃榻上,身边的着重一致发宫女扇风的扇风,揉肩的揉肩,不敢发出丁点动静,唯恐吵了小憩的主子。 可太子妃却睡得不能安详。 她梦见了同周焕成婚那夜。 周焕掐着她的脖子,在她身上肆意侵虐。 动作算不得轻缓,而是恨不得将所有的气都撒在她身上。 她疼的出不了声,晕死过去时,他听到太子缱绻的喊了一句:“念初。” 是了,周焕虽好色,但曾求娶柳家千金未果。 而后,皇命不敢为,退而求次,娶了她。 太子妃也是家中千宠万宠的,虽不及柳念初貌美,但胜在小家碧玉。如今她无上的荣光,却欢喜不了片刻。 周焕就是一个草包。 东宫都是一群莺莺燕燕。 她的笑意一日日收敛,面色也从容光焕发,变成暗淡无关。 “太子妃,太子妃。” 耳边有人轻轻唤她。 太子妃睁眼:“何事?” “太子那边一日不曾用膳了,还砸了几个花瓶,您若不去瞧瞧,恐皇后娘娘知晓,又会怪罪到您身上。” 太子妃冷下脸。 周焕行事荒诞,每每被皇上训斥,池皇后转头总埋怨她,埋怨她作为正室,总不劝诫约束夫君。 她儿子空会享乐,贪小怕事,懦弱无能,又爱狎妓, 劝? 池皇后自个儿都劝不了。 她如何劝? 如今太子被禁足,可以说整个朝野都盯着储君的一言一行。 东宫虽在外封锁消息,可她却清楚,这些日子,太子抄的宫规,和替徽帝祈福抄的佛经,都是身边小太监临摹周焕字迹写的,周焕不曾摸过片刻毛笔。 “他昨夜寻乐叫了三四个良娣入殿伺候。怎么,是美人伺候不当?” 这一句话,吓得殿中的一干伺候的宫女见此,连连跪到地上。 太子妃是不愿去的,可又不得不去。 良久,太子妃道:“扶我更衣。” 在太子妃梳妆打扮之际,周焕黑着脸仍旧怒意未消,他捏起案桌上的墨锭朝殿中跪着的男子头上砸。 男人不敢躲,愣是生生承受。他闷哼一声,额间被砸出血来。 周焕衣衫半散,露出胸膛,上头留有女子的唇印,显然前不久还在醉生梦死。 他盯着侍从那涓涓往下流,滴答滴答在地上砸出花,险些染红半边脸的血水,心中却畅快不了半分。 只是冷冷问:“他们做了真夫妻?” 男人作恭敬状:“回殿下的话,柳姑娘的闺房改成了婚房,这几日两人一直歇在一处。平素举止亲密无间......” 他一顿,话卡在喉咙处。 生怕周焕再发疯。 周焕:“说!” “柳老太太催着两人尽早生子,赵宸还不曾应下,柳姑娘就应了。“ 周焕很不得将赵宸千刀万剐。 他得不到柳念初,也就罢了。却让那贱东西给得逞了。 凭什么? 东宫的女子多,他**的更是不在其数,可哪一个比柳念初美? 柳念初拿着书那清高的姿态,每每让他瞧见,都想上前撕了她的衣裙。 若得了她的身子,柳家不答应也得答应。可偏偏柳念初极少出府,让他没有机会轻薄。 可得不到的总在作祟。 逼的他去妄念。 周焕滔天怒火无处宣泄,那张纵.欲过度的脸上布满阴霾,袖下的手紧紧攥起,暴起轻筋。 徽帝今早又吐血了。 若父皇驾崩,他顺其位登基,成了君主,点名要了柳念初,谁敢说一句不是。 敢说他就砍了对方的脑袋。 有舅舅在,他怕谁? 想到这里,周焕翻滚的情绪得到片刻缓解。 “这是定国公府世子妃的画像。”侍从见状,连忙献上卷成一团的画像,恭敬呈上。 周焕一顿。 是了,听说阮蓁生的万分娇美,不比柳念初差分毫。 他展开。 女子面赛芙蓉,人比花娇,似一块毫无瑕疵的暖玉。嘴角向上扬,仿若再冲他莹莹一笑。 周焕一滞,视线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上回宫宴,因顾忌顾淮之在场,他不敢细看阮蓁,却不想如此姿色。 “难怪求父皇赐婚,此等女子,谁瞧了不动心。他顾淮之也不过如此。” 这些日子被拒在东宫,他真的是要疯了。 周焕将湿润的指尖触上女子娇艳的唇瓣上:“你去催催舅舅,这太子我实在腻了,父皇总是约束于我,即便他是父皇,可还是死了的好。” 那天下的女子尽他所享。 他还得要了那总是让他吃瘪的顾淮之项上人头去喂狗。 柳念初,阮蓁,这两人他都要。 如今,他动不了顾淮之,还能动不了赵宸? “让舅舅想法子,弄死赵宸。” 侍从是池彰派到周焕身边伺候的,闻言连忙道:“主子有提拔赵公子之意。” 周焕:??? “不过镖局之子,他也配?”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小太监恭身入内:“太子妃求见。特地端了亲自熬燕窝前来。” 周焕皱眉:“让她滚。” ———— 黑夜汹涌而来,灯光朦胧。 阮蓁仔细的解着顾淮之的腰带。软着嗓音同他说了长肃的事。 “不吃醋也便罢了,为了让檀云不躲他,竟然推了长风出来,他是怎么想的?” 顾淮之低头凝视着女子白嫩纤细的手,而后转到那空落落挂着镯子的皓腕上。随着她的动作,广袖往下滑落,轻纱轻薄,露出一截藕白似的手臂。 鼻尖暖香盈盈撩人。 “委实让人捉摸不透,可我又觉着,他是在意檀云的。” 长肃的脾气古怪,又怎会有顾淮之怪。 若他心悦檀云,脾气稍有收敛,知道疼人,自然是个好归宿。 顾淮之不疾不徐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嗯。” “长风后得知此事,同他打了一架,难分伯仲。” “嗯。“ 阮蓁将腰封放置一旁,而后抬头看向顾淮之。秀气的鼻子微皱:“夫君这是在敷衍我?” “没。” “那你不能多说几个字么?” 顾淮之随她意:“城东庄家的棺材,我也给长肃定一副。” 阮蓁:??? 第335章 那你应该磕头 当白昼驱走黑暗,临安街道跟着也热闹起来。 “姑爷是个好的,这些日子,都在我跟前伺候,他有心了。”柳老太太见赵宸不在,便对柳念初道。 柳老太太年轻时,也算见过大风大浪,自有看人的本事。 赵宸给她喂药是是真心实意的,不是为了谄媚,更不是为了做戏。 他对柳念初的体贴,柳老太太更是看在眼里。 “我给祖母寻的姑爷,还能有差?”柳念初嗓音悠然。 她细心的在柳老太太腰后垫了块软枕,方便她倚着床榻半靠着舒服。 柳老太太被逗笑了:“上回姑爷写的文章你父亲单是瞧了一眼,就让人挂到了书房。日日瞧着。可见器重。” 那一手好字,柳太傅瞧了都自愧不如。更别说,文章写的字字珠玑。饱含深意且让人受益匪浅。 “姑爷的出身差了些,你父亲便想去皇上面前讨个恩典。” 柳太傅忠良,徽帝也是看在眼里,虽迂腐,但胜在没有同徽帝忌惮之人有来往。 若徽帝开口,赵宸便有望科考。 “我怎从未听父亲提起?” “你父亲就你一个女儿,自该为你筹划,他从未求过人,想来皇上能破例。” 更何况,柳太傅是惜才之人。 柳老太太见他面露不安,忙安抚:“姑爷若能考中,功名加身,那便是姑爷的本事。祖母年纪大了,你父亲这些年又何尝不是心力憔悴,家中又无兄弟帮衬,你日后的日子想来艰难。赵宸虽好,可他护不住你,婚事仓促,你父亲只怕亏欠与你。”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呈上一碗药膳,笑着道:“这是好事,姑娘怎么不见笑上一笑。姑爷若争气,回头中个状元,那可不得了。” 她也就这么说说,毕竟状元并不是那么好考的。 可这句话却让柳老太太听着舒心。 “不错,上回让你父亲夸了又夸的,还是国公府那位,瞧那盛挽得意成什么样了,若姑爷也来个连中三元,我看她盛挽傲什么傲。” 怕给赵宸压力,老太太连忙又一改口风:“祖母是说笑的。” 柳念初无奈:“那我回头同夫君说上一声。” “自该如此。” 柳念初接过药膳,正要喂,老太太却伸手推了推。 “我听下人说,你一早给姑爷甩了脸色?” 柳念初:“......祖母的消息真是灵通。” 柳老太太哼了一声。 “你骄纵祖母是知晓的,小打小闹也罢,总归是情趣,可若次数多了,夫妻间离了心,有你后悔的。” “我何时骄纵了?全临安的哪个不知,我最是知书达理。” 柳老太太:…… “那你说说,作何如此?” 柳念初一哽,嗓音变低:“他说我绣的荷包丑。” 柳老太太瞪她一眼:“姑爷可有说错?” 柳念初:...... 周旭将将花了几天的功夫,算是彻底将父亲和祖母给买通了。 真是好本事!!! “成了,这里无须你伺候,我这屋子不是你来,便是姑爷来,比你们父亲来的还勤。” 柳念初无奈,只能将药膳交回婆子手上:“怎么在别人眼里是孝顺,在祖母眼里成了碍眼。” 她细细叮嘱一番,这才离开。 等她出了院子,柳老太太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她手指了指柳念初离去的方向,冲婆子埋怨:“就她那绣工,我看一眼就头疼,偏她还好意思拿到姑爷面前,也不怕遭笑话。” 婆子笑了:“老太太不知,今儿姑爷出门时,腰间还戴着姑娘绣的荷包。想来嘴里说着嫌弃,心里欢喜着呢。” 柳念初的女红的确是差到了极致,而赵宸却不挑,挂在腰间,可谓是招摇过市。 他去了藤阁三楼。 里头传来吴煦辰的说话声:“池彰如今对我撤了些疑心,但交给我的事,仍旧是些不打眼的琐事。” 顾淮之端坐一旁,潋滟的黑眸望着眼前的棋盘,语气漫不经心:“他最是警惕慎重。” “那我该做什么,彻底消除他的疑虑,而后过手重要的信件和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顾淮之见他迫不及待的模样,只是不以为然道:“这倒不难。” 吴煦辰期待他的回复。 “你提前娶了池瑶,喊他一声爹。” 吴煦辰:...... “你别害我。“ 正说着话,屋门被外头的人推开,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赵宸缓步入内。 顾淮之施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宸向他点头示意,这才看向连忙起身向自己行礼的吴煦辰。 “我如今的身份,当不起你这一礼。” 吴煦辰站直身子。 虽然赵宸长的普通,可气质是没得挑的。 若不是碍着些许缘由,太傅府上办亲事,他也想去瞧的。 吴煦辰:“那就当这是大业成后提前行的礼。” 话音一落,顾淮之嗤笑一声。 说的话带着丝丝凉意。 “那你应该磕头。” 吴煦辰:??? 赵宸无奈:“子渊。” 顾淮之不说话了。 赵宸:“池彰那边急不得,左右等契机便是,莫让他察觉倪端。” 吴煦辰当下应是。 一行人都入座后,吴煦辰继续煮茶。赵宸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手艺,若是寻常人,子渊想来得捆你去府上当煮茶小厮了。” 吴煦辰:...... 不瞒您说。 我这个身份,他都提了很多次了。 每次拒绝,顾淮之都用一副“不识好歹”的眼神睨着他,他害怕! 赵宸问了吴太师的身子,吴煦辰一一答。 “已无大碍。一直按照咏太医开的药方抓药。不上朝于他而言是好的。” 赵宸再要说什么,就察觉出顾淮之盯着他腰间瞧。赵宸视线向下,眸色化为柔和。而后轻笑一声:“阿初做的。” 顾淮之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一个敢绣,一个敢戴。” 赵宸温声道:“我瞧着别有一番雅趣。” 嗤。 也真是说的出口,他要是周旭,都没脸出门。 也是,周旭如今顶的是别人的脸。 顾淮之嗤之以鼻。 世子爷想,左右一圈看下来,也就阮蓁做的最合他心意 第336章 ???他不要面子的? 赵宸环顾四周,不曾瞧见熟悉的人影:“盛祁南呢?” “大抵去将军府了。” 赵宸有些意外:“他倒是尽职。” 吴煦辰啧啧一声:“那能呢,他又不是去寻慕将军,分明是借着职务之便,隔三差五朝慕玖院子跑呢。” 慕玖? 赵宸念着这个名字,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慕寒生的妹妹。 他记得不太清了,但隐隐约约记得,柳念初年少时很喜欢慕玖。 “慕家人护短,他也不怕将整个将军府得罪了。” 顾淮之不说话,只是垂下眸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吴煦辰只能又道:“将军夫人默许的。” …… 赵宸遂又问易霖。 顾淮之指尖动了动,冷笑,带着不屑:“他忙着献殷勤。” 说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瓷白茶盏:“也是,好不容易有姑娘愿意嫁他,自然得莽足了劲。” 只是易霖抠门的很,没准用力过猛得适得其反。 三人不再说闲话。 屋内香炉里点着香,味道极淡,却有安神之效。烟雾袅袅,盘旋而上,飘至半空,缓缓散开。 “效忠周楠的勇毅伯爵刘善不日后回临安。” 刘善是秦老王爷的人,两年前降职,徽帝剥去其伯爵头衔,派出临安。现已恢复官职。 刘善是周楠的一大干将,为了助其回京,秦老王爷花的心思只多不少。 吴煦辰拧眉:“此人很是难缠。只怕麻烦。” 顾淮之却没放在眼里:“回来了也好,让池彰紧张几日。” 赵宸含笑:“不错,该急的,总不该是我们。” 池彰只有急眼了,在刘善面前摔过跟头,吃了亏,想来更加坐不住了。 必要时,他还得帮一帮这刘善。 顾淮之眯了眯眼:“我记得刘善有一掌上明珠。” “不错,那是先夫人所生,刘善续弦后,后院子女多了,最上心的却还是这个女儿。” 疼的不行,比嫡子还疼上三分。都说刘禅娶续弦入门的初衷,只是为了让这女儿有个娘。 赵宸说完,温和的笑了笑:“此女有用。” 他的想法同顾淮之不谋而合。 吴煦辰:??? 他自小聪明!!可是真的听不懂啊!!! 可不可以说详细一点!!! 顾淮之拨弄着茶几上的棋盘,眼看着就是死局,他落了一字,‘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棋局瞬息万变。 置之死地而后生。 男人嗓音化为低沉,却听得人后背一凉:“看来,又得便宜周焕那蠢货了。” 说着,他微微一笑:“长肃。” “属下在。”长肃入内,恭敬的行礼。 “去寻咏太医。” “是!” 眼看着长肃离开,吴煦辰的心愈发的麻木。 很显然,整个屋子里头,他被衬托的像个傻子。 “让长肃寻咏太医作甚?” 顾淮之懒得开金口。 赵宸闻着茶香,点拨道:“让咏太医给周焕下点补药。” 整日缠绵女色,可不能坏了身子。待精龙活虎之际,方才可刘善之女促成好事。 在刘善欺压太子党,周楠最得意的时候,将他一军。 刘善会恨太子,恨池彰,可他若为了女儿,叛变呢? 若他没叛变,周楠若提防呢? 吴煦辰:...... 他真的是没见过,对付敌人,还得照顾其饮食,照顾其那方面房事的。 顾淮之真的是辛苦了。 —— “茶楼的说书先生上回讲到帝王一怒为红颜,甚至杀了几个反驳的朝中大臣,也要将窑子里的听雪姑娘立为皇后,听得人心里难受。” 几人往府外走,准备去听上回不曾听完的戏。 戚初歆捧着脸,继续道:“可歌可泣。” 阮蓁一身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长发盘起,身上的耳坠,发簪,步摇,皆是一套的白玉所致,素雅绝尘,偏偏面若芙蓉,人比花娇。 她摇着扇子,脚步轻缓:“虽说帝王大多无情,但说书先生的故事,的确引人难忘。” “可不是么,那听雪姑娘接过客,他竟不嫌弃分毫。从刚开始的一掷千金夜夜包着不让她去见旁的寻欢作乐之辈,到后面的深情不改委实令人唏嘘。” 阮蓁倒没有戚初歆那般激动,她弯了弯唇瓣:“总归只是故事。” 阮蓁一顿,慢吞吞又道:“不过,我喜欢。” 檀云笑:“世子妃有什么不喜欢的,左右奴婢给您买的那些杂书,您都翻遍了。” “是么,阮姐姐看的那些书里,可有最印象深刻的?” 有。 阮蓁沉默了。 书生和俏寡妇,她至今难忘。 戚初歆:“那是什么书,阮姐姐同我说说,我也好去买一本瞧瞧。” 小娘子慢吞吞的吐了口气:“不方便说。” “别看。” 嗯? 阮蓁想到被顾淮之抓包的场景,呼吸都轻了:“得要命。” 眼看着就要走出国公府,就见靠在威风凛凛石狮子上捏着金元宝的易霖。 易霖等到了人,连忙大步上前:“知道你们去茶馆听书,到底是姑娘家,出门不安全,我送你们去。” 暗七拧眉,她往前走了几步:“易公子,你且放心,属下的身手,必然万无一失,不会有任何差池。” 她不允许旁人质疑她的能力! 易霖:...... 老子是在献殷勤啊,你看不懂么! 易霖:“多一人多一份安全。” 暗七上下瞥了易霖一眼,眼里的嫌弃之色,异常明显。 她试图同易霖好好商量。 “易公子,您还是莫一道的好,属下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若真有人冒犯世子妃同戚姑娘,你在显然只会帮倒忙。我还得顾忌留意你,实在分身乏术。” 阮蓁一下子来了精神。 暗七:“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遇到事儿您只会抱着我们主子大喊大叫。” 嘴里撕心裂肺的喊着:“顾淮之!救命!!!” 主子没耐心的将人从身边扒拉下来,易霖就去抱长风。怂的没眼看。 易霖:???他不要面子的? 果然,顾淮之身边的人都是来克他的 阮蓁努力克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觉得此刻笑委实不地道。 小娘子崩住神情,化为严肃,她看向生无可恋的易霖:“我不是故意的。” 第337章 区区为了三文钱,你连骨气都不要了 易霖是准备驾马的,马车也停靠在了国公府门前。听了这一番话,一时间百感交集。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暗七一半的本事。 易霖下意识觑向戚初歆,生怕戚初歆为此小瞧了他。 然,戚初歆看着他的神情中,崇拜之色未减分毫。 “人无全人,易公子已然够出色了。”戚初歆察觉到他的目光,忙发自肺腑的宽慰。 易霖的身板瞬间挺直! 他不曾学武又如何,他会赚钱啊,这还不够么?他捏着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时候,才是他的魅力所在! 果然,也只有戚初歆才懂!! “我今儿来,母亲知晓,便让我同你说一声,若是得空,陪她去趟梵山寺。” 婚前,女子大多都要去梵山寺祈福的,阮蓁本想陪戚初歆去,却不曾想易夫人考虑的这般周到。 易夫人这是在体恤她,戚初歆自然不会拒绝:“有空的。” “行,定好日子,我在来知会你。” 他神清气爽的做了个请的姿势:“马车早就备好,两个妹妹请。” 阮蓁由着檀云扶着上了马车,易霖殷勤的准备去扶戚初歆。 戚初歆欠身:“我自己来便好。” 他也便收回了手,也是,人来人往间,过于亲昵,只怕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利。 阮蓁入内后,檀云转身去扶戚初歆。 车轮滚动,朝临安最出名的茶馆而去。路过繁华街道时,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路上的来人瞧见易家的马车后一片唏嘘。阮蓁坐在车厢内,也能依稀听到外头那些说话声。 “诶呦,驾马的公子哥可真俊。” “废话,那是易家的公子哥。” 易霖自然也听得到,他没忍住洋洋得意的摸了把脸。还不忘朝车厢的人道:“这临安城的百姓嘴虽碎了些,但说的都是些实在话。” 阮蓁:...... “什么?易家公子?我还以为是易家的小厮,他那一身衣裳都短了一截。这种不合身的衣裳我都不穿。“ 有人闻言笑了笑:“你一看就是外乡来的,这易大公子虽富得流油,可是出了名的抠。” 即便他压低嗓音,还是清楚的传到了易霖耳朵里。 易霖:!!! 戚初歆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明白,易公子这般的善人,怎会成为众人评头论足的对象。 阮蓁沉默的抿了抿唇。 她想,易霖有一句话说的极对:的确,这临安城的百姓嘴虽碎了些,但说的都是些实在话。 随着马车朝前行驶,议论到了即将回城的刘善身上。 刘善? 阮蓁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 有些熟悉,但也不算陌生。 暗七见状,便道:“是周楠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不合时宜的声音闯了进来。 “暗七,你这就不应该了,谁的人暂且不提,你怎么不说他那女儿心悦顾淮之,甚至曾为此追到了国公府?” 阮蓁一顿。 易霖啧啧点火:“虽说,当时人被小灰凶神恶煞的赶了出来,但阮妹妹,你可得把人看紧了。” 他这波挑拨离间的手段的确不高明。 阮蓁温声道:“易公子所言,我会一字不漏的传达给夫君。” 暗七听了喜滋滋。 易霖:??? 你不该和顾淮之闹么! 你怎么还要将我一军。 茶楼宾客满楼,人声鼎沸,来往茶客匆匆。周边酒楼,书肆林立,喧嚣渐起,商贩叫卖声不停。 阮蓁下了马车,金光洒落在她精致的面容下。略长的裙摆划过踩脚凳,落下淡淡暗香。 许是热,她额间冒着细细的汗,素手捏着帕子,一一擦去。 戚初歆眼尖的瞧见不远处的商贩:“阮姐姐,我请你吃糖葫芦。” 易霖一转头,就瞧见一行人撇下了他。 他二话不说将缰绳扔到茶楼小厮手上,紧追上。 商贩见眼前之人打扮富贵,当下眸光一闪:“三文钱一串,姑娘若要两串,便给五文钱即可。” 戚初歆正要掏钱,就听走近的易霖皱着眉反驳:“柳安街那带的糖葫芦,一根才卖一文钱,你这人看着不怎么样,人还挺黑。” 易霖最瞧不起这些坐地起价人了。 当然,除了他自己。 “公子可不兴说这种话,那些人卖的便宜,自然是他们做的不够好。” 商贩指了指红的似玛瑙,被一层糖浆包裹的糖葫芦:“这山楂是小的细细挑选的,个头可不小。” 戚初歆一看,还真是,她再度准备掏钱。 易霖转头对戚初歆道:“别听他瞎说,柳安街那边的糖葫芦个头也不差,何况那边一根串着六枚山楂。” 阮蓁随着他一语落,特地去数了数眼前的。 嗯,五根。 易霖在钱财这方便,真是不能吃一点的亏。 “可我想吃。”戚初歆咬着唇,抬头去看他。 易霖的心动摇了片刻,他从戚初歆手中捡起两文钱:“你和阮妹妹先去茶楼坐着,我去趟柳安街。” 阮蓁看得麻木。 “柳安街远的很,无须跑这一趟。” 商贩闻言,都要气乐了:“正是,公子何必舍近求远?” 易霖:“不行,阮妹妹你不知道,今日多付一文钱,我心里难受。” 戚初歆沉默片刻:“可那是我的钱。” 易霖义正言辞:“正是如此,我如何能眼睁睁瞧着你被勒索。” 说着,他鄙夷的看着商贩:“别当谁都是人傻钱多,再多,也落不到你兜里。” 既然都涨价了,有本事一两银子一个啊! 那才是条硬汉。 易霖鄙视:“区区为了三文钱,你连骨气都不要了。” 商贩一言难尽:......区区为了三文钱,您还专门去趟柳安街? 阮蓁:...... 戚初歆:...... 檀云:...... 暗七习惯了。 眼看着,周遭的空气凝滞,有人财大气粗的扔了银子到商贩手上。 “我都要了。” 嗓音很熟悉,阮蓁惊讶转身,是柳念初。 柳念初正要说什么,就见小娘子被晒的一脸潮红。 柳念初:......心疼! 莫名一股气,堵在心口处,上不去下不来。 “暗七,去给你主子接着。” 商贩掂了掂重量,一下子就笑了。 他将那一大串糖葫芦,连带着柄子一并交到暗七手上,而后谄媚的立了个手指头:“夫人大方。” 第338章 阮蓁才是皎皎 柳念初斜睨了易霖一眼:“自然比某人大方。” 易霖:...... 完了,他得睡不着了。 周旭就不能管管么!这不是败家么! 易霖一下子蔫了。 “你怎么来了?”阮蓁含笑。 柳念初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回之一笑:“去买些物件,可巧撞上了。” 见是阮蓁,她便让车夫停了车。 她怕阮蓁不收,又补了一句:“左右我买的就没有送不出去的,吃不完,就分给府上丫鬟吃。” 阮蓁也没客气。 “那便谢柳姑娘破费了。” “姑娘?”柳念初重复的一遍。 “我如今可不是姑娘了。” 阮蓁一怔,连忙要改成赵夫人。 柳念初:“既然不愿叫我姐姐,那边唤我阿初吧。” 阮蓁抿了抿唇。 一句称呼罢了,柳念初待她是真好,阮蓁不见羞涩,嗓音是一贯来的轻软。 “阿初。” 柳念初一怔,耳边仿若又想起那一句,纠缠她多年的话。 ——阿初,你答应给我的枣泥糕呢? 记忆里的这句话,偏孩子气的软糯,可又何尝不能同如今这一声娇脆的阿初对上。 有怎么在澎涌而出。 柳念初袖下的手不由缩紧再缩紧。 她神色稍滞,有些埋藏在记忆深处,她已然忘记的那些场景和对话紧跟着纷至沓来。 ——阿初,今儿的枣泥糕你怎么才带了五块,平素都有六块的,是背着我偷偷吃了么? ——周旭吃的。 ——那他可真讨厌。 少女一身绫罗绸缎,脖颈处挂着样式新颖的璎珞,面色娇憨,白嫩的不行。端是幼年,却可瞧出日后的姿色定然不差。 她水盈盈仿若能说话的眸子,闪着泪光,泪珠要落不落的模样,显然是委屈极了。 ——阿初,我日后吃不着你的枣泥糕了,你还不多给我备上几分。你不是说喜欢我比喜欢周旭哥哥多么? ——怎么这么说? ——我要跟祖母去邬南了。 ——怎么就要去邬南了?那是哪里? 女童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是皎皎的老家。” 剥开云雾见初晓,柳念初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她稳了稳心神:“下次来柳府做客。” 阮蓁福了福身子,巧笑倩兮:“一定到。” 柳念初眉眼都是温柔,她看向戚初歆,意有所指:“戚姑娘,这易霖都舍不得为你花五文钱,可得慎嫁。”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踩着莲步离开。 阮蓁目送柳念初离开,而后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旁的不说,阿初砸钱的姿势是极好看的。” 戚初歆点了点头:“这么多糖葫芦,能吃好久了。” 说着,她眼巴巴的看着易霖:“那两文钱,易公子可否先还与我。” 易霖:!!!突然间,他感受到了威胁。 手里的钱也变得烫手。 他不理解!砸钱有什么好看的! 他易霖难道砸不了么! ......好像的确砸不了。 正要说什么,就见长肃冷着脸大步而来。 长肃忽略易霖,先向阮蓁行了一礼。下意识去看檀云。 檀云丝毫不避讳的看着他,不再像先前那般躲他,这一点委实让长肃欢喜。 阮蓁的嗓音却仿若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砍在长肃身上。 “你怎么来了,怎么,是长风和檀云的事,有了苗头,特地来告知的?” 檀云的眸光彻底亮了:“真的吗。” 长肃:……“不是。” 檀云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长肃:...... 他头一次觉得,长风挺碍事。 “易公子,我们主子请。” 易霖想了想,将两文钱还给戚初歆:“我去去就回。” 戚初歆朝他点点头。 易霖同长肃离开,途中,他没忍住问了一句:“可是军队缺银子?列个数目给我便是,我若不在,直接去易家账房支就成,为了些银子何必让我亲自走一趟。” 对于这种必然要花的银子,易霖是相当大方。只怕给的不够多。 他也厌恶那乌烟瘴气的朝堂许久了。 “他顾淮之又不是不知我正忙着。” 怎么,他陪不了阮妹妹,还要阻止他陪戚初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长肃:“不是。” 易霖:??? “再说,他们说的那些,我又不懂。” 若单是听顾淮之说,他勉强还能听进去一二,可顾淮之同周旭议事,一向言简意赅。 他就和傻子一样。只能费神的去猜,何必呢! 长肃:“云世子不在,表公子也不在。” 易霖:??? 他一下子就激动了。 “合着,如今没人欺负压榨了,就把老子叫去!他们是人吗!” 有本事找他,怎么没本事把那两个人叫去啊!!! 长肃觉着他甚是聒噪,当下蹙了蹙眉:“易大公子此言差矣。” 易霖:“你说!” 长肃:“云世子如今尚且不知,自然得积压着,留着以后教训。” “表公子如今算是功臣。” 合着就是老子蠢笨? “我怎么不算功臣了?” 长肃点了点脑袋:“表公子如今这儿转的快。” 易霖:就因为我蠢笨,就欺负我? “我知道顾淮之不是人,赵宸怎么不拦着?” “这是赵公子提出的。” 易霖:...... 呵,都是千年的老狐狸! ———— 这厢,柳念初上了马车,朝玲珑醉而去,那里刚出了新的珍珠粉,听说抹上,皮肤愈发细腻。 她靠在车厢内,那一声阿初带来的情绪至今未褪。 见柳念初拧紧眉心,不语,身边伺候的婆子,摇着团扇问:“姑娘这是怎么了?老奴瞧着是有心事。” 婆子是伺候她的老人了,柳念初眉心一转:“这临安城的姑娘,可有名唤皎皎的?” “老奴还当是什么事,姑娘这是忘了么?那将军府上的姑娘小名就叫皎皎。” 只是十多年前出了事,慕家老太太一走,慕玖的小名被废除了,听说是小名过于耀眼,娇娇的姑娘家压不住,莫说将军府,就连外头的人,也没再提起。 柳念初若不问,她也险些忘了。 婆子的一句话,让柳念初呼吸一滞。 皎皎?慕玖? 她倏然睁大眼睛。失态的一手掐住婆婆的手。 她记得慕家的老宅就在邬南。 而慕玖幼年就在邬南。 不对,心底有一种声音摧残着她的神经。 阮蓁才是皎皎。 请假 因个人原因,暂无存稿,为保持《惧内》质量,故3月7号请一天假。 大家明天别等了~ 看了大家的留言,我保证,阮蓁至死都姓阮。 她是皎皎,如明月那般皎洁无瑕,但更是阮蓁。 第339章 阮蓁不才,自然入不了您的眼 茶楼喧嚣,楼下连站的地儿都没有,好在阮蓁提前定了雅间。 刚入内,就有小二迎了上来。 见她发髻盘起,周身气度不凡,小二机灵的就要把人往二楼迎:“夫人请随小的来。” 阮蓁颔首,缓步而去。还不曾抬步上楼梯,就有人满头银发,头戴装缀翠玉宝珠的抹额,一身驼色穿枝花鸟纹褙子,气势十足被一群下人簇拥着往下走。 直接堵住了楼梯。显然是一副她不走完,这木梯谁也不许用的架势。 阮蓁立定,身边的暗七在耳侧道:“那是周楠的夫人。上回故意来府外闹事的沈竺便是她的儿媳。” 阮蓁知道了。 难怪,此人如此蛮横。 在暗七向阮蓁严明对方身份时,秦老王妃身边的贴身婆子也一板一眼在同一时间向其述说阮蓁身份。 秦老王妃看向阮蓁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犀利。 她一步一个台阶,气势逼人的往下走。 在见惯了顾淮之的脾气后,阮蓁面色坦然冷静,丝毫不察觉压力。 即便知道对方也许来着不善,但碰到了便是碰到了,无法避免,更遑论秦老王妃身上带着诰命。 她身姿纤细,却站的挺直。微微往边上站了站。让之同行。 小二颤颤巍巍的不敢多说一个字。 阮蓁身份身份他不知,可那是秦老王妃! 秦老王妃在三个台阶之上停住脚步,她就这么俯视的阮蓁:“顾家的?” 阮蓁神色温顺,福了福身子:“请王妃安。” 秦老王妃冷哼一声,看着阮蓁的神情丝毫不见顾忌的淬着冰霜,她意有所指。 “我是来听戏的,年纪大了,坐不得久,原本心情舒畅准备回府,但一瞧见你就实在堵得慌,如何能安?” 这话一出,莫说檀云,就是暗七都变了眼色,然阮蓁却是神色不变,直直对上秦老王妃的眸子。 女子温婉一笑,丝毫不见狼狈:“坊间传闻,您在令郎嫁娶次日,喝了敬酒茶时,就对儿媳立了身份,诸多刁难,若真是这般,您对儿媳都苛刻,阮蓁不才,自然入不了您的眼。” 那件事是真的。 因她苛刻,沈竺后曾小产,也因此,消息传了出去。 当时全临安都在窃窃私语指责她的不是。 这都这么久的事了,阮蓁提什么!!! 秦老王妃:...... “自古以来,伺候婆母就是儿媳的本分,这是规矩!一看就是盛挽不曾好好教导与你。” 阮蓁笑容浅浅:“婆母体恤,向来不舍得蹉跎我。” 这话听着没什么,若一细究,倒像是她刻意蹉跎沈竺了。 秦老王妃虽一万个看不上儿媳,而上回沈竺在阮蓁面前吃过亏,导致秦老王爷在顾淮之面前吃了亏,都是她心底的一根刺,若不拔之,反而会生根,但凡触碰,便是憋着气,委实难受。 “倒有一张巧嘴。” 她正要出言讽刺一二,就听阮蓁温声道:“多谢王妃夸赞。” 秦老王妃:...... 她彻底没了耐心,这些年养尊处优,被阿谀奉承惯了,她的脾气也跟着上来:“上回沈氏在你这里吃了委屈,你倒有脸往我面前凑。“ 她随意的看了阮蓁一眼:“身世低贱之人,仗着几分姿色,入了定国公府的门,到底不过以色侍君的东西,等男人腻了,你又没娘家庇护,一纸休书将你休弃,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秦老王妃显然是忘了,顾淮之连秦老王爷都敢收拾,自然也会收拾她。 但她说的话虽难听,也不无道理。 可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和顾淮之身上。 戚初歆身子都在颤,明明害怕,却不忘出声:“秦老王妃这是仗势欺人?” 茶楼随之静寂,所有人都朝这里看过来,就连说书人也一下慌了神,不敢出声。 秦老王妃却是一眼都没看戚初歆。 她只是等着阮蓁战栗和畏惧。 但阮蓁没有,女子伸手将额间的碎发别在耳后:“王妃说我身份卑微我认,可说我身世低贱,还请您收回去!” “我爹娘是最老实本分的农户,如何低贱了?若低贱,王妃日日吃的五谷杂粮一日三餐,都是低贱人所致,那王妃又如何高贵?” “边塞的将士,大多出自农户,以命护我天朝之疆土,王妃倒是好本事,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可将这些可敬可佩之人随意诋毁。” 一楼在场听戏的人,大多家境不算富裕,哪一个不是听得热血沸腾。 “说的好!” 站在二楼栏杆处的妇人,出言赞之。 她一身简便的罗裙,身上配饰也少的可怜,可通身的气派不减秦老王妃半分。 阮蓁抬眸看过去,看清来人后,眸光紧跟着一颤,她很快收敛好情绪。 “太祖皇生前曾多次御驾亲征,境况艰难之际,同将士们喝生肉,饮冷血,同舟患难,对付蛮敌,才有如今天朝广土。太祖皇言,精兵猛将,英勇无畏,边塞大捷功不可没,是天朝的好儿郎。” 姜怡说的很慢,但让秦老王妃彻底黑了脸。 “若不是农户肩挑日月,收转乾坤。秦王妃没准还饿着肚子在府里哭呢,如今想来是吃饱了撑的,逮着人就是一顿数落。” “没有百姓,如何有如今的天朝,到你嘴里却成了最不堪的。我将军府自然是见不得这种事,明儿我便让我家夫君入宫参秦王府一本。” 秦老王妃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她清楚,姜怡说的每次都能做到。 她一下子忘了最尊贵的体面,咬牙切齿看向不疾不徐走下来的姜怡:“国公府将军府一向不合,怎么,你如今要为了定国公府的人出面?” 秦老王妃的人,挡住了姜怡看阮蓁那张让她心生欢喜的芙蓉面,姜怡二话不说,推开那些奴才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秦老王妃。 “还不走?跟堵墙似的,挡我路了。” “阮蓁生的好看,你皮肤都有褶皱了,难不成我放着美人不顾,帮你?” 她眉目裹上冰冷:“我将军府,是容不得一丝诋毁将士的言辞的。” 第340章 阿初,顾淮之很好,如今,我也很好 姜怡的一番话,可算是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任谁心底不说一声威武。 秦老王妃气的不行,她没想到姜怡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呛她。 偏偏她即便再恼,也站不住脚跟。 她不过说阮蓁低贱,竟然被这两人说农户,将士低贱了! 虽然,她心底是这么认为的。 “姜怡,你也别太得意!” 姜怡:“这倒困难了,我家将军沙场驰骋,十多年前先帝在时,体恤我,便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如此算来,还比王妃您受封早个几年,我这一生顺风顺水,眼前也没有那些个小妾碍眼,比之王妃您庶女庶子十指拇指都数不过来,也算落得个轻松。” “如何不得意?” 秦老王妃想到府上那些个狐媚玩意,其中几个刚纳的都可以做她孙女了,脸色更黑了。 她气的狠狠一甩袖子,哪儿还有适才的恃强凌弱。灰溜溜的带着一帮人走了。 姜怡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不以为然朝身后伺候的婆子笑了笑:“我还以为多大能耐,她年轻那会儿到时候厉害角色,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 婆子无奈:“夫人,您也少说些。” 姜怡认真丝毫了一番,嘀咕了一句:“也是,一把年纪,若真将人气死了,是桩麻烦事。” 阮蓁镇定而从容,上前走了几步,微微福了福身子:“多谢夫人解围。” 姜怡视线一寸一寸的在阮蓁面上挪过:“区区小事,倒不值当什么。” 她做出邀请:“你也是来听戏的?不若一起,也有个伴。等会便讲那帝王宠妃的故事了,倒是有趣的紧。” “阮......” 柳念初折而往返,大步往茶楼了走,她一眼就瞧见了女子纤细的背影,许是走得急,她小口的喘着气。 刚出声,却戛然而止,她看到了姜怡。 柳念初倏然一顿,她看了姜怡一眼,又去看阮蓁。 先前每次她尝试在阮蓁面前提及些年少之事,阮蓁总是以一句十岁之前未入临安来堵她的嘴。可阮蓁是真的不知道么。那她为何那般抵触? 有些呼之欲出的言辞,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阮蓁瞧见柳念初,不免蹙了蹙眉,她婉拒道:“不了,今日一事,阮蓁记下了,国公府会备上谢礼。” 姜怡微微遗憾,她一步一步回了二楼的雅间 阮蓁说完这句话,目送姜怡走远,便含笑看向柳念初:“你怎么来了,是也要听戏?” 柳念初指尖一顿:“是。” 由着小二带路,一行人往上走。去了阮蓁先前定的雅间,到底是临安最有名的茶楼,屋内摆设一应俱全,端是一派雅致。 楼下说书人再度一句又一句的大着嗓子述说那绝美情爱,他说上几句,得到众人的一并应和:“好!” 可柳念初却没有心神去听这些。 她只是直直的看着阮蓁。 当着屋内的人问了一句饱含深意的话:“还记得我先前说的那个故人吗,我寻到了。” 阮蓁眸光一颤,她对上柳念初探究而迫切的眸子,阮蓁神情却愈发从容,女子浅笑,淡淡道:“往事不可追,阿初何不放下?” 往事随烟,而烟却能消云散。 柳念初深深的看着她。 阮蓁何止是不想认她,她是不想认整个将军府的人。 柳念初明明一肚子的怒火和心疼,她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将军府的慕玖又是谁。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去追究,想去一探究竟,可看着女子水盈盈的眸子裹着平静和释然,柳念初也在一瞬间没了气性。 好像,也没那么有所谓了。 有的人向来是高贵的,因此,没有娘家的支撑,兜兜转转间她还是成了世子妃。 就和适才那般,阮蓁谢姜怡,备谢礼,也无非是不想欠人情。 阮蓁见柳念初不说话,她抿唇笑了笑,白嫩的手轻轻敷上柳念初的:“我姑母自小教导我,小门小户家中的女子如浮萍。” 阮熙教导阮蓁的不多,但被范承逼着就范时,她红着眼眶,却没在阮蓁面前掉过一丝眼泪。 阮熙说——哭又能如何,除了自家人,还有谁心疼? “可她却见不得我受片刻的委屈,哪怕以卵击石,她也会拼了命护我周全,这便是至亲。” 有些事情,根本无需去追根究底。 她对将军府,对慕又徳,对慕寒生还有姜怡的记忆早就随着那场雪而去。 那便没必要记起了。 阮蓁不愿,也自私。 她温声道:“阿初,顾淮之很好,如今,我也很好。” 柳念初一怔,再也没有动作。 良久,屋内传来女子空灵的嗓音:“我知道了。” ———— 阮蓁吃了一连三根糖葫芦,嘴里泛着酸,她只能小口小口的喝着茶,回了墨院时,眉心都是皱着的,她困得眼角冒出泪花,去内室小憩。 黄昏时分,天际撒着微弱的金光。 顾淮之刚回府,暗七就禀告了茶楼秦老王妃一事。 男人神色淡淡,眼里却蹙起了一团深不可探的雾色,携带着几丝威胁和凉意。 “你说。” 他不以为然的问:“将军夫人解的围?” 暗七:“正是。” “备一份礼送过去。“ 暗七:“送了,世子妃回府就去库房挑了谢礼。” 说着,她连忙又道:“秦老王妃那些话,将军夫人自然是容不得的,明日想来慕将军会为此在宫里递上折子。” 由慕将军出面,想来徽帝不会有疑心,没准巴不得如此,也好打一打刘善即将回临安,秦王府那嚣张的气焰,更别说今日茶楼在场的都是证人。 男子身影颀长,偶一阵风过,树影摇曳生姿,凭地萧瑟,黑沉如墨的那一双眸子微微眯了眯。 秦王府的一群蠢货,真的是嫌命能活的不够短。 “她呢?” “世子妃说困了,在屋内小憩。” “让她歇着,去将小灰带来。” 暗七:??? 顾淮之微叹一声,语气里都是怜悯:“近些日子委实忙碌,都不曾带他出府溜达了。” 暗七听懂了,哪里是不曾出府溜达,是没去秦王府溜达。 “是!” 第341章 世子爷牵着犬祸害人去了 云思勉好不容易从镇国公府跳墙跑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掏出小铜镜细细打量着最引以为傲的那张英俊自带一丝丝小妩媚的俊颜。 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发丝,这才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太傅府而去。 这些日子,被禁足,险些没将他憋死。 他一并算到赵宸头上。 途中,却听到众人的纷纷议论。 “听说定国公府世子爷又牵着那条犬出门祸害人了?” 有人一拍大腿,只嚷:“可不是,上一回,他带着恶犬,就砸了衙门的大门,后那范府也被抄了家。” 有着藏青色粗布衣裙的大娘,忙跟着补充:“上上回,那条犬咬了池家公子。险些断了一条腿。” 一桩桩一件件仿若列举不完。 “这算什么,那世子爷不得了,还曾将那条犬牵去皇宫溜了几圈。” “那汪家最不成器的儿子汪栋,那一回被追的屁滚尿流,最后跳入护城河,这才免了一遭罪,被捞上来时狼狈至极。听说,自那日后,但凡听到一声犬吠,都能吓得一个哆嗦。” 云思勉听得津津有味。 他直接凑上前:“可知,顾世子朝哪儿去了?” 大娘见他人模狗样的,当下露出一个笑:“东南方向,也不知这回谁要遭殃。” “还能是谁?今儿秦老王妃欺凌世子妃的事都传开了,世子爷定然是朝秦王府去了。” 云思勉:!!! 那老婆娘敢动他嫂嫂! 也不问问他临安一霸答不答应! 他能为了周旭插柳府上下两刀,还能不为了顾淮之,去插秦王府几刀? 云思勉略一思忖,义气感让他膨胀。不作他想,直奔东南方向而去。 开玩笑!有他在,还需要顾淮之亲自动手么!!! 原先喧嚣的街道,只要顾淮之所到之处,都能片刻凝滞,纷扰喧哗也随之猝然而止。 路人退到一旁,纷纷让出宽大的马路,驾马的车夫,也跟着屏退一侧。 顾淮之牵着小灰,不疾不徐的走着,他一身绣着精致墨竹的白袍,不染半丝尘埃,腰间挂宫绦。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若不去细究他眼底的不耐,当真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就好像,岁月静好,他真的只是在遛狗。 云思勉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顾淮之。” 顾淮之仿若未闻,脚步不见停顿,衣袍被暖风吹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云思勉也不在意。 他几步追上,凶悍无比的捋了捋衣袖:“我也去!” 顾淮之眉心一皱。 云思勉:“你对我冷脸也没用!我还能不知道你是面冷心热!” 头一次被夸面冷心热的顾淮之:...... 云思勉一抬脑袋:“我都听说了,上回在柳府,因我被扔了出去,你气不过帮着怼了赵宸那狗东西,甚至为了我突然离席。” 说着,他感动又感慨。 他双手攥拳,拍了拍胸膛:“你不说,弟弟我也记心里了!” 蠢东西。 顾淮之沉默半响,而后露出一抹笑:“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驱赶。” 云思勉:“是吧,我总比易霖和盛祁南那两个货色有用!你看看,嫂嫂出了事后,那两个东西哪有出面,只有我!以后有什么你就交代,没有我办不了的!” 顾淮之眯了眯眼:“那秦王府大门。” 云思勉:“我来砸!” 不让他砸,就是看不起他! 路人面面相觑,眼见着两人一犬离开。总算有人粗粗的喘了一口气:“这秦王府惹谁不好偏生去惹这阎王。” “可秦老王妃得皇上准许,御前都无须行礼。这是天大的恩典。” “那又如何?世子爷在皇上面前都敢出言讽刺,还怕那区区妇人不是?旁的不说,单单秦老王妃那一番话,可是折辱了小半个天朝的人,我听着都不舒服。” “她自诩尊贵,向来瞧不起人,没准我们这些老百姓在她眼底屁都不是,呸,踢到硬板了吧,活该,只求这两个世子爷这次狠狠将之教训一番。” 云思勉耳尖,他闻言连忙转头,做了个最俊的姿势:“最后那个说教训的,你放心,我云思勉为民除害,义不容辞!” 人群静默。 云思勉拧眉,他凶巴巴道:“是本世子说的不够好么!怎么没人鼓掌?” 众人连忙“啪啪啪”拍手。 云思勉满意了,他大摇大摆走在顾淮之身后。 “不要停!气势咱得有。” 顾淮之:...... 他隐忍的阖了阖眼。 众人虽拍的手疼,但仍旧控制不住腿似的远远跟上。 一个顾淮之就能将临安闹的天翻地覆,如今又多了一个云思勉,这秦王府得多热闹? 人群的人数也跟着越积越多。 掌声也跟着越来越响。 ———— 秦老王爷得知茶楼一事后对着枕边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捏起手中的茶盏对着秦老王妃脚边砸去。 “啪嗒”一声脆响,茶盏碎成几瓣,其中一瓣滚动着,直直撞上桌角这才停下来,茶水四溅,濡湿秦老王妃的裙角。 “你怎么净给我惹事?临安这么多眼线都盯着,池家更是花尽心血,只为找机会对我发难。你这是想让本王一朝败落,同你那一张嘴一起陪葬?” 他眼里没有半丝夫妻情分。 甚至,看着秦老王妃的眼神,充斥着阴鸷,一寸一寸密密麻麻笼的秦老王妃面色越来越白,而后喘不过气来,他这是很不得她去死。 别看秦老王妃在外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在周楠面前却是战战兢兢。 “这事,是我欠缺妥当,可我这不是为老爷您抱不平?那顾淮之可曾将您放在眼里?上回他在宫里那般行事,哪里是为他那个低贱之妻出面,这分明是借着这个机会爬到您头上。” 秦老王爷一甩袖子,冷冷道:“你当我不知!” 秦老王妃心下惴惴,只能咬着一口银牙,小心翼翼的去散男人的怒气:“再者,妾身也不曾说什么,是那阮蓁恶毒,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这才导致姜怡为之发怒。我这就去趟将军府解释清楚。” 她嘴里说着这种话,心里却是极为不愿的,毕竟只要一去,便是低姜怡一头。 第342章 砸了半个秦王府,才能出气 秦老王爷气的袖下的手直抖,秦老王妃不懂朝政不通谋略,可他却再清楚不过,今日一事,必将成为祸端。 就算消了将军府的怒火,可池彰必然拿捏着这一点,大做文章。别的党派自然紧追其上。而徽帝绝对会放任,借此打压于他。 想到这里,他的脸就黑了,怒不可遏道:“蠢妇!现在就去!”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张皇失措朝屋内跑来,许是跑的太急,一脚踩到衣袍上,直接在朝地上扑了过去。 紧接着,是肉体碰撞地面的巨响。好死不死,砸在了碎瓷片上,他一顿哀嚎:“嗷!” 秦老王爷一口气闷在心口处,听此,转眼火气燃烧。他大步上前,对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脚。 “父亲,父亲。”那人尖叫,许是疼的厉害,竟然没在第一时间起身。 秦老王妃心疼的紧,连忙拦住秦老王爷:“你好端端踢我儿作甚?” “父亲,顾淮之带着狗朝我们秦王府来了!儿子得知消息,这才乱了规矩,闯入屋子,求父亲宽恕。” 丝毫没想出任何对策的秦老王爷:??? 想到顾淮之先前的做派,他瞬间变了脸色。 “儿子实在担心他做出混账事,便吩咐了门房将大门紧闭,再由父亲定夺。” 秦老王爷:...... 这个时候关门,是向天下人宣告,他秦王府怕一个顾淮之不成?即便来者不善,也断没有‘闭门谢客’的道理! 何况,就算关了门,顾淮之就没有办法进来? 他没忍住对着地上之人的脑袋,又一脚踹了过去。 “嗷!” “闭嘴!” “我秦王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府内哪一个庶子,都比你有出息!” 他身子跟着晃了晃,大步离开屋子,朝府门走去。 他走得很快,虽说黄昏时分,但到底燥热不减,秦老王爷愣是冒了一身的冷汗。 他匆匆赶至时,府外拦着的小厮,早被长肃制伏。 “咚咚咚”的巨响,是云思勉举着大锤子,重重往门上砸的声音。 秦老王爷的心颤了颤,刚想说:别砸了。 一扇大门便摇摇欲坠。 “砰”的一声,重重落地,卷起一场大风,惊起尘土飞扬。秦老王爷愣是吃了一嘴的灰。 云思勉看着自己的杰作,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竟然砸了秦王府的大门!!!如果哪一日能砸了宫门,他就出息了!!! 他转身,扫视了一眼人群。 人群静默。 很快,富有节奏感的掌声再度响起。 云思勉:!!!这就是他的戏台!! 秦老王爷气的两眼一黑,险些晕厥。身后的小厮连忙将他扶住。 “顾淮之!!!”他冲冠眦裂,大喊一句。 云思勉不乐意道:“秦老王爷,你喊他作甚?这门是我弄倒的,功劳自然是我的,你却吼他,实在没道理。” 说着,他初生之犊不畏虎,得意洋洋的一抬下巴:“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秦老王爷:??? 他已经不能想象,将军府,国公府,镇国公府,以及最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池府,全都搅和了进来!!! 天好似在一瞬间,都塌了下来。 他粗粗的喘了一口气,一推身后的小厮:“去!将镇国公给本王叫过来!让他管管这个好儿子!” “是。”小厮战战兢兢就要绕开顾淮之他们,往外走。 “汪!” 小灰却是堵住了他的路,露出一雪白的牙,锋利的能好似撕开人的皮肉。小厮腿软,一下子瘫倒在地。 顾淮之弹了弹衣袍,漫不经心的抬了眼黑沉如眸,深邃不可探底。他立在一处,仿若挺直的竹,同衣袍上的刺绣相得益彰。 男子嗓音低沉,带着怜悯状的关怀:“王爷面色极差,是遇见不顺心的事了?” 秦老王爷:!你还有脸提! 云思勉在听秦老王爷欲寻他父亲后,便拉长了脸,很不高兴:“不就是拆了你的门,这点小事有必要寻我父亲么?” “上回柳府都不敢拦我,小厮毕恭毕敬的请我入院,那门如今不还是好好的么。” 合着,是他活该??? 秦老王爷对顾淮之有所顾忌,可对云思勉却没有,他冷冷道:“云世子注意你的言辞,论年龄,我年长与你,论......” 一语未完,云思勉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这一大堆的,是想当我的爷爷吗?” 话音一落,顾淮之嘴里发出一声轻嘲。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云思勉抿唇,不说话了。 顾淮之微笑:“你姓云,而王爷是皇姓,怎么可能当你长辈。” 秦老王爷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见顾淮之给了他台阶下,他也忍住脾气不去计较大门的事,到底,将这些事说开,不给池彰借题发挥的机会,才是他该做的。 他轻咳一声:“今日这件事,是我夫人性子急了,到底是妇人,但她绝对不会有蔑视之意,许是口不择言,让世子妃误会了。” 说着,他的视线往后掠向来看戏的那些百姓。 为了平息这场风波,秦老王爷竟然也豁得出去,他脚踩过那道门,跨出门槛,朝着众人弯下身子,拱了拱手。 “想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王在这里向大家赔个罪。” 他这般惺惺作态,导致众人歇了看戏的那番热血。甚至觉着位高权重的周楠,竟然是这般敢作敢当,体恤万民! 顾淮之:“一把年纪倒挺有意思,你府上之人欺辱我妻,不给我顾家交代,还在这里一番做派,你当眼前这些人都是愚钝之辈。” 愚钝的众人一个激灵! 是啊,他们这些人能闲的跟过来看戏的,大多不是农户,更不是将士。 秦老王爷向他们道歉弄得还挺像一回事。 众人看向秦老王爷的眼神也化为不善。 顾淮之转头去看云思勉:“不过,王爷若是为了你摒弃皇姓,改姓云,你喊一声爷爷也不吃亏。” 云思勉:...... “那他怎么不改姓顾!你去喊啊!” 顾淮之薄唇动了动:“他不配。” 说着,他施施然看向秦老王爷一眼:“顾家从来不吃亏,我既然来了,就没有白来的道理。” “王爷,你让让,想来让我砸了半个秦王府,才能出气。” 话音刚落,小灰如一道残影,直直一跃,扑向匆匆赶来的秦老王妃。 众人眼睁睁看着老王妃被扑倒在地,眼里闪着惊恐。 云思勉不虞:“干嘛呢!继续鼓掌啊!” 第343章 碰瓷呢?我可没凶你半句 “世子妃可算是醒了。”葛妈妈入内,取过绣花鞋,说着话她又让檀云去厨房吩咐传膳。 屋内点着灯,阮蓁撑起身子,瞧了眼窗外黑沉的一片。 葛妈妈仿若知她心中所想,便笑着道:“不是老奴不叫您,实在是夫人遣身边伺候的婆子传了话,说您累了无须过去用膳,且好生歇息。” “夫人为此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若不是身边的婆子拦着,想来那会儿恨不得当面去掴秦老王妃的脸了。” 阮蓁穿好绣花鞋,取过她递来的那盏牛乳,抿了一口,清醒片刻后,她这才抬起那张净白的小脸:“夫君呢?” “这会子还不曾回府。” 阮蓁柳眉微蹙。只能小声道:“许是忙。” 葛妈妈那张面善的脸此刻沉着,她压低嗓音:“不久前,秦夫人凳门给您找不痛快,如今这秦老王妃更是当众这般作态,秦家人真是没完没了。” 阮蓁:“她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秦老王妃这些年做得孽可不少。秦老王爷年轻时风流的很,后院的通房小妾纳了一个又是一个,秦老王妃如何能不恨,可她只能佯装大度。 甚至,秦老王爷看上了她身边伺候的奴婢,不用周楠提,她便能体贴大方的将人送过去,也正因为如此,她在秦王府站稳了脚跟。 可如今发生这种事,她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世子妃!”刚出院子不久准备去厨房的檀云,折而往返。婴儿肥的脸上激动是那么明显。 “世子爷回来了。” 阮蓁不解的看着她:“你是要瞧见长肃才这般欢喜吗?” “不是。” “那便是长风了?” 檀云被调侃的跺了跺****婢适才从府中下人得知,世子爷去秦王府闹事了,如今正往墨院赶呢。” 阮蓁一愣。当下取过檀云手上的琉璃风灯,快步往外走。 刚跨过门槛,月影婆娑间,外头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阮蓁提着灯,缓步上前。 等走近了,这才看清顾淮之的面容。 她正要说话,顾淮之身后冒出一个脑袋:“嫂嫂,你这是特地迎接我的么?” 阮蓁心下一跳。 还不等她说什么,长肃就冷着脸,压着云思勉往外走。 云思勉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作甚!作甚!老子今日是功臣!” 长肃:“送您回府。” “我不回去!我今儿要这里住下了!” 长肃:“不行。” 云思勉当下不服气,他火冒三丈,恨不得拳打脚踢,却被压制的死死的,丝毫碰不了长肃分半。 他扯着嗓子暴怒:“你一个小小的暗卫,竟然敢这般对我!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信不信,凭着顾淮之如此看重我,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得从国公府扫地出门!” 这怕是傻子吧。 但不得不承认,云思勉是镇国公府出生,早就是人生赢家,虽坊间甚至有人放话,他是个让镇国公蒙羞的废物。可那又如何? 只要惹了事,总有人帮着收拾烂摊子。 说句最现实不过的话,云思勉以前靠镇国公府,以后更是能靠周旭,顾淮之等人。凭着这一点,他再傻一点也无伤大雅。 云思勉:“我妨碍到你了?” 长肃没说话。 然,阮蓁面前白袍加身的男子冷漠矜贵的一句话,带着不虞和嫌弃:“妨碍到我了。” 云思勉一把捂住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麻木的任由长肃拖走。 墨院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阮蓁仰着头看向顾淮之:“夫君去秦王府了?” 顾淮之接过她手里的灯,另一只手揽着女子最纤细不过的要往里走,他嗯了一声,作以答复。 阮蓁不走。 “你做了什么?” 顾淮之斜睨了她一眼:“没什么,只不过教他们怎么做人。” 阮蓁抿唇:“那云世子呢?” 顾淮之从来不喜对这些事多言,可阮蓁问的,他却是极有耐心的一一回复。 “凑热闹。” 阮蓁摇头,如玉耳垂上挂着的坠子跟着摇曳:“不对。” “你定然又给他挖坑了。” 顾淮之:...... “不过他也是,总是迫不及待往下跳。” “嗯。” 阮蓁一手扯着顾淮之的衣摆,在寂静的夜里,嗓音轻软甜腻:“你同我说说吧。” 檀云见状,连忙低下头颅,恭敬的出了院子去厨房。暗七若有所思,被有眼力见的葛妈妈扯着去了屋内。 顾淮之在阮蓁期待的神色下,吐出一个字:“不。” 小娘子只是抿了抿唇,也不说话,在他怀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泛滥着情意。 顾淮之最受不了阮蓁这幅模样。 他当下微微转头撇开视线。 阮蓁伸手,托着顾淮之的下颚,将他给转了回来。保持这个姿势,大有僵持的模样。而后继续继续眼巴巴的看着他。 顾淮之的脸彻底黑了。 他阖了阖眼,压制住怒气,而后语气听不出喜怒:“阮蓁,你吃定我了?” 阮蓁沉默,却是颤了一下身子。 顾淮之:??? 他气笑了:“碰瓷呢?我可没凶你半句。” 阮蓁僵硬的吸了口气:“手麻了。” 顾淮之:...... 可真是有她的。 他紧紧拧着眉。 认命了。 “云思勉拆了秦王府的门。” “小灰扑到了秦老王妃,没死人,还留着一口气得在榻上趟几个月方能下榻。” 阮蓁轻笑:“那夫君呢?” 他啊,那他做得可就更多了。 他就差砸了半个秦王府,又在秦老老王爷要杀人的目光下,从库房里挑出数百件珍品。 而后轻描淡写的冲秦老王爷颔首:“此事,国公府便不计较了。” 秦老王爷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偏偏顾淮之后面的一句话,却是掐出了他的脖子,让他不得不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去。 “王爷可不能再树敌了,一个池彰就够你对付了。你说呢?” 秦老王爷:...... 顾淮之:“那王妃……” “是她身子本就不好。” 顾淮之含笑:“这些物件我不好运回去。“ 秦老王爷:......“我让人送。” 顾淮之:“那怎么好意思。” 秦老王爷:.......滚吧!!! 第344章 阮蓁好似拥有了他所有的柔情 顾淮之粗粗简括说了。 阮蓁眸光亮亮望着他:“那么,那些都是给我的吗?” 顾淮之:??? “我受惊了,那就是给我的。” 顾淮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答应了。 两人正说着话,厨房的饭菜也送了上来。 阮蓁晚膳总不多食,如今天气又热的厉害,将将吃了六分饱,就放下了筷子。 “再吃些。” 顾淮之抬眸看了一眼,淡淡道了一句,暗七连忙给阮蓁添了小半碗饭。 阮蓁面露苦涩,她捏着帕子,小声道:“吃不下了。” 顾淮之给她夹了一道菜。 阮蓁:“真的吃不下了。” 顾淮之也不说话,又添了一道糖醋鱼丸。 阮蓁憋了憋,没忍住:“你这样我要骂你了。” 小娘子永远是这样,最恼也不会说脏字,最多也只是稍作恐吓,表示她的不满,偏偏语气软绵绵的,丝毫没有气势。 话音刚落,碗里又多了一筷子菜。 男人只是搁下碗筷,嗓音低沉,目光矍着她:“还吃不下吗?” 阮蓁一哽,生无可恋:......“吃得下了。” 好不容易用了膳,顾淮之便去了书房,显然今日在秦王府一耽搁,本该处理的事都不曾去做。 阮蓁在墨院走了走,以作消食,等舒服些后,这才回盥洗室一番梳洗后。绞干墨发清清爽爽的回了内室。 “不用伺候了。”她转身软声道。 葛妈妈同檀云连忙应是,便退了下去。 阮蓁没睡意,她取了一本杂书,半躺在床榻上,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想到姜怡。 姜怡为她杠上秦老王妃时那股鲜活劲儿,还有……梦境里姜怡倒在榻上,得知那些事后生不如死的模样。 阮蓁不免心中杂乱,不得章法。 街道上传着梆梆的打更声,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也不知过来多久,阮蓁的眼皮越来越重。一股巨大的吸力再度将她卷入梦境。 ——分割线—— 将军府笼罩着窒息之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府中小厮个个压低着头颅,就连走路上都轻到不能再轻。 姜怡得知十多年前的事后,承受不住,便晕了过去。 府上的太医进进出出。 于一个母亲而言,孩子就是命。 她的女儿,自小就是懂事的,刚开口会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娘''。 她身子不好,又怕幼儿体虚,便极少让皎皎来跟前,生怕传染了病气。婆母每每见此,总是无奈道:“每次见你只敢远远的见皎皎,我这心里难受,到底是我们慕家的血脉,皎皎命好着呢,你且同她亲近些,又何妨?” 命好? 她的皎皎命怎么就好了? 她不能想象,皎皎这么乖巧的孩子,在飘雪纷飞,冰寒刺骨的荒无人烟之际,有多冷。 她还这么小,定然怕极了。 也许蜷缩在一处,冻得全身没有知觉,抹着眼泪再哭,也许小声小声委屈又恐惧的喊着:祖母。 她喊得定然是祖母,老太太生前最疼的就是皎皎了。 而她这个亲娘,却总是那么不称职。 只要想到这里,她的心仿若就像是被人用力捏碎,疼的麻木,疼的姜怡也不想活了。 直到从慕寒生嘴里得知喜讯,他跪倒床榻面前,激动的说,皎皎在那一年存活了下来。 他在柳州查到了那圈璎珞。 这句话仿若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她抱着希望等啊等,一天又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了结果。 却是她接受不了的。 还有她遣人在外头打听到的那些肮脏的言辞。 当朝首辅顾淮之要娶的那不干不净的女子,是范坤养在外头多年的外室。这样的女人,他竟然也要?疯了不是。 ——阮蓁便是皎皎啊。 ——可皎皎死了,死在了大婚之夜,甚至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知道的,她是知道的。 顾淮之娶妻,曾给将军府发了喜帖。 可是她没去。 后来,国公府举办的丧事,她也没去吊唁。 姜怡彻底崩溃了。 姜怡整个人都在战栗。夜里,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去了府内的登高楼。 她单薄的面上没有了血色,寒风呼啸,却仿若察觉不到冷那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 恨吗,恨的,可恨的最多的却是自己。 姜怡悲凉的坐在栏杆处往下探。 那里仿若是一座深渊,却好似又是解脱。 她只是在想:原来,一心寻死时,是不会怕的。 ———— 梦境戛然而止,阮蓁倏然睁眼,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她面色苍白,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阮蓁蜷缩在角落里,用力的捏着轻薄的被褥,指尖泛白。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掀开被子,也不穿鞋,脚步些许踉跄往外跑。 “咯吱“一身,门被外头的人打开,顾淮之缓步入内。 他一眼就瞧见了光着足的阮蓁,训斥的言辞在瞧见女子苍白的面容后消散,顾淮之大步上前。 嗓音是难得的温柔:“是梦魇了么?” 阮蓁愣愣的看着他,慢半拍的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顾淮之正要去取绣花鞋,就见阮蓁颤巍巍的仿若风一吹就能倒似的,小娘子无助的看着她。 眼里含着泪,嗓音带着哭腔:“你怎么不抱我啊。” 他喉结滚动,上前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丝毫不费力的颠了颠。 如同抱小孩那般,他将手置于女子绵软富有弹性的臀部。许是难受至极,阮蓁也不去想此刻的姿势有多羞耻。为了不让身子下滑,那双修长的双腿,夹着男人的腰。 阮蓁把头埋在他肩窝处。 “梦都是假的。” 阮蓁的眼泪染湿了男子的肩膀。 顾淮之后背靠着足有半人高的茶几,他腾出一只手,轻缓的去拍女子纤细的背。抱的丝毫不费力。 “同我说说梦到什么了?” 阮蓁一言不发。 顾淮之喟叹一声,嗓音轻柔:“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阮蓁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瓮声瓮气:“顾淮之。” 世子爷头一次卑微到了尘埃中,他带着商量:“夜里,我都早些回来,能在屋里办公便在屋里办公,成不成?” 阮蓁沉默的摇了摇头。泪眼汪汪,肩膀一抖一抖。 “可你这样,我心都要碎了。” 这么一句话,阮蓁好似拥有了他所有的柔情。 第345章 一身皮肉罢了,不值钱 这件事,到底卷席了一场风波。 偏偏往后的几天内,除了百姓议论纷纷,将军府,定国公府没有丝毫动静,不免让池彰心里窝着火。 下了早朝后,他去见了池皇后。 池皇后雍容华贵,一身凤袍,威仪万千。 “兄长。” 池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拱了拱手行礼:“娘娘瞧着瘦了。” 池皇后敛下眼底的神色,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天儿炎热,用不下饭。” 池皇后身边伺候的人皆是心腹,连忙请池彰入座。 “那也得吃。” 池皇后淡笑不语。 她好像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还是未出嫁前的模样。池彰神色化为柔和。 不过想到周焕,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周焕的那些花花心思,他何尝不知。 以往也便算了,看上的女子,左右周焕提一句,他也能想进法子将人送过去,可周焕如今看上了柳家的,国公府的。 那是如今的他能惦记的? 不知所谓。 他为了周焕前后奔波,夙兴夜寐。周焕却毫不作为,只知道在东宫了寻欢作乐。不知道为他分忧片刻。 “我原想着此事能狠狠下秦王府的脸面,偏偏顾淮之没有闹到御前,将军府也不曾在皇帝面前说上一句,想来是被收买了。” 池皇后闻言微微直起身子。 “国公府将军府羽翼丰满,绝对不能成为秦王府的人。镇国公府,太傅府虽无须顾忌,但民心所向,万万不可与之为敌。与我们而言,这没有半分胜算。你且让太子歇了那些心思,且加以约束。” 池皇闻言,后面露焦虑,语气亲昵:“焕哥儿被我惯坏了,让兄长为难了。” 这么一句话,让池彰的火气消了大半。 “我不是怪你,你也知道,我从来舍不怪你。” 他的视线贪婪的在池皇后脸上滑过:“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又过了半柱香,池皇后亲自将池彰送出宫殿,等池彰走远,她嘴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淡,直至不见。 苦? 她身为一国之母,受尽天下人仰望叩拜,如何苦? 池皇后看了眼明媚的天色,却再也快活不起来,从被池彰逼着要了身子后,她的世界早就暗了。 她听着他夜夜情动的低喘,被迫生下池彰的骨肉。却又被辗转送入皇宫。 池皇后一步一步,脚步坚定的往内室走去,跟在她身后的嬷嬷,是她的乳娘。也是她被池彰压在身下,体贴周到退出去关门让出屋子方便池彰的乳娘。 “娘娘,您走慢些。” 池皇后没看她,只是低低的笑了笑,用最冷漠的言辞道:“本宫这一生,伺候了两个男人。” 乳娘血色尽失,像是不怕疼似的,‘砰’的一声跪倒了她脚前。 “娘娘浑说什么。你是天朝的皇后,最最尊贵的女子。” 皇后两个字仿若取悦了她,那张保养得体的面容上淌着笑意,然眼底却是无光。 “是啊,如今是皇后,日后便是太后了。” 她啊,舍不得死。 错的不是她,既然无法反抗,她便顺从,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何不苟活着。享受着富贵, 她也曾少女怀春,有过心上人。 靖王周衡样貌好,性子好,能力又强。莫说是她,当时大半个临安的女子都对之心生爱慕。可周衡娶了旁人。 再后来,她也想过,日后的夫君该是有胸襟抱负之辈。 可她的梦被池彰彻底打碎了。 池彰抱着她,说早就心悦于他,池彰还说,他肖想许久,定要得偿所愿。 那夜,她哭了。 莫说是周衡,便是门楣低于池家的人家,她都配不上了。 她憎恶着,甚至设计让嫂嫂亲眼瞧见,池彰是怎么钻到她屋里的,她单纯的以为,那个对她疼爱有加的嫂嫂能救她。 可没有。 后来,她入宫了,因着容貌,也被徽帝宠了些日子,待她有了身孕,徽帝便极少入她的屋子,要知道,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女子 可徽帝虽是帝王又如何,池皇后打从心底里瞧不上他。她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从前面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她当了皇后,还不是得和池彰保持私情。 可没关系。 不过一身皮肉罢了,早就不值钱了。 池皇后也没让嬷嬷起来,就这样俯视着她诚惶诚恐的模样:“传话太子,让他这些日子安分些。” “是。” ———— 即便,池彰不好借此发作,可那件事依旧传到了徽帝耳里。 大殿内香炉袅袅,味道清冽,闻着心旷神怡,赵公公呈上冰镇好的荔枝,隔到紫漆描龙纹案桌上。荔枝散发着丝丝寒气,一个个被剥好,果肉白嫩饱满。 徽帝刚服下药丸,精神极好。 他捡了一颗,放入嘴里。 “顾淮之那小子,是愈发的不守规矩了,皇叔的府邸,也敢去作祟。是料定朕不舍得罚他。” 虽说着这种话,可他的眉宇放松。 赵公公尽责的给他扇着风消暑:“老奴听说,秦王府送出的整整数车都堆满了,世子爷前些日子送进宫的砚台便是其中一件,听说那是王爷收藏至今,都舍不得用的。” 徽帝眼里闪过笑意:“顾淮之还算知道孝敬我。” 说着,他又满意的提到了慕又徳。 “朕没有看错人。” 赵公公连忙应和:“可不是,将军对皇上是忠心耿耿。” 秦老王爷寻上将军府,好一番言辞,让慕又徳答应了不上折子批判,慕又徳答应了,可私下却是寻了徽帝,痛斥了秦王府的风气。 甚至在徽帝面前放下几句话。 “臣铮铮铁骨,向来直言直语,敢于进谏!王爷却想要贿赂我!实在离谱。” “皇上,王妃说的那些话,实在动我朝之根本!此事,臣绝对不容!” 徽帝眯了眯眼:“镇国公府听说也参与了这件事?” “确实不假,不过那是云世子所为,镇国公后为此大怒,气的动了家法。” 徽帝也便没放在心上。 “云家那个,自小便是惹祸精。每逢出事,十次里头有八次都是他打的冲锋阵。” 第346章 欠收拾? 定国公府 八角凉亭里,阮蓁正摇着绣着芙蓉花的团扇。认真的听着盛挽说话。 盛挽抬着高贵的头颅:“娘未出阁前,稀罕我的多了去了,最后便宜了你公爹。” “要不是他隔三差五拿着寻我兄长的借口,在我面前转悠,娘何至于被他那张脸迷了心窍。” 阮蓁重重的点了点头。 盛挽更有了说的欲望。 “他同你舅舅是同窗,对文章要义多次提点,你舅舅考取功名后,就差将他当祖宗供着,后得知顾赫欲娶我,当日拉着嫂嫂去了梵山寺,只说我这样的能被男子看上实属不易,如今来了个眼瞎的,得求祖宗保佑,让他瞎一辈子。” 她将剥好的果仁送到阮蓁面前的精致玉盘上,而后忿忿:“我还以为嫁的好了,谁知道他这么久还不曾回来,我都以为要守活寡了!” 寄过来的那些信,她都不想看了!!! 阮蓁温声道:“公爹公务在身。” 盛挽抬了抬下巴:“我不管。” “不过人不在时,倒念着,人在跟前,又觉得心烦。就觉着每每做坏事了,总能被逮着!” 正说着,管家匆匆而来,向两人请安。他指了指身后的打扮利索的妇人:“这是千锦裳的司娘子,专给宫中娘娘量体裁衣的。” 司娘子福了福身,她自然有一张巧嘴,笑容不减道:“前些日子世子爷曾在千锦裳定过最为时兴的料子,料子是江南那边运送来的,在路上耽搁了些日子,这不,刚到临安,小的便斗胆入府,让世子妃先选上几匹。” 阮蓁的视线略过她,去看身后抱着布料恭敬站的五个婆子。每个婆子手里捧着五匹料子。 盛挽挑了挑眉:“都是年轻人穿的料子,他顾淮之真是孝顺。也不给我准备几匹!” 管家笑成一朵花:“世子爷让老奴转达夫人一句话。” “说。” “夫人若想要料子,合该寻老爷。” 盛挽冷笑:......“他当他是石头缝蹦出来的?” 盛挽也只是说说,还真没气,毕竟她身上穿的这身还是阮蓁亲手缝制的!!!她穿着出门多次,梅夫人眼热的很! 她站起身子,让婆子走近,将布料堆到石桌上,招呼阮蓁:“且瞧瞧。” “上回娘送的料子,还不曾用。” “我送的,和你男人送的,能一样吗?他如今虽将库房的钥匙都给你了,可如今能安排这一出,手中私房钱多着呢!你不用,谁用?” 盛挽:“你平日穿的委实素净,你底子白,配上这些亮眼的料子,定然不差!” 阮蓁闻言,便选了其中的一匹鹅黄色的料子。 盛挽接着取了一件正红的:“这个也不错。” 阮蓁软声道:“太红了,娘是想让我穿着去成亲吗?” “只要新郎是淮哥儿,你成亲十次我都没意见,左右能吃席。” 盛挽细细看了一眼,也懒得挑了,大手一挥,转身对司娘子道:“都要了。” 司娘子:??? 她知道盛挽阔手,却不想阔手时眼都不眨。 阮蓁连忙道:“不用这么多。” 阮蓁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盛挽便凑过来,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来:“都说女为悦已者容,男人都是那副臭德行,你得隔三差五的让他惊艳。你以为娘买这么多衣裳,是为了自己高兴吗,就是为了闪瞎你公爹的眼。” 阮蓁:……我充分怀疑,你就是为了自己高兴。 可盛挽说的不无道理。 阮蓁眼神瞬间变了。 小娘子看向司娘子:“都要了,” 说着,她扯了扯帕子:“左右顾淮之付账。” 盛挽:“对!” ———— 书房。 顾淮之正看着慕寒生送来的信纸。 上头只有一句话。 ——四成。 顾淮之看懂了。 慕寒生这些日子分身乏术,还不忘一直盯着池彰。池彰也的确不安分,宫里的禁卫军有四成都成了他的人。 光线洒在男子一半的侧颜上,忽明忽暗间,连带着书房的气氛都压低了。他捏着那薄薄一张纸,用火折子燃尽。 而后,取出宣纸,毛笔沾墨,就要写信。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而后又关上。 顾淮之也没抬头,以为是长肃。 他心里装着事,手下动作却不减,在宣纸上留下一行字,一心二用间,并未留意脚步异常长肃的轻缓,冷淡吩咐:“药剂加重。” 他亲手送上机会,让徽帝缠绵于病榻,就等着看池彰,秦老王爷谁先下手。而刘善回临安,池彰只会更沉不住气。 却不曾得到回复,他拧眉,眼神犀利的看过去。 待看清来人时,他将毛笔往边上一隔,身子往后靠,就要不咸不淡的说话。 小娘子的却走近,隔着那张案桌,红唇一张一合:“夫君忙么?” 顾淮之手下棘手的事多的要命,可看着女子那张娇艳的芙蓉面,嘴里的言辞却成了一句矜持的:“还成。” 阮蓁不疑有他。 “我就来问问,你觉得我好看么?” 顾淮之沉默。 阮蓁细白柔软的指腹捏了捏自己娇艳的脸:“夫君仔细瞧瞧。” 顾淮之:“娘怂恿你来问的?” 阮蓁刚要点头,很快换成摇头。 顾淮之:...... 他算是知道了,夫妻间好好的,盛挽也要上赶着和稀泥的。 阮蓁是有信心的,可见他不说话,当下抿唇,小声控诉:“你迟疑了!” 说着,她有些抱怨又像是强调,刚要张嘴。顾淮之却将她要讲的话先一步给讲了。 “你是你们村里头最好看的姑娘。” 阮蓁哑然:......抢了她的话,她该说什么。 顾淮之指尖勾了勾,示意阮蓁上前。 阮蓁绕过案桌,刚走进,就被男人扯了过去。顾淮之推开案桌上的物件,将人抱了上去。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接着女子的腰封,而后慢条斯理的将裙摆往上推。 “欠收拾?” “这是书房!” 男人指尖所落之处,都能换来她的战栗。 唇上还沾着点点水渍和女子的口脂。 偏偏他的衣裳不见半点褶皱,只是语气带着蛊惑的低沉:“要么?” 阮蓁红着一张脸,推开他,从案桌上下来,颤颤巍巍的捂住领口:“要不起。” ------题外话------ 轻轻写的都很细,但内容应该并不水(自我觉得)以至于进度条可能有点慢,不知道这样你们能不能接受。 如果不能,我就要加快进度了!! 第347章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又过了几日,临安城内看似平静,实则却有暗波涌动。 私下,周楠池彰交锋多次,刘善的回归,的确助长了秦老王爷的嚣张气焰和野心。 吴煦辰前往池家的次数也一次多过一次。 徽帝的身子又差了起来,早朝期间,就当着众大臣的面吐了血,为避免人心惶惶,消息也封锁了起来。即便是没实权的君王,但也让众人的心思愈发活络。 朝中群臣站队也愈发的明显。 就好似所有人都等着徽帝驾崩,江山易主。 偏偏,仿若有人吊着徽帝那条命似的,吐了几次血,脸色铁青,龙袍下的身躯瘦的仿若只剩下骨头,难看的要命。 所有的都以为他没多少日子了,然,过了几日,胃口好了,精神好了,又能下榻了上朝听政了。 不过,肉眼可见,短短几日的功夫,周懿苍老了数十岁。 可这些,到底不影响国公府上下的宁静。 墨院 阮蓁托着下颚,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小灰在顾淮之面前谄媚的摇着尾巴,嘴角留着啃炸小鱼留下的屑渣。 她眼睁睁看着顾淮之慢条斯理的喂着小灰吃了半盘鱼。 “我听说有一回云世子偷吃了一盘炸鱼。” 顾淮之淡淡应:“那是四年前了。不过自那后,他再也不敢了。” “为何?” “我用绳子绑着他,饿了他一日。” 阮蓁:...... 偷吃一口的念头就此打消。 “你也不怕镇国公怪罪。” 男人神色不改:“不会。” 镇国公得知此事后,在他面前气急败坏的放下一句话。 ——狗嘴里夺食,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顾家小子你且随意教训,无须顾忌我,一日也忒轻了些,我看饿了三日都成!让他吃个教训也好。 空气里弥漫着勾人的味道。 阮蓁有些饿了。她慢吞吞起身,提步就要走。 “去哪儿?”顾淮之抬眸问了一句。 阮蓁不理他。 “问你话呢?”男人当下黑了脸。 阮蓁小步小步往外挪。 “你不要问了。” 小娘子嗓音轻软:“我现在不是很想和你说话。” 顾淮之:...... 他气笑了:“不是,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诚然,他对阮蓁态度的转变异常明显。若换成先前,早就不屑的冷笑,不是人话的说上一句:“当谁稀罕,要滚就滚远些,免得碍眼。” 阮蓁停下脚步,她沉默的摇了摇头,她万分委婉:“你知道吧,我挨不了饿。” 多坐一会儿,她怕克制不住。 顾淮之拧了拧眉心。而后神色转为放松,只见他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了擦带着油渍骨节分明的手。 他不以为然:“云思勉那个蠢货还能同你比?” 他难得大度:“过来。准你吃一根。” 长肃:!!!他被主子所为惊艳了!!!世子妃竟然能从小灰嘴里夺下一根炸小鱼!!! 看!主子还特地选了一根最大的!!! 果然,主子会疼媳妇! 长风了然的看着这一幕,心下却不曾有片刻的波澜。只是怜悯的去看小灰。 主子为世子妃破的例还少么?眼下只是一根,往后没准就是一盘。 暗七没在意:炸小鱼有什么,世子妃实在不懂劈叉的快乐。 ———— “你如今倒成了周楠池彰抢着要的对象了,二选其一,是打算到谁身边虚与委蛇?”慕寒生未用午膳,捡着桌上的那一盘糕点填肚子。 自然是谁的诚心最足,选谁了。 赵宸闻言只是温和的笑笑:“寻我相见,不会就是问这个?” “哪能,这不是听说柳家女婿容貌平平,十多年未见,特地来瞧一瞧。” 慕寒生说着,又盯着他的脸瞧:“你顶着这张脸,若不阐明身份,按照柳念初的脾气,早就让人云思勉出面揍你了。” 赵宸纠正:“唤她嫂嫂。” 慕寒生:...... 他兀自笑了笑,而后情绪收敛的极好。从袖口处取出玉瓶:“近些日子小心为上,这是特制的金疮药,咏太医托我交到你手上。” 虽会留疤,但最是能止血。往昔他在边塞每每受伤,用的最多,效果也是最好。 刀剑无眼,如今走得每一步都是险棋,留一瓶在身上才最是稳妥。 赵宸收下:“有劳了。” 慕寒生将最后一块糕点吃了:“别这样,十多年不见,竟这般守礼,我瘆得慌。” 赵宸哑然失笑。 他再也不是那个鲜活的少年了,这么多年的磨难,早就让他披着一层伪善的皮,重归故里,重见故人,性子却像是生了根,改不回来了。 “对了,还有一桩事,要同你说。”慕寒生道。 “你说。” 慕寒生嘴里噙着吊儿郎当的笑:“云思勉来寻我了,央求我帮着他对付你。” 赵宸:...... “我错看他了。” 慕寒生:? 赵宸薄唇动了动:“原以为他这些年毫无长进,却不想到多了几分狼狈又可笑的坚持。” 两人又说了些话,慕寒生这才离去,翻车上马后,脸上的笑意也散了。 他直直赶回府。刚下马车,便朝慕又徳的院子走去。 不等下面的人通报,他直接推门而入。 慕又徳正擦拭着墙上挂着的匕首,他抬头看了眼慕寒生,复又继续手下的动作。 慕寒生上前:“父亲准备何时同周旭说那事。” 慕又徳手下一顿,很快接着擦拭,道:“待天朝彻底变了天之后。” 慕寒生闭了闭眼,而后用最平淡的语气道:“儿子这些日子,倒查出一桩趣事,柳州最逼近那片山林的一处村落,山脚有座坟。碑上刻的字爱女之墓四字。” 慕又德呵斥一声:“出去!” “儿子闲来无事瞧着字迹眼熟,便徒手刨了,哪料里头只单单放着皎皎的亲手交到你身上的斗篷。” 也不只哪个词刺激到了慕又徳,他冷着脸,手却抖的厉害,大步上前对着慕寒生的脸重重就是一巴掌! 他再也没有了以往强装的冷漠和淡定:“畜生!那是你妹妹!” 慕寒生的脸瞬间就肿了,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耳边嗡嗡作响。 “父亲又错了,我妹妹还活着!” 第348章 你同顾淮之吵一架。 “世子妃,这是我们姑娘命厨房做的枣泥糕,如今还热乎着。”着婢女服侍的春禾朝阮蓁福了福身子。 檀云连忙去接。 阮蓁眉眼弯弯,见春禾边上的柳念初额间都是汗,便亲自倒了两杯凉茶,柔声道:“往前是隔三差五的送,如今你是日日都要跑着一趟,我何至于这般嘴馋。” 柳念初将其中一杯转手给了春禾,做好这些,才取过另一杯喝了几口。 凉茶透着冰凉,几口下去,身上的热度也跟着散了。 “我难得想认妹妹,自然要抢着去疼。” 春禾接话:“我们姑娘说了。日后您若同世子爷争吵,大可去柳府住上几日。” 暗七拧眉,她怀疑柳念初就是来撬墙角的。不是,她一个嫁了人的女子,怎么回回见着世子妃,两眼就能放光? 世子妃这般容貌,性子又好,男子上心也便罢了,怎么柳家这位还这般上心。 离谱! 日日一叠糕点,雷打不动啊! 比之主子,很是难得才给了一条炸小鱼。这么一对比...... 念及此,她的眸中充斥着警惕! 阮蓁温婉的看向春禾问:“你们姑娘还说了什么?” 春禾不敢吱声了。 柳念初嗓音空灵动听:“改日不如撞日,不若你就同顾淮之今儿吵上一吵,府内厢房已收拾出来,就等着你通宵去打牌九。” 阮蓁始料未及,被这句话震惊到了,她眼里闪过茫然:“嗯?” 暗七的表情犹如吃了苍蝇那般难看。 “柳念初。”缓步而来的男子嗓音凉如水。 顾淮之语气不善:“你当我死的?” 他看,是赵宸近些日子太忙了,以至于柳念初无人管束,实在太闲。 见是她,柳念初一愣:“今儿赵宸得了一封信便出了门,敢情不是约着见你?” 顾淮之嗤笑,脾气差的懒得回复一句话。没将柳念初赶出去,已然是他对赵宸最大的尊重。 阮蓁忙道:“想来赵公子见的旁人,今儿夫君从未出门。” 这就奇怪了,那他去见谁? 若是去见池彰那些人,出门前赵宸都会同她说上一声,避免晚归叫她忧心。 就同昨日那般。 世子爷心下不痛快,见此,他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嗓音不急不缓,带着幸灾乐祸:“许是去满春院了。” 阮蓁:??? 赵宸去逛窑子了? 她是不信的,偏偏那人说这话时,面色的表情最正常不过。 柳念初:??? 她道:“绝对不可能,你当赵宸是云思勉?” 长风微微一笑,上前抱了抱拳:“主子事多想来记岔了。赵公子昨日去了满春院,并不是今日。” 顾淮之所言不假,周楠为了拉拢赵宸,昨儿约着赵宸满春院相见。 朝中大臣平日消遣之处,光是满春院就占了八成。 男人么,左右官再大,也不过一个德行,平日里装的风雅,暗地里点的姑娘却不在少数。 周楠便以为,赵宸也喜欢。毕竟赵宸只是个赘婿。柳念初是美,可哪有窑子里的姑娘万千风情。 顾淮之还知道,赵宸昨儿一直隐忍着,在周楠命柔弱无骨的女子上前敬酒,赵宸当下就黑了脸。 要不是周楠见他脸色不对,只以为赵宸是个惧内的,不敢背着柳念初乱来,连忙驱走了陪酒弹琴和跳舞的女子,若不然,赵宸兴许就当朝甩脸走人了。 也是,这事若换到自个儿身上,早就一把火烧了那种腌臜地儿了。 不过,具体这些,他才不会多说一个字。 且让赵宸头疼去吧。 柳念初:...... 昨日......赵宸回来的极晚。 她睡得迷迷糊糊间,好似听男人在耳畔说了一句话。 ——阿初,那种地儿我再也不去了。 柳念初想到这些,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蓁蓁,牌九改日再约。” 阮蓁:“我送你。” 顾淮之却是拉住阮蓁的手,慢悠悠道:“念你同我娘子关系甚笃,若是同我兄长吵架,无处可去,国公府倒可准备一间厢房。” 柳念初走路的姿势都带着杀气。 阮蓁当下瞪了顾淮之一眼:“你少说几句。” 眼见着柳念初走远,她忧心忡忡的在顾淮之面前坐下:“赵公子真背着阿初去了花楼?” 顾淮之漫不经心:“嗯。” 阮蓁当下恼怒,适才柳念初在,她不好说什么,如今人走了,便为柳念初抱不平:“他怎么这样!” 顾淮之如今舒坦了。拨动玉扳指的手百无聊赖的玩着阮蓁纤细的柔夷。触感细腻,细白软绵。 他懒懒应和:“嗯。” 阮蓁心里堵了块石头。 她红唇一抿:“两人成亲不足一月,他就敢这般!什么情谊都是假的!” 顾淮之蹙了蹙眉,正要解释。 可有个念头不合时宜的在他心里仿若扎了根那般。 ——让小娘子觉着除了他顾淮之,旁的男子都不是东西。不好吗? 顾淮之眉眼松动,将指间的玉扳指套到阮蓁手上。女子十指纤细白嫩,自然大了一圈。然,玉呈墨色,质地纯净,在耀眼那抹白下,带来视觉冲击。 顾淮之没有丝毫心里负担:“嗯。” 阮蓁听到这里更气了,都没有心思去观赏玉:“不是人!” “嗯。” “我记得云世子也去过。” “嗯。” 世子爷想了想补充:“你觉得慕寒生如何?” 阮蓁不明所以。 顾淮之更不希望阮蓁同将军府有牵扯,慕寒生如今手下有了线索又如何,顾淮之暗地里动用手下势力,亲手将指向阮蓁的线索给切断了。 阮蓁每次提起阮熙时,眼底的孺慕明眼人都知道,她从不因为是农户之女而觉得丢人。 做这种事也许遭天谴,可遭天谴总比小娘子知道,她是被局势下抛弃的为好。 他信口捏来:“他是常客。” 他等着阮蓁去骂慕寒生不是人。 然,小娘子呼吸一滞,她倔强的把手抽了回来,还不忘将那枚完整的玉扳指捏在手心。 她凝睇着眼前人,也不说话。 顾淮之却从她眼里得出了一条信息。 ——都是你的至交,他们如此,那你呢? 世子爷:...... “他们爱去那种地儿,我又不去!” 阮蓁垂眸,一言不发将扳指往荷包里塞。 顾淮之:…… 半响,他黑着脸:“他们岂能和我相提并论?” 第349章 哭的这么丑! 顾淮之这些日子出府的频率愈发频繁。而赵宸也‘成’了秦老王爷的人。 赵宸言行惯会蛊惑人,将将几日,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在秦老王爷心里炸开了花。一番权衡利弊后,他召见了刘善。 “离开临安的这些年,委屈你了,没你在身边谋划,本王实在力不从心,如今回来了,本王比谁都欢喜。” 这一话说的倒是人话。 刘善闻言,连忙拱手道不敢。 秦老王爷:“你家然姐儿可曾许了人?” 刘善不想,秦老王爷还会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当下眼里的恭敬愈盛:“回王爷的话,不曾。” “也是,要说这青年才俊还是临安城内多。” 秦老王爷话锋一转,也便说的干脆:“不若你我两家亲上加亲?” 这句话,无外乎对刘善而言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贪权,但从不卖女儿,何况是平素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女儿。 离开秦王府后,他头重脚轻的回了府。 “不嫁!”从刘善嘴里得知此事后,刘蔚然当下气的红了眼。 她向来骄纵惯了,在刘善面前说的话很是犀利,大不敬:“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家!不过一个庶子,年纪还比我打上十多岁!他怎么好意思向父亲提!” 刘善眉头紧锁,却也不得不轻斥:“再如何,也是王爷最疼的儿子。” 如今是庶子又如何?秦老王爷在他临走前,给了他最大的诚意。 只要他登基,周令便封亲王。 届时,便是他家然姐儿高攀。 “聪慧又如何!还不是个娶过娘子的,左右一个鳏夫,父亲往日在娘牌位前说如何疼我竟都是假的,竟不想你要卖女求荣让我去做继室。” 刘蔚然狠狠一抹脸:“父亲死了这条心吧。” 刘善也不气,无奈一笑:“此事,你也莫急,为父自然想法子给推了。” 他没一口回绝,是顾及秦老王爷的体面,可也没应下,照样也有回旋的余地。 可别说刘蔚然恼,他也是不虞的。他的女儿千好万好,至今不曾择亲,不是嫁不出去,而是他对那些个上门提亲的男子没一个满意。 就周令?他一万个看不上。 刘蔚然哼了一声:“父亲嘴里说着那秦老王爷如何如何的好,他却以为是天大的恩赐,将你女儿往火坑了推,就这样的人,也配你效忠?” 刘善当下黑了脸。 “住嘴!” “我幼年丧母,可怜天见,你还凶我!”刘蔚然气的不行,狠狠一跺脚,就往外跑。 刘善:...... 这哪里是女儿,分明是祖宗。 刘蔚然难过的厉害,再一看刘善没有追上来哄她,更难受了,她直接跑了出去。 她一向要面子,自然不会在人前展示脆弱,好不容易兜兜转转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总算绕出繁华的街道,去了偏僻无人的小巷。 她停下脚步,鼻子有些酸。而后是破天荒的委屈铺天盖地的将她笼罩,她谨慎的看了眼周边。 无人。 刘蔚然对着一颗大树蹲下。 “哇!”哭了起来。 诚然,她是怕的。 云思勉在树上躺着小憩,正幻想联合所有人将赵宸揍成猪头,就听到惊天动地的这一声。 云思勉一个抽搐,没躺稳,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 “啊——” ‘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刘蔚然被迫吃了一嘴的土。 她慢慢的合上嘴,哭不出来了,只能愣愣的去看从天而降的男人。 云思勉浑身都疼,可他却顾忌不了旁的,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他坐起来,着急忙慌的去取腰间挂着的菱镜。 碎了! 云思勉惊恐!!! 他连忙摸了把脸,见没破相,舒了口气后就要骂人。一嘴脏话在瞧见对方哭肿可怜兮兮的模样后噤声。 瞧着面容,竟有些熟悉。 云世子高高扬起头颅,就差鼻孔朝天了:“喂,青天白日你哭丧呢!” 刘蔚然瞥了他一眼,不免悲上心来。她也顾不得脸面的,直接在云思勉便是坐下,吐气无力:“你懂什么?” “我都要被逼着上花轿,给七岁小儿当继母了。” 云思勉:!!! 他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 “你一个姑娘家,嫁给谁不好,要给人当继室?” 刘蔚然一听这话,更难受了:“我就怕父亲没法,拒绝不了。他一向以那家人唯首是瞻。” 云思勉拧眉,义气再度让他膨胀! “不行,坚决不能同意!你娘怎么说?” “我娘早就没了。” 刘蔚然没见过周令,可她此刻抗拒万千,诽谤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说着说着,袖下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那人死了娘子,没准是他命硬克的。” “样貌也不行,才学也没有。府上小妾一个接着一个。” “可怜我年纪轻轻,就要遭此大劫。” 说着,眼泪不值钱的稀里哗啦往下掉。 “哇!“她哭的直抽搐。 云思勉见过很多人哭。满春院的媚媚哭起来的模样梨花带雨,柳念初不出声只是红着眼眶的模样就让人心碎。 可他没见过可以哭的这么丑的。 生的到不错,怎么哭成这幅鬼样? 云思勉侠义心肠:“别哭了,你且说说那是谁,不就是不想嫁人么!小爷上前给他一拳,警告一番,让他跪下来喊你祖宗。这事就解决了。” 刘蔚然狐疑,她泪眼朦胧的扫视云思勉一眼。 披头散发,衣摆都是泥。狼狈至极。 就凭他? 这吊儿郎当的气势一看就是街头混混。若是说出一个秦王府就吓得腿软吧。 刘蔚然摇了摇头:“你不走吗?我还想再哭一会儿。” 魔音绕耳,云思勉一个激灵:“走走走,这就给你腾地儿。” 说着,他起身,大步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又停了下来。 “喂,你姓甚名谁,这事,包在我身上!” 说着这话时,他觉着自己身上散发着迷人的光辉。 刘蔚然怎么可能告诉他。 说出那些话,也不过是素不相识,日后也不会再见,因此她毫无顾忌。 刘蔚然张嘴就来:“王翠花。” 云思勉一言难尽。 消化许久,他一脸严肃道:“知道了,翠花!” 第350章 我打扰你们了吗 顾淮之去了皇宫。 赵公公早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他手里捏着浮尘,见着顾淮之当下迎了上去,笑成一朵花来:“世子总算来了,皇上念叨了您数次。” 男人神色淡淡。压下不耐,他倒是问的仔细:“皇上近些日子身子可好?” 赵公公右手捏起兰花指,眼底却露出一丝哀色:“自上回吐了血后,身子时好时坏。” 顾淮之漫不经心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是是是。” 一路再无话,直到入了乾清宫。 宫殿内处处尽显威仪和奢靡。天朝的赋税一年高过一年,却不用于抗灾,都在周懿的吃喝用度上了。 顾淮之面不改色,走到倒在椅子打瞌睡的男人面前。 赵公公上前:“皇上,世子来了。” 他一连叫了三回,徽帝这才睁开眼睛,视线混沌,他眯了眯眼这才看清隔着案桌一丈半之远的男子身上。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单是立在那里,便足够耀眼。 顾淮之拱了拱手,正要行礼。 “免了。” 说着,徽帝看向一旁的赵公公:“赐座。” “是。” 顾淮之当下没了动作。 他入座后,慢条斯理的道了一句:“听说皇宫新到了一批碧螺春。” 徽帝:...... 他没好气对赵公公道:“还不快下去准备,免得他回头四处宣扬,入宫一趟,朕连茶都舍不得给他喝。”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唇齿间溢出一句:“皇上体恤。” 徽帝叹了口气:“朕今日宣你入宫,有两件事。” 顾淮之低垂着眼眸,转动着玉扳指。 “太子是朕唯一的儿子。” 徽帝刚说了这句话,顾淮之眉心一动,当下淡淡道:“皇上的顾虑臣知晓,太子虽为皇室正统,可却同池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是想让臣牵制秦王府和池府?” 徽帝一哽。 顾淮之猜的挺准。 顾淮之在徽帝期待的眼神下,作为难状:“皇上高看臣了。” 话音刚落,徽帝就止不住咳,咳得撕心裂肺。 赵公公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拍着背给他顺气。 顾淮之敛下眼底的嫌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 “池彰多年谋划,又和刑部尚书关系甚笃,这些年在朝中的势力一步步扩大,野心昭昭,群臣欲废太子,朕如何不想,可朕不能。” “然,周楠翅膀更是硬了,私下又同太傅府的人有了牵扯。朕还知,他这些年竟然背着朕养了精兵,这些日子动作频频,他这是打算谋反。” 徽帝说的有气无力。 坐以待毙无非就是一个死字。 他如何能甘心? 唯有放手一搏才可长久。 “淮之啊,将军府空有蛮力和忠诚,却不懂谋策,放眼全朝,朕只能指望你了。” “朕的大好山河,绝对不能落入贼子手里。” 顾淮之不动于衷,转动的玉扳指的速度加快,嘴里说着:“臣惶恐。” 心里却不由念起昨夜小娘子周身白玉莹光,周身上下,不着寸缕,难以容纳他,哭哭啼啼哽咽着说着“胀”。 念及此,顾淮之喉结滚动,阖眼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是疯了。如此之下也能走神。 “朕知为难了你,不过,不会让你单枪匹马。” 徽帝呼吸沉沉,从袖中掏出一半刻着纂文的虎符。视线却是死死的去看顾淮之的反应 “除了慕家军,忠天朝的大军供你调遣。” 顾淮之随意的看了一眼,很快挪开视线。仍旧轻飘飘的来上一句:“臣惶恐。” 徽帝见他不在意,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火。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顾淮之:“知道。” “皇上从慕将军手上收的。” 他拧眉,冷笑:“慕家人用过的物件,我才瞧不起眼。” 徽帝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收着!” 赵公公闻言连忙双手去接,而后将那一半的虎符往顾淮之面前一推。 顾淮之不以为然。 天朝那些以往跟着慕又徳的征战的大军只认虎符? 错了。 极少人知晓,期间有八成的人如今只认慕又徳这个人。 这虎符已然形如摆设,不过,倒可以差遣御林军。 顾淮之无奈的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第二件是何事?” 徽帝见他不再抗拒,当下扯了个轻松的笑:“朕近些日子冥思苦想,太子昏庸,如何能为储君。” 他看向顾淮之:“朕要你寻家世清白,不足一月的男丁。待事毕,送入皇宫。” 他必须留有后手。 如今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他身子这般,就连丹药吃了效果也缺了以往的显著。 若周焕眼里还只是有他那个舅舅,就别怪他废储。 他连一母同胞忠良的兄弟都能随意陷害,更别提危及他利益的亲儿子。 顾淮之神色依旧,他起身行礼:“臣领命。” ———— 出了皇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后,他的脸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手里沾着徽帝体温的虎符在第一时间被他扔到了茶几上。 他仔仔细细的擦着手,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长风驾马,车轮滚动。 马车外人声鼎沸,喧嚣热闹,来来往往的路人哪里知道,这天朝即将迎来一场无法避免得沾血的风暴。 顾淮之擦好了手后,闭目养神。 一切都以预料的方向走。 马车总算在国公府门前停下,还不等顾淮之动作,就有人钻了进来。 “顾淮之,你帮我查一个人。”云思勉披头散发,脸上脏的厉害,若不是没沾上泥的一小块衣裳华丽,瞧着就是个叫花子。 顾淮之嫌恶:“滚。” 云思勉知道他那矫情的洁癖,当下只能往后退了一步:“找个身世凄惨,就要被嫁给糟老头子的女子,对了,她唤作翠花,口音倒是临安人士,临安城里的姑娘叫这个名的应该极少。” 顾淮之:...... “长风。扔出去。” 云思勉当下跳了起来,他动作又急,只听‘咔嚓’一声,闪到腰了。 对着一个方向倒了过去。只往顾淮之身上扑。 要不是那一声咔嚓,顾淮之早就一脚将他踹飞了。 正要将人推开。 就见车帘被人撩开,探出女子那张娇俏的芙蓉面。 阮蓁嘴角的笑意在看着眼前抱着顾淮之喊疼的云思勉凝滞。 她缩了缩脑袋,很小声很小声的问:“我打扰你们了吗?” 第351章 蠢的实在了不得 云思勉最后是由长风长肃两人,面无表情的用担架抬着回镇国公府的。 两人冷着脸,一前一后抬着个邋遢男人,声势浩大,在街道显得格外瞩目。 云思勉无脸见人。 他把头埋了起来。陷入卑微的窒息中,就连呼吸都带着喘。 从太傅府邸被扔开始,这些日子,他丢的脸实在太多。 “不是?本世子我不要面子的?我命令你们将我放下!立刻!” 长风:“我二人自然不能将世子仍在大街上。” 顾淮之身边的的暗卫实在阳奉阴违,迟早他一窝端了。 “你们主子让你们二人送我回府,你们倒有本事,也不知哪儿冒出一个担架!我是闪了腰,还没死呢!” 云思勉抱怨声倏然停下。 他开始恶意揣测:“顾淮之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抢着去帮翠花姑娘,避免我出头,想夺我的功劳?” 长风:??? 长肃:??? 这种功劳他们主子都懒得理会一二。 长肃脸色难看的要命,对云思勉的态度愈发不善。 他向来以顾淮之为尊。 !!!好好一个大老爷们,扑到霁月风光的主子怀里,哭的跟个娘们似的,莫说是主子克制火气,就连他都无法接受! 很快,人群集聚,周边路人指指点点。都往这里看过来。 “这不是定国公府世子爷身边的人吗?这抬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 他气的手都在颤。 云思勉羞愧的将脸捂得愈发严实。只咬牙切齿吩咐:“走!快走!跑起来!不用顾忌我!我不怕颠簸!” 长肃若有所思,他扭头对着前面说话着粗布罗群的大娘,好心道:“这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人群瞬间炸开。 云思勉捂着脸的一只手,慢吞吞的去捂胸口。 他这里...... 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听到一声夸赞:“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可了不得,上回敢在秦王府前英勇叫嚣,如今去想他那时力大无比砸门的场景,至今仍旧免不了一番唏嘘。” 云思勉:! 有人低声道:“谁说不是呢!我那日手都拍肿了。” “不过,他如今是怎么了,瞧着很是严重。” 云思勉不觉得丢人了,他飘了。 他扭着脖子,看向那些说话之人,嘚瑟的嘴角疯狂上扬,而后摆摆手:“区区小事,实在不值当说什么。” 说着,他冲长风道:“停一停。” 长风:“主子命属下送您回府。” “都让你停了,怎么这么多事呢。” 长风:...... 云思勉摆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而后他对着人群抑扬顿挫:“不用担心,我无碍,见义勇为留下的伤,绝对不是我的污点!” 长风:...... 实在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见义勇为?那分明是在主子马车上摔的。也得亏他说的出口。委实没皮没脸。 ———— 顾淮之回了书房便褪下褶皱的外袍。将虎符扔到在书房内等候多时的盛祁南手上:“送去将军府。” 话毕,他在案桌前坐下。 盛祁南视线落过去,顿住:“你偷的?” 顾淮之没理他。 盛祁南见他神色淡淡,不可置信的再问:“别是那老东西亲手教给兄长的吧?” 说完这句话,他一怔。 也是,徽帝如今前后受敌,被颠覆江山也是早晚的事,他这龙袍穿不了多久,也只能选择狗急跳墙。偏最信任的前刑部尚书已成枯骨,可显然,他如今千挑万选交付错了人。 顾淮之:“蠢的实在了不得。” 盛祁南不免立了个拇指:“有意思。” 顾淮之瞥他一眼,淡淡道:“过些日子池皇后生辰,必然宴请朝臣家眷。礼部那边准备大办。” 盛祁南一顿,恍然大悟:“所以兄长是故意的,让云思勉受伤一事传遍临安出气是真,让他卧病在榻,无法入宫坏事也是真。” 顾淮之蹙眉,当即冷笑:“他自己摔的,与我何干?” 盛祁南:......就算他没闪了腰,你也能想办法让他倒下。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死德性? 可这种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顾淮之眯了眯眼:“拜了堂果然会维护人,怎么,心疼了?” 他嗤笑一声难得善心大发,还不忘问一句:“你要陪他一起么?” 盛祁南瑟瑟发抖。他相信,只要他敢点头,顾淮之就敢让他长肃长风下一个抬他。 可恼的是,全家人不会心疼他,只会在他面前来一句:活该。 可盛祁南也清楚,池皇后生辰过后,一方势力会为此大洗牌。真正的硬仗就要来了。 念及此,他又不免惊愕:“这么快?” 男人这才抬眸,施舍般的给了他一个眼神。“我同周旭都觉着没必要等了,如今时机正好。” 正说着,他低低一笑,眼底的感情一寸寸消失殆尽。黑眸沉沉,裹着寒霜。 十一年了,他还嫌太慢。 那些混着人命血泪的痛,是时候一点一点从周懿身上讨回来了。 盛祁南见此,也没再问什么,他拿起虎符收入袖中,缓步退了出去。 眉心拢紧,以往不觉得如何,可自从为顾淮之办事后,他才知道顶着的压力有多大。 这事,若成了才好,若不成,他们都将被血洗在临安城。成王败寇,莫过于此。可不知为何,盛祁南未觉惧怕。 顾淮之,周旭都是长命的面相。 正想着,他正准备出墨院,经过八角凉亭时,瞧见端坐石凳上,娴静绣着花的阮蓁。 盛祁南脚步一改,走上前:“嫂嫂。” 阮蓁抬眸,嘴角绽开笑意:“谈好了吗?” 盛祁南毫无拘谨在她面前坐下:“事是谈好了,只是......” 说着,他伸出食指和大指和大拇指,搓了搓,做了个要钱的姿势:“听说嫂嫂如今手上掌管着兄长的私库,实不相瞒,弟弟我近些日子,实在穷的厉害。” 阮蓁笑意淡了。 “你缺银子?” “缺啊!月底了,愈发的穷了。我爹娘,兄长,姑母都不接济我。惨的很。” “不多,嫂嫂给我一百两就好了。” 阮蓁:...... 她认真的看着盛祁南,嗓音轻软:“你当我是冤大头么?” 第352章 送给她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阮蓁并不愚钝,她很清楚,若是过了明面的正经事,盛祁南只要提一句,莫说盛父,顾淮之早就将银子送至。 何须盛祁南跑到她面前? 可很显然,不是。 盛祁南近些日子,的确捉襟见肘。从盛府账房支了一次又一次的银子,全都为了口腹之欲,进了慕玖的口袋。他嫌贵,可又控制不了自己。 偏偏,账房那边不给他银子了。说是盛父下的令。 顾淮之这边他提了三次,都得到一个字。 “滚。” 去盛挽那边,盛挽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倒是松了口,说的却是:“银子我倒是有,不过都是准备给侄媳妇儿的,我敢给,你敢收吗?” 盛祁南不敢。 可他没想过,所有人都拒绝他,就连平素说话都软绵绵的嫂子也会拒绝他。 盛祁南不免悲从中来:“嫂嫂!我是兄长的弟弟,就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就从指甲缝里漏一点给我就成了。” “我现在手上只有十文银子了。我父亲更是警告我,我再挥霍无度,就要将我赶出府,这日子实在不知该如何过了。” 阮蓁搁下针线活:“你要银子是有何用处?” 盛祁南:“这个......” “吃喝嫖赌,据我所知,后面两个你并不沾,那就是前面的了。” 盛祁南:??? “再者舅舅也只是嘴上说说,又有哪一次是真的赶你?再不济,你就在府上住下,左右衣食住行无须你废半个银子。” 阮蓁见他不说话,便温声道:“可临安各大酒楼,茶馆,盛家公子的名声响的很,你报上名儿,自然能先赊着,有小厮去府上要钱。” 若是换成先前,盛祁南一心出家,盛家是绝对不可能付这笔银子的。可如今到底不同。 吃饭喝酒的钱盛家也绝对出。 “你且和我说句实话,你这银子到底是用在何处?若是必然要用的,莫说一百两,五百两我都奉上。“ 盛祁南真没脸在阮蓁面前提,他只是为了吃一只烤兔子。 阮蓁见他眼神飘忽,也便没再问,沉吟片刻后只是收回视线,掏出腰间绣着精致花纹的荷包,里头鼓鼓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盛祁南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涨。 阮蓁打开荷包,当着盛祁南的面将里头的物件全部倒了出来,除了一只完好无损的墨色扳指,其余的扳指都是碎的,且堆成一座小山,边上还有八枚铜板。 盛祁南呆滞:??? 这么鼓的荷包不塞大额银票,塞这些? 怎么瞧着比他还穷? 谁接济谁? 女子细白的手指仔细的捡着那几枚铜钱,而后挪至盛祁南面前。 “这是我攒了许久的。” “先前本来有十几文,上次去街上买了三个糖人花了六文。” 余下的这八文,能买四个糖人呢。 阮蓁不放心,用长嫂如母的语气叮嘱:“祁哥儿得省着点花。” 盛祁南麻木:???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 待昏暗吞噬的刺眼的光线,余晖西沉,暮色四合。 檀云立在屋外,她红着脸不断去瞧边上的长风,以往不觉得如何,想着日后没准是夫婿,她是越看越满意。 长风察觉到她的打量,可这些日子檀云长肃不再剑拔弩张,颇有和解之意,他也能安心泡澡,当下体贴走过去,他指了个方向:“长肃在那处遛小灰。” 檀云也的确想问问这事他在长风面前提没提。 “多谢。” 暗七蹲在一旁,见檀云脚步轻快的走远,她叹了口气。 眼下这般情景,无非是错乱而复杂的关系。偏生长风被长肃卖了,还不知情。 “你叹什么气?” 暗七:“你不懂。” 长风:...... 可暗七薅了把头发,又没忍住:“情爱可真让人头疼。” 长风:“这是有喜欢的男子了?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别管我了,想想你自己吧。” 这厢,檀云径直向长肃走去。 长肃坐在干净的草丛,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狗头,许是心里装了事,竟没察觉有人朝他而去。 长肃自在檀云面前下保证会撮合他和长风后,却不曾在长风面前说提及分毫。 他一向办事利落,可每次瞧见长风,也总是张不了口。 想来,他是不愿的,不愿长风娶妻后,他还是孤家寡人。 檀云走近,就见他肩膀上窝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蜘蛛,她想也没想,伸手帮忙就要去抓,可手刚触上男人肩。 长风察觉异状,习惯使然,他扣住对方的手,干脆利落站起身子脚步微移,直接将人降住,送给她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砰''檀云倒地。 的亏是草地,不然得废。 檀云傻眼,傻眼的同时痛意灼烧她的神经。 长肃正要去拔刀,待看清来人后,跟着傻眼。 一个毫无形象的倒着,一个呆滞的站着,双目对上后,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长肃动作僵硬:“你还好吗?” 檀云疼的眼都不想眨,她呜咽了一声:“......不太好。” 说着这话时,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甚至觉得五脏六腑被长肃那么一甩就给甩碎了。 长肃想要伸手碰她,可见她这般又不敢触碰,只能焦灼傻乎乎的问:“怎么办?” 檀云:“我感觉我要死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吃力的说完后,长肃咻的一下就没了身影。只留下凑上前,轻轻舔舐她手心像是在安抚她的小灰。 “汪。” 长肃的动作很快,他扛着云思勉才用过的担架。 倒地的姿势诡异的丑,檀云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见长肃身后跟着长风。 长风:“好端端怎么成这样的?” 一瞬间乌云笼罩。 她心如死灰,直愣愣的躺着。只觉得这次比上回暗七那一声响彻云的一句‘糟蹋’还难过。 直到有人动作轻缓的将她抱了起来,而后小心翼翼的放到担架上。 长肃见她瞪着溜圆的眼睛,温热的掌心而后盖上:“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黑暗袭来,许是长肃这句话带着保证,竟然驱走了她心里的麻木和恐惧。 长肃:“我和长风这就抬你回去。” 听到长风两个字,檀云莫名的留下两行清泪。 她想,一段恋情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第353章 夫君这是关心则乱吗? 大夫一番望闻问切后,把脉开了药。 若不是身处定国公府他真想问一声,是谁下手这么狠。 过后,他一一道了注意事项,这才开始收拾药箱:“到底是姑娘家,内伤得仔细养着,外伤还得用上膏药,这些日子饮食以清淡为重。” 阮蓁颔首:“暗七,你送送大夫。” 暗七:“是。” 人一走,屋内也空了大半,阮蓁在榻前坐下,取过帕子去擦昏睡过去檀云额间的汗。 葛妈妈候在一旁,忧心不已,檀云是阮熙外头买来的丫头。相处久了,就像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何能让她不焦灼? 她见状,连忙道:“世子妃,让老奴来吧。哪里值当主子您亲手。” 她却没让。 姑母走后的那段日子,阮蓁受不了打击,甚至想跟着去了,是檀云葛妈妈日夜不眠,伴随她身侧,唯恐她生了意外。 那些日子,就这么熬过来的,阮蓁从未将二人当做仆人对待, 阮蓁动作轻缓:“檀云伺候我这么多年,往昔聒噪又欢脱,如今见她这般,还真有些不习惯。” 葛妈妈知道阮蓁执拗不过,也没再劝:“谁说不是呢,不久前还没皮没脸的缠着老奴。” 说着,她视线往外看,早就没了长肃的影子。 明知长肃身手了得,有此反应也并非有意,可心里还是有点迁怒。“先前瞧他那担心的模样,本还算宽慰,一眨眼的功夫,就走了。若是不他,檀云何故遭这般罪?” 这是见檀云没了性命之忧,就万事大吉甩手掌柜了? 说着,她手里拿着药瓶,叹了口气:“老奴给这倒霉丫头上药。” 想到檀云背上的伤,她只担心会留疤。 阮蓁稍稍抬眸,取过药瓶打开瓶塞闻了闻,药味很重且刺鼻:“先不急。” “他得了夫君的准许,现今应当去求药了。“ 戚初歆从外头进来:“他走前还特地问了暗七药方,我还以为他是去抓药,想来是打算让御医过眼。” 捏着药瓶的葛妈妈:??? 还算是个人! 阮蓁温声道:“适才那是临安城医术了得的大夫,可哪里比得上宫中御医稳妥。” 葛妈妈闻言一喜,可下一瞬陷入纠结:“若真能让御医瞧便是这丫头的福气,可御医无法登门不知具体状况。” 阮蓁慢吞吞道:“他自己摔的,还能没数?” 葛妈妈:......嗯。 一番兵荒马乱后,阮蓁这才回了墨院。 正准备回屋子时,却不免脚步一顿,一番纠结后,朝书房而去。 月色孤寂,书房内掌着灯。 男人端坐,手执着本兵书,即便倒背如流,可他也能一目十行读下去。 长风候在一旁,详细的一一汇报勇毅伯爵府的近况。 “刘善同其女因周楠大吵一架后,便关在书房坐了一下午,晚膳至今未用。” 他嘴里不说,但谁都清楚,他是埋怨的。 可这显然......还不够。 刘善忠心又如何,顾淮之要让他将这颗忠心亲手碾碎。 顾淮之不以为然的颔了颔首:“嗯。” “东宫那边,自池彰见池皇后后,太子便安分了不少。”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食指微勾翻了一页纸:“嗯。” 正要出言,他斜眸微抬,往外看去。 不等长风再多言,顾淮之将书合起。起身提步朝门外而去。 屋外光线到底昏暗,男人神色寡淡,视线却在第一时刻落在不远处那团影子上。 长风大步跟上来,正要继续汇报,就听顾淮之不咸不淡:“退下。” 左右都是些能猜到的。 长风闻言,便不再逗留。走之前,他听到世子妃柔声问:“夫君可忙好了?” 顾淮之:“嗯。今日闲。” 长风:??? 这天才刚黑不久! 他的主子变了! 也是,遇上世子妃这般柔情似水的女子,心肠再硬的人也能化为绕指柔。 顾淮之缓步上前,走近了,才借着屋内的暗淡灯光依稀瞧清女子的轮廓。 可偏偏这般,他还是精准的握住阮蓁纤细无骨的玉手:“怎没带灯?” “走得急了,忘了。” 阮蓁让暗七葛妈妈留着照顾檀云,左右两院子离得近。 墨院除了这些人,平素无外人入内伺候,也便除了书房无人掌灯。 顾淮之回了趟书房,待出来后,手里提着灯,余下空出来的手,继续敷上那一抹白玉:“回去。” 阮蓁轻轻应了一声:“嗯。” 顾淮之照顾阮蓁走得慢,脚步也比平素缓了些许:“这些日子,尽量莫出府。。” 阮蓁殷红的唇瓣微抿。顾淮之突然这般言语,有种猜测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嗯。”念及此,阮蓁应的很是严肃。 “皇后生辰宴,皇上下令特设,国公府自然在赴宴名册之上,你为新妇,也得入宫。” 顾淮之咬字清晰说的慢条斯理。 阮蓁低垂着眼帘:“好。” 可小娘子不在眼皮子底下,顾淮之总归有些不安。 这皇宫到底是吃人的地儿,他平素得罪的人也多:“届时,我若不在,跟在母亲身后。” “嗯。” “柳念初也会去,她也会照看你一二。” “嗯。” 顾淮之又道:“我会让暗七随从。” 阮蓁不想应了。她停下脚步,扯了扯顾淮之的衣摆。 “我又不是三岁顽童,何须句句叮嘱。” “宫中即便不太平,我也不会无故惹出事端,自然也无人会无故同国公府对上。” 她粲然一笑:“所以。” “夫君这是关心则乱吗?” 顾淮之睨了她一眼。 语气化为无奈:“你别忘了,娘那一点就燃的性子。” ———— 进宫赴宴前,千锦裳就送来了几套衣裳。 “想着世子妃要入宫,小的斗胆将做好的几件先送了过来。” 可谓是体贴入微。 阮蓁平素穿的素,可入宫却得盛装打扮,但又不能喧宾夺主。眼前的几套衣裳恰到好处。 待那日后。 阮蓁从中选了套织金锦缎对襟长褙子下配绣白色梅花细褶挑线裙。腰封束起,细腰楚楚。 肌肤胜雪,身段风流。 面色芙蓉,柳如眉。水盈盈的眸子却让眉梢眼角都含情。 第354章 你媳妇儿美么 她将长发盘起,配有一色千叶攒金牡丹首饰。腰间挂着羊脂玉,禁步随系,行走时佩环叮当,步子轻盈有度。 “昨儿长肃入檀云的屋子了。”暗七见阮蓁收拾好,没忍住道。 阮蓁视线一凝,倏然看向暗七:“昨儿你守夜,竟放他进去了?” 暗七老实巴交:“我又打不过他。” “世子妃放心,我杵在屏风后头盯着呢。” 说着,她咧开笑容:“长肃昨儿夜里不眠,提着厨子衣领,愣是让人做了一份粥。” 阮蓁:??? 暗七双拳攥起:“可见是用心了,特地将睡得正甜的檀云叫醒,喝粥。” 阮蓁:??? 是长肃有病,还是她耳朵有病。 她似听到了最荒谬不过的言辞:“什么?” 昨夜,檀云当时迷迷糊糊,愣是被喂了半碗粥,等人清醒了,她撑的难受,没忍住骂:“你发什么神经?” 长肃不觉得自己有错。上次世子妃出事,主子就是这么做的。 想要娶媳妇就要喂白粥,这是他当时得出的真谛。 长肃倒没想过娶檀云,但此事因他而起,他夜里辗转反侧记起此事后,心下难安,如鲠在喉般也便去做了。 暗七:“长肃此举,委实让人感动。” 阮蓁一言难尽:“你确定。” 暗七点头:“他一个粗人,还知道在白粥上撒一把红糖!” 与其说暗七的想法,有异于常人,倒不如说顾淮之身边的那几个暗卫都学了他们主子的德行。 阮蓁:“下回他若再去,你就将人打出去。” “属下试试。” “你就说是我吩咐的,他不敢还手。” 暗七一下子来了精神:!!!激动了! ———— 阮蓁打扮毕,这才去盛挽院子里请安。见是她,外面伺候的丫鬟连忙福了福身子,而后恭敬的撩开帘子,请阮蓁入内。 “你一大早过来,就是给我摆冷脸的?”屋内,盛挽的嗓音孤傲冷淡,细细琢磨,竟有几分不虞。 顾淮之修长如玉的手捧着白玉茶盏,只淡淡道:“儿子不敢。” 不敢?这种话盛挽都听腻了! “看到你都烦。碍眼!” 顾淮之说的很慢,却都踩在盛挽雷区:“那倒是难了,母亲日日都得见儿子。” 盛挽大怒! 阮蓁无奈上前,对盛挽福了福身子,唤了一声:“娘。” 盛挽见是阮蓁,当下笑开,又见阮蓁难得的打扮,连连颔首。 “是了!你这般年纪,就该这般!” 顾淮之闻言抬眸,视线一顿。锁在娇艳的女子身上。连带着茶盏里的茶水都跟着晃了三晃,险些撒出来。 他缓缓收回视线,敛下情绪。 偏有人不放过他,盛挽转头去看顾淮之:“你媳妇儿美么?” 顾淮之呷了口茶。不言。 盛挽见顾淮之没反应,眯了眯眼,说了这么一句话:“是了,与其给不解风情的人看,倒不如同娘年轻那会儿艳压全芳。” 不解风情的顾淮之:....... 他起身:“提前出发。” 盛挽:......呵。 阮蓁跟在顾淮之身后,抿着唇。见盛挽没往这边瞧时,她慢吞吞的走近:“你不夸我么?” 顾淮之喉结滚动,瞥她一眼,视线落在阮蓁嫣红饱满的唇上。阮蓁今日的一番打扮,竟然同梦中在金玉堂闹事的皎皎一般无二。 鲜活而又美的触目惊心。 他的姑娘,本该如此。 小娘子期待的仰头看他。眸中泛滥着情意和期许。 烧的顾淮之挪开视线,他嗓音带着喑哑,说的却是:“娘今日入宫切勿惹是生非。” 阮蓁:...... 盛挽:!!“你想死吗!” “儿子惶恐。” 马车停靠在国公府门前。 长风等候多时,见几人出来,连忙从马车上跳下,取过踩脚凳:“夫人请。” 顾淮之上前,扶着冷着脸的盛挽入内,做好这些,他转头就要去扶阮蓁。 阮蓁视线里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如一块玉那般毫无瑕疵。 可阮蓁清楚,这是拿过刀剑的手,指尖带着茧,有力且总爱将她桎梏,夜间所落之处,能让她无处循寻,最后只留下屋里的喘息和战栗。 阮蓁深吸一口气,腿间却莫名的软,想到此事她羞愧的厉害。 她怎会会这样! 阮蓁耳尖都泛着红,她垂下视线提起裙摆,将之忽视。就要自己上去。 顾淮之拧眉,伸手将阮蓁给扯了回来,也顾不得这是大街,问:“你闹什么别扭?“ 她倒也老实,闷声道:“我只是暂时的,不想同你讲话。” 暂时? 顾淮之明白了。 他松手:“行。” 阮蓁踩着精致的绣花鞋,费劲的上了马车。她撩开车帘,弯腰入内。 顾淮之跟着进来,寻了个空位,闭眼假寐,神色愉悦,显然,他已然期待今日发生的事了。 盛挽见状,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离谱! 阮蓁也没说话,她坐在角落里,努力让脸上的红意褪去。 一路诡异的没人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轮停下。 几个刚下马车,阮蓁甫一抬眸便见巍峨的城墙,和宫外腰间配剑的侍卫。 还有一扭一扭迎上来的赵公公。 “给诸位请安。” 赵公公看向顾淮之:“还请世子爷同咱家走一趟,皇上等着见您。” 顾淮之也不意外,只是将视线看向身边人。 赵公公会意,看向身边的小太监,嗓音尖细,听着有些刺耳:“这般没眼力见,还不快快将国公夫人,和世子妃送去皇后娘娘那里。” 小太监:“是。“ 说着,赵公公像是不经意间补充一句:“盛府公子和夫人早就到了。” 顾淮之看向盛挽,叮嘱:“娘莫惹......” 盛挽不耐烦打断:“知道了。” 阮蓁以为盛挽是真的知道了。 直到婆媳二人在小太监带路时,宫道上好死不死遇到了前往同一地点打扮的金光闪闪的妇人。 是秦王府的女眷,沈竺。 阮蓁有种莫名的不好预感。不等她多想,就见盛挽仰着头,高傲的像只孔雀,她上前几步,说的话夹棒带棍:“我说是谁呢,这般让我瞧着不顺眼,原来是你啊。” 她轻蔑:“那就不奇怪了。” 阮蓁:......头疼。 第355章 顾淮之这个名字她刻骨铭心! 她的一句话,简直将对方侮辱到了尘埃里。 沈竺气的红唇发白,可偏偏她得罪不起盛挽,今日出门,公爹更是再三嘱咐,让她莫生事。 秦老王妃养伤在床,她为嫡媳,代表的便是秦家女眷的体面。 她随意的福了福身子,就要离开,显然不欲同盛挽多言半句。 盛挽见状没好气:“这就走了?” 说着,她啐了一口:“我还以为多大的能耐。” 秦老王爷奸诈,他那几个儿子里头,并不见出色之辈,嫡长子娶得这位夫人,出身倒是好,可却是个恃强凌弱耍小聪明的。 阮蓁挽住她的胳膊:“娘,走罢。” 盛挽矜贵的颔了颔首:“临安这些达官显贵的夫人,明面上一副模样,背地里又是另一副模样,若有得罪你的,只管还回去,左右娘给你做主,再不行,暗七出手将人给打了,宫中有御医,只要死不了人,你男人都能摆平。” 她倒不曾夸大其词,先前盛挽就让陪同的暗七当众将一位夫人的牙齿给打了下来,就是顾淮之处理的。 “我同她积怨已深,她年轻那会儿,心悦你公爹,偏偏各处比不得我,后来她生的儿子也处处不及淮哥儿,偏偏还要在我面前晃悠。” 用那双幽怨转为恨意的目光盯着盛挽,处处不自在。 一回二回也就罢了,第三回盛挽就怒了。她平素有的是机会出气,可盛挽选择在宫宴上。 让那人狠狠丢了一次脸。 左右,儿子生来就是要解决麻烦的! 阮蓁轻声问:“如今那位夫人如何了?” 盛挽用眼神示意阮蓁去瞧沈竺匆匆离去的方向,唯恐身后有豺狼虎豹:“同她适才那般差不多。” “就是讲话漏风。” 暗七抬了抬下巴,邀功:“世子妃,那是我打的,夫人让我打门牙,凭属下的本事自然不可能打偏。” 阮蓁实在不在该回复什么,她只能艰难的夸:“好功法。” 暗七:!!! 她咧嘴笑开:“属下随时待命,只等两位主子的吩咐。” 盛挽满意的嗯了一声。 “我本都想好了,让你这次敲沈竺的牙,却不想她溜得还挺快。那人长得不怎么样,保命的本事倒不错。” 暗七一听来活了,正色:“属下这就将人抓回来?” 阮蓁觉着她再不说话,眼下就能打起来。 “娘,你都答应夫君了。” “何况这是皇后生辰宴,实在不好闹出什么。” 盛挽微微遗憾:“那就没意思了,我最厌烦那些人阿谀奉承的场面。” 阮蓁闻言,稍稍凑近,避开前面带路的太监,附在盛挽耳旁道:“以往娘入宫,夫君从未像今日提点多次。” 她温声道:“今儿宫里应当会有大动作,娘不会无趣。” 具体发生何事,阮蓁并不知晓,可昨日顾淮之就在她面前提及,她便有了一定的预料和猜测。 阮蓁隐隐觉着,男人这是让她顺道看管住盛挽,避免影响另一件事的进行和发展。 ———— 沈竺一团火压在心底险些将她吞噬。她何尝是忍气吞声的主? 恼火间手下的帕子险些就要扯断。直到她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沈竺眼前一亮,计从心来。 “刘姑娘。”她快步上前。 刘蔚然拧眉,身边的刘善却是认出了人,他在女儿面前严明沈竺身份。 刘蔚然一下子就不好了。 她一点都不想看见秦王府的人!却只能看着沈竺一脸友善的朝她越走越近。 ·沈竺到底是妇人,同刘善打了声招呼后,便拉着刘蔚然的手:“有几句话要同柳姑娘说上一说,不知可方便?” 刘蔚然向来被刘善宠的没形儿,当下不给面子直接甩开。 “不方便。”她说的僵硬无比。 沈竺:??? “怎么说话的?”刘善斥责。 刘蔚然恼火:“我就知道你那些话就是哄人的,说的花一般好听,说一切会随我的意,会给我想法子,如今就将我往外推!” 刘善:“你平素的礼数呢?” 刘蔚然吼了一句:“我没有!” 刘善:...... 沈竺:??? 沈竺不可置信的去看被刘蔚然甩开的手,心头那股怒火却再也刹不住。 她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刘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大的怒火,再如何,你我日后也会是妯娌。” 这一句话,可不是撞上了刘蔚然的逆鳞。 刘蔚然:!!! 不说是她,刘善面色也差了起来。 “我家然姐儿还不曾定亲,夫人还是莫乱害她名声的好。” 刘蔚然脸色好看些许,哼了一声。 沈竺傻眼。 这事她能知晓,无非是秦老王爷当着众人的面讲的。 原以为板上钉钉,就差选个黄道吉日下聘,怎么到了刘善嘴里,却成了这般? 听着这话,他是不打算将女儿送入秦王府?虽说做继室继母,那人又是个庶子,可秦王府的门楣,不是谁都能攀的。 刘善不是公公养着的狗么? 沈竺的心思百转千回。 不过,那庶子娶不娶刘蔚然与她何干?她如今就像让刘蔚然去恶心国公府的人。 “是我玩笑开过了头,两位莫当真。” 说着,她笑吟吟道:“刘姑娘,还请你别怪罪,不过,我的确有要事要同你说。” 刘蔚然这才臭着一张脸:“行吧,你说。” 沈竺又看向刘善。 刘善自然会意,当下不放心的看着哄了好几日才愿意搭理自己的女儿:“为父去前面。” 他一走,沈竺嘴角的笑意更甚。 她也没拐弯抹角,当下道:“刘姑娘多年不曾回临安,你可知顾淮之娶妻了。” 她这一番话,不免让刘蔚然冷了脸。 顾淮之这个名字她刻骨铭心! 当初为了那张脸,她没皮没脸就想着往顾淮之身上凑。每次都落不到半点好处,临到头,顾淮之还放狗! 吓的她连着几日高烧未退。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不是沈竺提及,她都要忘了。 可现在,她得不到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 沈竺见她这般神情,只觉得有戏。 “要我看,如今那世子夫人可比不得柳姑娘半分。” 第356章 难道......美人总是惺惺相惜的? 阮蓁到椒房殿时,算不得早。殿内已有不少女眷,正情真意切的对池皇后谄媚。 无非都是些:“娘娘今日的妆容,轻易就将我们给压下去了。” “许久不见娘娘,今日得见,妾心生欢喜。” “娘娘容光焕发,我等自愧不如。” “娘娘......” “娘娘......“ “娘......“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说个不停。 阮蓁莫名耳朵疼,若不是亲眼所见开口说话中还有白发的老妇人,她都要以为池皇后养了不少女儿。 这些话,池皇后照单全收。 她一身凤袍,相当威仪,保养得体的脸上没有在池彰面前才有楚楚动人的依赖。如今倒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模样。 “你们这些巧嘴,倒会哄我开心。” 话音刚落,她便眼尖的瞧见入殿的两人。 盛挽瞧不上池皇后,但面子上却给足了尊重,她拉着阮蓁上前:“臣妇携儿媳向娘娘请安。” “无须多礼。” 说着,池皇后的视线稍稍在阮蓁面前停顿。 这般颜色,也难怪她家皇儿瞧上。 若徽帝再年轻些,瞧见了阮蓁,没准还会带回宫中,好生宠爱。 “彩环,赐座。” 粉装宫女福了福身子:“是。” 盛挽:“谢娘娘。” 两人的位置自然在众多妇人前头。 有人捂着嘴笑:“现未曾开席,国公夫人来的比我们迟,待会儿可得自罚一杯。” 换成以前,盛挽都不想搭理她,可听到自罚一杯。 盛挽酒瘾上来了,她保持着人前的高贵范儿吗,瞥了那人一眼:“嗯。“ 阮蓁的对面便是将军府女眷,她一入座,就见慕玖朝她疯狂摇手,两人也算许久未见了,阮蓁朝她一笑,算是回应。 慕玖去扯一旁的姜怡:“娘,蓁蓁这身打扮,简直美瞎我的眼!” 姜怡也忍不住惊叹:“这姑娘出落得实在标志,倒有几分我年轻的影子。” 姜怡身边的婆子:......夫人夸别人都得带上自己的毛病何时能改? 这边说着话,盛挽自然也发现姜怡的视线也一直落在阮蓁身上,不免蹙眉。 想要儿媳,自己去找,盯着她家这个宝贝疙瘩作甚? 不会想偷吧? 盛挽不免又想到慕寒生。 做母亲的自然认为,那是一万个比不得她家淮哥的。 更何况慕寒生在边塞晒得这么黑!回来的这段日子,倒白了不少,可还是黑。 就在这时只见宫女又领着两人入内。 沈竺:“臣妇向娘娘请安。” 刘蔚然:“臣女向娘娘请安。” 大殿内都是各府女眷,进宫的大臣在别的宫殿。 池皇后一向懒得搭理秦王府的人,不过明面上的样子还是得有的。 若是秦老王妃在,她也许还要给几分薄面,此刻,她略过沈竺,看向刘蔚然。 “你是哪个府上的姑娘,瞧着面生。” “勇毅伯爵府上的。” 哦,还是周楠的人。 池皇后也没了兴致,更不想搭理,她随意道。 “上回见你,还是多年之前。如今倒是出落的水灵。” 不等刘蔚然回复,池皇后:“赐座。” 她没故意耍手段让两人站的都算仁慈了。说完这些,她起身去内室补妆,让宫人在此伺候着。 沈竺表示很难堪,但她举止得体的向池皇后离去的身影再次行礼道谢。 刘蔚然坐下后,就疯狂去找那个叫做阮蓁的! 很快,视线在盛挽身上锁定,她的目光紧紧盯上盛挽边上低垂着眼帘,眉目如画,那般温婉美好的女子。 嗯??? 刘蔚然的怒火泄了一半。 她对沈竺先前挑拨离间的那句话,表示怀疑。 阮蓁比不过她?至少样貌就把她踩死了! 怎么回事,柳念初,慕玖比她好看也就算了,这么多年过去她也认了,怎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阮蓁也比她好看! 也因此...... 顾淮之没瞧上她,瞧上阮蓁,情有可原不是吗? 她觉得不能怪阮蓁,长成这样,阮蓁也不想的。 沈竺一直盯着刘蔚然,却迟迟不见她下一步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这么对方这么一声。 “定国公府世子妃阮蓁是么?” 沈竺激动了! 开始吧!相互羞辱! 狠狠羞辱。 不止是她,殿内大部分的人都瞧了过来。 有人低声道:“这刘姑娘是要作何?” “你怎么忘了,她同世子爷的事,可这人都成亲了,怎么还死缠烂打,紧追不放?” 阮蓁朝声源处望过去,那张小家碧玉的脸,倒是陌生。 她正微微纳罕,就听周边的这些议论。 阮蓁:“刘姑娘何事?” 她的嗓音轻软甜腻,听的刘蔚然心都要化了。 只见她取过茶几上的茶盏,举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很是友善:“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好端端敬她作甚? 阮蓁:难道......美人总是惺惺相惜的? 盛挽:搞什么? 暗七:我都准备去打她的牙了,真可惜!!! 准备随时冷嘲热讽的柳念初,慕玖:??? 沈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刚刚凶神恶煞恨不得和阮蓁同归于尽的那股劲呢? 一瞬间,大殿陷入沉默。 偏生刘蔚然丝毫不知情,她见阮蓁有些怔怔的端起茶盏喝着,不免又舒坦了几分。 刘蔚然:“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我出临安见的那些人就没一个能让我心生欢喜。” 盛挽哼了一声:“算你有眼光。” 刘蔚然:“我从不说谎话。” 阮蓁对上刘蔚然的眸子,只能道谢。 刘蔚然丝毫不担心接下来的一番话会给刘善带来什么麻烦,她厌恶秦王府,只恨不得父亲同秦老王爷离心。 父亲这般能耐,何必对着那蔫坏的老头卑躬屈膝? 刘蔚然:“不过,有人别有用心想借着我欺负到你头上。特地拉着我说了一番话,也算是有心了。” 盛挽,姜怡,柳念初,慕玖,盛母难得严肃齐声问:“谁?” 刘蔚然:嗯??? 怎么回事? 阮蓁张了张嘴,问的话却是晚了一步。 刘蔚然指向很不得将头埋起来的沈竺身上。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如利剑那般射过去。 阮蓁耳边仿若响起两个字:糟糕。 我17号……请假(弱弱的举手) 因为疫情的突发猝不及防,被居家隔离了。 这几天过的浑浑噩噩,昨天吃了一天的老干妈拌面,今天吃了一天的白粥配榨菜(我还加了两勺红糖耶!) 我整个人都升华了。 我感觉这样不得行。 于是我戴了两个口罩,像个贼一样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去了超市,扛了一堆菜回来。 明天就不更文了,我要研究一下,怎么烧菜和外卖一样好吃,为了让自己不饿死。 这个月很抱歉哈,都请第二次假了。 等我天赋异禀做菜手艺惊觉味蕾的时候!!为了庆祝,我给你们加更!(请相信我好吗!) 还有!宝们注意防范!!!注意安全啊!! 第357章 国公府的人都这么猛吗? 当众被指出来,沈竺的脸自然是挂不住。偏生这般一闹,所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意都裹上意味深长之色。 谁人不知刘蔚然曾丢下矜持追着顾淮之满街跑,沈竺做这些,打着什么心思压根不用去猜,落到最后,无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惹了一身骚。 不过,勇毅伯爵府不是同秦王府...... 这刘蔚然倒是有趣,不如沈竺意也便罢了,还敬世子妃酒。 沈竺面色讪讪:“这种话可不兴乱说。” 刘蔚然:“我这人从不说谎话,你也算临安城内的体面人,怎就说了就不认了?你有意冒犯人家夫人,说句道歉也不为过。” 说着,她看向阮蓁:“是吧?” 阮蓁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她到底小幅度点了点头:“是。” 盛挽一拍桌子,震的上面茶盏的里的茶跟着晃了三晃。 “是什么是?秦王府的人三天两头爬到我门国公府头上,实在行径小人,我国公府的人还没死绝呢?” 盛挽冷冷的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沈竺。 沈竺虽是秦王府的人,但到底只是个眼高手低平素耍耍小聪明的。哪里抵得了盛挽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气势。 盛挽红唇勾着讽刺:“道歉?将我国公府的人踩在脚下戏弄,一句道歉就成了?” 柳念初漫不经心用帕子擦了擦手,这些年,一直是柳老太太入宫赴宴,她甚少露面。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生的美,周身却又携带一股书香之气。 她笑了笑,笑声在此刻显得极为突兀。 “国公夫人错了。” “周沈氏这是肆意玩弄令府,又借着勇毅伯爵府的姑娘点火。是两家一同算计。” 柳念初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这些年,太傅府一直是个低调而又顽固的存在,柳太傅这些日子又多次被朝中大臣排挤,柳念初这会儿不躲着闷不吭声,降低存在感,尽量不惹事,竟然有胆量说这一番话? 她是疯了吗? 还是说为了讨好国公府的人,便不在意得罪秦王府的? 阮蓁更是呼吸一滞。 莫单单是她,柳念初也是知晓今日会发生什么,也许她知道的更为详细具体。 可柳念初却一句话将殿内的紧张感一触即发。 阮蓁倏然抬头,就撞上了柳念初的眼。 那是带着安抚的,同时还像阮蓁传达了一个信息。 ——顾淮之若以你受委屈的代价达成目的,枉为夫,而她枉为友。 阮蓁浮躁的心得到平静,她抿了抿唇。 也不知过了过久,她再看那试图狡辩的沈竺,听到自己用最温婉沉静的语气道。 “夫人这一招,倒是......” 她一停顿,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冒出一个字:‘高’ 可下一瞬,她们听到阮蓁吐出两个字说:“阴险。” 所有人:???国公府的人都这么猛么! 阮蓁双手置于膝前,坐姿最是端庄得体,嗓音也是那般温柔切切。可若知晓她性情的,都知道阮蓁的本性并非如此。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夫人拨弄的是非可不少,这种手段倒是乐此不疲。” 阮蓁的态度,莫说是盛挽,就连姜怡都是吃惊的。 她没想过一朵娇花还能带着刺。 她眸中带着认可,想也没想,跟着帮腔:“周沈氏一张嘴这般巧,怎么此刻哑口无言了,是不屑解释,还是无地自容?” 在场的人:哦吼。 刺激。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池皇后,她对着铜镜换上耳坠,就有宫女脚步匆匆入内,福了福身子。小声将外头发生的事转达。 池皇后闻言挑了挑眉,视线却黏在铜镜上依旧妩媚的脸上。似乎还能从中窥见二十多年前的美色。 “沈竺被勇毅伯爵府的姑娘批判,反目成仇的国公府,将军府如今倒为了一个阮蓁达成暂时的联盟,倒是有趣。” 说着,她低低一笑,笑容中却尽显惨淡和滔天的寡趣。 一个早已覆灭不在的范家表姑娘,能得这些人这般维护,倒是好本事。 而她,自幼尊贵无双,却活成如今这幅形如残缺的模样,一番对比之下,让她好生羡慕,又想试图摧毁。 池皇后:“太子妃呢?” “太子妃倒是劝了几句,但并未奏效。” 池皇后冷笑:“奏效?不说别的,盛挽都不将她放在眼里还能听劝?” 宫女随即垂下脸,不敢多言,唯恐惹了娘娘的不快。 “一个生辰宴,倒是难得有了意思。走,且去瞧瞧。” 这边,沈竺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她支支吾吾,可说一句话总有人能将她驳了回来,甚至将她这几年做得混账事,一桩一件的抖露出来。她恨不得找面墙撞一撞。 偏此刻她只能试图先离开。 “我有些身子不适,就先......” 话音未落,就只听一阵脚步声,宫女恭敬撩开珠帘,珠子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池皇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我在内殿就听说这里热闹非常,怎么,如今我来了,反倒安静了。” 池皇后在主位坐下,她笑了笑:“诸位莫拘束,这些年,我身处皇后,乐子也少,难得你们进宫陪我,可得尽心。” 说完这句话,她总算给了僵硬的沈竺一个正脸:“你说呢?” 沈竺想死。 她只能露出一抹极度牵强的笑容,重新坐到位置上。 看戏的所有人:哦吼吼! 她们连眼都不舍得眨,生怕没瞥见精彩之处。这一趟入宫,没亏!!! 慕玖似笑非笑:“今日是娘娘的好日子,偏生有的人领头恨不得闹出点事,坏了您的生辰宴。我将军府自然是不准的。” 柳念初站起身子,行礼:“太傅府自当以娘娘为重,还请娘娘恕罪。” 刘蔚然:“那......还有我,还有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离谱,偏偏谄媚皇后的机会到了。 跟着有人跪倒地上:“娘娘,淳安侯府也正是如此。” “娘娘......” “娘娘......“ “娘......“ 阮蓁吸了一口气,她跟着跪到地上:“请娘娘做主。” 沈竺:??? 第358章 所以,这就是召婿的快乐么? 御书房 徽帝粗粗的喘着气,见赵公公领着顾淮之前来,面上总算露出一个笑来。 如今的顾淮之,说是他的救命稻草也不为过。 顾淮之入殿,余光却瞥见了一旁恭敬立着的慕家父子,他神色不改,步履依旧不急不缓,待走近后,恭敬的行礼。 徽帝见他这般,眼里闪过欣慰。 然,对方说的话却让他气的够呛:“臣还以为皇上是单独寻臣。” 男人睨了对面父子一眼:“两个黑成碳的大块头,一眼都懒得瞧。” 黑,的确有些黑。 可谁是碳了? 慕寒生拢紧眉心:“你说谁呢?” “你!” 慕寒生大怒,就要抡起拳头。 “寒生,皇上面前不得无礼。”慕又徳将他拦住。 慕寒生只能引而不发。 偏偏始作俑者顾淮之身姿颀长,绯袍微拂,施施然对着徽帝拱了拱手:“臣告退。“ 你才刚来!!! 徽帝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瘦的可怕,龙袍空出一大截来,只剩皮包骨的脸,瞧着十分可怖。 “你站住!”眼看着顾淮之转身就要走,他连忙呵斥。 顾淮之懒懒的弹了弹衣袍:“慕小将军如此,臣只怕命丧于此。” 慕寒生:有点过了啊。祸害遗千年,殿内的人都没一个能比你活的长久。 要说,徽帝以往恨不得两府反目成仇到死,此刻却想让他们消一些隔阂。 他身子微微前倾:“朕这些日子,身子大不如前了。” 殿内一静,赵公公连带着边上伺候的奴才,吓得面色苍白,整整齐齐的跪倒地上,身子弯曲,将头贴在手背,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慕又徳连忙急切道:“太医如何说?” 徽帝摆了摆手:“都是让那些个逆臣给气的。” 顾淮之:...... 明明是你大寿将至,要死了。 蠢货。 男人眼底闪过晦暗,却道:“皇上洪福齐天,反贼该诛,臣自当为陛下披肝沥血。” 慕寒生:这张嘴,绝了。 这话,徽帝听着舒坦。 他一手撑着案桌,明明是三伏天,可他却觉着冷。 “朕这些日子,梦见先帝了。” 他长叹一声:“他怒斥朕不念手足之情。” 慕寒生:先帝如若真的托梦显灵,应该直接掐死你。 见他恬不知耻的提及靖王,顾淮之掩下怒火,依旧是神色淡淡。他不卑不亢的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徽帝可耻的还能说着颠倒是非的言辞:“可朕是皇帝,手握江山,怎能容忍他大逆不道?若不出手,阶下囚便换成朕了。” 说着,他装模作样的将手触上龙袍威严的龙图案上:“这位置,可真是谁都想觊觎。” 慕寒生听到这里,袖下的手紧紧攥起,他垂下头,死死的咬着舌,也如他所愿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自己不露馅。 若不是徽帝,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徽帝自顾自道,他的嗓音带着阴冷:“朕今日唤你们来,还有一桩事。” “朕吃的丹药,如今改了方子,太真道士说只要吃了,身子便能好转,只是,还缺一剂药引。” ———— 待天色渐暗,晚宴正式开始。丝竹管弦余音绕梁,舞女扭动着柔软无骨的身子。 众宾客入席,向皇后敬酒,唯有太子姗姗来迟。 面对徽帝的冷眼,他跪倒地上,额间带着细细的汗,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他刚刚从茅厕出来,急忙忙赶回来,却不想还是晚了:“儿臣有罪。” 池皇后做慈母状,转头对徽帝轻笑:“臣妾今日生辰,皇上就莫同他计较了。” 徽帝不说话,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药引,便是默认了。 池皇后这才看向地上的周焕,轻嗔道:“起来吧”。 周焕疼的只想去地上滚一滚。他站起身子,试图装作没事人那般脚步一深一浅归位。 他的背影,愣生生让阮蓁瞧见了沧桑和无助。 阮蓁没忍住,侧头去瞧顾淮之,低声道:“夫君做的么?” 顾淮之闻言也没隐瞒:“嗯。” 徽帝视线一转落到柳太傅身上,确切的说是他边上的赵宸身上。很快又挪开视线。 平日最注重规矩的柳太傅,如今在朝中被孤立,多次在他面前谈及赵宸有才,如今竟然带赵宸入宫。 这是想求他赏赵宸一份闲职? 还有镇国公府的云思勉。前些日子还得意洋洋四处鬼混,早不摔,晚不摔,这个节骨眼摔。 周懿觉得,太傅府,镇国公府都没将他放眼里。 赵宸夹着几道柳念初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的白瓷碗中,做好这些,又给柳念初呈汤。 柳念初下巴一抬:“荔枝。” 赵宸轻笑,动手去剥。 “还要吃什么?” 柳念初:“酒。” 赵宸温声道:“宫里的酒到底烈,若是寒冬吃些暖暖身子也便罢了。回头我亲手酿几坛桃花醉。” 柳念初勉强道:“也成。” 诸多等着看柳念初笑话的女眷:??? 她们看到了什么!!! 眼睛莫名有些酸。 所以,这就是召婿的快乐么? 这厢,顾淮之筷子也没拿,也不曾抬头施舍去看台上舞动的美景,只是一丝不苟的掏出荷包,动作优雅从容的装着一块又一块的点心。 桂花糕,小灰爱吃。 茯苓夹饼,小灰爱吃。 松子百合酥,小灰也爱吃。 阮蓁在他耳畔细细说了先前发生的事。 “我想着既然都这般了,也便没客气。” 顾淮之听完,拧眉。 再看秦王府席位上,沈竺说着话,秦老王爷的脸越来越难看。 “砰”的一声,他放下手中茶盏。 他站起身子,走出席位,走近撩开衣袍跪下。 不远处便是捂着肚子,想往茅厕跑的只想一泻千里的周焕。 “老臣请皇上做主。” 正说着,他听到一声响屁,随后吸了一口让他想要反呕的臭味。 周焕:!!! 他真是没忍住。 那一声,近的朝臣都听见了,有人甚至用袖子捂住鼻子。 周焕:我是太子啊!!! 他涨红着脸,可还想排气。 周焕:本太子忍! 秦老王爷黑着脸:“老臣请皇上做主。” 周焕脸色大变:!!!糟糕!忍不住了! 第359章 瞧见没,那才叫体贴 随着周焕的脸色扭曲大变,秦老王爷也忍受到极致,空气里那股难以用言辞形容的味道再一次将他淹没,他屏住呼吸,愣是将老脸憋成绛紫色。 不止是他,坐在周焕身侧的太子妃,又何尝不是僵住了身子。 她借着用帕子擦嘴的动作,试图捂住口鼻。 她本就嫌弃只会日日贪欢的太子,经此一遭,只恨不得晕过去。 周焕哪有半点太子的德行?平素让整个东宫赔着丢人也就罢了,如今可好,大庭广众之下排气也便罢了,怎么可以这么臭!!! 太子妃忍住恶心,还不忘体贴:“太子,您是吃坏肚子了吗?” 周焕哽咽的恨不得哭起来,可不得不承认,他舒服了。 周焕坐直身子,偏偏就在这时,秦老王爷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 在诸多官员不解的神色下,秦老王爷寻了个离周焕最远的位置,重新跪下。 周楠已然将儿媳受欺负的事先搁在了一旁,他呼吸顺畅后,倏然瞪向周焕:“太子若身子不适,便请太医前来,您是储君,身子万不可有半点差池。” 周楠:“肠胃不好就得治,老臣闻了也就闻了,大不了恶心一阵子,可这让皇上闻见,该如何?” 说着,他捂住心口,说的话倒也没夸张:“老臣也一把年纪了,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 这两句话,让周焕一瞬间臊的厉害。 众大臣女眷:???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闻。 就连池彰都傻眼了。他离周焕不算远,也隐约闻到了那股无法描绘的味道。远些还想着是这个狗东西丢人现眼,竟不想...... 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都在第一时间落在了周焕身上,带着探究和犀利。还有看好戏的鄙夷。 周焕一头是汗,正要说话,可那股熟悉的痛觉再度袭来,麻痹着他的神经,摧毁他所有的骄傲。 周焕:!!! 他跳起来:“容儿臣离席片刻。” 也不得徽帝和池皇后应允,周焕用最可笑的姿态,一手捂住臀部,一手捂着腹部,颤颤巍巍的同时,撒腿就跑,咻的一下消失在众人眼里。 徽帝大怒。 只觉得丢人现眼,连带着对池皇后最后的耐心都消耗殆尽。 他转头冷冷道:“你养的好儿子。” 池皇后连忙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是臣妾之过,想来是焕儿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这才吃坏了肚子。” 她这般姿态,太子妃自然得站出来,她硬着头皮捏紧帕子屈膝跪下:“是儿媳的错,东宫一日三餐皆由儿媳过目,太子这般儿媳难逃其咎,请父皇责罚。” 徽帝不想罚,他只是想着药引的可行性。他一面畏惧,一面又觉得理所当然,理智和贪婪在他身上纠结缠身,偏偏思绪被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断。 他的余光看向顾淮之,他正慢条斯理的挑着点心。 无可奈何只能去看慕家父子,两人皆没有反应。 徽帝清楚,药引委实残忍,残忍道会遭天下人唾骂,损他仁德爱民的名声。 周楠见周焕灰溜溜而去,心里不免舒坦几分。 就这样御前失礼之辈,也配做太子?实在滑天下之大稽。这种人也就池彰捧在掌心当废物那般养着。 周楠跪的笔直:“老臣求皇上做主。” 徽帝看见他就烦,周楠一天到晚都在给他找不痛快。 徽帝只能冷着脸问:“皇叔请讲。” 周楠正要张嘴,就见有人嗓音低沉倦懒:“王爷有何冤屈?” 顾淮之起身,信步闲庭走过去。 阮蓁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桌上的点心。 每盘都留下一半,且被男人摆放的十分整齐。 阮蓁红唇一抿,不免心下温热,点心给谁留的,也只能是她。 “这小子,倒是知道疼人了。”盛挽笑了笑。 阮蓁小声道:“夫君瞧着冷,但很是体贴。” “几块点心就将你收买了,这就叫体贴了?你到底年纪尚轻,经历的少,以至于旁人对你半点好,也能让你记好长一段时日。” 说着,她轻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瞧见没,那才叫体贴。” 阮蓁看过去,是柳念初那边,她嘴角噙着笑,旁的她不知,但顾淮之内心足够温柔。 就在她要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的一瞥瞧见刘蔚然身边倒酒的宫女,手下一抖,将酒水撒了她一身。 宫女……是故意的。 这难道就是宫里的好戏? 刘蔚然的裙摆湿的厉害。总归不雅。 刘善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可偏偏这是皇宫无法发作。 宫女吓得直发颤:“是奴婢的过失。” 刘蔚然向来不为难人,见她这般,责罚的言辞也消散在唇齿间。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不少人,池皇后也看了过来,在了解经过之后,她道:“宫中奴才没规矩,惊扰了刘姑娘用餐。” 说着,她转头斥责:“愣着做甚?还不将姑娘速速带下去换身衣裳。” 说着,她让身边伺候的婆子也一同前去。 她虽不想管,但到底众目睽睽之下,该做的样子得做。 好在贵女出行,唯恐出意外,总能防范于未然多带一套衣裙。刘蔚然也不曾为难她,今日所为,已然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她也不想再惹是生非。 她起身,对池皇后福了福身子:“谢娘娘体恤。” 阮蓁见她离去,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却不知为何总是隐隐不安。 这酒水洒的也过于凑巧了些。 而,周焕刚走不久。 念及此,阮蓁倏然睁大眼睛,她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怀疑。 周焕是什么人?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将这两人支开。 这个人是......顾淮之。 也是,若周焕刘蔚然一旦发生了什么,即便没成事,势必刘善恨上池家,而周楠顾忌刘善有二心,这会成死局。 她紧紧捏着帕子,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她知道男人手段狠辣。 男子长身玉立,绯袍微拂。周身裹着冷然与疏离,他在周楠面前立定,一个站一个跪,差距就这么出来了。 明明后背冒出一身汗,可阮蓁眸光微闪。 她信他。 第360章 你诅咒谁要死呢? 周楠一抬头,就见顾淮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周楠莫名觉得卑微,很快反应过来,更是大怒。 他咬牙切齿:“顾淮之!今日之事,你国公府欺人太甚!” 顾淮之笑了笑,然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薄唇动了动,相对比周楠的怒火,男人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就好似,周楠施加的压力,在顾淮之眼里,只是个丝毫惊动不了他半分的举动罢了。 一颗石子砸到水面,不曾有半点波澜。 顾淮之吐出两个字:“冤枉。” 周楠:??? 你冤枉! 你他娘上回带着云思勉那个蠢货砸了我的大门,也是这幅无辜的神情!!! 周楠从小到大吃的瘪都数的过来,偏偏一个顾淮之,却次次挡他的路!想到这里,六成的怒火也成了十成。 他正要说话,却被边上的男人再次轻飘飘抢先打断。 “王爷在娘娘生辰日滋生事端,又唆使周沈氏欺我妻行事温婉,如今跪在此处,闹的宴席无法继续,还妄图圣前参我国公府一本。” 他说的很慢,但又让在场的众人听得仔细。 “你休要污蔑人!” 顾淮之漫不经心应道:“在场的人大多都是证人。” 周楠却是冷笑:“太傅府,将军府都帮这你说话,如何能信?” “王爷错了。”男人的嗓音若珠玉落盘,说完这句话,他抬眸,视线环视一周。 所有在椒房殿为了谄媚池皇后表态的各府女眷:...... 她们只能俯身结结巴巴在身边着官服,头戴官帽的男人面前说了几句话。 很快,场面变得一度滑稽。 有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子,他不想得罪秦王爷,可更不想得罪顾淮之,更何况,椒房殿的事,早晚能传出去,他们也不得不认:“臣觉着定国公府世子爷说的也不无道理。” 有人擦着额间的冷汗:“世子爷说的过于严重了,想来王爷并无此意。” 有人对上顾淮之似笑非笑的视线后,心如死灰:“世子爷说的对。” “臣附议。” 周楠:??? 这又是搞什么!!! 这些个东西平时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现在都疯了么!!! 沈竺则是心虚的垂下头,很显然,她并未将椒房殿一事,彻底全盘托出。她下意识刻画了自己的委屈,和定国公府的不饶人。 她没想过,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沈竺如临大敌。 顾淮之却是很满意,他轻嗤一声:“一箭四雕,果然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手段也让人望尘莫及。” 他一言毕,众臣更是哗然。 人群骚动,有指责顾淮之不尊重周楠的,适才硬着头皮出面的也只能继续认同顾淮之的说法。 周楠的那些小手段,这些日子是越来越多,诸多大臣对此不满,却不敢多言,唯恐周楠给他们穿小鞋,也只能心底积攒着埋怨,顾淮之今日这一出,可不就是解气。 然,那些朝廷命妇,各府女眷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见识了椒房殿的场面后,她们已然被刺激够了。 周楠死死的瞪着他,他最厌烦旁人说他年纪大:“你诅咒谁要死呢?” 顾淮之瞥他一眼:“王爷非得问上一问。都是伤心事,何必还要再听一回?” 周楠:...... 周楠:!!! 待他登基,他第一个就搞死顾淮之!!! 真的是该死!! 徽帝见此,总算有了些许兴致。 他就喜欢这些人被顾淮之怼的哑口无言的场面。 他微微直起身子,对着赵公公吩咐一声:“你去太子那边跑一趟。” 他不愿周焕再度出现。 要知道周焕丢的是皇家的脸面,他若再出现,也无法扭转乾坤。只会再一度沦为笑柄。 肚子不舒服又如何?哪里是他就能甩脸走人的理由? 赵公公将头压得很低,做恭敬状,众人无法瞧清他眼底的冷意:“是。” 赵公公退下后,徽帝这才打起精神去看周楠此刻溃败的脸色。 他总算想起装模作样:“皇叔,这让朕如何处置?” 周楠:你问我?我说你听么! 周楠气的头上都能冒烟:我年纪比你大,但你比我早死!!! 徽帝假惺惺皱眉:“这阵子,临安城内出了不少事,朕也有所耳闻,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哪有闹到皇宫的道理?这是朕不容许的。” “那几个小子该训,可皇叔您的脾气也得改改,免得府内小辈跟着去学。” “今儿是皇后生辰,如今这般,又是成何体统?” 数落完后,徽帝的情绪大有好转。 周楠起身,一甩袖子,黑着脸回了自己的位子。 顾淮之见此,施施然往回走,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冷着脸不管不顾的往这里闯,刘蔚然发髻凌乱,还是那套带着水渍的衣裳带着褶皱。她红着眼,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刘善心下一咯噔,也忘了平日礼数,他大步上前:“然姐儿,这是怎么了,你告诉爹爹,爹为你做主。” 刘蔚然却是拂开他的手,她快步上前,跪下:“臣女有罪。” 池皇后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因为,刘蔚然是她身边的人带下去换洗的。 徽帝眯了眯眼:“你何罪之有?” “臣女失手伤了太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伤皇家人,其罪当诛也不为过,可太子在床帏一事上最是荒诞,刘蔚然如今这幅模样...... 刘善一时间都忘了呼吸,他紧紧攥住手,心中的后怕如海浪,一阵一阵仿若能将仿若能将他淹没。 池皇后:“大胆!太子岂是你能伤的。” 她失了以往的风度。 所有人都知道她疼爱周焕,可却只有她最是清楚,周焕是她当太后一生平安的筹码。她绝不允许周焕出事。 “太子如今在何处!去!去寻太医!” 刘蔚然手里攥着的发簪此刻还沾着血,她到底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坚持到现在已然是极限。 “太子欲对我行不轨,臣女有罪,未让他得逞但绝不后悔!” 见着她衣衫微湿,就往她身上扑。 “哇!”她突然哭了起来。 “他真的好恶心。” 第361章 你说气不气人! 刘蔚然的一句话,震惊了所有人。 可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去怀疑她所言会掺假,实在这种事周焕做得出来。 周焕曾抢占人妻,一番玩弄,最后池彰用银子摆平一事,谁人不知?只是不提,不敢惹一身腥。 后头还有周媛的事。 形如畜生!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今日是刘蔚然倒霉,若被弄湿衣裳的是他们府上的女眷呢? 他们敢叫嚣吗? 如此一闹,全场寂静,舞女战战兢兢,匆匆退下。 刘善的心都在颤,他撩开衣袍,在刘蔚然边上跪下。 他不知该恨还是该庆幸,刘蔚然自小被他保护的滴水不落,竟然在皇宫吃了这种亏,即便没让那个狗太子得逞,可她一个女儿家,日后如何议亲? 刘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刘蔚然是亡妻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一朝出事,待百年之后,他如何去见她母亲? 他形如坠入冰窖,直直看向就要寻周焕的池皇后:“皇后娘娘!” “您的生辰百官庆贺,老臣虽对江山社稷无甚汗马功劳,可小女又何其无辜?” 一句话,仿若将池皇后定了罪。 他一手覆上女儿还在发颤的手,试图在无声传达一个讯息。 ——他必然不让他家然姐儿,吃这哑巴亏。 周焕调戏过臣妻,那年,受害臣子却不敢圣前多言一句,又何尝不是贪生怕死,畏惧皇权。 可他不怕。 池皇后脚步一顿:“你是说这是本宫下的局?你好大的胆子。” 他眼神不带丝毫畏惧:“臣今日将命交代在这里,也敢问,娘娘真是问心无愧吗?宫女是宫里的人,那婆子是娘娘您的人,太子前不久才离席,还要老臣说的再清楚么?” 池皇后:真的不是她做得!!! 她视线冷冷,却偏偏对方所言,像是有凭有据那般,何况,这说还挺像一回事,你说气不气人? “哐当”一声响,徽帝阴鸷的砸了手边的酒盏。 池家的野心真是是越滚越大。故意在今日闹出这一出戏,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刘家姑娘太子碰了? 若这般,他也只能下旨补偿刘蔚然成太子侧妃,这般必然折了周楠一臂,再次助长池家势力燎原? “皇后,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池皇后:...... 周楠更是火冒三丈! 刘蔚然都定给他庶子了,周焕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抢他的人,他再次跳了出来。 “荒诞无稽!堂堂太子竟然做出这种事!天下如何能容!他是太子,可这天下还不是他的!” 池彰跟着出列,他整个人都是傻的,这些日子,周焕没闹出事端,他还以为他懂事了,谁能想到对方憋了个大的。 看上谁不好?看上刘家的? “王爷所言差矣,此事太子未至,如何能听此女片面之词,就定罪?” 刘善一听这话,更是气的不行:“池彰!你是说我女儿为了傍上太子,故意坏自己名声。” 池彰打算颠倒黑白了:“太子是储君,令女生出这般想法,也无可厚非。” 阮蓁听到这里,只觉得可笑。 就周焕? 也许,她家小灰的懒得多看一眼。 在场的人谁会惦记他? 这种话,说出来也不怕亏心。 刘蔚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臣女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今儿就算将名声糟蹋尽了,也敢说是太子所为。” 她明明怕极了,耳边仿若还能想起不久前那道尖细的声音:“刘姑娘,您是聪明人,今儿若不撇清自己,只会有两条路走。“ 她脑子都是混乱的,可此刻却难得清醒了一回。 两条路无非是。 一,入东宫。 二,入秦王府。 也是,发生了这种事,临安的好人家谁敢要她? 秦王府若不计较这些再提求娶一事,刘善定然感恩涕零的答应。为她姻缘松口气的同时,更加坚定辅佐秦老王爷的决心。 她只要想到,迎面而来撞见从假山出来,毫无形象的拽动着裤腰带的太子,就恶心反呕。 谁能想到,当朝太子急到来不及去茅厕,在假山内纾解方便。 周焕身子舒坦后,整张脸都轻松了,可身上却又燃起燥热难耐,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正巧瞥见刘蔚然。 夏日闷热,女子穿的到底比平素清凉,那一团水渍,紧紧贴着她的腰身,即便刘蔚然一路掩着,但太子瞧着眼底火热。 “站住。” 说着,不等前面带路的宫女和池皇后身边伺候的婆子回神,周焕就朝她而去:“你是哪家的姑娘,倒是合眼缘。” 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周焕身上一股味道至今难褪,可这时候,心里头那股火越烧越热。 “太子,不可,这是贵客。” 婆子刚要拦,却让太子一把推开,她踉跄几步,被身后的宫女扶住。 “嬷嬷。”宫女低呼一声,手下动作却飞快,在对方面前点了几下,婆子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这些,刘蔚然都不曾瞧见,她只是害怕的躲避周焕,迫于无奈,用簪子对着周焕扎了过去。 她到底一介女子,能有多大的力道?金簪也只不过稍稍划过周焕的手背,擦出血来。 她以为她完了,偏偏周焕紧跟着倒地。 刘蔚然傻眼,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着一身太监服走过来。 他看着地上倒着的两人,和一改慌乱,面色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宫女,留下这么一句话来。 “主子传话,刘姑娘,您是聪明人,今儿若不撇清自己,只会有两今儿若不撇清自己,只会有两条路走。” 这是赵公公,他不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么,很显然,他效忠的不是徽帝。 刘蔚然心下震惊,她陷入了一个难破的棋局,眼下却何尝不是能让她绝地逢生? 她当时傻傻的问了一句:“你是谁的人,就不怕我知道的太多?” 赵公公仿若来此就是为了传达这句话的,他转身离开,不曾多言半句。 可刘蔚然却清楚,知道的多了,危险也多了,若她敢提半句,想来一个音节没说出口,幕后之人就能让她彻底开不了口。 第362章 我影响到你了么? 刘蔚然心下定了几分,不管如何,显然是友不是敌。 眼看着池彰又要妖言惑众,她心一横,站起身子。 “如今皇上没说什么,池大人就想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了?你是朝廷命官,是太子的舅舅,即是这般,我说的话还有谁信,还有谁肯为我做主?池大人一手遮天,我能如何,如今遭此丑事,算我倒霉。” 说着,她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餐桌用头撞了过去。 慕玖:???你不要过来啊! 她二话不说撑起身子,一个用力,跳过餐桌另一面,一手拦住刘蔚然。 “不是吧,你死了一了百了,害你的人逍遥法外。”她小声嘀咕着,和刘蔚然对视几秒,谁料下一秒这人就倒在她怀里。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慕玖看看桌子,又看看毫发无伤的刘蔚然。 慕玖:?? 也不等她说话,她听到一旁柳念初状似无意的的一句:“刘姑娘受惊,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刘善跑了过来,接过刘蔚然。面上是难掩的悲怆。 慕玖拧眉。重复柳念初的话,又想到刘蔚然今日帮过阮蓁,她没忍住添油加醋。 “刘姑娘受惊,晕过去了,真够闹心,这事若换到我头上,我也不想活了。刘大人先节哀,她这次没死成,日后总能找到机会死的。” 刘善:...... 赵宸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慕寒生的妹妹也不是个能消停的主儿。 徽帝见这事闹到这个份上,如何能不插手:“宣太医。将太子给朕提过来!” 说着,他看向刘善:“这件事,朕会调查清楚。” 池皇后紧紧的攥着袖下的手,指甲嵌入肉中,她却察觉不到疼,只能下意识的去看池彰。 直到对方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池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她迟缓的在主位上坐下。 盛挽小声道:“什么破宫宴,瓜子都没有。” 阮蓁沉默的从袖中掏出一把瓜子。 那是她出门时,带着打算路上吃的。 顾淮之:??? 男人气笑了。 “阮蓁,你还带了什么?” 阮蓁沉默的看着他,到另一只袖子里取出了用帕子包裹的麦芽糖。 许是热,有些化了。 阮蓁低声问:“你要吗?” 顾淮之:他就知道。 男人凑到她耳畔,嗓音低沉:“还有么?” “没了。”她皱了皱秀气挺翘的鼻子。 “阮蓁。” “嗯?” “我是能饿死你吗?” 阮蓁不明所以,水盈盈的眸子嗔他一眼:“你别说话了。” 小娘子说的很认真:“我都不能静下心好好看戏了。” 呵! 说着,阮蓁挪了挪椅子,前一秒还说要静下心,后一秒却同他谈论:“你说,刘姑娘是装的吗?” 顾淮之真是的服了。 阮蓁等了等,没见顾淮之说话,她默默的又将椅子挪了回去。 顾淮之伸手一拦,阻了她的动作:“别动!” “我影响到你了么?” “嗯。” 阮蓁乖乖的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赵公公急匆匆赶了回来,他面色焦灼:“皇上,老奴去了东宫,不曾见到太子。” 徽帝心烦的很,没应他。 赵公公仿若才察觉出此刻气氛诡异,他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垂下脸,不敢再多嘴。 太子是御林军抬着上来的,随之而来的是,背着药箱急匆匆来的咏太医。 皇后大骇:“这是怎么了!太医,快给太子瞧瞧!” 说着,她急切的离开位置,在周焕面前蹲下身子。 “焕哥儿,焕哥儿。” “皇上,刘家女伤及储君,其罪当诛!” 御林军是徽帝的人,他们恭敬道:“属下是从假山附近发现的太子。除却太子,地上一并躺着还有同刘姑娘一同离开的宫女和娘娘身边的嬷嬷。” 话音刚落,就有带刀侍卫,押着宫女嬷嬷而来,两人浑身湿透,显然是被泼醒的。 徽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地上狼狈的两人:“从实招来!” 嬷嬷吓得一哆嗦,却顾自镇定:“老奴也不知道怎么好端端就晕倒了,想来有人故意为之。求皇上做主。” 宫女却是眼里含着泪,她吃惊的看了一眼嬷嬷,又小心翼翼飞快的觑了皇后一眼,而后下定决心语无伦次的磕着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众人:...... 你看没看见,真假自会水落石出,而,他们看见了,将宫女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池彰心里一咯噔,他上前一脚踹过去:“休要胡言乱语!” 宫女被踢得吐了一口血,她有气无力道:“奴婢都听池大人的。” 众人:...... 都不用审了! 本以为太子有罪,没想到池皇后也牵扯了进来。 周楠伸手指向池彰:“你什么意思,你是故意的?” 什么嬷嬷宫女晕倒,可不是为了方便太子行事,而后皇后能将自个儿撇清,就如池彰所言,可以随意定刘蔚然一个勾引太子的罪名。 池彰:??? 刘善一听这话,这还得了? 他红着眼:“皇上!今日不给老臣一个交代,老臣就算惹怒天子,将命交代在这里,也不走了!” 徽帝气的够呛! 这些人竟然敢在他面前耍花样! 就在这时,咏太医收回把脉的手,支支吾吾不敢言。 徽帝冷冷的看着他:“说!“ 咏太医把头埋了起来:“太子身上也就手背有一道伤痕,很浅,并不致命。“ “那他如今怎没醒?” “回娘娘,太子这是同刘姑娘那般......受惊晕倒了。” 徽帝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刘善今日之事,是皇家亏欠了你,事已至此……” “皇上,臣女性子野惯了,不适合入东宫。“ 徽帝一听这话,脸色也没好看多少。 反正这刘善经此一遭后,不是周楠就是池彰的人。 这边,周楠安抚刘善:“前些日子提的事,我决不食言。” 刘善想到女儿寻死的决绝和慕玖那一番话,迟疑了,他虽感动,但也清楚刘蔚然的反抗。 今日一事,他遭受不起了。 他婉拒:“王爷,算了吧。” 阮蓁:...... 她再次凑近顾淮之,很小声很小声的问:“是他自己晕的?” 顾淮之:“嗯。” 他的人还没来的急下手。 周焕就倒地下了。 第363章 我不放心,所以得早些回去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在当今的世道,这一句顶多就是玩笑话罢了。 当不得真。 宴席最后不欢而散,阮蓁上了回府的马车。 盛挽入座后,车轮滚动,她冷不丁道:“那姑娘也委实惨。不会真如慕家丫头所言,醒后再寻死吧?” 刘善此举到底不过是以卵击石。 阮蓁闻言,敛下眼底的情绪。徽帝说的做主,临到头也无非是给了个郡主的头衔。 周焕醒后不痛不痒的被训斥几句,当着众大臣的面,向勇毅伯爵府的人致歉。 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何其可悲。 周懿即便有心想罚,但他得顾忌池彰。 阮蓁轻声道:“不会。” 即便今日才见刘蔚然,但阮蓁很确定。 她尝过绝望的滋味,知道赴死前的的痛不欲生。 刘蔚然眼里的惧怕显而易见,可阮蓁从里头瞧见了破釜沉舟的坚韧。 向死而生,不外如是。 念及此,阮蓁眉眼弯弯,殷红的唇畔轻启:“刘姑娘倒是勇毅。” 顾淮之闻言,瞥她一眼。很快,他收回视线,闭眼假寐。 盛挽感叹:“这日后议亲倒是难了。” 盛挽表示惋惜:“若她父亲不是秦王府门下,倒能和祁哥儿凑一对,刚好一个名声有损,一个想着出家。” 阮蓁:???还可以这样么? 她显然还记得刘蔚然撞头那一瞬间,不远处盛祁南转动着佛珠,津津有味的看着,眸中毫无半分悲悯,反倒慕玖出手,盛祁南紧张的来了一句:“这是做烤兔的手!” 奇奇怪怪的反应。 盛挽矜持的端正了坐姿,神情慵懒:“如今这些公子哥一个个的回京,临安也因此热闹了不少。适才上马车前我见着镇国公夫人,聊了些话。” 阮蓁顺着她的话,问:“娘这是谈了什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云世子的腰还好么?大夫瞧了如何说,可别日后娶妻,无法行周公之礼。祸害了旁的女子。” 你管的可真宽。 顾淮之头疼。 阮蓁却是手一抖,帕子跟着坠落。 她没想过,婆母有一日会在她面前谈外男那方便的事。好在马车内昏暗,难以察觉她的娇靥微红。 她明知不该再问,可到底心痒难耐没忍住的想知道后续发展。 阮蓁挪了挪身子,飞快的觑了顾淮之一眼,凑近盛挽:“然后呢?” “她说,从来不奢求云思勉这个冤家能娶妻,那小子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看出来了,这是亲娘。 阮蓁:所以,所有人都担心云思勉能将自己作死。 夜色渐浓,宫宴到底没吃几口,几人刚下马车,盛挽就对迎上来的管家吩咐:“让厨房准备膳食。” 说着,她转头看向阮蓁:“今日想来疲倦,你们二人回自个儿院子吃,早些歇息。” 顾淮之没说话,显然打不起精神。 阮蓁则点了点头,轻声道:“我送娘回院子。” 盛挽笑:“如今可不兴你这般孝顺。娘体恤你,且受着就行。” 说着,她嘀咕一声:“旁的那些婆婆,可不及我半分。” 她身边的孔婆子跟着笑,她对阮蓁道:“今儿老爷的信想来也到了,夫人这是眼巴巴等着回去瞧呢。” 盛挽:!!“你胡说什么!都说了那些破信烧了就行,我不看!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她一边言不由心的动唇,一边气急败坏的离开。 盛挽一走,人群就空了大半,除却阮蓁和顾淮之,便是远远跟在身后的长风和暗七。 阮蓁侧头借着月光去瞧顾淮之,素白纤细的手,缠上了他的衣摆,顾淮之有所察觉,倒没说什么,由着她去。 “夫君。” “嗯。”他用鼻音应了一声。 阮蓁抿唇,见四下无人,她索性没藏着掖着:“自面见皇上后,我便觉得慕家父子不大对劲。” 顾淮之一顿。 阮蓁抬着瓷白的小脸,眸色认真:“不止他们不对劲,就连夫君连扳指都没转了。” 男人眯了眯眼,随即转笑:“你倒是观察的仔细。” 也是,阮蓁向来都是聪明善于观察的。 顾淮之没说话,只是下颌线紧绷,似不愿谈及,只是沉默的带着阮蓁回了墨院。 他身上也因此透着一层寒。阮蓁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能让顾淮之这般反常,想来不是小事,她便没再问。 小娘子柳眉微蹙,有些抵触却又莫名的心慌。 等用了晚膳,一番洗漱后,屋内也熄了灯,独留一盏方便起夜用,烛火摇曳发着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 顾淮之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只是拧着眉,神色黑沉。 待阮蓁的呼吸趋于平缓,他这才揉了揉眉心,微凉的指尖去触女子娇艳的唇瓣,也不知瞧了多久,他薄唇贴上去,眉目化为柔和,轻轻摩挲。 呼吸里都是女子身上自带的幽香。 顾淮之见她睡得沉,就要起身,却察觉阮蓁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男人视线朝下,取过软枕,代替了自己的位子,这才起身。 刚出屋子,他不紧不缓的关了房门。 “照顾好她。” 暗七:“是。” 顾淮之这才往外走去。 他走得很快,长风在身后恭敬道:“马车已在外停留多时。” 顾淮之脚步不减:“嗯。” 他刚上马车,就对上车厢内坐着的赵宸。 两人相互点头示意。 长风驾马,直往一处赶。 赵宸将煮好的茶,挪到顾淮之面前,嗓音是一贯以来的温和:“你倒是让我好等。” 男人闻言,眉宇间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对方是赵宸,他也难得解释了一声:“阮蓁这几日梦魇严重。” 小娘子多次夜里哭着醒来,咬着牙,哽咽的不敢出声,顾淮之怎能没察觉。 偏生阮蓁好面子,她不说,顾淮之也没问,只是等她再度入睡后,吮去她眼角的泪渍,把人抱得再紧些。 赵宸挑了挑眉:“你倒是变了很多。” 顾淮之没应,只是淡淡道:“我不放心。” 赵宸:??? 顾淮之补充:“所以我要早些回去。” 赵宸:???得! 顾淮之睨他一眼:“别耽搁我时间。” 第364章 夫妻情趣 藤阁 吴煦辰官服加身,显然为了来此都不曾回去换一身轻便的衣裳:“我不敢耽搁,得到消息便赶来了。” 只是他没想过,他来的最早。这些人一点也不积极! 他等到险些以为自己被耍了! 慕寒生面色凝重,他看了吴煦辰一眼,只是问:“宫里的事,你怎么看?” 吴煦辰没想到慕寒生会这么问。他沉吟片刻。 “这皇宫已然不是周家的天下。” “世态炎凉,今日是刘家,焉知明日不会祸上其身,兔死狐悲,却没有一个人敢出面为刘善说话。” 那些官员,都在躲在角落里畏畏缩缩。 畏惧周懿,畏惧池彰,畏惧周楠。 百官上下简直可笑至极。 “慕小将军,我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问。” 吴煦辰整理好措辞,说的也甚是委婉。 “你回府已有一段时日,怎么还这般的黑?” 慕寒生:???怪他喽。 吴煦辰继续道:“细细去瞧,眉眼五官好似有些熟悉,仿若在哪儿见过。若白了,没准打扮打扮倒像先前见过的哪个姑娘。” 慕寒生恨不得一拳将吴煦辰打趴下。 听听这是什么话!!! 简直不可饶恕! “你侮辱谁呢!这种话对着云思勉说去。” 吴煦辰:“我说了。” “他没揍你?” 吴煦辰倒没隐瞒:“云世子拿出棱镜瞧了瞧,夸我有眼光。” 说着,他笑了笑:“他还约我下次同去揍赵公子。” 慕寒生:...... “他真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我没答应,他转脸就骂我孬。不配与他为伍。” 慕寒生:...... 吴煦辰行云流水的煮着茶,茶香袅袅,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唤我来,到底所谓何事?你不说,我这心里实在没底。” 慕寒生沉默半响:“今日狗皇帝召见我,提出药引一事。” 一听这话,吴煦辰脸上的笑意就收了去。 徽帝为求长生之道,身子垮了也便垮了,偏偏他听信了那江湖道士所言,为修筑道观,加收税赋,导致国库空虚,又害的民不聊生。 这些年莫说周焕闹了不少荒唐事,可他也只是为了女色,而徽帝本该是掌管着天朝所有人命运的主宰者,却是放任人命不顾,这些年边塞战时,各地天灾人祸,他都不上心,只为了一个长生。 如今慕寒生这般慎重提及药引,不免让吴煦辰一个激灵。 心下隐隐不安。 “药引是什么?” 不等慕寒生回复,有人推开房门。 顾淮之走了进来,他面色淡淡,口吻却带着嘲讽,一字一字说的很慢,却足够让人浑身一凉:“百名不足一月孩童的心脏。” 这话一落,吴煦辰的手一抖,将即将煮好的茶直接打翻了。 ‘哐当’一声,茶水四溅。 滚烫的茶水撒到他手上,火辣辣的痛感传至全身,他却顾忌不了半分。 他只是失态的倏然站直身子,不可置信的问:“什么?” 赵宸也走了进来,面色温和,可周身却带着疏离:“你没听错。” 说着,他垂眸,语气听不出喜怒:“这的确是他做的出来的事。” 周懿的命是命,别的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 吴煦辰:“这不是丧心病狂么!” 慕寒生薄凉道:“他做得孽还少么?” 这些孩子都是父母心尖上的肉,却能因徽帝的一句话而丧命。届时,皇家施舍些银子就能不了了之,彻底摆平。 民众报官无门,敢如何?又能如何? 惨绝人寰的手段,到了徽帝嘴里却成了那些孩子因他而绝,有福气。 顾淮之淡淡抬眸,而后嘴角扯了扯,仔细听去,竟然能听到几丝愉悦:“若是没记错,池府有女眷即将临盆。” “不错,那是池彰最疼爱的小妾。这般年纪了,他倒是能耐。” 一边对池皇后述说情意,一面又小妾成群。他可真是长情的博爱。 “吴煦辰。” “在。” 赵宸轻笑一声:“想法子将此消息传到池彰耳里。” ———— 翌日。 阮蓁起身,梳妆打扮毕,准备用早膳,便朝盛挽的院子走,她听见暗七道。 “昨日主子出门,至今未归。” 阮蓁闻言,稍稍诧异,眼波流转之际,却也猜到定然为了昨夜之事。 她点了点头,没再问。 暗七落后一步,望着阮蓁轻快的脚步,陷入深思。 这些日子,她跟着阮蓁听了不少戏,男女离别之际,都是依依惜别,缠绵悱恻。 丈夫出门,妻子都是叮嘱叮嘱再叮嘱,唯恐他在外头花天酒地。 怎么到了世子妃身上,如此淡定。 暗七很快追上去:“世子妃。” “你就不再问问吗?” 阮蓁困惑,她微微侧了侧脑袋,视线静静的落在暗七身上,嗓音轻软:“问什么?” 暗七说的很快,却不含糊:“问主子何时出的门?见了什么人?为的什么事?具体何时归?” “老爷出门,夫人便也是如此。孔婆子私下曾说这是夫妻情趣呢!” 阮蓁:??? 她是头一遭嫁人。不懂得实在太多了。如今听暗七这般言语。她顿住脚步,陷入纠结,小娘子抿唇,扯着帕子:“还要这样吗?” 暗七重重点头:“要啊!” 阮蓁表示知道了。 她继续走,直到快走近盛挽院子时,瞧见了大步朝他而来的顾淮之。 阮蓁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走近,垂眸开始酝酿情绪。 也就是这时,她瞧见鼓起来的胸口处不知何时爬上来的一只足有指甲盖大小,黑黝黝的蜘蛛,换成旁的女子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可阮蓁不怕。 阮蓁微微蹙眉,蜘蛛待着的位置实在让人尴尬,她就要伸手用帕子挥去。 “别动。”她听到男人的呵斥。 下一瞬,顾淮之走近,男人忍着恶心,亲手拂走,不经意间触及她的绵软。 阮蓁敏感的一抖。 顾淮之睨了呆滞的阮蓁一眼,用最不经意的语气道:“都让你别动了,一只蜘蛛罢了。也能让你吓得走不动道?” “我这不是来了,你可真是没出息。” 阮蓁:??? 想了想,她只能怯懦的配合他:“……真真可怕。” 第365章 她既然想死,那就成全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顾淮之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 阮蓁每每醒来,边上的软枕早就没了体温。他出门总是极早,但基本阮蓁睡前都能赶回来。 她这些日子也再未出门,然入府拜访的女眷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除了熟人,国公府一律谢绝见客。 “今日身子如何了?” 阮蓁去了檀云的屋子时,她正喝着粥。 葛妈妈福了福身子,倒是笑的宽慰:“这丫头如今吃得好睡得好,我看再这般下去,脸盘子都要大一圈。” 檀云摸了摸肉嘟嘟的脸,小声嘀咕:“妈妈你别吓唬人。” 阮蓁在檀云面前坐下,仔细的瞧了一眼。葛妈妈说的到底不夸张。檀云面色的确红润。 “长肃这几日来你屋里来的够勤,我听说他次次来此都得带不少吃食?” 虽是疑问,可她语气笃定的很。 檀云点头,丝毫没有隐瞒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包果脯:“他害我这般,至今无法下榻,送些吃的也应当。这果脯味道不错,世子妃您尝尝。” 阮蓁还真没客气,她伸手捡了一颗,送入檀口。 温声道:“再如何,也得少吃,免得耽误了正经饭食。” 暗七盯着果脯皱眉,薅了把头发:“属下觉着,长肃此举很是诡异。” 她指出关键点:“他先前一向喊你矮胖冬瓜,如今倒好,眼巴巴给你送吃的,倒是自相矛盾。” 檀云一顿,捏着纸袋的力道加重。 她反应过来。 是了!长肃这是安得什么心! 阮蓁看了眼暗七,又看了眼檀云,又免不了去想长肃那个二愣子。小娘子一番深思,嗓音轻软,难得带了些许玩味:“许是,等你再吃多些,好继续那般喊你。你清楚的,长肃一贯来不是好人。” 檀云:!!! 那狗东西!!! 阮蓁在檀云屋里待了片刻,这才离开,却不想刚出院子就撞见提着纸袋提步往这里赶的长肃 “世子妃。” “嗯。”她轻轻应道。 视线却落到他手里鼓起来的纸袋上。 长肃连忙恭敬道:“檀云上次说想吃东街的肉包子。属下这次顺路就给捎了回来。” 女子亭亭立在一处,美玉莹光。她摇着绣着芙蓉花精致样式的罗扇,随着扇动,如玉耳坠上的珍珠耳坠跟着摇曳,她灵动的眸子微转,随即莞尔一笑:“劳你费心了。” “应该的。”长肃只是庆幸,当时没用全部的力道,不然他只能在檀云坟前送吃食了。 他说完这句话,阮蓁也没离开,只是不经意间挡着他的路,很是随意的问了一句:“全部是肉的吗?” “是的!属下没买素包子。” 阮蓁放心了,她点了点头:“去吧,檀云想来等急了。” 长肃严肃的颔了颔首。大步往里走。 阮蓁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跟了上去,站在屋外听着长肃同檀云的对话。 “吃吧,五个肉包子。” 檀云正在气头上,看见他更是恼火的腮帮子鼓起:“五个!我吃的完吗!你故意的吧!” 长肃不明所以,下一秒,他用只会杀人的脑袋思考出了答案。 “我本来想着你胃口大,吃八个也许都不成问题,可那家铺子只剩这五个了。” 长肃:“吃吧,下回给你补上。” 话音刚落,随即传开一声怒吼:“你滚啊!” 阮蓁听到这里,她放心了,这才带着暗七慢悠悠离开。 长肃以往让檀云吃的瘪,可不得借着檀云养伤之际还回来。 暗七若有所思,他觉得世子妃被主子带坏了!不过,檀云那一声滚字,听得她实在舒坦。 活该! ———— 池府 吴煦辰刚走,池彰的书房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池彰的脸黑的难看,他死死的捏着檀木椅上的把手,力道大的爆出青筋。 偏偏,吴煦辰的那一番言辞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响。 他府上的爱妾,不日后就要临盆。大夫说瞧着脉象必然是男婴。 他已经葬送了一个儿子,难不成又要因为徽帝再度葬送一个? 区区一条人命同大业而言的确微不足道,何况是至今尚未出世的,可偏偏那个小妾同池皇后有八分相像,他自然动了恻隐之心。 “咚咚咚。”有人敲门。 池彰满身戾气:“进。” “老爷,夫人已有两日未曾用膳了。” 池彰冷冷道:“她既然想死,那就成全她。” 有的人生下来就没资格活,偏偏有的人自寻死路。 “这......“管家不可置信的抬眸,对上池彰阴鸷的眸子后,不由后背一凉,浑身打了个哆嗦。 世人皆知,池夫人疯了一段时日,死了想必也无人会多疑,就算是夫人娘家,知晓真相后,对此不甘,也断不会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而得罪池家。 毕竟,他们不闹事,还是池彰的岳家。 一条人命,值钱的时候,谁都想捧着,待不值钱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管家:“是。” 他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恭敬的关了书房的门后,他抬眸看了眼天色,不敢耽搁的朝关押池夫人的院子走去。 入院时,他手捧白绫。对着守门的小厮道:“吩咐下去,准备后事。” 这句话,震惊了所有人,同样的震惊了一旁往这里赶的池瑶。 她腿一软,面色发白,眼睁睁看着管家入内。 心跳如雷,一下快过一下。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池夫人不是她生母,那她的死活同她何干? 反正,吴煦辰得守孝三年,那池夫人死了,她守孝也须三年,左右婚期不影响。 死了也干净,那个秘密能藏一辈子。 她转身就跑,就像身后有人追着索命那般。也不是跑了多久,却踩到了裙摆,身子朝地上扑去。 她却顾不上疼,只是继续爬起来。 “姑娘。” 路过的小厮惊呼一声。 池瑶只是急急问:“吴公子呢?” “吴公子出府了。” 池瑶闻言,直直朝府外奔去。 可等她到府外,吴煦辰早就走了,池瑶不做他想:“备马车。” 她想见他,必须得见他,只有这样,仿若才能安心。 第366章 可我能告状 池家的马车驶向大道,直往前面那辆马车赶。 吴煦辰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想着池彰的反应,他微微舒了口气,就在这时,他顾淮之派到他身边伺候的暗卫道:“公子,池府的马车正追上来。” 吴煦辰:???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暗卫留下这句话,消失了片刻,很快又回了车厢:“是池姑娘。” 暗卫说的很严肃:“想来是寻公子您互诉衷肠。” 吴煦辰:...... 暗卫抱拳:“属下恭喜公子!” “被女子当街追的滋味,想来十分不错!” 要不是对方能护他周全,吴煦辰真的想把人赶走! 顾淮之身边的暗卫,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吴煦辰烦躁,他不欲同池瑶逢场作戏,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便吩咐车夫:“把人甩开!” 暗卫若有所思,他想吴煦辰如今这般模样,就是往日长风说的难消美人恩。 太师府的马车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姑娘,这条路显然不是回太师府的路,小的跟丢了。” 池瑶闻言,扯着帕子的脸带着扭曲。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对战战兢兢的车夫道:“回府。” 可她回府却万分不顺利。 途中,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车夫小心翼翼道:“姑娘,前头被堵住了。” 她心口郁郁难消,听到这句话,更是火冒三丈,撩开布帘,就见不远处,云思勉神气十足的躺在担架上,由着清一色打扮的小厮抬着,他一身红衣,躺着的姿势很是妖娆。 周边都是围上去的百姓。 云思勉亲和的同这些人打着招呼:“区区小伤,我如何能在榻上躺着?” “这不是想着街上转转,瞧瞧可有帮得上忙的。” 他笑的很是嘚瑟:“不值当说什么,本世子想来侠义心肠。” 池瑶:......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她懒得多看一眼,云思勉也实在是长不了台面。 “绕路。” “是。” 车夫就要掉头。 “站住!” 云思勉被人抬了过来,他虽然躺在担架上,但气势不减,抬着下巴,高傲的不行。 路被堵上,池瑶隐忍的探出个头:“你要作何?” 云思勉盯了她许久,语重心长:“是你啊。几年不见,怎么模样还是比不上柳念初。你得努力啊!总不能在这方面输一辈子!” 池瑶:...... 说到这里,云思勉又难受起来。 “她如今嫁的不好。” “那吴煦辰也不怎么样。你们嫁人这方面打平了!“ 云思勉嘟囔一声,懒得再看池瑶一眼,伸手一挥:“走吧。” 你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吧! 池瑶想骂人,可她如今显然在崩溃的边缘。好在云思勉没再说什么,反倒自以为绅士的让出马路。 池府的马车再次在路面上行驶,车厢外游客行人匆匆,嘈杂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可池瑶浑身都在发抖。 这会儿,池夫人应该死了吧。 她眼神飘忽,情绪跌宕起伏。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马车毫无征兆倏然停下,她的身子往前倾,头重重的撞上了车壁。疼的她咬住下唇。 她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出了车厢,眸色沉了下来。 “慕玖!” 慕玖总算抓住了兔子,她舒了一口气,她嘴里的歉意在认清对方身份后,化为敷衍的一声。 “啊,挡你路了。” 说着,她几步离开马路中心。 池瑶死死的盯着她。 被爹娘捧在掌心的慕玖,何尝不是她如今羡慕到能嫉妒的对象。 “我若出了好歹,你必然难逃其咎。慕姑娘好生威风,轻飘飘的就想一句话带过?好歹我姑母是一国之母。你也敢欺到我头上。” 慕玖蹙了蹙眉。 “你这不是没事么?” “要不,重新来一次,等你半死不活了,我定然负荆请罪。” 说着,她神色也冷了下来:“再说,这是马路,稚童满街跑,更有步履蹒跚拄着拐杖的老者,你姑母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断没有驾马如此速度的道理,若是出了事,你担待的起么!” “我还没嫌你险些撞上我呢,你倒好,直接怪到我头上。这是吃了炮仗?” 池瑶一哽。 她的确没有理由能够反驳。 因为是她一直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想到这里,她眼里冒出泪花。 慕玖一个激灵。 她撒腿就跑,她担心池瑶这是要讹她!!! ———— 墨院 阮蓁正砸着小核桃。 为了保证果肉的完整性,她砸的很是小心且吃力。精美透明琉璃瓶中核桃肉才将将些许,反倒边上剥碎的堆成小山。 葛妈妈陪在她身侧,跟着帮忙:“剥这些委实费时,世子妃倒是一贯来的好耐心。” 阮蓁有些泄气:“夫君这些日子实在忙,我想着亲手剥一些,他也好带着路上吃。” 用脑过度应该补补。 葛妈妈眉眼带笑:“好。” 阮蓁娇嫩的指尖带红,好不容易有剥了一枚完整的,女子清浅一笑。 她正要放置琉璃瓶里,却是小幅度的皱了皱眉。 “怎么了?” “适才易霖来时,说我今日得见晦气。” 葛妈妈当下严肃:“这种话,世子妃能信?” 阮蓁正要说什么,就听远处激动亢奋的一句:“嫂嫂!” 阮蓁抬眸,顺着声源处望去。 云思勉疯狂的朝她招手,还不忘对着抬着他的四个小厮吩咐:“快点!磨蹭死了!” 阮蓁沉默。 她继续沉默。 而后,她吸了口气,转头对葛妈妈道:“信。” 葛妈妈:??? 云思勉躺着担架上,视线转向那个漂亮的琉璃瓶子。 阮蓁顺着他的视线,慢吞吞的伸手,将瓶子藏到身后。 “你怎么来了,夫君今日不在。” 云思勉:“我今儿逛了一日,口渴的很,路过此地进府讨杯水喝。” 说着,他丝毫不客气的抓起边上的破碎核桃吃的津津有味。 “这味道不错,趁着顾淮之不在,嫂嫂再给我剥些。” 倒着茶水的葛妈妈手一抖,茶水跟着溅了出来:她也信了。 阮蓁:“你怕顾淮之?” “对啊!谁不怕那个煞神。” 阮蓁沉默:“你就不怕我吗?” 云思勉摆手,笑眯眯:“嫂嫂怎么可能会对我动手。” 阮蓁:她说的很认真......“可我能告状。” 第367章 长的俊的男子大多……花心 池家的丧讯很快传开。池府四周白绸高挂,黄纸漫天,阖府上下,白衣麻布,哭泣声凄凄。 路人待瞧见池府门前挂着刻有‘悼’字的白灯笼,不免识趣的离远些。 “那池夫人的娘家一早就来了人,下马车时,我瞧了个仔细,个个眼睛肿的像个桃仁。” “这丧事办的体面,可见池大人对已逝夫人的敬重。” 有深信鬼神之人,捂着嘴小声道:“池夫人生前是何等的风光无两,可也不知怎么了,自池家长子和亲后,池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像是被脏东西缠了身。” “可不是么?她疯了才多久,如今命也没了。要我说,那池姑娘才真真可怜,兄长不在,娘亲又没了。听说得此噩耗就晕了过去,醒来就跪在池夫人灵柩前,谁也劝不了她吃一口饭。” “姑娘家身子本就弱,这般下去,还得了?” 这话一落,人群静谧。无一不感慨池瑶的孝顺。 可总有不一样的声音传来,:“人家是池家的姑娘,锦衣玉食,再如何不容易也有池老爷,和宫里的姑姑罩着,日后的夫婿是刑部尚书大人,可怜什么?与其担心人家,倒不如想想你身上有几个补丁,何时有银子能吃一顿肉。” 这倒也是大实话。 人群中不少人摸了摸腰间空落落的钱袋子,很快哂笑一声散开。 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皇宫,池皇后一身华服,亲自浇着屋内养着的牡丹花。 牡丹开的娇艳,这个时节花期早过,可内务府为了讨她欢心,竟也有本事送来几盆。 也是,唯有牡丹也配的上她。 “娘娘,池家嫂夫人亡故。”身边的嬷嬷快步上前,在她耳畔留下一句话。 随着她话音一落,精致的洒水壶从池皇后手中脱落,‘哐’的一声,仿若能砸到嬷嬷的心上,她忐忑不安,恭敬的将脑袋压下。不敢再多言。 池皇后有片刻的恍惚,很快,她低低一笑,眼里没有半丝悲悯。反倒生了几许畅快。 池夫人在她求救时,没有伸手,那她就该死。 “同床夫妻二十多载,兄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嬷嬷一听这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她只能小心翼翼道:“只是可怜了我们姑娘。” 池皇后闻言,似笑非笑,却是没再接话。 可怜?谁有她可怜。 所有人都以为她疼爱池瑶,却有多少人知道这份疼爱掺了几份真,又掺了几份假? 池彰的孽种,她厌恶都来不及。 池瑶若为此心下郁结,跟着她那好嫂嫂一同去了,阴间有伴才好呢。 ———— 墨院 云思勉听到阮蓁那句话颤颤抖抖的跑了,跑之前还不忘再抓一把碎核桃。 阮蓁见他走远,用了午膳后,复埋头继续砸核桃。 直到暗七的出现。 这些时日,她已然习惯了穿罗裙,走路也不再似以往那般豪迈。 “世子妃,您要的山楂。” 阮蓁停下手里的活,抬眸瞧过去。山楂个头不小,圆滚滚的,倒是好看。 想到檀云骂走了长肃,没忍住将五个包子吃了个干净的事,她就头疼。 “用井水先泡着。晚些葛妈妈给那丫头煮些山楂茶过去。免得夜里积食。” “是。” 暗七照做,送到凉水中,这才在阮蓁面前蹲下。 阮蓁手酸的厉害,她递了一块石头过去,又将面前的核桃分了些许给暗七。 暗七接过石头,盯了片刻,又放了下来,只是捡了一颗核桃,食指大拇指捏着,稍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 阮蓁闻声看过去。 暗七丝毫不费力的取出里面的核桃肉。 做完这些,她像是得了趣,再度取过一颗核桃,用力。 ‘咔嚓’。 阮蓁沉默的低头去看自己通红的掌心。 “你不疼吗?” 暗七耸了耸肩,恭敬道:“属下没使劲。” 她怕阮蓁怀疑,连忙得意的补充一句:“属下曾单手劈开石桌,这实在不值当什么。” 阮蓁的视线落到暗七的带着厚茧的手上。 她也想拥有一双这样的手。 暗七倏然站起身子:“属下给劈给世子妃瞧瞧。” 说着,她兴致高昂,四处找石桌。 阮蓁默默的将面前的核桃送到暗七面前:“你来捏,我剥,可以么?” 暗七:“是!” 暗七:“捏完属下给您劈石桌看!” 阮蓁:......大可不必。 暗七想了想,到底压低嗓音说了一声:“池夫人没了。” 阮蓁有些吃惊的‘啊’了一声,嗓音软软的,她愣了几秒,一瞬间的功夫,暗七捏了好几个核桃,阮蓁没再分心,低头努力取出果肉。 “其实......与她而言,没准是解脱。” 暗七:“她娘家的人上门吊唁对着池彰却是一句又是一句的贤婿。” 池家的事,阮蓁也猜出了七八。 她闻言只是蹙了蹙眉:“不是怪事,池夫人得了疯病一事后,也不见得他娘家的人登门,可见自那日起,就成了娘家废弃的棋子。” 暗七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阮蓁耳畔仿若又想起阮熙生前的一句话。 ——女子的命不过浮萍,这个世道,若是不得夫家看重,这辈子倒是葬送了。 她当时问。 ——那不是很可怜吗? 阮熙只是笑了笑,捏着木梳,顺着她乌黑亮丽的发丝往下。她说。 ——傻孩子,女子若再自轻自贱,才是真正的可悲。 所以,嫁入侯府后,阮熙从未向侯府的人低过一次头。 她没有被范承的甜言蜜语而忘却她是被迫出嫁的事实半分。也不曾被侯府的光鲜亮丽和金银首饰而迷了眼。 阮熙走得早,却教给她的太多。 继而一生受惠。 她嗓音轻柔的将这事说给暗七听。 暗七重重的点头:“还有么?” 阮蓁想了想:“姑母还说了。” “长得俊的男子大多都不能嫁,花心。难为良配。” “主子那样的吗?” 阮蓁想了想:“夫君不算,他沉着一张脸哪个姑娘赶上前。” “那谁俊?” 阮蓁想了想:“就云世子那般的。” 话音刚落,她听到暗七朝她身后看去,而后倏然跳了起来,喊了一声:“主子!” 第368章 别娇气! 阮蓁身子一僵。 男人眼底的锋芒暗了暗,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漆黑的眼眸,直直凝视着女子纤细的背影。 阮蓁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垂眸继续剥核桃。 顾淮之隐忍的闭了闭眼,他视线冷冷的看了眼周遭,暗七一个激灵,拉着葛妈妈就跑。 阮蓁将头埋得更低,手下动作却不停。 男人提步上前,在阮蓁面前站定。 阮蓁的视线出现了一双墨色绣着镶金边暗纹的布靴。下一瞬,修长如玉的手,强制的捏着她的下颌,迫使阮蓁抬眸。 男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周身散发着不虞之色。 “再说一遍。” 他压制的怒火,嗓音淡入秋水。 阮蓁水盈盈的眼眸泛着水色对上他黑沉如墨的一双眼眸。 四目相对。 小娘子瓮声瓮气:“夫君何时回来的?” 她显然有些丧气,见顾淮之不说话,也不曾松手,竟然还敢反问一句:“你怎么偷听人讲话呢?” 顾淮之:...... 他一字一字的问,破天荒气笑了:“云思勉长得俊?” 阮蓁丝毫不惧,只是软绵绵的看着他,殷红的唇瓣动了动:“你把我捏疼了。” 顾淮之一顿,下意识松了手。 阮蓁伸手揉了揉下巴,有些犯难:“肯定留印子了。” “别娇气!”顾淮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阮蓁柳眉微蹙,小声应了一句:“哦。” 顾淮之气不顺,偏偏眼前之人训斥不得,又打不得。一口恶气憋在心口处上不去下不来。 阮蓁从矮墩子上起身,瓷白没有丝毫瑕疵的小脸静静的望着眼前阴沉着脸的男人。 她放下怀里的琉璃瓶,将细白略带些许红肿的柔夷摊在顾淮之眼前。 光线下,女子的素手柔软无骨,尖锐的核桃壳在指尖留下的痕迹显得异常明显。 她抿了抿唇:“疼。” 顾淮之:...... 他吸了一口气,脸色很难看,一把抓过阮蓁的手,语气恶劣的不行:“怎么没有疼死你!” 阮蓁双唇如春花初绽,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我剥了一下午。” 顾淮之闻言抽空瞥了一眼还未过半的琉璃瓶:“你好意思说?” “我剥了很多了,但都是碎的。” 顾淮之收回视线,随意问了一句:“碎的呢?” 阮蓁抿唇。 她想到云思勉励来时嚣张的那股劲和离开时的狼狈,也并未隐瞒:“云世子都吃了,我抢不过他。” 顾淮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他想云思勉真的没必要活着了。 顾淮之拉着她入屋,一言不发的取过一瓶膏药,对着阮蓁的手涂上厚厚一层。 这瓶膏药是宫里来的,药材珍贵,药方更是难得。眼看着半瓶都要涂到她手上,阮蓁拧眉。 “你好浪费。” 顾淮之没应她。他动作有些粗鲁。 她软声软气,还不忘提醒:“这里没有抹匀。” 换来冗长的安静。 阮蓁的脾气也的确在他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大了起来。 顾淮之吸了口气,动作一停,语气里没有丝毫调笑的意味,用鼻音哼出几个字:“使唤我呢?” “嗯。”她眼里蓄满笑意,应声时还不忘点了点脑袋。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池夫人刚下葬,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也彻底震惊朝野。 徽帝这些日子,身子愈发的差,他再也等不住了,因此在朝中提出了药引一事。 一百名孩童的心脏,多么荒唐! 那道士随口一言,就要让这么多幼童丧命? 徽帝虽是帝王,可这些年闹的天朝水深火热,死不足惜!他竟然也有脸提这事? 这是疯了吧,所有人面色古怪诡异,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可偏偏无人敢出声驳回。 徽帝话音刚落,满室寂然。 柳太傅震怒,他捏紧芴板,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镇国公给拉了回来。 镇国公沉默的朝他摇了摇头。 柳太傅脑中闪过柳念初的脸,他微微一顿,痛苦挣扎的闭了闭眼,背脊跟着弯曲。 他辅佐三代帝王,却不想如今为了护住柳家...... 徽帝见无人劝阻,面上有了笑意:“既如此,这事朕就交给......” 他环视一周,所有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们手里的人命不在少数,可伤及稚童,于天朝人而言,最是遭天谴。 这种丧天害理的事,谁也不想出面。 好在,徽帝也不曾点他们的名。 他靠在龙椅上,诡异的笑了笑:“就交给淮之吧。” “赵公公。” “奴才在。” “去国公府宣圣旨。务必让他一个月内,将朕要的送入皇宫。” “嗻。” 说完这句话,他打了个哈气,已然困得不行。 “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 眼看着徽帝离开,周楠总算难耐不住开始作妖,他挡住了池彰的路。 “令夫人亡故,池大人可得节哀。” 池彰面无表情。 周楠笑眯眯:“你我都是臣子,自然该为皇上分忧,这顾淮之最是不讲情面,你说他若盯上了池家,这可如何是好?” 池彰冷冷道:“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我若是你啊,为了效忠陛下,子嗣算什么。无须顾淮之登门,就该将人送去国公府了。池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池彰的脸越来越黑,他狠狠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这边,官道上,镇国公同柳太傅一路都在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太傅笑的面色苍白:“你说这事如何是好?” 镇国公掩下情绪:“左右得罪人的是顾淮之,你我都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你我就算阻拦,也丝毫没有用,反倒成了宫里这位的肉中刺眼中钉,何必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镇国公:“顾淮他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吗?这些年他做的哪一件事,你我嘴里不说,但心底恨不得拍案叫绝?” 他伸手拍了拍柳太傅的肩,叹了口气:“那小子本事大着呢,且看他如何折腾。” 柳太傅一言不发回了府,撞上了刚回府的赵宸。 赵宸温和的笑了笑:“岳父。” 柳太傅提不起精神,一步深一步浅的往里走。 他啊,为了苟且,枉读圣贤书。 赵宸指尖微动,他对着柳太傅蹒跚的背影,忽而出声:“车到山前必有路,您过于杞人忧天了。” 第369章 逆者亡顺者昌 朝中发出通告,很快由着带刀侍卫在大街小巷的墙上贴满。 通告上写的无非都是些若自主献上幼婴,朝堂自有厚赏之类的言辞。 无非威逼利诱。 民众见此后,怒不可遏,浑身陷入冰窖。 不过是唇亡齿寒罢了。 如今是幼婴,待日后徽帝再一时兴起,又该死多少人? 短短数日,临安城内人心惶惶,国公府世子爷也成了世人唾骂的对象。 “我原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曾想竟还是宫里那位的走狗!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做得出来!呸!” “小声些,如今多半御林军听他差遣,听说昨儿收了圣旨后就挨家挨户的搜呢,人家得皇上看重,焉能管你我的生死?这种人,先前带着一条畜生为非作歹,我看如今下地狱也不为过。” 那人还要再骂,却在下一瞬对上男子讥讽没有半丝温度的眸子,男子一身墨色直缀,负手而立,鼻峰挺直,清胄贵气,上位者的气势压得他当下腿一软,瘫倒在地。 周遭寂静,所有人吓得没了胆。哪有还有适才恨不得的冲上去对着顾淮之大干一场的骨气。 顾淮之身后跟了不少御林军,个个凶神恶煞,只等他一句差遣命令。 他却是不疾不徐的拂了拂衣摆的褶皱,提步就要走。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同时,他们听到男人淡淡的留下一句话。 “送去刑部。” “世子,别!”那人额间都是汗,就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 顾淮之脚步一顿,视线在惊恐的人群里环视一圈。 他薄唇紧抿,嘴里发出一声轻嘲,他转动着玉扳指:“我为皇上办事,他的命令岂容尔等区区贱民能够置喙?放话下去,但凡再有对我不敬者,对皇上所行辱骂者,一律砍了脑袋。” 说着,他薄凉的笑了笑,嗓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还敢多嘴生事。” 御林军:“是!” 顾淮之没在逗留,反倒提步去了东武街的米铺。 掌柜见着来人,脸色大变。只能尽量控制好情绪,亲自上前迎客。 “世子爷光临寒舍,实在让小的受宠若惊。” 顾淮之睨他一眼,掌柜嘴角笑容牵强。额间都是汗。 他缓缓收回视线,压下眼底的情绪,他淡淡道:“武东街掌柜七日前喜得一女,这是本官得到的消息。” 他如今掌管御林军,即便未曾在朝中明确任职,但自称本官绝不为过。 掌柜面色倏然一白。 他像是顾不上疼似得‘砰’的一声跪到地上。不要命的给顾淮之磕着头:“大人,小的成亲多哉,如今四十有七得老天垂帘,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女儿。” “小的一条贱命不值钱,要杀要剐,大人拿去就便是,只求您放我闺女一条生路。” “求大人!” 女儿怎么了,那也是他的骨血。 他疼在心尖上,就应该护上一辈子。 顾淮之仿若未闻,神色不变,不等他多言,身后的御林军就冷着脸道:“庇佑天子,也不枉她人世间来一遭,速速交出孩子,若不然,诛!” 话音一落,顾淮之蹙了蹙眉。 一边的长肃上前不由分说对着那插嘴说话的御林军就是一腿。 速度之快,不容对方躲避。 御林军毫无反抗之力,双腿伏地,疼的说不出话来,身后的提着刀的那些御林军见此,个个剑拔弩张。 长肃却是面无表情:“主子不曾发话,那容的了你多言。”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嗓音淡淡,不以为然:“你们是上头拨给我的,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爬到我头上?” 长肃几步逼近地上捂着小腹呻吟的男子。 御林军里头,几个有真本事?一脚就能踹飞,倒真是弱不禁风。 他抬了抬手:“扔出去,别碍了主子的眼。” 顾淮之并未出声阻拦,身后那些一身特质兵服的御林军们,面面相觑,可到底有会看脸色的站出来:“属下遵命。” 待整间铺子安静了不少,顾淮之这才怜悯般的看向那个早就额间磕出血的中年男子。 “天子脚下,皇命不可违。” 他微微一笑:“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命人去搜?我身后的可都是些粗人,若是没控制好力道让令千金缺了胳膊少了腿,那就可惜了。” 掌柜浑身一僵,他抬着通红裹着仇恨的眸子,死死盯着顾淮之。 可又再清楚不过,这件事,避无可避。 顾淮之他开罪不起,宫里那位,更是无法得罪。 逆者亡顺者昌。 只可惜他根本来不及带着一家逃离临安。 他身子晃了晃,失魂落魄,嗓音哑的可怕,只是紧紧攥紧拳头,吩咐边上吓得双腿发颤的小二:“去,将姑娘抱来。” 顾淮之神色淡淡,像是满意他的识相,转动着玉扳指的手一停,优雅从容的从袖口处取出一袋子银票,数额之大,足够对方一辈子的花销,他随手扔在了柜台。 “令千金救驾有功,这是皇上赏的。” 很快,长肃抱着哇哇啼哭的幼婴出了铺子,掌柜追了出来,眼眶充血,他死死扳着铺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走远。 “节哀。”周围的路人面带不忍,纷纷上前去劝。 “诶呦,真是惨啊。” “今日不知明日事,这掌柜喜得一女时,还摆了三日的流水席。” 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而来,对方长发披散,头戴抹额,她一把拉住掌柜:“女儿呢!” “王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就这么一个!” 说着她就去要追。 王任笑的苍凉,眼泪往下流,拦住颠颠撞撞的妻子,只是低低麻木出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妻子掩面只哭:“你就是个懦夫!你怎么可以让她把弯弯带走?她才多大,会没命的。她就要死了。呸!什么君?他哪里是天子,他就是畜生!” 王任一把捂住她的嘴。 “别说了。” 她万念俱灰,用尽了全部力道,把人甩开,只是无声哽咽:“王任,你让我怎么活?” 第370章 不……不不,我不行 长肃抱得幼童的姿势很是别扭,偏偏怀里的女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由通红转向铁青,哭声也逐渐化为微弱。 长肃如临大敌,他拧眉,就要一掌将人拍晕。 晕了,就不会哭了。 只是他怕没控制好力道,将怀里这软趴趴的一坨拍死。 顾淮之也被吵得脑仁嗡嗡的疼,他脸色有些黑:“先送去府上。” “顾淮之”有人大步而来。 是慕寒生。 对方在他一尺远的距离停下:“皇上有令,命我一同协助。” 顾淮之眯了眯眼,表示知道了。难得给他一个正眼。 “行,那就有劳慕小将军了?” 一个有劳二字,从他嘴里蹦了出来,慕寒生不由冒出来冷汗,他狐疑又警惕的后退一步:“你能说这种话,倒是难得。” 顾淮之微微一笑,紧皱的眉宇松开:“现有在册名单二十多人,就有劳慕小将军了。” 慕寒生手中很快多了一份详细的名单。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让我去,那你做什么?” 男人困倦的打了个哈气:“困了,回府。” 慕寒生:??? 你说的是人话吗? 若是没记错,你才刚出门办事没多久吧! 你好意思么?就想着甩手掌柜了? 顾淮之好意思。 他轻飘飘的视线落在慕寒生身上:“且去吧。慕小将军能力出众,定然不会让我等失望。” 说着,他提步离开。 慕寒生傻眼:???你他娘真的走了? 顾淮之的确往国公府赶,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是一万个不想出面,好不容易来了个慕寒生,他自然落得个清闲。 却不想,还不曾踏入国公府的门槛,就有粗布衣裳,发上插了根细的不行银簪的婆子追了上来。 她一双精明算计的三角眼,面相刻薄。 还不等她靠近,府外守卫便冷冰冰将人拦住。 她连忙急急出声:“世子爷,我这孙子,刚出生不过十日,你瞧瞧。” 说着,她笑吟吟的双手奉上怀里睡得正香的幼儿。怕顾淮之不收,她连忙又道:“这小子生下来足有八斤重,模样又俊,好养的很,能成为皇上的药引,是我们祖上积了德。” 这种话,让顾淮之嘴里溢出冷笑。 他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五个台阶下笑的谄媚的婆子。 “你可知何为药引?” 她连忙应:“知道知道,不就是用心脏制药。” “如今通告出来,他爹娘也是乐意的,一家都点了头。” 她那媳妇会生,这几年里头,家中也商量着卖了好几个孩子,好的去了大宅院里头当奴才,不好的便一番周转由牙婆卖出临安城,再无音讯,也正因如此,才能换的如今顿顿吃肉。 可赚来的银子,别说三百两了,甚至不足二十两。 婆子搓了搓手,两眼放光:“这银子不知是等药制成后,还是这会儿就......” 人和人的区别可真是大。 前头的掌柜恨不得以命抵命,求一个女儿生还,偏偏有人被猪油蒙了心,乐颠颠将孙子送上门。生怕银子到不了手。 顾淮之视线沉沉。嘴里勾着凉笑,却是一眼都不欲去瞧此人丑恶贪婪的嘴脸。 “主子!”长风大步而来。他面色凝重。 “池家那边有了动静。” 男人神色一顿,脚步一转,换了方向:“备马。” 婆子:??? 她只能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看着顾淮之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婆子只能眼巴巴的看守卫:“这,这是何意?” 说着,她将孙子粗鲁的往守卫怀里塞,生怕对方不接。 “这孩子我都亲自送来了,焉有送回去的道理?” 管家听见动静走了出来,他视线一凝,低声吩咐身后的小厮:“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让她滚。” 婆子闻言,当下千谢万谢。 长肃心烦意乱的将怀里软了吧唧的幼童往管家怀里一塞,他擦了擦汗,蓦然松了口气。是难得的狼狈。 管家:......“出息!” “日后你当爹了,还能不抱孩子?” 长肃皱眉:“不。” 管家:...... 他瞥了长肃一眼。开始冷笑:“你还有资格嫌孩子闹腾?长肃你莫忘了,你连媳妇都没有。还不?这会儿想的可真美。” 长肃:??? 说着,管家没好气的看向那个抱着男婴冷酷的守卫变得紧张兮兮的模样,又是一阵的火大。 刀剑抵在他们脖颈处,也难让这些硬汉变脸色,如今倒好,真是丢国公府的脸。 “杵那儿作何,还不入府?” 长肃:“这孩子……” 管家当下笑开:“送去墨院。” “不成,你这不是给世子妃添堵吗!” “你懂什么!这些日子,两位主子同榻而眠,也没听世子妃身上有动静,这孩子一抱,没准咱们府上就有喜事了。” 长肃:??? 所以,孩子一事,看得不是主子?看得是世子妃有没有抱幼童? 他顿悟了! 这厢, 檀云被暗七不费吹灰之力挪出屋子晒太阳,她躺在软塌上,正笑眯眯的和阮蓁说着话。 听见动静,她扭头。 管家上前,给阮蓁请安:“世子妃。” 阮蓁的视线很快被吸引。 “这?” 檀云就差从软塌上跳起来,婴儿肥的脸摆上了愤怒。 这不会是姑爷背着我们世子妃生的孩子吧!如今来认祖归宗了? 檀云很难过,这比她被过肩摔还难过! 管家笑着对阮蓁道:“这是献给宫里的,老奴见哭的实在可怜,束手无策便想着先由世子妃安置。” 阮蓁起身,走近瞧。 顾淮之虽不曾说,可阮蓁很清楚,这些孩子绝对不会死。 可眼下她到底生出不忍:“一百名幼童岂是一朝一夕能寻得的,去外头寻几名奶娘罢。” 说着,她又补充一句:“先让厨房送些牛乳过来。瞧着像是饿极了。” 管家笑:“世子妃您不若抱抱?” 檀云:“我来我来,让我试试。” 长肃一个激灵,他黑脸:“你不准碰!” 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 管家笑着看着阮蓁。 女童哇哇啼哭,像是随时能断了气。 阮蓁蜷了蜷手指,却是连连后退,她红唇一张一合:“不……不不,我不行。” 第371章 你他娘恭喜个死 池家 池夫人虽已下葬,但根据天朝规定,府上挂着的丧藩白布等物,一月之内撤了,乃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池彰一贯最足表面功夫。 府上的婢女头戴白花,奴才腰系白带,统一之余,到像是真有几分哀悼之意。 府上金姨娘肚子发动的消息,很快传到池瑶耳里。 “姑娘,府上老爷不在,夫人又去了,如今能做主的便只有您,稳婆已在来的路上,不过听潇玉阁的奴才传话,金姨娘是得知外头的消息,吓得摔了一跤,到场就见了血,许是不大好。” 池瑶对着铜镜,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匣子里头的首饰。 “是么?” 她笑了笑,浑然不在意道:“生下来如何?生不下来又如何,左右也逃不了一个死字。” “那金姨娘入府小半年,就有了身子,全府上下谁都说她有福气,如今正是赶上了好日子,这福气也跟着断了。” 她纤细的指尖取出一根碧玉簪,上头镶嵌了颗如血玉般的珍珠。她垂下眼眸,捡起一旁的帕子轻轻擦拭。 这根簪子是她第一次见吴煦辰时戴的,初见时,那人的视线曾在此停留许久。 也因此,成了她最爱的一根簪子。 “妇人生产是第二次投胎,后院的那些姨娘里头,也独她最是受宠,老奴见不得她好,是怕此人得老爷垂怜,倘若真出了事,对您无益。” 垂怜? 那金姨娘不过是长了张好脸。 ‘哒’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池瑶将簪子扣在桌面。 “让奴才去父亲面前传个信。” 说着,她慢悠悠起身。 “去,将我屋里五百年的老人参取来。” “是。” 潇玉阁内伺候的奴才面色肃然,跑上跑下,生恐主子出了差池。稳婆匆匆入内后屋内女子惨叫声更为凄凄,听的人毛骨悚然。 屋外来了不少姨娘,面色作担忧之状,却巴不得金姨娘一尸两命。 眼见着屋内的婢女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有人用帕子捂住鼻,说着风凉话:“金妹妹身边伺候的奴才也委实不上心,竟也能让主子摔了去,拿他们全家的贱命也不够赔的。” “谁说不是呢,都是自家姐妹,见她如今这般,我啊,心里堵的慌。” 池瑶来时,就听这些人上演着姐妹情深。 “大姑娘。”话音一断,有人上前请安。 池瑶收回视线:“你们倒是聒噪的很。都回去。” “这......” “我让你们回去!“ 很快,人群散开。 池瑶瞧了身后的婆子一眼,婆子会意,上前对外头守门的婢女道:“这是我们姑娘给的,且送进去。” 说着,她稍稍打开盒子。 让潇玉阁的婢女看了个仔细。 心焦的婢女眼前一亮,眼泪含泪,连忙行了个大礼:“多谢姑娘。” “不必谢我,左右我也不过想结个善缘。” 和池彰看重的姨娘走得近,这话就算传到外头,也是她体恤府上姨娘丧子。对她而言,利大于弊。 左右不过是个保不住孩子的姨娘,对她构不成半点威胁。 也就是这时,远远就听见管家的心焦如焚的嗓音。 “世子爷,这是后院,您不能闯!” “我们老爷如今不再府上,后院皆是女眷,您入内怕是不妥,请您避嫌。” 嗓音由远传近。池瑶心下一紧,朝着声源处望过去,就见管家吃了长风一拳,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抛掷半空,他闷哼一声,狠狠摔到地上。 长风收回拳头:“我们主子行事,也是你这种奴才能过问的?” 管家吐了口血。五脏六腑皆疼。不敢再说话。 长风:“主子请。” 池瑶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淮之一步又一步的走近。 她:??? 她又见长风跑上跑下寻了把椅子,伺候顾淮之坐下。 顾淮之甫一坐下,还不忘矜贵无双的吩咐:“沏茶。” 长风这才看向池瑶:“池姑娘,劳烦了。” 池瑶:??? 长风:“听说池大人不久前得了几两宫里赏的贡茶,就上这个吧,我们公子不挑。也能勉强喝上几口。” 池瑶:不挑?你确定? 她深深呼了口气,看了眼身边的婆子,婆子只能硬着头皮去准备。 她知道顾淮之为何来,可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呢!他急什么!!! 来的比池彰还快! 池瑶上前,盈盈一拜:“世子爷虽是为皇上办事,也断没有闯我池家内宅的道理。” 顾淮之眼也懒得抬。 给周懿办事? 不,他只是专门跑这一趟。给池彰寻不痛快。 他轻嗤一声,似嘲讽池瑶的自不量力:“闭嘴。” 池瑶一哽。 顾淮之听着屋内的凄厉嗓音,还有稳婆急切的嗓音:“快,将这人参切片。让姨娘含着。” 男人嫌弃的不免拧眉:“会死么?” 长风:“属下不知。” 男人环视一周还挂着的白绸,说的却不是人话,他幽幽道:“这白绸用途倒是广。” 屋内的人若真的死了,还能沾沾池夫人风光大葬的喜气。 长风一板一眼:“主子英明。” 匆匆往回赶的池彰气的能吐血。 他黑着一张脸:“顾淮之!” 顾淮之闻言,只是挑了挑眉看过去:“池大人。” 他薄唇动了动:“恭喜啊。” 池彰:你他娘恭喜个死! 他腾空问了里头的状况,又冷着一张脸应对好整以暇坐在院子上捧着茶盏,呷着茶水的顾淮之。 “你来作甚!” “池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池彰呼吸急促:“百名幼童,除了我池家,只要去寻,并不是难事,你何必盯着我不放?” 顾淮之笑了笑,嗓音却是凉如秋水:“我同池家大公子也算颇有渊源,如此好事,自然不能忘了池家。” 渊源? 是你放狗将我儿咬成瘸子的事么? 顾淮之收回视线,伴着屋内的难听的痛呼哀嚎,他却是耐心一寸寸殆尽。但即便如此,他难得良心发现,还不忘好心安抚一声。 “这是三百两,平安产下,便是池大人该得的,若不然,权当我付的烧纸钱。你这姨娘也是辛苦。” 池彰:!!! “顾淮之!” 第372章 小娘子合该比如今……温柔 光线刺眼异常,藤阁三楼放了几盆冰,也不见得清凉半分。 易霖从外头进来,热的满脸都是汗,他上前夺走盛祁南手里的凉茶,几口饮尽。 盛祁南向来只有被嫌弃的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可以嫌弃易霖。 “我喝过!” 易霖没当回事:“都是大老爷们,我又不曾介意。” 盛祁南:我介意啊! 易霖见他纠结,二话不说又将茶杯塞回盛祁南手上:“行了,还给你了。” 盛祁南呼吸一滞:“你不嫌脏吗?” 易霖嘀咕一声:“哪里来的臭毛病,同顾淮之那般矫情。” 说着,他开始冷笑。 “需要我提醒吗,你吃烤兔子都是用手去拿的,落得一手油渍,上回还是我大方,取了块帕子让你擦。” 一说起这个盛祁南就来气,他沉默几秒,提醒:“那块帕子你收了我三两银子。” 若是名贵的布料他也就认了,偏是易霖用了好几年的,边角甚至已有磨损的现象。 一块破布!讹他三两! 易霖也不觉得害臊:“三年前,你不慎踩空,落入泥潭,溅了一身的脏水不说,就连发丝也没个干净的地儿,顾淮之看了一眼,转头吩咐长肃驾马车走了,还是我,见你可怜,搭你一程。” 盛祁南的记性不比他差:“那一次,你要我出五十两。” 易霖:“你弄脏我马车,不该赔么?” 盛祁南吸了口气:“我当时好不容易从临安逃了出去,眼瞧着前面就是梵山寺了。” 顾淮之是听从盛父盛长龄所托,特地来抓他回去的! 好不容易,他脏成那个样子,顾淮之不想和他这种邋遢之人共乘一辆马车,走了! 盛祁南以为自由了,还来不及欢呼。 却被热心异常的易霖拉着上了车,还顺手将他敲晕! 盛祁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你将我运会盛家,还从我父亲上手又拿了五十两!” 易霖:...... 盛祁南:“你是人吗?” 易霖气势变弱,他揉了揉鼻子:“陈年旧事,就别提了。” “不提可以,你将银子还给我啊!” 易霖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这几日,池彰有意无意同刘善共处,我刚得了消息,这才邀你来此。甚至他曾带其庶子,去刘家拜访多次,周楠这些日子,对刘善生了疑心。” 毕竟,池彰给出的诱惑远比他能给刘善的多。 刘善不欲其女入东宫。池彰若将其庶子推出来呢? 池彰死了正妻,只要他想,就能朝夕间为那庶子改了族谱,让他成为池家嫡子。 刘善跟了周楠多年,周楠清楚他的忠心,更清楚刘蔚然在刘善心底的地位,周楠赌不起。 “因此,刘善见周楠时,周楠无一在防备。” “刘善如此聪慧之人,又焉能不知周楠的心思。若生了隙罅。你务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没准刘善留着有用。” 盛祁南收了一半的怒容。他斜睨易霖一眼:“就为了这事寻我?” 易霖一顿,很快反应过来,随即乐了:“你知道?” 盛祁南:“我的消息可比你灵通。” 盛祁南:“若是没猜错,这几日赵宸就要寻刘善了。” 刘善辅佐周楠多年,最是清楚周楠私底下的阴私,一旦招安,只会如虎添翼。 刘善的弱点显而易见,有软肋的人最是好摆布拿捏,而赵宸更是带上了足够的诚心。 易霖啧啧叹了一声:“倒是我多此一举了,还眼巴巴的寻上你。不过他的胆子到大,就这么去了?” 盛祁南转动着腕上的佛珠:“他就是个笑面虎,真狠起来,可不比我兄长弱上半分。” 原想着再筹划一阵,偏偏徽帝惹民怒送来了最好的时机,若不利用,如何感谢他的好意? 天时地利人和,当破则破。 易霖消化着这个消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问:“那你且再说说,可还有什么我不知的。” 盛祁南:“我刚从国公府出来。” “然后呢?” “我姑姑正教小嫂嫂如何抱孩子。” 易霖:“委实太早了些。” “戚姑娘也在一旁学。” 易霖一改先前的话:“学学也是好的,日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盛祁南:“抱一次哭一次,你这未进门的娘子也是好本事。” 易霖:...... ———— 天色渐晚,天际的余晖撒着一层金光,照在男子如玉的面庞上,倒显得他神色带有几分柔和。 顾淮之回了府,长风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池家男婴,步履不急不缓,行动间还不忘体贴的捻了捻男婴身上裹得那层布,动作轻柔的拍着他的背。 管家:“公子。” 顾淮之颔首。 管家:“世子妃吩咐老奴,寻了些奶娘。” 顾淮之一顿,眉心放松:“她倒是周全。” 说着,提步朝墨院而去。 管家看着主仆离去的背影,不由感叹一声:“看看长风,再看看长肃,都不曾娶妻,差别倒真是大。” 顾淮之从不是良善之辈,他更不曾打算收留这些孩子,他毛病又多,就算是暂时也不行。 临近墨院时,他抬了抬眼皮,薄唇微动,淡淡吩咐一句:“一并送入将军府。” 由慕寒生折腾去。 长风:“是,属下这就去办。” 顾淮之这才入了院子。 “她呢?” “在屋内。“ 顾淮之闻言,只以为阮蓁在午休,至今未醒,他想也没想推门而入。 刚入屋子,修长的指尖便褪去了外袍挂置木椸上,绕过屏风朝内室而去。 视线一转,落在靠在窗前,半坐在贵妃榻上的女子身上。 贵妃榻正中间躺着哼哼唧唧的闭着眼的幼婴。 淡淡的光晕透过窗格落在她半边恬静的侧颜上,她弯着身子,纤长的玉指被一双小手抓住。 小娘子笑了笑,安抚似得的哼唱出一首轻软的曲子。 顾淮之喉结滚动。 在池家后宅,他见识了女子分娩的痛苦。 不可置否,他怕了。他不愿阮蓁遭受这份苦楚,可如今,他却在想。 ——有朝一日,小娘子若抱着他们的孩子,嘴角的笑意合该比如今温柔。 第373章 你倒是可以再敷衍一些 女子端坐一旁,娴静雅致。 顾淮之阖了阖眼,待睁开后,眸色又是一片清明。 “夫君。“阮蓁抬眸,见是他,温婉一笑。 男人收敛好情绪上前,抬手指腹摩挲着女子微红的娇靥:“柳家城外有一处避暑山庄,我同赵宸商量好了,后日,两府女眷皆去避暑。” 阮蓁微微一滞,顾淮之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离开临安后,会发生什么。 她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遍地风起,卷起血水腥风,天朝腐烂的统治,也将换来改头换面。 阮蓁知道结局是胜利的光明,可过程是铺满泥泞和荆棘,她又何尝不担心顾淮之会受伤? 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不过,她没将此刻的忧虑呈现,就和顾淮之这般不曾袒露分毫一样,双方默契的没有给对方添加任何压力。 阮蓁杏儿般的眸子,盈盈如秋水,温声应:“好。” 顾淮之淡淡用鼻音‘嗯’了一声,感受着指尖的白皙细腻:“我亲自送你前去,山庄偏僻,但胜在悠静,新鲜玩意也多,既然去了,就多逗留些日子。” “我如今有公务在身,送你去后,还得回来。” 阮蓁小幅度的颔了颔首:“那夫君早些来接我。” 为保证不出意外,阮蓁她们必须尽早离开,山庄早就安排了不少暗卫,也足够安全。 这一点,他是放心的。 可一想到,阮蓁得不在他眼皮底下,他又蓦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还要说什么,就听阮蓁事无巨细道:“暗七你得拨给我,我若写信还指望她想法子传到你面前。” “嗯。”他用鼻音在回。 “娘我会照顾好的,无须挂心。” 他顿了顿:“嗯。” “这是我刚绣好的荷包,你且日日带着。里头我装了安神的药草。” “嗯。” 阮蓁轻轻的抽回幼婴握着的手:“还有小灰......” 不等阮蓁说完,他便道:“你带上。”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顾淮之拧了拧眉,一手提起幼婴,拧着眉往外头走。 他这举动,看得阮蓁眉心直跳,生怕男人将孩子给摔了,她顾不得穿绣花鞋,连忙下榻追了上去:“等等。” 顾淮之没等,只是随性的开了门。 “长肃。” “属下在。” “接着。” 顾淮之顺着长肃的方向,出手扔了过去。 阮蓁提心吊胆看得腿软。好在长肃一个翻身,稳稳当当的接住。 长肃抱着孩子,就开始僵硬的同手同脚,只听‘砰’的一声,顾淮之转身关了房门,而后睨向面色略显苍白的阮蓁身上。 阮蓁喃喃:“太危险了。” 顾淮之却是不以为然:“长肃能接住。” “那你也不该扔。若是发生意外……” 小娘子正要再说什么,顾淮之上前,拦腰将人抱起,轻松的信步闲庭往里走。 软香暖玉在怀,心里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怅然若失却不曾散去。 将小娘子送走,也不知临安这边何时能解决平息。 阮蓁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颈:嘴里还在小声碎碎念:“我也不能扔,不能扔。” 顾淮之:...... 所以,搂他的力道如此之大,是怕他将她也扔了? 阮蓁重新回了贵妃榻,她捏着被褥,看着男人半跪她面前,取过一旁精致的绣花鞋,动作带着些许生疏的往她足下套。 阮蓁不免惊呼一声,她微红着脸,缩了缩身子:“我自己来。” 顾淮之仿若未闻。 动作倒是一贯来的强硬。 阮蓁只能咬着下唇,看着他套了一次没成功,接着第二次又没成功。 夜里要她时,脱她罗裙,解她盘扣时动作总是干脆利落,偏在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 阮蓁:...... 她只能出声:“鞋面打的结,你得先解开。” 顾淮之闻声,看向那漂漂亮亮的蝴蝶结,他指尖一顿,随后一弯,挑开。 阮蓁低头去看男子坚硬如玉的侧脸,鼻峰挺直,骨相极佳,这般清冷矜贵的男子,谁能想到,会在她面前做着这种小事。 说出去又有谁敢信? 男人的手指无疑修长如玉,套上后给鞋面重新系上结时,又显得那么笨拙。 他的耐心到底有限,绑了几次,见丑的不行,下颌线紧绷。索性拆开,粗鲁的打上一个死结。 却还不忘将两只绣花鞋打着死结的位置分毫不差, 阮蓁:...... 她动了动唇:“多谢夫君。” 顾淮之漫不经心应:“嗯。” 阮蓁诚实道:“就是丑了些。” 顾淮之:“你倒是还挺挑。” 只是,这样,她如何解开? 阮蓁刚发出一个音节:“我......” 男人抬眸,眸色幽深。 刚要脱口而出的言辞,却是一打转成了一句。 “我很喜欢。” 顾淮之:...... 你倒是可以再敷衍一些。 也许,他就信了。 ———— 早已荒废的靖王府。却在十一年后迎来了人。 四处萧瑟,无人打理,也不知堆积了几年的枯叶落满一地。同十多年前气派的王府天差地别。 赵宸步履沉稳,压下眼底的仇恨。 “我的提议,岳父已准许。” 柳念初见他这般,心里难受的紧,偏偏她又不是个会宽慰人的:“如今天热,父亲又一向孝敬,带着祖母去避暑,那儿空气好,对病情也好,他自然是愿意的。” 赵宸不由轻轻扯了扯唇瓣,温和道:“嗯。” 柳念初挑眉:“好不容易借着机会游山玩水,蓁蓁也去。我也算有个伴。” “赵宸,你可得留意这条命,我这人没心没肺惯了,你若出了好歹,我可不为你守节。” 这话说的难听,却让赵宸眼底的柔情散开。 没心没肺?柳念初若没心没肺又怎么会等他这么多年? “我走时你全须全尾,我回来你也务必如此,是你赶我走的,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心疼。” “遵命。” 赵宸笑:“待这事过了,父亲回了临安,便一同去梵山寺,给母亲和妹妹点上长明灯。” 柳念初笑意一顿。 她指尖微蜷,眼前挣扎的仿若闪过阮蓁那张娇艳的芙蓉面。 她到底没忍住,只是低声问了句:“你确定妹妹她真的随婆母去了?” 第374章 离开临安 偶一阵风过,吹过柳念初额前的碎发,继而鼓动赵宸的衣角。 空气里竟是些腐朽的味道。有些难闻。 光线洒在身上,无疑是慷慨的,赵宸却感受不了半点温暖,只留下遍布的寒。 眼下熟悉有荒凉的景象,促使他的眼前仿若还能浮现府上白条人命随着恐惧的哭泣声,那些奴才蜷缩在一处,明明怕到极致,还想着护他周全。 阖府上下,全是忠仆。 他们在哭,可从未对着周懿派来的人而跪地求绕过半句。 ——靖王府上下从未生过半分逆心。 这是他们人世间还不忘反抗为靖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赴死时都是那般勇毅。 下一瞬身首异处。鲜血淋漓,只留下一地的尸首。 再无声息。 他不敢再回想,笑了笑,笑容带着违和的惨淡。 赵宸伸手,拉着柳念初往里走:“小妹自生下来,谁见了不说一句有福之人,想来是福气多了,她承受不住了。“ 见他不曾怀疑,柳念初有些郁闷又有些恼火,若她只是很理性的去看待这件事。对阮蓁仍旧是说不尽的疼惜。 若是不出意外,她该是将军府的姑娘。 尊贵万千,一生无虞。却得了那般不合理的对待,若不是如今得了造化,那般样貌她该如何自处? 至始至终,她才是最无辜的人。 偏偏她却活的清醒,知道一切的残忍。受伤害最大的是她,苦果尝的最多的也是她。 柳念初很想再说什么,可到最后却成了一声叹息。 她只能压下所有的心事,跟着赵宸朝书房而去。 随着‘咯吱’的开门声,常年不曾修葺的房门摇摇欲坠,屋内各地都是蜘蛛网,灰尘积堆。遍地飞扬。 “还记得吗?这是父亲的书房。” 她压下情绪应:“记得。” 如何不记得,靖王府的书房挂满了字画,周边陈设布景简单,名画却是数不胜数。 她有一回误闯此地,见着一副观音像,仙人手执玉瓶捏着枝柳,眉目含笑,普度众生。她便走不动道。 直到周旭寻了过来。 ——“周旭,我觉得这画像少了什么?” ——“没少。” 她执拗的甩开周旭的手。 ——“不对,就是少了。” 两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最后,少年败下阵来,只能取过一旁的毛笔,在画像上轻点了几笔。 很快,观音画像上,多了一个小仙童,眉目娇俏,狡黠之余,又携带着嚣张和坏笑。 女童看向画像上满意的自己,这才嘟嘟嘴满意了。 “那副画像,如今还在吗?”赵宸仿若也想起这一桩事,他看向柳念初温和的问了一句。 这幅画是前朝大师所作,靖王一向爱惜,他回府后见此,甚至难得动怒,取过藤条,就要往他身上落。还是靖王妃给拦了下来。 ——“你让开,我今日不打他,我心里难受!” 靖王妃却是仔细的打量一番,笑:“我儿的画工倒是愈发进步了。” ——“王爷,您瞧瞧画的多好?” ——“好什么好!这是对大师的不敬!” ——“你这般说也对,他的确该罚。不过,你儿子这般岁数,就知道用这些讨女孩子欢心了。” 靖王妃含笑的去看少年:“旭哥儿,你不惜以惹怒你父王为代价,也敢这般,母妃欣慰。既然画了人家,那便亲自给柳家姑娘送去。” 只可惜,这般女子,竟死的这么早。 赵宸掩下情绪,去看边上气度高雅出尘,早褪去稚气,为他盘发的女子。 柳念初由着他打量:“还在。” 只是,被最爱惜这些文物古画的柳太傅瞧见了。 柳念初想到这里,就气。 “那副画像,偶然间被他瞧见,就给收走了,收走时,还不忘痛心疾首的骂我一句。” 他纳罕:“岳父这般疼你,竟也会骂你?” “怎不会,那日脸色阴沉的不行。他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恨不得将画像的我给抠掉。说我突兀,又说我不害臊。还说我将好好的名画给糟蹋了。” 赵宸:...... 这也的确像是柳太傅能做出来的事。 “那日后好长一段日子,他回回瞧见我,就长吁短叹,让我离远些,像是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赵宸:...... 他哑然失笑。 柳念初睨他一眼,缩回自己的手,环视一周。而后缓步朝书桌走去。 随着她的动作,赵宸面上的笑意慢慢散去。 柳念初站定,视线向上移,落在墙上挂着的那个“忠”字。如今倒显得万分讽刺。 她伸手。 只听撕拉一声。 一副落着蜘蛛网的字,被扯成两段。 带着半个心的字,从空中以缓慢的姿势往下落,落到地上,无声却只卷起一地的灰尘。 赵宸低声笑了笑。他上前,从柳念初袖口中取过帕子,仔细却又缱绻的擦着她的手。 他的唇动了动:“脏。” ———— 去避暑山庄那日,天还不曾大亮,阮蓁被顾淮之拉着去了盛挽的院子。就见府上的奴才还源源不断的从里屋搬着箱子。 盛挽还在收拾随行衣物。 她什么都想带! 盛挽收拾好这些,又去收拾各色首饰,钗,簪,步摇等等...... 她又收拾出一箱子:“孔婆子,将我的软枕带上,还有我养的那几盆花。” 孔婆子:“是。” 盛挽说完这些,这才瞧见进屋的阮蓁:“你这是收拾好了?” 阮蓁:“嗯。” 盛挽:“我也快好了。” 顾淮之已然黑了脸,他算了算时辰,上前一步,嗓音冷淡:“儿子只准备了一辆货车。娘这些琐碎之物,装不下。” 盛挽:??? “我以往回盛家都得要五辆车!” 这次还是出远门!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顾淮之淡淡道:“娘也说了,那也是以往,儿子也过于纵容你了。” 盛挽怒了!她扬起下巴:“不孝子!” 顾淮之仿若未闻, 盛挽拉住阮蓁的手:“你不让我带也便算了,你还不准你媳妇多带?” 阮蓁抿了抿唇。 “娘。” 盛挽转头看她。 阮蓁像是不好意思:“我就准备了一个包袱。” 盛挽:??? 顾淮之:“所以,娘若准备一个包袱,也是极好的。” 盛挽:??? 第375章 尔等区区不过是贱民! 待出了临安,天色也不曾大亮。 国公府和太傅府的马车在一处回合,赵宸同顾淮之隔着马车相互对视一眼后,各自放下了车帘,马车一前一后朝同一处驶去。 顾淮之半靠着车厢,神色倦倦。 太傅府,国公府的女眷这些日子极少出门,也极少赴宴,因此,悄无声息离开临安,只要他们做得隐晦些,便无人知晓。 戚初歆易霖带走了,易家女眷如何也有他的考量。 至于,将军府等府邸,也有盛祁南,慕寒生等人考虑周全。 盛挽还在车内生闷气,直到顾淮之淡淡来了句。 “父亲不日后,便会回来。” 盛挽一顿,她有些雀跃,面上却是另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 她用最不上心的语气‘嗯’了一声。 “回来便回来,有什么可说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多盼着。他在外头我看是乐不思蜀了。要我看,他一辈子不回来才好呢!” 顾淮之神色淡淡:“母亲的一番话,儿子定然一字不落的转达。” 盛挽:??? 逆子! 她气的胸脯都在起伏,只能一甩袖子,留给顾淮之一个冷漠脸。 顾淮之丝毫不惧,只是抬眸去看一旁小口小口啃着点心的阮蓁。 眉目如画,温婉之余有带着些许灵动。她没来得及用早膳,好在府上庖厨准备的精细。 小娘子这般心悦他,要离他这么多日,想来得对他日思夜想吧? 他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就听身后撕心裂肺的一句:“娘的,被我逮着了,还不速速停下!” 阮蓁险些被这一句闹的呛到。 嗓音很熟悉,是作天作地的云思勉。 他?怎么来了? 他不该在府上养伤么? 阮蓁也顾不得用点心了,只是抬手撩开车帘,稍稍探出半边脸,就见车后一匹骏马狂奔而来。却不见驾马之人,视线向下,这才瞧见马背上托着的云思勉。 云思勉疼的骨头都要散了。 他还不忘拍拍马肚子,意气风发:“驾!” 一看就是很没脑子的模样。 阮蓁:...... 下一瞬,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云思勉咧嘴一笑:“嫂嫂!等等我!” 阮蓁沉默的将布帘给放了下来。她看向顾淮之。 盛挽冷冷哼了一声:“都是些糟心玩意儿!” 云思勉以为这些人会停下来等他,再不济也会放慢速度。可他万万没想到,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那些马车在同一时间提了速。 这是人干的事吗! 云世子很不爽! 他难得一时兴起在城外四处逛,去体会那潇洒走天下的孤寂。 好死不死,他瞧见了不远处的顾淮之和赵宸在点头示意,默契到让他愤怒和嫉妒! 顾淮之怎么和那狗东西私下有来往!! 不可饶恕!!!他不可置信连忙追了上去!却眼睁睁看着马车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他憋着一股气:“有本事跑,怎么没本事停下来啊!” 他吼了一声:“来啊,和我打一架啊!” “娘的,赵宸你这个缩头乌龟!” “顾淮之!你叛变!我兄长死不瞑目!” 阮蓁的手一抖,点心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却没在第一时间弯腰去捡,只是眸光璀璨若撒了一把星辰,嗓音娇软的问了一声:“夫君,云世子会死的很惨吧。” 顾淮之斜睨她一眼,喟叹一声:“第三副棺材,我已经定下了。” ———— 云思勉狂追了一日。 他没想过这些神仙竟然不中途休息! 眼瞧着天就要黑了,他的胜负欲也在追逐间达到了巅峰。可就在这时,前面总算良心发现,停了下来。 很快,有人踱步而来,站在一丈之远就这么看着他。是赵宸。 他嘴里噙着温和的笑意,说着不由让他顿觉毛骨悚然的话:“云世子,幸会。” 云思勉最瞧不上赵宸这装模作样的德行,他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这一刻见到赵宸就想吐! 他很粗鲁:“幸你他娘的!” 赵宸闻言,笑意更为柔和:“我看你是愈发的口不择言,没规没矩了。” 云思勉气笑了! 他趾高气扬的就要说什么,却见一道黑影闪过,动作快的他压根没瞧清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下一瞬,他就被死死堵上了嘴。 赵宸立在原处,只是缓缓收回视线。 对着那道残影吩咐。 “捆起来,丢进马车。” “属下听令!” 云思勉:该死!大胆! 尔等区区不过是贱民! 他眼睛仿若能喷火,可还是被扔进一辆马车。 马车很干净!比马背舒服多了。还不等他多瞧几眼,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犬吠。 云思勉视线一顿,朝右侧瞧去,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小灰高贵冷艳的趴在精致的座椅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 趴在地上狼狈的云思勉气死了! 不止他气,盛挽也气! “所以,你宝贝的那条狗都有单独的马车,凭什么我放物件的只是一辆马车!” 盛挽头一次出行,觉着自个儿寒酸。 “顾淮之!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男人确实是半敛着眉,神色倦倦:“多谢娘的夸奖。” 盛挽:...... 阮蓁:......她没夸你啊,娘都要跳起来打你了。 盛挽腾一下站起来:“停车,我要去柳家马车,我看见你这幅德行早晚得被你气死。” 顾淮之难得好说话:“长风,停车。” “娘,慢走。” 盛挽:!!! 阮蓁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离开。 她想了想,也便要跟上。 “站住。”顾淮之揉了揉眉心。 “我让你走了?” 阮蓁又慢吞吞坐回位子上。 耳边总算得到清净的顾淮之指尖微曲,身子往后一靠,冲她勾了勾手:“坐过来。” 阮蓁朝他那边看了看。 她抿了抿唇,低声问:“坐你腿上?” 男人微愣,却是低低笑出声来:“你若非得这样,我也没法拦。” 阮蓁小步走近:“你往边上坐些。” 顾淮之伸手,卡住阮蓁的腰稍稍一扯,阮蓁没有防备,直直倒在他怀里。 顾淮之:“怎么还得让我请?” 阮蓁将头靠在他胸前,小声道:“那我下回主动些。” 第376章 老子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赶时间的同时,也得顾着柳老太太的身子,估摸着差不多亥时,马车总断停下。 给众人踹息的机会。 柳念初坐的腰酸背痛,下了马车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路颠簸,即便马车上铺着柔软的褥子,可到底做得浑身不舒服。她扶着腰下了马车。 刚入地,就见阮蓁脚步轻便的下了马车。 柳念初走过去,借着周边点着的篝火打量她一眼道:“你瞧着羸弱,没曾想一日下来,气色也没差上分毫。” 阮蓁实在没好意思说,她在顾淮之怀里睡了一路。 她只是眼神微闪的点了点头。 很快转移话题:“柳家祖母可好?” “我还没来得及谢你,祖母午间的膳食比平日用了不少。顾伯母在,几句话就呛的她将药喝得一干二净。” 柳老太太药吃的多了,嘴也淡了,吃什么都没了味道,以至于每每见她端着药过去,都能一推再推。 柳念初想到这里,笑了笑又道:“明日还有一日的路程,我还想着劳烦伯母在我那儿再待一日。伯母也答应了,说不想再见你男人。顾淮之也厉害,能将她气成那样。” 柳家马车内,盛挽骂起顾淮之时,一句话都不带重复的。骂好了,就索性发牢骚。 ——我早知道就生个想蓁蓁那般贴心的女儿,免得在他那里受气。 柳老太太:“你家世子的确蛮横了些。不过你这脾气生下来的女儿也许也是差不多的料。” ——我刚刚说下马车,他一句都不曾挽留! 柳老太太:“难怪你这般恼,我都听不下去。他也委实过分!” ——我真的是气死了! 柳老太太安慰:“气什么?等国公爷回来,自然帮你教训他。” 两人一唱一和,讨伐顾淮之时和谐的像是亲戚!不过,很快...... ——顾赫?我更加指望不上了! 柳老太太好奇:“我听说了,你先前还怀疑他在外头养了外室,这是真的假的?” ——假的! 那只是迷魂阵! 柳老太太却道:“你就这般笃定?你得知道男人有几个不偷腥?盛挽,全临安谁不知你脾气差?顾赫这般能耐兴许受不了。” 盛挽一听这话,炸了:“你这老太太,说话真不中听!你说谁脾气差呢!吃你的药,都放凉了,一把年纪还怕苦?丢不丢人!” 一来一回间,柳念初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阮蓁:...... 不远处,顾淮之同赵宸正说着话。 暮色沉沉,星辰点缀。 赵宸低声道:“明日将人送至,你就该回临安了。” 顾淮之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我得多逗留一日,正好附近上报到朝廷初生婴童的名单,如此,也不会遭那些人猜忌。” 赵宸颔了颔首:“子渊,你会怕么?” 顾淮之挑了挑眉,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嘲。 赵宸却从中仿若听到这么一句话:你在说什么鬼话? 赵宸笑了笑,也觉着先前说的,很是多余。 不过,他道:“可我是怕的。” 顾淮之转动玉扳指的手一顿。 “我和阿初才成亲,我怕十多年的事重蹈覆辙,即便我有八成的胜算,一朝沉浮,可但凡事关阿初,我不敢赌。” 他有足够的野心,和足够的能力,运筹帷幄,忍辱负重,可到底这些年留下的阴影不曾消散。 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加快。 “周旭。” 他称呼其名。 顾淮之:“你就这点出息。” 赵宸眯了眯眼,用最温和的语气不甘示弱:“腿还酸么?” 顾淮之:...... 赵宸笑了笑:“我们子渊也学会疼娘子了。” 顾淮之黑了脸,转头就要走人。 赵宸温和道:“如今这是恼羞成怒了。” 顾淮之:棺材总是订不完的。 ———— 暗卫提着几只处理好的野鸡,用火折子点了火,一丝不苟的烤着。 几人随性的围坐一团,阮蓁膝前窝着呆兔子。撕下一块肉,给小灰递过去。 小灰乖巧的趴在她边上。 等吃的差不多了,就有人出来收拾。 阮蓁睡得多了,这会儿也不困,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去转顾淮之手里的扳指,低声道:“我总觉得忘了什么。” 柳念初听到这句话,也深有体会:“我也是。” 赵宸笑了笑。 顾淮之显然懒得搭话。 “咚咚咚”阮蓁依稀听到撞击的声音。 她找到了答案,小娘子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道:“云世子。” 她起身,朝一辆马车走过去。 顾淮之没话说,也不曾阻拦,只是低头去瞧空落落的拇指,他揉了揉眉心。 阮蓁这些日子,从他这里顺走扳指是愈发的得心应手了。 阮蓁踩着踩脚凳上了马车,撩开帘布,就对上被捆作一团,面色挂着两行清泪,头上撞得一片红的云思勉。 阮蓁沉默的上前,取出堵着他嘴里的棉布。 云思勉也没精力去骂人了,他只是可怜的抽泣着,双眼微红,声音虚弱:“我从早上到现在就没用过一粒米。” 阮蓁继续沉默的给他解绑。 云思勉有气无力:“老子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柳念初也上了马车,听到这句话,她乐不可支她拍了拍云思勉的肩:“人么,总要经历承受第一次。” 阮蓁补了一句:“承受多了,你也就习惯了。” 云思勉:......这都是些什么人? “我饿了!” 柳念初:“烤鸡都吃了,忘了给你留些,不过我那儿存着一些干粮。” 云思勉:“我要吃鸡!” “那你继续饿着吧。” 云思勉沉重的一把推开柳念初落在他肩上的手。 “我就要吃鸡!” 柳念初在他脑袋上锤了一下:“你再说一次。” 云思勉捂住胸口:“算了,我不挑。” 说着,他无比卑微的问:“可以再给我一杯水吗?实在谢谢你了。” “也是,我如今作何要求这么多?” 云思勉声情并茂:“我那兄长都成了饿死鬼,我如今能饱餐一顿也该满足。我今儿就想啊,过些日子,就寻些道士给他做一场法事。” “两位嫂嫂,届时一定过来,上柱香也好。” “还有那赵宸必须磕几个响头。” 阮蓁:...... 柳念初:...... 第377章 唤我淮郎 避暑山庄地处很是偏僻,方圆十里不见人户,周边皆是一片山林。 马车刚驶入地界,阮蓁就能明显的察觉出周遭凉了几分。待一行人下了马车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山庄的奴仆早已等候多时,上前请安后,便去卸行李。 舟车劳顿下,柳老太太的精神气不足,面色憔悴疲倦,被扶着下了马车后,她看向赵宸:“姑爷也莫急着往回赶,眼见着天黑了,再如何也得吃顿晚膳。” 她的话音刚落,山庄的掌事便上前不卑不亢道:“回老太太,厨房已吩咐下去。” 柳念初见此,也便看向赵宸。 赵宸从她眼里瞧见了不舍,他温声道:“好。” 柳老太太并不知赵宸的真实身份,莫说是她,就连柳太傅如今也都瞒着。 她从赵宸身上收回视线。 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拥簇下往里走。 盛挽脚步却不曾动上分毫,虽说这些日子同赵宸一辆马车,可两人却并未说过一句话。 她仔细的打量着对方,试图透过他的眉眼去怀念另一个人。 赵宸上前,对着她深深行了一礼:“盛姨。” 盛挽收回视线,千言万语到最后她只是留下一句:“我记得你最爱吃酒酿圆子,日后带着你媳妇,来府上。” 盛挽不会下厨,可却能做酒酿圆子,那还是靖王妃教的。 就在这时,小厮用担架抬着臭着一张脸的云思勉下来。 云思勉见这一幕,还不忘阴阳怪气:“赵兄好本事,都能和顾夫人打上交道,蛊惑人心的本事,比我那媚媚还强上一分,也难怪柳念初围着你团团转。” 阮蓁头疼:......又开始了。 她已然想不出日后云思勉会是何等惨样。 顾淮之也显然懒得听云思勉这个蠢货叽叽歪歪,揽着阮蓁往里走。 这厢, 柳念初忍无可忍:“云思勉,你够了!你再嚷嚷就给我滚回去!” “合着你男人把我绑来,你就要把我送走?你们夫妻商量好的逗我玩呢!” 赵宸额间横出几条黑线,他伸手覆上柳念初的手,作以宽慰。 他也不想再隐瞒了,不然云思勉有的闹腾:“思勉,其实我......” 很快被打断。 “闭嘴!唤的这般亲密,这是你能喊的吗?” 赵宸:...... “我听我说......” 再一次被打断。 “你让我听我就听?” 云思勉傲娇的捂住耳朵:“嘿,我就不理你!” 赵宸倏然黑了脸,他拉着柳念初入了山庄,只是留下一句话。 “屡教不改的混账脾气,你父亲教育不了,我来教育!” 云思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都离开。 抬着他的小厮,激灵的将他往地上一放,急匆匆的跟着入山庄。 云思勉:??? 小灰背上驮着兔子,雄赳赳气昂昂的经过他时,还刨了地,让他吃了一嘴的灰。 “不是,真走了?就把我撂这里了???” 阮蓁听着身后的动静,八卦使然,促使她走三步不忘一回头。 残阳斜下,在天际留下一片鲜艳耀眼的红色,余晖洒落,衬的她白的仿若能泛光。 阮蓁一身银线滚边绣芙蓉花图案淡蓝色对襟织锦长裳,布料轻软凉爽,素白半月水波腰封掐着细腰,墨发雪肤,长睫微微颤动。水雾雾的杏眸,脖颈纤细。 顾淮之神色不改,伸手将她往后探的脑袋摆正。 “看路。” “嗯。” 她红唇一抿,应道,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听到的不是云思勉的哀嚎,而是柳念初的低声抱怨:“走不动了,你背我。” 说着,柳念初又道:“这几日你都不曾合上眼休息,趁着还不曾用饭,先躺会儿。” “心疼我还央我背你?” “我心疼你,你心疼我,这能一样吗?” “就几步路。” “走不动。” “阿初。” “走不动。” “好。” 阮蓁仿若听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左右周边没有下人,她也想走不动。 她下意识小心翼翼的觑向顾淮之。正要酝酿情绪,却不想顾淮之的视线黑沉沉裹着她无法窥探的幽深。 阮蓁瞬间失了言辞。 她只能垂头丧气匆匆垂下眸子,埋头就要快步走。 “阮蓁。” “嗯?” 顾淮之笑了笑:“你听到了是么?” “没有。” 顾淮之神色淡淡,见她这般急着否认,遂不再问,他只是停住脚步。 “阮蓁,我走不动。” 阮蓁:???这不是我要说的吗? 她酝酿了这么久,顾淮之怎可以这般轻松的说出口? 他一个大老爷们,不害臊吗? 阮蓁几个呼吸间,只能仰着脑袋:“我背不动。” “那真遗憾。” 阮蓁:...... 等过了长廊,便是给阮蓁准备的屋子。 阮蓁温声道:“檀云这次身子不便没跟来,我担心……。” “府上留着的人,长肃会处理。” 长肃感情方面不靠谱,在这事上阮蓁却是放心。 “墨院内室八宝柜里有剥好的六瓶核桃,你记得吃。” 若不是暗七有本事,莫说是六瓶了,凭着阮蓁的速度,想来一瓶都难。 小娘子还有些小气:“你留着自己吃。别分了。” 赵宸的自有柳念初准备,易霖有戚初歆准备,至于吴煦辰,慕寒生以及盛祁南,谁让他们没有娘子。 顾淮之一顿,他着实没想到那些是给他准备的。男人眼眸加深,去看女子白嫩柔软的手。 他没应,只是稍一用力,拉着她进了屋,阮蓁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抵住了腿,背靠墙壁。 身后凉的她一个哆嗦,她避无可避,只能朝顾淮之身上躲。 对于她的投怀送抱,顾淮之倒是不曾拒绝。 他勾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挤进她的双膝,常年捧着圣贤书的手推开她的裙摆,一点点朝上撩去。 她呼吸变得急促,眼里含着雾气。 红着一张脸,羞的说不出话来。 可想到顾淮之明日就走,阮蓁又想纵他一回。她咬着唇,忍住颤抖去解他的玉腰带。 “顾淮之。” 顾淮之拥着她去了榻上,嗓音哑的不行:“唤我淮郎。” 阮蓁难耐异常,说出的话更是支离破碎:“...淮...郎。” 第378章 夫君亲启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赵宸用了晚膳,柳念初亲自送他出了山庄。 刚跨出门槛,就见山庄外躺着怨念加身的云思勉。 柳念初看向赵宸,明明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分别之际,却又都如鲠在喉。 十多年前,周旭的离开,猝不及防,她得知消息后只追了个空,更不曾说上一句告别的话,而如今,她有幸站在这里,亲自送他出门,等候归期。 诚然,柳念初忧心之余更是说不出的满足。 “一切,万事小心。” “应你。” 赵宸俯身将唇在柳念初额间贴了贴:“山间夜里湿气重,且回去罢。” 两人正依依惜别,云思勉的脸却越来越黑。 狗男女! 他张嘴就要骂,却不想下一瞬对上赵宸暗含警告的视线。 带着冰冷带着他平常温和面皮下没有的冷漠。 有一瞬间他以为瞧见了周旭!周旭每次惩罚他时,都是这个德行! 云思勉莫名怂了。 可就是这么一眼,云思勉眯了眯眼。 他突然很难过。 他艰难的抱住头,试图躲在一处舔舐伤口。 这赵宸不得了,竟然能将周旭一时的神态学了个八分。 正胡乱想着,他听到渐近的脚步声:“知错了么?” 云思勉装死。 赵宸也不曾逼他:“你能在临安兴风作浪,也是外人仰仗你父亲的身份,你身后又有顾淮之,不敢将你如何,可若出了事,谁能护得住你?” “你就算不理朝中局势,你也合该知晓,镇国公府这些年一再败落,跟随先帝的忠臣,也渐渐失了势。” 说着,他将手中的一本书卷搁在云思勉身旁:“我下次回来,亲自考你。” 说着,他翻车上马,拉紧缰绳,绝尘而去。 他一走,便有暗卫上前,冷冰冰的抬着云思勉往里走。 云思勉心里一阵古怪。 总觉得忽略了什么,偏生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他抓不住。 云思勉:什么玩意儿! 他伸手想也没想,直接将书给撕了。 暗卫:......你完了! ———— 翌日,顾淮之紧跟着离开了山庄,他带着长风,悄无声息。阮蓁醒来时,浑身酸胀,身边的枕头却早早没了温度。 顾淮之回临安后,先是入了趟皇宫。 徽帝强打起精神,连忙召他入殿。 男子步履不疾不徐,绯袍随着他的走动间轻拂。他面色淡淡,一举一动却是矜贵无双。 他立定作揖。 天儿炎热,然徽帝畏寒愈发的严重,屋内烧着地龙,他身上却还披着外杉。殿内嫌少通风,屋内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世子爷很恶心! 徽帝好不容易咳嗽完毕,被赵公公服侍着漱口,这才急切的不行:“淮之,一百个幼婴可凑齐了?朕就等着入药了。” 顾淮之恭敬道:“臣这次出临安,带回五人,皇上莫急,如今仅差十一人。” 徽帝听到这话,当下笑了。 果然,顾淮之的速度是快的。 不过,他却不忘督促:“不可懈怠,太真那边早已准备妥当,就等你了。” 顾淮之敛眉,淡淡道:“臣领命。” 徽帝说了几句话,忍住困倦,却不忘拧着眉道:“你将池家之子也抱了过来?” 他问话时,却是带着不赞同的意味。 这几日,池彰入宫,对着他都没了以往的恭敬,准确来说,是池彰懒得再装恭敬, 徽帝如何不惧? 他甚至埋怨顾淮之自作主张! 毕竟,他担心药方未果,就逼得池彰提前有了心思。 徽帝沉吟片刻,说着最是违心的言辞:“朕知道,这些日子辛苦了你,可再如何,池家辅佐朕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依朕之见,不若将那孩子送回去?” 顾淮之倦懒的抬眸,他神色不改,下意识就要去转指尖的扳指,却摸了个空,他面色稍稍一滞,却很快恢复如初。 “幼童一事,乃顺应天意。然,忤逆者,瞒报者,侥幸者,不从者数不胜数,短短数日,临安城内骂声一片,更遑论临安城外远离天子脚下的。” 徽帝听到这话,当下动怒:“一群刁民!” 顾淮之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继续道:“臣也不欲动池家,然,天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皇后娘家池家从名单里头剔除,只怕惹来民冤。” 民冤?徽帝还怕这些? 他自登基后,这股冤就一直残存着。 不过,他浑浊的眸子一定。 等等,名单? 那些名单都是根据百姓自发举报才有的,实在是初生儿大多都不曾来的急去衙门上户籍。 可谁家生了孩子,周边的人却是一清二楚。 也因此朝廷放出消息,但凡告知者,一个名额便得十两,泯灭人心的大有人在,也因此,名单的数量很快一个又一个的冒了出来。 通过大理寺一再核实,才交到顾淮之手上。 而池家谁告知的?就算百姓敢这般行事,大理寺也得忌惮一二。不会记上。 放观朝野,也只有秦王府了。 徽帝不说话了。 良久,他这才道:“是朕欠考虑了。你且退下吧。” 顾淮之拱了拱手,这才往外走。 他很快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后,就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手。 他回了国公府,正要去书房,却是脚步一转,去了里屋内室。绕过屏风,朝八宝柜而去。 精致琉璃瓶将那一栏柜子堆得满满当当。 他视线一凝,却是落在琉璃瓶下隔着的那封信纸上。 他指尖一顿,很快取了出来。信纸写着‘夫君亲启’四字。 他不曾多想,打开信封,抽出信纸。 小娘子写的一手好字。顾淮之仿若能想象她全神贯注动笔的神情。 ——上回给你的平安符可得戴好了,曾有人同我说他惯来不信这些,可因我也不得不信了,夫君虽不说,我也知其中凶险……” 后面还有很多话,可顾淮之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他死死的盯着一处。 耳侧仿若想起第二世他说的那话。 ——我惯来不信这些,然有人信誓旦旦说你戴了自会无灾无难。” ——即是如此,我便只能信了。 男人脸色大变,捏着信纸的力道却是收紧再收紧。 第379章 他,等得起。 世人在唾骂周懿之际,在顾淮之的有意无意引导下,坊间又有人私下提起了周衡。 那个仁德爱民却早已被废的靖王。 无人不知,亦无人不晓。 无须将之同徽帝一较高低,即便他身上有谋逆旳罪名,又在世人的视角里消失了十余年,然,多数人提及他时,总会带上仁德爱民四字。 “皇上可有将百姓放在眼里?这些年,天灾人祸死了多少人?当救不救,奸臣当道,我朝危矣!” “若是靖王犹在,想来是另一番局面。” “嘘,不要命了,那个人你也敢提?” 前面说话那人却是笑的悲凉。 她满头银发,面色枯黄,手里拄着根拐杖,身子却是努力站的笔直,颤巍巍说着话时咬牙切齿间带着恨。 “如何不敢提?我儿半年前不慎冲撞了秦王府的管家,区区只是一个管家啊!蛇蝎心肠下令就将我儿往死里打。秦王府纵奴行凶,真是好生了不起!” 可怜她儿,鼻青脸肿,更是伤及五脏六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家中穷,东家求西家借,她豁出脸面,见着人就能跪,好不容易凑足了银子。 “可我跑遍了整个临安,却没一个大夫敢诊治。我只能抱着那救命钱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气!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后面,她去了衙门。却被轰了出来。 街上,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有怕惹事的,默默将之推开,有心下唏嘘者,上前宽慰。 “这天下如此,断不是我们穷苦百姓能反抗的,即便是秦王府的看家狗,又何尝不是高我们一等,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该往前看。” 往前看? 她也想往前看。 她处理了丧事,同怀有身孕的儿媳相依为命,两个同样丧夫的女人,将希望全部寄托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可...... “孩子我也护不住,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家宝儿让御林军抱走。” 她红着眼,仿若下一刻能流出血泪:“我的家散了!没了!这就是天朝!”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生如何,死又如何? 这边闹出的动静够大,很快一群带刀侍卫凶神恶煞朝她这个方向而来。 “住嘴!老东西!” 街道上的所有人连忙吓得散开。 然,老妇人的嗓音却不曾低下半分。 “君不是君,臣不是臣!却都是一群小人,鼠蚁之辈,天朝危矣!我天朝危矣!” ———— 池彰同周楠两人的交锋也化为频繁。 他本因幼子一事记恨周楠,加上府上小妾,日日以泪洗脸,眼睛红肿,蓬头垢面,一番折腾,再也不能将她的脸同池皇后对上。 偏偏,姨娘恃宠生娇,将床笫之间的含情脉脉说的情话误以为真,隔三两天跑到他面前哭。 “老爷,您想想办法,求你想想办法。” 池彰的耐心耗尽,甚至燃起了杀心。 可他仍旧将人扶了起来:“将姨娘送回去。” 说着,他凝视着眼前之人:“收拾好了再来见我,你这般模样我很是不喜。” 简直连池皇后的一个拇指都比不上。 池皇后产下池瑶,身上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池彰想到这里,袖下的手紧紧攥起,任由其暴起青筋。他很不得手刃周楠。也因此,这些日子他不曾闲下来,一直想拉周楠下水。 偏偏,周楠身边的刘善,以一己之力帮着挡了回来! 池彰黑着脸下了早朝,就被周楠小人得志的挡住。 “这是谁惹池大人这般不虞?” 你啊!畜生! 池彰绕过他,直直去了东宫。 周楠看着他的背影,不曾将之放在眼里,他只是爽朗一笑,朝着宫道往外走。 去往东宫的路无人敢拦,畅通无阻。 东宫内,周焕正抱着宫娥。 宫娥被他弄得娇气喘喘,攀在他身上,衣衫半解:“奴今日都是您的,殿下轻些。” 说着,她眼眸仿若能勾丝,玉手纤纤在他只着单薄中衣上游离,自上而下,最后抓住他的命脉:“上回,奴可是好几日不能下榻。” 周焕被她这么一激,整个人都兴奋了,他一把拂开桌面的各色点心瓜果。只听‘乒乓’的脆响,碗碟落地,全部碎成好几瓣。 他把人往桌上怼。却不忘眼神意识一旁身体僵硬还试图保持风范的太子妃。 “太子妃可得好好瞧仔细了,该怎么伺候孤。” 太子妃恶心的想干呕,尤其看着眼前的男女行苟且之事,丝毫不避讳的两人。 那宫娥嘴里喊得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辞恨不得整个东宫都能听见。 她隐忍至此忍无可忍,唇都是抖的:“你是一国太子!” 太子做着高难度的动作,腰有些疼。 “男女情事,天理伦常,让你来此,是让你学着怎么当孤的太子妃,免得每次僵硬的让孤败兴。” 太子妃面色倏然变白,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随从慌乱的嗓音:“池大人。您先别进,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这下,不止是太子妃脸白了,周焕因着这么一声,就从榻上蹦了起来。 “咯吱”一声,池彰破门而入。 他一入内,就闻到了空气中难掩的味道。 他的怒火在一眨眼的功夫飚到最高点。 周焕衣衫凌乱,压根来不急整理,只能狼狈的踉跄上前:“舅舅。” 池彰:...... “混账!” 太子不堪重用,这是他比谁都清楚的。 一刻钟后,他神情恍惚怀揣着这颗心思出了皇宫。 而皇宫的事,也在第一时间传达到了赵宸耳里。 他手执一颗白棋,缓缓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落子无悔。 “父亲现下该在何处了?” 暗卫恭敬道:“回主子,定国公亲自去接了。属下刚得到消息,隔日就前往码头。” 靖王身子大不如前,这些年又遭蹉跎,自然是受不了舟车劳顿的。未避免颠簸,走得是水陆,可便是这般,路程也得多上一倍之遥。 赵宸表示知道了。 他也不再多问,只是看着棋局,却惦记着另一件事。 “案桌上的信,送出去。” “是。” 眼下,就等着周楠抓住池彰的致命之处,狠狠一击,狗急了都得跳墙。 他,等得起。 第380章 属下不好男风 国公府 墨院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寂静。顾淮之不甚习惯。却未曾言表于面。 他又开始失眠了。 屋内染着安神香,香雾袅袅,清雅至极。却不曾缓和半点他一夜未眠的头疾。 “顾淮之!” 屋外传来慕寒生旳嗓音。 顾淮之仿若未闻,神色不改。只是一手抵着额。 院内,长肃面无表情的阻了慕寒生的路:“慕小将军,有何要事?” 慕寒生一见这个架势,直接气笑了。 他指着自己:“如今连我都要拦了?长肃!你搞没搞错?” 长肃并未让路:“主子今日不见客,慕小将军既无要事请回。“ 不见客?拉倒吧。 盛祁南刚出国公府出来!别以为他不知道! 慕寒生吸了一口气:“我不走!顾淮之哪回见我,我都将旁的事重要的,不重要的一并推了,怎如今我要见他,就不成了?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属下想同小将军切磋很久了。” 慕寒生:...... 行!你行!谁和你切磋! 他对着不远处紧闭的大门,直接嚷声喊:“顾淮之!你有种!你如今不见我,有本事一辈子不见我啊!” 屋内没动静。 想到府上那些日日夜夜都在哭的幼童,他就一个头两个大。虽有奶娘照看,可一个哭起来,别的也跟着哭,哭声仿若能从东院传到他住的西院! 如今,百名幼童皆已凑齐,宫中那边却传来消息,钦天监算了吉时,便是十日后,道士亲自做法消除一切孽障来接。 他耳力一向过人,用膳时,听见哭声,睡觉时,也能听见哭声。就连出恭时也能听见哭声,断断续续吵个不休。你说烦不烦人? 以至于他现在看见孩子就怕。 “不行,这些孩子,我府上住不下,你如何也得同我分担一二。” 屋内没动静。 “你不说我就权当你答应了,我这就让人送一半过来。” 一起被折磨啊! ‘咯吱’一声,门总算被里头的男人打开。 顾淮之一身墨色茧绸直缀,腰系玉带挂宫绦,还有阮蓁绣的荷包。男子眸色潋滟,身姿颀长挺拔,周身上下,端是一派清贵华然。 不过,他显然万分不待见慕寒生,上下轻飘飘扫视他一眼:“你敢吗?” 慕寒生:“可我快被折磨疯了!” 顾淮之凉凉的看着他。 “与我何干?” 慕寒生:“是你把人送我府上的!” 男人眯了眯眼,幽幽出声:“多谢了。” 慕寒生:......娘的。 长肃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慕小将军请。” 慕寒生:...... 他正要骂人,视线却在长肃虎口处那道疤痕处凝住。 伤口是一种特制的利器所伤。那带着雪花形状的疤痕是他所熟悉的。他也曾另一个人身上见过。 是左四。 只是长肃伤在虎口处,而左四是胸膛,正中心脏的位置,因此毙命。 慕寒生浑身血液仿若能静止。 他一把擒住长肃的手。 长肃以为慕寒生是要同他打架,下意识就要送对方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刚要有动作,就听慕寒生神色不对经道:“谁伤的?” 长肃:??? “我问你这是谁伤的!”慕寒生语气加重,呼吸也变得急促。 长肃:...... 他费劲的缩回手,很快又被慕寒生给拉了回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视。 ‘啪嗒’一声,一滴泪砸了下来。 长肃整个人都不好了。 “属下这双手,是如何得了慕小将军的青睐?” 还是:...... 说着,他黑脸:“属下不好男风!” 慕寒生抠着他那早就好了的疤痕,虽然早已愈合,但不难看出当时被伤的很深。 他只是迫切的去看倚在房门处,黑眸沉沉的顾淮之。 顾淮之薄唇动了动:“周楠的人。” 自长肃受伤,顾淮之不曾特地去调查,却到底提高警惕和戒备,可调查阮蓁幼年之事时,他从中得知,本该在慕又徳计划里带着阮蓁离开的左四身亡。伤口同长肃一般无二…… 答案不言而喻。 秦楠身边卧虎藏龙。 下手狠辣,功夫远在长肃之上。 慕寒生缓慢的松了力道,他仓促失态的垂下眸子,也不再提任何府上幼婴一事,只是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 不比临安。 避暑山庄倒是一片宁和。 阮蓁摸着牌九,她并不会玩,只是胡乱出着,输了一把又一把。 眼见着荷包越来越空,小娘子抿了抿唇,然后又输了。 柳老太太搓着牌,对此只觉得匪夷所思:“顾淮之当年去赌坊,将赌坊赢了个底朝天,你这孩子生的这般貌美,好好的牌到你手上也能输的这么惨?不知情的以为你在放水。” 柳念初眉眼带笑。 盛挽将赢来的一叠银子送到阮蓁面前,她抬着下巴,语气高傲:“赢有什么意思?您老有本事输一个?” 柳老太太:???当她傻?还是当她钱多? 阮蓁抬眸,脑中全部是牌九的玩法,至今思绪还是乱的,女子嗓音轻柔:“我再试试。” 云思勉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嫂嫂,可是顾淮之的银子太多了,你用不完?” “你用不完给我啊!” 柳念初:“你想的够美的。” 阮蓁看向云思勉,点了点头,应和:“嗯。” 盛挽没好气:“缺银子找你爹去。净在此处吵嚷。” 阮蓁继续点头:“嗯。” 柳老太太数了数银票:“她自己都不够输的,你还想着要?” 阮蓁身子一垮,却不得不承认这话无误:“嗯。” 新的一轮继续。 阮蓁严肃的跟牌,紧张的不能自已。水盈盈的眸子落在案桌上,她甚至屏住呼吸。 云思勉动作僵硬的靠在椅子上,还不忘在阮蓁边上指点江山。 “出这个,出这个。” 阮蓁想了想,总觉得云思勉不靠谱:“你不要误导我。” 云思勉:就你那样,有什么怕被误导的! 就在这时,山庄的婢女领着一人朝凉亭而来,婢女福了福身子:“夫人,姑娘,贵客至。” 云思勉扭头,看清来人,他结巴了。 他的唇张张合合,叫出对方的名字。 “翠...翠花。” 第381章 这人都没死了,棺材就有了? 这便是赵宸给刘善的诚心。 刘善被周楠猜忌,又怎能不心生郁郁?他更是清楚一点,周楠,池彰两人不论谁胜,他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甚至,他连刘蔚然也无法护住。 如此之下,他自然偏向了抛来橄榄枝的赵宸。 刘蔚然模样清丽,一身穿戴,相得益彰。她看向说话之人。 面色一僵。 她显然记得不久前哭旳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多丑。 她上前:“幸父亲得赵公子照拂,蔚然在此拜谢。” 说着就要跪下。 与她而言,赵宸什么来历她不知,可她出门前,刘善特地将她叫去书房,说了一句,此人不可小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清楚,可她心里更是扪清,周楠,池彰二人不可效忠。 如今父亲得周楠看重也便罢了,可日后但凡言辞中惹其不快,亦或是被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后,就能被死死掐住喉咙。 她膝盖弯曲,就被柳念初身边伺候的婢女给扶了起来。 柳念初嗓音冷清:“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也无须行此大礼,赵宸设法送你前来,可不是让你在我面前跪下的。可累?我让下人带你去歇息。” “不累。” 柳念初见状,便让下人准备了椅子和点心:“无须拘束。若不介意便在此处先坐坐。” “谢赵夫人。” 阮蓁见众人说话的空档,她慢吞吞小心翼翼的将刚出的牌用最快的速度收了回去,又取出一张牌替代。做好这些,她红着脸松了口气。 这一盘!她一定能赢! 柳老太太:???我都盯着呢!! 这厢, “你若不是翠花?合着上回是骗我呢?”云思勉总算理出一个头绪。 他直勾勾看着刘蔚然。 想到这里,他就很气!亏得先前为了这翠花,求爷爷求祖宗想要祝她一臂之力,没曾想,他云思勉英明一世,竟也能被耍? 阮蓁察觉出他的愤怒在一层层飙升,见状温声问:“你二人可是认识?” 云思勉:“认识!” 刘蔚然:“不认识。” 两人回复的很是及时。生怕自个儿回复的慢了。 刘蔚然:…… 云思勉:??? “你上回害得我从树上掉了下来,又在我面前哭的死去活来!你忘了?” “公子想来记岔了。” “不!可!能!” “那想来我这张脸过于普通常见。” “你当我蠢呢?” 刘蔚然:对啊!不然翠花这名你叫得出来? 阮蓁:...... 柳念初:...... 盛挽抬了抬眼皮,视线不曾再云思勉身上逗留半分:“我那侄儿,盛家之子祁南同你年纪相仿。” 她开了个头,云思勉很不给面子的笑了。 盛挽瞥他一眼,继续道:“上次宫宴兴许你也见过。” 刘蔚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这次来此,亏盛公子送我一程。只可惜,我没有兄长,若有,也该是他那般。” 她拒绝的很委婉。 盛祁南长得的确一表人才,只是,经历了这些事后,刘蔚然对姻缘嫁娶一事显然有些抵触。 更何况,盛祁南对她无意,路上的百般照拂,也不过是看在她父亲的嘱托,她亦如此。 说她离经叛道也罢,她若嫁人,许得自己喜欢。 再不济,也得心悦自己。 云思勉啧啧一声,摆着张臭着脸:“你还挺挑。” 盛祁南若娶了妻,他心下必然不得劲,毕竟这样就显得他娶不上娘子。最是无用。 可盛祁南被拒绝了,他更不高兴!!! 他兄弟差哪儿了?这假翠花竟然看不上? 是他兄弟不配吗! 他看不下去了! “盛祁南这人虽说脾气怪了些,整日神神叨叨,但梵山寺住持都夸他有慧根,甚至放出豪言,他若想皈依佛门,便能带发修行!此等机遇,万里难寻,你别不识好歹!” 他发自肺腑:“这临安城内就没一个女子配得上他,我是觉得尼姑庵里头选一个最好,这样念着佛经还有伴。” 说着,他骄傲的试图站起身子。没成功。他也不见狼狈。只是试图给刘蔚然一个警告。 柳念初身子靠在椅子上,神色冷清:“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阮蓁默默的出牌。 她想,云思勉不在临安,盛祁南是凭一己之力孤零零至此。 如今云思勉回来了,盛祁南都不用出手,云思勉也能将他清扫一切能成佛的障碍。 柳念初:“不会说话就别动嘴。” 云思勉:“我又没说错话。“ 盛挽冷着脸,她这个脾气忍不了哦,眼看着她就要动手了,阮蓁连忙出声。 “云世子。” “夫君给你备了一份礼。” 云思勉倏然抬头:!!!! 他整个人激动了。 阮蓁:“上好的棺材已根据世子的喜好定做了,木料,工艺都是最贵最时兴的。 这人都没死了,棺材就有了? 刘蔚然看向云思勉的眼神都不对了。 盛挽扼腕:“他又乱花钱!” 有这个银子怎么不孝敬她! 所有人:??? “嫂嫂可否再说一句?我没听清。”云思勉吞吞吐吐。整个人陷入了死胡同。 顾淮之这是贴心的担心他会英年早逝,故以备不时之需?除了这个,他找不出别的理由。 阮蓁嗓音轻软,神色再认真不过:“夫君是棺材铺的老主顾,掌事特地说了,这些棺材可遇不可求,价格昂贵,夫君若有意,铺子也能特地破例,便宜个十两。但夫君给拒了。” 云思勉听明白了,他的关注点却是:“什么?他拒绝了?这是觉着便宜的十两能降低我的格调吗?” “夫君同手艺师傅说在棺材上多雕几朵花。” 云思勉没有被冒犯,只是满满的感动! 他就喜欢贵的物件! “他费心了!我回临安去抬!” 阮蓁:“只是不曾验收没付余款。” 云思勉一下就不好了:“不行!他是不是有病!我不管,他不能耍赖不出了,我是绝对不会出一个子的。” 这一局,阮蓁又输了。她再也无暇顾及云思勉,只是垂眸将银票送出去。 柳老太太一言难尽:都默许你作弊了...... “见你这般,我倒是想起一人。” “那将军夫人姜怡玩这些,也从不曾见她赢过。” 第382章 保其身而择明君 又过了几日。 临安城 刘善只身去了秦王府。 刚入周楠的院子,就被他身边伺候的暗卫拦住,对方抱着剑,一生黑衣,那双眼一如既往都透着寒气,嗓音嘶哑难听,仿若被捅坏了喉咙。 “刘大人。” 刘善神色一如既往:“有要事禀报,劳您通融。” 暗卫脾气一如既往旳怪异,倒是他身边站的的小厮,笑着上前道:“王爷正忙,刘大人稍等片刻。” 烈日灼灼,恨不得能将人给烤熟了。刘善立在一处,时不时伸手去擦额间的汗。 周楠在忙? 很显然,多半是托词。 周楠这是故意的,专门给他一个下马威,这是在警告他,不要生别的想法。 两府联姻一事遭拒,周楠至今不痛快。 刘善收敛好情绪,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唇也变得发白,站的摇摇欲坠时。周楠总算让他入内。 不比院外,秦王府一向铺张浪费,书房放着好几盆的冰,凉爽异常,他出了一身的汗,一如内,就忍不出打了个寒颤。 周楠搁下笔,朝他看了过去,而后理了理衣袍起身亲自来迎,端是给一巴掌又给一颗枣的做派。 “怪本王忙起来,就忘了时辰。” 刘善恭敬的作揖:“王爷如此,乃天朝之幸。” 这话,周楠听着舒心,他也乐意给刘善面子,因此,他出声训斥小厮:“刘大人不是外人,他也敢拦着?若有下回,决不轻饶!” 小厮吓得‘砰’的一声跪倒地上:“小的该死。” “下去领罚。” “是。” 刘善亲眼目睹这些,心里却一阵又一阵的悲恸。往前十余年,辅佐周楠他心甘情愿,如今背叛周楠,亦无人逼他。 他只是保其身而择明君。朝中沉浮,由不得他。 待书房静下来,周楠这才看向刘善,他回了主位坐下,手里捧着杯茶,他拨动着杯盖:“说吧,这次来,是有何要事。” 刘善面带冷然,在周楠的催促下,他做破釜沉舟之状,他再度拱了拱手:“臣前些日子去寺中为亡妻祈福,却意外知晓一桩皇室丑闻。特地告知王爷。” 一听是丑闻,周楠像是得了趣,看向刘善的笑容真诚了不少。 他虽是皇室中人,可周懿的丑闻,同他有何干系?周懿越是不好,他才能越欢喜。 “说来听听。” 刘善沉吟片刻:“几月前梵山寺一事,妇人房中被设机关遭玷污,闹的沸沸扬扬。已然不是秘密。” “皇后娘娘去梵山寺的次数也不在少数。那太子......” 一语未完,就被周楠冷声打断:“以往你神机妙算,本王十分看重,如今却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太子年方几何?梵山寺求子灵验一事又是几年前出现的?两者之间有何联系?你当世人痴傻?所言实在是谬论!” 他甚至不耐的下了逐客之令:“若是继续胡言乱语糊弄本王,那便回去!” 刘善微微一笑:“王爷息怒。” 他字字清晰道:“臣只是怀疑,池皇后同池彰兄妹勾结,早有私情。”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可在周楠耳边却仿若一道惊雷。 容不得他深思,就听刘善用笃定的语气道:“臣对王爷绝无二心,十几年便追随王爷,鬼门关也闯了几回,王爷不该为那些宵小之辈而怀疑臣的忠诚。” 周楠上下扫视他一眼,他内心诚然相信刘善,可他就是想略一惩戒。刘善以他为尊,这些年吃的苦不在少数,当年被贬出临安,也是为了保全他。 念及此,他神色缓和。 刘善又言:“这几日,臣特此做调差,但凡池皇后出宫的日子,大多都是池彰空闲在府上办公之日。” “池彰疼这个妹妹是出了名的。可皇后仪仗出宫,他从不曾亲自相送。虽说路上有御林军护其安全,可如此想来,池彰所举说是怪异也不为过,说拘于繁文缛节又有些牵强。” “臣之言,的确未有证据,这抵多也是臣的猜测,可这话只要出自王爷之口,他便是真的。真假与否,从不重要。” 重要的事,借着这一事,闹的皇宫天翻地覆,闹的太子党一个措手不及。 梵山寺一事,就算皇后被糟蹋,又如何?徽帝不敢废后,可若是太子非皇室血脉,池彰再能耐,周焕也无资格称帝。 除非他谋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这也是周楠期望的。 与其等着池家的势力壮大再壮大,成为不可控的趋势,倒不如再此前给对方狠狠一击。 刘善温声道:“宫里那位时日无多,一切由王爷决断。” 刘善刚出秦王府,消息就传到了国公府。 通体雪白的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扑哧着翅膀,落在案桌上。 它绿豆大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一旁闭眼小憩的男人。 “咕咕”嘴里发出声响,试图引起顾淮之的注意。 男子稍稍皱眉。 信鸽不怕死的往前走了几步,顺势就要去踩男人的手背。 它得意洋洋的刚抬起爪子,头上重种,就被一本书给压趴到案桌上。 顾淮之很是不耐烦!他这几日的脾气越来越大,已然恢复到成亲之前的状态。 “咕咕咕。” 长风立在一旁胆战心惊,连忙上前取过信鸽腿上的字条,送到顾淮之面前,顺势救下信鸽。 顾淮之取了过来,随意瞧了一眼。 上头只有四个字。 “箭在弦上。” 他起身淡漠的取过火折子,将字条燃尽。 却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一句话。 ——暗七你得拨给我,我若写信还得指望他想法子传到你面前。 骗子。 所以,她是乐不思蜀了? 还是说,手重的拿不起笔了? 这同顾淮之事先料想粘人的阮蓁每日至少一封信,有很大的区别! 长肃入屋:“主子,太真道士明日一早就从宫中出发。” 顾淮之:“不过是个碍眼碍事的丑东西。” 长肃:“太真道士去将军府做法,宫里有令,需你陪同。” 顾淮之冷冷笑了:“皇上的命令,我岂敢不从?” 长风:就这样!最可怕了! 太真道士,危! 第383章 你是吃了炮仗吗!!! 太真道士再徽帝身边很是得脸,若不然,也不会哄的周懿不顾人力财力也要造一座道观。 世人皆知苗疆一带养蛊虫制毒,而苗疆以南朝河一带的巫术更被誉为邪术。 既然是邪术,自然被天道所不容。练此术者大多遭反噬折寿,病旳病,亡的亡。以至于后人纷纷弃之。 而太真道士便是出自照河。 一身邪骨,说是道士也过于抬举了他。更是脏了这个称呼。 他极少做法。这些年也一直调养生息。 今儿,他坐上徽帝特地赐下的轿辇,由三匹骏马驾驭,车身镶嵌着珠宝玉器,奢靡无双。 队伍后头跟着带刀侍卫,气派不亚于帝王出行。 陪同的还有赵公公。 为保证道路的畅通无阻,马路两侧早被官兵拦住,百姓恨不得冲上去给马车上的太真狠狠挠上一爪子。 队伍直往将军府而去。 “狗东西!” “丧尽天良!” 也不知谁骂了一声。 赵公公:骂得好! 太真道士只是冷冷笑了笑。 “唾骂本道之人,当诛!” 人群也开始躁动。却很快被周边的侍卫给降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入了将军府。 慕家,多少人崇敬着。 以往多崇敬如今便有多失望。 “慕将军战功赫赫,慕小将军年少有为,我却不想,人家畏强权。天下乌鸦一般黑,以往倒是我想岔了,整个将军府也是黑了心肝的!” 那刻着将军府三个大字的门匾还是先帝亲手写下的。观之若脱缰骏马,笔锋遒劲。 在当时是何等的殊荣,而此刻便有多么的讽刺。 “别看了,回去吧。” “王任,弯弯在里头,你听见了吗?她在哭。”短短几日,妇人削瘦的不像话,她似笑非笑,形如疯癫。 也不等回复,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冲着那光线下耀眼异常的门匾砸了过去。 ‘哐’的一声。 周边嘈杂声倏然消失。所有人的失了声。 将军府外的小厮,当下变了脸色:“将闹事之人抓起来,容禀将军。” 就在这时,人群传来一声轻嘲。 来人一身墨色直缀,步履不疾不徐,神色淡淡,嘴角的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 他什么都没说,人群却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他倦懒的抬了抬眼皮,朝那妇人走去。 王任的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丧失幼女的锥心之痛,只是忍辱负重的跪到顾淮之面前。 “大人,我家夫人神志错乱,小的就带她回去。” 妇人却是一推开他,冷冷道:“你求他做什么?你忘了就是这个畜生将弯弯带走的?” 畜生的顾淮之像是并未在意这个称呼,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对夫妻。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指尖的玉扳指。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他降罪。 岂料男子视线一转,落在门匾上。 薄唇优雅的吐出三个字:“砸的好。” 语气却带着淡淡的遗憾,只可惜妇人的力道太轻了些。门匾的质量又太好了些。 长肃捡起另一块石头,面无表情的递到妇人面前:“我们主子喜欢,继续。” 看出来了,定国公府将军府至今也不曾冰释前嫌。 小厮:???你不怕我们告诉将军么! 妇人一愣。随即眼底充斥着恨意。 她恨不得将石头朝人模狗样的顾淮之身上砸! “顾淮之!” 慕寒生的嗓音传来。 他黑着一张脸,就这样看着面前戏剧性的一幕。 顾淮之慢吞吞看向他,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丝毫起伏:“慕小将军亲自来迎,让我不慎惶恐。” 慕寒生:...... 长风脚步一移,看向王任:“既然难得让我们主子舒心,得了机会还不走?还是打算当着慕小将军的面再砸一下?” 长肃拧眉:“再砸一下不好吗?” 长风:“慕小将军在呢。” 长肃:“那又如何,主子想看,她就必须砸。” 慕寒生:我听得见!!! 他憋着一口气:“顾淮之,你还不滚进来?怎么要我请?架子够大。” 顾淮之提步,跨过将军府的门槛,他抬了抬下颌,漫不经心的像是吩咐太监那般:“小寒子,带路。” 慕寒生:......你得有多损啊! 两人往里走,很快,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下。 见四下无人,慕寒生一顿,低声道:“做了法,太真就要将人全部送入皇宫炼丹,你同赵宸到底做何打算?” 顾淮之淡淡睨了他一眼,由衷感叹,说的却不是人话:“慕寒生,你上回拉着长肃哭的模样,倒是让人怀念。” 慕寒生:??? 他微微一笑:“不若,你哭上一哭,兴许我就告诉你?” 慕寒生:怎么!小嫂嫂不在,你就吃了炮仗么! 亏得赵宸在他面前多次感慨,顾淮之成家后稳重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人情味。 就这? 长肃面色当即严肃,他忍着恶心,也打算满足顾淮之的愿望。 他一番挣扎,将手凑到慕寒生眼前:“慕小将军,请。” 慕寒生:你他娘的真是有病啊! 他忿忿,忍住拳头不往顾淮之脸上落。 这边,太真道士坐在正院,神色有些冷。 慕又徳竟然没有将主位让出来给他。 他自恃清高的看了眼时辰:“那些孩子现在何处?” 慕又徳粗声粗气道:“吵闹的很,怕扰了你的清静,如今还在后院。” “这倒不至于,左右也是要见的。” 说着,他又开始不满意顾淮之! 他都到了,顾淮之竟然没到,还要让他等! 他伸手捋了把胡子,看向赵公公:“定国公府世子爷是不知轻重缓急吗?” 赵公公笑的谄媚:“皇上提前就下了口谕。兴许就快到了。” 太真道士沉着脸:“我虽极少出门,但也知他傲慢无礼,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并不为过,若是误了吉时,想来他担待不起。”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的脚步声由远渐近。 顾淮之入内,随意的扫视对方一眼。 一身道袍,尖嘴猴腮。 他嫌恶的收回视线,丝毫不带掩饰:“小东西长得刁钻,脾气也大。” 第384章 你这狗东西能畏高? 太真道士这些年养尊处优,他靠着一身本事,本就得达官显贵追逐,后入了宫,徽帝恨不得将他供起来。 他没想到今日还会受顾淮之这种气! 他原本也是个俊公子,可巫术做得多了,模样也一步步顺从他的内心而转向丑陋。他清楚做这些会有什么代价,但更清楚,他喜欢高高在上,被捧着的滋味。 “顾世子,注意你旳言辞!” 慕又徳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他不说话。 赵公公:注意什么注意!请公子保持! 顾淮之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不咸不淡道:“早知你这般样貌,今儿就算抗旨我也不来。” 慕寒生很是体贴的接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嘲讽的笑了笑,一字一字道:“我呢,实在忧虑丑能传染。” 慕寒生嘴里说着‘胡说八道’,却是似信非信的跟着后退一步。 “慕寒生!”慕又徳见此出声警告。 慕寒生摸了把脸,讪讪对脸黑成墨汁的太真道士道:“还请道士担待一二,我没有旁的心思,只是吧,这顾淮之嘴虽毒,我也着实咬牙切齿恨的不行,但偏偏他博览群书,没准这话还真有一定的道理,我正值好岁数,也尚未娶妻,我也怕啊。” 太真道士的脸色更黑了。 他忍住不发怒,而后扯了个僵硬而难看的笑意:“既然人到齐了,慕将军,你看......” 他后面什么也没说,可在场的谁不清楚。 慕又徳视线像是不经意间落到顾淮之身上,见他未曾多言,心中便有了成算,他站起身子:“太真道士,你请。” 太真道士起身,路过顾淮之时,他正要放一句冷话。 就见顾淮之同慕寒生在同一时间做了一样的举动。 都往后退了三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太真道士:...... 慕又徳粗着嗓音,倒是转头骂了慕寒生一句,还不等太真道士平息怒火,慕又徳就对他道:“这孩子的顾虑也不是不能理解,莫见怪。” 慕又徳又散发善意:“无妨,瞧我,我就不担心这些。” 太真道士:我还要谢谢你了? 这些年,他给徽帝的药丸,明明有助于福寿延绵。却不知为何,效果也越来越差。 尤其是这段日子。 不过,如今去想这些,也无用,毕竟待事一成,便无须吃那些了。 与其说是制药,诚然准确些,是借命,续徽帝之命。 后院,姜怡屏退了所有的奶娘,同慕玖一同将那一道道平安符塞到孩童身上。 “盛祁南也算是有心,还知道用最柔软的纸,这些孩子尚小,身子最是娇贵,这些符倒不会伤皮肤。” 慕玖动作轻缓,生怕将人弄哭:“他那人虽是大大咧咧,但做其事来顾及的却不少。只是神神叨叨惯了,我不信这些,但想着那巫术邪门,也便求着他写了。就当这次能保平安,逢凶化吉。” 姜怡看着这些不曾满月的孩子,眼底流露出一丝怜悯。 她也曾尝过骨肉分离之痛,自然知晓这些孩子的爹娘此刻内心的煎熬。她敛下眼底的情绪。 “夫人,将军等人此刻朝此处来了,您可要回避?”婆子匆匆而至。 姜怡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身侧的慕玖:“小玖,你先回自己院子。” “娘,我....” “听话,回去。“ 见慕玖的离开,姜怡这才收回视线,她摩挲着手上的茧。立在一处,静静的等着。 太真道士来的很快,他视线一眯,精神抖擞就打算上前去看一眼,刚走近,就有孩子就哭了起来。 “嗤。”有人嗤笑出声。 慕寒生看向顾淮之:“你又怎么了?” “想到了一个笑话。” 顾淮之慢条斯理道:“曾听闻,先朝淳安一带,有个姓何名楚的男子,孩童每每见了都要吓得各处乱窜,他面上满是刀疤,骇人异常。” 慕寒生连忙接话:“这事我知道,也正是如此,少儿顽劣时,只要听到一句‘再闹’我就让何楚吞了你,总能将人吓得老实。” “知道的还挺多。” 顾淮之施施然看向太真道士:“你比何楚厉害。” 太真道士:???内涵谁呢。 何楚只是将人吓得乱窜,但是他能将人直接吓哭。 太真道士呼吸变得急促。 你怎么不说我比他丑呢!!! 他也没心情去看孩子了,只是随意的对姜怡点头示意:“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姜怡此刻人前一贯的不冷不淡:“嗯。” 简直一个比一个敷衍。 太真道士环视一周,,他算着时间,最后在一处停留。是不远处林立的登高楼。 赵公公朝身后的随从比了比手势,很快,带刀侍卫将所有太真道士做法准备的道具一一抬了上去。 太真道士掐指算了算,脸上总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做好这些,他正要往上走。 刚走了几个台阶,他脚步一顿,丝毫不吝啬的看向顾淮之等人:“本道施法,向来不让等闲之辈窥探,不过,世子,小将军是皇上看重之人,若要长眼本道不拦。” 顾淮之仿若未闻,一双眸子沉静如斯。 慕寒生拧着眉,实在不能相信这张脸再丑下去会是什么德行。 正要说什就听登高楼上赵公公急切扬声高呼一句:“太真道士,吉时已到。” 话音刚落,太真道士有了动作。 他点上了一柱香,虔诚万分的插入香案上,香烟徐徐盘旋而上。 他道服飘飘,一手有章法的摇着道铃。一手将用血写满咒文的诡异符咒烧成灰烬,取过刀,划过手腕,像是不怕疼似的放了半碗血。 他诡异的笑了笑。嘴里念着赵公公听不懂的咒语。 很快,袖口处有银色小蛇爬了出来,它绕着的那柱香转了三圈,而后朝那碗混着灰烬和血的碗爬了过去。 赵公公惊愕万分,他看见那条蛇在喝血,随着碗里的血越来越少,银蛇身上也有了诡异的红。 这边,慕寒生出声。 “不上去瞧瞧?” 顾淮之:“畏高。” 慕寒生:...... 得了吧!你畏高? 你这狗东西能畏高? 顾淮之懒懒的又补充一句:“慕小将军且去吧?” 慕寒生心下警惕。 他不去! 那上面定然有诈! ------题外话------ 上一部作品《你甜到犯规了》有声剧已出,感兴趣的可以去喜马拉雅听一听哈~ 第385章 变故 明明是艳阳天,却凭地刮起一股寒风。 慕又徳的脸色稍稍变沉。 不由想起七年前的一桩事,闹旳很大,甚至让边塞的他也有所耳闻。 这太真道士那年做法,据说引魂上身,让意外坠水而亡的富商开口说了话,这事邪乎的很。 鬼神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个世道的百姓,因万事不如意。大多信奉于此。 短短几日,太真道士就被吹上了天。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夸张,多少人抛去橄榄枝,也是这样,成为了太真道士被徽帝请入皇宫的一块基石。 他听闻这事后,一直当做一桩笑谈,也并未在留意。 却不想,有朝一日还会同对方虚与委蛇。 光线刺眼,他抬头看向高楼上行为诡异的人。 姜怡正半俯着身子,安抚那哭啼不止的孩童,指尖刚要去触那娇嫩的脸蛋,却意外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抓住。 还挺有劲儿。 哭声随之停了,那张小脸只是委屈的哽咽着。姜怡有些意外,眉宇间的冷漠化为几丝松动。 偏就在这时,身边多了个人。 顾淮之随意的瞥了一眼,新生儿模样都差不多,也得亏他记忆惊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嗓音淡淡:“这孩子是被亲祖母卖入的。” 姜怡微滞,低声叹道:“是个可怜的孩子。” 顾淮之神色不变,他只是用平日嘲讽的口吻,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这就可怜了?” 这世上比他可怜的大有人在,至少这个孩子能活下来,甚至可以说他是幸运的,在不知人心丑恶,骨肉至亲贪婪的年纪,到了他手里,日后也总会有个生计,总比卖到腌臜地儿当奴才来的好。 可他的阮蓁呢? 她当时得多绝望。 想到这里,男子神色又淡了几分。 “顾淮之。”慕寒生正要再说话。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别吵,不想听。” 登高楼上,太真道士一脸欣慰的看着银蛇吸走最后一滴血,餍足的吐着信子。 眼瞧着,那炷香化为灰烬,寥寥青烟跟着断了。 太真道士取过一旁空白的黄符,利索的咬破指尖,用血在上面画着。画完后他舒了口气:“赵公公。” 赵公公看不懂,只觉得这道士还挺墨迹,这事也费血。 “奴才在。”赵公公连忙上前。 太真道士正要吩咐他将这张符咒收好,回宫后让徽帝贴身戴着。 就见银蛇痛苦的在案桌上翻滚着,他刚察觉不对,只听‘砰’的一声,蛇直接炸了。 蛇身没有一块是好的,像是碎片,甚至无法拼凑。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味道,味道重的叫人作呕。 四溅的血红的泛黑,洒了凑上来的赵公公一脸。 赵公公:他娘的小畜生。 太真道士:??? 他惊恐的瞪大眼睛。看着这始料未及的一幕,他腿都软了。 “怎...怎么会这样?” 银蛇是太真道士片刻不离的宝贝,如今倒好,他这场法事才开了个头。 楼上的动静这边听得不大真切,可顾淮之心里却有了底。 还不等太真发疯,他施施然随意指了个跟随太真一同前来的带刀侍卫:“去,同皇上说,这事成了。” 侍卫还真没怀疑。 这是他难得露面的机会,可不得在皇上面前露个面。 生怕谁抢了他的功劳,他撒腿就要跑。他刚跑远,自然也没听到那声悲怆颤巍,痛不欲生的一句。 “啊!!!” 这一声,听得顾淮之耳朵疼。 很快,有人颠颠撞撞从上面跑了下来,他眼神涣散,道袍手中还在滴着血。本就丑恶的面容在此刻万分狰狞。 “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慕将军,你给我一个解释!” ———— 皇宫 徽帝精气神儿好的不行,一直等着消息,直到带刀侍卫恭敬谄媚的跪倒他面前。 “回皇上,太真道士不负众望,世子便命属下先来传递消息。” 他还不忘两边夸:“太真道士一身仙骨,属下得皇恩浩荡,有幸一见。” 徽帝眼前一亮,身子微微前倾,迫不及待:“既是做法结束,他可有说何时制药。” “太真道士出发时曾言,炼丹一事早已备妥,今夜研制入药。” 徽帝眼角都带了笑意,偏偏他瘦成了皮包骨,这般一笑,面部情绪带着八分可怖。 他却浑然不觉。 “好!有赏,统统都有赏。” 说着,他就要起身,甚至想要摆驾去将军府。 可偏在这时,殿外的小太监步履匆匆,恭敬的跪下,将额贴在压在地上的手背上,嗓音尖细但恭敬:“皇上,秦王爷求见。” 徽帝的脸色当下化为不耐烦。透着阴冷。心中更是窝着火。 求见求见,隔三差五为了点芝麻小事就来求见,他烦不烦! 殿内的气压跟着降低,前来报喜的侍卫极会看眼色连忙收了笑意,生怕殃及池鱼。 空气进一步凝滞。 徽帝本就突出的眼珠子,仿若下一瞬能跳出眼眶。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出声:“朕今日身子不适,不见。” 太监连忙擦了擦额间的汗,恭敬的退下,侍卫连忙紧随其上。 秦老王爷心里装着事,从太监身上得到这个消息后,他也没在逗留,只是拧着眉往外走。 他一身官服,头戴官帽,气派十足。刘善那日所言,让他辗转反侧多日后,觉得可行。 周懿如今坐上那个位置,何尝不是谎话连篇? 同为周家人,他又未尝不可? 周懿膝下除了周焕都是公主! 可他刚从东宫回来,越瞧越觉着周焕不是周懿的种! 秦老爷眼珠子一转,忽而有了主意。 徽帝打发了秦老王爷,这会儿正气不顺,就听有人急匆匆往入内。 是一身血的赵公公。他一把鼻涕不一把泪, 嗓音凄凄:“皇上!将军府那边出事了。” 徽帝一震。 “什么?” 赵公公顶着一脸的血,浑身都在发颤:“圣蛇爆体而亡,太真道士遭反噬当场晕厥。” 徽帝倏然起身。 但赵公公的声音再度响起。 “百名孩童在太真道士晕厥后,一时间身上全部起了疹子。” 赵公公吸了口气:“慕将军连忙请了就近的大夫,都说这是疫症啊!” 第386章 夫君,他从不矫情 “你再说一次?”徽帝一字一字问。 赵公公吓得身子直哆嗦,却什么也不敢再说了。只是将脑袋磕到地上。 徽帝手都带着颤。面目震惊带着恐慌,身子往下滑,险些摔到地上。他信任太真道士,绝非一朝一夕,也正是如此,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可如今,前一秒还在沾沾自喜,就等着这些人将药送到他面前,下一秒却被告知,这一切都失败了。 冰火两重天,这一来一往,让他险些没绷住。 甚至...... “报!” 又有人大步而来。 “经御医诊断,百名孩童瞧着的确像是疫病,太真道士至今未醒。如今无法彻底清除是何缘由,还容皇上决断。” 疫病??? 当真是以一传十,以十传百旳疫病? 徽帝最是怕死,他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再无先前的尊贵:“滚!都离朕远些!” “找顾淮之!去找顾淮之!让他来见朕!” 侍卫为难:“世子当时离幼童近,只怕过了病气,遂不敢进宫,只让属下传话。” 徽帝:!他就知道!这些人里面就顾淮之最体贴! 他像是有了主心骨:“那就一切让他负责!” “那太真道士......” 徽帝现在都不想听到这四个字! 他甚至下意识将疫病一是记到太真道士头上!定然是他能力有限! “以后再说!滚!” 将军府,太医齐聚一堂,跟着束手无策。 “咏太医,是不是疫病至今无法诊断,顾世子却让下属上报给皇上,臣觉着此事不妥。” 咏太医疲倦的翻着医术:“那症状同三十多前一般无二,若是不及时上报,日后严重起来,恐无法遏止。” 说着,他翻查的动作一顿,看向说话之人:“还是说,吴太医,你有别的见解?” 吴太医:我没有,我诊脉都没敢去碰那孩子的手。我怕死! 他讪讪一笑:“是,是我多言了。” 边上的太医谁不是人精。 若是疫病,上报定然不会错,若不是,也有太医院之首咏太医和将军府国公府的人顶着。 “吴太医你还是太年轻。” “是了,你还得再磨练一二。事关国之大事,万不可懈怠。” 这件事藏不住,又过了几日,很快在临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将军府外门可罗雀。 谁不怕死?先帝在时,坞县一人得了疫病,死了多少人?整座城都没了,他们显然还记得! 众人惴惴不安,街上的路人也零星不可见,就连平素买猪肉的铺子也匆匆关了门。 妇人利落的收拾着摊子。心慌意乱间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这几日全家先避避,银子能赚,可死了却花不了,我就你这么一个男人,你可万不能出事。” “知道了知道了。” “你别敷衍!我没和你开玩笑,将军府外进出的御医都用帕子捂住了鼻子,短短几日,前前后后多少人被白布抬着出来。” 不止百姓,甚至那些达官显贵更是避之不及。 他们对疫病一事深信不疑! 尤其!听到那些孩子包括将军府几个奶娘都死了的消息后! 听说将军夫人和将军府姑娘身子不适都送出了临安静养。 有严肃的:“府上这些日子,也别出去采买了!传下去,阖府上下不许出府半步!” 一惊一乍的:“什么,你还想出门?那掉钱眼里的易霖吓得名下所有的铺子门店全关了!他都不敢出门,易府的门关的死死的!” 长吁短叹的:“造孽啊!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看了!!!见不得那些孩子死前还遭罪,又借着这次机会惩罚呢!” 还有搞笑的。 “太真道士如何了?” “叫他畜生。” “畜生如今如何了?” “啊,至今未醒,想来阎王都不敢收呢!” 就连秦老王爷想到池彰面前得意一二,都因为这事躲在府上告了早朝,不敢出门。 池彰倒是胆大,日日早朝不落,不过以往去皇宫都得经过将军府,这些日子,他都让车夫抄远路绕道行驶。 不同于临安城,郊外的盛祁南却是翘着脚。啃着兔肉,嫌弃味道没有慕玖做得好,却还是大口大口的吃着。 “都送走了?” “是!” 盛祁南应了一声,转眼去找赵宸。 “事儿办妥了,幼童奶娘,将军府‘染病’的奴才。全部送走了,不会让人生疑。” 赵宸低低应了一声。 盛祁南走上前:“旭哥!” 赵宸稍稍抬眸,瞥向他。 盛祁南:“我这些日子也算忙前忙后,你不给我点奖励?” “你要什么?” “银子!“ “找你兄长去。” “找了,他让我去死,就给我烧纸钱。” 赵宸:...... 盛祁南:“你给我银子,你就是我亲兄长!” 赵宸嫌他聒噪:“你信不信,你死了,我拦着顾淮之不让他给你烧纸钱。” 盛祁南:......我信。 的确都是你们干得出来的事。 ———— 阮蓁是从暗七嘴里得知此事的,她正低头绣着花,心绪飘远,指尖一疼,血珠冒了出来。 她一言不发的放下绣活,取过帕子擦去血珠。 玉指纤纤,看得暗七此刻都心疼。 “世子妃,你是担心主子吗?” 担心什么?那不过是顾淮之他们设的一个局。 他们抓住了所有的人贪生怕死的心性这一弱点。 瞧着漏洞百出,但大理寺,刑部等甚至这些日子,朝中不少官员的倒戈后,更是进一步的让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 甚至因为不在意太真,徽帝等人的池彰,秦老王爷觉得晦气,宁愿相信这是真的。也不会出手去调查,他们巴不得这事乱上一乱。 阮蓁摇摇头,瓷白的小脸清浅一笑:“没有,我只是在想牌九的玩法。” 暗七想到不久前得到了消息,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世子妃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事给忘了。” 阮蓁:“没。” 暗七:你忘记写信了啊!! 主子很不高兴!! 暗七抓了抓头发,委婉建议:“世子妃可要去信一封。主子一人在临安,孤零零的很。有封家书想来熨贴。” 阮蓁想了想:“不了,他想来也忙。” 阮蓁凝睇着暗七,想要在她面前维护顾淮之的面子和风度。 “夫君,他从不矫情。” 第387章 她想要玷污我! 暗七一言难尽。 她张了张嘴,临到头却无言。正抓肝挠心之际。就听外头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小嫂嫂!” 阮蓁听到这个声音就怵得慌。 她倏然起身,毫无犹豫对暗七道:“就说我不在。” 云思勉也不知哪儿寻了把轮椅,他费力旳滚动着车轮,好不容易靠近房门,就听到这一句,气的捂住顿顿疼的心口:“我听见了!好啊!柳念初不待见我,你也不待见我!” 他这一嗓子,闹的阮蓁是真的头疼。她只能慢吞吞的坐回去,等着暗七上前将云思勉推进来:“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刘蔚然她将我瞧光了!” 阮蓁:!!! 她头不疼了,甚至有些可耻的小兴奋。 她稳了稳心神,身子稍稍坐直:“可是有什么误会?” 云思勉一副洁身自好,情绪激动的甚至想要为此割腕自尽:“没有误会!嫂嫂你怎么不信我!!!这种话我能乱说吗!我堂堂七尺男儿遭此辱,绝对不行!” “她误闯我屋瞧光了我也便罢了,她竟然扫视我一眼后,还说我瘦,不威武,像个白斩鸡,这是我绝对不容许的!她是姑娘吗!她分明是色魔!她想要玷污我!” 怎么能说那种话呢! 他云思勉怎可遭此侮辱??? 阮蓁消化着这个信息。而后咽了咽口水:“你这大呼小叫的,我还以为是你失了清白。” 说着,她努力整理措辞,尽量不去伤云思勉容易鲜血淋漓的心脏。 她动了动唇,嗓音温婉:“你也说了,她是误闯,这事吃亏的总是姑娘家,刘姑娘这般豁达,我让她赔罪,不若你也豁达一二?” “不行!”语气强硬! “那这事也已发生,再无回旋余地。不若就此兜住,闹大了,对你也不利,免得两人面上都难看。” 云思勉鼻口朝天:“不行!” “那你想如何?难不成你想让刘姑娘负责?” “不行!谁要她这个说谎精负责!” 阮蓁吸了口气,托着下颌,陷入两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待如何?” 云思勉冷哼一声,干脆利落:“事关我的尊严!我要她死!” 动不动就要人死的脾气何时能改? 阮蓁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有些无力的言辞。 “可我觉着你死了,刘姑娘也还能活的好好的。” 云思勉一路都在作死,他这条命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了。 云思勉一听这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啊抖。 他就知道,这个山庄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做主! “刘姑娘现在何处?” 云思勉想到这里更气了! “她跑去柳念初那里了!柳念初将人护的好好的!竟不让我见上一见,委实可恶!莪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嫂嫂,现下只有你,能为我做主了!” 阮蓁对上他那诚恳的眸子,顿了顿,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你别气了,这事的确你受委屈了。” 云思勉一听这话,热泪盈眶。 阮蓁站起身子:“你先回去好生歇息,我这就去阿初那里走一趟。” 天呐,顾淮之能娶到如此侠义心肠的嫂嫂,真是三生有幸! 云思勉感恩涕零的目送阮蓁朝柳念初的院子而去。 暗七跟在阮蓁身后,还在绞尽脑汁的去想如何让阮蓁写信,与她而言像是难题,因此她的眉越皱越紧,最后,连成一条线。 阮蓁踩着绣花鞋,一步一步的沿着长廊而去。 她视线往下,落在腰间的那枚羊脂白玉上,在山庄的这几日,她输了不少银子,她每次都想着再也不玩了,可盛挽将她从屋子里拉出来按到了木桌上,她就控制不住去抓牌。 输了又难过。 实在是菜但瘾又大。 小娘子想到这里,抿了抿唇瓣。 她好似有些败家。 正想着,她听到一声有气无力的犬吠。 阮蓁抬眸视线一落,提步上前,在蔫巴巴趴在草丛的小灰身旁站定。小灰黑黝黝的视线同她对上。 “这是怎么了?” 昨儿还生龙活虎的背着呆兔子四处逛。 特地看管小灰的暗卫忙现身道:“回世子妃的话,小灰从未离开主子如此之久,想来是不适应。今儿午膳也没用了。” 阮蓁闻言俯下身子,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又取出腰间的荷包,里面装满了她闲暇时剥好的花生米。 小灰看了一眼,很快不屑的挪开视线。 它连炸小鱼都不吃,怎么可能赏脸吃花生米! 这幅德行,倒是学了那个人的六成。 阮蓁不语,慢慢收回荷包,就要走。 小灰抬了抬威风凛凛的脑袋,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动静,阮蓁也没意外。她脚步一停,转过身子。盈盈而立。将花生米再度取了出来。 “吃了再跟着。” “汪!” “不吃?” “汪!”对!不吃! 一人一狗僵持着,小灰的脾气犟起来也就主子能治,暗七和暗卫面面相觑,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不合小灰的意,直接扑上去伤了世子妃。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灰咆哮一声,靠近阮蓁。 然后! 忍辱负重的吃了一颗花生。 阮蓁眼角溢出了笑意,她伸手又揉了揉小灰的脑袋:“真乖。” 说着,她倒出所有的花生米:“吃吧,全吃完就走。” 暗七:???你这是耍狗呢! 暗卫:我都准备保护世子妃了! 阮蓁眉眼弯弯,莞尔一笑,明媚动人。 “你主子无碍,何故让你这般茶饭不思?” 它有灵性,听得懂人话,甚至有时候比人还机灵,阮蓁见他锋利的牙齿咬着花生米,咬的拉蹦脆。便有一下没一下的同它说着话。 “你得懂事些。我明儿去摘野菜就带你一同去。” “炸小鱼别浪费了,实在吃不下可以给我吃。听到了吗?” 小灰嘴里的花生米瞬间不香了。 阮蓁见它停顿下来,还不让柔声催促:“吃快些,我还要去安慰刘姑娘。” 小娘子小声道:“她受委屈了。” 暗七:???您不是去给云世子出气的么? 第388章 像个娘们一样 “要我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男人么?街上一抓一大把,再不济满春院里头的玉面清倌花些银子听话懂事,还讨人欢心,看谁不是看?” 柳念初端着酒盏,半靠着窗,气质清雅,屋中摆设透着一股书香气。 屋内染着香,并不浓郁,却极是好闻。 “他平日还有个唤作媚媚旳老相好,那些腌臜地儿也没少去,如今倒是贞洁烈女的做派,倒有几分纯情的模样。也委实稀罕。” 刘蔚然有些心烦,她实在担心会长针眼。 她甚至开始耿耿于怀:“我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这有什么,待你日后嫁了人,没准还能将两个男人对比一二。” 刘蔚然一愣:???还可以这样吗?说的挺有道理。 阮蓁免了通报,一脚踏出门槛,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缓步入内,便闻到屋内染着的香味,伴之一快的,便是那股若有若无,勾的人垂涎万分的酒香。 “蓁蓁,我说的可有错?”柳念初抬眸,她有些微醺,面颊带着淡淡的红。 阮蓁脚步不停。 随着女子的走动,她发间的步摇跟着摇曳,肩若削成,腰约若束,嫣红的唇瓣,极白的肌。美不胜收。 她嗔了柳念初一眼。 阮蓁入座,到底回应。她有些纠结道:“我是觉得不大好。” 柳念初身子无力,靠在一处,静等见解。 阮蓁忍住羞涩,细声细气道:“若嫁的人比云思勉好也就罢了,可身子没眼瞧,兴许心心念念会留遗憾。没准以后想着念着。” 刘蔚然:???这也挺有道理! 柳念初眯了眯眼:“这话倒不像是出自你之口。” “书上瞧的。” 阮蓁离开临安前,慕玖曾送了一份小包裹,里头藏着一本闲书,了。 不是别的,是刚出来的《书生和小寡妇》的姊妹篇! 阮蓁是不想看的!她实在是怕了! 可想到顾淮之不在! 她没忍住偷偷摸摸带了出门,昨儿还看了通宵。 书中讲的是《屠夫和小尼姑》的故事! 【屠夫是个老实人,他长得虽丑,却有一身蛮力。嫁过人的女子自然知晓这种人床底之间最是让人受不住。每每瞧见他时都眼热万分。】 【那日,他出门办事,恰逢救了落水的尼姑。天气炎热,两人穿的都轻薄。他掐着那把细腰,将人拖上岸。】 【光线下,尼姑曲线毕显,她眉清目秀,在穷乡僻壤的乡间,倒是难得的好颜色。尼姑身娇体软,如一滩水的倒在他怀里,吐气如兰:“多谢壮士。”】 【屠夫正要放开她,就听她痛呼一声。】 【“怎么了?”】 【“壮士您搂的我喘不过气来了。”】 【这算是见义勇为,屠夫也从未放在心上。】 【直到又过了些时日,家中为他相看娘子时,他这人平素不挑剔,但偏不满意,总觉得这些姑娘的腰,都粗了些。】 【他不想要这些,他只想要尼姑!】 这是阮蓁看到的内容,同如今的刘蔚然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刘蔚然一听这话,更加不得了!书上说的!那就不可能有错! “云世子去找你了?” 阮蓁轻声应:“嗯。” 见阮蓁喂着小灰糕点,刘蔚然又问:“他说我坏话了吧!” 阮蓁没隐瞒:“嗯。” “我就知道!混蛋!” 她见过的男人不多,但从没见过像云思勉这种货色的! “青天白日的,他像是有病。” 阮蓁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呢?” 刘蔚然这几日也同阮蓁熟了不少,如今见阮蓁这般,心里就更藏不住事,想要发泄。 “他这几日阴阳怪气的,我就想着找个机会寻上他解释一二,好歹将恩怨解除。” 阮蓁停下了喂小灰的动作,将手置于膝前,做倾听状。 “可我一向自傲,走到他院子又后悔了。” 便往回走,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屋内的一声巨响。 她一个激灵,对着院子里候着的奴才吩咐:“还不进去,可别出个好歹。” 却得到小厮怯怯的一句——云世子的性子,姑娘您是知道的,他入屋前曾吩咐,未经准许,不得入内。 阮蓁听到这里,又点了点头:“嗯嗯。” “我寻思这那声不对,想也没想就闯进去了,就见云思勉这狗东西未着存缕,吃力的刚从地上爬起来。” 阮蓁:!!!她得缓缓。 “正常人谁会在屋里摆上一副足比人高的铜镜,闲来无事,光溜溜的照上一照?” 她都没吓得捂住眼睛,就听云思勉一声尖叫:“色魔!” 云思勉惊叫连连,就要去取不远处的衣裳,偏生腰上还有伤,他动作又大,一个踉跄又摔了过去。 “我寻思着,瞧都瞧了,他又挺惨,也没计较那么多,我还大发慈悲上前去扶。顺便没忍住说了他几句,一个大男人咋咋呼呼,毛病又多。可不是像个弱不禁风的白斩鸡,他还不服!” 阮蓁抓住字眼,她有些艰难的问:“你还去扶?” 刘蔚然矜持的点了点头:“这点义气我还是有的,男女大防也顾不上了。” 柳念初困倦的笑了笑:“左右不过他不识好歹。” “没错!” 说着,两人想法得到了一致,齐刷刷的看向阮蓁,等着她表态。 阮蓁被看得有些怵得慌。 她严肃的点点头。 刘蔚然:“跟个娘们一样!” 柳念初笑了笑:“的确。” 说着,再度齐刷刷的看向阮蓁。 阮蓁的手一抖,点心脱落,砸到小灰脑袋上,又在地上滚了几圈。 小灰不疼,但仍旧抬起前爪,狠狠一拍,点心被压成碎屑。 阮蓁继续严肃:“嗯。” 应和完毕,见刘蔚然又要说什么,她连忙动了动唇。 “你们说的都对。” ———— 国公府 长肃顶着压力,来到顾淮之面前。 “主子,世子妃那边还没来信,想来是有事耽搁了。” 长肃出了个点子:“属下觉着,您可以先写,这一来一回间,不就联系上了。” 顾淮之神色未变,嘴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又不想阮蓁!凭什么他要写!!! ------题外话------ 这两章先让大家乐呵乐呵,后面的内容就要开始写狗皇帝下台啦。 第389章 你难道还想杀人灭口不是? 长肃还要再说什么,但对上男子似笑非笑的面容时,连忙噤声,生怕被开罪。 顾淮之骨节分明的手捧着毫无瑕疵旳白玉盏,指尖有意无意的摩挲着,竟不知是白玉盏好看,还是修长如玉的手更胜一筹。 这些日子他睡得时辰越来越短,此刻头疼的厉害。想来是气的,以至于此刻神志愈发清醒。 他凉薄的唇动了动:“滚。” 长肃一刻都不敢耽搁,连忙恭声退了出去,刚将房门掩上,就瞧见提步而来的长风。 长肃漠然而立。 长风正要入内,却是眉心一动,察觉不对。 他脚步一顿,朝长肃走去:“已让人联系了暗七,世子妃还未传信过来?” 长肃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是。” 长风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他怕。 这样下去不行啊!受折磨的都是他们这些人。 “你倒是催催啊!” 长肃却是皱着眉,他对顾淮之的崇拜达到了顶峰。 “我觉得主子这几日脾气不好,不是为了世子妃。偏我信了你的邪,险些被你诓了去,我适才提了提,也不见主子动容,他是有胸襟抱负之人,怎会如此据于情爱?” 长风:??? 你确定? 呆子! 长风被逗笑了:“那你说说,主子想的还能是什么?” “定然是朝中如何布局!” 长风:......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主子该想的早就想了。 他挑剔的上下扫视长肃一眼,正要说什么,只听‘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男人神色不耐。 “你们。” 他笑了笑,眼底凉如水。一字一字问:“当我聋?” 长肃立马恭维:“主子好耳力!” 这缺心眼的! 长风一个哆嗦。连忙将刚得到的消息汇报:“周楠去了池府。” 顾淮之神色稍霁。 光线有些刺眼,他抬起高贵的手遮了遮,静默片刻,眯了眯眼:“独独寻上池彰有什么意思,去!帮他一把送几个人过去。” “是!” 街上路人零星,人心惶惶,临安城上下皆不敢松懈,将军府的人只进不出,生怕还留有隐患。太医守着。也才将将控制疫病不曾外泄。 但依旧得防。 世人舒了口气的同时,药房的药囊也跟着一并售空。或悬挂门户,或佩戴身前。 都说正气健旺,邪不能侵。 挨家挨户仍旧极少出门,院中日日煮着艾草或煮水饮下,或点燃四处熏上一熏,生怕这病再度袭来,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正因如此,坊间出现了一句话,如当头一棒,却更能让人醍醐灌顶。 ——天降大祸,必有冤情。昏君继位,残害忠良。 是了,如今是百姓的冤! 十余年前,靖王谋逆一事。当时,临安死了多少人? 数不清。 一场大雨而下,将那些鲜血冲刷的一滴不剩,可那年后,各地大旱大涝不止。 这自然也是冤! 周楠入池府大门时,这句话也仅仅在小范围之内传开。 他一身昂贵锦服,周身穿戴皆是不俗。 门房见是他,哪里敢拦,只能按照规矩,将人引入正院,又让人去请池彰。 池彰得到消息,正和幕僚商量要事。 幕僚捋着胡须:“秦老王爷来此,定然不会是好事,大人且去。莫耽搁,落人口舌。” 说着,他又想起池彰早丧甚至未来得及上家谱的孩子,又忍不住惋惜:“周家人到最后也不过是蝼蚁,如今同他撕破了脸皮,倒无须再忍了?” 池彰阖了阖眼,这才起身。 他自诩聪慧,途中却猜不到周楠来此的目的。 他刚入正院,周楠就从椅子上起身。 池彰并不待见他,冷着一张脸:“稀客。” 周楠并不在意,他施施然又重新坐下,身子往后靠:“池府我倒是头一次来,摆设却不想竟比我府上还要贵重三分,池大人会享受。” 池彰沉着一张脸:“我刚丧失爱子,何尝不是王爷的手段,您实在不该来此。” 周楠笑眯眯,却是说着阴阳怪气的言辞:“谁知道会这样,那孩子也是可怜,丝毫没用处也便罢了,还得了一身的病。” 他这一句话,可谓是彻底点燃了导火线。 “你!” “池大人莫恼。” 周楠:“我来此特地让人打探一番,为避免疫病传染,郊外特地挖了坑,里头全是尸体,一把火都给烧没了。池大人若真是伤心,怎不去瞧上一瞧?” 他笑了笑:“哦,我知道了,池大人这是怕过了病气,跟着一命呜呼了。” “也是,池家大公子是你见着长大的,他是嫡子,最后都沦落成了筹码,那区区庶子在你眼里又算的了什么?我只是不清楚一点,池大人这是野心勃勃呢,还是为了太子这个小辈,什么都能豁出去?” 池彰大怒! 袖下的手死死攥紧,任由指甲嵌入肉中,他却浑然察觉不了痛意。 他想让周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楠挑衅他已然不是一次两次! 大业一成,他头一件是就是让他尝尝人彘之刑! 周楠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触其逆鳞:“本王还想知道,倘若扶持太子你只有一死,你待如何?还是说这些孩子里头,太子是不一样的。”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池彰,就想亲眼瞧瞧他的反应。 等到的,却是一拳! 周楠始料未及,直接倒在地上,脸上瞬间肿了起来! 惹怒池彰的目的达到了,周楠只是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论阶品你在我之下,池大人这是疯了不成,还是我说了你的秘密,以至于你如此气急败坏。” 池彰的愤怒散了一半,随之而来的是淡淡一闪而过的心虚。 不过,他掩饰的很好! “那又如何?你接二连三的欺我辱我,就算是皇上面前我也敢打!” 周楠疼的直吸气。 他身边的抱着刀神情冰凉的暗卫,上前将他扶起来。 周楠的嗓音却不必池彰低。他甚至很激动! “太子并非皇家血脉,池彰,你难道还想杀人灭口不是?你好大的胆子!本王这就上报皇上,池家上下,欺君瞒下,灭九族也不为过!” 第390章 太子不是皇上的骨肉! 周楠虽疼,但心底得意。 没证据也要制造证据,而他脸上的伤就是证据。 徽帝多疑,若顶着这张脸面圣,他很期待周懿的反应,他更期待池彰坐不住,先一步对着皇位下手。 池彰不知周楠是哪里来旳消息,他现下心乱的很,可他必须得稳住,不能让周楠抓到半点把柄。 “王爷张牙舞爪,什么话都敢说,折辱我也罢了,谁让你年纪大,那一拳我也算是泄愤了!可太子绝对不是你能随便揣测妄议的!王爷欲让我难堪也便罢了,还得注意分寸!” 周楠脸色的火辣辣之感,让他说话都变得含糊。他只是四两拨千斤的笑了笑:“你说是泄愤,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毁尸灭迹斩草除根呢。” 说着,他看向院外:“刘善,你说是也不是?” 池彰心下大惊,他倏然回头。 只见刘善气定神闲的站在外头,他也不知何时来的,竟也没有人通报一声。 刘善拱了拱手:“回王爷的话,正是如此,皇上也要尊称您一身皇叔,先帝,太上祖更不舍曾动您分毫,池大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周楠听着浑身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池彰面前翻身了! 畅快!畅快异常! 池彰一直很沉着,他只是一动不动的攫着刘善:“池府岂是你能私闯的!” 刘善只是笑了笑:“池大人有所不知,方才可不止我一人在此。” “刘某寻王爷,恰逢碰上前来宣纸的翰林院钦差曹大人,还有一同前来的赵公公。” “皇上派人来此,是皇恩浩荡,因顾忌池家丧期不绝,便不曾兴师动众,下官有幸来过池家,便自告奋勇的呵斥了门房,管家和禀告的奴才,亲自带着两位来此,却不想撞上了这件事。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池彰一滞。 刘善嗓音充斥着恭敬:“如此一算,两人如今显然出了池府,若真有误会,池大人可要追上一追。” 池彰再也顾忌不来旁的,急匆匆就往外跑。 周楠不敢大笑,他一笑就脸疼,可这不会影响他心情的愉悦。 他看向刘善,眼下之色皆是满意。 他今日来此,提前同刘善打过气,原想着刘善想法子能将柳太傅请来做个人证再好不过,毕竟柳太傅一向正直,这种混淆皇家血脉一事,他见了绝对出手,更不会罢休。 不过,如今已然无需他入宫,就有人将此事告诉徽帝。 “走,出去说。” 刘善:“是。” 两人出了池府,便未再见池彰的影子,周楠悠哉悠哉的上了马车。 刘善跟着上去,便恭敬道:“下官愚钝,实在难请柳太傅。不过想来上天都想着王爷,若不然,哪有这般凑巧。” “因圣旨及赵公公在,池府管家不敢拦。” “恭喜王爷。” 周楠沉吟片刻:“柳太傅不来也罢,本王最是厌恶迂腐之人。” 他拂了拂袖摆:“甚妙啊!” 赵公公听到这消息,自然得上报皇上。 还有那翰林院钦差曹大人,官职不高,那张嘴却能说会道,最是藏不住话,只要一喝酒,什么都敢说出来。 ———— 这边,池彰骑着马。总算追上了赵公公的马车。 “公公!” 马车队伍不曾停下,赵公公撩开车帘,嘴里扯出一个笑来:“池大人。” “咱家还得回一趟皇宫,就不陪池大人了。”说着,他放下车帘。 池彰:!!这阉人! “赵公公,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老奴自会禀明皇上。“赵公公语气不容置喙,在马车中翘起二郎腿,说的话难得硬气,实在是威风。 长风来寻他时,他就等着这一刻! 他没了命根子,又那狗皇帝面前卑躬屈膝至今,还是有一番血性的!!! 池彰浑身都在发凉,他很清楚,这事一旦暴露,会发生什么。 那些效忠他,效忠太子党的人,心思活络的转头没准去效忠周楠,即便这事他绝口否认! 他恨不得将赵公公给杀了,偏太仓促,他根本来不及准备,更别说圣旨未宣的赵公公折而往返间若死了,明眼人谁瞧不出端倪,那他更是...... 他死死抿着唇,就见马车上又有了动静,车帘被小幅度撩开,露出一半的手帕。 手帕的主人挥了挥:“池大人不必送了。” 池彰:!!! 该死!赵公公以往见着他无一不在谄媚奉承,如今竟然给他甩脸色! 一个宦官都敢如此,那别人呢? 他眼前一黑,不敢再想。 不止是他,那一同前来的翰林院钦差曹大人单独一辆马车,整个人都是傻的。 他听到了什么!!! 太子不是皇上的骨肉! 天呐!天呐!天呐! 听着那秦老王爷的语气,太子像是池彰的儿子!!! 他不敢去深想,但是光是这一点就让他亢奋的不得。 他一把捂住嘴巴。这事他好想宣扬出去,怎么办!怎么办!他控制不了自己啊。 当官这么多年,他不懂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性子又欢脱,爱犯口舌,不得翰林院掌院学士的眼,以至于至今不曾升官。 官运想来也止于此了。 平素不是赵公公宣读圣旨,便是他。如今这是赶巧了,两人都闲着,在赵公公的邀请下也索性一起来了,毕竟是安抚池家,谁不想和池家保持友善,偏碰上这桩事。 他以为自己的见识已然是多了,谁能料到池彰丧心病狂到让他望而却步,啧啧叹个不停。 两人一脸严肃的入了皇宫。 赵公公看向他,他看向赵公公。 赵公公:“今日一事,即是一同见了........” “本官这就同公公去面圣。” 然,赵公公跪在御书房,颤巍巍抹着眼泪,刚起了个头,徽帝就受不了刺激,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曹正庵趴在地上,将头压在手心,就听着赵公公凄厉尖细的一声:“快!传太医!传太医。” 听听这一嗓子,多么悲怆! 就像是皇上是赵公公的相好,要死了一样。 曹正庵听的难受!更因为这一声,思绪游离。 他想好了。 等将《屠夫和小尼姑》的下册手稿送到书斋卖,就开一本新的。 美化一下。 叫做《昏君和俊太监》! ------题外话------ 这三本书!你们喜欢哪一本呐? 第391章 我就去瞧瞧,不喝酒 徽帝晕了的事,被宫里压了下来,然周楠出池府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却成了百姓嘴里旳笑谈。 可谓是大快人心。 小巷别院,总有人磨刀霍霍:“揍的好啊!我即便不喜那池家,可秦老王爷也不是好货色,只可惜没能亲眼瞧上一瞧,不过,听说那张脸是没法瞧了。” 也有提出疑惑的:“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两人大打出手?” 这话一落,就有人反驳:“错了,分明是秦老王爷单方面被揍,有意思,他竟然不还手?” “他比池彰大上一轮,这也无可厚非。” “可他出池府时,嘴角带笑,好不欢快。”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贵人谁身上没个怪癖,想来这王爷喜欢被揍。他喜欢被虐的感觉!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会玩,也不怕被揍死。” 诸如此种种,但世人最关心的还是十多年前的靖王一案。 临安有风骨的寒门读书人并不少,曾受靖王府恩惠的民众更是不在少数,也不知从何时起,一张张诉状贴满了衙门的大门。 藤阁。 易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里捏着两枚金元宝。他唉声叹气:“这事何时才有个头?我那些铺子关门至今,这几日都未曾有进项,没有银子的我,实在是生不如死。” 盛祁南:“那你去,我绝不拦。”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盛祁南心烦的趴在案桌上。 所谓的‘疫病’,无非是那些装了咏太医特质的药粉上的平安符起了效果,才导致幼婴个个身上起了红疹。 如今,将军府与外界彻底隔离,而慕家父暗地早就出了城门,去城郊带领军队,就等着一声令下,攻入城门。 顾淮之处理了幼婴一事,至今在国公府未曾出门,而这里头最忙的莫过于是赵宸了。 他们啊,如今做得便是想让那些年的腌臜事彻底暴露在阳光底下。让靖王安安静静堂堂正正的回来。 易霖见他不说话,没忍住问:“那太真可醒了?” 盛祁南:“醒了,现以压入刑部大牢,就等着狗皇帝去处理了。” “要我说,也是巧,这太真恰到好处的提出药引,以便顾淮之他们顺水推舟。若不然,想来又得是另一番局面和谋划。” 盛祁南但笑不语。 巧? 谁知道呢。 易霖:“那件事足够让那些人焦头烂额,乱了手脚了。池彰如今还在御书房外跪着,想来狗皇帝就算是醒了,也不会见他。” 盛祁南对这句话还是赞同的。 他颔了颔首:“他若醒来,第一个召见的会是兄长。” 易霖:??? 他匪夷所思:“不是吧?那周焕又不是顾淮之的种,他找顾淮之作何?” 盛祁南:......他兄长的确没本事生出这么个玩意。 他笑抽了:“不信?那打个赌,不若用你手上的金元宝当彩头赌注如何?” “滚!觊觎我的钱!” 盛祁南解释:“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我可没抢。” 易霖激动,直接骂:“君子!就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慕寒生多次闯她妹妹的闺房。不要脸。” ———— 皇宫处处森严,本是艳阳天,但御书房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寒。 徽帝醒了。 他虚弱的喘着气,屏退了一干人等,只留下赵公公和曹正庵。 赵公公体贴的上前,扶着他半坐,又在其身后放了软枕。 “皇上,你可吓坏老奴了!” 曹正庵跪倒如今,跪的双腿麻木。听到这一句话,他精神了,为避免情绪外漏,他连忙将头垂了下来。 赵公公欲言又止,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纠结万分:“皇上,如今池大人正在外头跪着。” 徽帝脸色一黑,呼吸都带着喘:“让他滚。” “老奴也知您不想见,可多次遣人上前,池大人非不听啊,想来不见您一面,他是不会走了。” “皇上,可是其中有何误会?您可要宣他入殿听上一听。” 听什么听! 徽帝心烦意乱,暴躁难安:“他爱跪就让他跪着!皇后那边可有动静?” 赵公公不敢有所隐瞒,恭敬道:“娘娘来过,老奴擅自做主,让娘娘回去了。” 听听!多感人啊! 曹正庵神色难辨。 他想,赵公公大着胆子,让皇后回去的原因无非有二。 一为了不让皇上伤怀,二便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徽帝这会儿心生郁结。 他瞧不上太子,可若太子不是他的骨肉,这一点更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是一国之君啊!这是多大的侮辱? “去,叫顾淮之。” 赵公公连忙应:“是。” 曹正庵还在地上跪着,丝毫不曾引起徽帝的注意,他想了想,为了献殷勤终于出声:“这事,臣为人证,亲耳所闻,焉能是假?不过臣保证一定守口如瓶。” 徽帝:??? 想弄死你! “滚!” 曹正庵:合着就让我滚?他比赵公公差哪儿了? 他都主动愿意保守秘密了!都不能加官进爵吗? 他失魂落魄一瘸一拐的出了御书房,刚回翰林院,就听有人唤他。 “曹大人,晚间可要去喝上一杯?” 喝酒?他这样敢喝酒? 曹正庵一个激灵:“不去不去。” 别看都是朝廷命官,可私下又有多少人不贪恋女色?每次小聚不是在酒楼,便是满春院。 点上几个姑娘伺候,莺莺燕燕间觥筹交错间,求人办事一准一个成。 他刚拒绝,就见说话之人,凑上前,面上一副正派,嘴里却低声道:“如今满春院刚到了一匹姑娘,其中有个唤作青娘的,那跳起舞来撩人心弦美不胜收,连楼中一舞倾城的翠翠都甘拜下风,你确定不去瞧上一瞧?” “不去!跳舞有什么好看的!” “哦,对了,除了那青娘,还有个换做玉娘的,听说先前是个尼姑,也不知何变故,卷入这万丈红尘,因着样貌俊,又是个妙人,也就成了满春院的招牌,你真不去?” 什么!!! 尼姑!! 他可以!!! 曹正庵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我就去瞧瞧,不喝酒。” “成!” 第392章 这是多少年前就布的局? 顾淮之进宫前磨蹭了许久。 他一路上沉着脸,就连在御书房外瞧见了池彰,男人挑了挑眉,也是兴致缺缺。 他缓步上前,离着三步远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池彰。 池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顾淮之语气幽幽:“池大人如今好生狼狈。” 池彰闭了闭眼。不作理会。 顾淮之不曾放在心上,他嗤笑一声,入殿。 殿中旳药香盖过了那些将死之人身上的浊气,只余下带着淡淡的苦涩。 顾淮之稍稍拧眉,他看向榻上的周懿,拱了拱手:“皇上。” 对于此事,徽帝脸上无光,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应付,可他又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他艰难的想要抬起手,却在半空中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眸色浑浊,瞧不出半点光亮,这一会也顾不得皇室颜面了,他咬着牙道:“太子恐不是朕血脉。” 顾淮之恰到好处,微微一滞。 徽帝收回视线,他眼底是滔天的恨意:“放下手中一切事物,这事交于你去查,尽快。” “臣领命。”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动上一动。 徽帝见他这样,心下更是一咯噔:“发生了何事,你无须隐瞒但说无妨。” 顾淮之还真没客气。 “为已废靖王翻案的呼声一夜之间倏然高涨,臣入皇宫曾见,衙门外头挤满了人。” 徽帝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昏过去。 这是谁要和他过不去! 靖王是禁忌!谁也不准提!那些人不怕死吗! 他死死攥紧被褥,浑身却是寒的厉害,他甚至打了个寒颤。 徽帝吸了一口气,恶狠狠道:“聚众闹事者,一律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五十大板?有几个人能受得住?他这是想让那些人都死啊。 顾淮之遮下眼底的嘲讽和悲凉。 “想是不成。” 他一如既往淡淡道:“瞧着阵仗,事态已然一发不可收拾,臣瞧着,倒想是有人故意为之。” 徽帝:!! 是周楠还是池彰! 他压根没有怀疑到顾淮之身上 很快,他心里有了答案!如今春风得意的是谁,就是谁的手笔!也是,将靖王摆出来,便是指责他德不配位,又留下周焕身世的隐患,他周楠这是恨不得一步登天,好谋算! 也不等周懿继续想,顾淮之的薄唇顿了顿:“臣还有一言。” “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忌什么!说!” “臣这几日查出,太真道士曾同池彰有所勾结。” 他言尽于此,可徽帝也不蠢。 太真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他给对方无上的尊荣,现如今却不能确保太真不曾动过背叛他的心思。 他一身邪术,又同苗疆关系密切。 周懿后宫三千,嫔妃名下的公主众多,为何就独独皇后一人生了儿子? 这么一想,极思恐怖。 徽帝身子是抖的,手是抖的,就连唇也是抖的。 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他愣是吐出一口血。 顾淮之远远的看着,心下不见半分动容,他只是疑惑,像周懿这样的人,怎么吐出来的血不是黑的。 御书房一阵兵荒马乱,顾淮之也借着机会出了大殿。 而这时,已不见池彰人影。 他这是急了? 顾淮之收回视线,沿着官道,步履不疾不徐。刚出皇宫上了马车,待瞧见马车上坐着的人,他眉心一动,从容的搁下布帘。 车轮滚动间,赵宸温和的看着他:“处理好了?” 顾淮之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嗯。” 赵宸将煮好的茶沿着茶几递过去:“那些事,不是有意隐瞒,就想着,你总归能猜到,也便没说。” 顾淮之身子靠着车壁,垂着眼帘不咸不淡道:“赵公子好本事。” 赵宸无奈:“子渊。” “担不住您这一声叫。” 赵宸:......这狗脾气。 顾淮之动了动唇:“在太真道士身边安插了人,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难怪,药引一事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将把柄送到他们面前。 赵宸这是多少年前就开始步这个局? 算着时间,那年,他还在边塞受那些苦楚,甚至没有和顾淮之联系上。 可就是那种处境,他却算到太真道士凭着野心能得徽帝看重,甚至,想尽一切送了人过去,成为太真道士的心腹。 若不是是至交好友,顾淮之承受能力有强,都要不寒而栗了。 赵宸将茶直接递到他手上。 “你确定要翻旧账?周懿后宫无子一事,是你做的吧。” 顾淮之不曾出手前是他命中注定没用,顾淮之出手后,是真的一辈子别想儿子了,他没这个命。 顾淮之还挺双标,他抬了抬下巴:“是我,有问题吗?” 赵宸:.......行吧。 “自作孽不可活。” 顾淮之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周焕是足月生的,依照这些去算,池皇后的确同池彰私会梵山寺,然那些日子,徽帝去池皇后的寝殿的日子,‘起居注’中也对得上。” 赵宸:??? 他艰难的动了动唇:“所以。” 顾淮之冷漠道:“所以,想来池皇后都不清楚,周焕到底是谁的儿子。” 亏得池彰对这事深信不疑。 如今一想,这周焕当真是龙子,那才是真真有趣。 说着,他端起茶盏就要喝上一口,却眼尖的瞧见赵宸身侧放着的信封。 赵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而后笑了笑:“阿初写的,两日一封,从不落下,我刚取来,还不曾看。” 顾淮之动作一顿。沉着脸不动声色的将茶盏搁下,也不喝了。 赵宸取出信纸,细细的往下看。不经意间问:“你家娘子可这般粘人?” 顾淮之淡淡道:“与你何干。” 赵宸没在问,却笑出了声。 顾淮之:!!!实在是太吵了! 他正要让长风将马车停下来,把眼前这碍眼之人赶下去! 就听赵宸一声轻笑:“你家娘子倒是有趣,从牌九到打叶子牌,就差将带去的银子全都输的底朝天了。” 顾淮之:???所以,他想要知道阮蓁的状况还要通过赵宸吗! 世子爷万分不屑! 但没忍住,他冷冷的问上一句:“然后呢?” 第393章 很完美!这不就是他理想中的尼姑吗!!! 赵宸闻言,他笑了笑,动作温柔的将信纸给折了起来:“不会吧,这种事,你竟然还问我?” 顾淮之神色不变,语气幽幽:“怎么,不继续看了?” 赵宸将信收到袖中,不答反问:“莫不是你回临安的这些日子,夫妻间都不曾联系?” 顾淮之旳脸色变得很难看。可笑,难不成他还能做出抢信的举动? 当他是贼吗?防成这样? 赵宸神色依旧温和:“子渊啊。你得好好反思反思。” 顾淮之闭眼假寐。 他反思什么,他又没错。 赵宸见他这般,好心情的笑了笑,转头去喝茶。竟然绝口不再提阮蓁了。 顾淮之的心情很不好!!! 以至于他迫不及待想看人遭殃。 徽帝让顾淮之查的事,他并未放在心上,只要他想,随意捏个证据,就足以让周焕废了。 车厢内,一度无话。 直到赵宸喝着茶水的动作一顿,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到了。” 果不其然,马车被人拦了下来,对方恭敬道:“我家主子请世子爷小聚。” 长风顺势停下马车:“你家主子是?” 那人笑了笑:“世子爷去了便知道了。” 顾淮之撩开布帘一角,只堪堪露出半个精致的下颌线:“滚。” 长风拉紧缰绳,就要驾马,那人急了,连忙双手奉上精致匣盒:“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只求世子爷跟小的跑这一趟。” 长风接了过来,送入顾淮之的手上。 他倦懒的打开匣子,里头躺着枚不可多得的美玉,碧玉通透。 他眉宇间难得放松了些。 见他收下,对方也松了口气,只以为将差事办好了,他擦擦汗:“小的这就给世子爷带路。” 却不想,得到一句冷漠的嗓音:“心意收下了,人就算了。” 对方:???那你好意思收??? 你不知道那玩意多贵吗? 他还想要说什么,却见马车绝尘而去,给他留下一嘴的灰。 “今日一事,暂且瞒的了百姓,却绝对瞒不住心思活络的官员,瞧瞧,如今就上赶着送物件了,这是想从你这里探出些什么。” 顾淮之指尖摩挲的玉,漫不经心道:“只可惜,送错人了。” 算了算时辰,那曹正庵正去满春院的路上了吧。 赵宸颔了颔首:“这一出好戏,万不能出半点纰漏。” “刘善那边清楚,他借着周楠的势,也绝对会拦住一切干扰因素。我也安排下去,在曹正庵饭菜里下了一杯醉。” 那酒无色无味,只需浅浅一杯,酒量再好之人,也能倒下。还怕曹正庵不发酒疯? 马车驶入藤阁后院,就见盛祁南同易霖一摇一摆的往外走。 盛祁南乐了:“我们打算去满春院瞧瞧,不若一道?” 顾淮之兴致缺钱缺:“腌臜地儿,脏。” 再说,酒鬼有什么可瞧得。 蠢的要命。 嗤! 赵宸:“不了,一身粉脂味。阿初知道没准同我闹了。” 顾淮之听到这里,他嘲讽的看向赵宸:“瞧瞧你如今的德行,惧内?也不嫌丢人。” 神仙吵架,盛祁南害怕。 易霖更害怕:走走走! 而此刻,主角也登上了满春院的门。 除去曹正庵共有五名大人,褪去了官服,一身便装,但因是满春院的常客,出手又阔绰,院内的妈妈亲自来招呼。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她摇着团扇,款款来迎,娇声问:“大人们今儿是留宿还是听曲儿?” 这话问的很是微妙,前者是寻姑娘春宵一度,后者只谈风月,不做别的。 几个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先将新来的姑娘让我们见上一见。” “是。奴家这就去准备。” 很快进了雅间,曹正庵左立难安,这边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依稀还能听见隔壁女子的娇嗔。和男子那肉麻到骨子里的言辞。 曹正庵听了几句,就嫌弃。 这边,曲大人正说着家中的妻子:“她是家中定下的,我也不好将婚事给推了,可实在模样不好,成亲三载,我都不愿入她的屋子,哪有这里的姑娘得我欢心。” 曹正庵翻了个白眼。 当他不知么?曲大人是靠岳家翻身的!娶的时候山盟海誓,娶了以后反倒嫌弃对方模样了? 曲大人话音刚落,边上的程大人跟着叫苦不殊:“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那娘子模样倒不差,可这性子实在是烈,你们且瞧瞧,我手臂上的淤青便是那泼妇所为。可笑,我堂堂七尺男儿,多纳几个妾怎么了?” 曹正庵又翻了个白眼。 这就更加不要脸了,这程大人一月之内纳了五房小妾,虽是朝廷命官,可俸禄有限,他又大手大脚,府上勉强维持开支,偏那些小妾闹的逼着原配提高月银,甚至穿金戴银比正房夫人还体面。程夫人恼怎么了? 没割了这玩意的子孙根都算手下留情了。 “各位大人,姑娘可都在这儿了。”老鸨春风满面。 只闻暖香阵阵。 曹正庵总算说了入满春院的第一句话。 “谁是玉娘,坐我这儿来。” 曲大人,程大人:啧,有目标,还挺急。 很快,数十名姑娘里头,样貌出众含魅的华裳女子嘴里噙着笑,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公子安。” 曹正庵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眼底却没有一丝欲念。 !!!很完美!这不就是他理想中的尼姑吗!!! 玉娘在他身侧坐下,倒了一杯酒,娇柔的送到他唇前。 曹正庵皱眉:“我不喝酒。” “公子这点面子都要驳了玉娘吗?”玉娘眼角含泪。 对了!就是这个眼神!和他家尼姑受委屈时一模一样! 曹正庵一个激动,顺着她的手一口干了。 “这酒味道不错。” “公子再要一杯?” “不了,喝酒误事。” 于是,他开始吃菜。 周边皆是调笑,那曲大人的手甚至伸到了女子的裙摆里,而曹正庵这边却是一片祥和。 “你喜欢怎样的男子。” 玉娘:“像大人这般的。” “不对,你应当喜欢屠夫。” 曹正庵:“你这头发倒是茂密。我觉得剃了兴许更好看。” 玉娘:??? 曹正庵不知为何,十分亢奋,他重重一捶桌子! 所有人:??? 曹正庵就跑了出去。 他笑的像个二傻子。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锣鼓,敲的震耳欲聋。得到一片骂,他却不在意。打了个酒嗝! “大家静一静!且听我说!” 他要宣布一个惊天大秘密!谁也别想拦他! 第394章 阮蓁觉得有些不妙。 避暑山庄 天色化为昏暗,用了饭后,阮蓁回了自己的屋子。一番洗漱后,换上轻薄的寝衣。 暗七心事重重旳候在她身侧。手里还抱着一叠宣纸。 很显然,那叠纸是做什么的。 阮蓁心虚的舔了舔唇瓣。她轻柔的绞干发,温声道:“下去歇息吧。” 暗七一步一回头,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是。” 眼瞧着暗七出去,将房门合上,阮蓁这才停了动作,她起身,踩着莲步取了不远处的妆匣盒,指尖灵活的开锁。 取出首饰,打开第二层。 里头放着的碎银已寥寥无几。 那满满当当的银票也空了,甚至,甚至顾淮之身上顺手那的那些扳指,都抵出去了大半。 屋外的夜色化为浓稠,阮蓁凝重的抿唇。 牌九叶子牌真的磨她心肝。 她猫儿般的杏眼微眨,小娘子是极爱面子之人,既是这般,就更不能给顾淮之写信,让他小瞧了自己。 打定主意后,她动作迟缓的将妆匣合上。 月色透过窗格,留下一地的皎洁。阮蓁脚步轻快的上了榻,取过那本书封再正经不过的《屠夫和小尼姑》。 越看到后头,情节越是扣人心弦。 屋内只留下‘噼里啪啦’的烛火声响,阮蓁半靠在床头,发梢也不再滴水。 【尼姑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偏得仇人算计,疼爱她的父母双双离世,端是命途多舛,她颠沛流离,投靠叔父。】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美貌再也遮掩不住,早已定亲的表哥也生了觊觎之心,不顾阻拦,放下豪言,要娶她过门。】 阮蓁看得很认真,她很清楚,表哥要娶的是县令家的千金,而尼姑不过是失孤之女,如何能比? 果不然,叔父叔母强烈反对,而她的处境也变得极为尴尬。 偏偏表哥不管不顾,甚至为达目的不罢休,大半夜爬入她的屋子,疯狂的想要得到她。 【表妹,你就疼我一疼,你如今这般,想要嫁给好人家也是难了,我也必须娶县令之女,可她的脸蛋哪有你漂亮,我保证,你从了我,我就纳你过门。】 他用这种可耻可笑的话,想要迷惑她,她不傻,更不信,挣扎不过只能吓得取过一旁的花瓶,顺着那人的头,狠狠砸了过去。 阮蓁看得浑身难受。 明明受委屈的是尼姑,可叔父叔母赶来时,见着地上躺着的儿子,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她勾引人。 【叔母放话,表哥是读书人,万不能被她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害了前途,叔父寻她,长吁短叹后给她一贯钱:“孩子,叔父无法再容你。”她连夜被赶出了家门。】 直到被老尼姑捡了回去。 “你在看什么。”周边出现一道嗓音。 阮蓁的视线不曾移开书,细声细气道:“看书。” 话音刚落,她心下一咯噔,总算回过神来,看向声音的主人。 柳念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阮蓁沉默一秒,两秒。她极度自然的将书压在胸前:“你怎么来了。” 柳念初将手里提着的酒壶晃了晃:“寻你喝酒。” “不喝,夜已深,你也莫喝,免得明日头疼的厉害。” 柳念初就这样看着她,嗓音空灵:“这书,颇有意思。也不知哪儿买的?总不能是你男人送的。” 阮蓁一顿,被威胁后改了主意,她伸手去取,嗓音再是轻软不过:“偶尔喝喝也是成的。” 酒后三巡,酒壶滚在地上,柳念初醉的有些不省人事,困得只打瞌睡,头一沉,就倒了进来。 阮蓁面上之留下淡淡的粉,但神志却是勉强清醒的。她侧了侧身子,给柳念初盖好被子,做好这些又取过书继续往下看。 越看到后面,那颗心跳的越厉害,直到她看到后面这么一段话。 【屠夫救了尼姑后,夜夜难眠,不忍相思之苦,他不管不顾寻了尼姑。他又是个粗人,自然不懂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是粗声粗气:“你可要跟了我?”】 尼姑大惊! 【屠夫咽了咽口水,直接去抓她的手:“我身子骨好,也肯卖力,村里的妇人私下都说我日后的妻子能快活的死去活来,你可要试试。”】 阮蓁:!!! 她涨红着一张脸,还不忘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旁边的柳念初,见她睡着,又暗暗松了口气。 就要继续往下看,可那股酒劲儿却在此刻跟着涌了上来,她有些难受,继而眸色潋滟,里头皆是朦胧的水色。 阮蓁捏着书的手没了力气,一松。书往下滑。 口干的很,她又有些晕,绕过柳念初,晕晕乎乎的下了榻,穿上绣花鞋。只往茶几处而去。 茶水这会儿已凉了,她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喝着,可即便这般,神志愈发的迷糊。 阮蓁觉得有些不妙。 很快,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屋外的暗七心下一凛,连忙破门而入,就瞧见地上摔着的阮蓁。 她显然也摔愣了,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有些狼狈。 柳念初挣扎的从榻上起身:“怎么了,怎么了?” 暗七连忙上前:“世子妃,我扶你起来。” 阮蓁难堪的咬着下唇,蓦然生出委屈。她躲开暗七伸来的手,细声细气道:“不要。” 暗七闻着她一身的酒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阮蓁撑着身子,挣扎着就要起身,偏偏手压在宽大的寝衣上,稍稍站起身子,却又被一股力扯了回去。 柳念初摇摇晃晃的绕过屏风追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地上凉。” 阮蓁迟缓的眨了眨眼,见是柳念初,心下的委屈更甚。 她撅了撅嫣红的唇瓣,嗓音听着可怜兮兮,甚至带着哭腔:“我好穷啊。” 柳念初:??? 她醉醺醺道:“我将赢来的银子都还给你,快起来。” 阮蓁费力的去想,得出结论:“那我不是玩不起了吗,不行。” 小娘子一动不动,就这么抬头看着她,而后怯怯的问:“阿初以后都输给我,成吗?” 听听,这是什么话? 柳念初看向暗七:“她这幅德行,顾淮之知道吗?” 暗七茫然,主子知不知道她不清楚,可她真的第一次见。 第395章 反了!这些人都要反了! 满春院闹的动静实在是大,徽帝得了消息后,又是吐了一口血。 窒息感一触即发,皇宫上下彻夜未眠。 周焕知晓此事后,脸色煞白,也顾不得穿戴,踉踉跄跄就要出东宫。他要将寻舅舅,将那些以他为消遣的人绳之以法! “你要去哪儿?” 明黄色凤袍旳池皇后面色难掩憔悴,堵住了他的路。 周焕见她,仿若见到了救星:“母后,母后。那秦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损您和舅舅的清誉!那些话竟也有人信,您和舅舅是亲兄妹!父皇的性子,你我最是清楚,若他信了歹人之言......” “住嘴!”池皇后冷冷呵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不知分寸!将太子押回去。” 周焕一滞。 “母后!” 池皇后却不再理会他,一颗心却乱到了极致。 她爱惜的抚摸着凤袍上繁琐的花纹,眸子里晦暗难辨:“莽撞,他这性子也不知像谁。” 这个时候,不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想着大闹一场? 身边伺候的嬷嬷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喘:“娘娘,秦王府,太师府,礼部的人都在养心殿外跪着。求着面圣,只怕不好。” 池皇后指尖一顿:“兄长那里可有信?” “无。” 池皇后听到自己在说:“那再等等。” 随着夜色浓稠,养心殿外跪着的人也逐步多了起来,断断续续跪满一地。 个个面色肃静,着官服,戴官帽。 赵公公出了殿门,面上做为难之状:“各位大人请回,皇上这回儿已歇下了。” 歇?被绿了他还能歇? 左右是不想见他们。 周楠焉能如他意?他跪的直直的:“不见皇上,臣不走。” 话音一落,就有人应和:“对,我等不走。” “我皇圣明,我等岂能坐视不理,由着逆贼当道祸乱朝纲啊!” “太子是天朝的储君,还请皇上彻查此事。给万民一个交代。” “求皇上彻查此事。” “还有一事,现如今,求着给周衡翻案的呼声难褪,皇上,此事亦刻不容缓。必早早下决断啊!” 赵公公见此,连忙又入殿,将此事一一转达。 跪着的那些人里头,面上义愤填膺,可背地里的小心思只有他们清楚。 只除了两个窃窃私语万分突兀的两人。 镇国公小声:“你怎么来了?” 柳太傅压低嗓音:“我家姑爷让我来凑个数,免得日后被这些个阴险小人弹劾。你呢?” 镇国公:“我看你们都来了。落我一个实在难看。只好跟来,我一把年纪了,这会儿腿疼的厉害,别得在此跪上一夜吧。” 柳太傅有些得意:“我家姑爷入宫前特地给我送了护膝。跪一夜我都无碍。” 一天到晚嘴里挂着姑爷,搞的有多了不起似得。 不过,的确了不起,那人不久前一身本事悄无声息,大半夜闯入镇国公府,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喊他:云叔。 让他入宫。 好小子!差点给他吓出毛病! 他这会儿还处在兴奋之中!只可惜云思勉是男儿身,不然,没准他也能做周旭那孩子的岳父! !!遗憾! ———— 子时一刻,徽帝迫于压力,允众朝臣入殿。池皇后,周焕被禁足。 徽帝半靠在龙榻上,大臣济济一堂,他实在无力应付,眼瞧着周楠就要将皇宫搅得底朝天,他终于退了一步。 他虚弱的咳嗽着,赵公公连忙取过茶水,服侍他喝上几口,润了润嗓子后,好不容易缓过来。 “太子这件事,朕心中有数,让淮之插手,尔等无须多言。” 周楠:??? 顾淮之? 他隐隐不安,总觉得会坏事,不过,唯一庆幸的是顾淮之他虽看不上眼,但不会偏颇池彰。 “那周衡一事皇上打算如何?” 然,就在这时,平素充当空气的镇国公上前一步:“臣认为,事已至此,周衡之事,必须给出一个交代,今日百姓闹衙门,明日便敢去大理寺,刑部,甚至宫门前喊冤。” 柳太傅:???你不是来凑数的吗?你插什么嘴?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疑惑不解。 却也有人跟着站出来:“镇国公所言极是,周衡之事过去如此之久,竟也能再度被翻出来,如过江之水滔滔不绝,若以雷霆手段制止,是没法了结善终了!得有多少人进牢狱?实在不是解决问题的良计。” 说话的人是刘善。 周楠闻言,连忙补上一句:“不错,周衡如此万恶的罪人,可笑如今还有人为此不要命的为之奔波,皇上,且让人去查!” 徽帝:???查什么查! 查出来都是他的手笔? 他正要说什么,就见眼前个个帮派平素向来不合的朝臣,生怕气不死他那般,清一色的撩起衣摆,跪了下来。 “求皇上下令,罪臣周衡入临安彻查,以固民心。” 徽帝:??? 反了!这些人都要反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珠子险些瞪出来,显得十分诡异。 他冷冷一笑,再也不见以往的帝王风骨。眼中布满了阴鸷。恨不得将这些忤逆他的群臣全给杀了! “滚!都给朕滚!” 可如今的他不过是苟延残喘,在场的人又有几个将他放在眼里? 而天蒙亮时,天际翻起了鱼肚白。 养心殿的灯火通明。彻夜大亮。众人僵持着,竟无一人离宫。 可偏偏就是这时,赵公公出去了一趟,颠颠撞撞,屁滚尿流的跑了进来。 “皇上,外头都传遍了,罪臣周衡流放荒凉之地,被授意折磨多年,惨样难言,现已断了气。” 不止是徽帝,在场的所有官员皆哗然。 而这一夜,终究是个不眠之夜。 丑时三刻,半醉不醒的曹正庵入刑部大牢。满春院被封。涉事官员及一干人等全部被押。然,并未及时阻止此事的发酵。 寅时一刻,太真道士终醒,消息传入养心殿,徽帝怒火攻心之余,下令将之受以极刑,明言以泄民冤。 池家,暂时动不得。 而这一夜,池彰书桌上铺着临安各处地形要害图,幕僚围站,灯火未暗。只等寻时机,伺机而动。 第396章 您老精力旺盛,还没死呢? “你是说,靖王死了?”圆脸男子不可置信,手里刚买的馍馍掉落一地,他也顾不得捡。 “这还能有假?都说是靖王受不了刑法,活生生被打死的!现今临安上千名百姓堵在衙门门前。”蓝衣男子环顾四周道。 圆脸男子:“走走走,还愣着做什么?害死人还有理了?我倒要去衙门门口瞧瞧,看看这事如何了结!” 却被人一把将人拉住:“你不要命了,十几年前临安城门死了多少人,怎么!你也要步那些人旳后尘?” 这一句话,却没有让圆脸男子退缩。 “那些人?你得知道你嘴里的那些人临危不惧,置生死于度外,也要求一个是非曲直人心公道!你不去我不逼你,我要去你也莫拦!” 蓝衣男子一哽,心虚的揉了揉鼻子:“去去去!反正皇宫正乱着,皇上还得处置奸夫**,和那来路不明的太子,要乱就更乱吧!” 然,两人去衙门去扑了个空。 那一千多个人呢??? 正面面相觑时,衙门外带刀的官吏不耐烦眉心皱起一条线,他拔了拔刀以示威胁:“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们大人如今在宫里,没空应付你们!走走走!看着就心烦!” 蓝衣大人吓得后退。 圆脸男子却几步上前:“我是不会走的!” 官吏瞪着眼气势汹汹朝他逼近,飞快扫视一周,语速飞快:“我说兄弟,你来这里又什么用?我们大人胆小怕事,就知道吃喝嫖赌,能做什么主?那些人都去定国公府了求世子了,你还不走?” 定国公世子爷什么脾气谁人不知,百姓分明畏之惧之,背地骂他为非作歹,可如今他却成了唯一的救赎。 是了,同那些人相比,他貌似从来不是恶人。 圆脸男子:?? 他拱了拱手:“多谢!” 定国公府外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挤着人。 顾淮之得到消息后,正换上干净的衣袍打算出府,他站在台阶之上,凝睇着这些人,神色困倦。 “世子!求您给靖王申冤!” “官老爷徳不配位,衙门的门您得空再去卸上一卸。” “世子,靖王死的不明不白,而朝中官员避之再避,唯恐沾上关系,先下只有您能做主了。” 顾淮之还觉得挺有意思。 他向来记仇,一直记得右手边那精壮额间留着疤的男人三年前,背地里曾骂他——只知道讨好皇帝的阴险小人。 他没料理已是额外开恩,却不想对方还能在他面前蹦跶。 他神色淡淡,薄唇动了动:“不想死的都让开!” “世子!” 长肃立在一旁,冷冷道:“衙门,刑部,大理寺不去,却寻上我们主子?荒谬!” 长肃:“主子脸上写着很闲吗?” 人群静默。 众人:他不闲吗!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提步沿着台阶往下走,举手投足间优雅矜贵。 他却浑然不觉,黑沉沉的眼底充斥着疏离,空气凝滞,他什么都没说,人群却蓦地静了下来,下意识给他让了一条道。 男人翻车上马,绝尘而去。 皇宫,众人仍旧僵持着。 徽帝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却也只能继续应付。 周楠一大把年纪了,此刻神采奕奕。 “皇上无须有后顾之忧,以臣拙见,不若就派刑部尚书去查。” 这吴煦辰虽是池彰的人,可这又如何?为了世人减少对太子的关注度,他只会更卖力设法将事实呈到众人面前。 吴煦辰在此也跪了一夜了,不过这一夜只要涉及池彰他一直持反对意见。 譬如。 ——曹正庵吃酒罪糊涂的话,诸位大人竟也敢信? ——如此可笑的言辞,我看王爷恨不得推波助澜,故意将池大人推入绝境。 ——王爷张口就来,妄加揣测,污蔑皇后娘娘同太子,倒是好大的胆子,那我是不是能认定曹大人是你的人? 诸如此类,不过很快被周楠等人给驳了回去。 如今,他闻言,连忙对着徽帝的位置,行了个大礼:“臣愿前去。” 徽帝:...... 如今的他已然够难堪了,即便顾淮之未将结果查出来,可他心底却认定周焕就是个孽种!若将他处置周衡,又对靖王妃心存爱慕夺取,公布于众,那他...... 周懿不能在想。 可即便他不同意,也有人敢违背他所愿,将这事查的水落石出。 一时间,他进退两难。 他冷冷的看向吴煦辰:“刑部公务就如此之轻?让你如此渎职!” 吴煦辰:“臣不敢。” “最好是不敢!” 周楠挑了挑眉,端是老谋深算:“吴大人没法去,不若最是公允的柳太傅去?” 柳太傅昏昏欲睡,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往,他为了守这个江山,清正廉明。却从不落一个好处。如今他收手了,这些事竟能一个个撞上来。 他正要推辞,周边的朝臣却纷纷认同。 “不错,柳太傅出面最合适不过。” 太傅府的口碑是出了名的! “太傅一言,就能堵上悠悠众口。” 柳太傅丝毫不乱:“臣这身子,怕是不能担此任。” 他所言非虚,他身子骨弱,谁都清楚,彻查这一案,还要彻查周衡的死因,定然要舟车劳顿前去,估摸着也要一两个月的路程。 周楠笑了笑:“你既然不行,不若让赵宸试试?” “皇上许是不知,此人是太傅府上的姑爷。即便不是朝中同僚,但行事稳妥有章法。本王颇有好感。” 赵宸是他的人!他适才搬出柳太傅,就是为了提出赵宸! 镇国公阴**:“一届草衣,的确有手腕,不然如何将我儿耍的团团转,短短几日,又入了太傅府的门。” 徽帝黑着一张脸:“住嘴!” 偏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太监纤细的嗓音:“定国公世子到。” 徽帝眼前一亮,仿若有了主心骨。顾淮之来了,他就放心了。 顾淮之信步闲庭,走的不疾不徐。他神色淡淡转动着指尖的玉扳指,在一个面前站定。 “大人好本事,衙门的事若管不了,依我看,不如早些解甲归田。” 说着,他冷笑一声。也不顾对方脸色的僵硬,提步上千,对着徽帝作揖。 “臣也觉得赵宸是个不错的人选。” 说着,他淡淡补充一句:“今日若不查,各位大人是不罢休了。” 顾淮之微微一笑,他抬了抬眼皮看向周楠:“嗤,您老精力旺盛,还没死呢?” “顾淮之你说的什么话!” “没什么,就是近些日子上好的棺材木料稀缺,王爷可得早早备上,这人死了,身后之事不能将就。” 第397章 他就是个笑话! 周楠气的够呛,正要再说什么,就见顾淮之神色化为冷淡。 他凉凉的笑了笑:“皇上与你们周旋,是不想失了君臣之道,却纵得你们以为天朝由秦王爷做主这般压迫。” 秦老王爷一哽:“你休得胡言,我也是为了皇上好。” “王爷旳算盘,顾某心思浅薄,实在不知。” 秦老王爷:???你他娘心思浅薄?这临安恐就没有比你还黑心肝的! 男子立在一处,他一身白袍,清清肃肃,眉眼冷淡,黑沉沉的眸子仿若无法窥探的深渊,下颌线紧绷,显得他愈发的凉薄。 偏是这般,就将在场所有人的气势压了下去。 徽帝:!!! 他心口的浊气稍稍消散。就听顾淮之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怎么?还不走?” 都不用赵公公请,镇国公扯着柳太傅就走了,很快,陆陆续续的有人跟着离开,周楠眯了眯眼,他的确没有理由继续待着,故也跟着告退。 殿内静了下来,徽帝也由衷的舒了口气。 不过。 “淮之啊,赵宸可能信?” 顾淮之恭敬道:“秦王爷提拔此人,无非是想借着太傅府的威望,继而进一步拉拢,与其让他动手,倒不如顺水推舟。” 说着,他笑了笑:“太傅府清流在外,天下学子追崇,皇上还莫寒了老臣的心。免得让有心之人挑拨。” 徽帝沉吟片刻,懂了顾淮之的意思。 “朕这便下旨,周衡一事,让他全权负责。” 查不出来最好,可若真有本事查出来...... 徽帝难免做二手准备,他一顺不顺的盯着顾淮之:“这事,你也过问一二,朕不希望,有损朕的污言碎语流出。” 这个时候知道怕了? 可他提心吊胆只是怕事情败露,从不会心怀愧疚,周懿从不会以为他有罪。 顾淮之嗤之以鼻却坦然的接受他的打量:“是。” 说着,他理了理衣摆,淡淡道:“臣今日入宫,除却这件事,还有一事须禀报。” 徽帝眯了眯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不等他开口,男人没有丝毫起伏的言辞,却如一道晴天霹雳。 “池家姑娘池瑶绝非已逝池夫人所生。” 他说的不疾不徐,但让周懿备受煎熬。 “池夫人只池兴勋一子。接生的稳婆,宫中被买通教人事的嬷嬷及一干人等皆已认罪。皇上可亲自审问。” 在外言的龙凤胎,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让池瑶名正言顺以最尊贵的身份入池家族谱。 顾淮之:“池皇后同池大人确早有私情。池瑶便是两人之女。” 徽帝:!!! 他本以为周焕不干净,却没曾想他那好皇后未嫁他时就同池彰有了首尾。甚至育有一女。 一个早就破了身子不忠不洁的女子,竟然稳稳当当的做着后宫之主的位置,继续同池彰纠缠不断。 他就是个笑话! 真恶心!!! 难怪,池皇后对池瑶百般疼爱,有时更甚超过周焕。也是,亲女儿不在身边养着,自然百依百顺! 贱人! 还用查吗?周焕就是个孽种! 想到被骗二十余载,他浑身都在发颤。 他刚要翻白眼,赵公公就扑了过去,尖叫一声:“皇上!” 徽帝:...... 他呼吸急促,脸色化为铁青。 赵公公继续尖叫:“宣太医,快宣太医。” 顾淮之也适时出声:“池家恐有异动。” 徽帝:他承受不住,他想晕上一晕! ———— 刑部牢房,不见天日,阴冷潮湿。周遭空气并不流畅,有些许难闻。 曹正庵醒了酒,眼珠子一周打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蹭的一下从铺着草杆的地上跳起来。 记忆紧跟着纷至沓来。他嚣张的言辞如鼓动丧钟那般撞击着心脏。 记忆中,他一手叉腰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吧,我们皇上头上是绿的!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失败彻底,没想到作为男人,他也不怎么样。 ——他还不让我说!开什么玩笑,这我能忍住? 还有他被刑部的官吏抓住的叫嚣。 ——什么?你们是刑部的又怎么了?我行的端做得正,所言非虚,凭什么抓我! ——嘿!抓我,我也敢说! 他的脸色倏然煞白,一时间屏住了呼吸。悔恨和不可置信交加。 果然!喝酒误事! 虽是事实,可说了那种话不会被砍头吧? 心如刀割。 牢房传来铁链刮过地面的刺耳声响,他连忙抬头望去,只见佩刀官吏拖着浑身是血早已断了气的尸体从他面前而过。 所过之处,留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隐隐的馊臭味。 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他是文官,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一时间没了魂。 耳边只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这是第五个了吧,瞧瞧,死的可真惨。” “谁让这些人得罪了青天老爷。” 得罪青天老爷就这样了....... 他不能死啊!《屠夫和小尼姑》还没写完! 他!还没火呢! 曹正庵咽了咽口水,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出声叫住官吏。 “等等!” 他将身上的银子全部取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壮胆:“可否劳驾送些笔墨纸砚来。” 尼姑!必须完本! 这事自然传到了吴煦辰耳前,他只留下一句“且由他去。” 曹正庵倒是好运气。牢房又如何,可比不日后的临安城安全。 按照周旭的脾气,一旦登基,整个朝堂都得大换血。这曹大人有功,也算捡了一条命。 池府外重兵看守,他废了一番功夫入内。 “临安城好攻,皇宫亦好攻,可秦王府,国公府不得不防。” “周楠一步一步引我入局,算我输了,可后面不能再输!如今已无退路。” 池彰的手点了点临安城布防图,眼里带着势在必得! “此处,此处,还有此处,务必加强安排人手。” 他到时,书房正商议要事。 池彰声音一顿,不再多言。只是冷漠的看着不速之客。 吴煦辰浑然不觉:“池伯父,我刚得到消息,徽帝已将兵符交于顾淮之之手。” 全场哗然。 吴煦辰撩开衣摆在池彰面前跪下:“我虽不曾娶瑶姑娘进门,可也算半个池家人,我愿助一臂之力。” 第398章 你这儿的红痣呢 池家随时谋反,周楠等的望眼欲穿。 顾淮之入皇宫的次数也愈发频繁。他一面宽慰惶惶难安旳徽帝,一面又吩咐长肃寻上咏太医,在周懿的药膳里头下了昂贵的补药。 他要让周懿清醒的看着这个江山彻底毁了,在他最是痛恨的周衡之子手上翻手为云。 吴煦辰尽职尽责,池彰对他的防备一点点缩减,他更是指出几处计划中的漏洞破绽,颇得幕僚认同。 随着戒心一点点减少,他也将池家的谋划一一暗中传达到顾淮之手上。 顾淮之改了几处转眼联系了刘善。 刘善带着这半真不假的布防图,寻上周楠,让他作万全之策。 事态严峻,然避暑山庄依旧一片祥和,处处生机裹着欢声笑语。 用过午膳后,明媚的天色倏然变了脸,乌云遍布,黑沉沉的往下压。 阮蓁一身素裙,半趴在栏杆处,手中的帕子被卷席的狂风吹走,她下意识探出身子,就要去抓,却触了个空。 豆大的雨滴紧随其下,砸到地面,遍地生花。 她一愣,收回视线。 暗七:“属下这就去捡。” 阮蓁视线化为隐晦:“不必了。” 这,天朝总算是要变天了。 下回在见顾淮之时,他应当就是首辅了吧。追溯前几朝,这般年纪坐上那个位置,他是首例。 即便手上的权利再大,也不会得新皇提防的首辅。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柳念初小跑入内,她身后跟着刘蔚然。两人皆是淋了个半湿。 阮蓁嫣然一笑,并未隐瞒,一字一字道:“顾淮之。” 刘蔚然:“你也不害臊?” 小娘子嗓音轻柔:“他是我夫君,又不是旁的男子。” 刘蔚然:“也是。” 阮蓁见她们的罗裙上正滴着水,便要转身去里屋取几件干净的衣裳,让两人换上。就听院外一声急促的命令:“抬快些,都没吃饱么?本世子身子娇贵,若淋出个好歹,你们吃罪的起?” “快快快,去小嫂嫂院子躲躲雨,我瞧见刘蔚然这色魔都去了。” 刘蔚然一个激动,竟然什么也不顾了,转身跑入雨幕。 云思勉趴在担架上:“柳念初也进去了!看见我也不打招呼,心眼实在是小。” 柳念初:??? 她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取过一旁的伞,跟着投入雨幕。 同刘蔚然合力将院门关上。 云思勉大叫:“欸!干嘛!你们要干嘛!翻天了!” 阮蓁看着两人的身影,她想了想,转身入屋取了一物,抬步就要追上去。 暗七:!!“世子妃!这云世子可没说您的不是。” “我知道。” 小娘子还有些得意:“我得去帮忙。” 说着,她绕过暗七,绣花鞋踩到水面,溅起一地的水花,凉的阮蓁一个激灵,她却浑然不顾。 柳念初见她浑身湿透,蹙眉:“蓁蓁,你回去!” 阮蓁跑的有些急了,她小口小口的喘了喘气。闻言,摇了摇头。 刘蔚然气的不行:“那玩意口无遮拦,该!你可不许给她开门。” 隔着一道门,云思勉的嗓音直升云霄:“小嫂嫂!救我!我知道你与那两人不同!你心生善念。” 阮蓁眨了眨眼,猫儿般水盈盈的眸子看向两人,显得万分无辜:“他在说你们恶毒。” 柳念初:呵。 刘蔚然气笑了:“云思勉,我今儿让你出来,我这辈子就都不嫁人了!” 云思勉脖子一伸,还不忘放狠话:“瞧你这话说的,也要有人乐意收你啊!” 阮蓁向刘蔚然献上一把锁。弯了弯唇瓣:“落锁吧,这样关的严实。” 眼瞧着,天色愈发的暗,云思勉气的嘴巴都要歪了! 小厮抬得很是吃力,只能小心翼翼的劝:“世子,不若您就服个软。” 云思勉一锤担架:“你在说什么混账玩意!走!回去!老子还能淋死不成。” 小厮:“可您身子娇贵。” 云思勉脾气上来:“我是不会屈服的!果然这山庄同老子犯冲!你!送我下山,老子要回临安!免得在这里受气!” 小厮怯怯:“我们姑娘说了,这段日子不准您出山庄。” 凭什么! 柳念初还要禁锢他的自由了!她又不是他娘! 雨水冲刷,沿着他的脸从下颌处涓涓留个不停。就像他的泪。他无端生出一股悲凉。 云思勉吸了一口气:“速速送我回院子!” 小厮有些吃力:“雨实在是大,小的也实在没力气了。” 云思勉头突突的疼,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担架上爬下来,对着院门狠狠的踹。凶神恶煞的表情实在可怖。 然,能屈能伸,嘴里说着。 “三个祖宗?仙女?都是老友了,何必同我这个粗人计较,免得伤了你们的风度,不若行行好,让我进去呗。” ———— 狂风四作,飞沙走石,暴雨瓢泼而下,不见停,反倒有愈下愈烈之势。 郊外一处落脚处,姜怡擦着慕玖满是雨水的脸:“你这孩子都成落汤鸡了,快将身上的衣裳换了,再泡一泡澡。” 慕玖嘀咕一声:“我身子骨好,又不会害风寒。” 姜怡闻言,没好气的看了慕玖一眼:“我去给你取衣裳。” 她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罗裙,转身绕过屏风。就见慕玖退下里衣,肌肤胜雪,她没留意。 “晚膳吃什么?” 慕玖没什么胃口,想了想道:“馄饨吧。” 姜怡自然应好:“那就荠菜鲜肉馅儿,荠菜是......” 她正要再说什么,唇齿间却倏然没了声,视线定定落在慕玖毫无瑕疵的腰窝处。她瞳孔剧缩,显然还及得生下皎皎的那一晚,稳婆在她意识消散后说的一句话。 “呦,这孩子生的漂亮,腰窝处的红痣像朱砂那般。这孩子哭也不哭,还冲小的笑呢,” 姜怡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嗓音:“你这儿的红痣呢?” 慕玖不解:“娘记岔了,我身上哪有。” 不不不,不会错的。 慕又徳带着小玖从邬南老家回来时,她带着小玖泡温泉那次,也曾在她身上瞧见过。 可如今怎么没了? 还是说,小玖身上从未有过? 姜怡像是接受不了,她的身子晃了晃。 ------题外话------ 后面就是搞事情,你们期待的周旭登基了。 第399章 大势已去 九月初,徽帝身子不适,索性罢了早朝。 驻守在池府外的官吏一夜之间全部丧生。一支精兵在破晓之际,直逼秦王府,只为取周楠头颅,秦王府即便早有提防,但仍旧吃力应对。 秦老王爷身边即便有暗卫保护,可一人武功高强,如何能抵数百精兵? 刀剑晃眼,黑衣暗卫胳膊被划了一刀,堪堪护住周楠周全,很快,秦王府上下被控制。周楠成为人质。 紧接着,池彰领兵一身铠甲,煞气十足,显然做好的震慑万民旳准备。数十万大军攻入临安城。 路人来不及尖叫,就被叛军抹了脖子,一时间,临安大路成了修罗场,横尸遍野,杀戮血腥。 这个时辰,周懿睡的并不安稳,就见公公屁滚尿流的跑入金銮殿,惊慌失措,破音道:“皇上!池彰谋反了!” “报,城门已破!” “报,反贼池彰现朝宫门而来!” “报......” 犹如催命符那般,周懿吓得冷汗连连。偏就在这时,有人提步入内。一句话仿若能抚平他所有的不安。 顾淮之慢条斯理道:“皇上莫恐,御林军全部候在宫门处,能拖上一段时间,待蛰伏多日的慕将军至,便能瓮中捉鳖。” 是了,是了,还有慕又徳。 徽帝舒了口气。转头就去骂:“那一群混账!” “去将那两个贱人带来,朕要当着池彰的面,刀刃之!” 如此,以泄他心头之恨! 顾淮之笑了笑,他幽幽然的看向赵公公:“还不去办?” 赵公公连忙退下。 很快,池皇后,周焕被堵住嘴,捆住手脚,二人狼狈不堪的被押入内。 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一身污渍,也不知这几日遭受了何等待遇。顾淮之蹙了蹙眉,后退几步,用帕子捂了捂口鼻。 他也不行礼了,显然这会儿样子也懒得做的。 “臣出去瞧瞧。” 徽帝闻言,哪有不依的,连忙道:“去,朕等你回来。” 周焕吓得两腿之间留下黄色的液体,惊恐的想要往周懿身上扑,却被赵公公一把扯了回来。 “老实些。” 池皇后却是一言不发,时不时望向殿外,显然,她的太后梦至今犹在。 “报!宫门已破。” 徽帝倏然站了起来,他眼前一黑,头晕眼花,却顾忌不了这些,宫门被攻下的速度实在是快:“这...这是怎么回事,淮之,淮之!” 说着,他突出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赵公公,气急败坏:“还不将人给我找回来!” 赵公公表示并不是很想动。 不过,他打算给周懿生前一点面子,脚步刚抬,就见男人折而往返。 顾淮之面色丝毫不见恐意,神色淡到不能再淡:“御林军中有五成早被池彰收买,宫门不攻自破。” 徽帝:!!! 他冲冠眦裂,一把掐出池皇后的脖子:“好啊!好的很!” 池皇后呼吸急促,整张脸化为铁青,周焕吓得直往角落的躲。怂的昏死过去。 顾淮之仿若未闻,只是转动着指尖的玉扳指。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宫人求饶声尖叫声凄厉声不绝于耳,不等徽帝反应,就有一支箭羽在空中直逼而来,咻的一声射入他的手臂。 徽帝疼的连忙松手,明黄色的龙袍臂上那一处很快被血濡湿,他疼的哀痛一声,池彰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推到地上,柔情万千的浮起池皇后。为之解绑。 池皇后见是他后泪眼婆娑。 周懿气的眼前全是模糊的影子:“尔等蝼蚁竟然敢伤我!” 池彰胜券在握,冷冷的看着周懿:“全临安现皆是我的囊中之物,皇上自愿退位太子周焕,于今日立诏书为证。” 一同前来的吴煦辰取过空白圣旨,笑吟吟的走上前:“皇上伤的是左臂,想来写几个字并不费力,请吧。” 徽帝身子往后躲,眼里都是恨意:“滚!” 顾淮之这才假惺惺的上前,也不去扶周懿,只是淡淡道:“池大人不若就此罢手,免得挫骨扬灰。” 殿外,再一次响起厮杀声,池彰一顿,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很快,周楠大步入内。 “不错!” 他意气风发,端是春风得意。 池彰凌厉:“你不是被抓了吗!” “让你失望了,带了人皮面具的奴仆也让你这番费心。特地带走。” “池彰,你大势已去。你驻守临安城内各地的兵,伏诛大半。” 池彰的亲信,负伤艰难上前,像是要说什么,却被周楠的人从后一刀砍死,他的身子倒了下去,一双眸子死不瞑目死死的同池彰对视。 池皇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的脸色比池彰还苍白。她有些癫狂,就好像支撑她数十年的美梦崩塌那般。 她提高嗓音质问:“你不是说辅佐我为太后,荣华富慧于一身吗?怎么回事!” 池彰浑身都在发抖,他的计划天衣无缝,防守进攻皆不在话下。怎可能失败,除非...除非身边出了奸细! 周楠冷笑:“太后?区区孽种也配?” 他话音刚落,只见朝中位居高位的朝臣,跟着入殿。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内无视周懿的伤。 刘善大步入内:“不错!池彰谋逆为遂,当诛,其妹霍乱后宫当诛!周焕并非皇室血脉,却享尽一切殊荣,更该诛!池家诛九族也不为过!” 镇国公颔了颔首:“此言不假。” 其中辅佐拥立太子党的重臣吓得双腿直颤,一个个没了骨气般,竟然朝周楠跪去。 常远候审时度势:“先皇被逆贼池彰所杀,然,国国不可一日无主,我等扶持王爷登基。”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周楠笑了笑,他的手一扬,只见挟持周焕的官吏手起刀落,下一瞬,周焕的头颅滚落。 鲜血四溅,溅了池皇后一脸 池皇后无动于衷。 “阿焕!”池彰像是受不了打击,身子跟着踉跄。 周懿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耿耿于怀:???先皇?我还没死呢!他急急看向顾淮之! 众人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下一瞬,顾淮之脖间多了一把锋利的刀。 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的动作不停,黑眸沉沉,却是干巴巴道:“吓坏我了。” 吴煦辰:?你认真的吗? 第400章 身孕? 顾淮之由衷感叹:“阁下好身手。” 说着,他伸手将刀往外拨了拨:“行个方便,我晚些还得去接娘子,莫让我沾了血,她胆小。” 暗卫的嗓音嘶哑难听,他呵斥道:“老实些!” 不止是他,在场不归顺周楠的人,皆被挟持。 镇国公丝毫不惧,他甚至极为不雅旳吐了口唾沫:“先帝在时,你不配登位,如今皇上就算是死了,这龙位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周楠只觉得这些人实在认不清局势。 他一言不发,就有跪着的官员,出言斥责:“镇国公所言实在无法让人苟同!王爷平定池彰阴谋,这天下还有谁比王爷还合适?” 屋外的厮杀声未消,反倒有越打越激烈的动静。 “有!”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慕家父子拥簇着赵宸大步而来。 赵宸模样不起眼,但气势从不亚于任何人。 周懿眼前一亮,只觉得自己有救了。他放声大笑:“我就知道慕将军你会及时赶来。快,将这些人都杀了!” 慕又徳一个眼神都没落到他头上。 周楠轻蔑一笑:“去,将慕家父子给我绑了!” 然,离他最近的刘善却是一个转身,一把掐住周楠的喉咙:“放肆!” 局面转变的太快,殿内的人,包括周楠,都愣了。 “你!” 刘善面带严肃冷漠:“王爷急功近利,竟未察觉,跟着你杀入宫的兵在途中同池彰的人相杀,死伤无数。又如何抵得过慕家军。” “不可能,周懿收回兵符后,就命慕家军早就前往边塞!回来的路程也要两月有余!如何能归?周懿手下的兵无能软弱。就算此番听命慕又徳,又如何同我匹敌!” 赵宸温和道:“错了,慕家军只听命慕家人。” 慕家军一直驻守城外,更别说他准备了数十年,下面善战精兵无数! 赵宸的嗓音刚落,就见屋内听他差遣挟持众人的兵放下手里的刀,对着赵宸纷纷跪下。 周楠:“你们!” 赵宸继续笑:“忘了问了,我的人,王爷用的可还顺?” 周楠心乱如麻,正要喊暗卫,就见顾淮之打了个哈气,抬手一把将身后桎梏他的人拍到地上。 没错,是拍! ‘砰’的一声,他英勇无敌的暗卫,一动不动,惊起飞尘万千。 若非眼珠子还在转,他都要怀疑对方死了! 顾淮之拍了拍褶皱的衣袍,矜贵的去踢地上的人:“都让你离我远些了,咏太医的软骨散果然好大的用处。” 很快,暗卫被侍卫五花大绑抬了出去。 周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很快又陷入兴奋中。 地上的官员趋炎附势傻眼:....... 赵宸一瞬不瞬的盯着伤口涓涓还在冒着血的周懿:“皇上让臣查的罪臣周衡一事,已有结果。” 徽帝微微一笑,竟然也顾不得疼了:“你说。” “先帝去后,曾下诏继任帝王为次子周衡,周衡心系山水,拒之,明徽元年,长子周懿继位。” 徽帝一愣。 “十一年前,你惧靖王,更对靖王妃生了觊觎之心,靖王拒之,一夜之间,谋逆之名只往靖王府砸。莫须有的罪名,的确该翻案!” 朝臣闻言,目瞪口呆。 “闭嘴!你是谁!”徽帝的情绪化为激动。 赵宸上前,在徽帝惊恐的神色下,他吐字清晰道:“侄儿周旭见过伯父。” ———— 三日后。 避暑山庄。 阮蓁小口的喝着甜汤。她犯困的秀气打了个哈气。 “世子妃若困,不若再去歇上一歇。” 阮蓁抿了抿唇:“可我才起。” 暗七:是哦! 刘蔚然开着玩笑:“你这几日瞧着圆润了不少,现下又嗜睡,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有了身孕。” 女子细白软绵的玉指倏然一松,只听瓷白勺敲击碗壁,发出极其清脆的声响,溅起几滴甜汤。 阮蓁掩饰失态,用帕子擦了擦染有污渍的衣襟。 刘蔚然狐疑的看着她。 “不会真让我猜对了?” 暗七一脸严肃,连忙替阮蓁解释:“怎么可能,我们世子妃这些日子都在用补身子的药,身上还有避孕的方子。” 刘蔚然点了点头:“行吧。” 阮蓁神情恍惚,贴身伺候她的一直是檀云,暗七自然不会知道,她的月事,已有一月有余未至。 她的确有避子香囊,同顾淮之同房时便会挂于床前。可出门前她没带。 顾淮之送她来山庄那一晚,要的格外的凶,像是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她身上。 别是那晚...... 阮蓁思绪有些乱。 刘蔚然:“你想什么呢?又不说话?” 阮蓁喃喃,手覆上平坦的小腹,眼里带着茫然:“想孩子。” 她惊喜间又有些惴惴不安,这是她期盼已久的,前世不敢想,这一世的阮蓁眼角有些湿润,却又不敢声张。只怕错了闹了笑话。 刘蔚然:上次想男人,这次想孩子,下次是不是就要想孙子了? 也不知多了多久,阮蓁很小声很小声的问:“山庄可有大夫。” “有?你可是身子不适?” 阮蓁抿了抿唇,粉嫩的指尖一指:“小灰不舒服。” 小灰黑黝黝眼角同阮蓁对视一秒,它趴下,做难受状,有气无力的汪了一声。 不过配合不到两秒,他鼻尖一动,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精神抖擞的蹿了出去!带动一阵风。 刘蔚刘蔚然:“不舒服?” 小灰每次这样,无非都是迎顾淮之。阮蓁一愣,眉梢带喜,随即站起身子,脚步飞快跟了上去。 她刚出院子,就见不远处白衣锦服的男子负手而来,样貌出众,矜贵哗然,身姿笔挺颀长。 两人的视线对上。 女子肌肤胜雪,眉眼潋滟,三世相隔,却一如初见, 顾淮之眸色暗了暗。 他轻笑一声:“过来。” 阮蓁想也不想,疾走化为小跑。 顾淮之眉目一松,伸开手臂。等着她入怀。 小娘子却在半道上脚步一顿,她无措又紧张兮兮的摸了摸小腹。 顾淮之:??? 阮蓁也不走了,她侧了侧头,看向俊朗的顾淮之,眼前一时间仿若浮现梦中种种画面,她嘴里溢出一丝笑,而后温婉的福了福身子。 嗓音轻软甜腻:“顾首辅名望,别来无恙。” 请假~ 4月9号请假一天。 提前告知~ 第401章 他整个人都是傻的 得了消息的柳念初若有所思,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收拾衣物。 临安旳消息她一直关注留意着,可直到今日,她彻底的放下心来,即便周旭未止。 她垂眸深思,有了一定的考量,去了柳老太太的院子,婆子见是她,笑脸相迎,撩开珠帘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颇有意境。 她上前对着头戴抹额,精神气十足的老夫人福了福身子:“祖母。” “你怎么来了?” “孙女有罪。” 说着,她屈膝跪倒地上。 柳老太太也不曾婆子将人搀起,只是半靠在软塌上,放下手中的茶盏:“此话何意?” 这些日子,柳老太太身子明显有了好转,但何尝不是针灸喝药在吊着这条命。 柳念初说的很慢,生怕将人刺激了,更怕这会儿不说,去了临安,事实骤然摆在老太太面前,她承受不住。 “赵宸的身份有假,他从不是镖局之子,隐瞒至今实非孙女本意,可......” 柳老太太身子微微前倾,直接打断,她不言苟笑之际周身的严肃漫开:“这是什么意思?” 柳念初跪的姿势很是恭敬,显然是认错的姿态。 老太太放下手中茶盏,因着屋中安静,茶盏搁到茶几上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此事,你父亲知道吗?” “现下知道了。” 也不等她再出声说话,柳老太太却是会心一笑。 “瞧把你吓唬的,行了,我又不罚你。” 柳念初一愣,身边的婆子跟着笑:“姑娘这般聪慧,可是老太太手把手教的,老太太年纪虽大了,可府上桩桩件件哪件事她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柳念初:......白跪了。 难怪!祖母每次瞧见周旭时,慈爱的像是亲孙子! 她吸了一口气,从容的站起身子。 柳老太太:??? 她笑着啐了一口:“你这孩子。” 说着,她又招呼柳念初上前,细细打量一番,即便是从小带大的,却总觉得看不够。 柳念初嗓音空灵:“周旭登基的事,宫中已在准备,他虽吩咐简办即可,但该有的规矩必不可少。” 说着,她一顿:“皇后的册封大典一同举行。” 柳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素来都是个有心的。” 顾淮之来的消息,很快在山庄传开。 最激动的莫过于云思勉了。这些日子,他的腰伤好了大半。走路也利索了。 他抹了一把辛酸泪就要去叙旧,却和匆匆从阮蓁院子出来的刘蔚然撞上了。 处于好意。刘蔚然道:“云世子还是回去的好。” “老子不!” “他们夫妻间叙旧,你去瞎掺和什么?” 云思勉只觉得刘蔚然实在瞎操心。 “夫妻能叙旧,兄弟就不能叙旧了?刘蔚然,你可能不知道,我在顾淮之心里是这个!” 说着,他洋洋得意的立了个大拇指! 刘蔚然沉默几秒,显然还记得适才撞见的一幕。 嚣张乖戾,阴晴不定的煞神在又娇又软的美人面前也免不了俗。 直直的看着阮蓁,那眼神仿若能灼烧心脏。 可云思勉?得了吧! 她一直是个有眼力见的,当下福了福身子,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外跑。 此刻,对面着云思勉,她让出位置,做了个请的姿势。 云思勉大摇大摆就要走,却不想暗七带着抓狂万分一个劲想要往院子里跑的小灰出来。 云思勉:??? 云思勉背脊弯曲,认清了现实,转身就要离开。 显然他还记得,他比不得小灰。 刘蔚然不解:“你不去了?” 暗七对着云思勉裹上沧桑的背影道:“云世子,告知一声,明日便启程。” 云思勉闻言,不免想起上次被押来的屈辱,他放声冷笑:“现在想着放人了?谁要和你们一道?” 要知道!他可是镇国公之子!! 暗七拧眉,见他的语气坚持,只能老实巴交:“云世子也可自行离去。且放心,无人会再拦。属下也会告知主子。” 云思勉一哽。赌气般的气势冲冲往外走:“谁稀罕!你们都别拦我!!我这就走!” 暗七点头:“是。属下知晓。” 云思勉气的够呛,显然这不是他想听的。 他抹不开面子,但也知道顾淮之的那些个暗卫除了长风有点脑子别的都是一根筋! 皆不如他!! 他脚步放缓,咬牙启齿像是个随时都能炸开的爆竹,喊:“翠花!你有什么要同我说吗!” 刘蔚然‘啊’了一声。 她想了想:“一路顺风?” “你我的关系,我实在不方便送。” 云思勉一手捂住心脏,问的有些艰难:“还有别的吗?” 刘蔚然连忙保证:“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拦世子的道。” 你拦啊!本世子准你拦!! 本世子就不计较你看光我的事了! 可他除了山庄,真的没人拦。 甚至有自诩机灵的小厮脸上笑出一朵花来:“世子的马都精细的养着,小的这就给你牵来,不过您的身子可方便。不若改成马车可好?” 云思勉骑虎难下。 小厮动作很快。 云思勉憋出一个字:“你看不起谁呢?” 说着,他翻车上马。拉紧缰绳:“驾!” 只听马儿嘶鸣一声。前蹄扬起。 他骑得速度并不快,显然是等着有人追上来,走了一炷香,上了主道。就见一件临时搭建的简陋茶铺。 他下马,点了一盘花生,一壶凉茶。坐下。就听边上那一桌的客人闲谈。 “眼瞧着新皇登基,我这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来了。” “可不是么!众望所归,天都在庇佑我天朝。” 也就在山庄待了一个月的云思勉:???嗯! 他听到了什么? 他一个激灵,周懿那糟老头子死了? 妙啊! 那边的对话继续。 “朝中官员大换血,不少贪官落马。” “这有什么,谁能想到靖王府世子有这般滔天的本事,这天下,我看也就他当皇上最够格。“ “是啊,文韬武略的靖王之子,能差吗?” 云思勉:!! 他倏然起身,大步朝说话之人走过去,整个人都是傻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周旭没死?” “大胆,不可直言天子名讳。” 第402章 真是把阮蓁给能耐的! “什么死不死的,晦气!”那人严肃斥道。 云思勉死死抿着唇,也不计较更顾不得喝茶了,扔下银子急匆匆翻车上马! 他兄弟死而复生,是被柳念初给气火的吧! 他要抱着周旭大哭一场! 他要让周旭处置那对狗男女! 这一刻,他心情复杂雀跃而沉重! 果然,女人哪有兄弟忠诚!!!顾淮之不懂旳道理,周旭他一定能懂! 云思勉内心尖叫:!!!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他此生最大的惊喜了吧! 殊不知,与他而言,惊喜之后是惊吓。 而这边,不如他的鸡飞蛋打,俊男俏女站在一处,成了最美的风景。 阮蓁行完礼后,一眨不眨的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神色稍顿,随即低低笑开。 一阵暖风袭来,拂动女子层层堆叠的裙摆,他提步上前。动作轻缓的抬手将她鬓间些许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 他不曾说这些日子的凶险和算计,阮蓁亦不曾过问。她只是做着她能做的,不添乱。 虽不值一提,但阮蓁无事,便是他所愿。 顾淮之眯了眯眼,深深的看着眼前那张娇艳的芙蓉面,男人嘴角动了动,说了句人话:“瘦了。” 阮蓁却是拧眉,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有些不高兴:“你是哪儿学来的花言巧语,蔚然,阿初她们都说我胖了。” 胖吗?顾淮之不觉得,不过阮蓁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他扯了扯嘴,冷笑一声:“那种话,你信?” 真的吗?阮蓁持怀疑态度。 可她得胖啊!若真是有了身孕,这么能瘦? 平素最爱美的小娘子伸手,踮脚捧着男人的脸,较真的望着他:“不行,你得说我胖。” 顾淮之:……但也难得依着她。 “嗯,胖。” 阮蓁满意所闻,可隐隐又觉得不太对。 她柳眉微蹙。小声询问。 “夫君现在就嫌弃我了吗?” 顾淮之:...... 呵! 真是把阮蓁给能耐的! 他隐忍的眼皮直跳,却又生生的忍了下来。 阮蓁慢吞吞的收回手,温婉道:“公务不忙吗?其实派表弟来接就行了。” 顾淮之不以为然,语气淡淡:“他没空。” 说着,他丝毫不觉得羞愧补充一句:“周旭扔给我的事,我都扔给他了。” 盛祁南一直都是被压榨的,阮蓁见着顾淮之心下欢喜,竟也不觉得哪儿有不对,她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那他好忙。” 顾淮之深有同感:“嗯。” 正说着,阮蓁想起一事:“你见过娘了吗?” “不曾。” “那我们去吧。这些日子娘嘴里不说,但心底是万分惦记夫君的,” 顾淮之:“让长肃去了。” 阮蓁:??? 那能一样吗! 阮蓁凝睇着他:“你这样有些不孝。” “嗯。“ 顾淮之也不恼,只是漫不经心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他一言不发的执起阮蓁的手,将人往屋里带,阮蓁跟着他走了几步,低头十指相扣的手,水盈盈的眸子带着些许无辜。 “顾淮之。” 顾淮之没应。 阮蓁被迫的又被带着走了几步。 “淮郎。”她试探的问。 这个称呼,足以让男人投降。 顾淮之脚步一顿,黑眸沉沉的看向她,嗓音有些哑:“又怎么了?” 太久不曾同顾淮之亲近的阮蓁有些腼腆。她尝试的挣了挣手:“你今日过于温柔了,我总觉得牵着我的是旁的男子。不适应。” 顾淮之的脸彻底黑了。 他气笑了,正要甩开阮蓁的手,却不想对方眼巴巴的看着他,粲然一笑,像是追根究底般询问:“你呢?” 顾淮之想,他就不该来,以至于阮蓁如此蹬鼻子上脸! 他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你?” 他的就是他的! 阮蓁不再说话,只是埋头跟在他身后,顾淮之走得并不急,气头上还知道照顾阮蓁,方便其跟上。 这个速度对阮蓁而言刚刚好。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的严实。 绕过屏风,入了内室,顾淮之总算松开阮蓁的手。 然后,他慢条斯理的垂眼,修长的指尖灵活的褪去外袍。 阮蓁:??? 这种情景,由不得她不多想。她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伸手上前熟稔解她罗裙上繁琐盘扣的顾淮之。 她努力整理措辞:“你就这么急吗?” 顾淮之睨着她,也不言语,动作不减。只是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 他本就生的清雅俊朗,光线透过窗格,洒在男子半边侧颜上,竟有几分勾人。 阮蓁的心痒痒的,她好像...也是想他的。 换成先前,房中之事一向都是顾淮之主导,甚至在书房也闹过,一闭眼忍着羞意也就由着他去了。 可现下没瞧过大夫的阮蓁自然得小心翼翼:“不行,现在不行。” 说着,她有些严肃:“你如今是朝中命官,再不比先前了,不能总想着那种事。” 顾淮之黑眸沉沉,仿若顷刻间能卷起波涛万千。 “阮蓁。” 两个字,连名带姓,偏生由着他低沉的嗓音喊出,带着万千缱绻。 他喟叹一声,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疲倦:“我一月有余不曾好眠了。” 有些事,他是不放心交给盛祁南的,到底忙的不可开交,又连夜驾马而来,更不曾合上一次眼。 阮蓁眸色一颤。 也没在男人眼里瞧见血丝。 不过,她信。 顾淮之的确有这个本事,只要他想掩饰,别人永远不知他心中所想,更难窥探他丝毫。更别说是表面上的伪装。 顾淮之打了个哈气,慢悠悠道:“怕是现下不能遂你的意。” 他的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说的却不是人话。像是无法,只能让出一步:“你若实在想,我也没办法,要么,我先睡着,你自己来?” 阮蓁:!!!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羞得细白的指尖去戳男人坚硬的胸膛:“那你怎么脱我衣裳!” 顾淮之耷拉着眼皮:“毕竟,夫妻一场,不好让你过于失望。” 阮蓁吸了一口气:...... “是我的失职。” 阮蓁:…… 顾淮之随即冷笑,显然对先前一事还耿耿于怀:“如此,你适应了吗?” 第403章 我就要这么一个女儿! 天色化为暗沉,屋内堪堪只掌了一只灯,再黄昏时刻发着微弱的光芒,阮蓁是不困的,她靠在榻上,一手压在脑后,杏儿般旳眸子望着顾淮之。 他的确是累了,不然也不至于一沾枕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过,到底思虑过甚,即便入睡,眉心也是紧皱的。 凑得近了,是他沉稳的呼吸,还有眼底淡淡的青色。 阮蓁有些心疼,伸手轻拂。偏就是这般,扣在腰间的手紧了紧,阮蓁身子一僵,生怕扰了他的清静,便不敢再动了。 闲下来,她的思绪跟着放空。 戚初歆的婚期一拖再拖,这次回临安后也该赶上进程。 云思勉游手好闲,作死连连,但也有别样天地,凭着他认的兄弟都是大人物,这镇国公府落魄不了。 阿初成了皇后,日后要见还得入宫。 还有将军府......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 邬南墓园。 天际最后一丝光线,暗淡无色,也无法照清墓碑上的字。 姜怡神色难辨,她手里提着一壶酒,倒了一杯于墓碑前。 周遭安静如斯,除了风吹过竹林留下的沙沙声响,平添孤寂,再无其他。 直到,身后有沉稳的脚步而来。 姜怡没回头。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再回顾着小半生。 “我是二十岁那年嫁给你的,十五岁那年定的亲,你远在边塞,我父兄怕耽误了我,想退婚,我拦了下来,阖家上下皆骂我是昏了头,就定亲那日见过你一面,却一意孤行愿等你从边塞回来,硬生生将自己熬成了老姑娘。” 她没悔过。 期间,不只是周边的人劝说,就连归期不定的慕又徳也给她写了一封信,说不愿将她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给耽搁了,边塞战事吃紧,兴许哪一日就丢了性命。 嫁给他,会吃苦,夫妻间离多别少。字字不见情,却处处透着愿意放手和诚恳之色。 但信了也写了,若她愿意等他,这一生他慕又德必将尊她,敬她。 她将那封信烧了,心下的决心却愈发坚定。 她那时就想啊,保家卫国的慕又徳,合该做她姜怡的男人。 年少英雄,哪个姑娘挡得住? “成婚后,婆母心疼我,生怕你是个粗人,让我受了委屈。” 可没有。 眼前这个人除了归家之日少,慕又徳对她的事,面面俱到。照顾她的口味,依着她的脾气。 “婚后一年,我有了寒哥儿,再过了两年,后有了皎皎。生她那年,血崩大出血,万幸我熬了过来。” 慕又徳心下一紧。他显然知道后面姜怡要说什么。 他又很多话想说,却无脸说出口。 即便慕寒生说皎皎还活着,但他从不敢抱有希望。他的唇动了动,挺直的背脊化为弯曲。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姜怡,黝黑的脸色看不出半点喜怒,喃喃道:“你知道了。” “我的皎皎呢?” 慕又徳给不出答案。即便相隔数十载,可那年由他造成的锥心之痛至今犹存。他至始至终都是罪人。 他故作冷血,故作无情,对着慕寒生一次又一次的呵斥,无非是让慕寒生将滔天悔意转为恨意指向他。就好像这样能减少一人尝尽苦楚。 谁都该恨他。 他对着任何有关于皎皎的消息避之不及,说到底,他是不敢。 他是武将,本就嘴笨,他也无须得到任何人的谅解,毕竟,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无处恕罪,而如今,更是多说无益。 他的沉默,让姜怡崩溃,她一字一字,仿若带着泣血。 她转身。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这是你给她取的名,是你说的,她该想月亮那般,明亮璀璨,是你说的!” “我就像是个傻子那般。我将你带回来的孩子如珍似宝的疼了十几年!!!” “这些年来,你可曾有半分悔意?你没有!若不是我后知后觉!你又该瞒我多久!” 慕又徳眼底一片血色,他阖了阖眼:“周旭已归,她也该认祖归宗了。” 他也瞒不了。 姜怡一滞,这一句话仿若能让她整个人陷入冰窖,这些日子的疑惑总算在这一刻找到了解释。 原来是靖王府的小郡主,难怪慕又德对着她的婚事一推再推。 在这一刻,她竟然讽刺的想笑。 那年发生了什么,她不管,也不想知道! 她死死咬着唇,嗓音带着颤:“所以呢,各归各位?” “你可别告诉我,我的皎皎因为你丧了命!” “山脚的那一座孤坟到底是谁!” 孤坟孤坟,无非是成了一缕游魂,黑白无常都不敢收!她连投胎都不能! 姜怡呼吸艰难。 “我不是圣人,我兼顾不了你所谓的苍生仁义,是,靖王妃对我有恩,让我搭上这条命莪绝无二话,可这轮不到皎皎替我偿还!” 她似笑非笑,疾步上前,死死捏着他的衣领,仿若在看陌生人那般,眼角泪珠直往下砸,骄傲的将军夫人在此刻卑微到了尘埃里,她嘴里带着讽刺更多的是恳求。 “在婆母面前,我求你将她还给我,我就要这一个女儿!” 成婚二十多哉,她从未对慕又徳低过一次头,可此刻。她哭着说。 “慕又徳!我求你!” ———— 天色浓稠的若一副泼墨画,今夜的月色,皎洁的很,周边伴有几许繁星作以点缀。倒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不远处传来几声虫鸣,除了这点动静,屋内再无声响。 顾淮之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伴着清明。这一觉睡得他极为舒坦,眉宇放松,他垂眸去瞧怀里的阮蓁。 小娘子捏着他的衣摆,墨发散着,衬的脸蛋愈发的小,寝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凸显其风流婉转,极白的肌,极艳的唇,两两之间,带给人无法言明的视觉冲击。 顾淮之喉结滚动。 修长的指尖去借女子腰间系带,唇往下压,却耳尖一动,听到屋外声响,他一顿,消了心思,耐心十足的绑出一个蝴蝶结。 绑的歪了,重新解开,继续绑,待顺眼时,这才起身。 正要出去,却眼尖的落到榻上角落放的一物。 封面...很熟悉。 顾淮之危险眯了眯眼。 第404章 夫君还会把脉? ‘咯吱’一声,房门被里头的人打开。 顾淮之神色淡淡。 长风候在外头,面色恭敬一一禀告:“慕将军前些日子动身去了邬南算着时间应该到了,慕小将军则在申时去了趟皇宫,在御书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出来时,眼圈都是红的。” 很显然,慕家这是将慕玖身份一事,同周旭说开了。这可真是真是......皆大欢喜。 顾淮之敛眉,黑眸沉沉,他颔了颔首,表示知道了。 长风又道:“国公爷明日即将抵达临安。” 顾淮之神色不变,即便是许久未见旳父亲,也不曾让他情绪上有丝毫的起伏。 若真要有,那他只会有些堵得慌。 有顾赫在,盛挽又得无法无天了。 国公府想来再无清静之日。 世子爷狠狠拧眉,转身回了屋子。 他想,现下这个身份,理应有处新宅子,带着阮蓁搬出去,是极好的主意。 国公府的的管家虽啰嗦惹人烦,但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得带上。 易府有个厨子,手艺极佳,不若抢过来? 他很严肃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只不过,很快,注意力落到那本《屠夫和小尼姑》上。书上做了标记,显然是阮蓁上回读到的地方。 所以,小娘子夜里睡不着,就靠这个入眠? 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尽看些这个?本以为她吃了教训,谁曾想背着他偷偷看!好大的胆子! 实在是不知羞! 顾淮之眉梢尽显冷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只留下翻书声。 【屠夫实在是大胆,多次遭拒,却不曾心灰意冷,他实在不知尼姑是在坚持什么!好好的姑娘难不成靠着青灯古佛了却一生?于是,他入夜闯入尼姑庵,抓黑去了尼姑的屋子。】 顾淮之冷笑:......粗鄙不堪!污秽! 【尼姑惊吓连连,却又不敢声张,她在叔父家就被骂成狐媚子,若在庵中也能招惹了男子,实在是没脸活了,她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却掩盖不了自身姿色的妍丽。】 【“请你自重!“她气的浑身在颤。】 【屠夫咽了咽口水:“和尚尚能还俗,姑娘何必糟践自己。”】 顾淮之冷笑:......惺惺作态!实在畜生! 都是些什么破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蓁睡眼惺忪的睁开眸子。 她支起身子,视线环视一周,落到案桌前执书的顾淮之身上。 “醒了过来用饭。”男人听见动静,头也没抬,淡淡留下这么一句话。 阮蓁慢吞吞下榻,穿着绣花鞋,轻软的问了一句:“夫君又在忙公务么?” 得到顾淮之的一声轻嘲。 “呵!” 莫名其妙。 阮蓁她没多想抬步去了餐桌前,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 “你吃了吗?” 顾淮之像是给她面子那般,抬了抬眼皮,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阮蓁:???这又在犯什么毛病。 她没再问,只是低头用着饭。屋内只留下碗筷之间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吃着几口却无意间发现,里衣的蝴蝶结绑的有些丑,很显然,是谁的手艺。 阮蓁沉默的放下玉筷,察觉不对,她取过帕子擦了擦嘴,起身,小步靠近。 红唇一张,就要说话,待瞧清顾淮之手上拿的是什么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似,她看一次就能被抓包一次。 阮蓁睫毛微颤,有些窒息,甚至忘了呼吸,以至于涨红了脸。 尤其再瞧清书上的那一句话后。 【他搅动着她唇齿间的甘甜,毫无章法间带着迫切。“心肝。真想死在你身上!”】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也想死上一死。 顾淮之指尖一松,书啪的一声砸到案桌上。 她腿一软,险些在他面前摔了,却被顾淮之手疾眼快的扣住腰。 男人幽幽道:“认错也不必跪下。” 阮蓁抬头,昏黄的光晕落在那张芙蓉面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颤抖。 “好看吗?” 他幽幽道:“你说呢?” 阮蓁抿了抿唇。她很小声很小声没底气道:“你是正人君子,怎么偷偷买这个看?” 顾淮之:??? 阮蓁像是打定主意不认账,她心绪平复些,嗓音也跟着大了起来:“我虽是你娘子,也会给你遮掩一二,可夫君还是少看些。” 顾淮之气笑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蔫巴巴的阮蓁。 “我的书?” 阮蓁心虚了一秒。 “嗯。” 顾淮之脸色铁青,嗓音凉凉,他轻嗤一声:“行,我的。” 阮蓁吸了口气,察觉出了危险,她身子就要往后退。 顾淮之稍一用力,阮蓁的视线被迫一转,下一瞬坐到了案桌上,底下压着那本书。 硌得她有些不适。 阮蓁无措的抠着案桌:“我晚膳还没用。” 顾淮之淡淡应了一声:“我也没。” 阮蓁闻言,便出声提醒:“一桌好菜,莫凉了。” 顾淮之没反应。 阮蓁:“我真的饿了。”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拨动着那个难看的蝴蝶结。 阮蓁抿了抿唇,她神色严肃,靠向顾淮之:“我得同你说件事。” 顾淮之指尖顺着她单薄的寝衣往上滑:“不想听。” 阮蓁将手搭在他肩上,小心翼翼:“我兴许有身孕了。” 顾淮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阮蓁陷入纠结:“可我又怕是我多想了。” 顾淮之正要敷衍的再应一声,下一瞬整个人怔住。 阮蓁很有耐心,面色是一贯以来的温婉:“所以,你要陪我用饭吗?” 顾淮之指尖颤抖的退了出来,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阮蓁平坦的肚子,嗓音哑的厉害,是难得的失态:“不是有香囊?” “香囊未带出门。” 顾淮之喉咙干的厉害,他听到自己晦涩的出声:“伸手。” 阮蓁不明所以然,将素手递过去。 顾淮之将她的手摆好,掌心朝上,修长带着茧的指尖落到她腕上。 阮蓁有些惊喜:“夫君还会把脉?” 顾淮之一顿,对上女子的眼,他神色有些茫然,吐出两个字:“不会。” 阮蓁:??? 那你在做什么!!! 顾淮之揉了揉此刻糊涂的太阳穴:“我忘了。” 阮蓁:......是吓到你了吗? 第405章 是儿子的错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淮之倏然起身。 “我去叫大夫。” 说着,他提步往外走,忽而脚步一顿,就见他折而往返,抱着阮蓁送她回餐桌前。这才冷着脸一言不发开了房门。 长肃此刻候在院内,见他出来,稍显惊讶:“主子有何吩咐?” 顾淮之脚步不停,并未应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长肃作严肃状!这是出大事了? 山庄的大夫是这次临安带来的,虽不是御医,但是咏太医旳侄子,也是数一数二的民间大夫,柳老太太隔三差五的费神针灸这段日子也由他来。 他敲着酸涩的腿。正要去休息。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外头的人踢飞。险些砸到他身上。 险些没了半条命的大夫吓得忘了呼吸:??? 他张皇失措的看向始作俑者,就对上顾淮之紧绷的下颌线,和幽深的眸子认出来人身份后,腿一软,就要跪下。 他瑟瑟发抖:“世子,您这是......” 顾淮之阖了阖眼,语气淡淡:“抱歉,没收住力道。” 你别道歉!我怕! 他甚至怀疑,顾淮之是想让他死翘翘。大夫的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淮之见他傻愣愣的跪着,不见机灵的模样,轻描淡写的问:“要我帮着修么?” “这岂敢?” “那就带着你的药箱,跟上!”顾淮之没有耐心。 他连忙正色,取过药箱。 这是谁受伤了?以至于如此兴师动众?竟让世子爷亲自跑着一趟?他神色一紧,化为凝重。 直到他一路小跑进了阮蓁住的院子。 顾淮之让他在外候着,入屋取过外杉。一丝不苟的给阮蓁穿上。 屋外,长肃和大夫面面相觑。 “你怎么来了?” “世子爷让我来的,小郎君,这是谁身子不适。” 长肃一番思索,他倒是听暗七说了一句,小灰不舒服。 长肃无法理解,纠结:“主子怎么不让我去叫你?” 屋外的说话声,足够阮蓁听得真切。她像只牵线木偶般由着顾淮之动作,她侧了侧头,轻声问:“你很紧张吗?是不是也忘了......” 顾淮之眼也不眨,语气有些低沉:“你别说话。” 这就是男子的自尊心吧。 阮蓁很配合,乖巧的小幅度点了点头。 顾淮之将最后一颗盘扣系上。这才对外扬声道:“进来。” 大夫入内,没有瞧见小灰,却见阮蓁伸出如藕白的手腕,紧张的红着脸,却不忘冲他轻笑:“有劳了。” 大夫:??? 他不敢耽搁,就要上前。 顾淮之冷着脸在阮蓁腕上放下一方丝帕。他立在一处,也不言语,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给人无尽的压力。 大夫后背愣是冒出一身汗。却不敢分神,细细探着脉象。 这...... 有什么问题吗? 莫非是他查不出的疑难杂症? 他眼色化为凝重,像是为了确认什么,重新探之。 阮蓁被他这一反应闹的紧张连连。偏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盛挽大步而来,她一身华衣,打扮雍容华贵,却不见俗。 “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盛挽走上前,嫌顾淮之碍眼,她伸手一把扯开。 顾淮之隐忍。 他难得有被嫌弃的时候。阮蓁见状,不由莞尔,可面对盛挽的疑问,她只能眼神飘忽,小声扯了个慌:“有些用不下饭,是夫君小题大做了。” 顾淮之:......这可真是好的很。 盛挽拧眉,视线落在餐桌上。 玉盘上吐着几块骨头,盛放的汤也喝了大半,每盘菜都有稍稍动过的痕迹。 阮蓁自然也察觉出了疏忽之处,她只能垂下头,嗫喏:“那是夫君吃的。” 顾淮之:...... 他想,住新府得考虑考虑,带不带阮蓁了。 盛挽狐疑,不由分说转头瞪向顾淮之:“你媳妇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用饭?顾淮之?你怎么回事?” 男人仿若认命了,他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是儿子的错。” 阮蓁更抬不起头了。 可就在这时,大夫收回了手,他起身,眉宇的凝重化为轻松。 “世子妃的脉似滑脉,不过月份尚浅,实在难断,还得过半月再诊一次方为妥当。” “近些日子,注意饮食。头几个月最该注重。” 阮蓁展颜笑开,她新奇的伸手去抚小腹。大夫能这么说,显然是有九成的把握。 顾淮之拧眉,却是显然不满意对方所言。 什么叫难断? 咏太医的医术不怎么样,眼前这人更是一言难尽。 他薄唇一动:“滚吧。” 大夫,就等这就话。麻溜的退下。顾淮之心烦意乱的看向盛挽:“不送娘了。” 盛挽晕晕乎乎的出了门,这一次,是难得的配合。刚出院子,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 儿子的房中事,她从不过问,可和顾淮之曾双双达成共识,孩子过几年才要,怎么这会儿就有了? “夫人,这是喜事啊。”孔婆子笑,眼底的皱纹都显得那般亲切。 盛挽自然知道这是好事,可她担心阮蓁的身子。 她忽而想起一事,她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月色。 “淮哥儿幼时,最爱吃糖,又时常闹牙疼,我便不许他再碰,可他自小便阳奉阴违,背着我偷偷的吃。后来,出了靖王的事,他看着他父亲鲜血淋漓的被宦官抬入国公府,那年府上的境况你也知。” 入不敷出,府上的下人遣走了一半。账上的银子一减再减。 “国公府地位一落千丈,谁都想来踩一脚,就连买的糖都能遭到算计,让他腹疼足足三日,后,他身子好些去了赌坊,险些搬空了里头所有的银子,震惊天下,那几年买糖的次数却从未断过,可买来后,也不见他再尝过一口。现如今,让他吃块点心,他都嫌腻。” 小小的年纪,眼中带着大人都没有的沉稳。他说。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盛挽叹了口气:“可见,他从小都是自制力极强之人。” “所以这次定然是出了纰漏!” 盛挽得出结论:“咏照河他就是个庸医!!” 第406章 你最爱的弟弟来了!!! 几人一走,屋内彻底静了下来。 阮蓁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顾淮之没反应。 阮蓁没在意,她周身上下裹着柔情,白皙的美人脸上端是温婉:“你以后脾气得好些,都要做爹了。” 顾淮之没反应。 “我适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能同我计较。”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阮蓁抿了抿唇,看向立在一处,好半响没有动静旳男人。 她有些恼怒,潮红染了半边脸,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偏偏嗓音柔软,听着阮绵绵的,丝毫没有震慑力:“你怎么不听我说话呀!” 顾淮之缓缓回神,他神色不改,低头觑向墨发散披,清水出芙蓉的阮蓁。他抬了抬眼皮,如今的姿态俨然最淡定不过。 “吃完了么?” 适才的失态仿若只是阮蓁的一个错觉。 她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再喝点汤?” “不了。夫君不吃么?” 顾淮之矍着她:“既然吃完了,那就睡吧,你该歇息了。” 他带着商量的语气,但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阮蓁:??? “我还没沐浴。” “我帮你。” 阮蓁:??? “那我不洗了。” 有洁癖的顾淮之略一沉思:“也行。” 阮蓁破天荒的起身,手背贴上顾淮之的额头,并不烫。她语气一言难尽:“你不嫌脏吗?” 顾淮之沉默些许,像是在做很大的决心:“能忍。” 说着,他又细细叮嘱:“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万事无比注意,回头我去寻几本安胎的医术,可细细看上一看。” 顾淮之能忍,阮蓁忍不了,避暑山庄虽凉快,她身上没出汗,可她一贯爱干净。 偏她走到哪儿,顾淮之一言不发的跟到哪儿。 还不咸不淡的道:“走慢些。” 入了盥洗室后。阮蓁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认命了。 她狠了狠心,支支吾吾,整个人都蔫了:“你来吧。” 水声撩人,氤氲一室,女子周身上下似雪的白,水雾雾的杏眼,嫣红唇瓣,脖颈泛着淡淡粉。 顾淮之喉结滚动,除了呼吸乱了些许,竟如柳下惠那般,一丝不苟的用湿布擦着她的每一处。 阮蓁眼角泛红,闭眼,将头埋了起来。可偏生这般,身体的感官却放大一倍。 阮蓁唇角溢出一丝轻颤,难耐的夹紧双腿。 她这般,换来顾淮之一笑:“你这样,我怎么帮?” 他淡淡出声:“嗯?张开些。” 等身子擦去水渍,换上轻薄的寝衣,她麻木的被放入床榻。 顾淮之捻了捻被褥,嗓音有些哑:“睡吧。” 阮蓁翻了个身,背对他,下一瞬却又被男人给翻了回来。换来双目直视,她吸了一口气,有些恼火:“可我刚醒,睡不着。” 顾淮之抬手,盖住阮蓁的眼。 “不,你该睡了。” 阮蓁:…… ———— 云思勉一路狂奔,甚至险些将马累死,沿着小路抄近道,周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他平息不止乱跳的心脏! 他快马加鞭,愣生生将回程的时间缩减了一半。 刚入临安城,就见周遭一切繁华之色。连呼吸都是甜的!却被前面堵着的人潮给拦了路。他抓心挠肝间听着路人的说话声。 “如今,那太真已死,狗皇帝也死了,大快人心!剥开云雾见初晓,连疫病也好了。” 疫病?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此言有理。新皇未登基,就将朝堂一番整顿,废了不少人,说是雷霆手段也不为过,偏偏他抓了那些贪官的把柄,这些日子,文武百官夹着尾巴度日,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竟无人敢说二话。” “这有什么,那卖菜的老头昨日被盗一吊钱,衙门愣是把这案给破了,将他的银子给追了回来。以往老百姓被打死,字字泣血的血书也不见得衙门能秉公办案。” “现下减免赋税,大赦天下的诏令已下,这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云思勉自豪的挺直胸膛! 看看!这都是他兄长做得! 他咧嘴就要笑,就听人群一顿骚动。 整条街都沸腾了。 “靖王!真的是靖王!” 顾赫推着轮椅,他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的傲气,剑眉入鬓,俊朗依旧,即便这番年纪,气度不减。 周衡坐在轮椅上,相比顾赫,他老了许多,这些年粗活和鞭子在他身上无情的留下痕迹。 他用帕子捂着咳嗦,咳得难受:“这临安城的变化可真大。” 顾赫敛眉:“是去皇宫还是先回一趟府?” “不急,先去酒楼,我记得你最爱吃烧鹅。” “自己想吃还偏带上我?怎么,你请客?” 周衡笑了笑:“请,你的那些银子留着给弟妹霍霍吧。” 顾赫:...... 这边,云思勉疯狂的想要往人群里钻。却得到前面的人冷生训斥:“挤什么!” 云思勉:??? “我父亲可是......” 一语未完,就听适才还在训斥他的男人,再尖叫:“啊啊啊,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靖王!” 云思勉骂骂咧咧! 他挤不过这些人,只能气呼呼的朝皇宫而去。 “站住!”宫门侍卫将他拦住。 云思勉指了指自己的脸:“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英俊之余含着点点妩媚的是谁!” 侍卫是周旭这些年带出来的兵,只知道打打杀杀,自然不知云思勉是谁。 他粗声粗气:“不认识。” 云思勉:??? 他只能憋屈的取出镇国公府世子的令牌。 侍卫挠了挠头,羞涩的挠了挠头:“俺不识字。” 云思勉:!!! “我!云思勉!” 侍卫恍然大悟,显然记得不久前,赵公公特地过来吩咐过一声。 ——这些日子若有个长相还行,但瞧着不甚激灵,脾气暴躁自称云思勉的,就放他入宫。 他连忙放行。 云思勉在得知周旭在御书房,蹭蹭蹭健步如飞。 赵公公见是他,当下乐了。他捏起兰花指,矫揉做作的笑。 “诶呦,云世子。” 说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您快快请进。” 云思勉泪眼汪汪入内。 “兄长!” “你最爱的弟弟来了!!!” 这一声,凄怨的让人闻之落泪。 第407章 你嘴里的畜生就是我 大殿之内,男子一身墨色直缀,身上无过多配饰,却皎如玉树临风前,他翻看着各地卷宗,眉目疏朗,周身上下皆是温润如玉。但也有上位者的压迫气势。 听见这一声吼,他顿了顿,抬眸。 云思勉激动的上前,隔着一方案桌细细旳打量着周旭。依稀能同记忆中的样貌对上。 云思勉整张脸激动的都是红的! 靖王妃在当年可是临安出了名的绝色,靖王也是英武不凡,很显然周旭继承的恰到好处! 周旭身子往后一靠,嘴角扬起一抹难辨的笑意。 偏就是这般,让云思勉热泪盈眶。 这个笑意好熟悉,熟悉到他以为回到了过去被教训的日子。 !!! “你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啊!我这些年给你烧的纸钱都白烧了,逢年过节次次不落,你知不知道我都挑贵的买!一笔一笔算下来那有多贵!”他语气充斥着难过。 周旭温和的点了点头。 不过,话虽如此,云思勉也是相当看清事实的:“你瞒着我也就算了,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忙不了什么忙,兴许还会添乱,可你怎么能不联系柳念初?” “这下可好?她都嫁人了!你晚了一步,弟弟我就问,你心痛不痛!” 赵宸见他大汗淋漓,眼底充着血丝,显然他一夜未眠这一路是狂奔来的,他取过一旁的茶,亲手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云思勉连忙接了过来,一口干了。 喉咙舒服了不少,他的话也就更多了。 他感动周旭东体贴,开始表忠心:“那赵宸是什么王八,在我看来连兄长的一个拇指都比不上!样貌平平,又极度伪善!” 此话刚落,周旭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温和的眸色也荡起丝丝异样。 都说情字伤人,委实不假,一提起赵宸,兄长的情绪显然不对劲了。也是,他对柳念初十年前就情根深种! 这都是些这么破事啊! 云思勉心烦的像是自己被绿那般,可他其实也清楚,柳念初等过,只是她等不下去了。她能等十一年,可又有多少个十一年能等? 他嗫喏半响:“你别怪她。” 周旭又给他倒了杯茶。 不过,云思勉这会没接,他一拍桌子,恨恨道。 “都是赵宸的错!兄长你是不知道,那人好一套迷惑人的本事!莫说柳念初,就连我都着了他的道。” 说着,他不免又推心置腹的出谋划策:“依我看,不如咱直接将她给抢过来?你也别顾忌这么多!一切让我去办!肯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那赵宸,就让他死吧。” “徒增几个孽障罢了,为了兄长,我愿意!!!” “我每年给他烧些纸钱,让他在阴阳地府多娶几个女人!也算是便宜他了!” 说着,他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打定心思后,就要回去磨刀。 周旭:“说够了么?” 他笑了笑,温和依旧,看着他,吐出一句话:“怎么不继续?” 这声音真他娘的熟悉...... 云思勉:??? 他整个人有些不大好,眼前的视线仿若都是叠影。 云思勉吸了一口气,躁动的在殿内来回走动,仿若碰上了最棘手不过的事。 “那赵宸实在好本事!竟然连这些都同你学了十成!他肯定身份不简单,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你仔细想想,可有得罪了谁,亦或是身边有谁一直在模仿你!” 真是没救了。 周旭一时间,不知该叹息云思勉的迟钝,还是庆幸他没激动的问上一句:你是怎么复活的! “云思勉。” “在呢!兄长你说!” “上回让你看的书,看的如何了?” 云思勉:??? 一听到书,他就犯困。他绞尽脑汁。然后烦闷的揉了一把脑袋。 “不是吧,十二年前的事,不是都过去了吗?我那会儿闹肚子,顺手被我拿着当厕纸了,事后,你罚我给你跑了一个月的腿,怎么这会儿还提?” 这就没意思了啊! “盛祁南拿顾淮之琴谱生火烤兔子,那可是孤本,都没被罚!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兄长,论大度这方面,不是弟弟我说你,你是一点也比不了顾淮之。” 当时,盛祁南得意坏了,日日在他面前吹嘘,琴谱果然与众不同,烤出来的兔肉,味道实在是绝。 周旭:??? 周旭懒得同他争辩这些,他出声提醒:“一月前给你的。” 一月前? 什么狗屁玩意! “得了吧!近期给我书的就是赵宸那小畜生!谁愿意搭理他,我当场就扔了。” 云思勉洋洋得意:“他给的玩意,连做我厕纸的资格都没有。” 听到这里,周旭神色淡了下来,他轻笑一声,眼底卷席着风雨惧来的凉薄:“是么?” 云思勉眼珠子转了一圈,有种不祥的预感。就见周旭薄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云兄。” 云思勉:!!! 娘的!娘的!娘的! 他有些艰难:“你你你...” 却是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周旭:“你嘴里的畜生就是我。”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险些将云思勉劈成两半。他愣是吓得后退一句,整张脸布满了扭曲,再去想想周旭自他入殿后的不对劲和他适才的豪言万丈。 他嘴角抽搐,手颤抖的捂住心脏。像是被此事冲击的连渣都不剩。 他会死吧? “莪......年少无知。” “你如今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云思勉咽了咽口水,像是见了鬼一样往外跑。却被赵公公慈祥的给架了回来。 赵公公笑着花枝乱颤。 “云世子好好叙旧。” 云思勉瑟瑟发抖:...... 叙什么叙!他人都要没了! 周旭身子微微前倾:“盛祁南的确烧了孤本不错,可当晚,他受了盛长龄的一顿打,又跪了一夜的祠堂,你还说我没子渊大度?” 顾淮之不说,盛长龄能知道? 那人一向精着呢!罚人还不用自己动手。 “思勉啊。” 云思勉莫名想飙泪。 “子渊给你的准备的棺材,你还满意吗?” “不满意的话,为兄也给你准备一副?” 云思勉:...... 他好惨啊!好惨! 第408章 阮蓁,我也会怕 许顾及路途颠簸,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 一路上走的倒是平坦,可阮蓁热得不行。即便马车里放了几盆冰,她也一直用帕子擦着额间旳汗。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不热吗?” 顾淮之这人虽矫情,但吃的苦不比旁人少上分毫,眼下,这又算什么?他淡淡道:“还行。” 夕阳斜下,道路前方站着估摸着数十人的身影,长风见领头之人身着官服,心里一番考量后,稍稍拉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这一停,身后的队伍跟着也停了下来。 着官服的男子,头戴官帽,对着车厢神色恭敬:“下官王翰文,乃陈安县县令,今儿忽闻喜鹊啼叫,料想大人路径此处,早上就来此恭候,特来相送。” 陈安县? 阮蓁蹙了蹙眉。 顾淮之撩开车帘一角,看向说话之人,对方嘴角的两撇胡子丑的他眼睛疼。 “若我没记错,此地并不是陈安县管辖之地。” 王瀚文连忙恭敬的行了一礼。 “大人说的是,实在下官仰慕大人才学已久,望大人莫见怪。” 他如今四十有几了!却无能往上升迁!眼前之人是当朝首辅,这些马车里还坐着日后的皇后娘娘,他怎么能不来巴结?没准贵人一高兴,他回头就得了赏识! 这是机遇! 但,他的马屁显然是拍错了人。 谁要这糟老头子的仰慕。 顾淮之不耐烦:“见怪了。” 王瀚文一哽,讪笑一声:“大人真会开玩笑,眼瞧着天色渐晚,不知下官可有荣幸请诸位贵人,去前方农家用饭,下官早就安顿好了。” “你没有。” 顾淮之很直接:“不是什么人都配请我的。” 王瀚文:...... 他扑通一声跪下,诚恳万千:“可下官实在想为诸位贵人做些什么,请大人成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他这般姿态,换成旁人,哪一个不受用? “你真想服侍我?” “自然!” 顾淮之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气,丝毫不见外:“我想给小灰换一个车夫。你挺合适。” 阮蓁听得目瞪口呆。 王瀚文:“这......” 这不是侮辱他么? “小小县官,但也是百姓父母官。”顾淮之冷笑一声,放下布帘,取过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阮蓁扇着,语气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倒是有趣,玩忽职守是一罪,意图勾结朝廷命官是一罪,惊扰柳府女眷也是一罪,偏自己送上门来。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活?” 王瀚文没想到马屁没拍上,就得了三个罪名,他浑身一颤,就要说话。 却见身边马车有了动静,柳念初几步走近,语气几近冷清。 “陈安县是出了名的穷县。区区正七品,你倒是万分阔绰,身上的配饰不下五百两。” “这些日子,朝中整顿,五品之下还没轮到,但各地历年卷宗也一一送去皇宫。为了避免有假,刑部,大理寺等,会派出探访民情官吏,一一各地暗中探访,是个大工程不错,但别以为山高皇帝远,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王瀚文面色一白,额间跟着冒出细细的汗,他下意识去遮。 “下官只是家中富裕。” 这种话,柳念初是不信的。 前些年父亲就在她面前长吁短叹,忧国忧民的提过。 ——这陈安县,今年不知又得饿死多少人,无非是天子不拨救济,那县官又无能,我卖了不少田地,凑了不少银子送过去,可今年上报饿死的人数,却不低于去年,那县官是穷乡僻壤出来的,竟不懂得人间疾苦,为父猜测,想来他是私吞了。 “抓取来,送去刑部。” 王瀚文:?? 他正要说什么,下一瞬却被堵住了嘴,长肃提着他,就朝远处扔。 顾淮之幽幽然出声:“等等。” “捆了怎么给小灰驾马车。” 顾淮之:“死前还能有这殊荣,也不枉活着一趟了。” 柳念初:...... 她转头看向长风:“行了,既然如此,就停下歇歇,还不去准备吃的,我们吃什么无碍,难不成还要你家世子妃也跟着?” 显然,这一句话,夺走了顾淮之所有的注意力。 “去。” 长风机灵将马车停靠,带着几名暗卫朝山林里赶。柳念初顺势拉着刘蔚然上了阮蓁这辆马车。 “我也是一早才听说,这就有了?”柳念初欣喜。说着,她靠近阮蓁就要伸手去摸,可手刚伸到半路,一把折扇丝毫不留情面的敲了过来,柳念初吃痛,看向扇的主人。 “顾淮之!你干嘛!你信不信我让周旭收拾你!” 顾淮之神情倦懒,语气却含着丝丝冷漠警告:“别乱碰。” “这脾气也就蓁蓁受得住,不就是怀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我有了,也就不眼馋了。” 哦,与他何干? 顾淮之懒得搭理。 眼看着马车上的温度急骤下滑,刘蔚然扯了扯柳念初的衣摆:“我们回自个儿马车吧。” “怕什么!” 怎么不怕啊!我又没有个夫君当皇帝! 刘蔚然瑟瑟发抖,她不免去想,云思勉这人虽有病,可显而易见他比顾淮之容易相处。 阮蓁慢吞吞看向护着她腰的男人:“我觉得可以。” 又不是水娃娃,一碰就碎。 顾淮之睨向她:“困了吗?” 这一句话,与阮蓁而言,就是噩梦。她憋着一口气。 “不困。” 顾淮之喃喃:“我的疏忽,你定然饿了,” 阮蓁:...... “想吃什么?” 阮蓁抿唇:“路上我刚吃了一盘点心。” 世子爷想了想:“所以,是不够吗?” 阮蓁:...... 柳念初:...... 刘蔚然:...... “你别这样,我怵得慌。”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怵了一日了。” 阮蓁捏着帕子,小幅度小幅度的往边上坐,试图同顾淮顾淮之拉开距离。 顾淮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动。 他凉薄道:“都这样还不走吗?怎么?还要看我们夫妻二人的房中事。” 显然这话是对另外两人说的。 柳念初:走了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阮蓁也想走。她刚站起身子,就听身后男子低沉的嗓音。 “你给我的平安符我至今还带在身上。” “当年,将军府夫人难产,听说那一胎前期忧思过重吃的少,后期受了伤后,养胎又大补所致。“ 而他,失去过太多次了。 他轻笑一声,像是妥协:“阮蓁,我也会怕。” 阮蓁杏眸瞪圆,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浑身血液倏然冷却。 她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淮之。 第409章 你是我求而不得后的馈赠 空气如凝胶般,窒息而又闷热。 阮蓁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只能定定的看着顾淮之,有些惶恐不安,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却有生怕瞧见什么。 此刻两个之间仅仅隔了道窗纱纸,一触即溃。 她保持着这个姿态,眸中却无端闪出细碎的泪光。 这件事,即便他不说,阮蓁也会知道,与其从外人嘴里得知,倒不如出自他之口。 “慕寒生在寻你,我将线索给切断了。” 果然,小娘子愣了片刻,无措旳垂眸去看绣着精致芙蓉花样式的鞋底。 捏着帕子的素手紧了又紧,很快,指甲在白嫩的手心掐出红痕。 “哦。” 紧跟着,她控制不住,豆大的泪顺着白皙细腻的肌肤滑下,一颗又是一颗,落入衣襟,濡湿一片。 她只是在难过,那时的她太没用了,懦弱的被击败,生生寻了死。 女子红唇动了动,带着小哭腔,那藏在心底难以启齿无法言明的晦暗和逃避最后成了凝聚成一句:“我都这样了,你怎么不抱我啊?” 说着,她挪着小步小步走近。 顾淮之长臂一伸,让她坐到腿上。 阮蓁顺势蔫巴巴的将头靠在她肩上。 她的嗓音轻到风一吹就碎:“对不起。” 她何须道歉? 她错了吗? 是那个世道太脏了,以至于流言蜚语能将人伤的千疮百孔。尤其是那时候自卑的阮蓁,顾淮之眼底的情绪一丝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走。 “顾淮之。”她语气有些闷。指尖揉搓着他的衣摆。 “嗯?” “我其实不好,心眼小的不想认他们。可以吗?” “好。” “我现在是首辅夫人,已经够体面了。” “嗯。” 她吸了吸鼻子,泪痕点点,娇美的面庞上带着几分茫然和委屈:“即便我佩服他的仁义,我就是有些时候无端会有一点点的难过,凭什么被抛弃的是我啊,姑母说我自小听话懂事,可我都这么懂事了。是我活该吗?还是这是我的命数?” 如果没有那些梦,是不是会重蹈覆辙? 她想,是会的。 顾淮之下颌线紧绷,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哭的。” 阮蓁梦魇的频率越来越大,这是心病。他怎会不知? 偏偏为了不让他知晓,小娘子选择瞒着他,就和平行时空里她绝口不提早已知晓外头的肮脏污秽言辞背着他多次偷偷哭那般。 等一切郁结积攒,又该是什么? 他拉着阮蓁的手,搁到心口处,阮蓁一边轻声抽泣一边感受着那里有力的跳动。 “别人如何,我无法左右,但你须记得你在我这里。” 薄唇贴在女子白嫩的耳廓,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却一个字一个字确保阮蓁听得真切低声道:“是求而不得后的馈赠。” 这一句情话,好似能将人治愈,让阮蓁忘了哭,睫毛上的泪珠要落不落,万分惹人怜,她泪眼婆娑看清近在咫尺的男子。 而后, 她努力压制不上翘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般,小声的道:“你再说一次。” 顾淮之恢复平日的倨傲:“就别得寸进尺了。” “可我还想再听一次。”她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 顾淮之冷漠的将那根手指给折了回去。 “孩子说也想听。” “那你帮我告诉他,妄念也是能有的。” 依偎在他怀里的阮蓁:...... 等她下了马车后,眼眸还带着淡淡的红意,好在夜里昏暗,无人察觉。 待用了晚膳后,休息片刻,一行人又各自上了马车。听着车轮在地面上滚动的声响,阮蓁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她和顾淮之再无隐瞒。 有什么让她暗自较劲的被彻底放下了。 接下里的路程,枯燥而乏味,直到马车入了临安城。 早已有人等候多时,翘首期盼。 盛祁南眼尖的瞅见驾马的长风,当下摇着手大喊:“兄长!” 他着一身青色绸子,衣摆处用金色丝线绣着一个个字体不的‘佛’字,腕上挂着一串佛珠,精神抖擞。这身打扮,显得很是诡异。 他骑在一匹骏马之上:“我来接你了!” 车厢没动静。 “嫂嫂!” 阮蓁探出半张芙蓉面。很快,被车内的人给拉了回去。 盛祁南:“兄长,你这就过分了!你不搭理我便算了,你还不让嫂嫂搭理我?莪这个大个活人站在这里,你瞧不见?” 终于得到回复。 “那你可以死。” 盛祁南从不气馁,他看向后面的一辆马车,欢脱的很:“姑姑!” 盛挽撩开布帘,视线往外探,一见他这打扮,就一肚子的火气,她嫌弃的拧眉:“消失!” 处处惹人嫌的盛祁南痛苦异常。 柳家女眷由长肃送回了太傅府,刘蔚然由暗七送回了勇毅伯爵府,盛祁南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这几日局势稳定了下来,他前些日子喝了酒得意忘形闯入盛长龄的书房,吐露真心话。 ——父亲!儿子直接和你说吧,梵山寺我从未放弃,法号都想好了,智慧清净,圆明净智,我就叫智清了! 被揍了一顿。 这么粗的藤条啊!只往他身上落! 即便上了药,可如今还疼着,平素疼他的母亲竟然不拦着,还放话。 ——打!狠狠的打!打出好歹,大不了就当没这个儿子。 盛祁南就不明白了,是智清不好听!不够出类拔萃吗! 本想着求一求顾淮之,看来也泡汤了,他难受的无处可去,不知不觉中又去了将军府。 转了一圈,却没瞧见慕玖的身影,她不是回来了? 直到,他听到这么几句对话。 “什么?小姐不是夫人所生?” “这还能有假?将军刚送夫人回来,听说太医也也来了,夫人迷迷糊糊烧的厉害。至今不醒,小将军在院内一直跪着,也不敢起。” “如今下人都在传,咱们着将军府是不是得变天了。” 眼瞧着,话题讨论的愈发激烈,就见沉稳的婆子冷着脸出腔堵住了她们的嘴。 “作践的小蹄子,主人家的事,岂是你我能够多嘴的,且办好你们的差事!不然我让管家扒了你们的皮!” 第410章 盛祁南,你我两清了 人群一阵慌乱,个个讪讪。很快匆匆散开。生怕被开罪。 这一番言辞,让盛祁南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不会吧? 这不是真假千金话本吗?就发生在他边上? 他拧眉,有些慌,如果慕玖被送走,谁给他烤兔子啊! 这厢,咏太医开了方子:“夫人这是气急攻心,忧心过重导致,待夫人醒后,将军还需开解一二。” 慕又徳提起精神应对,他这几日都不曾安眠,脸色有些不好,一面让奴才去抓药,一面让管家从咏太医回去。 咏太医背着药箱,快步往外走,刚出屋子就对上慕寒生沉重的眸子,他不免缩了缩脖子。 哪个府邸没有腌臜事,从他一入府就察觉出了异样,他不敢多说亦不敢多问一个字,快步匆匆。 刚出了将军府,就撞见面无表情的长风。 “还请咏太医同属下走一趟。” 咏太医:你们这些人有完没完!就不能让他安生片刻? 太医院就他一个太医么!每次都找他!!! 尤其国公府旳!不待见他还找他! 他一口气都不敢喘,只能灰头土脸的跟了上去。 咏太医走后,姜怡的院子,安静如斯,仿若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响动,天际碧空如洗光线明媚,而院子上下却好似闻不到一丝暖意。仅剩下谎言之后的腐朽。 慕又徳不曾出来,慕寒生也没有进去,直到姜怡身边伺候的婆子不明所以的来到慕寒生面前,忧心忡忡:“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慕寒生这才有了半点反应。他对着里屋磕了个头:“儿子得顺着璎珞的线索继续往下找了,这条路我走了十一年,一步错步步错,不孝子慕寒生告别母亲。望母亲珍重。” 婆子心下一个咯噔。整个人踉跄几步。谣言竟是真的。 她眼睁睁看着慕寒生毅然决然起身,大步朝外而去。 “站住!”是慕又徳的声音。 慕寒生脚步一顿,随即讽刺的笑了笑:“父亲又有什么吩咐。还是说又要阻我?” “令牌带上,慕家军任你差遣。” 慕又徳见慕寒生大步离开后,神色也不曾落魄万分,他的视线落在婆子身上,只是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吩咐:“你跑一趟小玖的院子,该收拾的收拾,她若有要的一并打走,晚些有人来接。” 从开弓时,就合该是这个结局。 他,就不送了。 ———— 将军府的酒窖藏着不少好酒。四处充斥着令人垂涎的香气。没有掌灯,周边黑的仿若黑夜。 慕玖抱膝缩在角落,眼睛肿的不成样子,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听见脚步声,开门声,光线进来,她看清来人。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盛祁南咽了咽口水:“实不相瞒,我只是来偷酒的。” 他被慕玖折腾惯了,倒头一次见她这般,当下有些不自在的走过去。在她边上坐下,用平时的语气打着商量。 “喂,既然你都要走了,怎么样,最后再给我做一次兔子吧,日后想吃总觉得难了。” 慕玖:我都这样了,你还是人吗? 可也不知怎么了,面对这样的盛祁南时,她突然破天荒的想再哭一场,又或是,她止不住的想同人宣泄。而盛祁南的出现,恰到好处。 “我父亲。” 刚说了这三个字,她身子一僵。像是冒犯了什么似得,连忙改口。 “慕将军都同我说了。” 只是。 “我身份是假的,就连名字都是假的,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慕家姑娘,这件事对我来说猝不及防,我接受不了,我甚至起先以为这是他唬我的。盛祁南,你敢信吗?我害怕。“ 她跑到这里,不敢面对,喝着一壶又一壶的酒。可偏偏想醉醉不了,脑子越发的清醒, “你来前,我就在想,那个真正的慕家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害怕之余是数不尽的羞愧。 那个姑娘因为她,而改变了一生。 更是因为她,失去了本该有的爹娘和兄长。失去了庇佑和福泽。 而她就是个祸害,用着对方的身份招摇过市,惹是生非,她这些年心安理得的受着慕家的恩惠,凭什么? 说着,她忍着眼泪不往下滑,只是一把抓住盛祁南的手,有些许激动:“你不是会算命吗!” 手上传来滑腻的触感,盛祁南心神莫名一荡。 他连忙一个正色。 “不行不行!会遭反噬的。” 慕玖一怔,缓缓松开了手。 “既然要酒,那一坛取走吧。” 盛祁南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他啧啧一叹。 “酒坛上面还带着泥,这是刚挖出来的?” 慕玖没有应,只是神色难辨。 一段久远而模糊的对话,仿若还能从耳边响起。 “父亲,这是什么?” “女儿红。” “那这是给我的吗?” 那时的慕又徳一怔,而后笑了笑:“小玖想要,父亲再酿一坛。” 慕玖想到这里,泪刷刷往下落。他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这是我的,你想要就拿去吧。” 盛祁南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怎么好意思。” 说着,他撞了慕玖一下。 “说真的,你日后若没有奔头,来寻我,等我成了住持,给你寻座尼姑庵也好,闲暇之际,还能出来吃个肉。” 慕玖丝毫笑不出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是独子,盛家荣辱系你一生,注定没法随心所欲,盛祁南。你上回闯莪闺房,我在沐浴,你当场撒腿就跑。” 盛祁南:“这事是我的错,可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说着,他面上有些烧,结结巴巴就要说什么。就听她说。 “你娶我吧。” 盛祁南吓得险些将酒给打翻。 “你是疯了吧!” 慕玖眼眸一闪:“是了,盛家也在临安城。” 说着,她低头将腕间的佛珠褪下来。 “还你。” 她这样,盛祁南还真有些不习惯。他轻咳一声:“喂,我可以给你别的补偿。” 慕玖敛下眼眸和一时间的落寞:“东西还了,酒给你了,日后你也莫寻我,盛祁南,你我两清了。” 说着,她轻喃一声:“你该走了。” 第411章 我贤惠,不愿让夫君为难 国公府 咏太医细细叮嘱注意事项,不敢有丝毫的含糊。阮蓁生怕有遗漏一一记下。 等送走了咏太医,她看向一旁神色倦淡,端坐的旳顾淮之:“夫君这下放心了吧。” 顾淮之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刚得手的医术,淡淡‘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阮蓁轻声道:“娘遣嬷嬷来送了不少补品和珠宝。“ “给你就收着。” 顾淮之冷笑一声:“她一回府就支了五百两,走得是我的账,一手好算盘,对你千般疼护,用我的银子。呵!” 阮蓁:...... 这的确是盛挽的作风,不奇怪。 她站起身子,语调温吞:“那也是娘送的,我得去娘院子走一趟。” 她一向最重规矩。 岂料,顾淮之懒散的身子往后一靠:“别去了。” 说着,他垂眸揉着指骨:“爹回来了,主院那边应当是场灾难。” 难怪,盛挽一回府,抬着头颅,趾高气扬傲慢无比的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那仿若能冰封十里的低气压,俨然要收拾人的德行。 念及此,阮蓁慢吞吞的又重新坐下。 顾淮之睨她一眼:“要去看吗?” 闻言,阮蓁狐疑。 “咏太医适才也说了,你心情愉悦才是首选。对我而言那边实在聒噪,但你若想去看看,我也勉强愿意陪同。” 听听这像话吗! 阮蓁简直难以想象,长辈吵架,小辈在一旁叫好的情形。对上顾淮之深邃的眸子,她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了吧。” 阮蓁嗓音轻软:“我贤惠,不愿让夫君为难。” 顾淮之:...... 看尼姑的时候,也不见得你多贤惠。 “过来。” 阮蓁没动,只是水盈盈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脖颈莹白修长,娇艳的芙蓉面上淑静万千。 “过来看书,别就指望我看?”顾淮之指尖点着那本厚的不成的医术,此刻黑眸沉沉,卷席着眸中情绪,显然耐心十足。 “我不爱看那些。”她皱眉。 除却那几本不正经的书,阮蓁看得最多的是杂事游记一类的。 “夫君不是过目不忘么,我想可不可以......” 顾淮之眯了眯眼,像是猜到她会说什么,他生生打断:“不可以。” 阮蓁:...... “那夫君念给我听吧,看这些会困。“她倒是见杆就爬,似担忧顾淮之不同意,她又浅浅一笑。 小心翼翼的问:“成吗?” “阮蓁。” “嗯?” “你只是有孕,不是得了眼疾。”又没让她花一日的功夫,将里面的内容全给翻了。 “可适才咏太医说了,我得保持心中畅快,你念给我听我就畅快。” 顾淮之的脸有些黑。 “而且,咏太医还说了,女子有孕,脾气是常有的事,夫君得顺着我些。” 顾淮之的脸彻底黑了。 庸医! 阮蓁见他这般,不免讪讪,退了一步:“那我就看一点。” “别看了。” 顾淮之忍气吞声。 “我看。” 顾淮之的形象在阮蓁面前倏然又高大了一分,不过,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弱弱的问:“你确定?” 说着指尖又点了点医术边上,厚重的膳食料理和育儿心经。 顾淮之本来就打算看,同阮蓁说那些无非想拉着她一起,如今也算彻底的歇了心思。 他似困扰和无奈,吐出三个字:“亲生的。” 这也的确。 “那我给你泡茶。”阮蓁寻思他劳苦,见男人面前的茶盏空了大半,就要起身。 “不必。” “那我给你扇风。” “也不必。” 阮蓁想了想。 “那我找初歆了。” 顾淮之:??? 他气笑了。 自从和阮蓁说了那句情话后,小娘子显然愈发的本性暴露,时时刻刻就能惹他生气。 他在这里看书,阮蓁出去玩? 想什么好事呢! “坐着!” 阮蓁杏儿般的眸子微闪,没反驳。只能认真的看着他。 “可我没事可干。” 顾淮之神色恼火:“你看莪!” 也不是是气的还是热的,男子如玉的面庞上染上丝丝薄红。不亏是临安最最为英俊的公子哥,阮蓁想,顾淮之的确比乏燥无味的医术好看。 墨院内一偶。 暗七送完咏太医后,回了院子就蹲在角落里,拧着眉,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檀云见她这般,蹲在她身侧:“从一回来就瞧出你不对劲了,这是怎么了?” 暗七很严肃:“你不懂。” “嘿,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说说!没准我能替你分忧。” 暗七见她这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抱着侥幸,毫无隐瞒和保留。 “今日回府,我撞见管家的孙女的,生的漂亮,说话也机灵,还夸我劈叉好看!我就在想,我也想要个女儿。日日都夸一次是极好的。” 的确,同暗七这般岁数的女子大多都当娘了。 檀云表示知道了:“你想嫁人了?” “不,我就想有个女儿,嫁人有什么好。” 檀云深有体会。 “可你得嫁人,才能有身孕啊!” “就不能省去这一点吗?” 檀云想了想:“能!” 暗七看向她。 “你找个男人敲晕了,和他一张床上睡一晚就好了。” 暗七皱眉:“我虽是暗卫,但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欸!这不简单!你找个大点的塌,夜里离他远些,合衣盖两条被子不就成了。” 暗七眼眸一亮,很快又失去光泽。 “可睡一日若怀不上呢?” “这就更不是事了,一次不行,就多睡几次!” 暗七若有所思,她觉得此事有些冒险,但也实在!可行! 她继续用树枝拨动着地上的蚂蚁,想在可行之策。 檀云兴致勃勃的还要说什么,却被身后早就将对话听得一字不落的长肃,一把捂住嘴。 长肃将她拖远,咬牙启齿:“你胡乱说些什么!” “你一个女子!” “我当然是女的!” 檀云有些不高兴的取出帕子擦了擦嘴:“我又没说错,男女同榻难道不对吗?你说说看。” “这自然是不对的!” 他厉色。 檀云莫名一抖。 长肃沉沉的看着她:“实在有违伦常。” “如何也必须那男子同意!” 檀云恍然大悟:“你说的极对。” 第412章 这副架势,带着杀气! 待天色化为昏暗,孔婆子来了一趟,她福了福身子:“夫人说了,晚膳两位主子就且在自己屋里吃就成。” 顾淮之丝毫没意外。 他陪着阮蓁用了些饭后,到底还是去了趟书房。 趁着天没黑,阮蓁揉了揉泛酸的脖子,打算去院内走走消食,脚步轻快的刚跨出门槛,第一眼就瞧见了背影落寞蹲在地上旳暗七。 阮蓁刚要走上前。就见暗七蹭一下站起身子,毅然决然的朝一处走去。 阮蓁:??? 这副架势,带着杀气! 阮蓁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由上前跟了几步,却不曾想暗七警惕性如此强的人,竟然没察觉。 沿着假山和长廊,阮蓁走得腿有些酸,她自然跟不上暗七的脚步,张了张嫣红的唇瓣,正要出声叫住她。 却不想暗七身影一转,对着一道紧闭的大门推门而入。 “你怎会在此?”耳边传来一道声响。 手里抱着书房取来的卷宗,顾淮之抬了抬眼皮,显然有些意外。 阮蓁细白的指尖指了指一处,细声细气的问:“那是谁的屋子?” “长风。” 阮蓁也没再多想,毕竟府上的暗卫皆是铁打的兄弟。她笑吟吟望着顾淮之:“我帮夫君拿些。” 顾淮之丝毫不客气,转眼将所有的卷宗都递了过去。 登基大典明日举行,繁杂之事数不胜数,周旭索性将各地卷宗和账册送了一些过来。顾淮之也没有推辞。 阮蓁吃力的接过。 顾淮之淡淡道:“送回房间。” 阮蓁:“好。” “走慢些。”他走在他身后。 “嗯。” “注意台阶。”男人提醒。 “嗯。” “累吗?” “手酸。” 顾淮之淡淡道:“切莫半途而废。” “嗯。” “书房还有些,也都交给你了。”顾淮之安排的很自然,阮蓁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声:“那你做什么?” 男人薄唇吐出两个字:“监督。” 等阮蓁接连去了两趟书房,就累得不想说话了,一番洗漱后,便困得去榻上歇息。 达成目的的顾淮之勾了勾唇瓣,翻看着卷宗,俨然神色悠闲。 直到,长风办完任务回来。带回一桩消息。 他缓步走出院子。 “说。” 长风恭敬道:“小郡主见了皇上等人,没入皇宫。而是离开了临安城这事已得皇上首肯。” 顾淮之倦懒的应了一声,显然这些事,提不起他半点兴趣。 长风动了动唇。 “表公子也离开临安了。” “去梵山寺?” 长风嘴角抽搐:“不是,他说得趁着人没走远,得问清楚烤兔子的秘制配方。” 顾淮之冷笑。 这一次盛祁南功不可没,周旭有意让他入朝,却被盛祁南一推再推,与盛府而言,是大喜之事,容得了他这般?且由他去吧,总归也逍遥不了几日了。 不过,他仍旧鄙弃道了一句:“出息!” 他神色淡淡:“退下吧。” “是!” 长风很快回了自己的屋子,准备沐浴。人前镇定的他,此刻眉眼轻松,哼着小曲就开始接腰带。 木桶里洒在花瓣,这是他不久前亲自去摘的,香的很!他一脚踏入木桶,很快整个人坐了进去,只听水声阵阵。 “你唱的有些难听。” 突入其来的一道女音显些让他白了脸。 下一瞬,暗七出现在他面前,还不忘取过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长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双腿夹紧。 失声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早就来了,等的都想睡了,长风,你还挺忙的,不愧得主子器重!这一点,我很羡慕!” 长风:...... “出去!” 暗七:“又不是没看过,你害臊什么。” 你和长肃都是来报复我的吧!长风呼吸困难。 暗七很随意的摆了摆手:“我想有个女儿,想找你帮个忙。” 长风:??? 他傻眼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一点小忙,你别这么小气,大家认识这么久了,我又是难得求你。” 长风愣是被口水给呛到了。他看向暗七的眼神变得很不对劲。 “不行!坚决不行!这种事怎可如此儿戏?” 暗七仿若未闻掏出本子:“等你时,我列了几个名单,你帮我看看,谁最合适?” 长风一滞。 他一言难尽的看向暗七。 “所以,你找我,只是让我帮着挑人选,不是找我?” 暗七拧眉,很老实道:“当然,我武功不如你,我又没法将你敲晕,反倒几招下来被你收拾,你当我傻?” ———— 周旭登基那日,同新后在殿内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接受玉玺,礼仪繁杂,改国号朝晨,举国同庆。 顾淮之一身官服,补子上绣着仙鹤,官居一品。他身姿颀长捧着手板,很显然,除了新帝新后,他就是罪显眼的存在。 不过,显然此刻他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结束后,他信步闲庭走在宫道上,官员一窝蜂的将他围住,好一番的恭维。 吴煦辰也追了上来:“首辅大人。” 顾淮之眯了眯眼,穿过人潮,视线落在他身上,跟着客套:“尚书大人。” 吴煦辰:这样挺没意思的。 他的马车半路坏了,想着同顾淮之算是顺路,刚要开口,就听男人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别夸,听腻了。” 围着的官员,沉默的让出一条道来。顾淮之视线在他们身后一转:“下次换些新鲜词。” 说着,目空无人离开。 直到他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车厢内坐着气定神闲的顾赫。 顾淮之寻了个位子,坐下。恭敬道:“父亲。” 顾赫应了一声:“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没官职时,他便是这个脾气,如今位高权重,更加改不了。 不过,他敷衍的应了一声。 然后,视线在顾赫脸色一转:“脸色竟没伤,也是稀奇。” 顾赫:...... 顾淮之幽幽道:“也是,娘看重的就是你这张脸,伤哪里都不会伤此处。” 顾赫:...... 顾淮之:“我成亲已久,父亲回府见着阮蓁准备送些什么?” 他笑了笑:“她喜欢银票。” 第413章 他多少有一点点的不知好歹了 阮蓁醒来后,就去了盛挽的院子请安。 端看盛挽的气色,便知她心绪极佳,果不其然,盛挽瞧见她旳第一句话就是。 “蓁蓁来了。快,过来,尝尝这玫瑰酥。” 第二句话洋溢着得意和高傲。 “金玉堂刚出了不少新花样的首饰,我先前在易夫人那边见过图纸,有根簪子工艺师傅花了足足一个月,不说旁的,就凭着这独一无二的噱头,我就提前付了银子。” 第三句带着嘲讽。 “等我挥金如土这事传开,又得有数不清的酸妇,背后嚼舌根了,往往背后非议我的,无非都是些后宅腌臜,不得主君看重,人老珠黄比不得府上小妾的。” 阮蓁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糕点,她娴静的用帕子擦着纤细的手:“初歆婚期将至我本打算去一趟金玉堂,母亲的首饰,便由我去取罢。” 盛挽见状,爽快应了,阮蓁如今身份大有不同,毕竟国公府世子妃和首辅夫人区别极大,她丝毫不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往她眼前凑。 阮蓁和顾淮之到底是年少夫妻,盛挽想过将身边的孔婆子拨到墨院,伺候阮蓁到生产,以免暗七那几个伺候的不够精心。 可这个想法刚生起,就被她掐断了。 葛妈妈她见过,是个安分守己的,她伺候过阮熙,到底也有经验。更何况,他那个儿子只要上心了,事事面面俱到,她就不去掺和了。 “行啊!” 盛挽看向暗七:“照顾好少夫人。” 暗七:“是。” 拜别盛挽后,阮蓁不再耽搁,就要出府。 马车早已备好,是长肃驾马,道路宽敞,不见颠簸,周边走卒声叫卖不停,街道热闹繁华。 阮蓁靠在车壁上,怀里抱着呆团子,神色温柔的抚着她的毛,养了好些日子,兔子肥了一大圈,显得更为呆滞。 “世子妃。” 阮蓁看向说话的暗七。 暗七吸了一口气:“我昨日被长风赶出来了。” 阮蓁不知原委,可对上暗七茫然难过的神情,她不待深思,一句话脱口而出:“长风平素极好,这次委实不讲道理。” 暗七难过了一晚上,她本就是钻牛角尖的,这次更甚。 她后悔寻长风了,她甚至以为长肃没准被从长风靠谱。 那人不帮她也就算了,甚至以为了让她回头是岸为由,不惜将她的计划一一告知名单里的暗卫,以至于,只要她一走近,那几个暗卫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大变撒腿就跑,生怕她能吞人。 暗七很郁闷,更挫败,一听阮蓁的话,仿若找到了同伴,她重重的点头,想要阮蓁的安慰。 “属下这次和他梁子结下了。” 阮蓁:“可是有何误会?” 暗七面无表情,可语气带着隐隐可查的恼火:“我昨日自荐枕席,他拒绝了我!” 阮蓁:??? 嗯? 你在说什么? 所以,你找长风是为了自荐枕席? 阮蓁微微一滞,她好像知道了一桩不得了的事! 不只是他,就连外头驾马的长肃险些没坐稳翻到车轮底下。 “你......”小娘子动了动唇,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暗七样貌不差,又是暗卫里有唯一的女子,可见其本事不凡。她并不通情爱,能做到这一步,想来是认定了长风。可见下了多大的决心。 “我想有个女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万一,是男孩呢?” 暗七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阮蓁一字一字的分析前面那句话。秀气的眉微微一蹙,嘀咕一声,红唇跟着一张一合:“这长风到底多少有一点点的不知好歹了。” 暗七:“没错!” 带有国公府标志的马车刚从金玉堂停下,就有小二上来迎。嘴里说着一套又一套不见重复的马屁。 阮蓁听得脸红。 小二笑:“知道您要来,一楼人多眼杂,夫人不若同小的去二楼坐坐,时兴的首饰小的呈上来一一给您过目。” 阮蓁想了想,没有拒绝:“有劳了。” 说着,她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二楼除却喝茶的,便是身份尊贵亦或是花了大价钱的夫人在雅间挑选首饰。 待入了雅间,小二退下取首饰,阮蓁刚要坐下,就听隔壁细细的说话声,显然这是故意压低的嗓音。 “这姜怡病的突然,我家郎君在将军手下当差,平素我同夫人也算有些交情,昨日去探病,愣是没见着人。府上的小厮奴婢一个个压低脑袋,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总归是不同寻常。“ 那人稍一停顿,带着疑惑:“难不成将军背着夫人养了外室?可这也不应该啊,将军素来正直,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许是真的放下了又或许真的无所谓了,阮蓁听到这里,竟然在想,易霖的抠名不虚传,雅间的隔音竟然如此之差。 “莫瞎猜了,你这消息也实属不灵通。”另外的人出声。 “姜怡这人倒不错,临安城的有几个不羡慕她嫁得好,可这会也真是惨的紧,那慕家大姑娘非她所生。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被告知是假的,你我已为人母,怎会不知其间心酸?可不得病了。” “什么??” “这还能有假,宫中都传开了,那慕玖是当年靖王妃所生,如此算来,她该是我朝的公主了。” “那原先的慕姑娘呢?这是何时被掉包的?” “这便不清楚了,不过想来是凶多吉少了,你想啊,如今的将军府绝非是皆大欢喜的场面,听说上上下下乱成了一团。啧啧啧,也是造孽。至于旁的,我便无从得知了。” 阮蓁垂下眼眸。 偏就在这时,小二捧着满满当当的首饰入内,笑的谄媚:“夫人,您且瞧瞧。” 许是这边的动静,惊扰了边上,那边也没曾想边上雅间有人,想到前面说的那番话,一时讪讪,总算是没了声。 阮蓁开始仔细的挑着首饰。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 小二笑容满面:“欸,小的这就给夫人打包。” 阮蓁摇了摇头,低头去取钱袋:“这三件不要,旁的都要了。” 小二:??? 第414章 不若,剥了人皮做灯笼? 阮蓁付完银子后,整个人都是飘得。她总算能理解盛挽一掷千金的快乐了。 “这一份送去皇宫,阿初素爱珍珠,这一套珍珠头面她定然喜欢。” “这一份送去刘府,蔚然上回送我不少物件,今儿就当回礼了。” “这些便是给初歆的嫁妆。” 阮蓁慢吞吞旳说着,视线看向桌上的精致匕首,慕玖...不,如今是周瓷了。她便先给她收着吧。 “你倒是好算盘。”突兀的一道嗓音划过耳际,很快将阮蓁从思绪拖回现实。 阮蓁倏然抬头看向男人,微微惊讶:“夫君怎么来了?” 顾淮之身姿颀长,如松一般挺直而立,一身白色长袍,领口带着精致暗纹,显然是下了朝后回府后换的。他深深看了阮蓁一眼,不答反问:“怎么没给自己挑?” 阮蓁指尖勾着一副小巧精致的手镯。显然是给刚出世孩童穿戴的。 “买了。” 顾淮之没再问,只是淡淡问:“那走?” 阮蓁起身,朝他走去:“回府吗?” 男人顿了顿,应了一声:“也算吧。” 这是什么答复? 阮蓁蹙眉,视线却落到顾淮之身后的长风身上,不免想到暗七,她的眉皱的更深了。 长风心里莫名一个咯噔。 见小娘子视线定定的看着长风,顾淮之危险的眯了眯眼,嘴里发出一声轻嘲。 长风瑟瑟发抖。 “世子妃,可是小的哪里不妥?” 身侧男子意味不明:“还是说,他这张皮不错,入了你的眼?” 顾淮之像是在考虑什么,他勾了勾唇瓣,眼底却看不出一丝笑意,他随意道:“不若,剥了人皮做灯笼?” 长风:??? 这就过分了! 阮蓁:??? “不了。” 顾淮之用淡淡的语气半开着玩笑:“也是,你不宜见血。” 暗七却一下子来了精神。 “主子!” “世子妃不要,我可以要么?” 长风气疯了:???“你这就恶毒了啊!” 长肃的视线在长风和暗七之间游离,他想的很简单,甚至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让暗七得逞,不然,长风就有娘子了。 毕竟,好兄弟就该整整齐齐的。 一时间,雅间内火药味十足。阮蓁探着脑袋,乌溜溜的杏眼眼巴巴的看着,她甚至几步走到捋起袖子找出匕首又慢吞吞放下的暗七边上:“你不痛快,怎么不打一架?” 暗七自然不敢对阮蓁有所隐瞒,她死死拧着眉,眼看着额间就要拧出褶皱,她泄气道:“我打不过他。” 阮蓁抿唇:“你好歹是女子,他不让着你么?” 暗七:“不让,年少练武时,他打我打的最狠。” 这一句话,导致阮蓁看向长风的眼神都不对了。 等出了金玉堂,时间尚早。 阮蓁被顾淮之扶着上了马车:“这几日没见云世子,他这是被吓着不敢出府了么?” 顾淮之撩起袖子行云流水的煮着茶:“倒也不是。” 他用最漫不经心的口吻诉说了云思勉的心酸:“许是努力抓紧学业,要考状元吧。” “他那性子,竟也愿意?” “不愿。”顾淮之吐出两个字,显然不欲多说那个蠢货。 可车厢内那道视线难以忽视,即便他不抬头,就能想象如今阮蓁白嫩娇艳的脸上带着恳求和‘求知若渴’。 只闻茶香袅袅,一缕难以察觉的青烟盘旋而上,渐渐散开,清醇萦绕鼻尖。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薄唇动了动,低沉的嗓音再度传来。 “他身上的混账事数不胜数,镇国公欲家法伺候,岂料他为躲之,慌乱逃跑时,踩着衣摆狠狠摔了一跤,就差毁了容,因此,至今无法出门。” 摔了也就摔了,偏这次,他整张脸砸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当场见了血。 镇国公府一阵人仰马翻,因此,那日刚从国公府出来的咏太医马不停蹄又被拉着去了镇国公府。 云思勉爱面子,他的尊严可以被践踏,但是脸绝对不行! 易霖寻他喝酒,云思勉也给拒了,甚至厚着脸皮大言不惭放话,他得在家温书。 甚至他在满春院的老相好媚媚被赎身,欢欢喜喜嫁了人,云思勉也没出面。 阮蓁难以想象,这对爱美的云思勉而言是多大一场灾难。 心疼之余,又隐隐想看看云思勉的惨状。 阮蓁笑容浅浅,正要说话间却察觉不对。她稍稍撩开布帘,疑惑:“这不是回府的路。” 顾淮之但笑不语。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阮蓁走出车厢,周边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她的视线却落在威严左立的石狮子和敞开的朱门上。 顾淮之扶着她下了马车。 正要说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长风!” 话音刚落,长风就似一道闪电,很快消失在阮蓁的视线内,很快,他手里提着忿忿的男子上前。 对方一身打扮穷酸至极,却不曾低下半点头颅:“大人抓我作何?我可不曾坐半点昧着良心的事。” 顾淮之随意打量他一眼:“贼眉鼠眼跟了我一路,孟知州?别来无恙。粮饷贪污案一事,刑部的人多年抓你未果,你东逃西躲如此之久,却不想在临安,如今还敢凑到我面前?怎么,你也想翻案?” 那人脸色一僵:“我是被冤枉的!当年一事是池彰害我!银子我从未见过分毫,去向更无从得知,可当年池家购置了不少铺子庄子和田地!我做过的功绩世人有目共睹!绝不是我!” “池彰?他都要被问斩了。贪墨一事过去多年,但要查总有线索,冤不冤自有律法判决。” “送走。” 长风恭敬道:“是。” “等等!你不是首辅吗,你来查!” 顾淮之似笑非笑,念他还算是个好官:“你当我闲?” 对方:??你下朝回府,又去了金玉堂,来此地多次停下马车,买吃食!你他娘的不闲? 顾淮之看向一旁安安静静抱着兔子的小娘子,用随意的语气道。 “这宅子是皇上赏的。” “也就勉强凑合。” 阮蓁微微一愣,这件事,顾淮之不曾提过,因此她如今是意外的。 顾淮之:“陪你进去逛逛?” 第415章 除却他,无一生还 太祖皇重儒学,这座府邸便是他生前在时,花重金人力为朝中器重的大儒所建,只是可惜,府邸刚建成,太祖皇因病而逝,大儒也出了临安四处游历,再未入城。 当时,新皇登基,感念先帝皇恩,特地在府门贴上布条,偌大的府邸也便闲置了。 顾淮之早就看上了,他一提,周旭便答应了,更是派工部旳人前来翻新。 顾淮之要了府邸的图纸,做了几处改动,不过,等能住人也须耗些时日。 阮蓁抬步入了府,就见工匠匆匆,来往间忙绿异常。 她不曾第一时间去打量,只是盈盈而立,嗓音带着轻软却有笃定:“夫君是故意的吧?” 顾淮之挑了挑眉,周身上下镇定自若,丝毫不曾因阮蓁的反应而诧异分毫:“何出此言?” “孟知州跟你一路,夫君既早有察觉,为何没在第一时间将人抓了?而是默许他所为?” “与其说他是尾随,我想理因是放任二字更为贴切。” 顾淮之喟叹一声:“说的不错。继续。” 阮蓁揉着怀里的兔子,直接得出结论:“孟知州是被陷害的。” 不然,以顾淮之的脾气绝不会耐心的同他说那些。更不会有机会让他尾随。 这也难怪,藤阁拍卖的那根草,池家最后能凑齐银子奉上。 阮蓁前期不理世事,可如今却有耳闻。 那孟知州为官几载,风评极佳,在升任知州前,他只是个小小知县,在徽帝统治的天朝下,他从不曾懈怠对不住那一身官服。更未夺取百姓的一分一毫。 他开立县学,请夫子教导贫困子读书识字。 春种秋收时,他陪同百姓一起,只要县衙无事,从不缺席。 升任时,离开所在县城,曾收到一把由当地百姓自发缝制共同制作的万民伞。哪个不是红着眼翻山越岭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 可他刚任知州不过一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通缉犯。 曾受他恩惠的人是一万个不信,可从未见过孟知州的谁又不骂他一句黑心肝。 “当时他气焰已尽,这一身的脏水是洗不清了,池彰得逞后不曾赶尽杀绝,刑部大理寺又个个怠慢皇令。兴许其中还有夫君的手笔,他也便苟活至今,对么?” 顾淮之轻笑一声。没说话。 然,他的不语,便是默认。 阮蓁轻声道:“你是打算重用他么?”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顾淮之漫不经心的夸了一句。 “我本就聪慧。” 嗯,你是你们村最漂亮又聪慧的小娘子。 说着,他反倒是来了趣,反问:“那你说说,我会将他派到何处,行何事?” 阮蓁沉默几许。 在顾淮之的默许下,她咬字清晰道:“陈安县。” 王瀚文被抓多日,以律法处决,然陈安县的下任县官的调令至今未出。 想来,便是为孟知州所留。 陈安县也的确该由有作为的清官去整治。 虽说,刑部将其冤屈彻底洗清,公布于众,他理应回到原先的位置。却硬生生被降了职。 可细细琢磨,却不一般。 明面上是降职,可一旦他做出功绩,所再兼任之职,绝非再是小小的五品知州。 顾淮之闻言,眉眼放松,指骨修长,抬手整理她头上险些滑落的掩鬓。她身上不再添香料,挨得近了,仍旧能闻到那淡淡的幽香。 女子的裙裾随着暖风轻扬,墨发雪肤,端是好颜色。 “那年他遇难,在外得以逃脱,然,孟府阖府上下皆被抓。”顾淮之薄唇动了动。 孟夫人身怀六甲哪里受得了刑部的酷刑,可她不曾低下一次头颅,前刑部尚书为了早早断案,命她指认其夫犯罪一事,她倔着性子未答应,反倒在文书下面用血迹写下颤巍巍的冤枉二字。 也就在当晚,在前刑部尚书的默认下,生生让多名官吏糟践了身子。 血迹顺着腿间往下淌,她赤着的身子一块青,一块紫,死了都没个体面。 “而在外,却成了一句畏罪潜逃。” 阮蓁听到这里,呼吸稍稍一滞。 徽帝到底做了多少孽?天朝的水到底有多脏?也难怪周旭宁愿以身作则费时费力也要改这天下,力求抓尽天下的贪官。 “孟家还有别人吗?” “除却他。无一生还。” 锒铛入狱的妻子,饱受摧残的生母,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儿,都没了。 “他行尸走肉的活着,无非是想亲眼瞧瞧这天下被颠覆推翻,他来寻我,也无非是想往上爬。“ 不为自己,而是为了争取给母亲和妻子破例争个诰命。 不让她们死的不明不白,饱受非议。 阮蓁听到这里,不免情绪跟着波动。 “从周旭登基,他便阴魂不散。却没个干脆利落,厌烦的很,我又如何能让他得逞?” 可笑,他顾淮之是随随便便就让人跟踪的? 于是,这几日,他故意让长风绕远道而行。 走不死他。 阮蓁:...... 她没在多言,夫妻俩这才逛起了宅院。不过多地施工动土,灰尘飘飞,顾淮之没让阮蓁去。只是带她去了府上池畔路旁的羊肠小道而行。 这是府上最为幽静之处 阮蓁指着一处架于池水中心的院子,眸光一亮:“这水榭是给我住的吗?” 顾淮之视线淡淡落过去:“这并非主屋。” 他也没有和阮蓁分房而眠的打算。 “是书房?” 顾淮之没说话,视线却在阮蓁的小腹处停留一二。 阮蓁领会了。 “倒颇有童趣。那主院在何处?” “离此处颇远。”顾淮之眉梢裹着轻松。 “这样,哭啼吵闹间就不会影响到我了。” 阮蓁:??? 你还记得前不久,你才说的那三个字吗? ——亲生的? 赐府的消息也传到了盛挽耳里。 生怕她大大怒,顾赫在旁含笑安抚:“他如今大了,脾气更是无法左右,心里有主意,又何必将人拘着。” 盛挽却很高兴。 “谁要拘着他?搬出去好,免得日日在我面前碍眼。“ 说着,她不忘补一句:“同你吵架,我就无须回娘家,再让兄长念叨了,我去儿子府里!还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 第416章 祈求神明垂怜 将军府。 姜怡醒了,甫一睁眼便是慕又徳的脸,她心下异常,那些滔天压抑的念头仿若一张网,死死旳将她捆住。 束缚,收紧,银丝制成的网带着尖锐的刺,让她鲜血淋漓。 姜怡却察觉不了疼,她只是觉着顿顿的麻木和无望。 “醒了便喝药吧。”慕又徳手里端着药,苦涩的药味萦绕一室,掺入骨髓。 他舀出一勺,对着吹了吹。 许是病了一回,姜怡浑身无力。她面色苍白,额间带着噩梦卷席的汗。嗓音从她嘴角溢出。 “我做了一场梦,梦见皎皎成了大姑娘,同寻常姑娘那般灿烂娇美,先皇赏的那件斗篷在她身上丝毫不见小,很是合体。我站在府上那座登高台上,明明隔得那般远,却能看着楼下的她笑的欢快。” 梦中是那般的满足和畅快。 “可皎皎突然不见了,就消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要去寻她,于是我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刮在脸上的风都显得那般刺骨。” 慕又徳一滞,很快仿若未闻,他只是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道:“张嘴。” 姜怡只是自顾自道:“可醒之前,这场梦碎了,我只身又仿若回到未出阁前。父亲兄长说要取消姜慕两家之间的亲事,那时的我答应了,我也同你再无瓜葛,没有寒哥儿,没有皎皎,我也就不会这般好似被人一刀又一刀的割着心脏。落到今日这般处境。” 姜怡支起身子,无视那碗汤药,眸中只是无光无神。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会儿竟笑了出来,可偏偏伴着难克制的眼泪滚落。 慕又徳不敢再听她后面的言辞,他倏然起身,大步往外走,脸色如常,碗里的药汁跟着他的走动剧烈摇晃着,却不曾洒出分毫。 他刚出院子,仍旧是以往的威严,他阖眼,而后看向外头候着的婆子:“看着夫人喝下。” 说着,将药碗递过去,这才一步一个脚印一深一浅往外走去,无人知晓,袖下的手青筋暴起,在他控制不住的情况之下狠狠颤抖着。血管仿若随时能突破皮肤的禁锢炸开。 婆子端着药碗,进了屋子,一见姜怡,就红了眼眶。 她扑在床前:“夫人,公子已去寻了,定然会有结果。” “您万得保重身子。” 是了,她得养好身子,去寻皎皎,一日寻不到便寻一日,一年寻不到便寻一年,日日月月年年,她寻的起,等得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哑着嗓音出声:“先前的平安符可还有?” 婆子不明所以,却很快起身寻来:“有。” 姜怡伸手接过,紧紧捏在手心。 人啊,在绝望的时候总会乞求神明垂怜。 ———— 慕家姑娘被调换的事,彻底传开。 众人还沉浸在减免赋税,压力减轻的喜悦中,就被这条消息炸的外焦里嫩。很快,消息传遍整个临安城甚至像是长了脚会飞那搬,传出城外。 有心人细细一打听,便知当年出事之处便是柳州城。 这厢, 慕寒生在柳州城细细查探,多日苦寻未果,可所有的消息却是戛然而止,就好似这个世上再无那对夫妻留下的痕迹。 慕寒生想过,必不好寻,可从未想过璎珞带给他的希望成了空。 他站在柳州的道路上,耳边充斥着商贩穿透力极强的叫卖声,眉头紧锁。 身后跟着的慕家军何尝不是面面相觑。却不得不遵守吩咐先去周边的面馆先用饭。 慕寒生一日未用膳了,却丝毫未有饿意,他只能顺着上回来的记忆,只身去了上回去过的当铺。 依旧冷清无人,掌柜面露苦色手指灵活的打着算盘,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向了慕寒生。 当下瞪大了眼睛,连忙上前:“你就是慕小将军吧!” 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也不等慕寒生多言,心下早就认定,他一下子肃然起敬:“我正要寻您呢!” 说着,他扯着嗓音道:“之前卖璎珞的那妇人不久前又来了。” 在得知临安的消息后,他就给慕寒生留意着呢! 这一句话,让慕寒生怔在原地,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惊喜来的太快,让他激动又不敢置信。 “瞧给你高兴的,那妇人穿的破烂,浑身上下都是补丁可见日子不顺心,她这回带着一对金手镯来典当,说是家中实在难以周转,粥都喝不起了。” “你瞧瞧,可是眼下这对镯子。” 说着,他进了趟里屋,匆匆取出用棉布包裹的万分严实的镯子。 金镯子精细小巧。 慕寒生颤抖的结果,指腹去触手镯内芯,他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印记。 这是老太太生去金铺给皎皎打的,特地让工艺师傅在上头刻了弯曲的月亮形状。 不错,不错,不会有错。 慕寒生眼里迸出亮光:“历来我朝典当物件,当行总要讲典当者身份一一登记。以防不出差错,先生可否告知那妇人家住何处?” 掌柜热情万分:“这是自然,那妇人是柳州城外鸣羊村的,夫家姓潘。” 慕寒生将身上的银子全部留下,出了当铺,翻身上马,一刻都不敢耽搁。 掌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好笑。 “等等,欸,银子给多了!” 鸣羊村是极穷的一座村落,零零散散只有几户人家,野草丛生,周围全是高山。 一间破了围栏的院子,地面凹凸不平,一脚下去,灰尘四起。 瘦高男人一脸愁容,坐在门槛出,对着不远处面色蜡黄的妇人忧心忡忡:“你这法子当真可行?可那是将军府!若知道你我夫妻为敛财这是要丧命的。” 妇人一脸刻薄,眼里全是小心思:“没胆子的孬种!荣华富贵都没福气享!” 当年,她们在药铺,见着带着半死不活女童的夫妻,愣是找着机会偷了这对镯子。 本就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卖?以至于藏到了今日,可不就是机遇? 妇人咯咯直笑:“那掌柜就是个蠢的,逢人便道,将军府的事,十一年过去了,他记得当年之事,还能记得当年之人样貌?颠倒黑白又如何?” “我家芳姐儿,以后也会是贵人了。” 第417章 这镯子是我妹妹的 既然日子过成这样,为何不堵上一把? 妇人何燕看着男人缩在角落的闷声不吭的德行,没忍住又是一顿旳骂。难听的字眼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 “潘老三,跟了你我就没指望过一日好日子,你这没出息的王八,你原配留下的儿子娶了媳妇翻脸不认人,都不要你!呸!活该!是我愿意跟了你!可你除了守那几亩地还能做什么?你若坏了我的好事,仔细掂量着!” 说着,她眼不见为净的回了破旧屋子。 这个世道虽说男尊女卑的观念刻到骨子里,可到底因人而异。 潘老三浑浊不堪的眼眸中染上晦暗,他哆嗦一声不敢说话。 外面的嗓音,也没能让屋里对着破铜镜梳着头的潘芳有过半点的动容,显然早就习惯了,直到何燕进了她的屋。 她笑开:“娘。” 何燕脸色好转:“同你说的那些话可记得?” “记得。” 少女一身粗布裙,许是营养不良所致,又黑又瘦。 她抱着何燕的手:“娘,可我不愿同你分开。” “你这傻子,娘这是让你去享福的!进了临安城那个聚宝盆,你要什么夫婿没有?凭着将军府对皇上的恩情,要我看你进宫门当娘娘也使得!” 两人正笑成一团,慕寒生这边也一路问路逼近。 山路窄小又陡的厉害,他只能弃马而行,然,也正是如此,心里的迫切和激动被一点点的理智又拉扯了回来。 他比谁都希望那就是皎皎,可,怀里的镯子染上他的体温,却烫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皎皎那时虽小,但身上的配饰只多不少,老太太虽节俭,但也将积蓄全部花在这唯一的孙女身上。更别说那些姜怡派人送去邬南的。 今日是镯子,若明日又出来一根珠花,是不是谁都能自称是皎皎? 他见过不少龌龊之事,若有人假冒...... 慕寒生的眼神倏然间化为犀利。 他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入了鸣羊村。 男子身材高大魁梧,穿的一身好料子,瞧着周身的气质,绝非等闲之辈。 住在山头的妇人,夫家姓黄,正在院中纳鞋,听见脚步声,顺势抬头看了过去,一见是生面孔不由意外,她起身,手在衣裙上擦了擦,好奇出声:“你是哪家的亲戚?” 慕寒生脚步一顿,视线在周边打转一圈:“向嫂子询问些事,不知可方便。” “方便方便。后生你是要问哪户人家?” 慕寒生隔着那道栏杆:“潘家老三。” 黄嫂子脸色一变。 潘家老三? 那家的死婆娘前不久还和她打了一架!她打输了,脸上还落了彩!憋屈的很,想到这里,她就一阵子的厌恶! 她心思活络间上下打量慕寒生:“潘家的闺女前些日子相看了不少人家,你不会是来提亲的吧?” “你这后生瞧着打扮吃喝不愁,模样也格外周正,怎地这般想不开看上了潘家那个破皮?不是嫂子埋汰,你是瞎了?好生生犯什么蠢?” “还是说媒婆收了潘家的银子,将那唯一的闺女潘芳说成了仙女?这真够缺德的,后生!我劝你一句,还是归家的好,莫被那一家子盯上,吸空了血。” 慕寒生抓住要紧字眼。 他没有去纠正,只是问:“嫂子可知潘芳芳龄几许?” 黄嫂子: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不放弃啊? 她再接再厉!决不能让那何燕有个好女婿。 “估摸着十七了吧,千般挑万般挑,眼光高着呢,这才成了老姑娘。也不看看有谁敢要。” 十七。 慕寒生心跳加快,年纪和皎皎对上了。 “她可是潘夫人所生?” 他有些急切,话音刚落,也觉得问此,很是不妥当。连忙又道:“外头传的,因此便冒昧问了。” 谁料妇人眼睛一亮。 “这潘家是八年前搬来的,以前的话我虽不得知,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没准那潘芳是她娘同外人苟且有的,你是不知啊,那潘家老三懦弱的很,一个爷们,任打任骂,兴许还愿意给别人养女儿呢。” 八年前…… 那便没什么好再打听的。 可听到这里,慕寒生还有什么不知的。 眼前这人和潘家积怨已深。虽兴许满口谎言,但有可利用之处。 潘家住在村尾,屋后便是山。一家人心中各怀鬼胎,一时间竟不再有吵闹,直到外头传来响亮的一声。 “潘家嫂嫂,你家来客人了。” 一听这熟悉欠揍的声音,面色蜡黄的何燕从坑上跳了下来,大步往外走,但瞧见慕寒生后,她眼珠子一转,装腔作势的走过去。 她作疑惑状:“你寻谁?” 听见外头的动静,潘芳紧张的喝了口茶,她小步小步的走了出去。 黄嫂子连忙指着刚出门的潘芳:“就是她。” 慕寒生一瞬不瞬的盯着潘芳,他身上不知沾过多少鲜血,在此刻竟有几分胆怯。 栅栏是开的,慕寒生抬步走了过去,他取出金镯:“此物,是你的?” 潘芳被他看得脸红。甚至心尖小鹿乱撞。潘嫂子早有预料,连忙道:“这是前不久典当的,可是出了差错?” 慕寒生没理他,只是看着潘芳:“是你的?” 潘芳连忙点头:“是。” “从何处来的。” “这是我自小就带着身上的。” 慕寒生喉结滚动,眼底有了红意。 他希望这是皎皎,可又盼着不是。实在是太瘦了,瘦的他心口顿顿的难受。 一时间,他嗓音也变得低沉和温柔,生怕冷硬间会吓到了人。 他说:“这镯子是我妹妹的。” 他盯着潘芳留意她的情绪:“你还记得幼时的事么?七岁前的。” 潘芳的耍横无赖和潘嫂子一般无二,可眼下到底有些慌乱:“不记得了,我生过一场病都忘了。” 潘嫂子顺势用袖子拭泪,演的好大一出戏,又是高兴又是面对怀疑:“这,你莫非就是芳姐儿的亲哥哥?我这孩子命苦啊,不过,既来寻,你说是便是了,可有证据?” “证据?”慕寒生嘴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字。 “一验便知。” 第418章 夫君,我好怕 慕寒生自幼习武,拷打的犯人不在少数。那些人即便嘴巴再严,也能被撬开,露出破绽。 不远处的破草屋内分明还存在另一个人旳气息,慕寒生警惕看过去,瞧见纸糊的窗内一闪而过的影子,可见那人行动自如。 可如今外头的动静却无人出来。 潘芳在见他时从未有过片刻的惊讶就好似等待良久,那妇人倒是隐藏的极好,但听到那一个‘验’字,眼神转为飘忽,里头有慌乱一闪而过。 这足够证明一切。 她们在说谎。 慕寒生眼底的柔情一点点凝结,化为冷意。 这些人,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件事上骗他! 来时的希望在此刻成为虚幻。 何燕:“这...这如何验,你这后生,好生无礼。” 黄嫂子嘴里一撇,插嘴:“还能怎么验,自然是脱光了验,要不是得了这公子的一块玉,谁稀罕来你这边。” 潘芳听到这里,一下子腿软:“不行!我好歹是姑娘。” “你当我家芳姐是什么!这哪里是认亲,我看就是有意刁难!姑娘的身子哪能随意让人看了去?” 黄嫂子嗓门比她还大。 “我说也是有趣,怎么,又没让你在院子里脱了你激动什么?谁看?我看!又不是着后生看!本来也没几两肉,藏得还挺严实,人家公子来寻人,你们嘴里巧舌如簧说是就是了?巧了,我也有女儿,我还想说我女儿也是我外头捡来的富贵命呢。” “潘芳,你若心里没鬼,就去你屋子里给嫂子看一眼。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真不了。” 母女两一下子变了脸色。 显然,这不在她们的计划内。难不成小将军丢失的妹妹身上有胎记? 这…… 慕寒生冷冷的看着他们的丑态,心里的怒火一波跟着一波。只见他腰间的匕首离鞘,闪着锋利的光芒,下一瞬抵到何燕面前。 “说!这镯子哪里来的!” 潘嫂子吓得腿直哆嗦,她还想争取争取,脖间却是一疼,她尖叫一声,哪里还敢再有隐瞒。 “偷的,是偷的。” “那人呢。” “不知,这个我真的不知。” 慕寒生闭了闭眼:“给过你们机会了。” “既然自寻死路,也由不得我了。” 何燕脸色一白,连忙补救道:“对了!我记得那妇人自称夫家姓阮,因得了着镯子,不会有错!” 就在这时,有人寻了过来:“小将军。” 慕寒生吩咐,即便有了新线索,他也没有放过这些人:“抓起来。” “试图混入将军府,定然是敌国的奸细。” 进了刑部,如何也得脱一层皮。这就是代价。 ———— 国公府 长风面无表情将柳州城的消息递上。顾淮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神色淡漠的打开信笺,上面清晰的记录着慕寒生在柳州城的境况。 他漫不经心的往下看,直到看到最后一句,眸色倏然沉了下来。 男子嘴里噙着嗤笑,他抬手,将信笺送入一旁的烛火之上,眼见着火光摇曳吞噬,忽明忽暗间照亮他半边侧脸,显得傲慢又矜贵。 那个位子,是他家姑娘选择不要的,可她不要,也绝非是阿猫阿狗可以肖想践踏的。 低贱的刁民,也配? 长风恭敬的立在一处。静候吩咐。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顾淮之话语凉薄带寒。 “通知刑部,潘家人若至,务必好好伺候。” 长风:“是。” 黄嫂子给她验偏要万般忸怩,这下好了,刑部是什么地方,一旦涉及奸细,定然严加搜身拷问。要被数不清的官吏看光了身子。 顾淮之淡淡唏嘘一声,黑眸沉沉,低头去看医书,嘴里蹦出四个字,幽幽道:“真是可怜。” ———— “都说了,大婚前三日,新婚夫妇不许见面,恐不吉利,你怎么又来了。”菡萏院里,戚初歆赶着易霖。 易霖吊儿郎当,一副谁敢也不走的架势。 阮蓁一手撑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看着。可偏是这样,下一秒就被点了名。 “你信这些作甚?那顾淮之和蓁妹妹成亲时,莫非就守规矩了?还不是照样恩爱,顾淮之婚前什么德行,天下人皆知,你看看还不是被蓁妹妹收拾的服服帖帖。” 服服帖帖? 这四个字,阮蓁委实有些心虚。 戚初歆对此似信非信,转头看向石凳上未涂粉脂却莹莹如玉的女子。 “阮姐姐,是这样吗?” 阮蓁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自然是不会认的,嫣红的唇瓣不点而朱,一张一合,嗓音轻软却足够让人信服:“你听他胡扯。” 这一句话,戚初歆更是深信不疑,她不高兴的皱着眉:“易霖,你又骗我。” 一个又字,显得生动有趣。 阮蓁:“他先前骗你什么了?” “他趁着我不妨,胡乱说我脸上脏,偷亲我!” 阮蓁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做以评价:“登徒子。” 易霖:???你是不是被顾淮之!带坏了! “顾淮之婚前!就没对你亲近过!” 阮蓁神色认真,将那些被轻薄的画面压下,慢吞吞道:“我们二人发乎情止乎礼。” 拉倒吧! 易霖骂骂咧咧! 戚初歆:“你还不走?” “除非你将我丢出去。” 阮蓁望向戚初歆,适当出声提建议:“我将暗七借给你。” 戚初歆:“好。” 易霖:??? “阮妹妹!” 他这一声凄惨的吼,震得阮蓁耳朵疼。她反应慢一拍的抬起细白的手去堵上耳朵。 易霖纠结:要不要配合你,我再喊一嗓子? “你,吓到她了。” 身后传来淡淡的嗓音,偏是这一句话,就让易霖一个哆嗦。 顾淮之提步上前,挪开阮蓁捂着耳朵的手。 阮蓁不明所以然,不过她到底出声纠正道:“莪没吓着。” 易霖舒了口气:“就是!阮妹妹嫁给你这个阎王都没吓着,还能被我吓着,这不是开玩笑么?” 顾淮之仿若未闻,只是睨着阮蓁,不厌其烦道:“你吓着了。” “没。”她坚持己见。 “你吓着了。” 易霖:“嘿!你这是打算赖上我?” 阮蓁抿了抿唇,视线看向疯狂摆姿势求她的易霖。又看向顾淮之。 她很配合的打了个哆嗦,指尖颤抖,语气跟着虚弱无力:“夫君,我好怕。” 易霖:??你们夫妇二人是要玩死我? 第419章 你还有什么是藏着掖着的? 易霖吸了一口气。 行!他认栽! 眼前着两位惹不起也就罢了,偏戚初歆还对阮蓁唯命是从。 你说气不气人! 易霖显然还记得几日前同戚初歆的一番对话。 那时他的发牢骚。 ——阮姐姐,阮姐姐,你同我一块,十句有三句离不开她。你表个态,我重要还是她重要。 他酸旳要命,他以为戚初歆会收敛,至少回复时能迟疑一二。可对方说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你为什么总想着同阮姐姐比。 易霖:...... 他还陷在难过的回忆中,耳畔却响起顾淮之不咸不淡的嗓音。 “扔出去。” 暗七来了精神:“是。” 说着,她大步朝易霖而去。 易霖愣是被这股气势吓得后退几步,可又顾忌戚初歆看着,他眼珠子一转,万分有男子气概的理了理衣领。 “赶什么赶!本公子有腿,自己走。” “不行。” 暗七认真的看着他,回复的很严肃:“主子说扔就得是扔,不扔属下就是违抗命令。” 说着,她力大无比稳稳当当的将易霖给提了起来。 双脚成功离地易霖:??? 你他娘整个国公府都有病啊!!! “啊啊啊啊,顾淮之,我不会放过你。” 顾淮之早有防备这一嗓门,他抬手捂住阮蓁如玉的耳,蹙了蹙眉,显然不虞,不咸不淡道:“我等着。” 这边暗七提着易霖大步往外走。长风上前一步将她拦下,他拧着眉:“我来。” 许是经过那件事,两人这几日情绪暗波涌动,暗七显然还没消气,更不欲搭理他。 她绕开长风。谁料下一秒长风一个转身又堵着她的路。一言不发的看着暗七。 不达目的不罢休。 两人都是倔脾气的。暗暗较量着,谁也不让谁。 长风:“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不听!” 长风:“那件事就算我有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长风吸了一口气:“那你待如何?” 她还能如何?那些暗卫到现在都在躲她,事已至此,显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暗七想了想,很认真的看向长风:“那你陪我...” 一个‘睡’字还从未说出,就被对方打断:“不可能。” 易霖放弃挣扎,他如一条濒死的鱼,麻木的垂下头颅。听这段对话,又怎能瞧不出猫腻。 他甚至十分友好的出声。 “要扔就早点扔,你俩杵着作甚呢!内部矛盾内部解决,这怎么还遛起我玩了?当我是狗啊!再不行,先放我下来,等商讨好了谁来,再动手成不成?” 说着,他又顾自黯然神伤:“说到底,这也的确是我的问题,怪我,抢手的很竟让你们争了起来。嘿!要不,你们打一架,谁赢的谁来。” 此刻,他也不顾一旁傻眼的戚初歆了,丝毫不觉丢脸,眉眼还带着小窃喜,甚至抬手指向一人,不忘邀请:“那个长肃,要不你也一起?” 易霖比云思勉聪明,可显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长肃讽刺一笑,翻了个白眼。 阮蓁:???真是造孽啊! 戚初歆:???她简直没脸看。 ———— 靖王府。 虽说周旭已登基,但周衡却不曾住皇宫。仍旧住在翻新的旧府。 他行动不便,身边伺候的人也格外尽心。 周衡没见过周瓷,但多次从外人嘴里去了解这个女儿。 她肆意,鲜活,坦荡,不拘小节,脾气更大。临安的公子哥没有几个敢上前触其霉头。 这是他认定早就同爱妻一同亡故的女儿。可时至今日,慕又徳告诉他,人还活着。 如何不激动? 可偏偏就是这样,他对将军府的惭愧歉意更深。 说那些感恩的言辞在此刻显得格外矫情,登门道谢同样都会显得格外刺眼。 周衡沉沉的叹了口气,看向面前一言不发的男子。 “你夫人回姜家了?” 慕又德所有的情绪从不外漏:“是。” 周衡:“旭儿已大力去寻,总会有结果。” 慕又德闻言,他起身,向周衡恭敬的行了一礼:“臣有个不情之请。” “快说。” “若您这边有了皎皎的消息,可否先告知于我,莫将此事传开。” 一旁品着茶的顾赫一顿,显然是猜到了什么,他视线似不经意间在慕又徳身上打转一圈,很快收回。 周衡静静的看着他,应下:“好。” 出了靖王府,慕又德上了回府的马车,却不想有人跟着俯身入内。 他看向不请自来的顾赫,终是不曾出声驱赶。 顾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马车滚动,车外人声鼎沸,车厢内却是一片寂静,直到被人打破。 “眼瞧着夫妻之间单薄如水,你所求,倒是有趣。” 慕又德笑了笑:“又能如何,从我做了决定后,就注定父女情分断了,若她如今过的好,我怎好厚着脸皮,让她知晓这些。” “那姜怡那边呢?她脾气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慕又德视线下垂,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可他终究不曾言辞。 可他打心底却知道,姜怡比任何人都盼着皎皎好,若皎皎日子如意,姜怡所求,只需远远的望着,宁愿骨肉分离,也不舍得对着女儿说上一句:你是被遗弃的孩子。 他何尝是算计了皎皎?他分明连枕边人都一同算计了进去。 顾赫:“适才周衡欲言又止,他想问的,也没好意思问。” 可他不是周衡,自然没有那么多顾虑。 “不过,如今想想那件事也委实透着不同寻常,你这人谨慎如斯,寻小郡主时不见尸首绝不罢休,怎么到了皎皎这边却凭着地上的那一滩血,就一口断定她已成了野兽的腹中食?委实不该。” “这些年,你和寒生常年在边塞,不得诏令不许回临安,整整十一年,你们父子拢共才回来了几次?屈数可指,回来后,大多待不到十日又要回边塞。可谓是受尽徽帝的刁难和蹉跎,但也借机暗中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兵队。” “慕又德,皎皎的事你隐瞒至今,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我也蒙在了鼓里,我就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是藏着掖着的?” 第420章 可我难受 慕又德指尖一顿,显然不欲回复,他只是道:“你今日倒是万分的闲。” “我若再不问,你便妻离子散了!”顾赫简直是服了。他就没见过比慕又德嘴巴还严实的。 慕又德有过一瞬间的恍惚:“我早有预料。” 顾赫虽是发问,但语气笃定:“你找过是么?” 马车里,随着顾赫这一句话,彻底安静了下来,记忆里的画面一波跟着一拨涌到慕又德眼前,不容他控制,偏偏强制而逼迫。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赫气的准备走人时,他总算说话了。 他说:“找过。” “左四的死在我预料之外,可当时小郡主奄奄一息,再不救必死。” “周懿突然而至,更非我所愿,他盯着,前刑部尚书更是盯着,可左四的身手你清楚,慕家军的暗号从不曾有过丝毫纰漏。可当时除却这些人,我夜里却又意外察觉,山林中有另一波的势力虎视眈眈,我放心不下,暗叫不好,眼皮直跳只能让副将立即前去。” 可得到的确实一句左四死了。 所有人都慌了,他不能慌。 可已经晚了。 错了就是错了。 慕又德干涸的唇动了动:“那滩血的确是人血。” 可他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是无果。 “偏偏边塞传来消息,敌国来犯,我朝军队只堪堪占上风,周懿下令当日,我必须带着所有停驻在郊外的慕家军启程。” 顾赫一愣:“所以,借着这件事,你顺水推舟将小郡主送回了邬南?” 他摇头:“我娘疼皎皎如掌上明珠,我如何能将小郡主送到她面前?” 是老太太得了消息,派人匆匆追了上来。 “她体恤我,不愿我来回奔波,更知周懿不可信,便派府上管家前来,亲自送两个孩子回去,这才漏了馅。” 可他从未想过,母亲身子骨健朗受不住眼下悲恸,不出一个月竟这般去了。 顾赫竟不曾想是这样。 他消化着这一切:“然后呢?” 慕又德放轻了呼吸,眼底变得猩红:“我去边塞前见了游仕。” “可是因一场战事废了腿,那年同你回来后便因身残,留在临安的前校尉游仕?” 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人八年前就已亡故。 慕又德闭了闭眼,平复情绪,嗓音跟着有些哑:“是他。” 游仕的侦查能力向来不差,他无法,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游仕身上,那时游仕应了。 “游仕跟着你出生入死,他的话你定然是坚信无疑,所以,是他同你说说皎皎死了?” 慕又德沉沉吐出一个字:“是。” 他这一信就是十一年。 到底是他没本事,他顾忌的太多。以至于被蒙骗至今。 “怎会如此?他不是你的人吗?” “我也曾以为他是我的人。” 可他不是。 “你倒是说清楚。” “他...曾受过靖王恩惠。” 所以,游仕昧着良心替慕家做了选择,他明明找到了皎皎,可他却说皎皎死了。 他有愧,因此,他几年后就入了土。一闭眼好不逍遥自在。 若不是慕寒生在书房信誓旦旦的说皎皎有了消息,慕又德从不会生疑。 偏游仕又因着恩,至死也没在他面前提上一个字。 只是在他怒气冲冲寻上游家后人,才从其子手里得到一封早已泛黄的信,还有那对夫妻因着家中贫困,断断续续从当铺卖的所有皎皎身上的首饰。 那年,皎皎到底落下病根,哪里是说治便治好的,上好的药材滋补身子的人参又昂贵的可怕。 璎珞换来的银子,很快用完。夫妻俩只能面含愧疚的再度去了当铺,却被后面那些黑心的掌柜宰了又宰,到手的银子被剥削的剩不下多少。 信上游仕说对不住。 可游仕没在其上写下有关于皎皎的半点消息。 “竟是如此。”顾赫怔怔。 慕又德喟叹一声,而后笑的悲凉,他只是道:“你也无须宽慰我,左右一切由我而起,更是我咎由自取。” ———— 自上次被扔后,易霖倒是安分了不少,想来是易夫人拘着。他也没法再生事端。 戚初歆的婚事,是阮蓁在管家的帮衬下打点的,不敢让她过于操劳,管家可谓是尽心尽力,将部分的琐事一揽包下。 可即便这样阮蓁还是很忙,她忙着看戏。 盛挽的惹祸本事高涨,很显然,先前顾赫不在,她克制了很多,以至于公爹就没几日得闲。偏偏还得违心的夸了一句,干得好。 还有的就是。 她从檀云嘴里得知,今日一早,暗七是从长风屋子里出来的!暗七出来时,神采飞扬,眼里仿若撒了一把璀璨星火。 “我这就央夫君下令,让长风对你负责。”阮蓁把暗七叫到跟前,良久幽幽吐出一句话。 “不用。是我算计了他。“ “他若不想,这种事还能被你算计?” 暗七无所谓的摆摆手:“是我死皮赖脸不走的,他许是怕了,便约法三章,我们冰释前嫌各退一步,我睡他的榻,他打地铺。” 不过,长风说了,同枕而眠和共处一室都是一样的,做人还需灵活。 暗七得逞后,决定原谅他。她闲暇之余,也不去数蚂蚁了,而是对着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 她至今还不知被耍了彻底。 阮蓁闻言,沉默了。 这种无力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天黑。 夜色皎洁,透过窗格留下一地的碎光。 内室,阮蓁难耐的揪着被褥,纤细的手指发白。小娘子面红耳赤,她咬着唇,又恼又羞。只能可怜兮兮的眸中含着雾气,将自己埋在软枕上,平复呼吸。 “我在和你说长风暗七的事。” “不想听。” 顾淮之的动作很轻,但绝不算温柔。 她只能被迫软绵绵的伏在榻上,嗓音跟着染上哭腔:“那夫君快些。” 顾淮之自然不敢真碰她。上不去下不来,牵过她的手...... 到底是看过两本巨作的人,阮蓁并不是一张白纸。她呼吸放轻,整张脸艳如朝霞。 “不不不,不行。” 顾淮之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没好气的咬上她莹白如玉的脖颈,附在阮蓁耳畔:“可我难受。” ------题外话------ 写十一年前的经过,是将原委呈现和填坑,不是洗白。求大家别激动。 轻轻瑟瑟发抖,保狗命。 第421章 你若不愿嫁,可以悔婚 这一声,听得阮蓁都酥了。 事毕,阮蓁整个人蔫蔫的。显然对此羞愤至极,毕竟……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出格。 顾淮之最后抱着她收拾了一番。 许是一朝纵情,男子眉目都泛着难得旳柔情,倒又念起阮蓁适才的言辞,修长的指尖勾着女子胸前那一缕墨发,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周而复始。不厌其烦。 他温声问:“暗七长风如何了?” 阮蓁已经不想说了。但还是言简意赅的道了几句。 男子显然对这些不大在意,他淡淡道:“长风向来有分寸,且由他们折腾。” 阮蓁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你若心烦,我就命他少进内宅。” “这...倒不必。” 她惯来脾气软,可每每不满,从不闹,更不会挣扎,只是静静的自己生闷气。可这会,阮蓁将头靠在顾淮之胸前,听着那里因她而加快速度的跳动。 手实在酸的要命,甚至她都没力气抬上一抬。 可阮蓁突然又舍不得对顾淮之生气了。 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本就血气方刚,上次行房已是一月有余。 他身边又没有通房小妾,自然攒着一身的力气无处发泄。 这是顾淮之体恤她,那她也应该体恤回去。 阮蓁眨了眨眼,想开了。 她伸出一只不曾受摧残的手,再微弱的灯光下,显得纤细娇弱。在顾淮之眼前晃了晃:“夫君还要么?” 男子的呼吸明显一窒。 “阮蓁。” “嗯?”她鼻音轻轻的,显得又娇又奶。 “别惹事!”他语气带着几分威胁和警告, 阮蓁应了一声,慢吞吞的缩回手,到底是累了,她有些困,加上明日又是戚初歆出嫁,定然有的忙。 她刚闭眼,从顾淮之这个角度看过去,便是她细腻白皙无瑕疵的脸蛋,还有那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 手下的腰肢纤细,盈盈不可一握,顾淮之难以想象日后显怀该是多么惊心动魄。 他喉结滚动,自言自语:“留着下次。” 翌日一早,国公府上下就忙了起来。 菡萏院的下人进进出出,但丝毫不见慌乱。很是有条不紊。 戚初歆的屋子站满了人。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看看这小脸白的,你若不愿嫁,可以悔婚。”有人大摇大摆入内,她凑到戚初歆面前,丝毫不见外的将手搭在女子瘦弱的肩膀上。 戚初歆莫名:“姑娘是?” 阮蓁也有些意外,不过向戚初歆介绍:“勇毅伯爵府的姑娘。” 刘蔚然也知那话败兴,当下歉意一笑:“这是云思勉托我传的话,多有得罪。” 这云思勉人没来,就开始作妖了? “凭着你们的交情,我想不应该还有联系。”阮蓁一瞬不瞬的看着刘蔚然,语调温吞。 云思勉这是还没折腾够吗? 上一次意图大闹太傅府的婚宴,没得逞,所以这又打算开始了? 还是说,他以为易霖不会揍他? “是半路撞上的,他应当是赶去易府。那狗脾气难得放低姿态的求我,我一个得意没忍住也便应了。“ 几人说话间,只听屋外婢女的惊呼,很快,有人踩步而入。 随着她的出现,不止屋外,就连屋内伺候的众人也纷纷跪倒一地。 戚初歆跟着也要起身请安,却被柳念初走上前拦住。她穿的并不隆重,更不曾喧宾夺主,但一言一行都挑不出半点错来。 随着她的走动,裙裾跟着摇曳,身上的配饰撞击发出悦耳的声响。周身上下点点风情之余更多的是自带的书香之气。 “无须多礼。” “易家这些年所做之事,我和皇上都记在心里,他的婚事,本宫自然要来撑撑场面。” 说着,她扶着戚初歆坐下,吩咐喜婆继续上妆。 看着戚初歆一身喜服,柳念初有一晃而过的遗憾。 阮蓁嫁人时,她没能参与,以至于她连个后台硬,像样的娘家人都没有,若不是戚初歆那时在,是不是更加冷清凄惨?阮蓁若不得整个国公府看重,这一路该有多难? 念及此,她想了想,出声安抚:“莫紧张,女子总有这一遭。” 戚初歆受宠若惊。 刘蔚然却开始嘀嘀咕咕:“嫁人怎么会不紧张。那城南张家小姐婚前十天据说都晕了好几次。真是万般柔弱。” 说着,她戳了戳阮蓁:“你紧张吗?” 阮蓁点了点头,那时的她紧张的险些都要将喜服裙摆给揉碎了。 柳念初的视线一落,落在边上美玉莹光的女子身上。 不等她说话,就听阮蓁含笑的嗔道:“即是如此,你合该去易府,怎么反倒来此了?” “倒从未见过你这般没良心的。”柳念初幽幽出声。 她来此还不是为了看阮蓁。又带了些宫里的点心。特地眼巴巴的送过来,想来现在还热乎着。 她看向身边的婢女。 婢女会意,连忙将手中的食盒呈上:“我们娘娘准备了不少点心,都是吃过觉着好的。” 宫里的点心? 刘蔚然走上前:“有我的份吗?” “自然是有的。” 婢女笑着看向戚初歆:“易少夫人也得尝尝。” “是。”有阮蓁在,戚初歆倒不拘束。 易家新妇,她也不该拘束, 柳念初眯了眯眼,没好气的看向刘蔚然,倦懒万分:“我若是没记错,你大抵是没收到喜帖的,怎么,这是不请自来,就想着蹭吃蹭喝?” 刘蔚然嘀嘀咕咕:“偌大的国公府,家财万贯的易府还能被我吃穷了不是。对了,我说柳姐姐。” “下回我成亲,你也来啊,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阮蓁捏着一块点心,出声提醒:“言之过早。” 柳念初跟着道:“你倒是有本事将自己嫁出去。” 委实气人。 刘蔚然又念着这些日子买了不少首饰,手头实在有些紧。 “蓁蓁。” “嗯。”阮蓁对上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得闲,下回再打牌九啊。” 阮蓁:......还来? 是盯上她了? 柳念初:“这倒是可行。“ 刘蔚然:“对吧!刚好!屋内四个人,凑成一桌!” 第422章 劳烦帮我往死里揍 今日易霖大喜,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干劲儿。甚至难得大方的给府中下人每人发了十文赏钱。 十全十美的寓意是好旳,但抠也是认真的。 他穿着一身喜服,在院中来回晃悠。 直到云思勉的出现。让他黑了脸。 云思勉为了遮伤,脸上带了面具,包裹的严严实实,他大步上前:“易霖啊!你不若再斟酌一二?婚姻大事需慎重!” 易霖看着他这古怪的模样:“滚!“ 这些人里头,一个接着一个的成亲,云思勉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尤其,他现今被折腾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心。 云思勉从不气馁:“这新娘子我是没见过,人品如何我更是无处得知,但你我也算是兄弟,即便我平素不怎么瞧的上你,可哪会出去喝酒不是我掏的钱?即便那是你名下的铺子,我也十分愿意捧场!我这次也着实是为了你着想。” 这一番话说的,委实深明大义。 易霖:“这是被教训的不够,还想让我踹你一脚?” 长篇大论却得到这么一句回复,云思眠很是痛心。 果然,几年不见的功夫,一切皆物是人非! “你这话我不爱听,易霖啊!你得有准备,娶妻是最烧钱的!你受的了?你看看柳念初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你再瞧瞧阮蓁,更不用说了,顾淮之又是花下多少血本?听说私库钥匙都给了!” 真是一点没有大丈夫的气概! 这明摆着就是例子。 “你难道还没吃教训?这就是成亲的代价,你再想想这还只是刚开始,日后有了孩子,又是一笔数不清的糊涂账!易霖,你嗜钱如命,我说这么多,你还不幡然醒悟吗?” 易霖陷入了深思。 很快,他没好气的瞪了云思勉一眼:“合着你就是来打秋风的。” 他的戚姑娘最好养活! 根本不需要怎么花银子!又事事体贴,旁人怎么能比? 他斜睨这云思勉:“说够了没,合着你就酸吧!你若也想成亲,不若找盛祁南帮帮?没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免得在这里讨人嫌。” 云思勉见他不顾阻拦也要跳进深渊,面具下的脸都是扭曲的。 他一拍大腿,扯着嗓门:“你再想想!这绝非儿戏!娶了就不能退了!” “我看你脑子就挺儿戏的。” 好端端怎么就骂人呢! 云思勉气的掉头就走,可走了几步,他又忍着气走了回来。 “喂,我陪你一同迎亲!” 易霖挑剔的看了他一眼:“你这样我嫌晦气啊!” 这一句话,让云思勉气的手直哆嗦。 易霖:“行吧行吧,不过,别给我惹事!” 云思勉答应的很好。 ———— 只闻敲锣打鼓声,迎亲队伍气派的从易府出发。周边的路人挤成一团,得易夫人令的婢女,手中挎着用红绸绑着的篮子,里头装满的铜板和各色花生,红枣,桂圆等吉祥物。 随着队伍的走动,她们将这些扔至人群。 只听人群一阵欢呼,众人纷纷蹲下身子去捡。 易霖也想去捡!他忍! 云思勉眼珠子一转:“你此刻调头还来得及。” 易霖:??? 等来到国公府门前,盛祁南带着人,将门堵的严严实实,他笑的好不欢快:“我也不为难你了,不让你作诗,更无须你对对子,只要新郎官给银子,给足了就让你进去。” 他一句话刚落,身后的宾客跟着应和:“是了,怎么也要让你吐一次血。” “易大公子,得罪了。” “易大公子动作可得麻利些,莫过了吉时。” 易霖:这不就是为难他吗。 他抱胸同盛祁南对视:“嘿!我瞧你这是故意的?顾淮之成亲怎不见你如此?” 盛祁南没隐瞒:“谁敢在他面前闹事,我是不想活了吗?” 好机会! 云思勉眼珠子又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他破声大喊:“盛祁南,你这就是故意欺负我易哥哥!” 说着,他转头为易霖抱不平:“都这样了,还杵着?要我看,不如就此作罢,回去。这种委屈,我不愿让你遭受!不就是没有媳妇儿吗!你易霖!孤苦一世怎么了!怎么了!” 易霖忍住吐血的冲动,他看向身边的奴才:“给!” 云思勉:??? 很快,迎亲队伍被放行。 檀云得了消息连忙小跑入菡萏院。 “来了,他们来了。” 阮蓁闻言轻笑一声,她手里抱着绣着精致花纹样式的红盖头,就这样看着一脸诡异新娘妆的戚初歆:“嫁为人妇,务必夫妻琴瑟和鸣。” 戚初歆点了点头:“嗯。” “若是受了委屈,别忍着,左右还有莪呢。” “嗯。”戚初歆眼眶一红。 阮蓁嘴角带笑,再听屋外的动静,她将红盖头往戚初歆头上盖了下去。 而后,她缓步走了出去。 等着那些人一步步走进。 易霖:“阮妹妹。” 面具男:“小嫂嫂!” 阮蓁的视线在面具男身上打转一圈,看向易霖:“但凡我知道你对她有丁点不好,我也绝对不会饶过你。” 还不等易霖发下重誓,云思勉紧张兮兮:“你怕了吗!” 易霖继续忍。 行了叩拜礼后, 戚初歆没有兄弟送嫁,自然是易霖抱着出门。 云思勉老老实实的凑近。又老老实实的喊了戚初歆一句:“嫂嫂。” 转头,又看向易霖,痛心疾首:“你!没有机会了!” 易霖将戚初歆送上花轿。对盛祁南道:“劳烦帮我往死里揍。” 云思勉鬼哭狼嚎间被盛祁南拖去了后院,吹锣打鼓声裹着喜意将其声盖住,阮蓁看着花轿启程,突然生出几分不舍。 就在这时,柳念初看向阮蓁:“本宫允你一同去易府?” 阮蓁作为娘家人,自然不方便去,可柳念初发了话,一切也成了顺理成章。 刘蔚然激动了:“走走走,打牌九!我今儿手气一定很好。” 阮蓁连忙捂住钱袋子,又不免心痒痒,她扬起脑袋眼巴巴的看向一旁神情淡淡的顾淮之。 她细声细气问:“夫君,你身上的钱袋能给我保管吗?” 那样,她输的不心疼。 第423章 她家蓁蓁竟然还有这一面? 等阮蓁她们到时,新人已拜堂回了新房。 众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易府这次亲事办的漂亮!这聘礼足足就有百担了吧,再瞧瞧这桌上的菜品,无一不珍贵。” 有人环视四周,小声道:“到底算是和国公府结亲,还能差了去?听说宫里的娘娘都来了,只是遗憾不曾见着。” 不过这易少夫人同首辅夫人并无半点血缘,这易家的算盘,最后兴许也是打了水漂。 实在想不开。 凭着易府如今的地位,哪家的名门闺秀不能要?怎么偏偏...... 可在场的大多都是精明算计的生意人,自然不会说这些。吐出来都是些恭维和祝福,显得虚假又谄媚。 与此同时,期间酒席上的绯色罗裙女子,神色难辨,显然也不痛快。她扯着帕子,胸口起伏。 身边的妇人见状,冷冷的觑了她一眼。低声警告:“丧着这张脸给谁看,注意分寸,这是喜宴!” 已故原配之女,她是真看不上眼,若非到了嫁娶的年纪,家中主君有意让她带出门,只盼旁的夫人相中,也好成就一段姻缘。她才懒得折腾,显得吃力又不讨好。 “母亲。我只是想起了容姐姐。” 妇人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难看了:“拎不清的玩意,不吃就滚!” 少女委屈的起身,指尖泛白,转身往外跑去,显然也有气性。身边伺候的婢女连忙追上上去。 “呦,这是怎么了?”这边的动静引的周边妇人询问。 妇人面含愧疚:“小女性子急,扰了众夫人,实在是我管教不严。” “都说继母难当,也是委屈你了。” 这些日子,明显的天转凉了。 柳念初免了府上下人的通报,低调的见了易夫人,她身份尊贵,自然得单独开一桌酒席,前院人多嘈杂,易夫人不假思索就定在了后院。 她亲自送柳念初她们几个过去。 经过假山时,就听少女悲戚的哭声。 大喜的日子,这是谁在找晦气? 易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 “她凭什么试图当众给我难堪,若不是我娘没了,她能入的了我余家的门?” 婢女闻言,连忙劝慰:“姑娘,夫人如今手握中馈,得老爷看重,后宅一事皆是她打理,闹了不快,吃亏的只会是您啊。” 少女用帕子抹着眼泪:“可我就是心疼容姐姐,明明和易家有了婚约的是她,好端端的婚书被作废,阖府搬离临安,什么八字不合,命格孤煞,要我看定然是那薄情寡义的易公子喜新厌旧。” “故意栽赃,甚至夺取容家宅子,可见心狠手辣。这样的人,凭什么步步高升!” “那戚初歆你当她是什么好东西!没准两人早就勾搭上了,可怜我容姐姐,还得背负一身骂名。” 易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等她出声训斥,就见一抹身影大步走了过去。 女子背影娇小,提着裙摆走得很注意,可她愣是从其中察觉其极度不虞。 易夫人一愣,身边的柳念初淡淡道:“我这妹妹性子向来温婉,今日也着实是恼了,夫人,多有得罪。” 此事,易夫人很不得将那女子不留情面的赶出府,但远不及阮蓁这个同辈之人去处理来的妥当,索性都是一家人,阮蓁的态度也算是易府的态度。 免得日后外头传易家长辈故意欺辱小辈,揪着一件事不放。 她以为阮蓁抵多便是训斥一二,却不想自来循规蹈矩,温婉贤淑,就连说话都软糯异常,后面所为出乎她的意料。 这边,绯色罗裙少女还想说什么,却有人款款而来。 她一抬眸,对上女子精致的芙蓉面。 阮蓁在她面前站定,眼下郁郁:“瞧姑娘这般年纪,也算不得小了,竟不是何为祸从口出。” 少女一惊,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挺直腰板,不悦:“你这人好生无礼,竟然偷听我讲话。” 偷听也就算了,识趣的早就扭头走人,却不想还要上前教训她? 怎么?现在谁都能教训她吗? 阮蓁温柔的眉眼化为冷漠。 “有本事说,我还当你无惧无畏了。” “云英未嫁的姑娘,还是积点口德。” 阮蓁样貌不凡,身上的配饰更是精品,少女敢给继母甩脸色,此刻却隐隐有些不安。 “你!” 阮蓁抿唇。 自古流言最伤人,就是因为尝过,因此,她最痛恨大喜之日还要遭此等分不清是非好坏的人难听的言辞。 他们,凭什么指指点点? 用埋怨用自以为清高,事不关己的语气高人一等? 轻飘飘的几句话,不痛不痒,却形如施暴者换了另一种手段将此化为利剑,形成一把枷锁。 “这是易府,绝不容你这种人在此你放肆厥词,此乃一错。” “大喜之日,你却在此找晦气,国公府易府的婚事,你若不满,就憋着,憋不了就将嘴缝了,若不敢,就不该让我听见,这是二错。” “不论黑白是非,姑娘好一番点评论足,你是什么身份?易公子易少夫人又是身份?宫里特地送了贺礼,可见天家都在玉成这门婚事。这是你的三错。” “识人不清,还在这里自导自演着姐妹情深,你嘴里的容姑娘离开临安,是无地自容,是羞愧见人,做了什么她自己清楚,你当她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少女傻眼:“!” 阮蓁红唇一张一合,瞥着她,吐出几个字:“错上加错。愚不可及。” 柳念初:???她家蓁蓁竟然还有这一面? 刘蔚然:??? 易夫人:这口才是国公府的人没错了。 阮蓁:“你若识趣,还是自请离府的好,莫让府上下人驱赶,伤了你的体面。” 少女气的直跺脚:“我的事,轮得到你管!你到底是谁?” 不等阮蓁出言,身后那些看够戏的人总算绕过假山上前出面。 柳念初笑了笑,继续护犊子:“首辅夫人深居简出,你不识的,想来我这张脸是认识的。” 少女腿看清来人一软。 易夫人:“来人,丢出去!” 第424章 可!你没赢我就要死了啊!!! 阮蓁闭了闭眼,那充斥在胸口处的闷意总算是轻快了不少。 眼见着那对主仆被拖走,阮蓁背着众人用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平复好情绪,但兴致也低了下去,一路再无事。 易夫人将人送到,便退了下去,吩咐屋外的奴才好生伺候,厨房的饭菜紧着此处先上。 刘蔚然没骨头似得靠在座椅上,吃的差不多后:“易霖都出去敬酒了,我还想着能打牌九呢,这倒好,喜房的人实在太多,挤都挤不进去,我们三人如何打?没趣。” 她甚是遗憾。 很快!她想到这么个人。 她倏然起身:“你们等着!” 说着,她大步往外走。 前院,众人努力的在灌易霖喝酒,云思勉却是一声不吭的坐在角落,郁闷的仰头去看不知何时黑下来的天,仿若是樽石雕。 “云思勉,去打牌九。”刘蔚然上前,一把揪出他。 云思勉没反应。 刘蔚然:“愣着做什么,柳姐姐,蓁蓁都等着呢。” 云思勉:!!! 所以是和阮蓁打吗?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等等。”盛祁南掐指一算,将人叫住。 “你有血光之灾。” 云思勉直接黑了脸,他一把掐住盛祁南的脖子,到底不敢用力,只是恶狠狠道:“你好意思提!国公府你就揍我!面具也被你踩碎了!” 说着,他气哼哼的离开。 委实不听劝。 这厢, 柳念初取过桌上的一坛酒,打开酒塞,对着闻了闻。 她年幼总是偷偷喝酒,周旭在时,还有人管着,周旭不在时,对酒的依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因此,一闻便知好坏。 酒倒是不烈,甚至... 甚至其中添加了不少滋补的药材。 她正想着,就见送酒入内的婢女福了福身子:“这是夫人特地备下的。” 说着,她眉眼弯弯:“首辅夫人也能小酌几杯,不伤身子。” 阮蓁有孕一事,从不曾对外宣布。毕竟月份尚浅。 想来是适才走动时,特别注意的姿势,让易夫人有所察觉,可见是观察入微,细心妥帖。 “有劳了。”她轻声道。 婢女这才退下。 加了药材的酒,味道并不刺鼻,反倒带了淡淡的酒香,味道也不错。 柳念初抬手,倒了一杯,送至阮蓁面前。 如今将军府,皇宫的势力都在找阮蓁。她现今的身份实在不适合说什么,可适才的事,却让她感触颇深。 小娘子背着她擦眼泪,转身佯似无事。 那个跟在她身后总是要枣泥糕的姑娘,极力在控制什么,就好像她不仅仅是为了戚初歆出气。 柳念初眼眸一转,她想,阮蓁受的苦,已经受了,谁都没替她承担过分毫。 阮蓁不想,那她昧着良心,也要帮她瞒着。 “阿初。”阮蓁那张瓷白的脸微抬。 “嗯。” “我有些怕的。”阮蓁纠结。 柳念初一个咯噔。就见阮蓁犯难的取出顾淮之的钱袋,一手托着下颌,眸色带着认真:“出门前我说会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我后悔了。” “输光了,我怎么交差啊。” 柳念初:...... “顾淮之给你时,就猜到了。不然怎会特地问你够吗?” 阮蓁皱了皱秀气的鼻。她轻轻‘啊’了一声。 这难道不是顾淮之又在炫耀银子多么? 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 “我前些日子被禁足,断了例银,没想到还有人专门送银子!” “嫂嫂!你银子带够了吗!”云思勉手里抱着装着牌九的匣子,一屁股坐下,一边让下人收拾出一张适合打牌的四方桌,一边朝阮蓁咧嘴笑。 小娘子陷入深思。 所以顾淮之的那句话是在问她——够输吗? 他怎么能瞧不起人呢! 阮蓁抿唇。 她暗自打气,今日一定能一雪前耻。 一圈下来。 云思勉:“给钱给钱,概不赊账!” 两圈下来。 刘蔚然:“承让了,向我的下一套首饰致敬。” 第三圈,阮蓁陷入死寂。 她纠结着出那张牌,就有人在她边上坐下,修长的指尖取出一张,动作间,温润的蹭上她的柔荑,掷了出去。 ‘哒’的一声,仿若砸到所有人心里。 阮蓁看向手的主人。眼眸微微一亮:“夫君。” 顾淮之眼底由着一闪闪过笑意,应了一声。 这些人里面就属云思勉反应最大:“不行!赌坊都能被你玩的底朝天,你这就过分了!”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冷不丁的看过去。愣是让云思勉打了个哆嗦。成功闭上了嘴。 想起先前之事,阮蓁觉得,还是得同他说一声。 “我适才欺负了一个姑娘。” 生怕顾淮之觉着她无理取闹,阮蓁连忙又补了一句:“是她自找的。” 顾淮之漫不经心,显然不在意。这世间之物,他在意的也向来不多。 不过,男子倒是极有耐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欺负的。” “我用言辞侮辱她。” 顾淮之‘嗯’了一声,取过玉盘的蜜饯,送到阮蓁唇角。 “赏它的。” 云思勉世子看不下去,啧了一声:“还玩不玩了?” “玩。”阮蓁道,说着,她红着脸对顾淮之道:“你不要帮我了,这样不好。”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嗯。” “那你也不许笑我。” 顾淮之:……“嗯。” 屋内,再度热闹了起来。 云思勉:“给钱给钱!小爷我今日就得罪诸位了。” 随着他得他得意的话音落下,屋内传来一声淡淡的嘲意。 他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得到顾淮之似笑非笑的一声夸赞。 “手气倒是不错。” “那是!” 顾淮之的神色冷了下来:“那你,继续赢。” 受了惊吓的云思勉:??? 他眼珠子一转,不敢赢了,他想他是真的会有血光之灾。 柳念初的视线在严肃算着牌的阮蓁身上,放水。 刘蔚然也有自己的小聪明,跟着放水。 一圈下来,云思勉傻眼。 为什么!阮蓁没赢!他又赢了。 他硬着头收钱。 顶着压力,云思勉用前所未有的谨慎,头脑风暴!小心翼翼的出牌。 然后,他娘的又赢了。 周而复始几次,神他娘的都要见鬼了!后背的凉意越发强烈,云思勉瑟瑟发抖。 他再也承受不起,苦着一张脸:“小嫂嫂!” 阮蓁恍然,抬头:“怎么了?” “如今时辰已晚。不如就此作罢。” “不行,我都没赢。”阮蓁还挺在意。 可!你没赢我就要死了啊!!! ------题外话------ 第421章已解除屏蔽,从小黑屋出来啦~ 第425章 我是上了顾家宗谱的 云思勉最后落荒而逃。 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已然多的无法数清,他心态彻底崩了。 玩个牌九不敢赢也就算了,他这般聪明激灵的小脑袋瓜比不过柳念初也就算了,怎么还要低刘蔚然这个臭不要脸的一等?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云世子!注定在何处都只能是被碾压的份是吗? 越想郁结越深,甚至深入骨髓。 云思勉蹲到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怎么可以这么惨!这么惨!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盛祁南提着一盏灯,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说云思勉,大半夜的你杵这儿吓唬谁呢?莫非又被收拾了?吃了这么多次亏,你倒是长点心眼。” 念着今日将云思勉面具不慎踩碎之事,盛祁南到底还算人性未泯,心生愧疚。 “行了,起来。也不嫌丢人。” “你让我起来,我就起来?你这是命令老子吗?我凭什么听你的?” “行啊,那你躺着?” 云思勉抹了把泪。语气含着哭腔。 “兄长不疼我!顾淮之又欺负我,易霖不停我劝告视我于无物,就连慕寒生都找不到人影!如今你也特地跑来给我难堪!果然,这临安城虽大,但没我云思勉的一席之地!” 见他这般,盛祁南还有些新鲜。 他半蹲下身子,忍着恶心,随口开着玩笑道:“多大点事,周旭不疼你,兄弟我疼你成不成?” 云思勉听出他的敷衍,哭的更惨了。 天色已晚,但宾客不曾全散场。有人结伴而行,就依稀听到这些对话,所有人都惊呆了。 !!! 盛家公子将云世子弄哭的消息也很快传开。 国公府的马车早在易府门前停靠,阮蓁怀里抱着一坛易夫人特地送的酒,同几人告别后,这才被顾淮之搀上回府的马车。 酒坛放置一旁,她在顾淮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嗓音轻软:“我以为夫君不会来的。” 顾淮之这几日的忙碌阮蓁是看在眼底。 屋内案桌上各地账本堆成小山,实在是多,审阅了一批,皇宫总能再送一批过来,源源不断周而复始。 “这点时间总能空出来。”顾淮之淡淡出声,将她抱紧。 “初歆嫁人,我有些舍不得。万一生的是女儿,我可能更加舍不得了。”她攥着顾淮之的衣摆,小声道。 顾淮之视线往下,落在阮蓁平坦的小腹。饶是他再有本事,也没本事左右孩子的性别。 阮蓁抿了抿唇,眼里的暖色光泽如何也遮不住,她抬着瓷白小脸,柔和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不过,第一胎最好是男孩,这样日后再有个妹妹,受委屈了,还有哥哥撑腰。” 说着,她盈盈一笑:“夫君认为呢?” 顾淮之神色淡淡,听到这句话眼里有什么在闪动,晦暗却又卷席着波涛,一波又一波。 来自小娘子软软的情意,总能击溃他的神志。 毕竟眼下,阮蓁怀有身孕,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见顾淮之不说话,阮蓁捧住他的脸。凑上前,小声问:“你怎么又不说话?” 她出门前是特地抹了口脂的,唇瓣也跟着更为娇艳,唇红齿白,杏眼含雾,一副不得回复不罢休之状,显得又纯又欲。 杨柳腰,仿若稍稍一折就断,手下的触感极好,偏她还不知所谓的靠上来,女子身上暖香阵阵,是说不出的好闻。 绝不是熏香,是她身上自带的味道。 顾淮之喉结滚动,在阮蓁的注视下,他没忍住嗤笑一声。 神色倦懒,嗓音暗哑:“阮蓁。” “嗯?” “你想的还挺美。” 阮蓁笑意一顿,捧着顾淮之的手收紧了一些。 岂料,顾淮之幽幽又道:“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肖想我身子很久了吧?碰也碰不得,还敢这般招惹我?” 阮蓁:??? 她吸了一口气,刚想从顾淮之身上爬起来,却又觉着每次都让顾淮之占了上乘。 浓密的睫毛微颤,女子镇定自然:“嗯。” 顾淮之一窒,低头睨着她:“这种话你也敢应?” 阮蓁见他这般,唇瓣勾了起来,带着底气:“我是上了顾家宗谱的。” 这种底气,是她婚前和前世所没有的。 ———— 皇宫。 柳念初去了御书房,无须通传,赵公公就笑的脸上皱起一朵菊花,一边请柳念初入内,一边小声道。 “皇上今日亲自去了刑部牢房,发了好大一通火,老奴就盼着娘娘回来劝劝呢。” 牢房? 柳念初眸光一闪,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知道了,退下吧,殿中无须伺候。” “是。” 殿内,男子端坐,翻看着文书,一手抵着眉心,想来累到了极致。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同柳念初的视线撞上,顷刻间,周旭嘴里噙出笑意,等着她走近:“回来了?” 柳念初点头,隔着案桌,上身往前倾,伸手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再见他眼底的青丝,有些心疼。 “周旭,你忙着这样,若拖垮了身子,我不会得当寡妇了吧?” 周旭:? 柳念初嗓音空灵:“只可惜,成了皇后,还不能改嫁。” 周旭气笑了,只能无奈当着柳念初的面将手中之物合上。 “你今日去见周楠了?” 柳念初思来想去,周旭去牢狱见的,唯有周楠。 果不其然,周旭没有隐瞒应了一声。 想到一朝沦为阶下囚,好不狼狈,再无高高在上姿态就等着秋后问斩的周楠,周旭眼底不见半丝怜悯。 他疲倦的将对面的柳念初拉到身前:“我想从他嘴里得些线索,可惜徒劳无获。” 他想着,既然左四由秦楠的人所杀,是不是兴许能知道些皎皎的消息。 “阿初。”他沉沉叹了一口气。 “得知小妹还在人世时,我到底有私心,说不激动实在是假话。委实小人可耻了些。可只想皎皎,我又彻夜难眠。” “寒生传信回来,说那姑娘是被姓阮的一对夫妻带走的,可天下姓阮的何其之多,又该如何查?我实在惭愧。” 柳念初没说话。由着他揽着身子,指尖去揉周旭的太阳穴。 她没说话。 第426章 云世子受不住,都疼哭了!!! 翌日一早,临安城各地也就跟着热闹了起来。 经过短短一夜,有件事经过发酵一传十,十传百,成了百姓津津乐道议论不休的话题。 ——“听说了吗!昨日易府之事?” ——“自然听说了!我表舅是谈府的管家,昨儿跟着谈老爷一同去的易府,正巧撞见了这盛公子和云世子花前月下,好不羞耻,诶呦!我昨儿愣是一宿没睡。” 有不知情的。出声询问。 ——“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诸位可否同我仔细说说?” ——“还能是什么!这两位公子平素关系甚笃,谁能想到竟然都是断袖!难怪!云世子走得这些年,盛公子多次前往梵山寺试图断了一切红尘,如今反倒没动静了。” 有人唾沫横飞,仿若亲眼所见。 ——“昨儿盛公子让云世子躺下,还说会疼他,云世子受不住,都疼哭了!!!啧啧啧。” 消息越传越是火热。也愈发的离谱。镇国公府也跟着鸡飞狗跳。 云思勉是镇国公从榻上拖起来的。他睡眼朦胧,一睁眼就是手臂般粗的藤条。 他炸裂! “爹!爹!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又要抽我!” 他这些日子!没犯事啊! 镇国公忍着怒气,一脸铁青,胸膛上下起伏。 他就这么一个嫡子!虽蠢笨了些,但胜在单纯,也算是个优点。平素他严苛,非打即骂,但最看重的又何尝不是云思勉? 他的手是抖的,唇是抖的。眼前也是黑的。 他这儿子年少风流,是花楼的常客,以往他极力反对,深恶痛疾!如今却是悔恨交加。 若他不曾让云思勉和那叫做媚媚的舞姬断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大受打击喜欢上男人? “去祠堂跪下!发毒誓再不和盛家那个有联系!” 云思勉傻兮兮:“父亲胡乱说什么,不行。” 镇国公夫人听后,身子紧跟着晃了三晃,她一把扑过去,再无平素的清雅高贵,她脸色苍白,双手死死的按着云思勉的肩膀。 “你也该娶妻了,娘这就给你挑选姑娘,勉哥儿,你有何要求娘都满足你。” 云思勉刚想拒绝,就觑见镇国公的死亡凝视。他瑟瑟发抖。 既然让他挑,自然得挑个称心如意的。他想了想,也就没客气:“我要听话懂事恪守妇道以夫为天的。” 这不算是要求,镇国公夫人自然点头。 “会骑马,能陪我喝酒的。” 镇国公夫人继续点头。 云思勉一个激灵,当下来了兴致:“那我还要找比柳念初和阮蓁还漂亮的。” 镇国公夫妇:??? 一天到晚净瞎想什么?那样的女子能看的上你? !!! 还是说这是为了躲避这一切,故意刁钻? 相比于镇国公府,盛府就相对安静了些。 盛祁南去盛家夫妇院子用早膳时,便察觉出空气间的微妙,直到管家入内,朝盛长龄行礼:“老爷,该收拾的已收拾妥当。” 只见他手里抱着两袋包袱,瞧着分量并不重,里头装的大部分是衣物。 “父亲,您这是要出远门?”他疑问出声。 “这是给你准备的。” 边上的少妇取过帕子擦了擦嘴,深深的看了盛祁南一眼。 “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 “去出家吧。” ———— 阮蓁小口小口的喝着燕窝,也从檀云嘴里得知此事。 小娘子垂下眸子,纤细的手指捏着瓷勺,指甲抹着蔻丹,愈发衬的那双柔夷娇嫩无暇。 瓷勺撞击碗底,留下清脆的声响。 檀云搓了一把婴儿肥的脸:“如今外头说什么都有,莫非是真的?” 自然不会是真的。 阮蓁很确定。 可想到适才听的话,又联想起顾淮之当傧相一事,没忍住,嘴角抿出一抹笑。 女子未抹粉脂,可肤白细腻,没有半点瑕疵,气色好的不行,那张芙蓉面还带着淡淡的绯色。 她轻声胡诌道:“这大抵是再续前缘吧,话本里头都这样。” 暗七候在一旁,适才咏太医给阮蓁把平安脉离去时,是她送着离府的。 她兴致冲冲的让咏太医给她也看看。可咏太医说的话,却是晴天霹雳。 他说:“你这娃娃,身子好着呢。” “有孕?就你?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想逗我玩呢。” “没有,都说了没有了,你一瞧便是处子之身。没有经历男女之事,阴阳结合,压根无须把脉。” 暗七很难过。 她还是被!!长风给骗了! 见她心不在焉,阮蓁视线落过去。还没说话,就听暗七面无表情的问:“为什么云世子会哭。” 一起睡觉,为什么还哭? 阮蓁被这句话呛到。 檀云故作很懂:“想来是不情愿,这种事得你情我愿。” 暗七已经不相信檀云的话了。她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阮蓁,等待答复。 面对暗七的疑惑,阮蓁只能很含糊道:“我想,是做噩梦了。” 暗七若有所思。 将燕窝服下,阮蓁这才出了屋子,顾淮之白日都在书房处理公务,阮蓁怕打扰他办公,自然不会过去,她在墨院走了走,继而去了八角凉亭坐下。 饶有兴致的看着小灰驮着呆兔子来回走动。然后趴下,让呆兔子落地。 小灰上蹿下跳,活力满满。 跑回屋子,叼出毛绒球,讨好的送到阮蓁手上,然后撒欢的跑到远处,冲她犬吠。 阮蓁低头去看手里精致的球,冲着小灰的方向,扔了过去,小灰纵身一跃,张嘴接住。 摇着尾巴,愣是让阮蓁陪他玩了一炷香,阮蓁扔累了。 “檀云,你来。” “是。”檀云接过。 小灰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檀云时,带着不屑,别说接了,丝毫不给面子的别开头,显然玩球也要挑对象。 见阮蓁真不玩了,他失落的跑开,方向主屋,所有人都没在意。 直到小灰得意洋洋的叼着一物,撒腿跑过来。它脚步一停显然记得阮蓁不想玩了。 骨碌碌的眼珠子一转,转身朝书房跑去。 阮蓁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甚至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擦了擦眼睛。唯恐瞧错。 檀云:“呀!他怎么将您的肚兜叼出来了?” “是要送给姑爷吗?” 第427章 权当给弟妹压惊了 书房。 狻猊香炉中染着熏香,烟雾盘旋而上,落至半空又逐渐散开,味道并不浓烈,反倒清雅至极。是说不出的好闻。 男子端坐,神态自若。 案桌上的茶早已凉了,但他却没顾得上喝。 长风候在一旁,恭敬道:“长肃已出发,护送孟知县通往陈安县。” 顾淮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搁下手里的狼毫,转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的指尖的玉扳指:“去库房随意挑一物送去盛府。” 他幽幽道:“祁南情窦初开,作为兄长我自然得支持,这便当提前的贺礼了。” 长风:...“是。“ 顾淮之没说人话:“再寻一物送去镇国公府。权当给弟妹压惊了。” 长风不敢耽搁,连忙离开照着吩咐做。 他一走,屋内又静了下来。 顾淮之起身,提步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他一身月牙白圆领锦袍,到底是出了名俊俏的公子哥,如今眉眼低垂,光线洒在他的脸色,衬的其温润精致。若细细探之,又能从其眉眼中捕捉疏离和倨傲。 先前的那一百个孩童,除却被家中为了银子卖了的,皆以尽数归还,余下的,由他做主,临安城内成婚十载未有子嗣者,皆可领养。 今日早朝,慕又徳以精神不济,再无精力之由提出请辞离去,罢免军中事务,文武百官皆哗然。被周旭驳之。 周旭命其手下副将带领军队先回了边塞。 顾淮之隐隐有种微妙之感。 若百密终有一疏,阮蓁身份曝光,小娘子兴许又要哭了,豆大的泪珠要落不落,委委屈屈的不敢哭出声...... 磨的他十分难受。 正想着,他的脸色也淡了下来。 直到,他听到书房外头,有爪子挠门的声音,尖利刺耳,听得人浑身难受。 顾淮之眉心一紧,刚转头,就见房门被小灰撞开。 它邀功似的跑上前,将嘴里之物往顾淮之手上送。 小灰是他从外头捡的,刚入国公府,就有此恶习,见着什么都能叼着嘴里,送到他手上。 有平平无奇的鲜花,更有吱吱作响挣扎的老鼠,死物活物,它到底都不放过。 在顾淮之的教训下,倒改了此等恶习,却不想如今又场景重现。 顾淮之眯了眯眼,正要训斥,视线却是一顿。 见顾淮之冷下的神情,小灰又极会看脸色,察觉不对,连忙放下撒腿就跑。 单薄的绣着牡丹的肚兜落在地上,两条系带相互纠缠,似交颈而卧的恋人。角落处绣着‘蓁’字,显得格外出挑。 男子眉心跳了跳。 ———— 这边,阮蓁如座石雕般一动不动,檀云两手空空小跑回来,许是跑的急了,额间都带着细细的汗,她也顾不得擦。 “奴婢亲眼瞧着小灰进屋的。便上前硬着头皮想姑爷要了。” 阮蓁听道自己很轻的一声询问:“他怎么说。” “姑爷说,没瞧见。” 阮蓁蹙了蹙眉。 他怎么可能没瞧见,无非是一句。 ——谁丢的,谁去拿。 阮蓁有些头疼,顾淮之那张嘴定然又得说许多不中听的话了。 即便有些羞耻,她也只能庆幸,好在墨院没什么伺候的小厮,而长风长肃皆不在,若不然,实在是没脸了。 她捏了捏帕子,正要说话,就见孔嬷嬷含笑而来,到底盛挽身边伺候的体面婆子,一声褐色衣裙,料子极为不错,打扮的十分利落。发上别了根金簪,笑吟吟的福了福身子。 “过些日子是礼部侍郎府上嫡孙的抓周宴,梅夫人亲自来送了请帖,这是给少夫人的。” 阮蓁怀有身孕,按理而言,合该少出门才对,但梅夫人是盛挽的手帕交,平素对阮蓁也多有照拂。 说着,孔嬷嬷将手中精致的请帖送上。又压低嗓音道 “那侍郎府上的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头次生产本就凶险,疼上一天一夜的也大有人在,可她却用了半炷香不到产下麟儿,听梅夫人所言当日,就能稍稍下榻走动了,我们夫人也便存了私心,想让您也沾沾这份福气。” 阮蓁接了过来,嘴里不由绽开一抹笑。 对于生产她也是怕的,因此安胎药,补品日日不落。 “劳烦嬷嬷走着一趟了。” “少夫人折煞老奴了。” 孔嬷嬷不在停留,连忙回去回话。 主院,梅夫人还未走,她眉飞色舞的谈论其孙儿云云。 说完这些,又想起一事,笑意散去了些,又不免出声道:“姜怡那边,你可有去瞧瞧?” 盛挽斜睨她一眼,抬了抬下巴:“她谢绝见客,我跑去吃什么闭门羹?” 可她若要去,也实在没人敢拦。 且不说国公府将军府的交情的确该探望一二,她和姜怡在靖王妃王妃在时,便相识。不论是何缘由,这一趟得走。 可她没有。 “这种事,她自己若走不出来外人又如何劝?难不成我夸下海口随口胡诌,她那女儿不日就能寻到?我能说?她能信?亦或是我劝她莫要纠结以往,放下郁结?你也知道,那是她九月怀胎生下来的心头肉。” 丢的是女儿,不是一根草! 盛挽想到这里,就替姜怡难受。 “设身处地去想,若我淮哥儿丢了,这儿子虽我看着心烦,但做母亲哪个不将孩儿看得比命还重?若我是她,想来得疯。” “谁说不是呢。”梅夫人微微一叹。 “天大地大,没有画像,更没有特别特征之处。顾赫与我说那孩子兴许姓阮,你看看,这如何找?阮姓何其之多,我府上就有一个。我看倒是不好找了。” 梅夫人眸光一闪,见周边没人伺候,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嗓音道:“其实倒有,只是不好找。” “哦?”盛挽看过去。 “这是何意?” “那孩子腰窝出有红痣,这是生下来便有的。” 只是,到底是姑娘家的事,实在不好对外多言。 盛挽闻言,撇了撇嘴。 “你这说了等同与没说,这长在脸上,手臂上也就罢了,才算是个线索。难不成遇见个姑娘,就让她将罗裙脱了,查一查?” 第428章 我的皎皎,大抵也是这般年纪 阮蓁没有急着去书房,她绣着针线,念起一事。带着暗七出了一趟门。 千锦裳出了一批新料子,最是柔软,幼孩皮肤最是娇嫩不过,那批料子用来缝制衣裳最合适。 虽说还不曾显怀,但阮蓁平素也是闲着,总想着亲力亲为多做一些。 小袜子,虎头鞋,小帽子,她都想亲自做。 左右她手巧,又静的下心。 小娘子坐在马车上,手里执着团扇,她撩开车帘一角,探了出去。眼前一亮:“这家铺子的凉糕最是香甜沙软,清爽可口,我曾尝过一次,就没再吃过了。” 暗七闻言,将马车停了下来。 “属下这就去买。” 阮蓁见排队之人如此之多,连忙道:“不用。” “少夫人既然想吃,自然要买的,属下很快回来。” 暗七将马车停靠好,连忙去排队。 她排队的方式也是干脆利落,直接给排队之人每人一两银子,短短一瞬挤到了最前面。 趴在车窗的阮蓁:......学到了。 暗七豪气万丈:“店家!给我来一份!” “好嘞,总共十文钱。” 暗七拧眉,觉得有些亏了。不过,主子曾言,能用银子解决的是,都不是事。 她伸手去掏钱袋子,空空如也。 暗七:...... 她转头去看身后长长的队伍,她的窘迫,所有人看在眼底,众人纷纷攥紧了手心的银子,纷纷抬头望天,生怕她要了回去。 暗七吸了一口气:“给我留着,我去取银子。” 说着,她大步往回走。 姿势还是那么的帅,丝毫不见狼狈。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低调的从前面而来,朝临安城门方向而去。 马车内,中年男子一身正派,他沉沉的看着边上一言不发,短短几日,削瘦不堪的姜怡。 “你要去柳州,兄长不拦你,可怡儿,你万得保重身子,父亲走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就你一个妹妹。” 姜怡垂着眼眸,没说话。 姜皓见此,到底没忍住,一拳砸到茶几上:“虎毒还不食子,他慕又徳好本事!你说说你,若先前听我和父亲之言,退了婚事,又怎会...” 他一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反倒平添让人心烦。又舍不得说了。 姜怡继续一言不发。像是没有任何反应那般。直到她听见人群的一阵惊呼。 姜皓听到动静,倏然撩开车帘。 只见前方马儿受惊,马背上的男子吓得连忙拉紧缰绳,夹住马腹,却不得半点作用,马儿嘶鸣将身上的男子甩到了地上,男人重重落地。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马儿高高扬起前蹄,疯狂朝一处撞去,人群惊恐散开。 姜皓倏然睁大眼睛:“那好似是国公府的马车!” 姜怡抬头,看了过去。 暗七察觉不对,一个闪身往后而去。 阮蓁像是受了惊吓,弯腰出车厢,她显然还不知危险即将来临,女子肤如凝脂,唇色娇艳,周身上下似美玉莹光。盈盈立在一处,见着人群阵阵惊呼,似有不安。 她探出身子,看向身后,是横冲直撞而来逼近的野马,阮蓁下意识护住腹部,面色煞白。一时间血液仿若都跟着冷了下来。腿也跟着软了。 姜怡也不知道怎么了,心下愣是一咯噔,就好像什么要失去那般,那是她无法承受的。她不顾仪态,起身没有丝毫犹豫直直跳出马车。 “阮姑娘!下车!” 许久不曾说话,她的嗓音带着嘶哑,难听刺耳。不顾一切的朝阮蓁所在方向跑过去。 “听到了吗!快下车!” 她的嗓子都要喊哑了。 阮蓁闭了闭眼,马车高的很,不顾一切就准备跳。就听身后一声巨响:‘砰’ 暗七对着那匹马直直砍了下去,鲜血四溅,马儿轰然倒地。 做好这些,她连忙回到阮蓁面前,手上的血顾不上擦,她像是做了错事那般,很是愧疚:“属下之过让您受惊了。” 离着马车的距离足有三丈之遥。 可见她动作利落,在危险出现之际,就动手了。 阮蓁平复着呼吸,心跳的速度也不曾慢下分毫。背后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她摇摇头,视线却看向一处。 姜怡提着的心倏然落地,腿紧跟着一软,直直瘫倒在地。 “小怡!”姜皓吓得不轻,他追了上来,看着地上的姜怡,一时间气急败坏。 “你这是疯了!遇着事不跑也就算了,你还往前冲,不要命了!!!” 姜怡却是笑了,她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姜皓将人扶起来:“你这样,我如何放心让你只身去柳州城?不若,你留在京城等消息?” “好歹那是皎皎出事的地方。我得去,寻不到我也必须得去。” 姜怡说话时,再无往日耍大刀的风采,眼底也没有亮色。 她闭了闭眼:“至少,去了总归有个念想。” 这一番话,让姜浩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有人快步而来。 女子出落的极好,周身上下,无一不美。袖下的手无意识蜷紧。 阮蓁的耳边仿若还能回荡这姜怡适才眼底的慌乱和恐惧。 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姜怡,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她。 阮蓁想,自己的容貌和姜怡是不像的,她长得也不像是慕又徳。明明是母女,语气却充斥着疏离和不敢靠近。 “将军夫人,您可有大碍?” 她的手还放到小腹处,姜怡眸光闪了闪。 “无事。” 她宽慰:“今日受了惊吓,且回去吧。” 阮蓁抿了抿唇,而后福了福身子,小幅度点了点头。 见她被暗七护着走远,姜怡也不曾收回视线。她轻声呢喃:“我的皎皎,大抵也是这般年纪。” 姜皓嘴里的训斥再也说不出口。 “即便这样,你也不该,你追上去能如何?若马真的撞上,莫非你也要跟着赔命?” 姜怡缓缓收回视线:“我也不知为何,这国公府世子妃,我打第一眼起便心生欢喜。” 所以,适才她想不了太多。 她嗓音很轻,仿若一吹就散:“我就是觉得,像她这般眸色清澈的姑娘,不该出事。” 第429章 这叫……大义灭亲 一回府,暗七就去了书房,将今日之事禀告。 “已查实,那是匹野马。桀骜难训。让世子妃受惊,属下惭愧。” 男子淡淡的神色一改,化为凌厉。 他的语气带着听不出半点喜怒:“我朝律令,除去八百里加急军务消息传递,其余一干,扰乱秩序,惊吓百姓的当街纵马,一概由律法处置。” “是。” 暗七连忙退下。 顾淮之随即放下手中之事,朝主屋而去。 阮蓁正吃着后头暗七买的凉糕,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她眉眼弯弯,就听到‘咯吱’的开门声。 她以为是暗七,当下擦了擦嘴:“这件事,无须用夫君...” 一语未完,阮蓁转身,撞上了顾淮之的眼睛。 ‘多言’二字卡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 她沉默了。 顾淮之气笑了。 “继续。”他也不走了,就站在屏风前淡淡的睨着她。偏偏一个眼神,就带着与身俱来的冷漠,矜贵。 阮蓁慢吞吞的真诚道:“你吃吗?”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的凉糕。 顾淮之没理她,身上气压有些低。枉他急急而来,阮蓁却想着瞒之,世子爷眯了眯眼。 阮蓁在这份压力下,只能轻声道:“我无事。就是怕你担忧。” 他沉着脸,轻嘲一声:“出了事还来的急么?” 见阮蓁垂眸不语,男子舌根都泛着苦,想训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好像,他能清楚猜到,一旦将阮蓁吓哭了,小姑娘闹起脾气红着眼圈可怜兮兮的掉金珠子,没准还得他去哄。 委实麻烦。 念及此,他隐忍的眉心直跳,千言万语成了一句妥协:“下次出府,提前告知于我。” 这边,有人气势冲冲而来,对方一身绣着百字佛的衣袍,手捏佛珠。 盛祁南想到长风送来的贺礼,就气的恨不得七窍生烟。 “兄长!你什么意思!” 送那种东西,是要他死么? 盛祁南此刻绝对是崩溃的,外头的事传得有鼻子有眼,他真的被恶心到了。 他要出家,却绝不是这种不清不白的情况出家。 他!要做一代得道高僧啊! 不是一代断袖啊! “一朝得偿所愿,怎不心生欢喜?”顾淮之对阮蓁克制的脾气,全部顺势撒到了盛祁南身上。 他似笑非笑,神色凉如水:“是了。” “你这般去了梵山寺,且不说主持不敢收,寺内的和尚数不胜数,模样俊秀的也大有人在,也跟着危险了。他们何其无辜。” 盛祁南:???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蹭蹭几步就要上前,和顾淮之论一论。 “我和云思勉什么关系,你最是清楚!你是不是我兄长?竟然不为我澄清,还特地点火?” “不清楚。” 顾淮之嘴里吐出几个字:“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无从得知。” 外人? 阮蓁细细的斟酌这两个人。 男人黑眸沉沉,裹着压抑的情绪,凉薄的嘴角一勾,愣是让盛祁南莫名腿软。 “还不滚么?还是要我替你准备聘礼?” “怎么,要我请?” “兄长!我是你弟弟啊!” 话音刚落,就见小灰从窗外扑了进来,盛祁南一个激灵,撒腿往外跑。 惨叫连连:“啊啊啊!” 阮蓁眼儿一眨,努力的找着正确的词汇:“这就叫...大义灭亲。” 顾淮之淡淡道:“不,这叫迁怒。” 阮蓁:...感谢表弟。 ———— 骤雨急下,倾斜就像塌了般铺天盖地而来。一道惊雷在天际炸开。天色暗沉,乌云遍布,狂风抽打着一切,好似很不得将整个天地毁的天翻地覆。 街道内路人跑到街边的屋檐处纷纷避雨。 雨势实在是大,豆大的雨水只往下砸,砸的脸上生疼。 林间,慕寒生只能带着那一支慕家军避雨。好在不远处有间早已荒废的庙宇。 一入内,便是灰尘四起,空气里的潮味异常明显,蜘蛛网遍地都是。但好歹也是个暂时的歇身之处。 ‘呲’的一声,火折子点火。捡着周边的尚且干枯的枝干,庙宇也跟着亮堂了起来。 慕寒生浑身上下充斥着肃杀之色。 这几日,夜夜噩梦缠身。一闭眼,便是那属于他的绝望的嗓音。 梦里的他眼睛充血,似癫似狂。一身污渍不堪的衣袍带着褶皱好似许久未换。 他冷冷的看向地上的男子,那个世人都该尊敬的喊上一声‘将军’的慕又德。 对方更是一脸老态,永远笔挺的身子,在此刻垮了下去。 “父亲,您后悔了吗?” 慕又徳神色恍惚,他眸色浑浊,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不后悔。” 他是护国将军,容不得他后悔。可他累了,倦了,无一处不是疼的。他的手在抖,唇在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抖。 这几个字,也不知是说给慕寒生听得,还是让自己去信的。 慕寒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往下落。 梦里的他一把扔了慕又徳手里的掺了毒的酒。 酒杯落地,酒水洒了一地。只见所落之处,冒出丝丝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好一个不后悔!” “皎皎死了,我寻她至今,却不想她就在我身边,你说可不可笑?受尽侮辱时,将军府在哪儿?她被万人唾弃,大喜之日赴死时,我又在哪儿?六岁遭弃,她死时不过二十!期间整整十四年!就没几日是快活的!” 她至死不知身份,她信了谣言,认为自己有罪,她实在低贱又脏。 皎皎更不会知道,她明明身份尊贵,该受万千宠爱于一身。 “祖母死了,那年死不瞑目。” “皎皎死了,整个将军府都没去送上一程,下了葬过了头七,都不知道那个身世凄惨的女子是我妹妹!” 如今真相近在眼前,却是晚了。 “母亲也跟着走了。那一声忠心仁义四字,实在太重,重的我慕家,彻底家破人亡。“ “如今,你想一了百了,凭什么?你凭什么解脱!” 这个梦一遍又一遍的挤压着他的神经,梦境里男子的痛苦,仿若传达四肢百骸,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慕寒生觉得自己实在是魔怔了。 可梦境真实的可怖。 次数多了,他又燃起莫名的惶恐,甚至想去查其真实性。 第430章 蓁蓁......是不是皎皎? “这雨是没完没了了,原想能早早入扬州城,如今倒好,是你一路磨蹭,故意拖时间,若不然何至于连柳州城都没入?“ 妇人尖细的嗓音,仿若能盖过周遭的下雨声。在此刻显得突兀。打破了此刻的除了雨声的平静。 “行了,此地总归是个落脚处,你也莫挑剔了。” 随着越来越近的说话声,一对争吵的夫妻,也跟着入了庙宇。 雨水顺着妇人鬓发往下淌,她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挑剔?这个时候,当家的还觉得我是挑剔?” 她一把拉住男子的袖子:“当家的,你娘嫌大丫头是不带把的,背着我回娘家,为了三两银子就贱卖了。” 她得之此事后,痛不欲生。一番打听才得知,牙婆转眼将大丫头又卖给了扬州来的牙婆。 “扬州是什么地儿!多出瘦马,你焉能不知?你一个做爹的,竟然眼睁睁看着丫头被拖走也不拦上一拦!她是在你眼皮底下被卖的!丫头若命好,便去贵人老爷府上当丫头,若命不好,就入了烟花之地。” 一进去,这辈子都毁了。 家丑不可外扬,男子的脸色当下黑了。 “别说了!” “凭什么不说!若我丫头寻回来也便罢了,寻不回来,这日子谁也甭想好过!你娘倒是好本事,欢欢喜喜转头将银子给了小叔子,说给他留着盖房。” 实在可耻,卑劣。 偏心也不至于偏到这个地步。 “小叔子缺银子便自个儿去挣,拿着卖侄女的钱,好不逍遥,你这一家是人吗?” 庙宇间,所有人看向男人的脸色都变了,带着鄙夷。就连慕寒生都冷了脸。 男人没忍住,扬起手,对着妇女的脸就是一巴掌:“女儿就是赔钱货,我娘所言还能有假?若不是你闹的难看,我会同意陪走你这一遭?” “吵吵吵!吵了一路,实在让我心烦!” 说着,他也顾不得脏,翻身躺下,赶了一日的路,他显然困得不行。 很快,呼噜声传来。 妇人气的不行,偏偏一日不曾用饭,此刻实在没有力气。眼前一黑吗,险些晕厥。 慕家军中,有人嘀咕一声:“你这男人实在不行,就算寻到又如何,卖身契一签,便是贱籍。” 卖的时候三两,想买回来兴许十两都难。 妇人却不敢说什么,她怕被休。家中还有一儿,若她被休,儿子怎么办? 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是慕寒生,他哑着嗓音道:“填饱肚子才能寻到人。” 妇人连忙道谢,她看向眼前之人,再看慕寒生身后的一群硬汉:“公子是走镖的吗?” 半响,也不曾得到回应,正当她讪讪时,得到一句回复:“不是,我也寻人。” 许是心里难受,又无处发泄,妇人飞快的解决了馒头。也不知有没有人会听,她只能缩在角落,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是粗鄙之人,不识字,但也知道礼义廉耻。卖女儿并不少见。可我宁愿苦些,也不愿我那大丫头被糟践。” “她才不过十三,还有一辈子要走呢。我这辈子嫁错了人是毁了,总不能让丫头也跳入火坑。” 可她没去过扬州,她更不知到了扬州,该去何处寻,前路渺茫。甚至看不到丝毫亮光。 “公子,你可得找快些,这个世道,到底还是坏人居多。您这般贵气,想来要寻之人自然不差,若是被人贩子盯上,那可真是渺茫了。” 慕寒生指尖一颤。 皎皎出落的好,自小谁不夸她是美人胚子。 他不敢去想,若那日带皎皎走得,是贪财之辈,那皎皎会是什么结局? 那个梦到底对他的影响颇大。 ——受尽侮辱时,将军府在哪儿?她被万人唾弃,大喜之日赴死...... 这句话,在他耳边再一次回荡,卷席着他所有的理智。 受尽侮辱...... 万人唾弃...... 如若是真的,皎皎遭遇了什么? 慕寒生呼吸仿若都能闻到鲜血的味道,喉咙里涌出腥甜。 他不敢去想,但不由他控制,一股没来由的后怕和惧意让他浑身都寒。仿若坠入冰窖。 雷声不断,妇人的嗓音也越来越轻。 雨势未见停。 庙宇外有人撑着伞站着,虽有伞,但身上早已淋湿,狂风四起,她站的并不稳,仿若随时能被刮走。 她所站之处算不得远,但也不算近,但外头暗的不见五指,谁也瞧不见她。 周瓷立在一处,看着烧着柴火,微弱灯光的庙宇里的男子,却到底不敢上前,她实在不知还有什么颜面再见慕寒生。 慕家的人,她都不敢见了。 自她有记忆来,从不曾受过半点伤痛,千娇百宠长大,如今她备受煎熬,怎么可能像是跳入龙门那般,一朝成公主?成为天下顶顶尊贵的人? 她周瓷凭什么,踩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万路通畅? 周瓷死死的抓紧被雨水砸的弯曲的伞。 只见震耳欲聋的一道雷声响起,紧跟着天际一道闪电,放若近在咫尺。直直在一处劈了下来。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可就是这一道闪电,仿若照亮了周遭的一切,还有慕寒生的半边侧脸。 衬的他极白。白的仿若能泛光。 在周瓷的印象里,慕寒生一直黑的不行,颇有大男儿气概。 可如今这般,倒有几分白面书生的模样,像是个读书人,少了几分凌厉,他蹙着眉几分温润之余,还有几分的脆弱不可一击。 可她印象中,永远坚不可摧的慕寒生是两个极端。 而从周瓷这个角度看过去,这样的慕寒生,像极了一个人。 足有五分相像,甚至更多。 她想要再看清些,视线所落之处却是归于黑暗。可那惊鸿一瞥,在周瓷心里仿若生了根。 这个想法很是荒诞,可周瓷的心跳却一下快过一下。 伞被狂风彻底吹走,她却浑然不在意,直直朝着庙宇而跑去。 ——‘轰隆’ 仿若砸到人的心脏。鼓动心弦,拉扯着一切的罪孽。 可就在这时,庙宇破旧不堪的房门被女子纤细的手死死捏住。 有一道急促的嗓音紧跟着传到所有人耳里,特别是慕寒生。 “蓁蓁......是不是皎皎?” 第431章 属下真的不知 今夜的雨,格外的大。 待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这才稍稍有了转小的趋势。 空气一片清新裹着泥土的清香,雨水携着凉风往下坠,落在屋檐上,青石板上,‘滴答滴答’声连绵不绝。 倒别有一番意境。 阮蓁醒来时,顾淮之已去早朝。 用了早膳,阮蓁倚在窗前,视线往外探,小声呢喃:“这天,想来得转凉了。” 话音刚落,就见檀云从外头进来,她一边收伞,一边用帕子擦了擦罗裙上的水渍。 做好这些,她这才快步走近,在阮蓁耳畔小声道。 “世子妃您昨日要买的料子,奴婢今日去买时,已被一抢而空。不过掌柜那边说了,下回已到货,就给您留着。” 料子本就不多见,卖的少,价格即便再贵,也有人抢着要。 阮蓁也不意外:“那便算了。” 说完了这些,檀云环视一周,小心翼翼的又凑近了些。 “奴婢回来时,经过了书肆。” 阮蓁指尖一顿。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就见檀云好不兴奋道:“书肆的小二见着奴婢便好一番热情,愣是拉着我去了铺子,道上回买的书,又出下册了。买的很是火热。” “奴婢一听,二话不说便掏钱了,料子没买到,可不能连本书都错过了。” 说着,她献宝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本黑色封皮,外表很是正经的书。 “奴婢不识字,也瞧不懂里头写了什么,不过那小二千夸万夸总不会错的,您瞧瞧,可喜欢!” 阮蓁不配喜欢。 她甚至担心会不会又被顾淮之逮着了。 细软的指尖翻了一页,就被书名吸引。 ——《屠夫和小尼姑·下册》 小娘子吸了一口气,她上册还没看完呢。 她正要合起,却不想有一张精致的书签落地。阮蓁的视线瞥过去,就看清了那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昏君和俏太监》正在准备中,敬请期待。 阮蓁沉默。 不待她有反应,檀云手疾眼快的就捡了起来。 阮蓁抿唇。 继续抿唇。 她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脸色有些许凝重。 以往的那几本写的是男女之事也便罢了,下一本这是打算写龙阳之癖了? 实在伤风败俗,可...... 可,她……也是愿意花这个钱的。 就在这时,葛妈妈含笑入内:“夫人那边遣人传了消息,这下了雨,地上潮湿,容易打滑,世子妃无须去请安。” 阮蓁知晓,颔了颔首。 眼见着葛妈妈檀云出去。阮蓁跟着走出屋子,看向地上蹲着的暗七,轻声问:“夫君何时回来?” “属下不知。” 阮蓁若有所思,走回去。 在贵妃榻上坐下,素白的小手捏着那本书,像是贼那般,偷偷翻开一页。 还是熟悉的羞耻。 【屠夫死死的捏着她的下巴,粗鲁而又侵略,他逼近再逼近:“别和我说那些大道理,老子就是粗鄙。”他的指尖划过女子柔软的肚皮。】 【“你难道不享受?哭什么,这里,没准有我儿子了。”】 看到这里,阮蓁有些心虚,没忍住又走了出去。 “他近些日子忙的很,就算回府应当也是去书房罢?” 暗七老实巴交:“主子日理万机,属下也不知。” 阮蓁继续若有所思,慢吞吞的往回走,又没忍住翻看了几页。 很快,精致的绣花鞋在地上哒哒的声响。 暗七还是蹲着,听见动静,她回头,不等阮蓁问话:“属下真的不知。” 阮蓁:......“哦。“ ———— 皇宫御书房。 男子着正一品官服,清清肃肃。修长如玉的手执着白棋。你来我往间,棋布错峙。 他眼皮也不见的抬上一抬,随意往下一隔,直直将自己的后路逼死,他却抬了抬眼皮,落子无悔。 对面的周旭黄袍加身,嘴里噙着温和的笑意。 “子渊,这可不是你的作风,一连三盘,你都故意输给我。” 输也便输吧,好歹做得隐蔽些,莫让他有所察觉。 这一来二去间,就连下棋的兴致都没了。 顾淮之黑眸沉沉的瞥向周旭,也不废话:“你登基那日,番国特地进贡了不少宝贝。里头有三匹天山雪蚕丝布料。” 周旭听明白了,合着这是来要布料的。 “都说无功不受禄,你竟也好意思提?” 顾淮之自然好意思。 他薄唇微启:“让你赢了三回,皇上心情舒畅,便是功。” 周旭不舒畅,反倒难受的上不去下不来,他只想和顾淮之好好厮杀一回。痛快一场。 “你要这料子作何?” 顾淮之微笑:“让我看得上的料子这临安城也只有皇宫有了,新生儿最是皮肤娇嫩不过,你没当父亲,如何能懂?” 周旭:...... 要布料就要布料吧!最后那一句话实在不中听。 这还没生下来呢!生下来还得了! 他也会有的!炫耀什么! 他无奈道:“行吧,我这就让赵公公去取。” “三匹。” “行,都给你。” 顾淮之却是起身,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袍:“我亲自去。” 周旭见他这般,气笑了:“难不成你还想将皇宫库房搬空?怎么?首辅大人这是连孩子都养不起了?” “这倒不是。” 顾淮之自诩还是很讲道理的:“也不是什么都能入了我的眼。再者,总要给你留些。” 周旭:我谢谢你。 他只能转头吩咐:“赵公公。” “老奴在。” “带他去!要什么就让他拿,莫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小气,日后落他口舌。” 顾淮之恭敬的朝周旭拱了拱。大步往外走去,真巧瞥见迎面而来的柳念初。 “娘娘安好。”他停住脚步,淡淡道。 柳念初点头示意,不在寒暄,往里走去,就见周旭收拾着棋局。从周旭嘴里得知此事后,柳念初眉心一皱。 “我怎么没想到,若知这料子有用,我早就送去了,何至于让顾淮之抢先一步。平白让他邀功做了好人!” 顾淮之刚出御书房,就见长风恭敬上前:“暗七传来消息,说少夫人曾多次询问主子。” 顾淮之眯了眯眼,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他才走了多久,小娘子这就害相思了? 第432章 世间最珍贵的珠宝,就在他怀里 阮蓁没出院子,午膳过后,便去了顾淮之的书房。 书房是顾淮之办公之地,她身后的檀云和暗七不经准许自然不敢入内,只能候在屋外。 阮蓁入屋后,她很是小心的翻着,寻她那件肚兜。 可整间屋子都翻遍了,却是不见半点踪迹。 她有些泄气。 视线最后落到里屋用来歇息的软塌上,阮蓁走上前,弯下身子,去看榻底。 女子身娇体软,上身俯的低了,臀部微微翘起。合身的罗裙跟着扭成诱人的弧度。紧绷的不行。偏生她浑然不觉。 阮蓁虽瘦,但该有的都有。如此一来,姣好的身姿毕显。 顾淮之入内,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他喉咙微微一紧。 嘴里却是没好话:“你当贼呢?” 身后的嗓音出其不意间,让毫无防备的阮蓁吓得心底一咯噔。她身子一僵,慢慢直起身子转头看向一身官服的顾淮之。 她蹙了蹙眉,底气不足:“我只是随便看看。” “是么?”他眯了眯眼,显然不信。 而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不紧不慢的从袖口中取出一物。 他指尖勾着系带:“我还以为,你在寻此物。” 阮蓁杏眸如猫儿般瞪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穿在里面的小衣,顾淮之竟然贴身戴着,甚至,上了早朝。 若,中途掉落...... 阮蓁不敢去想,那张芙蓉面艳如朝霞,红的能滴血。热意燃烧至耳根。 昨儿没有机会,她原想着趁着顾淮之不在,将肚兜寻回,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眼前之人,实在是坏透了。 “你怎么这样!”她提高嗓音,偏偏腔调轻软甜腻。 “防贼。” 阮蓁一哽,无地自容,她垂着眸子不再看顾淮之,也不说话,只是伸出纤细的手,袖子往下落,露出女子藕白般的手腕。 送至顾淮之眼前。 “我要拿回去洗了。” 顾淮之无动于衷。 阮蓁努力的让自己淡定些:“我昨日穿过一次。” 这是她未嫁人前穿的,昨日醒来换上穿了一刻钟,到底还是换了下来。觉得勒得慌。换下来后又忘了及时收走,这才有了后面小灰的事。 男子斜睨着阮蓁,颇有耐心的看着她的窘迫,而后视线顺着女子姣好的脸蛋,滑至那鼓起来的那处。喉咙里发出一丝笑意。 “小了。” 她的小衣小了。 知道便知道!何故指出来? 阮蓁见他指尖落在小衣上的‘蓁’字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就好似摸的是…… “你干嘛呢!女儿家的物件,你留着作甚?” 世子爷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气,幽幽道:“只是瞧瞧。” 有什么可瞧的! 顾淮之沉吟片刻:“此物我没有。” 这种东西你有也用不了啊! 阮蓁一哽,一改平素的端庄,她揉捏着帕子,又羞又恼:“那我赠与你?” 顾淮之拧眉,当着阮蓁的面,将手中之物折好,重新收入袖口,淡淡道:“也好。” 阮蓁看着顾淮之,抿着唇,眼圈莫名也红了起来。 顾淮之见之,指尖一烫。 “我生气了。” 小娘子执拗的盯着他的袖口:“我真的生气了。” 换成旁人,顾淮之早就一阵冷笑,让人滚了,可这是阮蓁,还是惯来循规蹈矩的阮蓁。 顾淮之面上不显,但到底有些无措,他眸光闪了闪。而后由着阮蓁上前从他袖口捣鼓着取出肚兜。 他没拦。只是低头看着女子微颤的睫毛,挺翘的鼻,嫣红的唇瓣。 物件到手,阮蓁的心定了下来。舒心了。甚至吃惊于顾淮之此刻的顺从。 还不等她深思,就听头顶男子有些不自然的声音:“我将刚到手那些宝贝,送入你的私库。” 阮蓁一顿,还有这种好事? 她水盈盈的眼儿一眨,似试探般,小心翼翼的偷窥他一眼。 “我的气还没消呢。” 顾淮之摸了摸她的脸,细白若瓷。又去抵她的额,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藤阁那边寻到了一块上好的血玉,给你做成套的首饰。” 阮蓁一听这话,第一反应便是蹙眉:“不要,太贵了。” “不贵。” 世间最珍贵的珠宝,就在他怀里。 顾淮之凝睇着她:“消了吗?” 阮蓁受不了这种诱惑。 她沉重的点了点头。 顾淮之眉眼放松,他想到了盛挽,相对比之下,阮蓁还是很好哄的。 ———— 又过了两日 将军府 案桌上摆放着各种女童穿戴之物,慕又德伸手欲去碰,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屋内,有男子跪在地上恭敬禀报:“回将军,游仕生前出临安城不在少数,但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查不出分毫。按理而言,当铺典当,或买或卖,都有收据凭条,可属下寻找至今,游走多家当铺,都没有半点消息。” 要么,是游仕做了万全的刻意隐瞒,要么,首饰典当之处,远离临安周边之地,甚至远离柳州城。 慕又德站起身子,负手而立。就在这时,有人大步入内:“将军!小将军回来了。” 慕寒生的性子,认定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过来,他如今回来,莫不是已有线索? “他人呢?” “往国公府去了。想来是想让首辅帮着查。” 不,绝不会。 慕又德一滞。那些他忽视已久的细枝末节在此刻涌上心头。 他手下的人寻不到消息,还有一点,便是有人故意为之。 能有这种本事的人,并不多见。甚至微乎其微。 阮...... 阮蓁。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前仿若浮现,女子娇艳的脸。 他倏然起身。大步就要往外走,可刚跨出门槛,他又折了回来。 袖下的手越攥越紧,他沉声吩咐:“去查国公府世子妃的生平。” 还不等属下答应,他又改了口风:“不,我亲自去查。 慕寒生是只身来的国公府。 他直直去了顾淮之的书房。 “顾淮之!” 却未见人影。 他情绪无处宣泄,迫切之余又带着隐隐的胆怯。心底仿若有成千上万只虫在撕咬。 偏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夫君刚出门,小将军可有急事?” 第433章 慕家皎皎,彻底的离开了 这声音...... 慕寒生手心愣是冒出一圈汗。 他僵硬的转过身子,眸光闪烁间,落在阮蓁身上。 女子一身绣白色芙蓉对襟锦绫褙子,下配莲青色云锦长裙,腰封束缚着纤细的腰肢,盈盈不可一握。脖颈纤细,肩若削成,肌肤胜雪,仿若能掐出水来。 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无一处不美。尤其那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好似经过了十一年,从他那记忆里的重叠。 让慕寒生心都在颤。 不曾得到回复,阮蓁蹙了蹙眉,温声道:“慕小将军?” 慕寒生的心脏倏然一紧,即便没有得到确认,心底好像有一道声音反反复复的在提醒的着。 这便是皎皎,不会错。 绝不会错。 他嗓音有些哑,明明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化为无声。 他能说什么呢? 问她过的好不好? 委实可笑了些。 他甚至不敢同阮蓁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眸对视,生怕从里面瞧出属于他的当年的龌龊。到最后只能仓促的挪开视线:“没...没什么要紧的事。” 他的反应着实反常了些。 也是,慕寒生是武将,行事向来坦荡,心里想着什么,从来掩饰不了。更遑论现在。 他在躲避…… 阮蓁指尖一顿,即便不愿去想,但也有了一定的猜忌。她嘴角的笑意稍稍淡了些。 态度也淡了下来。 “即是如此,小将军自便。” 见她踩着绣花鞋,转身就要走。 “等等!”慕寒生瞳孔聚缩,急急出声。 他的唇张张合合数十次,到底还是带了些许试探:“桃之夭夭,其叶蓁蓁,阮蓁二字,极为称你。” 阮蓁没有回头,只是脚步一顿。独独留下两个字,干脆的很:“多谢。“ 她的态度证明了一切,也给了慕寒生想要的答案。 小娘子最是守礼不过,若追溯到以往,定然含笑的朝他半福着身子,细声细气道上一句——实在谬赞,作以回应。 她想来也知道了,所以,她避之不及。 也是,她合该如此。 看着女子的背影,慕寒生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场雪。 漫天的雪,银装素裹,冷的人直打颤。 ——皎皎,你在这里别离开,千万别走动。 那时的女童恐慌不已,但忍住眼角的泪不往下滑,她乖巧的点头,甚至乖巧的没有哭闹。 可如今,女童长大了。 她在没有慕家任何一个人的庇护和陪伴下,出落的如此水灵。往前种种苦楚,都是她一人扛着。 慕家绝不奢求原谅。 而慕家皎皎,也彻底的在那个雪夜离开了。 就如现在,没有半点留恋,更不想有半点瓜葛。 看着女子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转弯处。 慕寒生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角带着酸涩,却又好像哭不出来。 他半响没有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挪着足有千斤重的腿,往外而去。 出了国公府,他甚至又些许茫然,更多的后知后觉的畏怯和落荒而逃。 ———— 暗七一直跟在阮蓁身边伺候,她只会劈叉杀人的脑袋在此刻疯狂了运转。 她察觉出不对劲! 慕小将军看着世子妃的神情很是不对劲! 他一个外男,来国公府寻主子也便算了,可明显他是朝阮蓁去的,只为了夸她名字好听。 暗七死死的拧眉。以至于整个下午情绪低迷。她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陷入深思。 她杀人前都没有这般专注! 她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久到檀云都害怕。 “你这是怎么了?” 暗七严肃的看向檀云,愣是将檀云吓得一哆嗦。 她将先前之事,不带任何情绪的说了出来。 “我当是怎么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夸么,我们世子妃被夸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檀云舒了口气,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甚至有些小得意。 “绝非寻常,其中定有隐情!”暗七坚持己见。 “你定是多虑了,那慕小将军所言非虚。” 暗七不和檀云说话了。 于是,在顾淮之回府后,她特地找上了长风。 长风见是她,还有些意外:“怎么,如今又肯搭理我了?” 暗七面无表情:“你说,若是男子无端夸女子,这是为什么?” “看上了。” 暗七眼儿瞪圆,显得有些滑稽,她这般神情,是万分难得的,长风有些稀奇。 “可那女子早已嫁人。” 暗七想反驳,但她找不到理由反驳,甚至,觉得,慕寒生对世子妃就是欲行不轨!!! 她没忍住,嘴里发出一丝冷笑。 “那男子同女子的丈夫更是至交好友!” 长风啧啧一声:“可见交友不慎。情爱一事哪里抵得过天理伦常。” 暗七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偏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里头的人打开,顾淮之刚回书房换了一身常服。 他眯了眯眼,瞥向暗七,显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眼里有眸中异样的情绪在翻滚,他薄唇凉凉亲启:“慕寒生来过了?” ———— 将军府上下一片冷清,自从身份被曝光一事,紧接着姜怡离府,阖府上下都不敢再多嘴,生怕惹了主子不快,办事皆小心翼翼。 就连走路都刻意放轻了脚步,昔日热闹的将军府,仿若成了一座死宅。 慕寒生翻车下马,将缰绳扔到迎上来的守卫手上,大步往里走。 “公子。”奴才战战兢兢行礼,他也不曾理会,沉着一张脸,朝慕又德的书房而去。 下人们面面相觑间,不免个个将头压低再压低。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踢开,重重撞到了墙上。 慕寒生的视线从慕又德身上往下滑,落到那一桌陌生却有熟悉的首饰上。 “听说父亲在查定国公府的世子妃?” 他问的再直接不过。 慕又德动作一顿,而后沉沉应了一声。 慕寒生几步上前,明明只是隔着一道案桌,但父子俩之间的距离却又仿若相去天渊。携带着十多年的隔阂。 不等慕又德出声,慕寒生听到自己用最平静却更显悲凉讽刺的语气道。 “父亲与其费心劳神去查,道不如问问儿子。” 第434章 她堂堂正正,只是阮蓁 姜怡一得知慕寒生连夜驾马回临安的消息后,一番沉吟,暗自察觉不对。也便歇了去柳州城的心思,命车夫原路折返。 身边伺候的婆子暗自深思一番,跟着一喜:“公子离府前万分决绝,大有不寻着姑娘,便不回临安之意,这是有消息了?” 说着,她一下子便笑了出来。 姜怡紧紧的捏着帕子,她不敢说话,也没精力去说,只又怕一场空。 她坐立不安的一遍又一遍的催促车夫,快一些,再快一些。 可马车再快,又能如何快?等待的时间也变得万分漫长。 她坐不住了。 “停车!” 她一把撩开车帘,迫不及待吩咐道:“将套绳,扯辕取下。” 车夫连忙照做,眼见着车厢和马分开,姜怡二话不说,翻身上马,许是这些日子身子脱虚,她的动作并不流畅,甚至有些吃力。 “夫人!” 姜怡没应,只是夹紧马肚,拉紧缰绳:“驾!”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朝前面奔去,独留下一地的尘埃。姜怡的身子跟着晃了晃,很快,稳住重心。 她回将军府时,比慕寒生晚了一步。 但也算不上太晚,从下人嘴里得知,慕寒生在慕又徳书房时,她不敢耽搁疾步抄书房而去,也恰是这般,她听到了后面的那一番足以被剜了心,痛彻心扉的对话。 书房内。 “父亲可知,范府因何故被抄?“ 范承趋炎附势,行径小人,能力不足,但奉承了不少官员,也算有一席之地。 恶行桩桩,数不胜数,但一直被他瞒了下来,又因许家,和前太子周焕,池家有所牵扯。官场沉浮,这样的侯府,谁会不长眼的故意与之作对? 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让范家陷入绝境,永世不得翻身,范府的藏了多年,就差冰封的腌臜怎会东窗事发,一发不可收拾? 慕寒生盯着慕又德,一字一字道:“是顾淮之。” “他同我交好,对父亲也算得上尊敬,可期间联系又何故换了盛祁南?父亲又知何故?” 顾淮之一直知道将军府的事,他往前尊敬慕又德,可他知道那个人是皎皎,是他以正室之礼相待的枕边人,那份尊敬也就变了味。 “他不愿与将军府有多过的牵扯。” “我说呢,平白无故他怎会这般不待见我。原来也是有原因的。” 慕又德不想再听,可慕寒生的嗓音却如一把刀,一刀一刀搁在他心口处,他察觉不出痛意,却又好似煎熬到了麻木。 “林间之事,皎皎算是死了一次,是阮家给予她新生,阮熙死后,范坤这等卑劣之人,竟然也敢肖想她。梵山寺一事,她为了跑,滚入山崖,险些丢了一条命,但并未逃脱范坤之手。” “将军府的姑娘,最是尊贵不过,区区侯府范家,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可范坤逼着她,一番折辱像是给了天大的恩惠,逼她当外室。” 那时的范坤,在周瓷面前,说话都得掂量言辞,生怕和将军府有了隙罅。可他却能动动手指将阮蓁逼入绝境。 因为,阮蓁是没有人撑腰的孤女。 谁都可以欺辱她。 她貌美,所以范老太太想利用她,拉拢达官显贵。 谁都在算计她。 阮蓁在范府的日子,前有狼后有虎,举步维艰,进退两难,并无退路。 是她活该吗? 她凭什么遭遇这些苦楚。 想到这里,慕寒生呼吸都放轻了,袖下的手紧紧攥起,青筋暴起。 “在邬南接皎皎时,祖母曾说,皎皎也会闹脾气,性子被祖母宠的骄纵了些。可在我印象中,她总是怯怯的,出发那日,她抱着祖母大哭,说不走。” 好不容易被劝住,一边抹泪,一边吸着鼻子被慕又德抱上了马车。 自那次后,慕寒生就没见皎皎再哭过。 因为,那时的慕家,除了老太太,在小姑娘眼里,都是陌生的人。 她一路缩在任婆婆身侧都在害怕。 而他一路在给皎皎编织着日后临安城的有趣日子。 他给她希望,让她尝试接受。 小姑娘开始期待和姜怡的见面,她敢将小手送到自己手上,让他帮忙去擦手上的点心渣。她时不时撩开车帘一角,悄悄往外去探那个身材高大,极有安全感的父亲。 可,一切却从此处,戛然而止。 “我回来的路上,就在想,若不是顾淮之,皎皎会如何?父亲,你猜猜,会如何?” 慕又德眼睛充血,袖下的手一直在抖。 可慕寒生却不想听他回复,只是自顾自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皎皎死了,死在了大婚那日,她做了范坤整整四年的外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又德倏然抬起头。 “所有人都唾弃她。看不上她,瞧不上她。独独顾淮之要她。” 他嗓音没有丝毫起伏:“那日,国公府张灯结彩,却也冷清。红绸紧跟着成了丧藩,无人吊唁。她来时,慕家阖府盼着,慕家千金满月宴设了整整三日,走时,悄无声息,似解脱,人生来这一回,她受够了,累了,厌了,所以她走了。” 干干净净的来,走时,流言蜚语四起,莫说是姑娘家,就连男子都觉得污秽不堪。 这世间到底对她不够温柔。 未曾给她半点善待。 将一切戾气冷漠和恶意全部压在纤细的身躯上。 将她彻底压垮了。 顾淮之给予的希望和怜爱,到最后却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明明她触上了阳光,本该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灼灼动人。 慕寒生一句话,仿若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梦里的场景,似身临其境,再真实不过,我拼命的和她说话,想要阻止,让她活着,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断了气。” 虽说荒谬,可慕寒生信了。 “父亲,梦里的皎皎,是自尽而亡。” 慕又德面上颜色尽失。 “别说了。” “我去国公府见到她了。” 慕寒生说的有些慢,却在姜怡耳畔却形如凌迟:“她不愿认我。” “如今的她堂堂正正,只是阮蓁。” 第435章 既然惶恐,不若诸位以死谢罪? 自那日后,阮蓁再未见慕寒生。 兴许是顾淮之特地下了令,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曾谈及将军府半分。此举,也着实让阮蓁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一段日子,她也再未出门。 “世子妃,这糖炒栗子现今还是热的,主子吩咐属下送来。”长肃恭敬道。 檀云见此,上前伸手接过。做好这些,便又退到阮蓁身后。 阮蓁放下手里的针线,许是坐的久了,眼底有些酸涩:“夫君不回来用膳吗?” “临安城近些日子出现了几桩命案,由刑部任命追查,主子被刑部尚书请走了。” 这些公务,阮蓁是从不过问的,她也便没打听。 “世子妃。”葛妈妈从外头进来,一脸喜色。 阮蓁抬头望过去,就见葛妈妈福了福身子含笑道:“老奴的表侄儿已到试婚年纪,家中为其打听合适的姑娘,想将婚事今年定下来,老奴想告几日假,过去帮着相看相看。” 她这么一说,阮蓁有了印象。 “我记得当时妈妈的表家侄儿举家准备离开临安,可是当时帮着我买马车的那户人家?” “正是。” 葛妈妈捂嘴笑:“他原先是打算走的,可后来因着私事一拖再拖,也便耽搁了。好不容易走了。如今临安城又是异样的繁华,皇上万分体恤百姓,来临安的商户更是一日多过一日,他一合计,也就赶了回来。” 这边说着的话,长肃并不在意,他恭敬的就要退下。 阮蓁眸光一闪,忽而有了主意。她取出一颗栗子,慢悠悠的剥着。 “妈妈既然要去,不若将檀云这丫头也带上。” 葛妈妈:“啊?” 檀云:??? 女子墨发盘起,发上斜插了一根金步摇,她换了个姿势,坐着舒服些,随着她的动作,步摇跟着摇曳。 她指尖灵活的剥出完整的果肉,直接送到檀云唇边。 檀云下意识张嘴咬住。嘴里跟着鼓鼓嚷嚷的,就听阮蓁柔声道。 “既然是相看,檀云去瞧瞧也好,这丫头虽不是妈妈所生,但胜似亲生,她与妈妈一同前去,定然无人说嘴,对外便道是探亲,那表侄儿又是知根知底的,若是两人对上了眼,对内岂不是美事一桩?” 葛妈妈当下笑开:“您说的是!” 这一番对话,让还不曾走出屋子的长肃脚步一滞,甚至打了个滑,要不是动作敏捷,险些摔了去。 暗七若有所思! 她看了看意味深长的阮蓁,又看了看被糖炒栗子吸引,央求阮蓁再剥一颗的檀云,随及,乐颠颠的跟长肃出去。 待走出墨院后,她叫住长肃。 “长肃,你欢喜么?” 长肃并不!他莫名的焦躁。冷冷的看向暗七。 暗七见他这样,些许舒畅,老实巴交的笑了:“我还挺欢喜的。” “葛妈妈多次提及那人,可见是个靠谱老实的,虽不是殷实大户,但日子也不算差。又有世子妃撑腰,檀云即便嫁过去,也不会吃苦。” 嫁的近,她想檀云的手艺时,还能去蹭饭。 “你不是一直想让她嫁出去么?长肃,你得偿所愿了。” 长肃嘴里莫名的苦涩。 一时间情绪无法得以纾解,反倒成了一把枷锁,将他越绑越紧,紧到难以呼吸。 “你不是想要孩子么,你怎么不嫁?”他没好气的扔下这句话,就要甩脸走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暗七:!!! 她眼前一亮,大步往里屋而去。 “世子妃,我也想告假!” 阮蓁不明所以,但暗七很快给了答案。她严肃的看向葛妈妈:“我也去探亲。” 说着,她不忘拍了拍檀云的肩,好姐妹的下保证:“那男人你看上了,我绝对不抢,若没看上,那我就要了。” 不用成亲,她也无须对方负责。甚至,她可以给对方一笔银子,当做补偿。 阮蓁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手一抖动,那袋糖炒栗子全部洒落,滚至一地。 暗七见状,拧眉:“不能吗?” 阮蓁眼儿一眨,回过神来:“你还没放弃啊。” 暗七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阮蓁:...... 她望向葛妈妈:“何时走?” “明日。” 阮蓁自知阻拦不了,微微一叹:“收拾行李去吧。” 暗七是极有原则的:“后日刑部侍郎府上金孙的满月宴,属下不急着走,走了世子妃身边就没伺候的人了。” 她若不提,阮蓁都要忘了。 ———— 刑部 审问室内 吴煦辰一身官服,满脸凝重,也不怪他如此,他实在是头疼。 短短五日,满春院离奇死了八人,死状凄惨不说,至今也没有半点头绪。 “大人,死者身份已查明,七人皆是满春院的姑娘,还有一人是花楼的常客。名唤周青山。” 报案的便是周青山的妻子。 若非是一张状纸,想来满春院死了人的事,也会被担心生意变得冷清的老鸨给刻意瞒下。 毕竟,都是些被卖进来取悦伺候男人的花娘子。贱命一条,没了也便没了,更无人会问津。 刑部说的上话的那几个大人,面面相觑间,有人上前一步,拱了拱手:“依下官之见,这满春院的姑娘接待的官人数不胜数,不说光是院里各女子间的纠葛,伺候若不当,想来得罪花钱买乐的人也不在少数。实在难办。” 哪个正室不对夫君寻欢作乐一世深恶痛绝,满春院出了这件事,传开后,届时一片拍手叫好,只说是老天爷帮着收人。 若真去查,没准又有百姓出来闹。 “那周青山是个浑人,风评更是差的不行,街道四邻谈及,更是嫌恶连连。” 有人开头,自然也有人跟着应和。 无一不是在推诿。可见谁也不想揽下这事,去淌这趟浑水。 吴煦辰的脸沉了下来。 不等他说话,就听主位上慢条斯理转着玉扳指的男子轻嗤一声。 “难办就不查了?即是这般,要刑部何用?不若早早散了,也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浑身一寒。 那几人一听,吓得连跪下:“下官惶恐。” “既然惶恐,不若诸位以死谢罪?” 第436章 你看,你解脱了! 吴煦辰冷漠的看着地上的那些人:“如今死的是八人,明日十八人,八十人,待如何?一日未将凶手追捕归案,众位大人且掂量着头上的乌纱帽重不重!” 这件事必须彻查。 众人颤巍巍:“是。” 嘴里说着是,可心下却是另一番想法。万般不情愿的姿态,谁看不出? 顾淮之身子往后一靠:“我知道你们自诩不凡,瞧不上满春院的腌臜。” 哪里是不好查,无非是不上心。 朝廷命官,彻查窑子的事,无疑是放低了身段。 吴煦辰又何尝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生来为人,便早有了三六九等,女子命薄如纸,若不是被逼无奈,辗转被卖,有几个人愿意去那种地方伺候男人。” 有迂腐之人,愣是缩着脖子道:“满春院就不该存在。多少妻离子散皆因此处起。” 说句不中听的,这楼里死光了才好。免得那些狐媚子四处勾引人。 也不至于他妹妹为此哭瞎了眼,明明孝敬公婆,为夫家生儿育女,还被休弃!含泪而终。 顾淮之像是没有了耐心:“若没有色令智昏之辈将银子双手奉上,寻花问柳,如何会有满春院?” “皆是我朝子民,她们的命如何不是命了?” 他重重将桌上的茶盏砸了,茶水四溅,茶杯碎成四瓣。‘砰’的一声,所有人心下一紧。 “三日,给你们三日,若查不出来,就不是向我交代了。” “三日未免急了些。大人可否再宽限几日?” 顾淮之慢悠悠起身,他理了理带有些许褶皱的衣袍,举手投足间的矜贵和优雅是刻到骨子里的。 他微笑:“没听清,再说一次。” 众人:...... 你当查案是过家家呢!却到底没人敢反驳。 “下官定然不敢有半点懈怠。” 顾淮之满意了。 他眯了眯眼,抬步往外走去:“那就静候诸位佳音了。” 吴煦辰:......他就知道,这些迂腐的老东西就该顾淮之来治!没请错人。 刚出刑部大牢,顾淮之脚步一顿,转头不咸不淡看向吴煦辰:“适才那些人中,有三人是太上皇身边的老部下,当年靖王一事,忿忿不平皆朝中请辞离去。如今被周旭请了回来,不说旁的,是最赤胆忠心不过,脾气也拧巴,你若不让这些人心服口服,难以服众。” 其中对满春园,最是深恶痛疾之人,也正是因为罢官,无法给其妹撑腰。因此耿耿于怀至今。 这也算是肺腑之言了, 吴煦辰也清楚。 不过,他有些担忧:“三日,着实紧了,他们刚回临安,根基算不上稳,办案也会困难些许,只怕难以交差。” 顾淮之冷笑:“那是他们的事。” “三日的时间,不是给他们的,是给你的。其余的,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吴煦辰一怔,唇上下动了动,眼底却染上笑意:“多谢。” ———— 顾淮之随即回了府。 自那场大雨过后,天气明显转凉,墨院静寂万千,偶一阵风过,带动树叶沙沙的想。 他拢了拢眉心,没瞧见小娘子如往常那般温婉的立在门前,静静的等待他走近。 他转身先去了书房。 在外候着的长肃到底因白间一事有了阴影。 “檀云要相看男子了。” 他对着长风幽幽道。 “她要去相看男子了。”长肃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继续出声。 长风没好气:“哦,份子钱我倒是出得起。” “我有些许难受。” 长风委实心烦。他索性靠着柱子闭眼假寐,由着对方折腾,反正...也赶不走。 他的反应,让长肃不太高兴,但他还是没忍住出声感慨:“不过也不一定,没准暗七抢先一步,横刀夺爱。我们暗卫最是能一刀毙命,出其不意,想要的就没失手过。” 长风睁眼,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他一字一字问的很是仔细:“你说什么?” “暗七要寻旁人生孩子了。” 长肃微笑:“她应当是不想麻烦你了。如此也好,你再也无须打地铺了。” “长风,你看,你解脱了。” ———— 阮蓁不在墨院。 她在盛挽的院子池边的八角亭内,手里捏着一包鱼食、对着小池,一小撮一小撮的洒着。池面动荡,被养的极为肥硕的鱼儿挤做一团争先恐后的争夺。 盛挽脚底倒着几坛酒,由玉瓶所盛,估摸着巴掌大。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视线跟着迷离,显然有些醉了。 这些酒是顾赫特地寻来的,度数浅的很,可谁让盛挽贪杯又容易倒下的。既然得了顾赫首肯,身边的孔婆子也没有劝。 “蓁蓁。”盛挽忽而出声。 阮蓁回头,小步走近:“娘。” 盛挽拉着她坐下。她上下打量着,又拍了拍阮蓁的手:“别喊我娘。” 阮蓁抿了抿唇。 盛挽即便醉了,但还不忘端着架子,她抬手拂了拂衣摆上没有的灰尘。坐姿懒散。一手搭在石桌前,一手倒着酒。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等刚从书房过来的顾淮之走近,他便听到盛挽含糊不清但极为庄重的言辞:“不如你我义结金兰,日后以姐妹相称?” 阮蓁是傻眼的:“娘,这......” 盛挽说着,将酒盏推了推,一个仰头:“我先干为敬!妹妹随意!” 阮蓁吐出一口气:“娘,您醉了。” 盛挽一动不动。 “娘。” 盛挽还是不动。 阮蓁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姐姐。” 盛挽动了,她笑开:“欸。” 顾淮之阖了阖眼,像是在隐忍。 岂料,下一瞬,盛挽用手指了指他的方向,很是热情的介绍:“那是我不争气的儿子。” “年十了,整日抱着糖罐子,时不时还会闹牙疼,给我气的啊。” 糖? 阮蓁不可置信。 顾淮之竟然年幼爱吃糖? “这也就算了,先前有个姑娘故意将手帕飘落他脚前,含羞带怯的让他帮忙捡一捡,他倒好,一脚踩了上去。还说靴子脏了。这样日后我看是娶不上娘子了。” 顾淮之头疼的仿若随时能炸开。 阮蓁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偏偏,盛挽下一瞬朝顾淮之招手,示意他走近。 “淮哥儿啊,来,叫姨母。” 顾淮之的脸瞬间黑了。 ------题外话------ 前几天内容有点稍稍的伤感,今天缓和一下气氛 第437章 顾淮之这个畜生! 在场伺候的下人为此全都一激灵,纷纷垂下脑袋,不敢出半点动静,生怕殃及池鱼。 偏偏盛挽被宠成一个作精,一脸无惧。 她眯了眯眼,等了半响也没等到顾淮之开口,心烦的没忍住小声骂:“不知礼数!” 说着,万分抱歉的对着阮蓁长吁短叹:“我这孩子脾气犟得很,让妹妹见笑了。” 这一句话刚落,顾淮之显然没了半点耐心。 他沉声问,黑眸卷席着风雨欲来:“父亲呢?” 孔婆子暗叫不好,只能恭敬道:“老爷应当快回府了。” 这一句,换来顾淮之一阵冷笑。他几步上前,扣住阮蓁的腰,将人带着往外走。沉沉放话。 “母亲的那些酒,全给砸了。” “嬷嬷代我转告父亲一声,让他管好自己的人!” 孔婆子颤巍巍:“是。” 眼看着阮蓁被顾淮之带走,盛挽眼底有过片刻的清明,她一拍桌子,大怒。 “他这是什么德行,你看看,你们看看,对着姨母如此放肆,目无尊长也便罢了,他的手放哪儿呢!放哪儿呢!!!” 孔婆子万分头疼,上前扶起盛挽:“夫人醉了,那是世子妃。” 盛挽愣了几秒,脑中一片混沌。她由着孔婆子扶着自己朝屋子而去,走到半路,却是怎么也不走了。 “不行,蓁蓁若成淮哥儿媳妇,我就没妹妹了!” …… 孔婆子拿她没法,只能吩咐下人去准备醒酒汤,又对着盛挽千般劝,万般劝。 “夫人又忘了,两人早已成亲,世子妃都怀有身孕了。” 盛挽:“顾淮之这个畜生!” 顾淮之的脸色极差,他带着阮蓁朝墨院的方向而去。 即便恼火,但走的并不快,阮蓁跟的也并不吃力,她觉得有趣,一直克制着嘴角上扬。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窥视了顾淮之数次,经过廊庑时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掐在腰间的力道跟着收紧,顾淮之脚步一顿,阴沉的脸,直勾勾的凝睇着她。态度说不上好。 “好笑吗?” 阮蓁笑意一收。 纤细的手勾了勾男子的衣摆,她抬着瓷白的芙蓉面吗,用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同之对视。 “我只是在想娘醒酒后,还会记得吗?” “不会。” 顾淮之语气有些恶劣。似鄙视,又似无可奈何。 “她就算记得,也得装忘了,为了保持她的体面,更不准任何人提。” 嗯,的确是盛挽的风格。 阮蓁柳眉微蹙,随即她安抚道:“你若那般喊我,不就成了我外甥了,我是不敢应的。” 顾淮之破天荒愣是被这句话给气笑了,他不可置信的一字一字的问:“你还敢想啊?” 他也不想去听阮蓁的回复,十有八九是能气人的。 “长风。” 身后的长风神情恍惚。 “长风!” 长风一个激灵:“属下在。” “去催工部的人,两个月内,府邸必须全部收拾妥当。” 这未免也太赶了些。 顾淮之向来矜贵,用的哪一件是次品?根据他的要求得按照图纸改动,修葺翻新,整顿府邸一事显然是件大工程, 可那是工部的人头疼的事了。 长风:“是。” 他说着,恭敬退下,许是没留神,杀人不眨眼的长风转头撞上了柱子上。 ‘砰’的一声,阮蓁听了觉得疼。 顾淮之拧眉,正要冷笑,但到底忍了下来。 看向阮蓁。 “刑部侍郎府上的满月宴,我有公务在身,无法陪同。” 阮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嗯。我听说了,临安城内有命案。” 命案一事,顾淮之并不准备再插手,吴煦辰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这尚书一职,显然岌岌可危。不过,与他而言,应当不难。 他要忙的,是旁的事。这个位置,要负担的,绝不少。 不过,他也没去纠正阮蓁所言。 赴宴之人,多为官员府上的女眷。期中,有几个人是省心的? “无须你应酬,上前攀谈之人不在少数,愿意搭理便搭理,不愿意甩脸色便是。随心而欲无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阮蓁一怔,随即应:“好。” “入嘴的吃食,合该谨慎小心,这临安城居心叵测之辈不在少数。” “好。” “勇毅伯爵府的姑娘也会去,你也算有伴。” 他考虑的也算周全了。 “暗七长肃都会跟着。” 阮蓁侧了侧头,莞尔一笑,也不嫌顾淮之难得的啰嗦,心中万分熨贴,她静静的等他叮嘱完,软软的应道:“知道了。” “夫君。” 顾淮之想着还有什么疏忽的,听到这一声,看向她。 小娘子有些严肃:“长肃能换成长风么?” 跟在身后长肃,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哪点比不上长风!!! 长风都蠢到撞柱子了! 顾淮之一番叮嘱后,把人送回院子,他转身要回书房。 “等等。” 阮蓁把人叫住,而后,脚步轻快的回了内室,一番摸索后,很快,又走了回来。 她面容最是温婉不过,将手里攥着的往顾淮之手上塞。 顾淮之低头看去,是一颗包装的极好的糖。 男人的脸色更差了:“娘的话你也敢信?谁爱吃这些!” 他想,两个月都太迟了,应当再往前提提日程。 他冷着一张脸,手指轻快的拆开纸糊的包装:“张嘴。” “啊?” 阮蓁疑惑出声,嘴里就多了一物。是甜的。 目送顾淮之离开,她便回了内室,万分谨慎的取出封皮最是正经不过的那本小尼姑。 灵动的眸子一转,熠熠生光,想了想,她翻到一页。 【这天下男子皆是口是心非,屠夫自然也是。那夜,屋内的灯早已吹灭,黑暗里,汗水顺着坚毅的脸颊落在尼姑泛着红晕的脸上,尼姑受不住,哭了。】 【‘咔’的一声脆响,许是用力过度,他面色一僵,尼姑瞧不见他脸上扭曲的痛苦。】 【他的腰......闪了。他艰难的翻开身子。死鸭子嘴犟,绝口不提期间酸爽,只是含糊其辞:“睡吧。”】 【看看,这就是男子可笑又滑稽的自尊心。】 阮蓁咬着嘴里的糖,恍然大悟。 第438章 他!受不了这个委屈 满月宴那日,刑部侍郎府外停靠了一辆又一辆马车。临安城内,有头有脸的女眷来了将近大半。 来往游客匆匆,无一不驻足惊叹。 “这刑部侍郎的面子实在是大,听说宫里的娘娘特地遣人过来赏了一对金镯,可见天恩。” “定国公夫人早早的便来了,我头一次瞧见她身后的首辅夫人,那模样实在没得说。我一个老婆子,看了都心痒痒。” “你这实在是废话。首辅什么德行谁人不知,等闲之辈焉能入了他的眼?那种人物听说对夫人都万般疼惜,可见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所有人议论纷纷,直到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很快,有人不拘小节的跳出车厢,落地后,取出袖中的铜镜,对着好一番端详,见墨发未有凌乱,他这才摸了摸英俊不凡自带妩媚的脸。 众人:...... 做好这些,云思勉这才对车厢内弯腰而出的妇人伸出手去,扶着她下了马车。 眼看着这对母子入了府,人群紧跟着一阵骚动。 “刑部侍郎夫人得头疼吧,这云世子都来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比我家死婆娘还精致?” 有人激动的一拍大腿:“盛公子来了吗?可有人瞧见?这两人若碰上,自然天雷勾地火,好一番爱恨纠缠。” “没来,盛家独独来了盛夫人,想来是刻意避嫌了。” 避什么嫌! 情爱是没有对错的!! 众人扼腕。 这边的动静自然传不到云思勉耳里,他一边扶着镇国公夫人,生无可恋的听着她的耳提面命。 “娘打听了,今日来此的姑娘不在少数,你且瞧上一瞧。这些日子你父亲将你禁足,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他才松了口,同意你出门。你来此一趟,可不能敷衍了事。” “知道了。” “你眼光也莫太高,你虽是世子,可临安的公子哥比你拔尖的大有人在。也不是什么姑娘你瞧上,娘都能将人迎进门的。” 这话,云思勉就不爱听了! 他不干了。 “娘,你怎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儿子威风?我差哪儿了?我抵多就是比周旭,顾淮之稍微差那么一点点,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我既然要娶,定然是要最好的!还得顺我的眼。歪瓜裂枣的,我才瞧不上。” 镇国公夫人:...... 她没忍住冷笑:“这话你说的不臊,我听着都臊。” 云思勉正要出言反驳,就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刘蔚然。 两人的视线对上,他正要给点面子打声招呼。 世子爷咧嘴一下,伸手冲对方摇了摇,就见刘蔚然避之不及的转了个弯,掉头走人,显然,不欲和他有半点纠葛。 云思勉目瞪口呆,他甚至怀疑刘蔚然是吃错了药:??? 躲谁呢!!! 什么意思! 镇国公夫人目睹着这一切:“这是哪家的姑娘?” 身边的婆子连忙道:“想来是勇毅伯爵府的。” 镇国公夫人不免头疼,对着云思勉长吁短叹:“你瞧瞧,你自个儿瞧瞧!好姑娘都不愿搭理你!” 云思勉受不了这个委屈。他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 此刻,院内,异常热闹。 阮蓁坐在对昨日之事绝口不提,万分淡定的盛挽身侧。 如今的顾家,便是众人巴结的对象,上前攀谈着,果然如顾淮之所言,不再少数。 黄衣夫人款款而至,张嘴笑道:“国公夫人许久未见,还是那般风华绝代。” 漂亮话谁不喜欢听,盛挽很是给面子的抬了抬下巴:“嗯。” 黄衣夫人一见有戏,眼珠子一转,继续又道:“国公爷如今回了临安,听说昨儿还特地重金买下金玉堂刚出的一套头面,实在羡煞我等。” 盛挽矜傲的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嗯。” 她的态度有些许冷淡,但是并未出声呛人!这显然已经够了,紧接着一窝蜂的妇人跟着走了过来。 “要我说,我最羡慕的便是夫人有如此体贴的儿媳。” 盛挽总算笑了:“我家蓁蓁自然是好的。我那儿子实在不成器,也就娶对媳妇这一点,顺了我的意。蓁蓁入门,也算是我顾家的福气。” 阮蓁抿了抿唇,面色染上些些红晕。 是吗,姐姐。 所有人:??? 不成器? 你家顾淮之不成器,你也说的出口??? 那他们的儿子是什么玩意!!! 正说着话,刑部侍郎夫人抱着幼婴出来,举行满月仪式,她身后跟着身材丰腴的儿媳,圆脸很是讨喜。 待仪式结束后,梅姨爽朗的走到阮蓁边上,一边捏着孙子的手,一边笑着打趣:“来,让姨姨抱抱,咱辉哥儿得沾沾首辅大人的喜气,日后才能娶这般天仙的姑娘做媳妇。” 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所有人的心思紧跟着百转千回。 她们的视线不动声色的转向阮蓁平坦的小腹。成婚已久,竟还没听到动静。 顾淮之如今的身份非比寻常,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子? 顾赫不敢纳妾,那是盛挽凶悍,这阮蓁瞧着就是软柿子,实在好拿捏。 她虽与皇后娘娘交好,又如何? 柳念初同阮蓁好,无非是因为阮蓁的身份,她若不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柳念初岂会搭理? 这阮蓁身后又没靠山。 若将府上听话的庶女送去,只要得了顾淮之的首肯,日后沾了些亲,总能提携自家老爷。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甚至个个心怀鬼胎,生怕旁人抢先一步,占了先机。 阮蓁手无足措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到怀里。身子有些僵硬。 怀里的孩子无一处不软,软的阮蓁不敢用力。 孩子纯净般的眼睛似琉璃。 “呦,笑了,这是知道抱得人尊贵呢。” 梅姨跟着也乐了:“你这孩子,就算是喜欢姨姨,祖母也没办法帮你去同顾淮之抢人。” 这一句话,换来众女眷捂着嘴角笑。 可也就在这时,幼童嘴巴一撇,像是饿了,连头带手就往她胸前努力的蹭。 还不等阮蓁又反应,紧接着,衣襟处一片湿濡。 他什么也没蹭到,小嘴一张,转头嚎啕大哭。 暗七磨牙:!!!这臭小子,他完了!他一定完了! 阮蓁一下涨红了脸:!! 女子琉璃般的杏眼瞪圆。 第439章 她被侮辱了!!! 那团湿润,到底有损仪态,刑部侍郎府上的少夫人杨秋见此,连忙请阮蓁去内室厢房换一身整洁的衣裳。 阮蓁自然不会推辞。 见阮蓁并无愠色,杨秋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一边亲自引路。 “姐姐。” 经过后院的一处凉亭,只见着艳红色罗裙的女子含笑上前,一步一摇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对方样貌俏丽,但身上昂贵的配饰衬的她有几分俗气。 那人快步上前,仿若瞧不见杨秋脸上一闪而过的的僵硬,她用最美的姿态福了福身子,再用无辜的眼睛看向阮蓁:“这是哪家的贵人?” 阮蓁:…… 暗七:世子妃面露无辜之状,她恨不得将天下的宝贝全都奉上,莫说是她,就连世子爷都最吃那一套。眼前的女的,她手痒的想一刀砍了。 娇柔做作!! “多嘴!退下!”杨秋呵斥。 “姐姐莫恼,妾也是担忧前院忙碌,姐姐得照顾辉哥儿,自顾不暇忙怠慢了宾客,便有心帮忙招待,表哥他也是应了的。” 阮蓁眯了眯眼,从未想过,换个衣裳也能撞上这种事。 对方一提嘴里的表哥,杨秋微微一滞,气势紧跟着下去。 但到底心中愤愤!区区妾室竟然想在她儿满月宴上露脸,实在是异想天开,偏偏夫君应允了,这是何等宠爱? 阮蓁神色淡淡,看着这一幕,态度最是沉静不过。 她嫣红的唇瓣微启。 “侍郎府上的嫡孙,最是金贵不过。来此的女眷个个体面,大公子房里的妾室,实在好不威风。” 杨秋一听这话,连忙道:“让夫人看笑话了。” 阮蓁淡淡的一句话,让艳红色罗裙的女子捏紧帕子,涨红了脸。 “妾......” 她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阮蓁蹙着眉打断。 “既然知道是妾,自该安分守己。” 点到为止,阮蓁话已至此,便不再多言,杨秋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她却得保持正室的端庄,对着身边伺候的婆子吩咐:“还不将人带下去。” 说着,她做了请的姿势。 阮蓁微微颔首,步履从容,明明年纪比杨秋小,那份气度却是杨秋所没有的。 杨秋的心思百转千回,既然被阮蓁瞧见,她也没什么好顾忌丢脸的,反倒伸手去触不及妾室动人的脸蛋:“适才那是夫君的远房表妹,夫君娶我时,心里便有她。” 她入门不到一个月,丈夫就迫不期待纳了入房中,她一向顾全大局,自然不敢闹更不曾在娘家面前提上半句。生生吞下苦楚。 “婆母虽疼我,更不曾让我受委屈,事事照顾我,但对她该有的照拂也绝对不少。” 做母亲体贴的永远是儿子。儿媳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我虽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又为府上添了丁,但论情意远不及他心尖上的人。” 也正是这般,两人同房的次数特别少,好在她肚子争气。 “我如今有了辉哥儿,日后就指望他了,旁的我也不争了,爷们心思不在我身上,争了也是输,有理也成了无礼。” 她笑的有些惨淡。 阮蓁却听得一阵不舒服。这便是天下女子的悲哀。 出嫁前靠的是父母兄长,出嫁后,靠的是丈夫儿子。好像一辈子如浮萍,都是为他人而活。还得端庄大度的喝着小妾敬的茶,不能犯七出之条善妒。 刚入厢房,她步子一顿,如玉耳垂上挂着的耳坠跟着,衬的她的皮肤愈发的白皙细腻。 入了厢房,杨秋将婢女送来的衣裳送上:“这是新裁剪好的衣裳,也不知合不合适。” 见阮蓁接过,杨秋很是会看脸色的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阮蓁换好衣裳,摇摆处空了一大截,前襟那处却紧的有些难受,不过,她也没在意。 她生的美,就算罗裙不合身,也不会让人举得突兀。 她眸色干净潋滟,出了屏风后,到底还是出声:“少夫人先前所言诧异。” 杨秋一怔。 “被送去和亲的池兴勋,现已没了音讯,他即便再不堪,也是池家嫡长子,到最后,何尝不是成了一块垫脚石。” “前朝灭亡前,前朝先帝不顾重臣反对,将贤德的太子贬为平民,只为扶持心爱之人德贵妃所生之子,即便他懦弱无能平庸。继而这也导致前朝加速灭亡。” 重重先例,数不胜数。 阮蓁向来不愿瞧着旁人争这些拼的你死我活,可这深宅大院里,又几人能真正洒脱? “我所言虽说危言耸听了些,可若大公子日后有功若得了爵位,辉哥儿虽是嫡子,日后世袭之位传到谁身上也有待商榷。” 她温声道:“该是你的便是你的,即便再不如意,这个位置也不该是旁人能肖想的。” “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如何能让她给跃了过去,少夫人如今能忍让,可往往一低头,便要忍让一辈子。” 杨秋呼吸一滞。 ———— 这厢,云思勉总算抓住了人,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将刘蔚然狠狠往假山里头一按。 “跑啊!你倒是再跑啊!刘蔚然,你能耐啊!” 刘蔚然后背撞上坚硬凹凸不平的石头,有些疼。 “你发什么疯!”她低斥,用力的将人往边上推。 男女之间力道到底悬殊,云思勉焉能让她如意?二话不说,扣住女子的手腕,双膝抵着她的,如此这般,刘蔚然丝毫不能再动弹。 “谁让你跑的!” “你追我,我怎么不跑!” “你不跑,我怎么会追你!” 两人狠狠的对视。 云思勉的公主脾气上来:“你今日交代清楚了,见着我就走,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听见你要相看姑娘,我特地少往镇国公夫人跟前凑么!若她看中了我,岂不是麻烦。更何况,你若情场失意,挫败万千,拖我入水怎么办!” 听听,这是什么话! “我娘怎么会看的上你这种野丫头?何况是我选!刘蔚然,你不知道么!整个临安城内,数你最安全!” 两人的呼吸交缠,刘蔚然总觉得此时的姿势,过于亲密,她正要让云思勉离远些,就听到这么一句。 刘蔚然:??? 她被侮辱了!!! 第440章 我当时哪条狗在此处乱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蔚然要和他拼了!!! 偏就在这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是脚步声,而后是一道低微的声响。 “母亲,女儿认为实在是冒险。” 黄衣妇人胡氏本就春风得意,眉梢带喜,听到这一句扫兴的话,当下就拉平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 “怎么,你不乐意?三姑娘,你虽不是我说生,但你唤我一声母亲,就合该听我的。” “你生母是低贱的乐户,那种地方出身,迷惑了老爷,才有了你,她打的一手好算盘无非想借着你入府,到底落空。凭她也配?” “还是老太太心善,见不得府上血脉流离在外,将你接了回来,但这也是我点了头的,你如今锦衣玉食一切都是仰仗于我。” 她哪里还有适才人前面对盛挽时的谄媚。红唇一扯,端是算计和势力。 “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顾家面前露面,你可得好好表现,这能不能入门当姨娘,也就看你本事了,我啊,身边从不留废物。” “是。”如今秋风送爽,少女浑身一颤,额间到底冒出细细的汗,可见其畏惧。 胡氏见此,也愿意给她一点甜头吃。 “你看你,咱们母女见说话,抖什么?我还能害了你?” “虽说是姨娘,但也是你的福气,只要得了看重,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两人就靠在假山外说着话,此处偏僻,鲜有人来,倒有些荒凉,胡氏也警觉,刻意降低语调。 殊不知,其所言,全都让假山内的两人听了个仔细。 刘蔚然也不急着杀云思勉了,她津津有味,暗自咋舌。 云思勉若有所思,还不忘小声用气音点评:“顾家?哪个顾家,啧啧啧,那顾家兄弟实在艳福不浅。还有姑娘上赶着送上门。” 外头的对话也不曾结束。 胡氏慢悠悠褪下手中的手镯,戴到少女腕上:“若事成了,少不了你的。” “你也见了,那阮蓁也就空长了一张狐媚脸,勾引男人的本事自然不小,可她除了这些还会什么?怕是连字都不识得,更别说是琴棋书画了。” “这样一位夫人,说出去都丢人现眼。也就盛挽不知所谓当个宝,全临安多少人都等着看笑话。” “她在盛挽面前又闷声不语,想来漂亮话都不会说,一看便是蠢笨的,这样的人,性子若软些,想要对付动动手指即可,这内院啊,想要活着,单凭一张脸可不行。” “你若讨了顾淮之欢心,日后再有了孩子。何愁低人一等?你父亲的官位若能跟着再升上一升。你便是我们府上顶顶尊贵的姑娘。” 少女指尖攥起,她很想说,有那张脸,还要聪明作何!可她到底不敢,只是垂着脑袋,做听顺状。 不过,她到底也是心动了。 她这辈子只会是做妾的命,与其将身子给那些纨绔子弟,倒不如是当朝首辅顾淮之。 她曾见过他,单单一眼,便魔怔的晃了心神。 顾淮之的模样和才情,这天下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以前是无人敢去触顾淮之晦气,可他如今娶了女子,尝过情爱的滋味,自己若去…… 少女想到这里,脸颊微微一红。 然!假山内的两人傻眼。 云思勉:???呸!艳福个屁!顾淮之岂是这些人能够肖想的! 他的兄弟!绝对不允许除了小嫂嫂外的女子玷污,就连肖想也不准!他云思勉绝对不允许!他的义气凛然在熊熊燃烧。 刘蔚然更是气笑了:!!!说谁蠢呢!说谁蠢呢!阮蓁除了不会玩牌九,都是完美的! 云思勉看了刘蔚然一眼。 刘蔚然不甘示弱的直视他。 明明没张嘴出声,却默契的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气。 ——动手么! ——当然!我要让她跪着哭! 两人杀气腾腾,就要冲出去,撕了胡氏的嘴。却到底慢了一步。被人抢先一步。 胡氏还要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不怒自威的嗓音,让她不免眉心一跳。 “我当是哪条狗在此处乱吠。原来是督查院都事夫人。” 这一句话,实在没有留半点情面。 胡氏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转身,就对上姜怡冷若冰霜的脸。 对方一身简单的服饰,身上并未有过多的配饰,但只需站在那里,她后背愣是冒出一身冷汗。 她眸光一闪,再也顾不上旁的,有些狼狈的连忙上前福了福身子:“将军夫人安好。” 姜怡嘴角绷紧,浑身忍不住发颤。 只要想到适才胡氏的一番话,她那还未来的及痊愈的伤口,仿若硬生生让人撒下一把盐,疼的血肉模糊。 不过是正六品夫人,背后都敢对阮蓁说三道四。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这还是她听到的,那还有没听到的呢? 做母亲的,最是听不得这些。 她眼底的冷意仿若淬了毒,丝毫不加掩饰:“上赶着将府上的姑娘送去做妾,我看督查院都事是靠着卖女儿当官求荣的。他若是做腻了,想要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 胡氏一惊,当下面色发白。 她踌躇一番,刚要狡辩,却见姜怡快步上前,一把捏住身后女子的下巴。 她的力道不算轻,疼的少女当下泛起了泪。 姜怡才不去看对方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只是用毕生从未有的恶意和冷漠,似笑非笑道:“妾室?就凭你?” 指甲的尖利似要刺入女子的皮肤。 “夫人!夫人!”对方吓得险些晕厥。 姜怡捏着这张脸,直接把她扯到胡氏面前。 “胡氏,你仔细瞧瞧,你面前寄予希望的庶女,有哪一点能同她相提并论?” “阮蓁是定国公府认定的世子妃,当朝首辅顾淮之费尽心思娶进门的妻子,宫里的娘娘待她如亲妹,易家少夫人是她的至交好友,镇国公府,勇毅伯爵府的公子姑娘也同她关系匪浅。” “她这样的身份,是你这种粗鄙之人能诋毁的!” 姜怡很不得将所有人都搬出来,却独独不敢提上一句。 ——阮蓁,是她姜怡大出血难产拼了半条命也要生下来的女儿!是她终其一生,都必须也只能对之心怀愧疚的心尖肉。 如今却好似,连给她身份和出气,都是虚妄。 第441章 我就是善妒啊 姜怡字里行间都是在给阮蓁撑腰,她的发难,让胡夫人始料未及。 可将军府是得罪不起的。 胡夫人结结巴巴就要跪下。姜怡却是丝毫不给面子,只是冷笑:“你该给谁道歉认罪?还用我提醒?” 因此,阮蓁去正厅的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不待她反应,对方拉了身边的少女一把,双双‘扑通’一声跪到她面前。 阮蓁:…… 倒也不用行如此大礼。 女子杏儿般的眼眸微微睁大,就听发髻凌乱,再无先前珠光宝气的胡夫人哭天抢地。 “折辱了世子妃,是我那时神志不清发了癔症!此番前来,只盼得您的宽恕,我日后定然不敢再犯。若再犯,就让老天将我给劈了。” 暗七一脸莫名其妙,她薅了把头发:“你先前有没有癔症我不知,现在倒像是在发作。” 长风:…… 胡夫人身边的少女瑟瑟发抖,脸颊处带着红印,仿若上面还残存的温度在灼灼燃烧。 阮蓁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视线在少女脸上的红印上停留片刻,她倏然抬头,去看周边。 最后,落到远处垂花门那一闪而过的裙摆上。 她指尖蜷了蜷,心底仿若有了答案。 “是小女子自不量力,日后定然不敢在世子爷身上动心思。” 少女哽咽。 阮蓁心底的沉重一下子被惊愕取代。 一旁的杨秋,看看地上的人,又看向抿着唇的阮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即便是在她府上,但也显然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想,能对她说出那番话的阮蓁,自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眼前的人。 岂料,小娘子凝睇着地上颤巍巍的女子,侧了侧头,似有不解。 她小声呢喃一句,杨秋离的近,听了个真切:“好好的姑娘,怎就这般想不开?” 杨秋:??? 阮蓁踩着精致的绣花鞋上前,微微俯下身子。端详少女片刻,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得出结论:“不过,你这的确是妄念。” 胡夫人哭声一顿。 少女一愣。 阮蓁嗓音很轻,却砸到所有人的耳里。 “顾淮之不会喜欢,我更不喜欢。” 杨秋小声提醒:“您这不是善妒么?” 阮蓁眸色纯粹:“我就是善妒啊。” “若落人口舌只怕是不好。” 暗七面无表情:“谁敢?我撕了她的嘴!” 阮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用鼻音应了一声,有些娇,还有几分有恃无恐:“嗯。” 垂花门后的姜怡微微垂下视线,随即抬步离开,她身边伺候的婆子,连忙寸步不离的跟上,嘴张张合合多次,千言万语到最后成了一句。 “即到此处,夫人便这么走了?” 姜怡平素最不喜凑这些热闹,本同刑部侍郎夫人更无交情,若不是阮蓁在此,她定然不会现身。 姜怡脚步不停:“瞧她盈盈站在那里,我便欢喜,既然欢喜了,这便够了。” 婆子欲言又止。 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前面细细的说话声。 是着丫鬟服饰,府上伺候的婢女。 “我适才在屋里伺候,也算是头一次见了何为冰肌玉肤。首辅夫人那一身好皮子,实在让人垂涎。她脾气又好,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我不经意间还瞧见腰窝处那一点红,显得更为妖冶。平添几分妩媚惑人。” “行了!这种话岂是你能说的,且快快住嘴。” “我自然不会同别人说道,这不是见着姐姐一时没忍住。” 两人的嘴张张合合,可姜怡耳畔仿若只有一句话,一直在重复。 ——腰窝处那一点红...... 她神色恍惚,直到婢女离开后,姜怡没忍住,眼角的泪直往下砸。 皎皎身上的这颗痣,知道的人微乎其微。 即便,她已经认定了阮蓁便是皎皎,可此刻,心里的石头倏然往下坠,总算是踏实了。 姜怡回了将军府。去了慕又德的书房。 自那次闹僵后,两人就没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见着姜怡,慕又德有些拘束,连忙起身去迎。 姜怡却是错开他的手,让对方触了个空。 这般的情形也是他所预料之内,慕又德讪讪的收回手,喉咙莫名的干涩。 “我见过她了。”姜怡直视他的眼,用最心平气和的语气道。 “国公府少夫人,首辅之妻,没有娘家,的确让人眼红。” 慕又德宁愿她歇斯底里同自己闹,却最怕她这幅神态和语气。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倏然神色一紧,黑眸沉沉的落到她身上。 他说的有些艰难:“你我是太祖皇亲自主婚,赐婚的圣旨是他老人家亲自写的。” 姜怡眼眸毫无波澜,随即笑容惨淡:“我忘了。” ———— 直到外头没了声,云思勉这才敢出声,他啧啧好一番点评感叹:“这将军夫人倒是个打抱不平的。” 可刘蔚然总觉得姜怡情绪过于激动了,可她回临安将将不过几月,对城内的夫人秉性自然不够了解的透彻。 偏偏这会儿刘蔚然胸口被云思勉的胳膊无意识的压着,有些疼,她想去揉,可云思勉在此,实在不方便。这种事她更不好提出来,只能咬牙切齿:“你让开!” 到底是姑娘家,脸颊处红晕跟着燃烧,是羞的。 云思勉这才察觉姿势的怪异。他退开一步。将人松开。 不过,走南闯北这些年,这货显然没有男女大防,他的视线在刘蔚然那没什么起伏之地停留片刻后,瞬间得意了起来。 “翠花,你怎么回事!本世子的都比你大了。” !!! 他丝毫不知这些话是在点火。 “瞪我作何,怎么,还不信?看在你我也算有些交情的份上,来给你摸摸。” 说着,他去抓刘蔚然的手。 “谁要摸!”刘蔚然急促道。 “云思勉,你还要不要脸!” 刘蔚然冷着脸出了假山,整理着褶皱的罗裙。 云思勉一脸茫然跟着走出来,他似不可置信:“你这人怎么好端端骂人呢!” 他这幅德行,刘蔚然看一眼就火冒三丈。甚至后悔不敢参加这次的满月宴,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被他侮辱! 第442章 你无敌行了吧! 偏偏,这种事,她不敢声张,让刘善做主,也只能咬牙咽下。 “云思勉!”她死死的看着他。视线往下落,落到男子的下摆处。 她压低嗓音,好一番挣扎后,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试图羞辱回去:“我若说你无法人道柳下惠,三秒完事,你能好受?” 这话,她是无意间听到的。她似懂非懂,但当时,被骂的男子火冒三丈,仿若死了双亲,要对方拼命。 话毕,她看着云思勉。 云思勉听后异常平静。 他甚至觉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他是不是三秒,他没试过也不知道。 “如今外头都传遍我和盛祁南有一腿,我都不在意,我还在意这些?” 刘蔚然:...... 你无敌行了吧! 她气的浑身都在抖,转头走人! 云思勉心里有事,也没再跟上,眼珠子一转,随即也顾不得相看了,左右镇国公夫人在,碰到满意的,也能帮着留意。他大步出了刑部侍郎府。 宴席结束后,阮蓁跟在盛挽身后,正要上回府的马车,刘蔚然便凑了上来。 许是跑的急了,她小口的喘着气。 “蓁蓁。去茶楼听书吧,上回你提过一嘴莺莺传,我便记下了,今日得巧说的便是。雅间我都备好了。就差你了。” 说着,她向盛挽福了福身子。 盛挽见状,便拍了拍阮蓁的手:“去吧,难得出门,须玩的尽兴。” 阮蓁也便上了刘家的马车。车厢不比国公府的宽敞,但五脏六腑俱全。 “这几日,实在让我闲得慌。”刘蔚然在一旁抱怨。 “临安城约你的姑娘不在少数,怎就闲了?” 刘蔚然在阮蓁面前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多半不熟,约我的人哪个不是别有用心?父亲那年被贬,那些人避之不及,如今又眼巴巴在我面前晃,可不就是惹人嫌。” 她也懒得和这些人逢场作戏。 “你是不知,昨儿冯家小姐登门,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多次提及兄长,打的什么心思,合着当我不知?” 阮蓁努力的想了想:“我记得冯家长子统领御林军,也算是年轻有为。” “她当时离府时,是她兄长亲自来接的,我也见着了。” “如何?” 刘蔚然想了个词:“惨不忍睹。” 眼角带了块伤疤,个头又大,一副武将的做派。 刘蔚然不爱舞刀弄棒,她这人肤浅也庸俗,就喜欢俊的。 暗七拧眉:“刘姑娘。那不是疤,那是英雄的标志!这年头白面书生就是弱不禁风,模样又不能当饭吃。世子妃您说是吧?” 她说着,还不忘转头看向阮蓁。 阮蓁自然不能昧着良心,她沉默片刻。很小声很小声道:“能。” 暗七:……草率了。 刘蔚然仿若找到了知己! 还不等她咧嘴笑,就见阮蓁问:“即是这般,云思勉如何?他长得还行。” 刘蔚然莫名胸口疼。 她一言难尽:“那我觉得冯家是不错的归宿。” 阮蓁:......所以,你已经嫌弃云思勉到这个份上了吗? 两人说着话时,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行人去了雅间。 戏并未开场,阮蓁提着裙摆,走得很是小心,踩着台阶时,她听到人群中谈论的都是满春院的命案。 “刑部将满春院早围了起来,可还是让凶手钻了空,这不,今早又死了人。” “是长宁街小巷王婶的儿子,迷了心窍也要给心上人赎身,重兵围着,也不知他怎么混入的满春院,今早被官吏发现时,那身子早就凉透了。” “该!” “这样也好,我家那个这几日都不敢去找相好了。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银子,他拿去养风尘女子,实在是呕得慌。” 阮蓁粗粗听了个大概,入了雅间后,她没喝茶,反倒只是倒了杯温水,顺势问了一句。 “我知道的不多,不过这事闹的挺大,左右未将凶手捉捕归案。” “不过,那凶手倒是嚣张,要杀谁,便会在谁的房前留下一个红漆手印。” “也不知满春院得罪了谁,左右日后即便将凶手绳之以法,想来生意也差了。” 阮蓁若有所思。 “你问我还不如问问顾淮之。”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外头一阵激烈的强锣打鼓声,这就便开始了。 说书人轻轻举起醒目,在空中稍停,紧跟着急落直下。 ‘砰’的一声。 属于中年男子诡异沙哑的声音划过众人耳畔,人群静了下来。 【都说恩爱夫妻两不疑,苏家娇娘对此是深信不疑。她嫁入桐庐县的王家后,也有过一段恩爱日子。可总有离奇之事发生。】 说书人语气变得低沉,带着恶毒,带着淬着毒的恨:【譬如,他的丈夫,足足生了两张面容,白日体贴,夜里多次想要扭断她的脖子?】 刘蔚然搓了搓手臂:“这莺莺传,开头听着有些可怖,” 阮蓁却是神色一变。 “这不是我要听的莺莺传。” 随着阮蓁的话刚落,暗七,长风的眼神变得犀利,人群也跟着一阵骚动。 “你这说书人,拿什么糊弄我呢?我花银子听得可不是这个!” “没错!给老子换过来,老子就好莺莺传这一口。上回说到她私奔,后到底如何了?摧心肝数日,你别杵着扫兴。” 然,说书人却仿若未闻。 只是自顾自的用那黏腻的嗓音笑了笑,笑声带着癫狂,听的人后背一凉:“他啊,还在床底下塞着娇娘尺寸穿的寿衣。” 与此同时,茶楼外有人翻车下马。男子神色淡淡,矜贵无双。 他大步朝里走。 云思勉跟在他身后:“你说你不去胡家闹事,竟然还有心思来茶馆?感情你对小嫂嫂的恩爱都是假的?” “果然,到手了就不值钱了。亏我眼巴巴第一时间就来寻你。” 他许久没惹事了,原以为这次能借着顾淮之的势,将胡府的人按到地上摩擦!!! 顾淮之让他很失望!! 前面的人仿若未闻,步履不见停。忽而,眉心一蹙,视线落到说书人身上。 薄唇动了动:“有问题,抓起来。” 第443章 你就不能和我服个软吗 扔下这句话,身边的长肃如风一般,朝说书人的位置而去。 还不等他将人挟持住,对方嘴角就有红色的液体往下流,涓涓而鲜艳。 滴答滴答往下落。 身子紧跟着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混沌的眼底卷席着对死亡的兴奋。 那放着醒目的案桌上,有字迹如血般浓稠诡异的隐现,从模糊转为异常的清晰,一笔一捺笔锋刚劲,可见动笔之人留下这些时,写的多么用力。 是个‘毙’字。 空气里的血腥味化为浓重。紧接着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臭气熏天所掩盖。 顾淮之脚步不停,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这边的动静没有让他留意半分。 他神色有些冷,转动玉扳指的速度也跟着快了些。 他是官不错,可向来不爱揽事,更不远越俎代庖。办案一事有刑部,有大理寺。 云思勉一阵反呕,他的视线落过去,只见说书人那身青袍,被快速濡湿,暴露在外的皮肤,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甚至对方来不及痛苦哀嚎,便化为一滩血水,就连骨头都没剩。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屁滚尿流的惊恐的朝后退。 人群尖叫声刺耳。 所有人都挤成一团拼了命不顾仪态的张皇失措的往外跑。 长肃显然是另类,他有很多种折磨人的死法,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他扳着一张脸,蹲下身子,细细研究。眸光里皆是求知若渴。 云思勉恶心的只干呕,他双腿都在颤。 “长长长...肃,我去报官。” 长肃:“不急,刑部的人就快到了。” 楼下的动静,自然传到了二楼,有人打开窗子,视线往下探,待瞧清后,吓得瘫倒在地,香汗连连。 这里的隔音委实不好,哭泣声颤颤,轻而易举的传至阮蓁耳里。 阮蓁再镇定,到底也是女子,她心下一咯噔。 刘蔚然蹭到阮蓁面前,小心翼翼的咽口水:“死...死人了?” 阮蓁吸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别怕。” 刘蔚然:......你的手在抖,就别安慰我了。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长风倏然拔刀,待看清来人后,沉默的又退了回去。 “夫君。”阮蓁意外之余,提着的心彻底落地。 好似,有顾淮之在,什么惊心动魄都能转为心安。 顾淮之凝视她一眼,见那不合身的罗裙后稍稍蹙眉。倒没问什么,只是懒洋洋道:“忙完了公务。顺路接你回府。” 身后追上来的云思勉:......绕了半个临安城,你说顺路? 女子细长的睫毛微颤:“那说书人......” 顾淮之提步走过去,拉着她起身,淡淡道:“近些日子不太平。” 温热的指尖抚上女子发白的脸蛋,他摩挲一二,指尖触感滑腻。男子低低笑了笑,到底带着几分心疼,安抚出声:“能走吗?” “能。”阮蓁起身,尽量忽视外头的嘈杂刺耳,小手攀上他的衣角。 顾淮之像是才瞧见阮蓁身侧的女子,他略一拧眉,对着长风淡淡吩咐:“送刘姑娘回勇毅伯爵府。” 刘蔚然热泪盈眶:谢谢谢谢谢谢。 阮蓁一手捏着帕子捂住口鼻,她憋的小脸涨红,刚要下台阶,没忍住朝楼下望去,待瞧见那一滩不知是红色,还是黑色泛青像是中毒的那一滩液体上飘着说书人的一身长袍。 这是...... 阮蓁一怔,浑身一寒,腿跟着一软。 她哪儿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下一瞬,扣在腰间的手一紧。男子将阮蓁的头按到自己怀里。 他身上的冷松木香充斥鼻尖,阮蓁得以稍稍的喘息。 “夫夫夫......君。”她的嗓音轻若不可闻。甚至带上丝丝的哭腔。 顾淮之眯了眯眼,薄唇轻抿,微微俯身,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人抱了起来。沉稳的下着台阶。 换来女子一阵轻呼,平素最守礼的小娘子,二话不说死死的伸出纤细的手臂,缠上顾淮之的脖颈。 她吸着鼻子,呼吸间轻柔的气息浅浅传过来,一阵的痒。 顾淮之脚步一顿,将她抱得再紧些。 刘蔚然捂住嘴:“呜呜呜呜,好可怕。” 她看向前面极有安全感的顾淮之下意识又看向云思勉。 岂料云思勉比她还怂:“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很快,暗七被刘蔚然抱着腰,长风身后亦步亦趋试图对他拉拉扯扯为求保护的云思勉。 两人皆是面无表情。 国公府的马车早已在外停靠,顾淮之抱着她上马后,他没让阮蓁起来,阮蓁破罐子破摔索性赖在他身上。 许是这会儿周边没人,阮蓁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眼眸泛红,晶莹滚烫的泪花,一朵一朵顺着恬静白皙嫩生生的芙蓉面往下滑,落入衣襟,濡湿一大片。 她委屈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实在好不可怜。 软香暖玉在怀,顾淮之却是莫名的烦躁。 哭了!哭了! 世子爷束手无策。 怎么办,怎么哄? 他深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教训她一顿。 “阮蓁。”男子嗓音低沉。 “你长本事啊。” “那种场面也敢看,速度快的我都拦不住。看了还有本事哭?“ 阮蓁蔫蔫的,一闭眼就是血淋淋的场景。衣襟处湿哒哒的,有些黏腻。 小娘子想了想,慢吞吞的扯过顾淮之的衣角,擦了擦。 顾淮之:...... “你这一身哪来的?“ “侍郎府上少夫人给的。”她小声道。 顾淮之捏着那不合腰身的布料,指尖一挑,就空出一段。 他没忍住,吐出一个字。 “丑。” 阮蓁抿唇,倏然抬头,通红的眼直直的凝睇着他。 “我都这样了,你就没一句话是中听的。还凶我,我不要让你抱了。”她这般说着吗,却仍旧纹丝不动的赖在他身上。 哦,欲拒还迎? 顾淮之挑了挑眉:“那撒手?” 她眼儿一眨,剔透的泪跟着在眼眶打滚:“你就不能和我服个软吗?” 服软?他顾淮之怎么可能对着女人服软。 顾淮之沉默。 顾淮之继续沉默。 半响,他总算出声,带着试探的口吻:“那....” 他顿了顿:“吃炸小鱼吗?” 第444章 是不是误会了! 区区几条炸小鱼,这件事就能轻而易举的翻篇吗? 额,能。 阮蓁沉思片刻,即便此刻没胃口,甚至只想干呕,她还是用鼻音轻轻的应了一句:“嗯。” 待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顾淮之抱着她下了马车,信步闲庭朝墨院而去。 来往的奴才,眼前一亮随即皆纷纷垂下头:“请世子,世子妃安。” 阮蓁红着脸,羞涩道:“放我下来。” 顾淮之斜睨她一眼:“抱你,就受着。” 矫情什么。他都没嫌丢人。 阮蓁想了想,也是。她把头一埋,装死。 眼看着世子走远,男子宽大的袖摆随风鼓起,下人们面面相觑间好不热闹。 有得意的:“谁能知道,这全临安公子哥里头我们世子爷是最知道疼人的。愣是不让世子妃脚沾地,这般体贴,还有谁?” “听说是从马车一路抱着的,世子妃不许,他都不让。” “世子妃这般貌美,又体恤下人,世子宠些怎么了?谁敢有意见,这咏太医隔三差五的来,我猜,没准世子妃是双身子的人了。” 有恍然大悟的。 “难怪!这次避暑山庄回来,墨院那边没听到叫水。以往可是得折腾许久。多次世子妃走路都打着颤呢。实在惹人疼。” “你这老婆子,且住嘴吧,也不臊。” “臊什么,谁不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 人群一阵哄笑,好在这些话传不到阮蓁耳里,不然定要羞愤万千。 不过,传到了盛挽耳里。 她正慢悠悠的仔细的剥着橘子里的白丝。这个季节的橘子,到底带着酸。不过浅尝几个,倒也开胃。 她听后,展颜笑了笑:“不错,知道疼媳妇,倒是有长进了。” 孔婆子踌躇一二,到底咬了咬牙:“可老奴听闻,世子妃眼睛肿的厉害,回来的路上都在哭呢。” 盛挽也不剥橘子了,她倏然抬头:“发生了何时?” “具体老奴不知,可思来想去左右不过在世子爷身上。他那脾气,夫人是知晓的。” 盛挽站起身子,气的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道:“别是他将人弄哭的。这蓁蓁身子重,他就不知让着些!” 孔婆子见此,连忙又劝:“这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一句话,不得了了。 阮蓁的身子受的住床尾合吗? 这年轻夫妻,最是容易出事。 盛挽沉吟片刻,对孔婆子吩咐几句。孔婆子得了令后,二话不说,连忙去了墨院。她去时,阮蓁换了自己的衣裳,正用湿布细细的擦着脸。 未施粉脂,那张小脸端是楚楚可怜。 孔婆子连忙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她福了福身子:“公子,夫人有要事相谈。” 顾淮之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嗓音淡淡:“没空。” 盛挽能有什么事?有事也不是好事。别找他,找父亲收拾烂摊子。 孔婆子无法,只能很隐晦道:“女子坐胎前三月都不稳,若是方便,两位主子不如分房而睡?” 阮蓁:!!! 是不是误会了! 可......这种误会也正常。 这些日子顾淮之忍的也着实辛苦。夜间他的手总要千般万般挑逗折磨欺负人,除了最后一步别的都做了。 可他又异常克制,将自己兴致挑起来后,翻身下榻,去沐浴。 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 可她好似已经习惯了被顾淮之抱着睡。 小娘子不说话,眼巴巴的看着顾淮之。 顾淮之拧眉,像是猜到什么后,脸色有些难看。他放下手里的书,黑眸沉沉,显然在压抑着火气。 他一字一字道:“是茶楼出了事,娘子受惊。母亲若实在闲的慌,大可去查问。” 很显然,这份建议他并不采纳。 “下去!” 茶楼一事,也很快传开,一传十,十传百,事情越传越离谱。 墨院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吴煦辰前来拜访,大理寺少卿前来拜访,盛祁南捏着佛珠来...看戏。 人来都来了,如今他的身份自然不好让人赶出去。 顾淮之只能让长肃将这些不速之客送去书房。 他一点也不急,反倒慢悠悠在阮蓁面前站定,修长如玉的手托着药碗。 一股难闻的药味,阮蓁闻了直犯恶心。她无力的半靠在床榻上,放到往常也就罢了,左右闭着眼喝了,可今日她看什么都没胃口。 “安胎药。”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男子无奈道。 阮蓁想了想,她的确该喝,她慢吞吞的将身子挪过去。忍住苦涩闭着眼将汁液往下吞。 紧接着,嘴里让人塞了颗酸梅。冲淡了药味。 她咬着果肉,含糊不清的催促:“夫君且去吧,莫让众位大人等急了。” 顾淮之没忍住,到底爱怜的俯身在女子红润的唇瓣贴了上去。 阮蓁一颤,下意识攥紧被褥。下一瞬,身子被迫往后仰了仰。 她顺从的让他亲。呼吸也变得急促。 然后!!! 顾淮之将那颗酸梅抢走了! 他神色自若:“我让暗七进来伺候。” “嗯。”她显然兴致不高。 女子水雾雾的杏眼,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浑身肌肤仿若都带着粉色。她生的本就娇弱,此刻穿着素白小衣,靠在枕上,实在让人见了恨不得亲手碾碎。 顾淮之喉结滚动,微微站直身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他面无表情在去书房的路上,取出一方丝帕,将嘴里的酸掉牙的蜜饯吐了出来。 首辅大人舌尖都是酸的。 他一走,阮蓁虚弱的半躺了下来。 “今日之事,同满春院有关吗?”她忽而出声,看向暗七。 “属下不知。” 暗七有些小兴奋,她搬着小杌子坐近。 “世子妃莫怕,这都是小场面。您跟着我们主子,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阮蓁不想习惯。 她捕捉字眼,艰难道:“小?“ “这有什么,属下还见过血肉四溅,爆体而亡的。身子没一处是好的。“ 阮蓁的脸一白。 “对方的脑浆当时还黏了属下一手。” 阮蓁有些想吐。 暗七见她干呕,连忙道:“属下给您去倒杯温水。” 阮蓁视线落到对方干干净净的手上。 “暗七。” “欸。” “你去换檀云进来吧。” 第445章 丑的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书房内,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坐立难安。 他刚上任,就从吴煦辰嘴里得知此案,如今临安闹的沸沸扬扬,宫里那位也有所耳闻,本就体恤民情,特地下令,让大理寺刑部一同断案。 可,人已死。 死的又是这般蹊跷。 甚至,什么都没留下,以至于仵作都无法断定这是自杀还是他杀。 你说闹不闹心! “那说书人姓李名荃,临安本地人氏,在茶楼说书已有十余年,无妻无子,爹娘也没了,算是孑然一身,邻坊,包括茶楼的人,都说他是个温和性子,从不曾与谁有过口舌之分。” “平素得来的赏钱,除去日常嚼用,全部接济街边小乞。倒是个善人。” 他越说脸色越凝重,第一次办案,谁不想办的漂亮,以免日后落他人口舌,诟病,在周旭面前也算是长了脸,可如今...... 他唉声叹气,左右走动,晃得盛祁南头疼。 他转头看向沉着脸深思不语的吴煦辰:“瞧你这脸色,并不大好。” 吴煦辰揉了揉眉骨,头疼的厉害:“忙碌了些。” “哪里只是忙碌,你再这般下去,我看是得升天了。” 吴煦辰:...... “我从不打诳语,可不是咒你。” 他好整以暇的上下扫视一身官服的吴煦辰一眼:“要我帮你算一卦吗?算一算我们尚书大人是不是英年早逝的命。” 吴煦辰懒得理他。 大理寺少卿闻言,没忍住笑了:“盛公子是个风趣之人。” 他的口气里,盛祁南能听出,对方的不相信。 盛祁南被激了! 这是他的底线。 他斜睨过去,大拇指拨动着佛珠,啪嗒啪嗒好听又有节奏:“面带桃花,你这是好事将近了。” 大理寺少卿:??? 至今不曾娶妻的他,没忍住上前一步:“真的假的?” “你信吗?” 想娶妻生子的大理寺少卿:“信信信。” 盛祁南很给面子的掐指一算:“那姑娘贤惠的很。” 大理寺少卿笑。 “饱肚诗书,可见日后能红袖添香。” 大理寺少卿继续笑。 “伉俪情深,如胶似漆。” 大理寺少卿开始期待了! “呦,儿女双全,子嗣延绵呐!” 大理寺少卿:!!! 盛祁南指尖一顿,忽而收了手,神色化为怜悯。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他这般换来对方一个咯噔,来不及追问,就见盛祁南斜昵着他。 “逗你玩呢。” 想什么呢!就你这长相,娘子有这么好娶? 大理寺少卿憋着一口气:要不是顾忌你是首辅大人的表弟,拳头早就砸就过来了。 他正要骂人,就听屋外沉稳的脚步,连忙一改气急败坏。 只见男子狭眸潋滟,身姿颀长。一身绣着精致暗纹的白袍,衬得其面貌愈发出众。 鼻峰挺直,清胄贵气。 “大人!”他恭敬的拱了拱手。 坐着的吴煦辰跟着站起来行礼。 唯有盛祁南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顾淮之稍稍颔首,以作回应。而后去案桌那边坐下,一手搭在椅子的把手处,一手摩挲着茶盏。 茶香袅袅,显然是刚沏的。 “说吧。” 吴煦辰看大理寺少卿一眼,上前一步,语气低沉:“茶楼一事,同满春院有干系。” 顾淮之眯了眯眼,也不见得多意外:“证据呢?” “李荃屋子里,有留下一道巴掌印,同满春院如出一撤。” “茶楼说书的莺莺传忽然改成旁的,不曾经过茶楼掌事的准许。说书前,此人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常。” 顾淮之垂下眼帘:“李荃为人如何。” “生前是老好人。” 老好人? 顾淮之神色淡淡,这世间哪有什么老好人。若真有,那便是蠢。 他正要说话,余光却瞧见一旁的盛祁南。 男子身子往后一靠。 “长肃。” “属下在。” “丢出去。” 盛祁南:!!! 他跳起来:“我可没有乱插嘴,怎么好端端又针对我?兄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顾淮之微笑:“既然是皇上下令彻查的事,你没有半点官职,便是闲杂人等。”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敌国故意为之,以坏我朝民心,你此举便是窃取朝廷机密,我敢说,你敢听么?” 盛祁南:...... “除非,你入朝为官。“ 盛祁南一听这句话,撒腿就往外跑。 顾淮之对着他的背影,神色疏离而冷漠。 大理寺少卿忧心忡忡:“这若真是敌国......” “不是。”顾淮之淡淡道。 “满春院,茶楼听书处,最多闹的便是人尽皆知,于江山社稷根本没有半点威胁。慕将军回朝前,曾让敌国大伤元气,这会儿在无非修生养息,至于别的几个国,知晓我朝如今气焰,谁敢如此明目张胆来送死。”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盛祁南这个蠢货。 “求大人指点一二。” “这天下即便再缜密的阴谋诡计,总有漏洞。” 顾淮之抬眸,对上大理寺少卿的脸,忽而拧眉。 他有些不耐,语气更是淡的厉害。 “大理寺这是没人了吗?” 大理寺少卿惴惴不安。 “背过去。” 顾淮之喃喃,有过片刻的茫然:“丑的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大理寺少卿:!!! 杀人诛心啊!大人! ———— 光线柔和,凉风习习,到底是入秋了。 《屠户和小尼姑》这本书阮蓁看完后,便毁尸灭迹了。亲眼看着火光将之吞噬,不留半点痕迹。 首辅夫人受惊的消息,很快得到众人的关注。 仅半日之内,众夫人用着探望阮蓁的借口,试图登门拜访。 安宁侯府夫人首当其冲:“这是一千年的人参,最是滋补。” 管家笑容得体:“夫人费心了,只是少夫人此刻好不容易歇了。” 安宁侯府夫人:我懂!我懂! “管家且收下,府上还有事,我就不便再叨扰。下回德便,请府上少夫人喝茶。” 她东西一放,转身走人。 国公府收了安宁侯府的消息传开后,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来送礼。 显然,他们不在意能不能见到人。 将礼盒往国公府门前这么一放,完事。 管家看着门口不出片刻就堆成山的物件,陷入了深思。 第446章 小心首辅大人撕了你的嘴 这件事,很快传到阮蓁耳里。 管家将所有礼品汇成礼单,誊写一份,送到了墨院。 “几个相熟的世家送的,老奴都收了,左右交情深厚,下次回礼便是,这些若退回去也实在打各个府邸的脸。都是送给您的,老奴实在不好擅自做主。“ 说着,他将礼单献上。 檀云接过,送到阮蓁手上。 阮蓁打起精神,第一眼视线便停留在‘将军府’三个大字上。 那边送了血燕。 她眸色一闪,平静的往下看。 实在是多。 想要同国公府沾些关系的不在少数,当年国公府败落时,落井下石的更不少。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外如是。 若非顾淮之同周旭是至交,不然,定会惹君王的忌惮。国公府素来不愿和这些打着心思的人打交道,以前如此,以后更应该如此。 小娘子捏着薄薄的那张纸,嗓音轻软:“如今,穷苦人家想要出人头地无非是两条路,文和武。” 武那一块,阮蓁不甚了解。 至于文... “如今各地都在开设县学,由朝廷负担各地择教书秀才。由县衙负担出场地,我听说,易家那边出了不少银子。” 管家笑:“正是,易大公子想来又得喊穷了。” 难怪,这几日,都没见易霖出来蹦跶了。 阮蓁含笑。 耳边仿若还想起姑母柔声却铿锵有力的言辞。 ——“你是姑娘又如何?姑母就乐意砸锅卖铁给你请先生,既然要请,就得请最好的。” ——“姑母不识的字,你得会,姑母没走过的路,你得走。蓁蓁啊,姑母就你一个心肝,自然想着为你谋划。你啊,必须过的比我好,那便值得了。” 她神情有些恍惚。又莫名的有些难过。 是了,阮蓁这个身份,与她而言,这辈子也值了。 正因为自己尝过苦,她便想着做些姑母做过,她也想做的事。 她指尖微蜷,心下有些暖。垂眸深思片刻,而后镇定自若道:“除去世家的,将那些全部送去皇宫。” 管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听阮蓁语调认真:“礼单也一并送去。” “既然开设县学,便不只是易家的事,那些夫人想为朝堂出一份力,送到我这里想来是入宫不便,我帮着转交柳姐姐,这种小事还是义不容辞的。” 说着,她微微直起身子。 “其余的管家看着来,不过,国公府这次也得捐募,至于出多少银子,劳烦管家考量,不过只能多不能少。” 定国公府这个时候,得做表率出来。 管家听此,显然没想到阮蓁的处理方式,了解其深意后,当下笑开。 “是。” 阮蓁想了想,将存了许久的荷包取出,里头全部是这些日子,顾淮之那里弄来的扳指,碎的,完整的,都有。 墨绿色,乳白色,紫罗兰......什么颜色都有。 通通昂贵不可多得。 阮蓁全部倒了出来,又将这些日子身上所有的银票一并让檀云取了出来,而后,推到管家面前。 “这是我私有的,一并算入国公府里头。” 管家:...我滴乖乖。 世子爷真是个败家子!短短数月,就糟蹋了这么多玉! 管家恭敬的收下,而后退了下去。 阮蓁目送管家走远,这才垂头去看空落落的荷包。 女子柳眉微蹙,像是有些许难过。攒银子太难了。她又彻底的穷了。 可......也值得。 定国公府办事效率很高,很快管家准备好募捐的银子,又去书房知会一声。得顾淮之点头后,便大摇大摆将这些送入皇宫,正巧解了柳念初的燃眉之急。 她看着礼单,当下就乐了。 阮蓁就是来解救她的吧!正愁该用什么方式让众官员双手奉上银子呢! 她冷清的眸子含笑,随即写了一封信,送到太傅府。 不出片刻,太傅府备上银子,得了消息的镇国公府,太师府,勇毅伯爵府纷纷备上银子。紧随其后。 生怕别人不知那般,就差敲锣打鼓告知世人了。 紧接着,将军府,盛府,督察院御史府不甘示弱。 即便不甘愿,谁敢不跟上? 安宁侯府为此乱成一团。安宁侯夫人最好面子,她怎么可能这次募捐低人好几等! 一根送给阮蓁千年人参,送礼是够的,放到募捐上面实在是磕碜了些。 眼看着各府开始游街了,怎么可能少的了她! “这国公府的人,顾淮之不消停,她那娘子也不是个消停的。” “去!准备银子!那博昌侯府准备了两箱,我们侯府不能被比下去!快快快,我不喜欢在队伍后面!没格调!” 百姓围坐一团,看着途径皇宫必走的官道。没忍住津津乐道。 有这样的对话。 “这六部尚书府邸的夫人都去了?” “没呢,工部尚书夫人的软轿还不曾出现,我数着呢,不会出错。” “她不会不捐吧?” “不可能,她不要面子,尚书还要面子。” 也有这样的对话 “这队伍够长啊,我倒是第一次才知,这临安的达官显贵这般多。上赶着送银子,也是活久见,上回这般有趣浩荡还是首辅大人娶妻那日。” “哦哦哦,你是说那条狗。” “放尊重些,叫他小灰,小心首辅大人撕了你的嘴!” 更有这样的对话。 “怎么回事!别的府邸至少两大箱银子,这恕伯爵府怎么才一箱?这伯爵娘子平日穿金戴银最是金贵,如今好抠。” “我下回不说易公子抠了,他有些时候还是挺男人的。” “呸!你当这银子他白给的?易家茶楼的白水都涨了一文钱。” “那这银子也不是入他的兜!听说易家少夫人爱吃糖葫芦,他昨儿亲自去买,为了一文钱都在讨价还价货比三家。更骂许记铺子漫天要价怎么不去抢。如此一看这一文还只是单纯的钱吗?” 李记糖葫芦一根两文,许记糖葫芦一根三文,都是刚开的新铺子。 有人阴阳怪气道:“嗯,为了不继续讨价还价,于是他二话不说干脆将许记糖葫芦的铺子给盘下来了。” “那许记这会儿一根糖葫芦几文钱?” “额,四文。” “......” ------题外话------ 让我看看。 想看《昏君与俊太监》的呼声高不高~ 第447章 这都是人干的事么! 因这事一闹,临安紧张的气氛都削了一大半。 然,刑部,大理寺追查并不曾懈怠半分。 阮蓁也等到了那一盘炸小鱼。不过,她没有吃,甚至,那股特有的香味充斥鼻尖时,她明明垂涎,但就是对油腻之物下不去嘴。 她到底没有吃炸小鱼的命。 她端着盛着白粥的小瓷碗,有些麻木的小口吞咽。 小娘子蔫蔫的,显然没精神,墨发垂至腰间,因着午间的小憩,额间的碎发带着微卷有些凌乱,少了平素的几分端庄,多了几分慵懒娇憨。 她穿上绣花鞋,起身视线环视一圈:“夫君还没出书房?” “主子入宫了。” 阮蓁闻言,小幅度点了点头,继而看向窗外,金光已经褪去,黄昏时刻,天际光线惨淡。没有半点余地分一点一点被黑夜所吞噬。 屋内早就掌灯。 檀云是个话多的,一直说个不休。 “奴婢特地出府看了,那些队伍实在壮观。除去当官的,不少富商也来了,您没瞧见实在可惜了。” 阮蓁不可惜,她早有预料。 得此机会去皇宫,甚至在皇后娘娘面前露脸,于富商而言,是莫大的荣耀。 她倏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檀云:“你不是该同葛妈妈出门了么?” “这是见过了那人,不甚满意便回府了?” 她说哪里不对劲!偏偏心里装了事。 这时才反应过来檀云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出府了! 檀云还有些小委屈,她挪小杌子在阮蓁面前坐下,摆了摆手,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忧郁:“奴婢出门时,特地去摊边算了姻缘。” 葛妈妈见她如此上心,自然陪同鼓励。 “算命先生说我今年若嫁人,必有血光之灾。” 暗七面无表情:“你信?” “不信啊。” 檀云继续忧郁:“可对方又说我还会漏财。” 血光之灾也就算了,断她财路绝对不行。她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跑了回来。 阮蓁:...... 檀云平素虽体贴,但也冒失。 “你这丫头,好端端怎会想着半路去算命?” 檀云老实巴交:“出门前长肃提点的,他说万事都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阮蓁:...... 长肃那玩意,杀人都是白刀子入,红刀子出,最是干脆利落,晚一秒都是对自己身手的不尊敬。这样的人,好意思说天时地利人和。 莫不是他杀人前还得沐浴更衣,吃几日的素? 能想到这种法子让檀云止步,可见是煞费了苦心。 阮蓁捏着白玉碗的力道再加重,她忍住不迁怒,转头问暗七:“檀云不去,你怎没出发?” 暗七:“过几日便是问斩之日了,属下得去刑场转转。” “你去刑场作何?” 暗七盯着那盘炸小鱼,眼儿也不眨,听到声音,她机械的回复:“刑场那几个老头的刀磨得实在太过锋利,一刀下去,刑犯就死了。我送几把钝的过去。” 刑场不就是得让对方头颅落地,身首异处么。 这都是人干的事么! 阮蓁脖子有些疼。 “长风提醒我,我得寻个能武的,模样也得过得去,这样孩子日后骨骼惊奇长得还好。” 模样好,入了主子的眼,就能继承她的衣钵,当暗卫了!! 阮蓁:...... 她简直服了那对兄弟。 自己不出手也就算了,还要想方设法的设置重重阻碍。 小娘子抿了抿唇。已经能想到葛妈妈多么跳脚了。她将炸小鱼往暗七那边推了推。 “你们所言,倒不是难事。”她轻声道。 暗七迟疑的捏了一根:“嗯?” 檀云:??? 阮蓁镇定自若,用帕子擦了擦嘴,她的视线先是落到婴儿肥的檀云身上。 “街边摊位上的算命先生,满嘴胡言乱语的遍地走,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左右破财消灾做一场法事便可,这银子我给你出。” 说着,她视线落到暗七身上。 “世子妃也要给我做法事么?” 阮蓁定定的看着她:“你不用。” 她挺想看长肃长风抱头痛哭的。即便她的言行实在不地道,但,小惩大诫一番,也无伤大雅。 “暗卫里头,你可有中意的?” “他们如今躲着你,无非是长风危言耸听,你无须管这些,看上谁了,只管同我说,夫君的一句话,保证他们一个个服服帖帖。” 暗七:!!! 她还可以选吗!!! 就不能都要么? 反正出任务时,大家都一起睡过。 就在她头脑风暴,疯狂选择时,肩上一重,她看向手的主人,是檀云。 檀云帮着出谋划策。 “还用考虑么?这暗卫里头功夫最好的,除了长风便是长肃了,长风既然这般不配合。要我看,也就算了,不若就长肃吧,他这人虽委实气人,但勉勉强强也算过得去。” 檀云说着,还不忘重重点头。 “别想了,就他吧!” 暗七陷入了深思。 长肃啊,好像也可以。 “可长肃怕脾气比长风还大。” “怕甚,他脾气大,但姑爷所言哪一次不是唯命是从。” “你所言有理。” “暗七,你再想想,那些暗卫里头能和长风叫嚣的,也就长肃了吧,长风那般戏耍你,就该找个随时能让他堵得慌的长肃。” 暗七:!!!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阮蓁:哇哦...... 她还挺期待那两人的反应。 上回这般期待还是周旭抢亲。她没忍住轻笑出声。 外头天色越发的暗淡,零星几许,月色皎皎。 阮蓁倚在窗前,等待顾淮之回府。 “世子妃。”檀云抱着礼盒,是今早世家送的。 “这几样皆是补品,其中将军府送的血燕,成色最好,明早给您炖些可好?” 阮蓁笑意稍稍一凝。 檀云不明所以,没心眼的将匣子送上,给阮蓁瞧。 “奇怪,这匣子怎么分上下两层。”说着,她伸手拨了拨, 红布下面,俨然躺着两只金镯子,精致小巧,是初生幼婴佩戴的。 阮蓁前不久也买过。 因为,阮家即便在临安城外定居,但逢年过节走的都是阮母娘家那边的习俗。 这孩子刚出生,外祖母都得备上一对镯子,金的也好,银的也罢,都是期许和祝福。 第448章 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指尖微蜷。到现在,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姜怡,因为,她记得,姜怡从高楼跳下时的决绝。 “先拿下去吧。” 檀云:“是。” 顾淮之回来时,已是夜半。阮蓁已经歇下了。 他也的确入了宫,但回来这般晚,实则是去见了慕又德。去的是临安城内隐蔽性极好的一家酒楼,三楼的雅间。 他离开皇宫天便黑了,去酒楼时,慕又德早已等待多时。 顾淮之却没有半点歉意,他视线平淡的在他面上一转,最后落在那一桌早已凉了没有动过半分的饭菜上。 他缓步而入,在一侧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身子往后靠。 俨然猜出了慕家现已知晓阮蓁身份一事。 而后,男子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慕将军大费周章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他显然是明知故问。 慕又德视线一寸一寸落在顾淮之身上。眼前的男子,是他平素看重的。他从未想过,会同自己有这般渊源。 他沉着嗓音问,带着暗哑:“今日之事,她应当是吓坏了吧。” 顾淮之也懒得兜弯子。也没有给半点好脸色。 他也一贯是随心而欲的主。 他不咸不淡道:“相比林间被丢一事,这实在不值当什么,慕将军无须挂忧。” 慕又德一贯将情绪隐藏的很好,他的唇张张合合数十次,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淮之骨节分明的手上捧着白玉盏,酒香味极浓,是上等的佳酿,他指尖摩挲杯壁,触其纹理,却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 “我实在不知,您今日唤我前来,为了什么?子渊不认为,国公府同将军府还有什么旧可叙。” 他语气凉凉:“若无事,我该回去了。” “顾淮之。”他急急出声。 慕又德将一物缓缓递了过去:“这镯子是我母亲留下的。是慕家世代传下来的,老太太生前最时疼惜,说皎皎成婚那日,得亲手给她戴上,送她上花轿。” “老太太疼她,这是留给她唯一的物件。你留不留,我不强求。” 顾淮之没有去看桌上的匣子半分。 他只是意味深长的嗤笑一声。 “我还以为慕将军想着借我的手,想得我家娘子宽恕。” 慕又德眼底一暗,很冷静:“范家的事,你处理的干脆,梵山寺一事,你也处理妥当,往前种种,暂且不提。今日刑部侍郎府上她受了委屈,你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寻上了胡大人,以他管束不当为由,好一番惩戒。” 以至于胡大人战战兢兢,想必整个胡家这段日子都不会好过。 将军府没有半点事能为阮蓁做的。 而顾淮之也没有给他半点机会。 顾淮之起身,显然不欲再废话,他大步往外走。 慕又德没有出声再把人叫住。 可不一会儿,男子折而往返,他冷着脸将匣盒取了过来。 偏就是这般,慕又德听到自己对着那笔挺颀长的背影问,他指尖带着颤:“若是你,当年会如何抉择。” 他问的是什么,谁不是心知肚明。 顾淮之脚步未停,在脚步跨出门槛那一刻,他留下一句话,带着冷漠疏离和卷席而来的决绝。 “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顾及不了太多。但即便明知前方是悬崖,他也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不死不休。 ———— 回了府后,他去盥洗室,一番梳洗后平复好心绪,便脚步沉稳的入了内室,屋内只堪堪点了一盏灯,微弱且摇曳,微风袭入,吹动床幔轻挪。 顾淮之看得并不真切,却依稀瞧见床榻里凸起的那一块,他缓步上前,撩开床幔一角。 女子呼吸浅浅,身上幽香淡淡,灯光微弱下只堪堪露出那张唇红齿白的芙蓉面。 他指尖微动,伸手就要将那缕盖在面颊上的墨发挪开,看得仔细些,手刚至半空,就被女子的手握住。 阮蓁抬起眼皮,眸中一片清明,她定定的看着半附在身上的顾淮之。 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柔色:“没睡?” 她唇瓣动了动:“白日睡的够足了。” 顾淮之灭了灯后,在一侧躺下,阮蓁很自然的靠了过去,他顺势抱在怀里。 “夫君。” 她嗓音轻柔,听得顾淮之眉心的倦意散了些许。 “我等你许久了。” “那些命案棘手吗?” 顾淮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腰窝,隔着薄薄的里衣,却能感知触感细腻。 “吴煦辰能摆平。” 阮蓁莞尔一笑,实事求是:“吴公子的确有能力。” 顾淮之指尖一顿。 他语气也淡了些许:“是吗?” “是啊,先前还在避暑山庄时,阿初还提及,特地说了吴公子办的几桩事,可见有勇有谋,在临安的公子哥里头,他样貌也出众,又未娶妻,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能得此姻缘。” 这话,顾淮之不爱听。 偏偏,灭了灯后,阮蓁没瞧见男子黑下来的脸。 她素手攥紧顾淮之的衣摆。见顾淮之不再出声,只当他不爱多嘴旁人的事,也便没提,反倒将今日之事说了说。 “夫君,你看如何?” 顾淮之沉默。他才懒得掺和这些破事。 他闭眼不欲理会。 阮蓁自顾自道:“我还挺想看两人跳脚的。” 阮蓁将脑袋往他胸前靠了靠,就当顾淮之以为她要消停时,账内忽的又传来小娘子的嗓音,甜腻的让他喉咙有些干:“夫君。” 顾淮之更加不想理了,甚至他在想,前三月不能同房,实在难捱了些。 阮蓁没听到动静,她稍稍抬眸,张了张唇又要说话,岂料,下一瞬被男人粗鲁的捂住唇。 阮蓁睫毛微颤。也没挣扎。乖乖的配合,一动不动。 “闭嘴!”他语气恶劣。 阮蓁眨了眨眼。 顾顾淮之身体紧绷,显然这会儿耐心告罄。 “你还想不想睡!” 阮蓁想摇头,被顾淮之扣住了脑袋。 他一子一字顿着道:“你嘴里有勇有谋之辈,今儿还跑来请教于我。” “吴煦辰得你眼了?你倒是说说,他还有哪里好?”他冷笑。 他捂着阮蓁的红唇的手,没有移开半分。 显得问话,但又不准备让阮蓁回复。 阮蓁:...... 第449章 你的心眼委实小了些 翌日 刚下早朝,诸位大人相互恭维。沿着官道而行。 顾淮之神色淡淡,面上倦色点点,可见不曾休息好。 他一身绣着仙鹤样式的官服,举手投足见端是世家公子的矜贵,偏生其中还透着股不怒自威之色。 他信步闲庭,周身却布满了疏离和难以近人。 胡大人战战兢兢,想上前却又止步,生怕又惹了顾淮之不快。想到家中不省心的妻女,又一阵心梗。 慕寒生走在他身后,两个隔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无措的搓了一下脸,脸上可见肉眼的惨淡。 吴煦辰没那么多顾忌,他大步上前。 “大人!” 顾淮之简直不想搭理他! “大人!我还有一事......” 吴煦辰快步追上。 此人长得的确堪堪可入眼,顾淮之斜睨他一眼后,得出结论,眉跟着心紧蹙。说的话,带着寒气和拒人千里的态度。 “为了案子?” 吴煦辰大喜:“正是。” 说着,他就要长篇大论得出的线索,就见顾淮之高贵的手一抬,做禁言的姿态,吴煦辰也不知怎么了,老实巴交连忙就闭了嘴。 男子黑眸觑着他,漫不经心的弹了弹衣袍,一字一字道:“吴大人有勇有谋,那些小事无须像我汇报。” 说着,他鄙夷的收回视线,状似无意般询问:“听说,想要入太师府的女子,数不胜数,欲和太师父接亲的人家更抛了不少橄榄枝,即是这般,吴大人可有适合的人选?” 吴煦辰惴惴不安。 明明顾淮之夸了他,又特地关心他的家事,可他愣是后背一凉。 你说糟不糟心。 不等他说话,柳太傅走近,视线在眼前这两个年轻的后生身上打转一圈,没瞧出期中的暗波涌动,他打趣出声。 “吴尚书确然是临安炙手可热的未婚男子,我有个侄女,也是花样年华。可要我引荐引荐?” 不等他推销完毕,刘善也走了过来。 他很婉转却也干脆:“我家蔚然也该许配人家了。” 也不怪他们急,如今有能力,品格好,门当户对的的小辈实在寥寥无几。 周旭,顾淮之已然被排除开外。 这整个临安城内,最有出息的吴煦辰便首当其一。可不得抢着,谁先到手便是谁的。 顾淮之:...... 他眯了眯眼。想起昨日阮蓁的那一番话后,心气跟着不顺。 两位朝中重臣虎视眈眈,不由让吴煦辰红了脸,但他到底彬彬有礼,有着对前辈的恭敬,他低垂眼帘,低声道:“我未出孝期。” “这不碍事,婚事无法,但亲事能定下来。” 定下来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是了,若得此贤婿,心下圆满谁不想将姑娘多留几年。” 顾淮之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他冷笑一声随即沉着脸抬步离开。 “我可是何时得罪了大人?”吴煦辰见状,喃喃自语。 身后冒出一个人,对方打着哈气,没有半点姿态规矩,墨发高高束起,平添几分不羁:“顾淮之就这幅死德行。” “不会,我泡得一手好茶,大人平素待我还是极为不错的。” “可拉到吧,一杯茶值当什么!顾淮之从来不待见我,还能待见你?”云思勉翻了个白眼。 说着,他看向柳太傅和刘善二人。 乐了。 “要给吴煦辰介绍姑娘?两位世伯怎么不想着给我介绍?” 柳太傅笑容明显减半。 刘善:...... 云思勉:“柳伯伯家中的侄女,我见过一回,脾气虽骄纵了些,但家中催的实在是紧,我也是愿意毛遂自荐的。” 柳太傅:???什么玩意?就你? 他简直懒得和云思勉废话,当下重重一甩袖子,冷哼一声,提步离开。 云思勉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看向刘善。 刘善最是心疼女儿,他正想放言,让云思勉不要心存妄念。意图残害他家然姐儿,就见云思勉往后退一步,很有自知之明的摆手:“刘大人慢走。” 刘善:不知为何,莫名的不舒服! 吴煦辰:......一言难尽。 他施施然看着不速之客,见他生无可恋,怀里还抱着一本不曾翻页的书。可见周旭要检查他的课业,不由幸灾乐祸。 “皇上且等着,云世子就莫耽搁了。” “不过,适才早朝时,因查出扬州知府贪墨一事,龙颜大怒,云世子自求多福。“ 云思勉:...... 他慢吞吞的捂住胸口处,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 顾淮之下早朝后不曾在外逗留便回了府,他回墨院时,阮蓁正用着早膳。 他走得无声无息,一身沉静的眼睛看向她。 待阮蓁有所察觉时,这才提步入内。 顾淮之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换下朝服,只是将官帽搁置一旁,光线斑驳透过窗格,落在他的肩头,细碎的光芒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吱呀”的一声刺耳声响,是椅子拖动和地面的摩擦声。 阮蓁放下碗筷,对上对面黑沉如墨的一双眼眸,她浅浅一笑,端是温顺。 “夫君可要再用些午膳?” 顾淮之抬了抬眼皮。 “不了。” 阮蓁颔首,随即又喝了几口粥。那道视线却不曾在她身上挪动半分。 他淡淡出声:“吴煦辰今日试图与我攀谈。” 阮蓁一听这个名字,便想到昨夜,就有些怕。 阮蓁沉默了。可细细想来,又努力忍着笑。 她何尝没察觉出顾淮之的不对经。 “夫君。”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是汤勺撞击碗底留下的声音。 小娘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伸出一只纤细的手,随着她的动作,广袖往下滑,露出那一截如藕白般的腕。不经意的风情带着点点妩媚,偏生她那张芙蓉面上的眼眸,如琉璃般干净透彻。 她指尖轻挑,而后小幅度的捏了捏,揉搓一二。嫣红的唇瓣动了动,嗓音轻软:“你的心眼委实小了些。” 顾淮之的脸彻底黑了。 长肃:!!! 他听到了什么! 他屏住呼吸。 他一动不动,生怕顾淮之没忍住,将世子妃给咔嚓了。心慌慌时,就见顾淮之倏然站起身子,冷笑连连往内室而去。 阮蓁见此,巧笑嫣然,但到底没再放肆,她努力拉平嘴角。踩着精致的绣花鞋,跟着入内。 第450章 你仗着有身孕,已然是有恃无恐了 屋内,阮蓁去柜子里取出顾淮之平素穿的墨色澜衫,放置一处,做好这些,这才走近,指尖去触男子腰间绣着精致图文的玉带。 ‘咔嚓’一声,腰带被她解开。 顾淮之掀起眼皮,就这样看着她。 以为殷勤的给他脱件衣裳,这事就能糊弄过去吗? 可笑! 世子爷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就这么笔挺的站着,看着阮蓁踮起脚尖,指尖去解暗扣。 她从不曾做过这些,暗扣繁琐又不是那么容易解的。额间也因此觅了细细的汗。 可见阮蓁吃力,顾淮之又不受控制的稍稍俯下身子,方便她动作,这是身体的本能。 身子一俯下,就见小娘子眸色亮光浮现。很快,朝服总算被褪下,抱在手里委实的重。 她侧了侧头:“夫君消气了么?” 顾淮之的脸色更不好了。 阮蓁窥其眼色,盈盈而立,嗓音轻软:“吴大人的确好,可在我心里,只有夫君才是真的好。” 这句话......想来是发自肺腑的。 顾淮之紧皱的眉却没有半点松动。 “哪里好?” 阮蓁不假思索:“哪哪都好。” 这个答案......快的让顾淮之怀疑真实性。 顾淮之阖了阖眼:“阮蓁。” “嗯。” “你倒是不含蓄。” 阮蓁沉默片刻,在顾淮之的注视下,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男子神色倨傲,却是不紧不慢道:“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处处都好。” 不然,朝中那些被他弹劾的蠢货也不会对他恨的牙痒痒。可这些人,领了一顿罚后还得口不择心般对他千恩万谢。 阮蓁抿了抿唇,有些憋屈,她小脸娴静,只能温声哄着:“可我爱慕夫君,这般想也没错。” 顾淮之挑了挑眉。刚想说不计较了。就听小娘子又问。 “这样夫君气消了么?” 顾淮之:…… 顾淮之喜洁,每日下朝都得沐浴一番。他显然耐心告罄,取过一旁的换洗衣裳,沉着脸朝盥洗室而去。 阮蓁小步跟上。 如碎碎念那般,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 “气消了么?” “气消了么?” “夫君气消了么?” 顾淮之没气都要气了。 盥洗室内,氤氲一片,雾气带着朦胧之感,偏是这般,男子的眉眼也显得几分儒雅温和。 他抬了抬下巴,朝门口的方向示意:“杵着作甚,还不出去,怎么这是留着陪我沐浴?” 阮蓁没动,只是仰着脑袋静静的看着他。她勉为其难的想了想。 递递棉布,皂荚,添水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这也是妻子该做的,毕竟再亲密的事都做了。想到这里,阮蓁红晕烧至莹白如玉的脖颈。 小娘子忸怩道:“也行。”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嗓音轻的不行,却在顾淮之耳畔炸起一片惊雷。顾淮之喉结滚动,当下瞳孔的颜色化为幽深,仿若随时能卷起千层浪。 “阮蓁。“ “嗯?” “你仗着有身孕,已然是有恃无恐了。”他冷不丁出声。 说着,温润的指尖触上女子纤细的腰身。 他的嗓音跟着化为暗哑:“挺能耐,这个时候都敢招我。” 阮蓁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还不等她出声,耳畔跟着一烫,被对方轻轻咬住。 有些刺痛,更磨人心智。她腿一软,瘫倒在男人怀里。 顾淮之:“你瞧瞧你,都出汗了。的确该沐浴。” 说着,他喉咙溢出笑意:“那我……也伺候伺候你?” ———— 屋内伺候的四人去,全都被长风见阮蓁入内室后,第一时间赶到院外,他还不忘体贴的关上房门。 长肃焦急的左右来回走动。甚至试图趴在门上听动静,被长风冷着脸,嫌弃的推开。 长肃想到顾淮之的手段:“完了完了完了。” “胡乱说什么,主子房里的事少掺和。”长风斥道。 “可上回说公子心眼小的人坟头的草都有檀云那样高了吧。” 檀云:??? “能比么?收住你那胡乱的想法。世子妃可是世子心尖尖上的人,昨夜世子夜里愣是糟蹋了两只扳指,你当是什么?” 长肃:“是什么?” 檀云:“是什么?” 暗七:“是什么?” 长风一哽。 他简直服了。偏生这三人做虚心求教之态。 “还能是什么!故意捏碎,讨世子妃欢心的!” 前脚世子妃荷包空了,主子可不得帮着补上。 长肃理解不了,他很快得出自己的答案:“不对。主子明明在试手劲。” “我认为姑爷这是想换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檀云想,这实在太浪费扳指了! 长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到底不好说檀云什么,毕竟那是世子妃身边的婢女,可他看向长肃时不加掩饰的嫌弃之色毕显:“你这人不曾娶妻,不知情意,自然不懂。” 若知晓了,也不至于一直以来这般丢人。 娶妻两个字,仿若一颗石子砸到檀云和暗七两人的心底,而后带动湖面惊起层层波澜。 檀云推了推暗七,用眼神示意。 暗七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她一直是个敢作敢当,不矫揉做作的,当下几步就要来到长肃跟前,偏偏长肃面前站着个长风。 长风以为暗七寻他,当下微微站直身子,含笑:“有事?” 暗七:“你让让。” 长风不明所以,到底还是往边上走了几步。 暗七一把将爪子拍到长肃的背上。 她严肃的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像是完成某种任务般,语气平平:“长肃!” “怎么,又事求我?” “嗯。” 长肃洗耳恭听:“你说,杀人放火我都行。” “倒不是这些。” 暗七努力扯出一抹友好的笑:“我们睡一觉吧,我算了算,今日是个不错的日子,宜嫁娶,宜动土。为黄道吉日。” 长风身子一僵,像是听到了天大了笑料。他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暗七,说的话一字一字仿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那般:“你是疯了么?” 长肃整个人都傻掉了。他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偏偏他听见檀云在一旁,兴致冲冲朝他挤眉弄眼道:“答应她!答应她!答应她!” 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请假 5月5号请假。 迟来的祝大家五一节日快乐呀! 第451章 这便是……熟能生巧么 水声阵阵,溅落一地。 阮蓁是被顾淮之抱着出盥洗室的,女子眼尾带红,芙蓉面上尽显媚态娇嗔。 顾淮之餍足,眉眼放松。将她抱到靠着窗的软塌之上,慢条斯理的捏着她细白的手。 阮蓁咬着唇,仿若上头还留有其灼热之感。手腕酸涩的厉害。她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很快将软塌上的被褥濡湿一片。 偏偏便是这会儿,屋外传来的长风的不太镇定的一声:“你这是疯了吗?” 这是…… 想到了什么,阮蓁眸光一颤。 八卦使然,她努力去分辨外头的动静。 “长风,这是我和长肃的事,你一个外人,就莫掺和了。”回复长风的,是暗七心平气和的声音。 阮蓁:!!! 她生怕错过了什么,低头就要将身上湿了的衣裳换下,可手实在抖的厉害,折腾了半响,也不曾将盘扣给解下。想到适才两只手都握着......(都懂吧?) 小娘子的脸更红了。 女子浑身湿透,衣裳紧贴肌肤,勾出她玲珑有致的娇躯。发梢还在滴水,倒真有几分活色生香之感。偏生她自己不自知。 顾淮之顾忌她会着凉,拂开阮蓁的手,对着几枚盘扣指尖稍稍一勾,盘扣随之松落。衣裳因重往下坠。落至楚腰处。 阮蓁深吸一口气,耳朵贴在紧闭的窗前,身子都贴到了窗边,却被男人又给揽了回去。破罐子破摔,也顾不得臊了,琉璃般的眼儿一眨不眨的看向始作俑者。 “夫君。”她的嗓音有些哑。 “我没力气。” 顾淮之挑了挑眉,显然这会儿情绪极好:“嗯,我的错。” 嘴里说着错,可字里行间的倨傲丝毫察觉不出他有半点悔意。 阮蓁视线落在一旁干净换洗的罗裙,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嗓音微弱,轻不可闻,又见始作俑者说的这句话,反倒有了几分理直气壮。 “你帮我穿,好么?” 小娘子无辜的杏眼雾蒙蒙的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像是承受了君恩雨露般的模样,通红的眼,娇艳的唇,无一不勾人。 “好。”他的嗓音哑的不能再哑。 指尖在女子纤细的背上,稍稍动作,解开系带,肚兜随之飘下。期间场景,美不胜收,他眸色转深,取过棉布一点一点擦去阮蓁身上的水渍。 做完这些,才动作不大熟稔的一件一件给阮蓁穿上。 他的动作实在是慢。常年练武的指尖所到之处带来的颤意,都让阮蓁屏住了呼吸。 阮蓁抿了抿唇,蔫巴巴的将脑袋垂下。 “夫君。你快些。” “别催!”他斜睨她一眼后,语气不大好,正说着,不经意间扣错了盘扣的位置, 男子不做他想,轻而易举的结了,而后又慢吞吞的继续扣上。 世子爷查看文籍都没这般投入。他正要嫌弃女子罗裙穿戴实在繁琐时,就听阮蓁轻声道。 “夫君穿衣裳的速度能有脱下一半之快便好了。” 顾淮之:......呵! 阮蓁打不起精神,竖起如玉的耳朵。她小声小声的问:“你说外头会打起来么?这会儿这么没动静了?” 顾淮之:...... 还不待他冷笑,就听阮蓁有气无力,像是认命般。 “你这便是......熟能生巧么?” ———— 外面的确没动静了。 场面眼看着剑拔弩张,紧张感一触即发,可四人最是忠心不过,不敢扰主子清净,纷纷心照不宣的换了场地。 一个个面无表情去了隔壁的菡萏院。 刚入院,暗七又蹭到长肃面前,委实体贴分拍了拍他的肩:“我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这种事,让长肃第一时间答应,也的确为难他了。 想到暗七适才口口声声的那声外人,长风浑身不得劲。实则自从上回暗七躺在他榻上时,长风就不大好了。 外人?狗屁的外人! 他一面想着自己对暗七是不是生出了男女之情,一面又想着他是将暗七当做妹妹看待了数十年,所以格外上心。 终是不得章法,不得结论了,两两相互拉扯他的神经,让他夜里都辗转反侧。 他对暗七... 他长风不会这般禽兽吧? 可他每次杀人都异常兴奋,他就是禽兽啊! 此刻,他更是气笑了:“想什么?他有什么好想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似被雷劈了的长肃:“你敢么?” 长肃是不敢的,可又觉得被长风不善的眼神挑衅了。 他的脾气自然冒了起来:“长风,你对我尊重点!” 说着,他谨慎的往后退了三步,和暗七拉开距离:“你也瞧见了,我被威胁了。所以,不是兄弟不帮你,你懂吧。” 暗七:???她懂了!!! 她死死盯着长风。 风袭来,惊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场面异常的安静,安静到所有人脸色都不好了。 长风:??? “长风,我没得罪你吧,你自己不愿意,非得让别人跟着不愿意?你说,是我上回吃饭抢了你的鸡腿,还是上次你如厕时,我提前将厕纸都掏空了?” 可那也不能怨她啊。 她刚学了用树叶割人的脖子,一割毙命。就想试试厕纸行不行。 有错吗? 练武是不讲究对错的。 “还是说,上次你生辰那日,我送的贺礼是偷了你的银子买的,被你察觉了?” 长风努力的平复体内暴躁的情绪。 他已经不想计较那些破事了,他也不想冷静,一把拉住暗七的手,死死攥着,把人拖着往一处最近的房屋走去。 暗七也在气头上,自然不配合,一直努力的拳打脚踢,却都是徒劳,很快被制止。 “劝你不要浪费力气,你的功夫是我教的!” 长风冷笑:“不知者无罪,我不好过于苛责你。”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一脚踢开。 “你作甚?”暗七倒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的长风,到底有过片刻的不知所措。 可话刚问,就被长风抵到墙面。 “口口声声说同男子安寝?你可知如何才算同房?” “既然不知,那我亲自教教你!毕竟若让你还这般胡闹下去,倒是我的错了!” ------题外话------ 还有一章晚点发 第452章 他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 檀云只能眼睁睁看着暗七被拉走。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卡。落得个浑身不自在。 她没忍住恶狠狠的瞪了长肃一眼。 原想着长肃这人是个讲义气的,如今看来,是她识人不清了。 不过是被长风威胁,他就却步了!平素那般了不得,今日却是这般的怂! “你怕什么?难不成你打不过长风?” 这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激起男人那该死的胜负欲。 “怎么可能!” 正说着,他开始纠结于一点。随即,对之耿耿于怀。 “你想让我帮那种忙?” “嗯!” 长肃脸色难看:“你想让我帮忙?” “嗯!” 长肃像是确认什么,他又一字一字问:“你真的想让我帮忙?” 檀云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怪异,但这会儿心思都在那间紧闭的房门上。她一把凑上前,推了推,没推动,显然被上了木栓。就听到屋内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 是瓷器落地声。 檀云:!!!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抬手重重的拍打房门。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办吗?暗七到底是个姑娘家!长风!暗七如今是世子妃身边的人,轮不到你教训!” “不就是抢了你的厕纸么!下回你如厕让暗七准备厚厚一叠,够你用一辈子!” “一个大老爷们,计较什么!” “再说,这种事就算不是长肃,也会是别人!” 没人理她。 她拍打的动静更大了,恨不得将手给拍废了。下一瞬,却被长肃制止。 长肃斥道:“你的手不要了吗!” 说着,却见檀云眸中蓄泪,他明明心下郁结,却也难得反思,可是语气过重了? “长风再如何,也不会真的伤了暗七。这点你大可放心!” “我知道。” 即便不清楚两人在房里做什么,好似还很激烈,但,檀云痛心且焦灼。 她对着那道紧闭的房门,没好气的跺了跺脚,一只手抖啊抖显然气到了极致:“可那是我的屋子啊!” 那花瓶是她屋里最值钱的了!!! 就这么碎了!她心疼啊! 檀云不能呼吸,情绪不能自抑。她通红着眼,抬腿就要去踹! 偏就在这时,房门被里头的人打开,是沉着脸的长风,还有跟在长风身后,被彻底上了一课的暗七。 暗七恍恍惚惚间,看见阮蓁匆匆朝这般而来。 阮蓁视线一转,没瞧见长风长肃两人身上有伤。她知道,她这是来晚了。 但她观察细致,暗七的嘴角被咬破了! 她好一番踌躇,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可若不问,她又心痒难耐。 偏就在这时,顾淮之提步而来,不咸不淡的出声,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男子矜贵的抬了抬下巴,说的话如一道惊雷:“暗七长肃的事,我允了。” 此话一出,长风的脸黑了。 顾淮之的话,长肃从不曾违背,他向来乐在其中,可此刻,他犹豫了。张了张唇,却是无法再同往昔那般恭敬的说上一个‘是’字。 他只能下意识去看檀云。 长风吸了口气,上前一步,直直在顾淮之面前跪下。干脆利落。 “求主子收回成命。” 唇瓣依稀还有女子的柔软触感。那一阵呦一阵的心跳仿若随时能掏跳出胸口。眼前端是豁然开朗后的清明。 一切纠结仿若在此刻终结,他语气急促,却异常清晰。 “属下,心悦暗七。求主子做主。” 檀云:???什么玩意? 长肃:长风是在救他吧!是吧! 这一句话,让阮蓁眸光若璀璨星河。还不得她出声,顾淮之懒洋洋的语调再一次传来。 他丝毫不关系下属的事,但念及阮蓁的遗憾,因此残忍开口。 “即是如此,适才发生了什么,重新来一次。” 他微笑,转动着玉扳指,语气不容置喙:“我想看。” 长风有些头疼。他可以选择跪一日吗? 但!这个长肃能办到! 既然主子想看,那情节一定得重现。不能有片刻的差池! 正想着,他一连严肃的走近暗七,又严谨往后退了三步,面无表情的复述。 “你也瞧见了,我被威胁了。所以,不是兄弟不帮你,你懂吧。” 长肃积极的不像话。甚至转头向檀云一连三问。檀云忍住诡异感默默开始配合。 !!! 如此对比之下,跪着的长风,显得格外沧桑。 暗七神色一凝,她的忠心绝对不亚于长肃半分,这点小事上绝对不能输了。更不该懈怠! 不过,长风显然不配合,这让她万般焦灼,只能出此下策。 她二话不说,指了指跪在地上憔悴的长风,指了指自己的唇瓣:“他咬我。” 长风一听这话,想吐血。 暗七继续:“他还摸我!先是隔着衣裳,后面直接伸进去了。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长风面如土灰。 他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 心烦意乱间,余光又瞥见一旁的只知道尽责尽职的演绎且一字不差的长肃。 不免又舒坦了。 ———— 顾淮之又开始忙了。 他入宫的次数一次多过一次,紧接着,临安城外各地但凡涉及以权谋益的官员,不论远近,一个紧跟着一个被抓捕归案。 百姓一片叫好。 阮蓁也从盛挽嘴里得知,满春院又死了人的消息。 盛挽剥着瓜子:“这都第几个了?听说那头个报案的小娘子。哭的死去活来,昨儿想要自尽陪着一同去了,好在邻人将人救了下来,她年纪轻轻便丧夫,也没有个孩子傍身,这往后啊,日子也难,委实凄惨。人没抓到手,我总是心难安,蓁蓁你也莫出府了。” 阮蓁点了点头:“是。” 盛挽怜惜的看着她:“这几日,你吐的厉害,胃口也差了,瞧瞧,这下巴都尖了。” 阮蓁蔫巴巴的坐着,一点没有精神:“娘之前怀夫君时,也这般吗?” “那倒没有。” “唯一愁的是当时月份足了,也没有半点要生产的迹象,太医日日来,只说脉象没有问题。” “我当时也急了,趁着没人,连翻了几个跟头。” 阮蓁:??? 顾淮之能活到现在,也挺艰难。 第453章 瞧着伤疤,有些年头了 遥安街,便是临安平民聚集之地。 街道上极少能见穿金戴银的妇人,和权贵官老爷。来往间穿梭的都是些粗布衣裳的百姓。 走卒吆喝声阵阵,极有穿透力。喧嚣不减,但少了别处的繁华。 平素遥安街发生的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大多不足为提。 羊肠小巷最尽头,那间最破旧的屋子,便是死者周青山的住所。世人大多有怜悯之心,周青山去后,街邻为此也格外关照其妻周娘子。 “要我说,那周青山死了也好,他生前就是花楼常客,身上的余钱全都拿去体贴那些外头的妖精,若不然,凭着那一手打铁的好手艺,周家的日子,只好不差。那房屋几月前下雨还漏水呢。也不见他修上一修,这哪里是过日子?实在造孽。” 有人跨着篮子,经过小巷时,闻言没忍住出声。 “可这话,也不能这般说,这屋子里没有男人,日子可怎么熬?周娘子还这般年轻。也不知会遭多少赖痞子的觊觎。” “再嫁便是,我朝对女子的约束可没像前朝那般严苛,没有必须为夫守节一世的道理。寡妇再嫁,只要是个爷们,在我看来,都比那会打人的周青山好。” 正说着话,只见三五个官吏凶神恶煞朝这处而来,几人直直入小巷,一脚踹开周家的门。 众人见此,纷纷驻足:“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刑部又要朝周娘子问话?” 刑部大牢审问室。 此地常年不见光日,显得昏暗潮湿且阴冷。 墙上挂着各种刑具,有些刑具上头来不及擦拭,还沾着血,空气隐隐带着难闻的腥味。 吴煦辰最不屑的便是屈打成招了,可偏偏有些人的骨头实在是硬,证据确凿下,还死性不改偏不认罪。 可骨头再硬,在这里,又有多硬? 吴煦辰精神状态并不好,他身子往后一靠,想要闭目凝神,偏是这会儿,他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他睁眼,看见模糊的轮廓,随着对方的走近,也借着微弱的灯光,将人认了出来。 他有些意外。 “慕小将军,稀客。” “别,谁愿意做此地的常客。”慕寒生几步走近。 父亲从定国公嘴里得知,阮蓁自茶馆说书人命案一事后,胃口就差了下去,尤其这几日孕吐的症状格外严重,听说都削瘦了不少。 偏偏谁都不敢去探望。 在他的印象中,阮蓁的身姿便比旁人纤细,若再瘦...... 他也不拐弯抹角:“我知道有种毒,唤作‘无破’,无色无味,水中只需稍稍几滴,便能使其身子溃烂,若药性再猛些,万物皆可腐蚀。” 吴煦辰微微正色:“我朝各册古籍,从不曾有过此物记载,不过好在首辅大人曾提点,番国前朝皇室,曾将此列为酷刑,手段极为残忍,不过此乃皇室秘术,斜的很,用的极少,知道的人更少。” 不过,正因为是秘术,后面也跟着被心慈手软的藩国后代被禁止。 此术,也不曾再出现过,消失了上百年。 如今,却又出现了。 慕寒生和现在的藩国皇室,有过接触,如今把持朝政的番王,并没有过多的胆识,遇事便退。不然,也不会沦落成附属国。 “藩国如今的处境,若是聪明之辈,定然不敢叫嚣,绝对不是他们所为。” “我也是这般想的。” 慕寒生问:“茶楼一案,可有明确的进展?” “快了。” 吴煦辰只当他关心这些,这种事,也无须隐瞒,当下道:“有了些许苗头,想来今日便有收获,小将军若无事,不若同我一同审讯?” 慕寒生自然应了下来。不过,他低声有些不自在的问了一句。 “顾淮之不来吗?” “大人嫌此处味道不好闻。” “可皇上有意,让他协助。“ 吴煦辰便道:“因此,大人如今在前厅喝茶,等审问结果。” 那茶还是他亲自泡的! 慕寒生:...... 行吧。他便寻了个椅子坐下。 可他从未想过,被押着入内的是,一声缟素,面色苍白的妇人。他眉心稍稍一顿,随即眯了眯眼。 “大人。”官吏行礼后,一把押着妇人跪下,这才恭敬的退到周边。 吴煦辰脸部线条变得坚硬,他取过案桌上的状似,粗粗的看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那好不凄惨的妇人身上,嗓音低沉。 “周青山之妻,人称周娘子,十五岁为人妇,至今五年,并无所出,这张状纸是你呈上的,是也不是?” 小妇人穿的格外单薄,她像是有些害怕,身子跟着微微一蜷,脑袋也往下垂。 颤巍巍道:“是。” 说着,眼角的泪花跟着往下掉,她连忙用手去擦,却不知为何,越擦越多,视线跟着迷离。 “大人,可是害我夫君的人,有眉目了。” 说着,她变得抽抽噎噎:“还是说,您召民妇前来,是要问话,民妇能说的,上回都说了,绝无半点虚言。” 她惨白的脸变得格外哀怨,若是正常男子,早就万分怜惜,不舍其落泪了,可明显,吴煦辰不是,慕寒生更不是。 吴煦辰神色不改:“本官得之,周青山时常苛待你,他流连花楼,喝醉时常鞭打你出气?你如今认不认。” 妇人面色憔悴,她一声抽泣:“认。” “上回为何不提?“ 妇人咬了咬唇瓣,她推开衣袖,臂上的淤青至今可见,还不曾褪下。似难堪,她低声道:“这种伤口民妇身上也有,还有道疤,足有手心大小,是夫君用打铁的器具,烧足了火,通红冒着烟,硬生生烫上去的。” 吴煦辰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官吏,官吏会意,大步出了审讯厅,待他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位烧饭婆子。 婆子在来的路上便知,此行为何,她有些拘谨,正要请安,就听吴煦辰道:“去看看。” 婆子连忙应是,拉着周娘子去了边上的小房间,不出片刻,她折而往返。 “回禀大人,周娘子所言不假。” “淤青不提,单瞧着伤疤,是有些年头了。” 第454章 这不就是刽子手了么? 正回禀着话,只见周娘子低着头也走了出来。她顶着压力,在原地跪下,小声说着话。 “相公平素对我是不错的,也就喝醉了酒才会非打即骂。” “穷苦百姓中,不如意的事多的是,男人便是顶梁柱,动手打人的也大有人在,这种事,是夫妻间的事,民妇也便没提,也没什么可提的,他虽去那种地儿,可又有几个男人不去?左右不曾短了我的吃穿。” 她那一身伤,又能和谁说,难不成报官?报官后又被打一顿?何苦来哉。 然,这些话,在吴煦辰耳里却没有让他生起半点波澜。 他似在分辨妇人所言虚实。 不过片刻,他将沉沉的视线落在妇人身上,重复着他泡茶时,顾淮之不咸不淡的一句。 “作案动机有了。” 妇人脸色一变:“大人,他可是民妇的丈夫。” 吴煦辰不咸不淡道:“急什么,又没说周青山是你所杀。” 不过,他似想到了什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不过,‘无破’二字,你可熟悉?” 妇人袖下的手紧了紧。 ———— 正厅内,顾淮之悠闲的喝着茶,他坐姿慵懒,端是谦谦公子芝兰玉树。 男子薄唇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眸色潋滟间,明明一副惹眼的长相,可任谁不知其手段狠辣,深谋远虑? 他身边坐着文文静静的小娘子。 女子着月白撒花交领褙子,下配绣芙蓉花属绵裙。鹅黄丝带腰间一系,尽显婀娜,她还不曾显怀,姿色妍丽,眸含春水。 墨发一络络盘成发髻,弃了珠花流苏以配,仅用一根玉簪别着。 如玉耳垂上挂着似血珠般的朱砂耳坠,摄人心神的鲜艳。衬的她愈发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肌肤胜雪,似乎能掐出水来。 她右手边放着一盘点心,却不曾被动过半分。 阮蓁手里剥着从盛挽那里取来的橘子,慢慢的剥着,空气里充斥着那清香甘甜中带着酸涩的味道。 顾淮之手里捧着茶,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阮蓁被盯得发毛,她慢吞吞的继续剥橘子,好一番挣扎后格外大方的掰出两瓣,素白的小手递了过去。 “自己吃。”顾淮之不动神色的拧眉,闻着都酸。 阮蓁巴掌大的小脸,短短几日的确尖了不少。 他收回视线看了眼天色,温声道:“午膳带你去悦来楼用。” 阮蓁记得那是易霖名下的酒楼,临安最出名也是最昂贵的一家酒楼。 “可有想吃的菜?” 阮蓁摇了摇头。 “悦来楼的几道招牌菜都还不错。近些日子又上了新品。” 阮蓁想了想,而后舔了舔唇瓣,上面还残留着汁水:“橘子拌白糖应该很好吃。” 说着,她还真有些饿了。 顾淮之:...... 那玩意能吃么? 阮蓁这会儿要吃什么,再珍贵他也能寻来。 他正要讽刺几句,可对上阮蓁杏儿般的眸子,到嘴的话成了一句:“好。” 有胃口就行。 阮蓁心满意足的塞了几瓣到嘴里,又想起顾淮之来此的正事。 “吴大人适才说召见周青山的夫人,可是她有问题?” “嗯。” 得到了回应,阮蓁拧眉,实在不解。 她从盛挽嘴里听说过周娘子,是个可怜之人,可怎么短短一瞬,又成了嫌疑犯? 对枕边人下毒手,可见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但若是这样,她为何又上吊,这是故意为了迷惑众人。摆脱嫌疑? 不应该啊。 “那满春院死的人?还有茶楼的说书人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也是她动的手?” 这不就是刽子手了么? 顾淮之睨她一眼,显然懒得为此废话,他倨傲的食指弯曲,敲了敲茶几,发出极有节奏的几声脆响。 上风会意,他上前一步,面无表情语气恭敬道。 “李荃明面上是火极一时的说书先生,实际背地里走得是黑心买卖。” 他贩卖女子,于各地花楼。 这种丧尽天良之事,他一做便是十余年,从不曾失过手。也不曾被世人察觉。 狗皇帝周懿在位时,人贩子遍地都是,哪家丢了女童,亦或是哪家丢了男童,也不算是特别稀奇的事。 “那周娘子是个极为清秀的妇人。” 永远穿的干干净净,温温柔柔的模样。 李荃在茶馆得见一眼,便上了心。也知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不过要卖自然得卖出临安。也只有这样,安全又不会暴露。 他做事利落,很快得逞了。那时,周青山在外,得三五日才能归家,便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长风吐字清晰:“李荃不曾娶妻,迷晕周娘子后,也便动了欲念。除了他,还有几个转移女子至各地的同伙,他们还有别的身份便是满春院的小厮。” 这是,老鸨知晓。 可她能从小厮手上源源不断以最低价买到姑娘。身边的姑娘也能因其不听顺,或得罪了贵人而被她交到小厮手上,卖出临安,一来一回间,也便成了一条暗链。 阮蓁听到这便更迷糊了。 “既如此,那李荃是恶人,他最是会伪装,那日说书,又怎会如此诡异?” 就像是一只即将冲破牢笼的恶兽。 顾淮之淡淡出声:“他中了‘无破’,此物无解,死前会陷入迷幻之境,其所言所行许是他心中最大的恶念。也可能是他曾做过,且得手,让其神经最为紧绷刺激的瞬间。” 阮蓁想到那个故事,又有些想吐了。 “这药是谁下的?” 长风见顾淮之不曾制止,便道:“周娘子。” 阮蓁有些惊愕。 “那满春院的人也是她之手?” 长风:“除却后头几个,前面都是周青山之手。” “周青山私下不检点是其最耿耿于怀一事,周娘子逃脱后,带着一身伤痕,歇斯底里就要让周青山将满春院的同她寻欢作乐的女子都杀了。” “世子妃许是不知,周青山虽混账,但从不打女人,周娘子身上的伤痕是她亲自烙上的。” 她能制这世界最为惊恐的‘无破’,嫁为人妇应当是想好生过日子。明明是心狠手辣之人,如何真的做的到软弱良善之辈? 第455章 不做强盗,倒是有长进了(加更) 周娘子营造着周青山有施暴的现象,她人前不语,却白莲花似的恰到好处将伤势‘不慎’让街坊瞧见。 可见她从那时起,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了。 她被糟践时,周青山在哪里? 她独守空房对烛剪影了表孤寂时,周青山在花天酒地。 她放弃一切,自以为觅得良人,日子清苦些没什么,却不过是掉落情网,一直自欺欺人。 周青山待她的确不错,可男人终究有劣根。 她怎能不怨?幽怨一日日积攒多了,在临界点上总会爆发,就差一个引火线,将之彻底点燃,而李奎的出现便是。 她崩溃了。 内心深处的阴暗逐渐占据上风。她看着周青山的眼神再也没有爱意。那些让她受过伤痛的人,都改付出代价。 她逼着周青山下狠手,就像命令提线木偶般,一改往昔贤惠,她要让那些和周青山有染的女子,一个个死于非命。 红漆般的手掌印就是她的恶趣味,她贪婪的站在角落看着那些人在周青山手下尖叫。 果不其然,一连死了几个人后,一时间所有人心生惶惶。 审问室内。 大理寺少卿已至,他神色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 “所以,你让他杀了七个花娘,转头又将他给杀了?” 周娘子已知大势已去,当下一改悲恸之色,清秀的面上无疑是讽刺,显然,爱意被磨尽之际,剩下的便是无端的冰寒。 “杀他?明明是他自己孬。” 手上沾了血,便整日整夜不敢安眠,生怕一堆死骨化成恶灵来锁他的命。 “他自己不敢苟活于世,与我何干?” 说着,周娘子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渍。泛白的唇瓣跟着动了动,吐出四个冷漠的字来:“真是废物。” 周青山死了,以至于后面那几个人肮脏不堪的小人她还得亲自动手。 看吧,李荃还有满春院的那几个小厮,一个也逃不了。 甚至,对付李荃,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她要用极端的手段 “长宁街王婶之子,程寒,是你动的手?” 大理寺少卿薄唇动了动:“你同程寒,无冤无仇,他去满春院也是为了赎人。何至要他的命?” 周娘子凉薄的笑了笑,竟也不跪了,她起身,爱干净的拍了拍裙裾上的尘土。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他运气差,撞见了。既然撞见,那就该死。” “待我好的,我自该双倍奉还。折辱我算计到我身上的畜生,更该千倍百倍还之。” 新帝登基后,诚然她去官府报案,这事也能让那些人彻底伏诛。可哪有自己亲自了结的痛快。 一切生死,尽在她手。 这种话,实在是丧心病狂。 可一切的罪孽源头,说到底还是李荃。 吴煦辰却想到了他的母亲。他甚至在想,若母亲沾了半点周娘子的狠绝,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的神色暗了暗。不知为何,甚至说出去骇人听闻,他倒有些佩服周娘子。 不过,国有国法,律令约束。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妇人却是笑了笑,眉眼下的一粒小痣显得格外的生动。她掷地有声,背脊都不曾弯曲片刻。 “我从不悔!即便玉石俱焚。” “押下去。” 审问室内,随着周娘子及官吏的离开,逼仄之地竟也空旷了起来。 三个男人久久无言,直到大理寺少卿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平静。 “这也算是最毒妇人心了。” 吴煦辰沉着脸,不曾出声。 慕寒生却是若有所思,耳边仿若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妇人破釜沉舟的那一句。 ——我从不悔。 大理寺少卿见两人神色不对,便又道:“走吧。还得同大人商议一二,随即我还得入宫见皇上。” 这事,皇上也格外关注,自该第一时间告知。 吴煦辰收了心下所思,没再耽搁,甚至二话不说看向慕寒生:“一起?” 慕寒生正要拒绝,就见大理寺少卿含笑道:“我听说首辅夫人也来了。大人假公济私带着夫人,我看是恨不得用衣带绑着,是离不开身了,啧啧,倒是羡煞我等。” 这命案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因此,吴煦辰身心跟着作轻松之色。难得接话。 “这话你若有本事去大人面前说上一二,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大理寺少卿:......别。 眼看着两人走远,慕寒生踌躇万分,到底没忍住,还是跟了上去。 正厅,阮蓁正托着下颚,小灰趴在她脚边,黑色的尾巴蓬松且油光发亮。可见日日打理。 茶几上的茶水也已冷却,味道也跟着差了起来,顾淮之没再用。 他索性阖眼假寐,想着公务。 就在这时,指却传来滑腻的触感,紧跟着他的玉扳指就被阮蓁取了下来。 阮蓁举起扳指,对着外头有些刺眼的光线,垫着脚尖瞧了瞧。 甚是通透。 阮蓁百无聊赖的端详片刻,又慢吞吞的给顾淮之戴了回去。 顾淮之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我还意为,转眼就能入了你的荷包。” 阮蓁:??? “不做强盗,倒是有长进了。”顾淮之淡淡又道。 阮蓁:??? 听听,这是什么话? 她正要出声反驳,就见顾淮之视线往下,落在她腰间鼓的不行的荷包上,男子神色一凝,随即做恍然大悟状。 “嗤。” 他似笑非笑:“原来是装不下了。” 阮蓁扯着帕子。恨不得在上面戳一个洞来。 偏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听着动静,绝非一人。 她视线往声源处探去。先瞧见吴煦辰,再是大理寺少卿,而后...是慕寒生。 几人点头示意后,吴煦辰请顾淮之去边上详谈。 顾淮之淡淡的看着慕寒生,还不待他说什么,手肘处就被阮蓁推了推。 “去吧。” 顾淮之见此,也便起身和二人走远了些。 慕寒生有些不敢对上阮蓁明媚的双眸,他压抑着苦涩,如往昔那般,行了个半礼:“小嫂嫂。”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如今的距离应当是最好的。 阮蓁低低一笑,起身回了一礼:“慕小将军。” ------题外话------ 加更了加更了。 我是什么神仙轻轻(自己夸自己) 明人不说暗话,想要票票(推荐票,月票) 第456章 你也想要一副棺材么? 明明光线并不弱,但此刻倒有秋风瑟瑟之感。 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是阮蓁能接受的范围,明明不过几步之遥,却仿若隔了万千山河,还有那十一年的日日夜夜。 两人便再无话。 慕寒生是不知说什么。阮蓁一向又不是个话多的。 因此,这会儿除却不远处几人低低的说话声,再无其他。 小灰黑黝黝的眼睛一直在慕寒生身上停转,他趴下的姿势也不知在何时改成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两人中间,对着慕寒生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好似下一瞬就能扑到慕寒生身上。 不知为何,阮蓁愣是从它身上看到了敌意。 她不明所以的半俯下身子,揉了揉小灰的脑袋,偏就是这个动作,小灰被安抚住,收下防备的姿势,随即将脑袋往阮蓁鞋底蹭了蹭,端是卖乖。 慕寒生神色微暗。 在他记忆中,小灰好似从不待见他,他一直以为是先前偷过几盘他的炸小鱼,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 时刻关注这边的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的手一顿。而后垂眸,喉咙里漫出一丝轻晒。 所以说,犬才是最为忠心且通灵之物。 它第一眼,就对阮蓁百般依赖,恨不得在她身后围着传。 而对慕家的人,不曾表示过半点热情。直到阮蓁出现后,它对慕寒生的态度更是一差再差。 大理寺少卿见状,只以为他不耐烦,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禀告。而后拱了拱手:“大人,若无吩咐,那我便先入宫了。” 顾淮之漫不经心的颔了颔首。见人离开,这才提步往回走。 看着男子颀长的背影,吴煦辰想也不想,跟了上去。 “既然大人来了,不如由我做东,请您和夫人一同用顿饭?” 顾淮之脚步一停,黑沉的眸子端是不解:“我的娘子,为何要同你用饭?” 说着,他看向吴煦辰时,神情转为冷漠冰凉。仿若在看一件死物。 偏偏一个颜色,铺天盖地的压力压得吴煦辰透不过气来,手心愣是冒了一圈冷汗。 “我是请两位。” 顾淮之不想听这些,他也从不讲道理。吴煦辰实在惹人嫌。世子爷想了想,到底今非昔比,他再也不能如往昔般目中无人,疾言厉色。看谁不顺眼,就折腾谁。 毕竟是同僚。 于是,他凉薄的唇动了动。很是友好的问了一句。 “你也想要一副棺材么?” 吴煦辰:??? 也? 他瑟瑟发抖。 这边,眼见顾淮之走近,阮蓁眸色化为柔和,她小步上前:“走了吗?” 顾淮之取过帕子仿若无人般,擦着她额间细细的汗:“嗯。去用饭,午间刑犯被押送刑场,会途径悦来楼。” 阮蓁一经提醒,这才想起,今日是周楠,池彰等人被砍头的好日子。 听说这日子还是钦天监特地择的。可见其慎重。 “夫君是要带我去刑场吗?” 顾淮之:“你敢?” 阮蓁想了想血腥且人头落地的场面,秀气的眉跟着一蹙。她的反应无疑是抵触的。 可想到盛挽生顾淮之前,翻了好几个跟头,都没有事。后面更是哪儿有热闹和危险,她就往哪儿凑。 小娘子内心好一番挣扎,嗓音温吞:“也许能以毒攻毒。” 顾淮之:...... 吴煦辰:...... 慕寒生:??? ———— “喜大普奔!那几个狗东西真的要死了!” 街道上,百姓纷纷游走相告,喜色难掩,还要道一句同喜,倒有几分过年的盛况。 而刑部那边放出来抓住真凶的消息,却没多少人愿意在此刻提及。甚至将其抛到了脑后。 “那种人早该死了,活着都是苍天不公。” “上回,秦王妃明里暗里讥讽我穷酸,娘的,老娘不偷不抢,关她屁事!我心眼小的记仇到现在,可不正是天道好轮回。给我瞧瞧,今日这一身如何,我可是特地打扮,将压箱底最好的衣裳穿在身上。” “想想前太子周焕,前皇后。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啧啧,都没有好下场,这便是报应。” 阮蓁坐在马车上,便听到街道外的嘈杂嗓音,她细细去分辨。甚至素手撩起车帘一角,视线往外探去。 所落之处,只见有人抱着牌位。抑扬顿挫道。 “这是我舅父,当年靖王一事中,曾在临安城同众位读书人意图阻拦求天恩宽恕,却为此葬送了性命,如今我特地带着我舅父来看看。” “他老人家前不久还特地给我托梦。” 有人闻言,面带敬佩和怜惜。 “托了什么梦?” “说我今日只要抱着牌位前来,必能觅的一番姻缘。” 阮蓁:...... 这位壮士,我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还要将此寄托你舅父身上,成亲于你而言,这得是多艰难? 阮蓁放下布帘,就对上小灰的狗头。 她托着下颚,面色温婉,忽而出声:“街头有家铺子。又卖炉果的。” 顾淮之若有所思,修长如玉的指尖在小灰脑袋上点了点,淡淡出声:“去。” 还不等阮蓁反应过来,就见小灰如一道闪电,出了车厢,身子一跃,敏捷的跳出马车,只奔一处而去。 阮蓁:??? 她也顾不得仪态,那张娇艳的芙蓉面彻底探出车窗。 小灰不亏是顾淮之身边养着的,众人正谈论的热火朝天,余光瞥见它的身影时,人群有过一阵的骚动,很快,身子抢先一步做了反应,纷纷为之让出一条路。 阮蓁:...... 摊位上挤满了人,队伍也长的要命。小灰素来霸道惯了,它懒得插队,只是趾高气扬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刚走出来的中年汉子怀里那袋炉果。 中年汉子腿有些软,小心翼翼试图从角落溜走,可他往哪里,小灰堵着哪里。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诶呦,你可是得罪了世子爷的狗?” 汉子懵逼:“俺没有。” “定然是得罪了,你快好生仔细想想。这狗脾气不好,把他惹急了,没准咬你一条腿。” 小灰像是得到了夸赞,瞬间鼻孔朝天! 汉子瑟瑟发抖:“俺真的没有!!!” 第457章 世子爷的狗都这般财大气粗? 就在这时,抱着牌位的男子挤了过来,他像是洞察一切般,了然大声扯着嗓门:“我知道了!” “这狗许是嫌你丑,这才盯着你不放。” 此话一落,人群传来附和。 “此言有理,世子爷就是个看脸的。他身边伺候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模样都好。这狗见着你,想来也就稀奇了些。” 中年汉子不信,却又找不到别的理由去反驳。 他有些崩溃的捂住脸,可也无济于事。 小灰有些暴躁,当下露出锋利的牙齿,一副凶态,喉咙里发出吼声,所有人都后退了三步。 牌位男子想了想,他怕死,于是退了四步! 不过,他继续扯着嗓子:“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了什么你知道!你怎么不说你舅父托梦,将姑娘换成狗了,就是世子爷养的这条? 牌位男子掷地有声:“你和这条狗命中犯冲啊!兄弟,你这样可不行,得去梵山寺拜拜。” 话音刚落,只见小灰扑了上去。人群随即一阵惊呼,汉子心脏停止跳动,吓得蹲地抱头。只觉得此命休矣。 然后!!! 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上的纸袋没有了。 地上多了颗小灰嘴里吐出来的碎银子。 碎银子滚落在他洗的发白的布鞋边。中年汉子瞪大眼珠子,显然没反应过来。 小灰离开前,那黑黝黝的眸子看了眼愚蠢的人群后,带着鄙夷和不屑,狗嘴发出冷哼,做嘲讽的姿态。 这银子够买十袋炉果了吧。 世子爷的狗都这般财大气粗? 汉子浑身脱力,直直瘫在地上:???家人们可能不信,俺被一条狗给打赏了。 众人:???是他们不够丑么!所以不抢他们的炉果? 牌位男子愣了三秒,激动的全身都在抖。 “我又知道了!” 还不等他说出个子丑寅卯,就被最近的挎蓝着藏青色布料的妇人给顶了回去。 “闭嘴吧你!” 小灰追上马车后,化为温顺将纸袋往阮蓁手里送。 目睹一切的阮蓁:…… 她想到了上回在队伍里一个一个送钱的暗七。相对比之下,小灰好霸道。 霸道的讨喜。 阮蓁接过,开了纸袋后,取出一块,给小灰递了过去。小灰抵抗的趴下身子。它这反应,阮蓁后知后觉。 是了,小灰从不吃十两银子以下的点心。 小娘子随即眉眼弯弯的咬了一口。 顾淮之斜睨她一眼:“就这么高兴?” 阮蓁笑意未减,随即小声小声道:”这炉果比记忆中还好吃。 他眉心一挑,淡淡道:“抢夺来的吃食,总归味道是要好些的。” 见阮蓁眼儿不眨的望着自己,顾淮之喉结滚动,难免又道:“十多年前,盛祁南同云思勉用饭都是抢的。” 吃不完另说,抢的多了难免沾沾自喜。 席面上,他都不曾动筷子,就见两个人争先恐后筷子乱飞。 委实幼稚。 他冷着脸没有阻止,看着这两人将桌上盘子清空,面前摆着特地为了方便夹菜不影响发挥的盆,盆里的菜堆积如山。 “然后呢?”阮蓁问着,身子不由往顾淮之那边靠了靠。 顾淮之微笑:“我自然不能让两人饿着肚子回去,免得说我尽不了地主之谊。” 因此,他将削铁如泥泛着寒光的匕首,重重扔到桌上。 ——怎么一个个白了脸?我就是搁桌上,让你们瞧瞧,绝无他意。 ——静以修身,俭以养徳,想来你们是不会浪费的。 阮蓁:...... 她也顾不得吃炉果了。嘴里噙着笑问:“那他们真的吃完了?” “期间吐了几次,到底没浪费。” 阮蓁想想胃都撑得慌,她正要说什么,就听顾淮之情绪极好道。 “自那以后,两人消停了一段日子,舅父为此特地赏了我,镇国公还央我多多管束。” 你是魔鬼吧? 顾淮之做为难之状:“不过,我哪有那些闲工夫。又不是我的儿子。” 阮蓁眉心一动,整个身子都靠了过去。 “我突然有些心疼。” 顾淮之眯了眯眼。 阮蓁:“若这胎是男孩,岂不是得遭夫君惨手?” 其实,再过些日子,稳定下来,咏太医便能从脉象辨出性别。可顾淮之不提,阮蓁也不曾提及,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等着临盆那日揭晓。 也算是个惊喜。 惨手? 顾淮之一听这两字,眼底浮现一层危险之色。还不等他冷笑,女子柔软纤细的素手轻软的拍着他的胸口。 “消消气。” 顾淮之:...... 这他娘的他还怎么发? 夫妻间的对话,紧随着马车停下而终止。 长风下马,暗七搬来踩脚凳。悦来楼客人爆满,好在顾淮之提前定了位置。 阮蓁她们上了三楼。 对比前面的两个楼层,三楼安静了不少。可见楼层越高,雅间价格愈发的昂贵。 阮蓁提着裙摆,踩着台阶。顾淮之一手搭在她腰间,以最强势的姿势,护着她的周全。 雅间在楼梯右侧第三间。 阮蓁刚往右走,就听女子娇柔的嗓音。 “云世子既在此处用膳,不知可有机会请你喝上一杯。”女子绫罗绸缎于一身,她望着云思勉,福了福身子,礼数周全,眼含媚丝。 阮蓁:!!! 云思勉竟然有爱慕者!! 她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这是寿安郡主。”见她有兴趣,顾淮之在阮蓁耳侧淡淡道。 阮蓁:??? 她面上呈现惊愕,寿安郡主? 便是那养着面首,酷爱调戏一切俊俏公子于后宅的寿安郡主? 她这是盯上云思勉了吗? 阮蓁正想着,就见寿安郡主兰花指翘起,状似难受的抚了抚鬓角,紧接着,像是站不稳似得,身子软软朝云思勉那个方向倒下。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抵挡的住美人恩? 云思勉却似避嫌般,愣是身子一转,没让寿安郡主摸上半片布料。 寿安郡主这一招从不曾失败过,可这一次显然遭受了滑铁卢。 只听‘砰’的一声,她以极难看的姿势重重摔到地上。惊起灰尘飞扬。 再看云思勉,他像是受了惊吓般,拍了拍胸膛。 “你这是得了什么病?我不曾碰你分毫,休要赖上我,我是不会出一文药钱的。” 第458章 别问,晦气 阮蓁实在没想到会是这般变故,嫣红的唇瓣微张,杏眸跟着瞪圆,像是只呆滞的猫儿。 地上姿势难看的寿安郡主疼的直吸气,正要抱怨,娇滴滴的再说些什么,却听云思勉有些惊喜的嗓音:“小嫂嫂。” 臭男人!对着她不热情,对着嫂嫂挺热情! 她倒要看看是谁! 寿安郡主从地上爬起来,视线往后看去,带着挑衅个,而后,微微一凝,看清阮蓁身边矜贵无双的男子后大变脸色,像是见了猛兽那般,哪儿还有适才的柔弱,咻的一声跑回定下的雅间,还不忘将门给锁了 阮蓁:??? 她看向身侧,神色淡淡的男子:“她怕你?” 顾淮之漫不经心道:“许是吧。” “什么许是?就是怕啊!没瞧见她适才像是见了鬼一样。” 云思勉大摇大摆走上前:“顾淮之这张脸一瞧便知不安分,这寿安郡主什么德行,小嫂嫂心下也有一定的考量,她见色壮胆,也曾将算盘打到顾淮之身上。” 寿安郡主养面首,本就让人唏嘘,谈及此,世人都是骂声一片,可她双亲已故,无人管束,也便如何舒心如何来。 虽遭世人鄙弃,可那些浪荡公子哥谁不想爬上她的榻,一夜风流,好聚好散? “偏偏顾淮之心气高,莫说纠缠,一个眼神都懒得搭理。我记得当年她有意多次亲近。扬言道若顾淮之愿意娶她,她便能驱散后院的那一堆人。” “我记得最出格的一次便是跟着先皇帝周懿去狩猎,她钻进了顾淮之的帐子。” 他滔滔不绝,正要说个不休。 阮蓁听得也仔细,下一瞬,腰间一紧,男人以不容置喙的态度带着阮蓁朝前而去。 他下颌紧绷,显然嫌云思勉聒噪。 长风推开雅间,立在一旁,等待两人入内。云思勉跟在身后,可腿还不曾抬起跨过门槛,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长风重重关上。 吃了闭门羹的云思勉:??? 他揉了揉鼻子,没好气的嘟囔:“我又不是瞎说!至于么?” 让他蹭顿饭怎么了?他没好气的继续往右侧雅间而去。 忽然,眼尖的瞥见楼道提着裙摆缓步而上的刘蔚然。他二话不说冲过去。 刘蔚然打扮的有些隆重,精致的妆容可见废了不少心思,裙摆曳地。珠钗环佩,随着走动,跟着一晃三摇。 云思勉愣是看了三秒。甚至以为认错了人。 “刘蔚然!” 他的这一声吼,刘蔚然始料未及,眼看着云思勉的脸近距离放大,刘蔚然不慎踩到了裙摆,她顾不了旁的,嘴里溢出一声低呼,身子跟着朝前倒去。 寿安郡主的那间雅间房门,纸糊处被她戳出一个洞来。好死不死就瞧见这种场面。 多么的熟悉啊,熟悉到她的腰这会儿还疼。 她幸灾乐祸,就等着刘蔚然狠狠摔上一跤。 一秒两秒…… !!为什么!云思勉没有躲开!!! 她一下子气的脸扭曲! 刘蔚然重重的砸到云思勉怀里。玉簪尖细一角,划过他下颌处,愣是带出一道红痕。 刘蔚然站直身子后,心有余悸的和他拉开距离。 云思勉嘴里的奚落,也跟着刺痛随之散去,他掏出铜镜,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 眼前一黑!他最引以为傲的脸! 偏偏,去扶刘蔚然是身子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被逼的,这伤,也算是他心甘情愿落的。 刘蔚然身子一抖,自知理亏,只能干巴巴道:“真是巧啊。” 谁要和你巧? 刘蔚然讪笑:“你也是来这里用饭的吗?” 不来酒楼用饭,难不成我是来打杂的? “云世子果然是出了义薄云天,若不是你,不知我是何等惨样了。” 这句话倒是中听,云思勉脸色好转些许,甚至难得放低姿态问:“即是如此,那一起用饭?” “下回吧,今日确然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刘蔚然想了想,脸颊有些红:“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来临安任职了,今日为他接风洗尘。” 而且,那人不曾娶妻,父亲有意撮合。 刘蔚然原先是不愿意的,可她无意间见了对方的画像。 !!!长的还真不错! 说着,她有些忸怩的理了理些许凌乱的发髻,有些不安:“你看看,我今日这身打扮可还行?” “勉勉强强。” 这话可不中听 “算了,问你做何,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云思勉明白了:“可要兄弟我帮忙把把关?这点小事,我还是能的。” “别!” 就怕你添乱! 正说着话,左侧一处雅间有人走出来,沉声道:“然姐儿,快些,就等你了,不要失了礼数。” 刘蔚然咧嘴一笑:“来了,父亲。” 她顾不得和云思勉再说什么,脚步轻快而去。 云思勉看着女子娉婷的背影若有所思。翠花打扮起来,其实还挺好看的。 “云世子。”柔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是寿安郡主。 她开了房门,倚在栏杆处。嗓音娇滴滴的:“你害的人家好疼?可要过来帮我揉揉。” 云思勉:???我看你是不够疼! ———— 悦来楼是长风提前来打点过的。因此,入座后不出片刻,便有小二上菜。不亏是悦来楼的招牌,色香味俱全,阮蓁要的那盘白糖拌橘子显得极为不出彩。 不过,果肉饱满,白糖上撒了薄薄的一层蜂蜜,橘子显得几分色泽诱人。 上菜的动作很快,小二退下后,男人才撩起衣摆,不紧不慢的倒上一杯茶。是上好的毛尖,茶香袅袅,甘醇回甜。 阮蓁吃了几口,还沉浸在云思勉所讲的故事里,被吊着胃口,着实难受,可不用想,也知寿安郡主这般避顾淮之,可见是吃了苦头。 顾淮之的手段,也的确...... “当年你到底做了什么?” 顾淮之:“别问,晦气。” “可我想知道。” 顾淮之眯了眯眼,眼底划过暗色:“真想知道?” 阮蓁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男人语气幽幽:“没什么,不过是帐子有野狼入侵,促使她在病榻上趟了半年。” 说着,他兀自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这可与我无关。” 阮蓁:你当我会信? 第459章 美却易脆,她在无措 午时,街道一阵喧哗。 押送人犯的一辆辆马车秩序井然缓缓驶来。 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姓,二话不说纷纷捏起臭鸡蛋,烂青菜叶就往马车里砸。 唾骂声一片,许是恶名昭彰,又许是上面的人特地吩咐过,看押的官吏不曾阻止。 阮蓁听到动静后,放下筷子后,起身去窗外。探出半个身子。 她还是头一次瞧见这般激烈恨意满满的情形,看着马车内的人为此狼狈不堪,披头散发全是臭鸡蛋液,身上没一处是整洁的模样,却又是一阵的解气。 她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马车的方向,不曾察觉人群里有着便装的男子正神色难辨的抬头看着她。 明明隔了三楼,慕又德却想将阮蓁的面貌刻在骨子里。 皎皎幼时便娇憨可人,谁见了不夸。他当时就想啊,日后大了,可还得了?不过皎皎是他的长女,就算生的再美,也会受将军府的庇护。 如此想来,倒是委实可笑。 他好似没有庇护过她一日。 却,亲手果决的将她推了出去。 慕又德闭了闭眼,嗓音干涩的厉害:“走吧。” 他又想起不久前刚得来的消息,住在娘家分姜怡这些日子郁郁寡欢,原先得喝药才能安眠,如今连药都难起作用了。 姜皓为此耗尽的心神,总想着不触姜怡的痛楚,因此小心翼翼,命阖府上下都不准提上阮蓁半分。 可到底都只是徒劳,无济于事,昨夜送去姜怡屋子里的饭菜不曾动过半分,姜皓再也没忍住冲了进去。 ——你这是作何,如今皎皎回来,合该高兴才是,你总不能又将身子拖垮了。 ——寒哥儿这几日得空就在你院外跪着,你却一面也不见,他也是你儿子,你不心疼?那慕又德就是孬种,他连见都不敢见你! ——小怡,兄长知道你心里难受,皎皎是我侄女,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心疼她,可我有私心,更心疼你。兄长也不要礼义廉耻了!顾不了这么多了,即便遭一片骂名,得罪了国公府,我也要去国公府门前求皎皎,让她试着认你成不成? 姜怡有了反应,她一把拉住姜皓:“别。” 姜怡无措的低着头,再也不见往昔的意气风发。 她说。 ——别打扰她的清净。 她还说。 ——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怨怼了,只是不肯放过自己,我恨自己无能。这些日子,我一直再想,若第一眼就察觉出了猫腻,兄长,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慕又德想到这里,身子跟着晃了晃。他嘴里溢出一丝轻嘲,整个人也沧桑了不少,耳边仿若还能想起皎皎幼时软糯的嗓音,似有笑声清脆似铃铛,更有他去邬南接时的她的怯怯。 【父亲,你走的这是一条不归路。】 楼下的事,阮蓁自然不知晓。 顾淮之静静的看着阮蓁,小娘子嫌光线刺眼,用帕子挡了挡。这是鲜活的阮蓁。 袖下的物件也跟着烫手。 眼看着队伍离开,阮蓁转头看向顾淮之,正要催促去刑场,却敏锐的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劲。即便他眼底的燥意在阮蓁回头时,在第一时间散去。 阮蓁看向暗七。 暗七眨眨眼,表示不知道。 她又看向长风。 哦,长风正燥意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看向暗七。 阮蓁小步上前。 “夫君心里可藏着事?” 长风见此,扯着暗七退下,还不忘牵着小灰。出了雅间又恭敬的合上房门。除却会看眼色外,他还有私心。 暗七手里攥着鸡腿,蹲在地上吃的欢快。长风几步走近,一团阴影兜了下来,暗七仰头看向男子。 “有事吗?” “上回的事我想了好几日,你...” 两人的声音重叠,却又好似一番问答。 暗七见长风一顿,她拧眉出声确认:“是你上次摸我的事吗?” 长风一哽,随即一言难尽的点了点头。 “哦,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我没放在心上,你下回别摸就成。” 长风:...... 他颇有些咬牙启齿:“我当着主子的面说心悦你了!本想着给你点时间适应,可你却仿若无事那般,你就没点别的想法?“ 暗七不知道她该有什么想法。 于是她又疑惑的咬了一口鸡腿。 她整日混在男人堆里打打杀杀,也就这些日子清净些,她从未生过女子该有的爱慕,此刻,也不曾有半点的娇羞。 在情字下,说她是一张白纸也不为过。 她咽下鸡肉,在长风的期盼下,说出五个字来。 “那...谢谢你了。” 长风的脸黑了。 他逼近暗七,粗粝的指尖擦着她嘴角的油渍:“还不明白吗?” 他无奈喟叹一声:“你这傻子。” 暗七:???我谢你,你骂我? 你还是人吗? ———— 屋内 女子指尖葱白,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他的衣摆处,她的动作,让顾淮之眸色化为一团糟糕的旋涡,裹着浓浓雾气。 阮蓁试探的从他的袖口处抽出精致的小匣子,这是阮蓁早就察觉顾淮之出门时特地带在身上的。 匣子看着有些许年头了,但被保存的极好。 阮蓁小声的问:“这......是给我的吗?” 顾淮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在阮蓁的注视下,颔了颔首。 他的反应... 阮蓁想,她大概能猜出一二了。能让顾淮之纠结了半日,还不曾给她的物件,还会是谁的。 只是,在阮蓁的记忆里没有半点老太太的影子。她好似也只能站在外人的角度那般,冷静的得知老太太有多疼她。 可不知为何,她好像生不出过多的感触。 唯一能宽慰的是,那个皎皎也不算太可怜。 她垂着眸,半响,温声道:“长者赐,不可辞。我该收下的。” 说着,她指尖一蜷:“夫君,我能打开瞧瞧么?” 顾淮之喉结滚动,深不见底的黑眸,勾勾凝视着她,女子侧脸温婉不过,若一副泼墨画,美却易脆,她在无措。 男人的嗓音带着不自知的安抚。 “能。” 阮蓁这才抬手,指尖朝暗锁而去,只听‘啪嗒’一声。锁被打开,她抿唇打开匣子,视线落在里头躺着的镯子上。 第460章 你终究只能是我的妻 镯子通透细腻,质地上乘。带着雾感。可见原主人很是爱惜。保存的也很是妥当,上面没有半点裂痕。 阮蓁沉默的端详片刻。内心更多的实则是复杂。 她努力去去想,老太太的模样,却是一团空白。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缓缓合上匣子。不再去看。 做好这些,她侧头看向顾淮之:“你说,若不曾发生身份被调一事,会如何?” 顾淮之不想去做这种假设。甚至觉得毫无意义,可既然阮蓁发问,他想了想还是淡淡出声。 “你终究只能是我的妻。” 只是,不过早晚的事。 就和梦里的皎皎那般,在老太太丧期过后,回临安城后,不过数月,就和他定了亲。若没有发生后面的意外,他的小姑娘应当是千宠万宠的。一世无忧的。 他说的很平淡,但期间夹杂着认真和笃定,阮蓁没忍住唇角朝上翘了翘,又很克制的努力压平。 她仔细的取过帕子擦着匣盒上留下的淡淡印痕。 随着她的动作,如玉耳垂上的耳坠跟着摇曳,砸到她的肌肤上,长而卷的睫毛微颤,她压低着嗓音。 “夫君再说几句好听的罢。” 顾淮之沉默。 阮蓁慢吞吞道:“夸我也行。” 顾淮之继续沉默。 阮蓁抬着头颅,静静的看着他。 两方僵持着,总要有人败下阵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凝滞的空气被男子低沉的嗓音打破。 细细听去,可见的恼羞成怒,他语气带着丝丝恶劣:“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阮蓁:??? 两人到底没去刑场,又逗留片刻,顾淮之带着阮蓁在护城河畔走了走,他嫌人多嘈杂,便命长肃驾马,一路往前驶,直到游客少了,道路也变得窄了,随即车轮从道路滚过草地,去河畔周边才停下。 顾淮之下马,随即去扶阮蓁。 周边树木枝繁叶茂,遮蔽了天日,格外的清凉。也格外的荒僻。 他视线平静的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此处鲜有人来。” 阮蓁性子好,也没生闷气,点了点头:“护城河乃皇家所有,不经准许,是不许垂钓的,只怕失了国运。我记得几年前有人偷偷将得来的鱼卖了,银子还没到手,转眼就去了牢房。” 顾淮之神色不变。 身边的暗七却是笑了。 阮蓁疑惑的看过去。 暗七:“世子妃不知,那人是主子亲手送进去的。” 说着,她有些骄傲,又有些气恼:“谁让那承安候世子这般没脸色,钓的比主子多也便罢了,竟然还敢来炫耀说可低价卖给主子。” 阮蓁:...... 她为承安候世子默哀。 她嗔了顾淮之一眼:“都是垂钓,犯了律法,你就不怕那人恼羞成怒将你供出来?” “他供了。” “然后呢?” “刑部的人不敢动我。” 毕恭毕敬的将他请了出来,还给了他上报有功的赏银。 当时即便有承远候求情,承远候世子还是愣生生的挨了三十板子,最后吊着一口气是被抬出去的。 承远侯府的人气的牙痒痒,次日早朝,承远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列举顾淮之的重重恶行,还有刑部看碟子吃菜的黑心手段。 但,那又如何? 周懿还想着拉拢他。想要指望他去平衡朝中势力。 因此,到最后这件事以承安候世子故意栽赃,承安候被斥而结束。 甚至都没让顾淮之出面对峙。 阮蓁眸色盈盈如秋水:“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顾淮之淡淡嗤了一声:“怎么可能?” 承安候世子受不了这种委屈,待身子好些,便去了花楼买醉,醉酒后,指名道姓一嘴脏话。很不得将他骂的狗血淋头。 他凉薄的唇动了动,嗓音有些冷:“想来,三十大板还是太轻了。” “夫君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将人敲晕,送到了寿安郡主府上。” 阮蓁:??? 那承远候世子长得还算清秀,送上门的男人,寿安郡主自然没放过的道理,让人喂了解救药,等他酒劲过去,便缠上。 男女之事,承远候世子也没抗拒,甚至还有些主动。 毕竟这郡主细皮嫩肉的比外头的花娘美上三分。 可,寿安郡主见过的男人太多了。 相对比之下,承远候世子是她见过最没用的一个。偏偏那人还不自知。 短小也便罢了,还一个劲的问她舒不舒服。她还没尽心,甚至兴头刚刚上来,对方就从他身上爬了下去。 万事了。 寿安郡主能忍? 气的直接命人将男人给扛出了府外。 阮蓁:??? 她有些可耻的激动。又想起寿安郡主去顾淮之帐子一事。 若是正人君子,白面书生遭遇此事,早就避讳,忍着怒火,请寿安郡主自行离去,免得坏了双方的名声。可顾淮之没有,他一声令下,没放小灰,放狼! 大庭广众之下,寿安郡主被狼追着跑,给予对方最大的难堪。 阮蓁一向没野心,更知礼义廉耻,实在不能理解此等出格之事。她抿着唇看向顾淮之:“若自荐枕席的是我,夫君也会放狼对付我么?” 她面容娇好,可顾淮之从不是怜香惜玉之辈。这是阮蓁最清楚不过的。 但阮蓁以为男子至少会言不由衷的哄她一哄。 可她听到顾淮之干脆利落的答复。 “会。” 阮蓁:??? 加个不字很难吗? 顾淮之斜睨着她,男子面容隽秀,矜贵无双。 他稍稍抬了抬下颌,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阮蓁的手,端是倨傲,幽幽道:“那寿安郡主尚且留着条命,你身子骨一向弱,想来会成狼的口中食。”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即便所言是事实! 阮蓁抿唇不去看他,转头将手给抽回来,可女子的力道怎么抵得过男子的,自然徒劳无功。 顾淮之低笑一声:“性子倒是急。” 他眸色幽深:“我向来是不屑扯谎的。即便那个人是你。” !!! 别说了,不是很想听! 阮蓁执拗的继续抽手。 “可...”他神情化为柔和。 “你自荐枕席时只需扯着我的袖子,唤我一句淮郎,我兴许便投降了。” 第461章 夫君适才,好生威武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前方道路右侧传来一阵女子绝望的哭声。 哭的人毛骨悚然。 阮蓁嘴里的打趣也随之消了声。 有足有人高的杂草挡着,阮蓁瞧的不太真切,只能屏息顺着声源处望去。 顾淮之拧眉,指尖一动,下了个指令。暗七紧跟着没了身影,不出片刻,她又骤然闪现。低声道。 “共两人,是平常百姓。” 哭声不断,闻着凄凄。 阮蓁慢吞吞的正要抬手移开碍眼的野草。 下一瞬,耳侧听到男子无奈的喟叹,腰间一紧,脚尖离地,她被人拦腰抱起,紧跟着是一阵失重感。 还不等于她反应过来,阮蓁就被顾淮之抱着上了树。 许是嫌脏,顾淮之还有闲心的在上头铺上手帕。做好这些这才抱着阮蓁坐下。 他顾淮之的娘子,既然想看自然得寻个最好的角度。偷偷摸摸算什么事? 阮蓁:??? 她有些畏高,只能紧紧的搂着顾淮之的脖子。 “松开。”顾淮之勒得慌。一手搭在她小腹处,附在阮蓁耳畔低声道。 “我不要。”她头要的跟拨浪鼓似的。嗓音跟着黏腻。 “不会摔了你。” 阮蓁继续抱着,就是不撒手。 “那下去了?” 这边的说话声很轻,显然没有打断前面的动静。 哭的是一位妇人,衣裙洗的有些发白,身上没有过多的配饰。看着的确是最平常不过的百姓。她朝着面前的刻板,不怒自威老媪苦苦哀求。 “婆母,求您,别赶我走。” 听着都惨。 老媪却不似她,一身衣裳显然是新的。手上还挂着一只金镯子。见此,也不曾有半点怜悯。她不耐烦的将手上的包袱重重往妇人身上一推,显得极为刻薄:“黄氏!你就不能懂点事?” “都说了,这是源哥儿往上爬的机会,他如今得恩师看重,你留在京城作何,当他的绊脚石?去老家呆着便是,免得那些人嘲笑我儿娶得娘子连字也不识。茹娘,他是你丈夫,为他前程牺牲些,不就是你该做的吗?他好了,你才能好!” 哭什么哭!实在晦气! 若不是怕黄氏闹,源哥儿又心善还顾念着夫妻情分,早就…… 阮蓁红唇动了动,将头埋在顾淮之胸膛,视线往下探,闷声道:“淮郎,求求你了。” 学以致用的本事,顾淮之就服阮蓁了。 他嘴里的讽刺,随着这一句娇娇软软的淮郎,而彻底失了声。 他没说话,只是换了个姿势,让阮蓁坐着更舒服些。 黄氏紧紧抱着包袱,面色尽失,她喃喃道:“我不走。” “你说什么!”老媪当下沉了脸,态度更是差到了冰点。看着儿媳眼神仿若在看仇人。 她破声直骂:“你这丧尽天良的妇人!我家源哥儿怎么娶了你。 黄氏埋着头,只是带着哭腔道:“夫君落魄时,我嫁进来,没收一分聘礼钱,我是没见识,可这些年任劳任怨,伺候婆母,料理家室,您那时怎么不说我丧尽天良?” “眼看着夫君升职,如今又来了临安,日子也有了奔头,婆母却要赶我。” 老媪当下瞪眼:“你至今无所出!单凭这一点,我也能让源哥儿休了你!” “让你走,你不走!还敢在这里对我囔!你这是忤逆谁呢?” 说着,她狰狞的伸手又重重拧着妇人的手臂,很不得能拧出一块肉来。 “婆母!” 黄氏咬着牙:“是您让我喝避子药,说夫君升任后再要孩子也不迟,家中艰难,免得他生下来受苦。这是你吩咐的。” 她哽咽一声:“我要见夫君。” “他不会见你,让你离开也是他点了头的。” 这一句话,让黄氏浑身发寒都在抖。她不信,可这几日夫君看她时眼底的温度的确越来越凉。 她被推搡的踉跄几步,四肢无力,手里的包袱跟着落地。 有个荒诞的念想一闪而过。 若是没记错,恩师之女至今未婚配。 所以,这就是火急火燎赶她走的原因。 老媪见此,从身上摸出几两银子,直接扔到地上,像是施舍般:“别说我苛待了你,若是识趣的拿着银子离开。你若安守本分,便还有你一口饭吃。” 阮蓁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捏着顾淮之衣领的手在用力。 “看着。”头顶传来男子淡淡的嗓音,阮蓁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摘下一片树叶,夹在指尖。 男子凉薄的眯了眯眼,下一瞬,树叶朝一处掷去。他的动作很随便,可树叶却以强而有力的速度,朝老媪腿上而去。 ‘咔嚓’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老媪重重单腿跪倒黄氏面前。 像极了求爱的姿势。 黄氏惊吓的后退三步,她内心好一番挣扎,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婆母如此求我,我也恕难从命!” 这一变故,让阮蓁始料未及。 她视线往上滑,落在顾淮之骨节分明的手上。她没忍住,松开顾淮之的脖颈,有些惊喜的捧着顾淮之的手:“夫君适才,好生威武。” 许是这句话过于悦耳,亦或是老媪如今的姿势难看了些,男子没忍住又取过一片树叶。 又‘咔嚓’一声,老媪像是只牵了线的木偶,化作双腿倒地。跪在呆滞的黄氏面前。 老媪瞪大眼,眼珠子仿若下一刻能掉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氏:??? 阮蓁:!!! 她再也没有往日的端庄:“哇!” 不等顾淮之出手,阮蓁兀自摘下一片叶子,递到顾淮之面前:“这还能做什么?” 女子眼底不加掩饰的崇拜,让顾淮之飘飘然。 他身心愉悦,面上却不显,接过阮蓁手里的树叶。男子清了清嗓子,嘴里吐出两个字。 “杀人。” 说着,就要抬起高贵的手,让阮蓁开开眼界。 阮蓁:! 她一个激灵,连忙出手制止。 顾淮之不虞,眸色沉沉看着她:“你不信我?” 阮蓁:我就是太信了。 她一言难尽:“我不想见血。” “谁说的以毒攻毒?” 阮蓁一哽,无辜的看着顾淮之。 “谁啊?” 第462章 天凉了,云思勉该哭了 顾淮之没应她。 热闹看足,当下抱着阮蓁落地。 老媪的哀嚎紧跟着响彻云霄,一声凄厉过一声,可在场的好似没有一个人对之心生怜悯。 顾淮之也彻底败兴,他不欲久留,抱着阮蓁就上了马车。暗七长风驾马,这般的动静自然被老媪刺耳尖锐的嗓音遮盖。 一行人走时,竟没让人察觉半分。 马车驶出一段路程,阮蓁正要撩开车帘往后探。手刚升至半空,却被人攥住 她看向手的主人。就听顾淮之不咸不淡道:“酒楼用饭时,勇毅伯爵刘善也在。” 他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既然说了,也便有他的用意。 阮蓁不由深思,忽而想起刘蔚然曾在她耳畔提起勇毅伯爵有个最得意的学生,不日后便回临安。 话已至此,阮蓁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眉头一蹙。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刘善自被贬出临安,他身后的人也一个个受排挤,也不难怪适才的黄氏说了句夫君落魄。 糟糠之妻不下堂,亏邵源还是个读书人,礼义廉耻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也是,勇毅伯爵侯府上的姑爷,任谁不心动? 刘善就这么一个女儿,名下的产业最后都是刘蔚然的。这事若成了,他也自会为邵源铺路。 所以,对方迫不及待的送结发妻子离开。 这是在牺牲女人换前程。 讽刺可笑。 龌龊肮脏。 阮蓁温声道:“他没给休书。是怕黄氏知晓,闹的满城风雨。” 顾淮之应了一声。 即便清楚刘善被骗,他也不准备插手,旁人的事,与他何干?就算有人死在他脚边,血溅三尺,他也担心染上污秽,脏了衣裳。 世子爷的心一直是黑的。 因此,他低笑出声,带着冷漠和鄙视。 那邵源委实是蠢,一边想着攀龙附凤,一边又畏手畏脚。 顾淮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 因此,世子爷慢悠悠出声点评:“与其把人送走成隐患,还不如就此了结其性命,高枕无忧。这邵源,嘴脸丑恶,野心不小,却又胆小如鼠。” 他所言虽枉顾性命,但也点名了要害,不无道理。 顾淮之话毕,又想起前不久早朝对于海禁一事,刘善持不同立场,对他吹鼻子瞪眼。甚至出言说他急功近利。 男人心眼一贯不大。 他慢悠悠的把玩阮蓁的腰间系带,一圈一圈缠绕指尖,随后又松开,周而复始。他却饶有趣味。 “刘善能觅此良婿,若事成,我定当备上一份厚礼。” 说着,他有些惋惜道:“只可惜,你同那刘姑娘交情不浅。” 阮蓁心知那是火坑,她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行,我得让蔚然知晓。” 说着,她对外头驾马的暗七道:“回悦来楼。” 想了想,她又道:“适才的妇人,终究也是可怜人,更是证人,一并带上吧。” 暗七眨眨眼。 主子的乐趣就是看别人遭殃啊!她该听主子的还是世子妃的? 暗七想了想,选择听阮蓁:“是!” 说着,她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很快提着被她劈晕的妇人回来。 长风:???不理解。 “你劈晕她作甚?” 暗七理直气壮:“省事。” 马车平稳的朝一处驶去。 阮蓁总有午憩的习惯,有身子后也更为嗜睡。马车内又染着淡淡的安神香,她用帕子捂住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气,眼皮子重的有些抬不起,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 顾淮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吧。” “那夫君,到了再唤我。” “嗯。” 世子爷应的很好。 道路从窄变宽,游人也多了起来,马车的速度也因此放缓,好不容易在悦来楼停下。 顾淮之垂眸看向女子的睡颜,他对着外头的人淡淡吩咐。 “回府。” 长风:“黄氏如何处置?” 男人想了想,总觉得麻烦。他刚要说把人丢回去,却又想起一人。凉薄的唇动了动,带着不怀好意。 “给云思勉。” 那他家姑娘,就又有热闹看了。 ———— 长风寻到云思勉时,他正和盛祁南拼酒。 长风面无表情,将此事一一告知。果不其然,得知前因后果时,云思勉整个人炸毛。 怎么说刘蔚然也算是他的兄弟了,他怎么可能忍受对方受这种气? 长风见状,眼底闪过精光,他笑了笑,张口就来:“我们主子一向不欲管闲事,云世子您是知道的,可此事如此令人发指,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主子转眼一想,也便想起了您。” “他说,只有将此事交给您,他才最是放心。” 盛祁南:啧啧,兄长身边就长风最会来事了。 他好整以暇的,没忍住添油加醋:“兄长委实偏心,竟然不找我。” 云思勉:!!! 他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期期艾艾:“真的?” “自然。” 得到了答案,云思勉喜形于色:“知道了,人留下。” 长风退下。 云思勉高高的举起头颅,不屑的看向盛祁南:“寻你作甚?难不成让你过去念经文?盛兄!你得知道,血缘关系终究是比不得有能力的人。如此,顾淮之才寻到了我。” 不过,他想到刘蔚然,贼兮兮道:“你是不知,她今儿打扮的花枝招展。” 盛祁南:“所托非人,想来得伤心了。” 云思勉不知为何,还有些高兴,虽然他也不知自己高兴个什么劲儿。 他也不想喝酒了,只想跑到勇毅伯爵府。 盛祁南眸色一闪,比起云思勉的躁动,他只是沉静的转动着腕间的佛珠,露出一抹如佛祖那般慈悲的笑容。 “等等。” 他出声,在云思勉看过来时,他幽幽一叹:“宁破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若强意出手,便泄露天机,恐遭天谴。我看那刘姑娘不是福薄之人,不若静观其变?” 云思勉:“老子才不怕天谴。” “所言指的是刘姑娘。” 云思勉:??? 他一下就激动了:“你胡扯呢!” 可他坚信盛祁南是不会骗他的!!! 盛祁南微笑。 天凉了,云思勉该哭了。 第463章 昏君和俏太监 长风去了趟书肆,买了顾淮之平素用的宣纸,等出来后,这才回了府。 去了趟书房出来后,想了想,便去寻了暗七。然后将包装极好的书扔到暗七怀里。面对暗七的疑惑,他清了清嗓音道。 “去书肆买宣纸,偏店铺小二愣是扯着我,说此书卖的火热如何云云,其中讲的是世间真挚情爱,你若得闲,看一看也是好的。” 虽然,小二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神情有些怪异,但听到只剩下最后一本时,长风便觉得是好书,二话不说就付了银子。 他想,暗七看了,若能领悟一二最好不过。 可暗七一向不爱书,除了揍人,劈叉,对旁的她都提不起兴致,但到底念着这是长风花了银子买的,她还是收下了。 怀里的书并不厚,甚至有些薄,但并未拆封。由湛蓝色封皮包着。 长风看了眼时辰:“我晚些再来寻你。” 暗七一脸莫名,实在不知长风还来寻她作甚,眼看着人走远,她正要回屋放书,就见檀云垂头丧气的走回来。 檀云婴儿肥的脸蔫巴巴的,视线在暗七手里的书上一凝。 当下来了精神! 多么熟悉的封皮啊!! 这不是!她想给世子妃买的书么!!! 书店卖没了,暗七手上怎么会有!!!! 檀云眼眸一亮,小跑走近:“你也爱看此书?” 暗七成功捕捉其中的一个‘也’字。 还不等她询问,就见檀云一拍大腿:“我晚了一步,最后一本也不知被哪个小畜生买了去。说好了给我留着,转眼就卖他人,那书肆小二忒不靠谱。” 暗七闻言,很是大方,把书往檀云怀里一推。 “左右在我屋里也是积灰的份,你且拿去。” 如此,一番兜转,便又到了阮蓁屋里。 阮蓁醒来时,天色有些暗了,她睡眼惺忪,慢慢撑起身子,这一觉,她睡的有些沉,思绪还是有些迷糊。 然后,她看到了枕头边檀云贴心摆着的书。 阮蓁:!!! 她想,她受到惊吓了。 琉璃般的眸子屏住呼吸,将内室打转一圈,屋内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咬了咬唇瓣。慢吞吞的将手挪了过去, 这就是....《昏君和俏太监》吧。 写的可真快,尼姑下册问世也不过将将数日。 到底没忍住,阮蓁慢吞吞的撕开包装,翻开第一页,仍旧是熟悉的风格。 【小赵公公幼时家境贫寒,兜兜转转在牙婆手上相继转卖,最后入了宫。那年他十三岁,排着队入净身房,容貌清秀,在人群中显得极为出挑。】 【四肢被捆绑,整整两日没人让他喝上一滴水,直到他等到了操刀公公。操刀公公捏着兰花指入内,笑的有些猥琐,嗓音有些尖:“呦,这小子长得不错,只是可惜了,我今儿手有些抖,只担心一刀下去不曾落到实处。还得补上一刀,哭什么哭,杂家可没弄死一个人。”】 【......】 【......】 过程描述的很是详细,详细到阮蓁不由都在猜测,写书之人,曾遭受过此等待遇吧!! 他对此颇有研究。 【小赵公公终于不是男人了。三年后机灵的认了个干爹,也便得了个好职,能在圣前伺候。】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可他甚少踏足。去了,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宠幸女子,无人知晓,他喜欢的其实是男人!他隐藏的很好,直到他看见身边倒水的小太监细皮嫩肉的,端着茶水的手,白的能泛光。】 【“皇上,喝茶。”小太监的嗓音并不刺耳,反倒娇脆,他恭敬的半俯下身子,翘臀再次也显得格外出挑,手感许是极好,想让他摸一把。皇帝喉结滚动,脑中仿若传来一句话——朕,不想克制了!】 阮蓁红着脸,重重合起了书,她想,她不能往下看下去了。 ———— 夜色浓稠,国公府掌的灯跟着一盏一盏熄灭。 繁星点点,月色皎洁。 暗七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屋内的摆设很简单,没有半点女儿家所住的模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些暗器。就连幔帐都没。 洗漱沐浴后,她上榻。 摆正睡姿,正要入睡,就听‘咯吱’一声响,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她倏然睁眼,眼里裹着平素没有的杀意。 她一动不动,等着对方靠近。瞧着朦胧的身形,像是男子。 找准时机后,她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去掐对方的脖子。 “是我。”长风脚步一转,躲了过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眼底的戒备散去:“怎么是你?” 这个时间点,长风不应该在泡澡么! 暗七觉着,长风这几日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她神色一紧:“可是发生了要紧的事。” “先前说过了,晚间会来寻你。” “那你来作何?” 长风瞥了暗七一眼,随后淡定到不能再淡定。他开始解下外袍:“睡觉。” 暗七不可置信:??? 所以,长风是习惯了打地铺?不对不对,有哪里不对,可不等她深思,长风褪去布鞋后,翻身上了床。 暗七:!!! “你干嘛!我不喜欢床上有人!” “那你得习惯。”说着,长风一把按住暗七,躺下,盖上被褥。 他速度快的暗七没反应过来。 “滚下去!” 暗七伸手抬腿就要踢他,腿被长风夹住,她气的就要去锁长风的喉咙,很快,也被压制。 长风将暗七的身子一翻,从后头抱住她。 “你的招数都是我教的。瞎废什么功夫?” “不摸你,只是就这样抱着睡。” 暗七的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嗓音,她想让长风死!!! 长风:“不服气?速度太慢,打男人,也打错了的位置。” 暗七一愣,当下也不挣扎了,对于武功,她想来是虚心求教的。 “那我该如何?” “想要我教你?” “想。”她忙不殊的点头。 黑暗里,长风拉着她的手,往下走,嗓音跟着哑。带领她握住一处。 他吸了一口气,呼气也跟着急促和隐隐的愉悦。而后教导。 “这里,是男人身上最脆弱的。” 他说:“只需轻轻一捏,就想为你死。” 第464章 这么了不得功夫,你怎么才教我! 夜色寂寥,除却若有似无的几声虫鸣,便再无其他。皎皎月色下,这几声虫鸣却显得更为冷清寂静。 阮蓁是被一声痛苦的凄厉声吓醒的。 她揉着眼睛,正要起身,却被腰间搁置的一双手给扯了回去。许是还迷糊,她眸中含着水雾, “你先睡着,我出去看看。” 顾淮之下榻神色淡淡。 夜里还是有些冷的,他却浑然不觉,随意披了一件外杉往外走去。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他大步往外而去。并见异常,目光梭巡一圈。 “主子。”有暗卫忽而闪现,恭敬的跪在地上,是平素暗中保护墨院的。 “长风在哪儿?” 暗卫自然不敢隐瞒,他把头压低:“属下听着,是暗七那边传来的动静。” 顾淮之一怔,男子负手而立,身子颀长,他却浑然不觉。静静的立了片刻后,嗤笑一声,冷着脸反倒转身回了屋子。 刚绕过白玉翡翠白鸟朝凤的屏风,便对上阮蓁水盈盈望过来的眸子。屋内堪堪点了一盏灯,微弱的发着光亮。 可偏是这样,昏黄灯光下,女子的容颜显得格外温婉,长发垂至腰间,她半坐着,显得极为温顺。身上无一配饰。嫣红的唇瓣,挺翘的鼻,无一处瑕疵。 他脚步不停,修长的指尖在肩上稍稍一挑,外袍随之滑落。 “怎么了?” 顾淮之不欲多提,淡淡道:“无事。” 阮蓁才不信。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顾淮之。 男人身上穿着合身的月牙白里衣,身姿笔挺,眉宇舒软,半阖着眼帘,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显得几分慵懒,偏生骨子里是说不尽的清雅和傲慢。两者间没有一处维和。 男人的薄唇动了动,是不上心的口吻。 “有人窃玉偷香罢了,不打紧。” 阮蓁:!!!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被惊吓的何止是阮蓁,长风本人现在就是很后悔! 他身子蜷成一团,冷汗连连,嘴里发着断断续续的闷哼。那处疼的他浑身想抽搐, 他让暗七捏,是情趣。没想到她是真想要他的命啊。 是想废了他么!! 偏偏,此时,他还得顾忌形象,不好伸手去捂着那处。 暗七见他这般,连忙下榻,顾不上穿鞋,点燃了火折子,屋内掌灯。 黑暗的屋子,瞬间亮堂。 暗七局促的看着疼的在她榻上打滚,不得章法的长风。 若她没记错,长风曾中过一支毒箭,整个后背毒素蔓延,他愣是咬着牙,后背生生割了一块皮,上药,那时的他一声不吭就挺过来了。 这个时候却这样。 暗七扑到榻上。眼睛亮的惊人。 “长风!这么了不得功夫,你怎么才教我!” “你真不厚道!” 长风:...... 说着,暗七又见他面色发白,唇色更没有血色。 暗七期许的看着他:“我才用了三成的力,下回我能试试十成么?” 长风:你别说话!更疼了! 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太监了! 尤其看着暗七走近,长风没忍住一哆嗦。 暗七神清气爽,低头看看手掌,又看看适才她下重手的那处。 相对比之下,主子用树叶让人下跪算的了什么!!! 可看长风如今的模样,暗七心生愧疚。 正想着,她从床底掏出一瓶金疮药,讨好似的冲长风道:“我帮你抹上?” 这种药能乱用么!! 长风直吸气,气息弱的说话都艰难:“你。” 暗七点头:“我在,你说,我听着。” 长风心如死灰的闭眼:“出去!” 到底服从了命令数十年,长风话音刚落,暗七的思绪没跟上,身子已经大步朝外走了,为此,她还不忘体贴的关上门。 做好这些。 暗七:??? 等等,不对。 她严肃的回头,那是她的屋子吧。 她踮着脚尖,可又想到长风的惨状,默默的去了墙角面壁思过。她耳尖,依稀还能听见里头人克制的痛呼。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 暗七垂目深思,不出片刻,大步往外走。在小道上穿行,身影被夜色所吞噬。 她跳出墙出府。 “姑娘,天色已晚,老朽都说了不出诊。” 药铺的大夫无情拒绝。 暗七一贯是强盗的作风,她对着边上的茶几,徒手狠狠劈了上去。 ‘砰’的一声,茶几被劈开两瓣。 大夫觉得劈成两半的不是茶几,是他。 暗七又从怀里掏出银子,往大夫身上一扔。 “出诊吗?” 大夫:!!! 出出出! 他颤颤巍巍去取药箱:“姑娘可否提前告知患者情况?” “不大好。” “可是发热了?” “不是。” “难不成是受了伤,需要包扎?” 暗七老实巴交,丝毫无顾忌,也无甚隐瞒。 “我没控制好力道,险些把他身下那处给扯断了。” 说着,她张开的手掌,咬牙切齿的做了个狠狠一握的姿势。 老头:!!! 嗯??? 他没理解错吧!! 这姑娘人模人样的,还挺狂野! 他身下莫名一凉。在暗七靠近时,他更是没忍住夹紧腿:“你你你......” 你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暗七:“看我作甚,我下回会注意的。” 老头:??? 眼前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他狠狠喘了口气:“姑娘,你说说你,好端端做那种事作何!” 他不敢耽搁,又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麻利的收拾好药箱:“走走走。” 见大夫这般神态,暗七才了解其严重性。 很快,她提着一个惊恐的老头跳回国公府宅院。 ‘砰’的一声,房门被她豪气踢开。 那股疼劲儿长风缓了过来,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就听这一声巨响,他扭过头看向来人。 暗七把小老头往床头一放,紧张兮兮道:“你快给他看看。” 小老头比她还紧张,夜里他看不清,也不知此地为何处,不过,像是大户人家。 他一脸同情的看着长风:“公子,快脱了,老朽看过的病患千千万,头一次见您这般的。” “不过!这都不打紧!老朽保证!一定尽心竭力为您重振雄风!” 长风的脸彻底黑了。 “滚!” 滚啊! 第465章 你许是不信!昨儿长风都败在我手里 翌日一早。 天际泛起鱼肚白,顾淮之睁眼。他侧头看向阮蓁,许是刚醒,眉眼是难得的柔和。 修长的指尖理了理那张芙蓉面上盖着的碎发,而后往下滑,落在那嫣红的唇瓣上,他漫不经心的摩挲一二。 见阮蓁睡的安稳,他的动作很轻。换官服,一番洗漱后,出了房门。 进宫。 早朝期间,整伤朝仪,文武百官不得懈驰。以议实时,然后奏闻。 最后在海禁一事上又各分两派。吵得面红耳赤。 刘善上前一步,恭敬的拱了拱手:“海禁解除,倭寇四起,实在为患,因此,先祖皇特地颁布了禁海令,我朝政局未稳,臣认为,禁海令不能废除!恐损国根。” 很快得到人反驳。 “刘大人所言,恕下官无法苟同,有破才有立,先祖皇下禁海令,也是不得已才为之,他老人家又何尝不知其中弊端? “皇上继位,功绩件件,临安城内繁华,可我朝也有吃不上饭的百姓。境内外交界处,临海的经济最是衰败。可这本不该如此!” “既担忧倭寇滋事,你我为官,自该去想如何防范抑制,而不是废了百姓的经济的生计。” 刘善冷冷看过去:“你说的倒是轻巧?防范?你也知那里远离临安城,天高水远,如何防?一旦危极,又该如何?” 平素尊贵的那些大人,在此刻吵的不休。 周旭一身龙袍,无尽威严,嘴角噙着笑,温和之余,也足够让人敬畏。 他细细的听罢。而后道。 “爱卿们所言,朕已知晓,这几日朕也同子渊为此事,伤破了头脑,好在有了初步的方案,即是如此若解决了隐患,可还有人有疑虑?” 所有人静了下来,不在多言。 周旭这才看向一直未发言论的顾淮之。 “子渊,你来说。” 顾淮之环视一周,漫不经心道:“以官制商,以商制夷。” 朝中再无反对之声。 不过,又有了别的声音。 有人恭敬的拱了拱手:“皇上,臣还有事要禀。” “奏。” “皇上贵为天子,却至今不曾充盈后宫,臣认为,朝中大事要紧,皇家子嗣血脉更不容忽视,您该选秀了。” 一人提出,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官员心思蠢蠢欲动。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周旭的笑意一顿。 周旭:“此事再议,退朝。” “皇上!” 周旭直接走人。 这些人见周旭离开,便开始劝柳太傅。 “太傅,历代的皇上哪位不是后宫佳丽三千,您觉得呢。” 总不能独宠你女儿吧! 平素最注重繁文缛节的柳太傅,他为了柳念初开始四两拨千斤道:“皇上自有考量,他可不是先帝,能任人摆布。他和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聚少离多,但子嗣也是迟早的事,你我何至于倘这趟浑水?” 于是,那些人又寻到了顾淮之。 “大人,您也该帮着劝上一劝。” 顾淮之眯了眯眼,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 “我劝?” 他嗤笑一声:“又不是我的子嗣” 众大臣:??? 顾淮之忽而又扯了扯唇瓣,视线在提出充盈后宫的大臣身上一停顿。 那位大臣会看眼色,更知晓顾淮之秉性,当下一个激灵:“下官长相虽欠缺,府上女儿的样貌却挑不出错来的。若能伺候皇上,是她的福气。” 他说话时,嘴角均匀的两撇胡子跟着动。 “是了,我家夫人常提起,楚大人的千金,姿色出众。” 然后,得到一众应合。 顾淮之重重拧眉! 他真不觉得长成这样,能生出长得不错的女儿。男人善心大发打算提点几句,也便没说人话。 他弹了弹衣袍,端是矜贵:“那楚大人当心了,这女儿是不是你的想来有待商榷。” 说着,他慢条斯理的沿着官道离开。 楚大人:!!去你娘的! 众大臣狐疑的看着贼眉鼠眼的楚大人,却陷入了深思。 ———— 墨院 阮蓁心不在焉的用着早膳,看向檀云,问的很小声。 “昨儿,你可听到动静。” 檀云老实的摇头:“不曾。” 可暗七就住你隔壁啊!都在菡萏院! 檀云憨笑:“奴婢睡得可香了,梦里还吃了一个肘子,那肘子许是不想让我吃,还对我说了个滚字。” 阮蓁:...... 她用的差不多了,便用帕子擦了擦嘴,视线往外探。 “世子妃是找暗七么,奴婢过来时,她屋子还是紧闭的,平素起的那般早,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檀云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们去瞧瞧吧。” 正中阮蓁下怀。 却不曾想,还没出墨院,远远就瞧见菡萏院外蹲着的暗七,她正低头用手指戳着地。 长风昨儿虽驱走了大夫,但一早就送主子入宫了,虽说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但想来是无虞了。 她心安理得的没有为此再焦虑。 忽然,耳尖一动,听到脚步声,她看向大步而来的男子。她连忙把人叫住。 “长肃!” 长肃脚步一顿。 暗七跳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她一向情绪很难外露,但眼角小幅度的抽搐可见她此刻心情的激动。 长肃:“忙着呢!有事?” 暗七重重点了点头。 “我昨儿刚学了一招,足以致命。” 长肃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檀云,不知为何对暗七所言提不上兴趣,也便随意敷衍:“那你好好练。” 暗七有些许得意:“你许是不信!昨儿长风都败在我手里。” 长肃:??? 你那功夫打打别的暗卫也就算了,你还能打长风? 你吹呢! 可,昨儿的确听到长风的一声惨叫。 长肃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边,长风跟在顾淮之身后,朝此处而来,好死不死就撞上这一幕。 他看着暗七跃跃欲试,冲长肃摩拳擦掌:“怎么,你要和我比试比试么!” 长风看见暗七,下面就隐隐作疼,此刻又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感觉天塌了。 偏偏,他看见墨院门口倚着的阮蓁,慢吞吞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包瓜子。 她身边的檀云眼睛一亮。 她开始鼓掌:“打!暗七加油!“ 长风有点喘不上气来,他想去死一死。 就在这是,长肃摆好防卫的姿势:“请赐教!” 第466章 当真是把你惯坏了 众目睽睽之下,场面即将失控难再收场。眼看着暗七目光炯炯,势在必得。 就听下一秒,长风阴恻恻急促出声:“住手!” 这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长风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他大步上前,走得动作急了,那儿又开始疼了。 他来到暗七身侧,一把扣住暗七的手。 长肃都准备好出招了,就被长风打断,他表情很难看。 “顶好的功夫摸黑去暗七屋里教她,你怎么不说教我呢!偏心也便算了,如今连招式也不让我知晓,长风,你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眼了?” 都是兄弟,不是吗! 长风:??? 教你? 你恶不恶心! 他脸色沉如墨,没有理会半分长肃的怨念,只是转头对向顾淮之恭敬道:“属下带着暗七先行告退,望主子恩准。” 顾淮之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随即不急不缓朝阮蓁走去。 南瓜子是厨房刚炒好的,这会儿还热乎着,酥香又脆。果皮带着微焦,阮蓁的白嫩的指尖蹭到之处,也脏了。 顾淮之正要去握住她的手,再看到那黑灰的指尖后,男子沉默,洁癖跟着冒尖涌上心头,随即,抬到半空的手又无比自然的放了回去。 顾淮之淡淡吩咐:“去端盆水来。” 檀云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目睹一切的阮蓁:...... 她红唇微张,显然惊愕。这些时日,脾气也被纵了出来,她也不剥瓜子,放回荷包,稍稍皱着眉。 “夫君嫌弃我?” “不曾。” 顾淮之还是很讲道理的:“我只是嫌弃你的手。” 阮蓁:??? 这有区别么? 她抿了抿唇,将纤细的手摊到顾淮之面前。 “我不洗。” 顾淮之没说话。 阮蓁:“我不洗。” 顾淮之仍旧没说话。 小娘子沉吟片刻,遂开始碎碎念,吐字清晰:“我不洗,我不洗,我不洗。” 顾淮之眉心挑了挑,像是气乐了:“怎么,你要上天?” 阮蓁摇了摇头,嗓音认真且娇气:“我要你用帕子给我擦。” 长肃惊恐!他听到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阮蓁,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世子妃这样温婉的女子,被拒绝得哭吧。 他暗自腹诽,只担心顾淮之能看在夫妻情分上,莫拒绝的过于绝情。 就在这时,他听到顾淮之相当不耐的一声冷笑。 “当真是能耐了。”他出声。 “这种小事,还要让我动手?” 阮蓁漂亮的小脸净白如瓷,嗓音轻若不可闻。 “嗯。” 长肃为阮蓁默哀。 毕竟,他的主子,天潢贵胄,做得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事,也许指尖一抬,下一刻就有人头落地。 这样的男人,焉能给人擦手? 额,嗯。 倨傲不可一世的男子粗鲁的攥住阮蓁的手,从她袖口处取出绣着精致芙蓉花的帕子。 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攫这阮蓁,仿若能从她身上盯出一个动来,喜怒不辩,半响,吐出一句没有丝毫起伏的言辞:“当真是把你惯坏了。” 阮蓁任由他擦着,垂眸端是恬静。 “早膳用了么?” “用了。” 阮蓁想了想,小声道:“用了半碗粥。” 顾淮之拧了拧眉,想到阮蓁的胃口,神色也淡了不少。 长肃想,他不适合呆在此处,也便默默的离开,往后退了几步,凑巧的进了菡萏院,他耳朵一向敏锐,听见前面的动静。 “你怎么又气了。”暗七不明所以然。 “自己想!”长风一直克制着从昨日延续到今日不降反增的怒火。 他待人一向随和,为人处世也圆滑,平素对手下的暗卫,虽严苛,但更相处融洽,暗七是唯一的女子,他关照自然比旁人多了些。 甚至,习惯给她处理烂摊子。 可自从明确心意后,长风想,暗七才是那个最麻烦的摊子。偏偏不好收拾,反倒能反噬。 暗七拧眉深思。 “想到了么!” 暗七摇了摇头。 长风把她的身子面对墙壁:“那就面壁思过。” 暗七闻言,身子立马站的笔挺,即便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可既然长风都说她错了,那便姑且错了吧。 她还不忘善意出声:“面壁思过实在是太轻了些,不若我蹲马步吧。” “不蹲的话,我劈叉给你看啊。” 说着,她用余光瞥向长风,带着商量的口吻:“好了,我再也不和长肃比武了。” 一阵风袭来。落叶娉婷,随着秋风优雅起舞,最后落在暗七肩上。 这一句话,还算是中听,长风眉心一动,正要出手拂去。 “我知道,你是担心长肃赢给我,你会没面子。” “你怎么可以小看我!” 长风:...... 他也懒得和暗七打哑谜了。 这丫头不把话和她说清楚,可见日后闹出来的事,只多不少。 “我有话同你说,我也只说这一回,你且听清了。” “我心悦你,别和我说狗屁谢谢,我不乐意听,我想好了,得娶你。” “昨夜的事,不许再提,一个字也不行,昨夜对我做的事,也不能对别人做!” 暗七听的有些懵,但将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字剖析:“为什么不准提?” 这是她的高光时刻啊! 暗七并不矮,可奈何长风高,两人说话,她得稍稍抬着头。 许是照顾她,长风压下身子,同她平齐,忽而出手,盖住她的眼睛,随机凑上去,对着暗七的唇瓣,贴了贴。 “还不明白啊,你上回说要孩子的事,我答应了。” 长肃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总感觉的还不如出去看主子给世子妃擦手。 就在这时,腿间有什么蹭了过来,是小灰。 长肃看着小灰,小灰黑黝黝的眼睛看着长肃,两人相看时,竟是异常的和谐。 不知为何,他心尖稍稍有丝安慰。 就见小灰下一瞬跑到大树底下。趴在草丛边,抬起高贵的爪子,去逗窝在那里呆滞的兔子。 任由兔子爬到他背上。 于是,小灰驮着兔子,趾高气扬的往长风那个方向走去,等走近时,他高傲的扬起了头。像是再不屑。 长肃:???你可能不信,她被狗挑衅了? 他连狗都不如? 第467章 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骗她 将军府的事,即便过去多日,临安城内,也有人私下议论不休。 提及,无疑不是连连长叹。 街边摊位上。 有人择着菜,忽而来了一句:“这公主没回宫,也不知去了哪儿,将军府真千金至今也没个消息,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摊位上的商贩是个中年男子,闻言,压低嗓音道:“说到底,我还是万分钦佩将军的,这些年,他和小将军烽火战场,若有个好歹,那姑娘也没寻回来,将军府可谓是彻底无后了。一生戎马,算是将一切都交代进去了。” 此后一落,得到买菜的妇人一个瞪眼。 妇人也有女儿,可她福气浅,那孩子刚会喊娘,就愣生生让丈夫用枕头活生生给闷死了。只因她不是女儿身。留着只是糟践粮食。 想到这里,她便浑身战栗,女儿冰凉僵硬的身体成了她的噩梦。明明不久前,她还在自己怀里‘咿呀咿呀’。 因此,她对此异常痛恨。 “你这是什么狗话?我看他就是狠心!女儿说换就换,他当爹的不心疼,当娘的心疼!这几日,将军府寻人的动静也停了下来,委实好笑,短短几日,就不寻了。这是做给谁看呢!” 她想到这里,胸口起伏的就厉害。 “那将军夫人嫁给这么个男人,真是倒霉!” 商贩闻言,却是小声嘀咕。 “怎么寻?天寒地冻,也许早就没了。” 他说话声很轻,但被妇人听了个仔细。她火冒三丈,当下把菜一甩。 “不买了!你也不是好东西!” “嘿,不买就不买,你骂谁呢!” 这边的动静,让拄着拐杖,路过的婆子微微一顿。 她身上收拾的很干净,白发仅用一根木簪盘着,许是年纪大了,手脚也没那么利索,因此她走得很是困难。 望着繁华的街道,她捏着拐杖的力道紧了紧。 她有几年没入临安了? 后,她在姜府门前停下,一番纠结后,她上前欲求见。 还不等她自报家门,姜府门外的守卫上下打量她一眼后,冷不丁出声:“任婆婆?” 婆子一怔,这么多年过去,姜府的守卫换了一批又一批,能将她认出,看来是姜怡下了命令。 她以为,姜怡不会见她。 任婆婆心境复杂,直到被姜府的小厮,送到姜怡的院子,她和姜怡身边的婆子打了个照面后,被引着入了屋子。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药香,任婆婆看清了半靠在贵妃榻上憔悴的姜怡。拐杖从手中脱落,她‘扑通’一声跪倒。 那长达多年的愧疚和悲凉在此刻发酵彻底蔓延。连带着舌尖都是苦的。 她颤颤巍巍的喊出长久不曾喊过的称呼,显得格外生涩。 “夫人。” 从新帝登基,任婆婆就知道要面临的是什么。 她活了这么多年,好像就为了今日。 这一声夫人,即便多了年迈的苍老,但好似依旧能将姜怡拉扯到多年前。 那年,得知婆母逝世,她心慌意乱间就吐了血,头昏眼花的吩咐下人备马车,无视所有人的劝阻,孤注一掷也要去邬南奔丧。 舟车劳顿,身子本就差,祸不单行,后有突遇暴雨,马蹄打滑,人仰马翻。 一番折腾下,她更是直接晕厥,而这一趟也彻底没去成。 婆母待她胜似亲生,她却连送终都去不了,为此,心下郁结,人也愈发消瘦。 两父子奔赴边塞,而皎皎留在了邬南,为祖母守孝多年。 婆母疼皎皎,这是皎皎该做的,甚至,母女连心,像是能弥补她的遗憾。 她一直有和任婆婆有书信联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信中,她得知,皎皎晚膳多用了,夜间闹肚子疼。 也得知,皎皎养了一只山雀,飞走后,她哭了整整一日。 一字一字,仿若能让她信中所写内容变得生动趣味。 她贪婪的抱着信,瞧了一遍又一遍。仿若能从中弥补做母亲的遗憾和陪伴缺失。 她的身子养的差不多了,那年,皎皎总算是回来了。 小姑娘下了马车,跟在任婆婆身后,褪去了姜怡记忆中甚至开始模糊的稚气。 任婆婆也是同今日这般,局促不安的跪下,当时姜怡在充斥在喜悦之中,没有察觉出任婆婆眉眼间闪过的不对劲:“夫人。” 她低声道:“老奴带姑娘回来了。” 回忆倏然中止,她的思绪被任婆婆的一句话拉回。 “罪奴有负您的所托。苟活至今,罪不可恕。” 姜怡慢慢直起身子。 她听到自己喃喃出声:“你还敢来见我?” 她知道,任婆婆只是个仆人,无法左右决定,可她还是恨她。 她当时多么信任任婆婆啊,可她怎么可以帮着隐瞒? 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骗她,借口是荒谬的为了她好。 可她又如何能好? ———— 不过短短数日,临安城再度动荡。楚府门前有意无意总能挤满了人。 楚大人上早朝时,灰头土脸,如丧考妣,再也不提选秀之事。 阮蓁是从盛挽嘴里得知楚家之事。 “那楚夫人,平素多张扬的人啊,家中小妾对她唯命是从,不敢有半点心思,手段那叫一个厉害,阖府上下谁不看她的脸色过活,偏她有能耐,处世圆滑,滴水不漏,楚大人也尊她敬她。” “谁曾想,她生的嫡出大姑娘,竟然不是楚大人的,楚夫人这般年纪,每月出府以扯布的借口,竟然还要私会。正巧,被逮了个正找。听说衣裳都撕碎了。” 私会的男人,只是个落魄书生。不过,是楚夫人云英未嫁时,便认识的。 阮蓁:!! 她不动声色的搬着小杌子,靠近盛挽。 “楚大人可不得大发雷霆?” “自然,若不是得顾忌楚夫人娘家多年扶持,想来沉塘处置也不为过,如今,闹着要休妻呢。” 盛挽眉飞色舞,拉着阮蓁说了这番话后,又趾高气扬幸灾乐祸的要去楚府门口,看笑话。 檀云看着脚步如飞盛挽走远:“世子妃,夫人可是同楚夫人以往有过节?” 蠢蠢欲动也想跟上的阮蓁迷茫几秒,温吞着反问:“娘和谁没过节?” 第468章 选男人,你得擦亮眼睛 勇毅伯爵府 书房内,只见香炉轻烟袅袅,盘旋而上,是安神香,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摆满了公文。 ‘咯吱’一声推门声传来,随即被轻缓的脚步声取代。 刘蔚然撩开布帘,俯身入内,她走上前福了福身子:“父亲唤女儿来可是有何要事?” 刘善抬头去看刘蔚然。眼底也有了丝笑意。 “为父让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终身大事,你且考虑仔细慎重,邵源这人,你可愿意嫁?他那边是钟意的,虽说邵家的确比不得咱么刘家,可他这人机灵,这官职也总会往上升。” “他是父亲的学生,为父把你交给他,是放心的。” “不过,全凭你心意,邵源若不行,这天下好儿郎也多。” 他看着刘蔚然,等着她的答复。 刘蔚然没有出声,只是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女儿家的心思展现无遗,可见对于邵源,刘蔚然是满意的。 他原想着,邵源是他最满意的人选,还担心每日直呼不嫁人的刘蔚然会万分挑剔,不过,显然是多虑了。 他抬手,将桌上的匣盒往前推了推: “这是邵源送来的,这小子知见你不合礼数,也便没提出见你,说是权当补你的生辰礼,为父想着,即便你和他的事不成,也无须忸怩。也便收下了。” 往昔收礼,都不曾有什么,可独独这一次,刘蔚然有些红了脸,她踮了踮脚尖,取过匣盒抱在怀里,也没急着去看,只是张嘴小声埋怨。 “真是,还让父亲代为转送,他难得来,父亲怎么不请人用饭,何时刘府这般没规矩了?” 刘善气笑了。 这还没嫁人就想着留人用饭了。 他斥了一声:“即是如此,这些日子就莫出府了,好好的姑娘家也不嫌害臊,以往留着用饭道无事,如今眼看着你们二人要议亲了,他不该避嫌?” 刘蔚然小声嘀咕:“上次替他接风洗尘您都没想着让我避。” 刘善一哽。 “你若有太傅之女,如今的娘娘半分知书达理,我便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了。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知书达理? 刘蔚然以前也以为柳念初是知书达理的。可相处久了,破灭了。她对这四个字产生了怀疑。 “我娘都埋地下多年了,你好好的咒她作甚?我若学她,整个刘府都不够我造孽的。” 刘善:??? “你浑说什么!娘娘的文采是出了名的,自小便是世人眼里女子的典范!” 父亲,您嘴里的典范的确有文采,可她平时装模作样看得书,崭新的好似不曾翻开过! 这就成典范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刘蔚然心下腹诽,但到底没说,说了想来刘善也不会信。 刘善见她这样,没好气开始赶人:“走走走,看到你就生嫌。” 刘蔚然撇嘴,大步往外走。 刘蔚然中途没忍住,到底开了匣盒,里头躺着一枚玉佩,精致而繁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身边伺候的婢女,看了一眼而后笑:“邵公子有心了。” 女子唇瓣往上翘了翘:“何出此言?” “邵家刚搬来临安,得买宅子,添置家用,这日常嚼用,都是花销,他却舍得花银子给姑娘买金玉堂的首饰,还是最时兴的款式,可见是心里有姑娘。” “老爷落魄时,邵家的年礼从不落,老爷门下的学生数不可数,便只有邵公子最是知恩图报了。” 这种话,刘蔚然听着高兴,她拆下腰间的玉佩,随即将匣盒里头的配上。 左看右看,都满意。 新首饰得出去溜一圈,炫耀吧? 让她不出门,绝无可能! 这不就是坐牢么。 她寻了个理由,屏退了婢女后,想也没想,爬上了围墙。 这是条小巷,平素极少有人来。 爬的时候不觉得高,要跳的时候,她沉默了。 可她刘蔚然是那种自甘放弃的人吗! 是! 她转身就要借着云梯往下爬,偏就在这时,听到外头吊儿郎当的一句:“就这点高度,怕了?” 云思勉也不知何时来的,他墨发高高束着,显得极为精神,一身暗红色长袍,不显老成,反倒衬的其愈发妖娆。 只见他一个跃升,轻飘飘的就跳到了刘蔚然面前。 这是他唯一会的轻功,为了方便跑出镇国公府,去逛花楼,这些年更是练得炉火纯青。 “看着!” 他很骄傲的睨了刘蔚然一眼,又是一个跃身,稳稳当当落地。 “来,你试试。” 刘蔚然:...... 发什么神经? 她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有没有种?这都不敢。” “我没啊!” 刘蔚然看到他就烦:“你怎么来了?” 云思勉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但又得顾忌盛祁南所言,因此好一番踌躇才出声。 “我这不是特地来问问,你和那邵源如何了?” 刘蔚然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得意的指了指腰间的玉佩让她瞧:“怎么样,好看吧?” 光线下,玉佩通透,仿若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这是金钱的味道。 云思勉思绪被带偏,不假思索道:“好看!” 得到了满意答案,刘蔚然嘴里也多了丝笑意,小声呢喃:“金玉堂的,贵着呢,挑的就是这般合我心意。” 云思勉点头:“谁啊,竟这般用心?我能认识一下吗?” 最好,也送他一枚! 刘蔚然抬了抬下巴:“邵公子送的。” 有意结交的云思勉:...... 他肉眼可见变得冷漠:“适才没瞧仔细。” 云思勉翻脸不认人,嫌弃:“这实在是我见到了最丑的玉佩了,你也好意思戴在身上?” 刘蔚然:??? “你刚还夸他用心!” 云思勉毫无心理负担,张嘴就来,恨不得将邵源贬低到尘埃。然后踩几脚。 “我的话你信?” “什么玉佩,什么金玉堂,不过花些银子就将你迷的团团转了,手段高啊!简直是数不清的花花肠子。” “刘蔚然,选男人,你得擦亮眼睛,这玉佩我看也别带了,我大发善心,勉强可以帮你保管。” 刘蔚然:你去死吧! 第469章 而是他!嫉妒! 她想骂人,脸上也凝出了怒火。 可忽而眸光一颤,灵光一闪,有个念头闪过。她努力的吸了口气,似受了刺激。神情跟着严肃:“云思勉。” “外面断袖的流言莫不是真的?你不会从盛祁南身上移情别恋。开始心悦邵公子吧?” “你喜欢我不拦着,可你如此行事,故意在我面前扭曲他,想要后来居上,手段实在是恶劣了。你喜欢男人,可他喜欢我啊!” 云思勉一滞,像是听到了极为诡异的言辞。 他的脸黑了。 甚至想甩脸走人。 刘蔚然被骗,干他何事!!! 被骗也是她的命! 他气的大步往外走了几步,可正义感作祟,又没忍住折了回来。 “你甭在这里污蔑我!老子喜欢女的!” “反正那邵源不是好东西!” 他的语气笃定,笃定到刘蔚然为此开始怀疑。 她对邵源的认知多半来源于父亲,可云思勉实在没目的如此胡乱诋毁他人。 等等。 刘蔚然双眸睁大:“你不喜欢邵源,不会是喜欢我吧?” 不然,好端端的,云思勉在此处转悠作何?镇国公府和勇毅伯爵府可是相距甚远。 云思勉还想要她的玉佩,不是垂涎,而是他!嫉妒! 云世子!他嫉妒了! 刘蔚然从未想过,自己如此抢手,即便她对云思勉无意,可这不代表她心里暗中窃喜啊。 “你......你胡乱说什么!”云思勉吓得都结巴了。 “我是疯了吗!” 刘蔚然趴在墙头,视线往下探,就见云思勉傻了脸呆滞的模样。 这气势显然和先前由着天翻地覆的差别。 她深吸一口气:“怪我,不该揭穿你。” “云思勉,你我虽然有交情,但我想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此。” “我真对你没意思!”云思眠气的炸毛。 刘蔚然敷衍配合:“别说了,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啊,你知道! 此处偏僻,可不知为何,短短半炷香的功夫,整个临安都传遍了,甚至开始为之沸腾。 ——云世子跑去勇毅伯爵府求爱,被伯爵府上的千金狠狠拒绝了!悲哉!!! “这云世子肆意妄为,可说到底也实在是可怜,他难得喜欢一个姑娘,就这般断送了。若为此酗酒买醉,又成了断袖,这可如何是好?” “我亲眼瞧见了,云世子想带着刘姑娘私奔,刘姑娘爬上墙头临时又改了主意,死活不肯跳墙,她身上的玉佩就是两人私下的定情信物,不会有错!既然无果,这云世子便想拿回去,刘姑娘却不给。” “别胡说,姑娘家的名声就是给你们这些长舌妇给损害的。分明是两府长辈不同意这门婚事,活生生拆散的这对苦命鸳鸯。” 不同的版本,不同的爱恨情仇。 勇毅伯爵府气压是一低再低。仿若坠入冰窖。下人们纷纷垂着脸,形色匆匆,走路都不敢弄出动静。 刘善为此更是大发雷霆。心口隐隐作痛。呼吸都困难。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外头传成这样,你一个姑娘家该如何自处?” “让你莫出门,你倒好,翻墙!你能耐!” “还好邵源这孩子说了,他不介意。” “云思勉他到底为何来了?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了!不然,去祠堂跪着,让你娘看看她生的好女儿!” 刘蔚然垂头丧脸。显然对此始料未及。 她吐出一口气。没有隐瞒。 “父亲,他心悦我,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同样,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毕竟动情之人谁不较真,不过往后我会同他保持距离。” “什么!竟是真的!” 刘蔚然拍了拍他的背,为之顺气。 “女儿拒绝了,父亲放心。” 刘善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气的头晕眼花:“云思勉这个混账东西!” “自小就是不学好的,本事没本事,浑身上下就没一个优点!” 说着,他恨不得此刻跑去镇国公府,让云思勉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家然姐儿千好万好,也不是游手好闲之辈可以肖想的! 刘蔚然蹙了蹙眉:“倒有一个。” “眼光好。” 不比勇毅伯爵的气急败坏。镇国公府却像是有了喜事。 镇国公夫人对着列祖列宗上了三炷香。 后,又扯着想死的云思勉,笑声连连。 “勉哥儿,你这孩子,可真会藏事。” “这勇毅伯爵府的姑娘,娘倒是没甚印象,不过只要是女的,那便是好的。娘都同意。” 云思勉扯着嗓门道:“都是外头乱传的!越传越乱,他们闲着起哄,娘怎么也信了!” 他神色不假,镇国公夫人笑容一僵。 “那你去见人姑娘作何?” “我不想他嫁给邵源啊。他不是良配。” “好了好了,你是良配。这孩子,怎么还不好意思承认呢。” 这又不丢脸。 云思勉:...... “媒婆娘已让人去请了,这聘礼自然是得是最好的,我连孙子的名儿都想好了。咱府上总算得有喜事了。” 说着,她恨铁不成刚的狠狠拧了云思勉的胳膊。 “啊!娘!你作甚?” 镇国公夫人敛了笑意,喜悦过后暗叫不好。 该顾虑也更是让她头疼。 “你还好意思喊?今日之事闹的实在难看,刘大人是出了名的疼女儿,想来是为此动怒了,你这幅德行,门当户对的人家谁敢将女儿许给你?娘原想着找个门第低的,你倒好,挑了个高的,这不是为难我同你父亲。” “等你父亲回来,定要带你去勇毅伯爵府上登门致歉,姑娘家的名声可比命重要!你父亲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儿子,他还没和谁低过头!” 甚至,她都想劝,云思勉。 ——儿啊,换个人喜欢吧。找个你配的上的。 她的眉头皱的厉害,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就听到云思勉像是认命般,丢了魂似道。 “娘不是问我去哪儿做何吗?我要那玉佩,因那是邵源送的。” 为了不让镇国公夫人去提亲,他忍着恶心道:“儿子哪里是为了刘蔚然,我是为了邵哥哥啊!我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就满心满眼都是他,就连梦里还是他。” 呕! 请假条 这本书已经即将接近尾声了。 我一直再想,结局怎么写,番外怎么写,该以什么方式将这本书以最好的状态完美和大家说再见。 但头绪却越来越乱。欲速则不达。 请个假,我梳理一下情节吧。 感谢大家的支持啦。 第470章 他只会是衡权利弊后最好的人选 又过了几日,朝廷敲定即将取消禁海令的政策,但兹事体大,自要委派官员前去临海之地一番考察。 继而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周旭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很快,召集几位重臣进宫商议。 阮蓁刚从长风嘴里得知此事后,蓦然涌出些许不安,指尖刺痛,视线一触,白嫩的指尖溢出鲜血,她微一愣,半响无声。 檀云接过厨房那边送来的安胎药。回来时,同刚出墨院的长风打了个碰面。 她踩着绣花鞋入屋。 “奴婢回来的路上,正巧听见夫人院里伺候的苑娘说,梵山寺的芙蓉开了,漫天花团锦簇,娇艳异常。” 阮蓁在每年开花之际,总会在她和葛妈妈面前提及,偏偏,自阮熙带她去过一次后,便再没能见到那番盛景了。 可便是这般,印在心尖仿若刻上了最深刻的印记。 “待姑爷休沐...”一语未完,她便瞥见阮蓁指尖的血珠子。 再顾不得其他,檀云火急火燎的上前捧着阮蓁的手,取过帕子仔细擦去。埋怨的关怀刚卡在喉咙处,就听阮蓁轻声道。 “把药端来吧。” 阮蓁的不安很快得到证实。 一刻钟后,盛挽过来坐了坐。见阮蓁削尖的下巴,便拧了眉。 她嗔了一声:“这孩子是个会折腾人的。” 这些日子,厨房变着法给阮蓁做吃食,可她实在孕吐的厉害。 阮蓁闻言,面带温柔,嘴角抿出一抹笑来:“太医说,待熬过这一阵,便好了。” 盛挽拉着她坐下。 “这姜怡也不知哪儿得知你有孕的消息,今儿一早亲自送了此物过来,放下就走了。竟连一杯茶也不喝。” 她身边伺候的孔嬷嬷送上刻着精致花纹的琉璃盒子上前。在阮蓁的注视下,她打开。 里头放着珠子般大小的淡粉色丸子。 她一开盖,阮蓁就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老奴瞧着成色,许是由生姜,橘皮,李子,酸梅等不下数十样食材晒干磨成粉,做成的点心。” 孔婆子笑,眼底的皱纹显得异常亲切:“少夫人许是不知,这将军夫人怀第二胎时,有段日子吐得比您还厉害。这还是将军从边塞那边求来的方子,食材虽是简单,但将军夫人吃了效果却是显著。” 盛挽颔了颔首:“我寻思着既然她拿了,好歹让你也试试,也便没追上去还。” 不过,她到底没忍住嘀咕一声:“她姜怡也算是有心了。” 女儿都丢了,还想着她家蓁蓁。 靖王妃没福气,早就去了,姜怡如今又是这般,她们这三个里头,也只有她活的最好。 几人说话间,没瞧见阮蓁睫毛的微颤。 阮蓁从不是矫情之人,她伸手去摸还未曾显怀的小腹,太医每次来把脉,都说让她尽量多吃些,可阮蓁不争气,总会吐。 在盛挽的催促和期盼下,阮蓁终是接过琉璃盒,取过一枚,放入檀口。 丸子不大,刚好阮蓁一嘴一个。 是她不曾尝过的味道,说不上多难吃,亦说出上好吃。 “若是有用,娘再去姜府问些。” 盛挽话音刚落,阮蓁取过第二枚,视线落在盒子最底层,被丸子压着,而此刻才露出一角的纸条。 阮蓁一番迟疑,取出,折开,里头果然有字迹。 动笔之人下笔时,许是情绪波动厉害,因此字迹忽轻忽重,并不行云流水。 上面没有多余的言辞,只是一方简单的制作丸子的方子。 就好似,对方笃定,阮蓁吃了,定有效果。 也好似,不愿用一道方子,而刻意的想要缓解情分。 她一直站在暗处回避着,在阮蓁能接受的距离。用自己的方式,去关怀。 阮蓁捏着琉璃盒的力道再无意识的加重,偏就在这时,她听到盛挽踌躇道:“你公爹猜测,淮哥儿许是会去临海边界。” 阮蓁所有的思绪随着这句话而去。 她唇动了动,听到自己温声道开口:“夫君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废除令也是由他所提,也该由他去才最为妥当。” 他只会是衡权利弊后最好的人选。 阮蓁说话时,最是冷静不过。可只有她清楚,此时内心的慌乱。 顾淮之这一走,山路迢迢,少说也得数月才回来。 待他回来,自己又是怎样的光景? 送盛挽走后,阮蓁发了会儿的呆,又低头吃了几枚丸子。 这边,宫里出发的名单有了初步的拟定。就等着周旭下旨。 顾淮之走在官道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步履轻缓,神色难辨。 就在这时,有人追了上来。 是吴煦辰,他跟在顾淮之身侧走。 “你这一去,归期不定,好在国公爷在府上,若不然,国公夫人一旦又闹出事,便不好收场了。” 顾淮之神色不变,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对方一个。 “嗯。”鼻音淡淡敷衍应和。 即便顾赫不在,盛挽将临安城所有人都得罪了个干净,顾淮之都不担心,左右,他是为周旭办事,周旭就必须兜着。 偏是这般,吴煦辰跟着察觉出顾淮之兴致不高的模样。 他略一深思,灵光一闪间像是不可思议。 “咱们首辅大人,这是舍不得家中娇妻?” 顾淮之想,是这几日太给吴煦辰脸了,以至于他竟然敢开他的玩笑。 嗤。 他脚步一顿,施舍般给了对方一个眼神。 “听说这几日,你在议亲?” 听顾淮之淡到不能再淡的语气,吴煦辰暗叫不好,正逢此刻不远处有太监匆匆走过。然后他听到男人问。 “你看他怎么样?” 吴煦辰:???惊恐! 顾淮之冷笑一声,提步离开,他神色不耐,周身上下仿若都带着刺头,再无人敢靠近。 舍不得家中娇妻? 的确。 舍不得。 甚至,他都不知该如何向阮蓁提,但这件事,他必须去做,交到旁人手里,他也不放心。 “锡大人,你这匆匆要去何处?”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得去趟梵山寺,我家娘子这些日子日日吵着要去看芙蓉花。“ 顾淮之眯了眯眼,转动着玉扳指的手一顿。 第471章 送你一片芙蓉林 茶馆内。 丝竹余音绕梁。 顾赫慢悠悠的下着棋。可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棋盘上。随意扔下一颗棋子后,他看向对面坐着的慕又德。 对方一身便服,便是就这么坐着,威严也不减分毫。 “我倒是有一事极为好奇。” 顾赫笑了笑,也没卖关子:“寒生那边,你这边,甚至皇上派给你的人,找人的动作都给撤了。” 这事,靖王欲言又止,到底没多问,周旭的身份也尴尬,因此特地寻了他这个说客,来问上一问。 “可是,人寻着了?” 慕又德没说话,只是转眼将手里的棋子放入由墨玉做的瓮中。 便是他沉默的空档,顾赫也察觉出了猫腻,又想起上回见慕又德时,他所说的,顾赫心里也有了几分成算。 一时间,有宽慰,也有感慨。 他沉吟片刻,才道了一句。 “即是如此,看来,她过的极好。”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这一句,却让慕又德抬了眼。 他嗓音有些干,听着有些沙哑:“她嫁的好。” 她只是嫁的好。 好在,她嫁的好。 顾赫撩起衣摆,取过茶壶,给两人都添了一杯茶。到底是站在慕又德的角度去考虑。 “我倒觉得,那孩子该去老太太坟前上炷香,姜怡那边也......” “有个将军府做娘家靠山对她而言...” 他虽停顿,可所表达的意思慕又德很清楚。 慕又德只是摇了摇头。 见他这般,顾赫没好气道:“你这人,就是死脑筋!” 屋内,再无话,也不知过了过久,慕又德像是不经意的问起:“若你家儿媳,是皎皎呢?” 顾赫闻言,一滞,杯中的茶水跟着晃了三晃。茶水溅了出来。 顾赫当下收了笑意。又想起,前些日子阮蓁来请安时,小声的喊着:“公爹。” 姑娘家柔美轻软的嗓音,绝不是顾淮之冷硬的声线可以比的。 还有上回,父子俩因一事起了争执,他险些要被顾淮之气疯时,盛挽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还是阮蓁出来,扯了扯顾淮之的衣袖:“你别那么凶。” ——他这个当父亲的岂会吓着! ——可你吓到我了。 顾淮之为此,不说话了。 盛挽一听这话,开始埋怨顾淮之。 这场无硝烟的战争,顾赫就这么赢了。 看看,多懂事的儿媳! 他换位思考一番,表示不能接受。甚至也不想拿正脸看慕又德了。 “行了,我也不劝了。” “阮氏如今可是府上我夫人都得捧在掌心的,国公府的人,是出了名不能受半点委屈,我没让小挽受过,更别说淮之比我还护短,即便没这个可能,但我还是气的牙痒痒。都忍不住想骂你混账。” ———— 晌午过后,天色暗淡下来。 秋风瑟瑟,瞧着像是会下雨。 呆团子往屋内跑,蹲到了为它特地用棉絮做的团蒲上。 红眼睛似宝石,毛色雪白,一坐团蒲上,脑袋往身子一缩,堪堪露出一团球还有短小的尾巴。 葛妈妈抱着包袱从外头回来,进屋便向阮蓁行礼。 见阮蓁瘦了一圈,又难免心急,可她清楚,她急,阮蓁想来更急,葛妈妈便捡着在外的趣事同阮蓁说。 檀云没忍住笑着问:“妈妈,你侄子定亲了么?” 葛妈妈瞪她一眼:“定了,那姑娘模样还算周正,毕竟是小门小户,能好好过日子便可,婚期也定了。就在三月后。” “竟这般急?” “平常百姓自然没这么多规矩。” 檀云点了点:“是了,圣旨下达后,咱们世子妃一月后便嫁了。不过这是钦天监选的大喜日子。好在日子再急,姑爷也没亏待我们姑娘。” 一旁的暗七抿了抿唇。 钦天监选的?分明是主子选的。 檀云舔了舔唇瓣:“那成亲那日,我跟着妈妈去吃席吧。” 葛妈妈:???“你还好意思提?你若争气,吃的就是自己的席了!” 檀云怕罚,连忙道:“是我没福气。” 葛妈妈:......咱也无须这般妄自菲薄。 她长吁短叹,不再理会檀云,转头向阮蓁道:“奴婢来时,就见府门不少下人扫着地上的一堆泥印子,问了却都是缄默于口,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阮蓁自然也是不知情的。 她更没有心思遣人去打听。 许是那丸子真的起了作用,阮蓁午膳用的虽不多,但到底没再吐,同葛妈妈说话时,又吃了一块小点心。 直到傍晚时分。天色雾蒙蒙的下起了细雨,如绵如丝。秋风送来清新的泥土清香,屋内暗淡也跟着掌灯。 长风进屋,她恭敬的朝阮蓁行礼。 “少夫人,主子有请。” 他含笑的做了个请的姿势,又似不经意间道:“外头下着雨,到底有几分凉。” 葛妈妈会意,连忙去内室取出一件下摆处绣着金边暗纹的品红斗篷,斗篷并不厚实,这会儿穿最适合,她上前给阮蓁系上。 “夫君在何处?” “世子妃去了,便知道了。” 沿着曲折的长廊,一行人没出墨院,反倒朝后院而去。出了长廊后,细雨绵绵,暗七撑伞,护着阮蓁往前走。 因下了雨,阮蓁走得很是小心。 直到,她耳边传来檀云克制不住的一声吸气。 阮蓁抬眸,朝前面看去。入眼的是一片芙蓉林。 花型鲜艳而饱满。半带粉色,却半带深红。 这是醉芙蓉,花色渐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深,清晨为白色,无后便是粉色,傍晚时分,呈深红色。 一日三变,姿色夐殊异。 这是阮蓁从未见过的美景,更不是梵山寺能够比拟的。阮蓁眸光闪烁间,甚是放轻呼吸。 而后,她看到了树下站的男子。 骨节分明的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只露出他精致的下颌,伞面的水珠往下滚落,闻见动静,伞面微微抬高,他一声墨色直缀,面如冠玉,清清肃肃,身姿颀长。 端是一派清胄贵气。 阮蓁压低嗓音,在问:“夫君是何处寻来的?” 她听到一丝轻笑,带着低沉,带着漫不经心:“梵山寺的来不及准备,只能勉强将宫中后花园的都移过来了。” 第472章 夫君这是在哄我么 女子盈盈而立,眸色水润晕出一池春光,那品红斗篷衬的她愈发冰肌玉骨。 没等她动作,顾淮之却缓步走来。 带他走近,檀云一行人便识趣的去了远处。 阮蓁伸手捏起他肩上的花瓣,她仰着头,芙蓉面艳比花娇,随着她的动作,白玉做的耳坠跟着摇曳。 水盈盈的眸子对上男子黑沉的眼眸。 嗓音不自觉带上嗔意:“你也不怕宫里贵人怪罪,从宫中运到府邸,兴师动众不说,想来更会有人会借此参夫君一本。” 参? 顾淮之低垂着眼帘,显然不在意。 现在想来没人敢在他身上作祟,若有,他随时欢迎,且看看那人的命长不长。 他嗤笑一声:“娘娘得知此事的确恼怒的打碎了茶盏。” 甚至趾高气扬的来到后花园质问:“可恶!蓁蓁喜欢芙蓉?她怎么不早说!说了可还有你的事?” 她若知道,一入宫,就让人搬到国公府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让顾淮之抢先一步了! 想到,顾淮之轻飘飘的用皇宫的物件去讨阮蓁欢喜,柳念初就浑身难受。 不过这些话,顾淮之自然是不会同阮蓁说的。 阮蓁轻声问:“阿初是恼了么?那你更不该如此。” 顾淮之神色平静不过,丝毫不觉着往柳念初身上泼脏水,是十分不齿之事。 “嗯,她这人比较小气。” 阮蓁:??? 她有点不信呢。 “喜欢么?”男人神色平静,只是问。 与他而言芙蓉花是美,但不及眼前明艳的阮蓁半分。 “嗯。”阮蓁毫不犹豫的点头。 说着,小娘子嫣红的唇瓣微启,轻声问:“夫君这是在哄我么?” 不等顾淮之回府,她嗓音轻柔道:“你出远门,为的无非是社稷和我朝繁盛永存,意义非凡,责任重大,因此夫君无须哄我。” “夫君何时走?午间,我收拾了平时夫君穿戴的衣物,头一次准备这些也没有经验,便问了长肃,不过我也不知还缺了什么?” 说着,她觑顾淮之一眼,像是提醒他似得道:“我是识大体的。” 顾淮之:??? 父亲每次为公务出门,母亲都得闹上一闹,怎么到阮蓁这里...... 谁要你识大体! 他芙蓉林都挪过来了! 顾淮之来时,还怕小娘子掉金珠子,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倒好,她行李都准备好了,就差送他出门了! 世子爷:…… “明日便启程。” 阮蓁没想过这般快。她捏着花瓣的手力道加重。 “你倒是没有半点舍不得。”男人黑眸如墨。 她闻言,总算没有努力克制情绪。蔫巴巴的整个人都丧了起来,小声道:“说的好似,我舍不得夫君就能不走了。” “芙蓉花谢了,你都回不来。” 说着,她伸手擦了擦干涩的眼角。眼圈蓦然红了。 顾淮之一顿,实在后悔说了那句话。好好的将她惹哭作何? 他阖了阖眼,随即微凉的指腹去蹭女子白皙细腻的脸,带着无端的怜惜和情意。 “我尽早回来。” “你在府上乖些,新府邸等我回来再入住,在国公府,母亲还能照料你一二。” 阮蓁小声的吸着鼻子:“那这些芙蓉树怎么办。” “届时,一并挪去新府邸,种在何处,也由你做主。” “嗯。” “身子有任何不适定要说出来,太医隔日都会来把脉。” “嗯。” “此次我会带上长风,长肃给你留着,也交代了下去,你出门身后更有数名暗卫暗中保护。无须担心。” “嗯。”她点了点头。 “记得给我写信。” 阮蓁又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人再无话。 轻柔的雨幕中,芙蓉花沾上雨珠,愈发衬其娇艳,积攒的多了,像是受不住重力,随后往下坠。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暗,阮蓁亲眼瞧着芙蓉的颜色却渐渐化深,艳丽的点缀起最后的一片色彩。 女子斗篷绣着芙蓉花的暗纹偏就在这时,愈发的与之融为一体。 阮蓁将身子朝顾淮之身上靠了靠。 ———— 因次日要出门,晚膳是在盛挽的院子里用的。 吃了饭后,顾赫将顾淮之叫到书房,商议要事。而盛挽和阮蓁说着话。 “那一片的芙蓉林,想来淮哥儿是一颗都没给宫里留,全给挖了过来。这件事达官显贵里已传遍了,不少夫人说淮哥儿实在没将天家放在眼里。借着首辅之位,没规没矩,无法无天。” 讲到这里,盛挽面露不屑。 “可她们的男人莫说宫里的,便是外头的一根草都没给她们摘过,活成这样,依我看也委实可怜,也是,这些人也只配说说酸话。” 阮蓁听到这里,眉眼跟着一弯。 “阿初想来也是听到了风声,随即就遣送了皇宫专门照看芙蓉树的奴才过来。” 也正是因此堵住了悠悠众口。 不过,那些人明酸改成了暗酸。 阮蓁忽而问道:“娘,你可知一同随行的几位大人是谁?” 盛挽自然是清楚的。她也没同阮蓁隐瞒。 “临海地带,天高皇帝远的,尤其对各地官员贪污受贿一事的暗访暂时人手不够,还不曾派过去。” “此次去考察,顺便就将民生一并给暗访了,我听你公爹的意思,那里曾多次出现暴乱,朝中不欲兴师动众,那边也不知朝中意图,大抵要打个措手不及吧。” “这越贫瘠之地,既然能发生暴乱,想来蛮横之辈,绝不在少数。” “一番琢磨后,名单也一减再减,淮之便提出他亲自前去。皇上到底没允,转头下旨将军府的小将军慕寒生一同过去。” 朝中的文官,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若一同前去,直恐安危有恙,去了,若遇到突发情况,只会是累赘。 放观朝野,最适合的武将便只有慕寒生了。 阮蓁若有所思后,颔了颔首。 等顾淮之回来,差不多一刻钟后。 他走上前朝盛挽拱了拱手,牵着阮蓁就往外走。 阮蓁下意识正要转头请安辞去,却被顾淮之强制的扭回了脑袋。 他不咸不淡道:“仔细看路。” ------题外话------ 下一章被审核了,大家晚点来看哈 第473章 怎么,我伺候一个还不够 盛挽:??? 她看着两人走远,顾淮之从下人手里接过了伞,体贴的为阮蓁撑上。 两夫妻走远,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盛挽破天荒冷笑一声。想到顾淮之刚刚的德行,她重重一拍桌子。 “当真是翻了天了!” “这臭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不知是像了谁!” 孔婆子一听到这里,就闹头疼,好在下一瞬顾赫走了进来。孔婆子不免又松了口气。 顾赫显然习以为常,不等盛挽将怒火引到她身上时,便出声。 干脆利落:“像我。” 盛挽:??? 她高贵的冷哼一声。 顾赫一身褐色长袍,端显儒雅清贵,看着丝毫不像即将当祖父的年纪。 他在盛挽对面坐下:“我刚刚同他们夫妻打了个照面,淮之将伞都往阮氏那边靠,若这一路走回去,想来得淋半边湿,到底是成家立业了。” 盛挽分明手心都拍疼了,却依旧趾高气扬,高贵冷艳:“得了,也只是蓁蓁入了他的眼,若不然,换了个妻子,你当他有这般体贴?做梦呢!” 显然,她还记得。十多年前去学堂门前接顾淮之的场面。 那日的雨比今日大,大到仿若一切都能被摧毁。 顾淮之当时也撑着一把伞,盛祁南颤颤巍巍像个落汤鸡那般,缩在他身边,伞面只护住了他半个肩膀。豆大的雨砸在脸上,涓涓往下流。像是上天为他留的泪。 盛挽连忙让马车靠近。当时幽幽道:“祁哥儿是男子,淋些雨倒没什么。” 少年眉宇矜贵,抬了抬下巴:“我是他兄长。自然得顾着他。” 盛挽:……顾着他半个肩膀吗? 你还知道啊! “那你为何不把伞给他!” “儿子身子向来娇贵,半点受不得雨,想来若闹了风寒,娘该心疼。” “你身子娇贵,怎不说学堂里女眷更娇贵,怎又不将伞给他们?” 少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言辞变得冷漠:“儿子向来不愿当善人,委屈了自己,成全了他人,此为蠢!” 院外 一盏盏云鹤纹灯笼渐次亮起。 细雨不知何时转大,砸到地上溅起水花,阮蓁的绣花鞋并不防水,走了片刻,雨水便濡湿了鞋底,冰冷的湿濡感袭来。 顾淮之斜睨他一眼。 许是夜里的风刮得有些大,阮蓁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她刚要伸手拢紧斗篷,腰间一紧,下一瞬天地移转。被顾淮之拦腰抱起。 阮蓁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蜷在他的臂弯间。 男人的语气很不好:“也不怕寒气入体,前头应的倒好,这会儿成哑巴了。” 阮蓁顺从的将脑袋往他胸前靠,听着那边传来的有力心跳,她莞尔一笑。 “夫君,我重吗?” “待你回来,许是就抱不动了。” 顾淮之脚步加大,走得却很稳,身边的长风为两人撑伞。 听到这句话,他沉默几秒,随后啧了一声,像是被气笑了。 “阮蓁。” “你怎么老是质疑我?” 回了墨院后,顾淮之直接将人抱入内室。 阮蓁身子刚被他放下,坐到床榻上,就见男人屈膝跪下,表情再自然不过的褪去她的鞋袜。 阮蓁:!!! 她当下要阻止。 顾淮之仿若能猜出她心中所想那般,淡淡问:“姑母可曾同你说,女子双足不让外人碰?” 阮蓁一怔。姑母的确说过。 她呐呐半响:“可你不是外人。” “那你躲什么?” 鞋袜已彻底湿了,玉足白嫩宛若玉笋,捏在掌心,有些凉。顾淮之没忍住又捏了捏,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阮蓁脚趾紧紧蜷缩。她咬着下唇,捏紧被褥。 就在这时,只听‘咯吱’的一声轻响,葛妈妈端着热水入内,她绕过屏风就见姑爷半跪在地上的情形,像是为阮蓁俯首称臣的模样,不由瞪大了眼。 她匆匆垂下眼,将水盆放下,连忙又福了福身子离开。 顾淮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阮蓁却有些别扭:“我自己洗。” 他叱:“别动。” 阮蓁没动了。不过,她静静的去看眼前的顾淮之。 “夫君。” “说。” 阮蓁认真的夸他:“你会是个好父亲。” 顾淮之:??? 他像是听到了笑话,语气冷淡:“怎么,我伺候一个还不够?” 伺候大的难不成还得伺候小的? 阮蓁红着一张脸,眸中水雾点点,她身子本就敏感,到底没忍住,小声的哼了哼,声如蚊讷:“痒。” 话音刚落,只听水声撩人,温热感从双足倾向全身。 随即,唇间传来刺痛。有人狠狠附上。像是在惩戒。 阮蓁呼吸急促,温顺回应。 待沐浴过后,屋内的灯被尽数吹灭,温热的躯体覆在背后。顾淮之双臂从她身后环绕过来,一手捏着她的纤指,一手敷在柔软的小腹处,缓缓收紧。 两人都没说话。 阮蓁也不困,黑暗里睁着眼,耳边除却男子细细的呼吸声,便是外头雨水砸到青石板上的声响。 终于,有一道嗓音打破了此时的平静。阮蓁的唇动了动。 “夫君。” 风从半支着的窗子吹进来,撩动幔帐轻拂,鼻尖都是阮蓁身上的幽香。 “怎么了?” 阮蓁像是随意提及般。 “你可知任家大公子委派梧州城当值,两年回来,带上三名貌美的妾室,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婴。任大公子同任夫人是青梅竹马,自幼感情深厚,可经此一遭后,任大公子再也不去任夫人房中,任夫人郁郁寡欢,不出一年,人就没了。” “还有那平南侯府侯爷,出了趟门,就养了外室,外室年幼容貌娇美,自然是日日操劳的平南候夫人不能比的,上回平南候夫人去金玉买首饰,正巧撞上,那外室出手阔绰,比她好豪横。她一怒之下便病倒了。” 说着这里,她转身,将脑袋靠在男人胸前。闷闷道:“都说扬州的姑娘娇美,可我觉着临海那边的姑娘,也是不差的。” 顾淮之神情微晒:“醋了?” 阮蓁摇头。她嗓音一字一字说的很清晰。 “我不过是提点夫君,你只是去办公的。” 第474章 娘娘把他赶出来了 翌日卯时,天还暗着。 屋内,女子睡颜香甜,依偎在顾淮之怀里,素手紧紧的扯着他的衣摆,男子指尖在她不点而朱嫣红的唇瓣上摩挲一二,神色难辨。 屋外,长风已等候多时,他看了眼天色,正欲上前轻唤,房门却快一步被人从里头打开。 长风见状,恭敬道:“主子。” 顾淮之阖上门,眉目冷清,略颔首以做应答,提步朝外而去。 出墨院时,到底回头看了一眼。 他走得悄无声息,出府邸后,翻车上马,绝尘而去。 待出了临安城,于郊外一处同慕寒生会合。 此处朝西北南下,地势险峻,道路崎岖,绝对不是好差事。 路引,通关文书,以及新身份都是由周旭亲手给的。盖着官印,足以以假乱真。 早就得了消息的城门吏等候多时,听马蹄声由远渐近,他抬头远远觑了眼,恭敬的退至一旁。 等天际泛起鱼肚白,国公府内的小厮阒然无声,静默有序的做着差事。 墨院, 阮蓁倏然睁眼,身边的位置却早已冷却,她急急忙忙就要起身。 这边的动静自然传到了外头的暗七耳侧,她疾步入内,不等她出声,就听阮蓁急促的问:“夫君呢?” “主子早出临安城。” 阮蓁穿鞋的动作一顿,小脸随即垮了下来,慢慢收回了手。 暗七想了想道:“主子离府,时辰尚早,想来是体恤世子妃,也便没唤您。” 顾淮之也一直有主见,但凡出门,即便再凶险,也从来不让人送,就好似他只是寻常离府,不日就归。 这也成了府上不成文的规矩。 阮蓁抿了抿唇。 谁要他体恤? 暗七试探的看了阮蓁一眼,女子面色沉静,娇美如常,红唇却小幅度的撅起。 “世子妃可要洗漱用早膳。” 阮蓁也没了睡意,闻言点了点头。 她也一直以为,这一日会极度漫长,然,草草用了早膳后,墨院却紧跟着热闹了起来。 易家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靠,戚初歆下了马车,她一身妇人的装扮,墨发盘起,周身配饰端庄素雅,发间的一根大金簪在光线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面色红润,可见在易府过的极为舒坦。 她进出国公府,是无须通报的,守卫恭敬的放行。 “阮姐姐。” 阮蓁正倚靠在窗前,听到这一声呼唤,她朝窗外看去,就见戚初歆盈盈而立,她身后是一道雕梁画柱的垂花门。 戚初歆远远的用帕子朝阮蓁挥了挥。 阮蓁见是她,蓦然笑了。 戚初歆很快入屋。 她身后跟着几名伺候的婢女,恭敬的上前给阮蓁福了福身子。 “你怎么来了?” “我是专程来陪阮姐姐的。” “这是虎头鞋?”戚初歆看着阮蓁手上抱着的红色小巧精致可爱之物,咏指尖戳了戳,没忍住浅浅一笑。 阮蓁垂眸,眼底散落温柔,“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便两种都备了。” 戚初歆陪了阮蓁整整一日,午间喝的玫瑰酪。是在芙蓉林劈出来的八角亭内用的。两人本就感情深厚,说话也没那般忌讳。 “我常来陪陪姐姐,这日子也没那么难捱了。” 她如今是易家宗妇,易母早将中馈托付。 “可别,你平素本就忙,何必来来回回折腾。我不心疼,易霖改心疼了。” 戚初歆温声道:“如今我掌家,婆母有意抬举我,阖府上下,也没刁奴,日子过得也算轻快。不过逢年过节,的确是忙。易家生意往来的除却皇家,官员,还有贾商,登门拜访的也实在是多。偏又不好推辞。” 听她说起这话,阮蓁稍稍察觉不对:“可是发生了何事?” 戚初歆眉宇间总算有了些许愁意。 “姐姐可曾听说过雍州桑家?” 阮蓁自然听说过。 若说易家是第一富商,那桑家便位居其二。 不过,除却这些,桑家祖上曾出过数位扶持帝王的大官。 后,周懿称帝,桑家先祖辞官,阖家迁去雍州。 子孙虽未继承其衣钵,但桑家却有太祖皇赐下的一道皇令。 桑家可像皇家许诺一事。必允之。 她细细的凝睇着戚初歆,随即道:“我听闻桑家有一女,十四那年便一舞倾天下。桑家视若珍宝。如今算来,年有十八,好似还不曾嫁娶。” 阮蓁话音刚落,就听一旁伺候的葛妈妈道:“世子妃许是不知,这桑姑娘先前许过人家,不过曾得梵山寺方丈指点,说桑姑娘命途坎坷,若要转危为安,这十八岁之前不该有红尘情思。那门婚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也正因如此,桑知锦被耽搁至今。 这一拖再拖,也便成了老姑娘。 戚初歆吐出一口浊气:“她如今暂住易府。” 阮蓁眯了眯眼。却很快想到了关键之处,桑家同易家自有生意往来,可这不足以让桑知锦入住易家。 难不成,桑家有意撮合她和易霖? 不!也不可能,桑家之女绝不愿做平妻,而桑家也不敢对上国公府。 但,只是仅仅暂住那般简单? 阮蓁正想着,就听戚初歆有些艰难道:“那桑姑娘十句话里有三句提到皇上。” 阮蓁的身子,倏然坐直。 戚初歆之意,她焉能不知? 不过,很快,她又放松下来:“天子才德兼备,谦谦公子,惹姑娘家追思再正常不过,无须挂忧。” “可这些日子,朝中求皇上择秀女的官员不降反增。桑知锦来临安,也无非是等着皇上点头。她便有了入皇宫的机会。而自这风声起,皇上却避之不提。” 相对于戚初歆的忧心忡忡,阮蓁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伸手将一缕秀发别到耳后。 “不会。” 能让顾淮之称其兄长的,即便温和,也绝对是头狼,怎会被人随意摆布? 蛰伏多年,区区几日于周旭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阮蓁语气笃定:“想来是憋大招呢。” 她的话,戚初歆一向是信的,闻言也松了口气。 戚初歆又谈起一事,眼底不由染上笑意。 “姐姐可能不信。” 她手捏小匙:“昨儿芙蓉林一事,我没忍住夸了世子爷几句,易霖转身就去了趟皇宫。说要效仿。” 阮蓁惊愕,显然是感兴致,抬头看她:“然后呢?” “娘娘把他赶出来了。” 第475章 好一对豺狼虎豹的夫妻 戚初歆是易霖傍晚时分,亲自来接的。 许是成了亲,有人打点,阮蓁总算没在他身上瞧见洗的发白,短了一截的衣袍了。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捏着两个金元宝。 他打了声招呼后,眼珠子一转,不打算做人。寻了个地儿坐下,阴阳怪气啧啧道。 “顾淮之这人脾气臭,可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临海人蛮横,若他受了伤,被那里的姑娘如山贼般押入山洞强粘着,那他就对不起阮妹妹你了!” “这此出远门,你这边如何,他能通过暗卫了如指掌,抵多便是知道的慢了些,可他那里如何,你顶多只能听到一句无恙。”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戚初歆当下斥:“你浑说什么!” 易霖安抚她几句,转头语重心长,就差立誓:“阮妹妹,我就算豁出去这兄弟情,也定会站在你这边。” 他就见不得顾淮之挖空芙蓉树,而他只配被赶出来的份。 阮蓁安静的听着。 “是么?” “这自然不会有假!我易霖是对事不对人。” 阮蓁冲他一笑。 易霖:!!!他已经能预料顾淮之回来的焦头烂额了! 送啊!他倒要看看顾淮之下回还能送什么! 就在这时,阮蓁却将素白的手附在戚初歆手背上,她稍稍蹙了蹙眉,像是伤感,嗓音也多了份脆弱难折。 “初歆,你回来住几日吧。” 易霖:???嗯!你男人走了,抢我媳妇? “我只要想到夫君会被蛮夷女子看上,我心里不得章法便慌乱的很,若有人能陪我说话,是极好的。” 易霖:???你身边伺候的不是人吗? 他正要出声,就见戚初歆激动的反握住阮蓁的手,一锤定音:“好,我不走了!” 易霖:搬起石头,脚好痛。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却被打断。是戚初歆认真的口吻。 “正巧我不喜那桑姑娘,即便她在府上待不了几日,就能在临安置办好府邸搬过去。可她性子实在难处。偏偏是客人,不得怠慢。” “夫君,你该回去了。” “......” 男子的背脊垮了几分,他向来能屈能伸,连忙改了适才所言。 “我胡说的,顾淮之这人最是喜洁,哪有几个人能近的了他的身?那些怪瓜裂枣又怎么能和阮妹妹相提并论,你可万不能当真。” 阮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是么?” 易霖重重点头。 “那你适才在诓我?” 长肃一凛,随即掏出一本册子,取出袖中藏着的墨笔,一笔一捺不敢有半分懈怠的记着。 他的动作有些许诡异。偏偏身边的人习以为常。 易霖没忍住走上前探了一眼,就见到一行字。 ——朽月十三,酉时二刻,易公子辱主子名声,离间夫妻情分,罪不可恕。 他失声:“你这是作何?” 长肃瞥他一眼,冷漠道:“自然是给主子瞧的。易公子,保重。” 易霖眼前一黑。 好一对豺狼虎豹的夫妻。 阮蓁到底只是吓唬易霖,没有真的留戚初歆。 夜深人静。 一番洗漱后阮蓁躺着榻上,屋内只留了一盏起夜的灯,伴着昏黄的灯光,阮蓁却没有半点睡意。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东西。 顾淮之,这会儿不会还在赶路吧。 她琉璃般的眸子盯着床顶,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来。又不知过了多久,阮蓁支起身子,将幔帐撩起勾到金钩上,下榻。 倒了杯温水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解了渴后,她又用簪子拨了拨灯芯,跟着点了几盏灯,屋内也便亮堂了不少。 阮蓁抿了抿唇瓣,取出了那本藏得严实的薄薄的书,忍住羞怯,继续往下读。 【后宫无子,朝臣为此纷纷劝谏,帝怒,连带着这几日皇宫乌云遍布。小赵公公吓得谨言慎行,可偏偏这般,越紧张越容易办坏差事。】 奉茶时,他战战兢兢,不敢直视天颜,可那道灼热的视线却直勾勾不加修饰的落在他身上。 【小赵公公到底不经事,一颤,茶盏脱落,滚烫的茶水也因此撒了出来,全部倒在了帝王身上,还是那难掩的下摆处。】 【他的脸色倏然一白,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上的脸色阴沉难看,却忽闻这小颤音,不知不觉却勾了唇。 【“过来”,他发号施令,见小赵公公诚惶诚恐,眸中泪光闪烁,心里那晦涩迫切的冲动想要冲出牢笼。小赵公公不敢起身,是爬过去的,可一靠近,下巴就被男人死死捏住。】 【“你这茶水倒是足够的烫,若朕有个好歹,你拿什么赔?”】 小赵公公惊恐的盯着那团湿濡。便要去唤太医。 然,皇上给拒了。 他只是慢条斯理的解着裤腰带,嗓音跟着嘶哑。 【“取悦朕”】 【“看看能不能用。”】 阮蓁:!!! 她没忍住通红了脸,缩在被窝里,在想,这种书,到底是谁能写出来的! 简直一本比一本...... 她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乱动的心跳。慢吞吞的翻开下一页。 是冷冰冰的几个字。 【未完,待续......】 阮蓁想,她可能更睡不着了。 而如今未睡的也大有人在。 曹府,曹正庵奋笔疾书,这些日子当值,明显忙了起来,每日不是宣读圣旨罪臣抄家,便是官员升任。来来回回的跑,精力也不比先前。 稿子也因此一拖再拖,书肆那边派人催了不下五次。 他!!!真的要火了! 与此同时,山野地带,一行人总算寻到了落脚之处。 慕寒生想,给他一块地板,就能火速睡着。 长风冷着脸朝店家扔了一枚金元宝。 “开一间上好的厢房,晚膳送入房内,每道菜须最新鲜的,无须太多,六菜一汤即可,屋内床单被褥统统换了。茶壶扔了,我们有带。准备热水,木桶也得十成新的。我所言不得有半点差池。” 说完这些,他恭敬的看向顾淮之:“公子,可还有补充的?” 他如今的身份可不是暗卫,是顾淮之身边伺候的小厮。 男人嫌弃的打量了四周。勉强道。 “就这样吧,出门在外,我也没那么多讲究。” 第476章 那老东西非要作妖 九月初,四品以上的官员府上的女眷入宫可赴重阳佳宴。 这可是诸多未定亲的千金露面的机会,为此,金玉堂,玲珑醉,千锦裳等店铺的商品,被一抢而空。只为一展风采。 定国公府的马车在道路上驶着,待快驶入皇宫时,各府的马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了起来。甚至造成了拥堵的景象。 车轮滚动的速度减缓,盛挽耐心紧跟着被消耗殆尽。 她撩开车帘往外探了一眼,待瞧见前面的那辆马车后,当下冷哼一声。 “那是顺天府尹肖家的马车,肖大人正直不阿是个好官,不过他那夫人和嫡亲的母亲,呵呵。” 呵呵,两个字很精妙的诠释了盛挽对之的厌恶。 阮蓁正要将视线探出去,可没等她来得及动作,就听外头传来婆子谄媚的嗓音。 “给国公夫人请安,老奴是顺天府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夫人得知您在后面,当下吩咐老奴前来,顺天府的马车愿让路,望国公府的车辆先行。” 盛挽嘴里露出一丝不屑。 她只是拨动着刚做好的蔻丹,对着外头雍容华贵的吩咐一声:“长肃。” 长肃会意,他面无表情着一张脸,见前面的车辆朝路边而去时,丝毫不犹豫强势的拉紧缰绳:“驾!” 两车跟着平行,顺天府的马车被挤到了最右侧。肖老太太正要和盛挽打招呼,可一个字没说出口,盛挽就落下布帘。 显然是搭理都懒得搭理了。 随着前面马车的缓缓往前挪,国公府的马车很快将其超越。 “装腔作势,虚伪至极,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我盛挽还需要她让?” 定国公府的确比顺天府门第高,可眼瞧着前面就是皇宫,这路也堵不了多久,盛挽真不觉的有什么好让的。 阮蓁细声细气的提醒:“可我们还是往前挪了。” “那老东西非要作妖,我自然要满足她。” 盛挽没好气道:“明知我不待见她,想来心里一万个埋怨我,偏还要做这幅姿态,倒显得我这人强势了。那老太婆好心机。” “她原还想着两府的交情,将女儿高嫁给你公爹,一手好算盘,偏你公爹给拒了,隔日去了盛府提亲。要不是见他长的不错,我才不同意呢!” 那老太婆后在靖王娶妻那日,婚宴上见了她时,故意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顾赫如何云云,他瞧上的姑娘自然是最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旁人不知她那心思,只当她在借此夸盛挽,可盛挽觉得!那老太婆是故意侮辱他。 阮蓁竟不知期间还有这种渊源。 盛挽越说胸脯起伏越大,说着,她看向阮蓁:“这种人,我是见一次骂一次。偏有些没长眼的货色,私底下竟说我肚量小!” “你公爹曾多次想出面,我给拦了,女人之间的事,他掺和什么?我亦不是吃亏的主,有时候骂她几句,心里还挺舒坦。” 盛挽性子骄纵,却从不是不讲理之辈。 阮蓁安抚的笑了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几句,让盛挽消了气,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而盛挽嘴里的老太婆这会儿嘴里是一贯以来的淡笑,衬的她十分慈爱。然,捏着佛珠的力道却是一紧再紧,甚至,面上的表情都要崩裂。 她身边的坐着的妇人,绫罗钗环加身,嘴里似笑非笑显得几分刻薄。 “这盛挽是愈发的狗眼看人低了。” 肖老太太阖眼,不语,却不曾打断妇人的言辞。 “她倒是好命,嫁了个好男人,又生了个争气的好儿子。可她除了那一身的毛病,还有什么?” “也就国公爷惯着,国公爷也是,娶谁不好,娶了这么个祖宗回去供着。” “还有她那儿媳,身份低贱,世家贵族让她做妾都是抬举,偏偏首辅大人以正室之礼相待,这成亲之久,也没见肚子有动静,盛挽这当婆婆的竟然不急?” 听她说到这里,肖老太太想到了远嫁的女儿,总算是沉了脸。 “够了,这种话,岂是你能多嘴的?注意你的身份!” 说着,她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以往笑容。多一份不多,少一分不少。 “这顾赫的母亲同我交情匪浅,是个好脾气的,只可惜没的早。” “首辅夫人是出了名的好颜色,大人年轻有为,看来也难过美人关,不过,以色侍君到最后人老珠黄还剩下什么?顾淮之是顾家唯一的独苗,这子嗣岂能在他身上断了?那阮氏若不能生,再过个几载,顾淮之还能不纳妾?” “你且瞧着吧。” 说话间,马车总算在宫门口停下。 肖老太太年事已高,但精神气却十足,她在婆子的搀扶下平稳的下了马车。却是脚步一转,朝一处而去。 肖夫人更在第一时间收下了丑恶的嘴脸,低眉顺眼的跟在肖老太太身后。 这边,阮蓁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刚落地就有人迎了上来。 肖老夫人正要寒暄,视线却是一顿,落在阮蓁微微隆起的小腹处。 肖老夫人:...... “这......是有孕了?” 盛挽是不想搭理她的,可一听这话,她打起了精神。 “眼瞧着快四个月了。这种天大的喜事,我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可谁让这头三月得小心谨慎。” 说着,她居高临下的觑了对方一眼。 “我呢,不比老夫人你,膝下儿孙满堂,没有那些小妾名下的庶孙小辈,蓁蓁这一胎,我这个嫡亲的祖母是万分看重的。” 肖老太太笑容不减。 “首辅大人如今在外,你有孕在身,也是辛苦。若有委屈,且不能憋着。”这话,她是对阮蓁说的。 委屈? 这两个字实在是意味深长。 阮蓁面色沉静,她立在盛挽身侧,闻言,只是浅浅一笑,最是端庄不过。 “老夫人严重了,夫君是公务在身,岂能因私事而辜负皇恩和天下芸芸众生?” “且婆母体恤,疼我异常,自我入府没有立半点规矩,只愿我舒坦,阮蓁更不曾吃过半点苦。入顾家大门,是我之幸。谈何委屈?” 第477章 得!又是个惹不起的主。 阮蓁的一番话找不到半点疏漏。想在她身上下手的肖老太太:...... 她慈爱的笑了笑,眼底的皱纹都透露着温柔:“我所言万没有旁的意思,你这孩子是多虑了。” 阮蓁捏着帕子的手一顿,她嗓音很轻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给对方留半点脸面。 “有没有,老夫人心里知晓。这种事说开了,可就没半点意思了。” “还有肖夫人,你眼底的情绪,尽可收一收。” ??? 肖老夫人想吐血,可她只能装傻充楞,笑着同盛挽道:“这少夫人有孕到底是大喜事,你啊,有福气。” 肖夫人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跟着笑,骂人时的巧舌如簧在此刻却像是生了锈的铁,丝毫不锋利:“谁不知道这全临安最有福气的便是国公夫人了。” 盛挽扯了扯嘴角。 “呵呵。” 她看过去。 “令郎前不久听说又在赌坊那边欠了一大笔账?” 肖夫人面色僵硬:“他是个不争气的。” 盛挽:“你啊,下辈子还是得生个有出息的。” 她的暴脾气,一向不欲同人虚与委蛇。正如此,嫌少人会上前触霉头。 这边的动静,很快让周围的人投来视线,可显然,他们不敢为向来和善的肖老太太同盛挽叫嚣。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挽高傲的领着娇滴滴的儿媳入宫。 等盛挽走远了,有心之辈,这才上前宽慰肖家女眷几句。 肖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逢人问起,便道:“盛挽的脾气一贯如此,她这人,没有恶意。那首辅夫人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谁都是年轻过来的。能理解。”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实在是太多。 话音刚落,只闻身后一声冷笑。 众人纷纷抬眼望去。再度陷入死寂。 得!又是个惹不起的主。 姜怡几步来到肖老太太身侧,她上下扫视对方一眼:“你说盛挽,我不管,可你说阮蓁,就算是一个字也不行!” “顾老太太去时,你有帮着操劳丧事,国公府念着这一点,你才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可我姜怡可不欠你半点恩情。” “一脚踏入棺材的人,我劝你嘴里积点德。” 肖老太太:??? 我说阮蓁,与你何干??? 你这是闲的? 姜怡环视一周。冷笑,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还有谁敢说阮蓁的一句不是?” 肖夫人喉咙就差溢出鲜血,她讪笑:“夫人您对顾家少夫人倒是万般照拂。” “我不照拂长得美的,难不成照拂你这个挑拨离间的玩意?” 是了,将军夫人最爱长得俊的。 她头一次见阮蓁时,还想拐回将军府呢,如此一来这也不奇怪了。 后面的动静,阮蓁自然是见不到了。 盛挽一吐口舌之快,这会儿心情舒畅万分。唯有孔婆婆长吁短叹道了一句。 “这会儿不知那肖家女眷如何挑拨是非了。” 阮蓁淡笑:“人家若有意为之,即便我们没做什么,也能遭一顿闲言碎语。与其那般,倒不如自己舒坦。” 盛挽:“不错,若不是看在你祖母的份上,我没忍住早抽过去了。” 有宫女带路,阮蓁这一路,遇到了不少熟人。 刘蔚然见着阮蓁,嘴里刚咧出一抹笑,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笑意一顿,像是见了鬼一样,大步走远。 阮蓁狐疑的往后看了一眼,是正被镇国公夫人一路教训的云思勉。 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传言,她水盈盈的眼眸一弯。 “呦,这不是云世子么?” 盛挽的嗓音从身侧传来,阮蓁忽而有种她即将惹是生非的预感。 她的预感一向是准的。 果不其然,盛挽伸手理了理鬓发,等着镇国公府的人走近。 她看向镇国公夫人:“听说云家向刘家提了亲,被拒了。” 镇国公夫人:...... 阮蓁:?? 她有些头疼的扯了扯盛挽的衣摆:“娘。” 盛挽:“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爱慕不得,也不算是丢脸的事。蓁蓁你说是吧?” 说着,盛挽又看向不远处而来的人。向阮蓁介绍。 “那蓝衣男子,曾也被小灰咬了腿,我原以为被咬死了,竟然还活着。” 阮蓁:......我就知道! 她想,宴会没开始,盛挽就能将一半的人给得罪干净了。 好不容易甫一入座,到场的皆是女眷。各官员晚些会随皇上一同过来。 可就在这时,柳念初身边伺候的嬷嬷恭敬上前,她向阮蓁福了福身子:“还未开宴,娘娘请夫人移步小聚。” 阮蓁扭头看了眼,倨傲的盛挽,实在是不放心。 “怎么了?”盛挽问? 阮蓁抿了抿唇,无奈摇头,这才慢吞吞的起身。 柳念初顾忌阮蓁,因此在不远处的后花园等着,阮蓁还没走近,就瞧见了那光秃秃的一片。 “这易夫人早就到了,刘姑娘也到了,就差夫人您了。”嬷嬷在一旁笑着道。 诚然,如她若言。 但亭内,却多了一个人。那人面色妩媚,桃花眼更是勾人。一身娇艳的罗裙,勾的其腰身妙曼。 柳念初兴致缺缺,有一下没一下的问着话:“桑姑娘来临安,可有不习惯之处?” “未有。” “你祖父是贤臣,只遗憾年事已高,到了该颐享天年的年纪,不然,皇上亲自去请,也要请他回来。” “知锦来时,祖父万般叮嘱,祖父说了,桑家人,自有小辈再走仕途,为此效忠皇上。” “春闱再即,本宫就静等桑家佳音了。” 两人说着话,边上的两人却左立难安。 戚初歆:别问了,别问了,桑知锦馋你夫君!!! 刘蔚然:不是吧,不是吧,柳念初,阮蓁比她好看也就算了,眼前着女的哪里冒出来的? 柳念初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神色淡淡。刚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女子踩着绣花鞋,步履轻缓,一手搭在小腹处,一手捏着帕子。 “知锦这次来,其实还......” 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见那举止端庄,尊贵的一国之母冲了出去。 柳念初小跑到阮蓁面前,一把挤开暗七的位置,扶着阮蓁。有情绪的道:“你怎么都不入宫瞧我?且看看这片秃林,你这人实在没良心。” 第478章 你男人不在就轮到你当强盗了? 阮蓁水盈盈的眸子一眨。 面对柳念初的诉控,一时间羞愧铺天盖地的袭来,她仿若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小娘子垂眸深思片刻,嗓音又轻又软。很是没有底气。 “我这不是来了么?” “这种也算???你当我是顾淮之呢,那般好哄?” 阮蓁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枚荷包,这针法一瞧便知,是她亲自绣的。 “喜欢么?” 荷包上绣着大朵的牡丹,正好配柳念初的身份。配色极为出彩,右下角有两个小字。 ——阿初。 一看便知是专门给她准备的,柳念初唇瓣勾了勾,倒没解下腰间的玉佩,只是在另一侧,转头佩戴上荷包。 “针线活做多了,对眼睛不好。我听说你每日都要花费小半日?” “我心里有数。” 柳念初睨她一眼:“上回我派人送的血燕可喝完了?这次回去再带些。” “可我不想喝了。” “我特地问了咏太医,他说对你身子好。不想喝也得喝。顾淮之不在,也得有我拘着你。” 阮蓁柳眉一蹙,她嗔怪一声:“阿初,你好凶。” “那我的话听么?” 阮蓁憋屈的看她一眼:“听的。” 说着,她将身子贴近柳念初,小声道:“那桑姑娘怎么也入宫了?” “念着她祖父的面子罢了。” 这般细细的说话声,亭中的人听不真切,可两人亲昵的举动,却让桑知锦眯了眯眼。 那头发挽起,面色芙蓉的女子实在是耀眼。 她指尖一动,嗓音娇媚问:“那位夫人是?” “定国公府少夫人,当朝首辅的妻子。” 桑知锦来临安也是做了功课的,她也曾打听到阮蓁和柳念初关系甚笃,却不曾想可以好到这个地步。 甚至,瞧着没有一丝作假的姿态。 她有意入宫,可却没有蠢到同柳念初生嫌隙,因此,见两人走过来时,她起身,朝阮蓁福了福身子。 “夫人安好。” 阮蓁应了一声,就被柳念初按着坐了下去。 这里摆着的点心,都是阮蓁爱吃的。她这些日子,胃口比往常大了些,面色跟着红润的不少。 旁的妇人,有了身孕,遭些罪也便跟着憔悴,阮蓁不再孕吐后,气色却越来越好。 小脸嫩的仿若能掐出水来,细白若瓷,色若春华。 腰肢不见粗,仍旧是细的可盈盈不可一握,入宫她穿的也不似往日那般素,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端是好姿色。 她没忍住,手伸了过去。 尝了尝,味道是极好的。 吃完了一块点心,她很讲道理的看向眼前的几人:“你们不吃?”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她取出腰间的荷包,慢吞吞的往里面塞着。 还不等她深思,就听阮蓁温声道:“这点心,小灰也爱吃。” 桑知锦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她的情绪一向隐藏的极好,即便她打心底认为,阮蓁的做法实在上不了台面。 毕竟,这种事世家小姐是绝对做不出的。 更何况,阮蓁如今的言行举止代表的可是首辅大人的体面。 她想,如此没规矩,皇后娘娘能受的了? 果然,柳念初拧眉了。 桑知锦敛眉,伸手端起眼前的茶盏,却是等到柳念初似笑非笑的一句。 “哦,所以你男人不在了,这种强盗的事轮到你做了?” 桑知锦:??? 嗯???所以这种事,阮蓁是学首辅大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塞糕点的动作,是那么的优雅,不见半分粗鄙。 阮蓁做好了这些,眸光一闪,转头看向桑知锦:“都说桑家有女百家求,桑姑娘可许了人家?” 她所问,也并不显得唐突。 这个问题,戚初歆会。 她抢答:“还不曾呢。” 阮蓁微微一笑,最是温婉不过:“临安的青年才俊比比兼是,阿初你瞧瞧,可有合适的,能凑成一对好姻缘也是好的。” 刘蔚然:??? “你怎么不想着给我相看???” 是我们打牌九的好交情不配么!! 戚初歆嗔她一眼:“怎么,刘大人张罗的,可是你没瞧上?” 刘蔚然想到邵源,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也不知怎么了。明明邵源最是体贴不过,脾气温和,什么都顺着她,可相处久了,刘蔚然总觉得有些许抵触。 邵源实在太好了。 就好像身上没有半点缺点。 可这种话,因有外人在场,刘蔚然自然是不会说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爹还是得看我的意愿,嫁人一事,我可不得好好选选。” 阮蓁若有所思,可照样顾及有桑知锦在场,一些言辞,她亦堵在了喉咙眼。 毕竟,即便是邵源有问题,可说出去,邵源许会被人人喊打,然,女儿家的名声也会有损。 然,柳念初却知道阮蓁从来不是爱管闲事之辈,她如此只怕有用意,还不等她深思,就听桑知锦娇羞道,嗓音轻若蚊讷。 “其实知锦,已有心属之人。不过,他身份尊贵。” 阮蓁神色不变。她淡定问:“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竟这般有福气。” “身份尊贵又如何,桑家的门第也不是谁都能攀得起的。” 说着,她嗓音一顿:“何况桑姑娘这般美貌,谁不想抢着娶你做正房夫人。嫁给知心人,恩爱两不移,这才是不可多求的缘分,桑姑娘,你说是么?” 正房夫人。 嫁。 她这是!敲打自己呢! 桑知锦一抬眸,就撞上了阮蓁关切的眸子,可那双眸子实在太干净纯粹,以至于她的指尖莫名的跟着一抖。 “夫人说的是。” 柳念初一向都是聪明的,如今这个份上,她自然也察觉出了猫腻。 她看向桑知锦的神情跟着淡了不少。 当下,似无意间问了一句:“平南候夫人今儿可来了?” 身边伺候的婆子连忙上前,恭敬道:“回娘娘,来了,候夫人虽因不懂事的外室大病一场后,如今气色好着呢。” “哦,那外室如今如何了?” 嬷嬷即便再八面玲珑,也不清楚,这一时间却哑了言。 还是八卦的阮蓁应的。 “被乱棍打死了。” 第479章 父亲,你抱抱皎皎 “平南候痛失外室,悲恸不已,欲将其抬为小妾,好葬的风光些,可侯夫人不答应,他即便恼恨,但到底没敢舍得说侯夫人半句不对,可见这不论小妾,还是外室,都是当不得的,即便男人身份再尊贵,也是如此。” 桑知锦:???你们这一唱一和是说给我听的吧。 她只是笑了笑,眼底却是有凉意一闪而过。 柳念初生的美又如何,她也是不差的,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且瞧着吧。 她就不信,周旭会看不上她。 她自信满满,却在一刻钟后,烟消云散。 宴席开始。 众人入座。 这个时节,最是适宜赏菊,也正因如此,周边盆栽各异品种的菊花,各吐芬芳。 任谁见了,心情都能大好。 然,镇国公夫人却是忧愁可见。自上回云思勉自爆他喜欢男人后,这种愁绪就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她到底不敢信,便存了试探的心思,去了刘府欲提亲。 可她连刘蔚然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刘善给拒了。 刘善为避嫌自然以二人没有半点男女私情来回绝。 “娘打听了,刘姑娘和那邵源许不久后便好事将近,你死了对他的那条心吧。” 云思勉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突然来了一句:“她会后悔的。” 这个她在镇国公夫人耳中,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她想,今夜又得失眠了 桑知锦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周旭。 男人一袭龙袍,威严和他周身淡淡的温和融为一体,却不嫌任何突兀。 他身后跟着乌压压的文武百官。受万人瞩目而来。 她跟着众人跪地请安,余光却忍不住的往那边瞥。 这张脸,比她屋内收藏的画像还要俊朗三分!!! 眼看着男人走近,她故意用最美的姿态迎接,身姿毕显。刻意露出那修长如玉的脖颈,显得万分楚楚动人,若配上她那张妖媚的脸,谁不动恻隐之心? 然! 周旭一个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亦或是瞧见了,也没有上半点心,就丝毫不犹豫的从她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桑知锦:...... “无须多礼,入席。” 随着这一句话,众人起身后再度坐下,着粉色宫装的婢女端着美味佳肴,阒然无声,静默有序的上菜。 只闻丝竹声传来,悦耳拨人心弦。 舞女随之扭动腰肢。 在周旭动了筷子后,众人这才去触桌上的玉筷。 本是宾客尽欢,可偏偏就是这会儿,有官员扫兴的大步上前,在空地上跪下,直视天颜。 “皇上,择秀女一事,实在拖不得。” 有一人站出来,满朝寂静。 舞女惶恐,连忙退下,丝竹管弦之乐也戛然而止。 紧跟着,出来了第二个人。 “此事历来由后宫之主操办,娘娘,许是要辛苦你了。” “不错,皇家子嗣事关我朝国运兴衰,臣就算以上犯下,也该提。”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随即一个个的都蹦出来,他们跪到那几个人边上,不曾言语,可要表达的意思却异常强硬。 桑知锦随即一喜,心下暗喜的又何止是她? 所有人都等着帝王的表态。 柳念初却不带半点急色。 周旭却是发出一声冷笑。连平日的温和都懒得伪装了。若熟悉他的人,都知他是彻底怒了。 “朕到不知,子嗣一事都能牵扯我朝兴衰了?众卿家这是对把持朝政的朕有所不满,就想着让我退位了?” 这一句话,说的实在是严重。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句没有丝毫起伏的言辞,让所有人心下一凛,吓得失色,纷纷跪下。 “皇上喜怒。” 阮蓁的反应慢了一拍。 她看着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就连盛挽都跪了。她自然也要跪,可她到底笨拙,扶着肚子,慢吞吞的膝盖往下弯曲。 她这一身,是刚裁制好的新衣裳,就在膝盖要碰到地面时,她快速的在地上垫了一块帕子。避免脏了裙摆。 阮蓁的小动作,柳念初尽受眼底,她没忍住。笑了出声。 此刻,气氛凝滞,柳念初这一声笑,显得格外突兀。 就好似,在嘲讽那些官员不自量力。 阮蓁眨眨眼,她抬头,有些茫然的和柳念初对上视线。 可便是这般,周旭也不曾怪罪柳念初半分。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些朝臣,面色冷峻。 “朕登位至今,想来所行诸事不得众大臣的眼,以至于好好一个晚宴,你们也不让朕顺心半分。” “择秀女?你们什么心思,当朕不知?朕隐忍至今,原以为你们能收了心思,没曾想朕这里驶不痛,就开始逼皇后了。真是好大的威风。” “朕今日将话撂在这里,朕后宫唯皇后一人。” “不满者,要么辞官自行离去,要么有本事做上朕这个位子!” 所有人的都傻眼了,让你坐享齐人之福,又不是让你喝毒酒!! 你何必呢? 可周旭的能力,所有人都清楚,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子,在座的包括前面提出择秀女的,哪一个不是对之心悦诚服? 桑知锦一瞬不瞬,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旭冷着一张脸,还不忘将手覆在柳念初手背,以作安抚。 她就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机会了。 将近一半的人都为此诚惶诚恐。 直到镇国公,柳太傅等人出面,气氛这才好了些许。 国公府和将军府的席位是摆的很近的。 这是姜怡难得可以正大光明打量阮蓁的时刻,因此,她还是冷着脸坐到了慕又德身侧。 夫妻已有一月有余未见,再见时,一个不欲攀谈,一个是坐立难安。 慕又德袖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身边坐着妻子对面坐着的小口小口吃着菜压惊的是皎皎。 即便距离再近,却仿若天涯。 ——父亲,你抱抱皎皎,再打兄长,狠狠的打,他拔我的小揪揪,老疼老疼了。 说着话的皎皎,告着状,说话也含糊不清。那时却对他满是依赖。 ——父亲,我能留在邬南么?我不想跟你走。 ——不用您抱,皎皎自己能走。 ——父亲,妹妹冷。 这是,皎皎六岁那年说的。 他神色平静的端起一杯酒,仰头,一口给喝了。 第480章 顾淮之现在还要去逛窑子? 这顿饭多数人吃的胆战心惊。 待宴席结束,众人纷纷离场。生怕走的晚了,受责罚。 国公府的人却是慢悠悠散步般朝着官道走着,盛挽仍旧是趾高气扬的模样,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那黄大人,适才头一个出面,谁不知道他府上的二姑娘是准备送入宫的,下跪时说的那般舍己为江山社稷,好似皇上不答应,就能英勇赴义,到最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愉悦的笑了笑。 这一个个的怎还不明白,如今的皇上不再任人摆布?偏要将脑袋往墙上撞一撞,撞出血了,才知道痛。 阮蓁认同的颔了颔首。 为国为民殚心竭虑,作出功绩的便是好皇帝,可为什么,子嗣都能成了评判他好坏的标准? 周旭和柳念初日后的子嗣还能差了去? 历来皇室为了一个皇位,争夺头破血流还不够吗? 说着,盛挽又有些不满。 “就是那些老匹夫,他们不怕地上凉又硬,合着当所有人都是石头做的?” 真当国公府的膝盖便宜啊? 她眯了眯眼想起一事,转头去问孔嬷嬷:“我听说黄夫人近些日子看上了金玉堂的一套首饰。” 孔婆婆恭敬道:“是,那是黄夫人数月前就预订的。应当是准备二姑娘入宫用的,听说工艺师傅为此费了不少心血。” 盛挽像个强盗一样:“哦,那我要了。” 阮蓁:???这不好吧? 盛挽看向阮蓁:“送你。” 阮蓁堕落了。 “娘,你真好。” 一旁未曾说一句话,存在感很低的顾赫看向长肃,淡淡出声:“去同黄大人说一声,待首饰做好,让她夫人亲自送到国公府,权当今日的赔罪了。” 这里的对话,被不远后的桑知锦听了个仔细,她惊愕满满,怀疑耳朵。 这种关系真的只是简单的婆媳?不是亲生的? 难怪来临安时,祖父在送她上马车时,特地提及,莫要得罪定国公府的任何一人,那顾家从来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这种心情以至于上了马车也不能平复。 身边的婆子却是焦虑异常,随着马车行驶,她斟酌一二到底出声:“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商户怎能和当官相提并论?如今形势好,桑家后代本就不欲甘于平凡,便有意入朝,可桑家即便名望在身,但到底在新帝整顿后的朝堂没了根基,便想着将桑知锦送入宫。 可这一切都打了水漂。 “大公子虽有能力,可到底比不过桑家历代的赫赫先辈,科考是无恙的,可无人帮衬立足朝堂实在难上加难。如今这般,可要回去?” 桑知锦闻言,眼底划过几丝怅然,谁都知她身份尊贵,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可女儿到底是女儿,焉能同男丁抗衡? 所以,她成了兄长的垫脚石。被送了过来。 既为桑家人,便做出牺牲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周旭长得是真俊。 她闭了闭眼,再无人前的算计,此刻显得很是憔悴可击。 “不回去。” 她扯了扯唇瓣:“不会是皇上,也会是旁人,只要对桑家有利,我这一生的归宿也就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她突然想起阮蓁的话。 正室,谁不想呢。 可她没有权利选。 说着,她嘀咕一声:“只希望是长的俊的,若不然整日对着一张丑脸,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 ———— 阮蓁刚回墨院,一番梳洗后,又从长肃手里接过未开封的信,她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中内容却是枯燥乏味。同不久前收到的几封如出一撤。 不是无恙便是勿念。 多写几个字,很为难么! 是谁压了顾淮之的手么! 阮蓁抿着唇:“也不知夫君那里怎么了。。” 长肃:“主子他们应当没急着进城。” “这是为何?难不成是打探民情?” 长肃有一说一,不敢有丝毫隐瞒:“临安城外三十里之内有做皮肉生意的窑院,主子应当会先过去瞧瞧。” 阮蓁:??? 嗯? 去逛窑子? 顾淮之现在还要去逛窑子? 阮蓁淡定不了,倏然站起身子,却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若要打听消息,实在没有比窑子里更灵通了。 “世子妃。” “嗯?” 长肃问的小心翼翼:“您这是吃醋了么?” “你多虑了。” 阮蓁得体微笑:“我怎会是妒妇?” “我只盼着夫君顺利早归。至于去那种地方,他也是身不由己,我是能理解的。” 可即便知晓,阮蓁捏着信纸的力道还是那么大。 长肃退下后。 阮蓁去了案桌前坐下。昏黄柔和的光线下,女子浓密眼睫晕下一团光影。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格,冷清又凉如水。 临海虽穷,难以与外界联系,但正因靠海,因此那边的百姓是不愁吃的。 可正因此,谁都能下海打捞,以至于海货卖不出去,若要运到外头卖,又存不了多久,无法保鲜。 而他们平时的收入,大多是炼制海盐。水陆陆路皆不方便,以至于低价卖给盐商,盐商运输再以高几成的价格卖出去。 明明是黄金窟,却成了贫瘠之地。 她略一思忖后,取过狼毫,沾了墨汁后,开始回信。 等做好这些,阮蓁这才开门,她将信送到外头的暗卫手上,暗卫将信收下,恭敬的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阮蓁拢了拢外杉,往内室而去。 与此同时,临海城外花柳巷喧嚣渐起。 如此深秋,那些女子却是感知不到冷般,香肩暴露,红唇娇艳,暖香阵阵。 随处可闻的娇嗔,还有男人油腻的调笑。 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的速度加快再加快,耐心即将告罄。他冷着一张脸,直直看向长风。 什么有效消息都不曾听到,听到的都是油腻污秽不堪的的声音。 ——心肝儿。 ——小甜甜。 ——你可真是想死我了。 既然想死就去死啊!顾淮之不介意送他一程。 慕寒生也是一头黑线:“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 长风:...... 谁知道这里来逛花楼的花了钱就急色的只知道直奔主题呢??? 长风挺直的背脊垮了下来。 “公子,我有罪。” 第481章 不用你提醒,我的确快当父亲了 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的手一顿,即到此处,断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就在这时,有摇着团扇的半老徐娘一扭一扭而来,她视线在这三人身上一打转,仿若瞧见了摇钱树。 她笑容谄媚,上前请安。 “几位客人是来喝酒听曲的,还是留宿的?” 这话,说的雅,表达的无非一个意思。 你们是听听曲儿就回去的,还是准备睡姑娘的。 这里的花楼和临安城内的无法相提并论,临安城内的姑娘,样貌好的,能伺候达官显贵卖上好价钱的,都是当大家闺秀养着的,诗词歌赋,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 可此处穷乡僻壤,花娘无非就是各种法子伺候人。 不过,比起临安附近之地,此处倒是难得的富丽堂皇。可见,再穷,也有人愿意掏空家底来此处放纵。 她甫一走近,顾淮之便闻到了劣质的香味。 他眉目一拧,忍住一脚把人踢出几丈远的冲动。扔出一枚金子:“留宿。” 慕寒生:??? 当着我的面,你要留宿? 他拳头都差点抡起来了。 偏就在这时,就听顾淮之语气慵懒,一改往日的煞气。 “要你们这里最贵的。” 接住金子,妇人的笑容更大了:“公子的口音听着不是本地人。” “幽州人氏。” “幽州?这可是好地方。” 慕寒生莫名的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她眼底的贪婪不加掩饰,不过她为难道:“小小姑娘正待客,怕是不方便,不过,我定为公子叫上称心的。” 顾淮之不以为然的叹了口气:“一百两。” “这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顾淮之轻轻一笑,端是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的姿态:“五百两。” 对方腿都软了。 “公子上房请,我这就去让小小姑娘去伺候您。” 她笑的花枝乱颤,亲自将人带到三楼的一处雅间。一面让人上菜,一面关好房门,吩咐边上的小厮:“去,让小小马上过来。” “可小小姑娘正和周公子......,如今想是歇下了。” “让你去你就去,周公子抠抠搜搜的,来十次,都没屋里这位一次阔绰,寻个由头搪塞过去,如今不是刚买了几个还不曾**的?给他送过去,他还能为此动怒?去!麻溜些,若让客人等急了,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说着,她数着手里的银票,哼着小曲,眉飞色舞。 不过?临海这片儿,何时来了个财神爷。 她眯了眯眼。一把揪住小厮。压低嗓音吩咐:“让小小试探试探,这几人打哪儿来的?” 屋内, 慕寒生寻了椅子随意坐下:“关叙,你做什么,我不管,但若有半点让她不如意的,我绝不会饶了你。” 关叙便是如今,顾淮之的新身份。 出门在外,几人小心谨慎,就连平时攀谈都是新身份。 屋内香烟袅袅。 催情的香炉被长风无情用茶熄灭,他开窗通风。做好这些,再用袖子擦着椅子,恨不得擦到其泛光,最后在上面垫了块帕子。这才请顾淮之坐下。 顾淮之弹了弹衣袍,睨他一眼。 他的唇扯了扯,提及阮蓁,显然都乐意好心情的搭理慕寒生一眼:“不用你提醒,我的确快当父亲了。” 慕寒生:???谁问你当没当父亲!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等!什么? 他!怎么不知道阮蓁!有孕了!!! 他身子往前倾,许是激动,面色也跟着扭曲:“这......” 偏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叩门声。 顾淮之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他指尖弯曲,指关节在桌面敲了敲。 慕寒生的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他很快整理好情绪。 “进。” 话音刚落,只见着霞色曳地罗裙的女子娉婷而至。她样貌甜美,身上的发饰跟着一步一摇。身后是一群端着膳食的小厮。 菜品一道道送上来,堆满的餐桌,小厮个个恭敬退下,还不忘体贴的阖上门。 小小来此,原先就不乐意的! 周公子可是临海县县太爷之子,若是得了他的欢心,她没准能进周家当个姨太太。 可却让她来伺候几个外乡人。 可如今,瞧见屋内坐着的人后,她眼儿都圆了,心跳加速。 她伺候过不少人,只要给够了银子,她来者不拒,可从未见过这种模样俊俏之人。 不说边上那硬朗的男子,就连站着伺候的小厮,单独提出来,都让人心动!!! 短短一瞬,她的心思百转千回。 “小小给两位公子请安。”尾音拉长,勾人的很。 说着,她就要走近去斟酒。 她已经想好用什么绝美的姿势坐到那最俊的墨衣男子身上了!! 长成这样,别说花银子了,就连不花银子,她也乐意啊! 可眼看着走近,墨衣男子矜贵的抬了抬眼皮,指尖随意一指,指向对面坐着的慕寒生。 “过去。” 小小咬了咬唇,泫然欲泣:“可是小小哪里让公子不满意的。” 顾淮之没什么耐心:“是廖兄听闻姑娘的芳名,特地来此的。” 廖储便是慕寒生如今的化名。 慕寒生:???你是疯了吗? 你点的,让她坐到我身上? 可!不坐他身上,难不成坐顾淮之身上?毕竟,顾淮之除了阮蓁,身边就不该有女人!逢场作戏也不行!! 慕寒生想清楚这一点,他愿意舍弃小我。只能学着那些油腔滑舌的人硬着头皮道。 “怎么,你瞧上关叙,就瞧不上我了?过来喂酒,关叙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他有的,我也有。”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叠银票。 小小含情脉脉的看向慕寒生,撒娇的上前:“公子这是什么话?我岂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 说着,她伸手,将银票收了起来。又软绵绵的坐到慕寒生身上。 “公子要酒,是想用酒盏喂,还是...” 她指了指唇角:“用此处喂。” 慕寒生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一个劲的给顾淮之使眼色。 顾淮之却是身子往后一靠,冷眼看着这一幕。 在慕寒生的求救下,他不打算做人。 恰好,他也许久不曾折腾人了。 男子微微一笑:“他都喜欢。” 慕寒生:???顾淮之!我杀了你! ------题外话------ 来自轻轻的问候~ 还在看小说呢!不去约会,是没人约嘛! 略略略。 第482章 我死给你看信不信? 这临海县到底不是顾淮之的地盘,几人也必须收敛。 慕寒生到底忍住冲动,如情场老手般,就这小小端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顾淮之神色不改,嘴里噙着似有若无的淡笑,然,长风愣是眼皮跳了三跳。 此处的酒也敢喝,这小将军竟不怕被下了药? 他刚这般想,就听慕寒生状似无意的出声。 “来的这般晚,前头你是在待客?” 他耳里过人,显然将先前外头的那一番对话,听了个真切。 临海县县太爷之子周恩轩,此人留着也许有用。 慕寒生的一句话,将小小从激动中打回现实,她蓦然想起老鸨吩咐的话,眸光一闪间。心下有了成算。 她做委屈状,稍稍撩开袖摆,只见玉臂上留着鞭打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万分暧昧,她身子继而开始啜泣。 “那周公子,是个恶趣味的。此处还算是好的,身上别处伤势愈发的严重。好在公子解救了小小,若不然又得在榻上休息几日,将养身子了。” 这般行径,若是个正常男子,早就心生怜惜好一番哄了。 可眼前的这三人,显然不是。 顾淮之垂着眼帘,长风去看窗外。 慕寒生有点犯恶心。 小小没等到爱怜,也没气馁,便又给慕寒生布菜,最是殷勤不过。 “我听妈妈说,几位公子是幽州来的,这临海地处偏僻,几位公子是来云游的?” 慕寒生:“做生意。” 来这里做生意的无非是盐商,那就不足为奇了。 “每年过来的生意人,也不少,但想要在此分一杯羹的却是极难。那些盐商老爷,早就赚的盆满钵满,有了人脉,也有了渠道,公子怕是来错地儿了。” 她有意攀谈。 “实不相瞒,像两位公子这样的,我也见了不少,可一个个都是志满意得的来,灰头丧脸的走。” “这生意哪有那般简单。不过,朝堂如今管的严。” 她压低嗓音:“到底还要大胆的人才能如此。” “我让价百姓一成,何愁买不到盐?” “公子错了。我们这儿的盐可不是花了钱就能......” 她突然见止了不该说的话。又像是在掩饰什么,连忙又道:“我再给公子斟酒。” 慕寒生眯了眯眼,察觉出猫腻所在。 他视线微冷,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懒散的打了个哈气,修长的食指弯曲,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刚做完这个动作,长风一个眨眼间从袖口处掏出匕首,直直滑向女子漂亮的脸蛋。 小小正要尖叫,却不知何时被点了哑穴,再也出不了声。惊恐不已。 长风面无表情:“你说在这里划出几道如何?” 我说,我说,我都说。 她眼里拼了命的传达这个讯息,全身都在抖,生怕为此破了相。 顾淮之闻言,却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那般,嗤笑一声:“可是我如今,不想听了。” 他话音一落,长风捏着刀的力道微微加重,毫不犹豫的往下,对着女子呼吸急促的胸口,重重刺了进去,鲜血只往外喷。 慕寒生有些没晃过神,眼睁睁看着尸体倒地。 “这是?? 周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一个快步。 “不是,你这是作何?” 顾淮之懒散道:“你太慢了。“ “可我们如今是良民!” 事情一旦暴露,只怕...... 顾淮之不以为然:“她死了,我会帮着埋。” 死人的嘴巴最严了。 说着,他嗤笑一声,缓缓站直身子,看了眼屋内的刻漏。幽幽道:“还没发现么,半炷香了。” 他漫不经心:“从你喝了酒,已有半炷香了。” 暮寒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没感觉么?你中毒了?“ 男人嗤笑一声,似在嘲讽:“临海周边,最易出现暴乱,所行一路而来,废墟不在少数,而此处,却屹立不倒,不得半点威胁,你以为这里有什么好人?” 那酒单独喝道不值当什么,可配上小小坐在慕寒生身上时指尖催发的香料后,一炷香后,定然药性发作。 “什么毒?” 他薄唇动了动:“天香毒。” 慕寒生深深的吸了口气。 显然这毒,他有所耳闻。制毒的要价很是昂贵、可解毒无疑是身体纾解。同媚毒还是有些许相似的。 可天香毒却是一种牵制的毒药,一旦交合,那每月这一日,必须同解毒的女子再次...... 就像是成了瘾。 若不然,便会浑身溃烂而死。 慕寒生倏然瞪大了眼。 可这种时刻,他想的却是,这窑子明面上行的是皮肉生意,做得却是另一种勾当! 那会是什么? 难怪!老鸨提了句外乡人。 顾淮之十分有耐心的说了句幽州人士,可是在那时,他就察觉出不同寻常之处? 还是说,几人早就被盯上了? 是了,顾淮之甩银票的动作,两人又是商贾,怎么不让人上心!! “你怎么不早说?” 顾淮之倒是直接:“谁能想到,有毒你是真喝?” “那解药呢?” 都这个时候了,顾淮之竟然还有闲情雅致的随意点了点早已死透的人:“那儿。” 慕寒生:!!! “你他娘有病啊!” 我死给你看信不信? 顾淮之……:“去吧。” 慕寒生:??? 很快,尸体被暗卫抬走,屋内也被收拾妥当,看不出半点痕迹,香炉里继而燃起了淡淡幽香,将刺鼻的血腥味取代。 毁尸灭迹,顾淮之身边的人做这种事一向利索。 收拾妥当后,就好像一切不曾发生过。 直到地上跪了个人。 “留在此处,探听消息。”顾淮之淡淡吩咐。 暗十八顶着一张和小小一般无二的人皮面具,换上了女子的罗裙:“是。” 一个是字,勾人而缠绵,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学的一模一样。 慕寒生:你们可能不信,这玩意是个男人。 又过了半响,男人送他们出了门,眉目含情,走路好似都打着颤,可见是伺候人累坏了。 他挥着帕子在老鸨的注视下,含情脉脉的朝几人挥着帕子。眸中不舍闪现:“公子,下回可得再来。” 第483章 我说,你聋了吗? 顾淮之到底选择和慕寒生兵分二路,他将长风拨给慕寒生后,带着几名暗卫摸黑去了彭山村。 据他所知,那彭山村原是个穷村落,正因为穷,男丁做起了烧杀抢掠的勾当,他们同暴乱脱不了干系。 可还没进村,身后就涌过来一群人,个个举着火把,在灯光的衬托下,这些人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周身上下充斥着像是随时能烧了整个县的气势。 顾淮之挑了挑眉。 视线在这群人身上不动神色的大转一圈。 古怪。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群人走近,而这些人也后知后觉的瞧见了外来的不速之客。 领头的人狠狠皱眉。 他上前一步,用火把照亮了顾淮之的脸,人群愣了几秒。 领头:“你这小白脸是什么人!” 顾淮之想,眼前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儒雅的微微一笑,随即拱了拱手:“晚生名唤关叙,幽州人士,却不料同好友随从走散,路经此地,想寻个住宿的地方,明日便离开,不知可方便?” 身边的人听到这话开始躁动,吵闹出声。 “滚滚滚,赶紧滚。” “这人长得俊,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这么不怕死?竟然让我们收留他一夜?” “他行的是什么礼?还挺好看。” “这一身瞧着比县太爷穿的还贵,头儿,扒下来您穿着?” “扒什么扒,直接杀了吧。” 顾淮之沉默的听他们说着,到底站的累了,他慢吞吞的抬了抬脚,换了个舒服的站姿。 领头的男人却只以为他要跑,盯着顾淮之的脸不假思索发号施令。 “绑起来!押回去!” “是!” 很快,有人狞笑上前,手上是粗的让人心慌的绳子。 顾淮之有点嫌弃:“我自己来。” “来什么来!老实点!” 顾淮之眯了眯眼,视线在对方那又脏又黑,甚至指甲都有曾厚厚的泥的手上,语气变得微妙,他压低嗓音,吐出四个字:“莫碰到我。” 他语调明明没有丝毫起伏,可也不知为何,捆绑的人后背愣是一凉,莫说触碰了,都下意识放轻的动作,生怕将眼前之人弄疼。 可绑的结,实在难看的要命。 顾淮之想忍的。 可到底没忍住。 “错了,重新来,绑个蝴蝶结。” “嘿!你这小白脸,要求还挺多!你要知道!老子不高兴,一刀下去,你就没脑袋了。” 顾淮之淡淡的视线落过去:“我说,你聋了吗?” 到底残存着上位者的气势,莫说捆绑他的人了,就连带头之人,都像是被施了蛊那般。 “四儿,你就给他绑一个,又能怎样!快点,别耽搁时辰。” 周边的人:“没错!你行不行啊,不会我来!” “这小子还挺有意思,他不会吓傻了吧。” 隐藏在暗处的几名暗卫,面面相觑。 顾淮之没有指令,他们自不敢轻易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粗鄙之辈,绑了个自以为结实的结。凶神恶煞的让主子跟上。 顾淮之悠悠闲闲的走着。 暗卫:??? 到底精疲力竭,一群人纷纷回家歇息,而顾淮之也被关押在一处祠堂。 看管他的便是那唤做四儿的胖男人。 对方连连打着哈气,将绑着顾淮之的一头绳在一旁的柱子上打了个死结,确保对方跑不了后,就困的躺在地上准备睡。 他刚躺下,身上就被人高贵的踢了踢。 随即,就听到男子温和的嗓音:“我想喝水。” 四儿:???“喝什么喝!你这小破白脸。” 他翻了个身,身子又被人踢了踢。一股怒火从心而生! 他骂骂咧咧起身,从外头的大缸随意舀了一碗水。 “给给给!别烦了!” 顾淮之觑了一眼:“要煮开的水。” “你他娘真事儿!爱喝不喝!老子媳妇七个月身孕了,她那人脾气臭,我本得回去伺候着,偏我还得再这里守着你!” 说到这里他也不困了,更多的是心烦。于是,开始发牢骚。 “那婆娘也不讲理,你看看我脸上的伤,就是被她刻意留长指甲给抓的啊!” 顾淮之半阖着眼皮:“我娘子也有孕了。” “不过,她最是温顺不过。” “她不挠你?” 顾淮之睨他一眼。却是不语了。 然,四儿却如一只苍蝇那般,他的唇一张一合,喋喋不休。 他还要说什么,就见眼前的男子不耐烦的掀起眼皮。当着他的面,轻轻松松就拆了绳索。 四儿:??? 还不等他说话,后脑一痛,他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顾淮之取过帕子擦了擦手,无视地上的人,往外走去。 刚走出祠堂,就有暗卫迎了上来:“主子,我等将彭山村搜查了一遍,这里的的确确是个穷村落。” 皎洁月光树影婆娑下,男子的身姿颀长,他嗓音淡淡:“有趣了,隔些月就对外发出爆乱抢夺,却不见金钱。” 藏在了外头? 不可能,这些人穿的皆是破旧,就像是逃荒来的。 暗卫:“那领头之人唤岳羌,名下有一女。生的万分丑陋,岳羌这些年一直在寻模样好的男子,两两中和。” 他咬咬牙:“属下适才听墙角,他有意强抢您。” 强抢两个字,用的很微妙。 顾淮之当下黑了脸。 他真的许久没见这种迫不及待见阎王的人了。 “呵!” 暗卫的头压得更低了:“主子放心,属下都办妥了,其女已不慎摔了腿。” 顾淮之的脸色也没好看多少。 “主子可要回去同慕将军会合?” 顾淮之忍着一口怒气:“不必。” 这里的秘密,想来不比那窑子差。而这些,一朝若不解决,都会是隐患。 他沉吟片刻,又细细下了吩咐。 翌日,天亮。 四儿从地上蹦了起来,眼前都是倒下时顾淮之挑衅的眼神。 小白脸,竟让他给逃了! 他正要将此事告诉头儿,就见顾淮之还是昨日被绑的严实的模样。 他失声:“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昨儿明明瞧见......,难不成我做梦?” “娘的,老子后脑勺怎么肿了一个包!” 顾淮之像是在看跳梁小丑那般看着他。 第484章 这他娘太嚣张的吧! 白日的彭山村和旁的村落并无过多诧异。鸡鸣可闻,炊烟四起,路上的行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很快,祠堂门外挤满的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幼和妇人。 很显然,都是昨日那群汉子的家眷。 这些人堵住祠堂的门,操着浓重的口音,好一番指指点点。 “那就是头儿看上的?诶呦,的确能配上我们的大姑娘。” “不错!” “本想着这男子若家世清白,便威逼利诱他就范,待生米煮成熟饭,他不认也得认,可谁曾想大姑娘昨儿摔了腿。也只能延后了。” 四儿揉着脑袋,听到这些话,他当下吼了过去:“都散了,这男人有娘子。这种不地道的事,可不兴做。” 顾淮之仿若未闻,下颌线紧绷,看着人群,他阴恻恻笑了。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将这些人的脸一一记住。 满室寂静。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有娘子也可以休了。头儿这人仗义!若不是他,我们早就饿死了!这天下女子谁还能比我们大姑娘好?腿伤罢了,要我看,直接扔到大姑娘屋里,这男人还能帮头儿伺候着。” “不错,不地道我也认了,谁让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嘿嘿,这男人生气的模样都是俊的。” 暗卫:??? 他有罪! 他应该将那女人给杀了!!! 长肃曾言!但凡冒犯主子的!都该死! 要不是彭山村疑点重重...... 就在这时,有人大步而来,众人说话声逐渐转小,随即笑着让出一条道来。 “头儿。” “头儿!” 岳羌点头回应,而后抿着一张唇,几步走近,直直看向顾淮之:“你有妻室?” 顾淮之懒得搭理他. 四儿:“他有,他昨儿亲口说的,她娘子都有孕了。” 岳羌吐出一口气。 可有孩子又如何? 这关叙既来此,那就是他的命! “关叙,幽州关家二房嫡子,关太爷还在时,你便是孙辈最受宠的,关太爷去后,关家的生意全让大房狼子野心夺了去,没落的二房之子,便是你?” 顾淮之挑了挑眉,也不意外:“你的消息,还算灵通。” 确认了对方身份后,岳羌的神色化为放松。 这关叙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要不然也不会得大房日日提防。既是这般,那他出现在临海,为的是生意,那就解释的通了。 岳羌有足够的自信,他能伪造出关叙在暴乱中身亡的假象,想来关叙的死,也不会让关家折腾出风浪。 他也不会向关叙的倒霉娘子下手,就权当大发慈悲给关家留一个种。 岳羌自认为考虑的周到。 他目光如炬:“关叙,你是个聪明人,我给你一个机会。” 顾淮之温文尔雅的看着他,温和的假象里面是残忍和不屑一顾。 他原想着,如今的身份不方便牵扯过多的事,避免打草惊蛇,甚至准备等一番彻查后,再将这些人进行处置,可如今,他显然改了主意。 “此事,我要同你单独谈。” 这倒不算什么要求。 岳羌自然答应,他朝四儿颔了颔首后,四儿便驱散了周边的人。祠堂随着脚步声走远,彻底的安静下来。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顾淮之神色在听了这句话后,变得极为寡淡。 再无人前的伪装,此刻的他处处尽显漫不经心,就好似被逼迫的不是他。 薄唇动了动:“岳羌,年四十有八,本在衙门当值,膝下只一女,妻早亡,死于临海县太爷周原之手。你恨夺妻杀妻之仇,却又恨自身不过小小官吏,无力与之抗衡,是也不是?” 他不紧不慢继续道:“你欲报仇雪恨,更奈何求官无门,又被周原赶出县衙,唯一的生计也没了。” 他语气淡淡,仿若简单在谈论天气那般,可这些话在岳羌耳里,却如一道鸣钟,裹着声势浩大波涛汹涌的海浪,将他狠狠的撕了个稀碎。 “你倒是好本事,带着女儿来到此处,得民心后,霸地为王。” “暴乱多年,世人皆知,你作孽滔天,然,据我所知,临海不少穷苦的百姓,却对你感恩涕零。” 岳羌倏然看向他,他的难堪生平一直隐藏至今,不曾同外人谈及分毫,这些年过去,知道的少之再少,他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顾淮之神色淡淡,堂而皇之的当着岳羌的面解下绳索,矜贵万分的揉了揉泛酸的手腕 岳羌:??这他娘太嚣张的吧! 不等他反应过来,顾淮之懒散的打了个哈气。他看了眼边上的椅子。就在这时,暗卫闪现,恭敬的擦好椅子,请顾淮之坐下。 顾淮之弹了弹衣袍,黑眸皆是冷意:“你们这个村的人,实在让我不喜。” 他低低一笑,一字一句却带着狠意的毛骨悚然:“全押过来,当着你的面割了舌头再赐死可好?” 岳羌听着这话,整个人都冷了。 眼前的人绝不是关叙! 可他是谁,如今不再重要。 “你要如何?” 顾淮之转动着玉扳指:“我也给你一个机会。” “识趣的将你那点破事全交代清楚了。暴乱的事,临海县的事,还有城外窑院的事,想来你都知道一二,事无巨细,一一言明,若不然,你女儿伤的可不止是左腿了。” 岳羌紧紧抿着唇。 没有得到回复,世子爷瞥他一眼,嗤笑一声:“还不明白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看着对方的大惊失色,却无动于衷。 岳羌极力保持镇定:“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 暗卫:你若不说,就什么都没了。 顾淮之像是听到了稀奇的言辞。 他正要冷笑,下一瞬却眯了眯眼。 眼下,他还要许多事得做。而他的身份多有不便,眼前的人却十分合适。 用的妥当,是一把利刃。 念及此,他开恩般道。 “你若诚意听我差遣。我将周原的头割下来让你踢,怎么样?” 努力多年,还不能将仇人咔嚓的岳羌:??? 他看像顾淮之的眼神,到底变了。 “可我如何能信你?” 换来对方轻蔑一笑。 “岳羌。” “你此刻哪儿还有别的选择?” 第485章 阮蓁猫儿般的眼眸瞪圆 如今的天愈发冷了,昨儿夜里一场大雨很不得毁天灭地,破晓时虽歇,但温度极速下滑。 外头地面湿漉漉的,稍踩踏便能溅起一起水花。 偶一袭风过,都嚣张的带着刺骨。 阮蓁本就怕冷,有了身子后,愈发的畏寒。平素都窝在屋子里。 因地面容易打滑,她身子又重,盛挽那边特地遣人传话吩咐她在屋里歇着。 六个月的身子,的确比平素笨拙,细细算来,顾淮之走了也快有四个月了。 起先,阮蓁极度的不适应。 甚至,梦里都是那个人。 跋扈的,肆意的,矜贵的,还有极尽缠绵的。 可慢慢的,想顾淮之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盛挽怕她闷着,隔三差五就带她出门,柳念初时不时接她入宫小住几日,戚初歆又时常来国公府陪着,刘蔚然更是经常将几人凑齐打牌九。 她真的太忙了,忙碌的确能将思念压后。 直到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许会经常一个恍惚。 哦,顾淮之离开许久了。 可别等她孩子都生下来,还没回来吧? 不过,顾淮之的确也彻底的忙了起来,临海县那边不能见天日的秘密听说是越挖越深细思极恐,所牵连的人和事更不在少数。而涉嫌牵连的地区,也绝不是单单一个县这么简单。 天高皇帝远,总能将有些人的胃口养肥,以至于有恃无恐。 即便德不配位昏庸无度的周懿死了,新帝登基后的一番雷霆手段,都没让那些幕后之人半分收敛。 至于具体的涉及朝中政事,阮蓁不好细细打听。 总归,听长肃的意思,便是十分棘手。不过,好在,隔三差五能收到顾淮之的一封平安家书。 而且,顾赫不日前曾稍稍提了一句,那边快收网了。 “世子妃,这是奴婢刚做的点心,您尝尝。”檀云从外头提着食盒小跑进来。 檀云的手艺,惯来是没的说的。 阮蓁捏了捏日渐圆润的小脸,咽了咽口水。好一番纠结。 “不吃,你拿去分了吧。” 她气色红润,艳若桃李,细声细气间都带着柔意和怅然。 葛妈妈却是接过食盒,打开,将里头的点心一盘一盘摆到楠木桌上。 都是刚出炉的,这会儿还热乎着,香味很快溢开。 玩着呆兔子的暗七抬头看了一眼,莫不吭声出去净手,做好这些,端端正正的站在桌前,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 “世子妃,您真不吃吗?” 阮蓁很有骨气的没将视线投过去。 “不了。” 葛妈妈笑笑:“檀云的手艺是愈发的好了,都是您爱吃的,枣泥糕,玫瑰酥,糖蒸酥酪。还有一份樱桃露。” 阮蓁听到自己出声。 “那我就吃一点点。” 她正要起身,檀云便连忙过来将扶着。 阮蓁一手扶着隆起突出显著的肚子,即便这些日子丰腴了不少,但她底子瘦,腰细。如此一来,瞧着显得极为惊心动魄。 不止是墨院伺候的下人时刻提心吊胆,国公府上下都留意墨院的动静,就连咏太医也在宫里主子吩咐下,隔日号脉也改成了一日一脉。 阮蓁坐下,葛妈妈体贴的在她腰后垫了软枕。 阮蓁捻着点心,朝暗七示意。 暗七连忙低下头去咬。 偏就在这时,檀云凑上前,鬼鬼祟祟在阮蓁耳畔道。语气带着惊喜:“世子妃!那书总算又出了新册,我给抢来了!” 阮蓁的手一抖。 点心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暗七想也不想,伸手去捡,面无表情的就要往嘴里塞。 下一瞬,被葛妈妈用手捂住了嘴。 葛妈妈操了太多的心! “拿新的,这掉地上了你也不嫌脏。” 暗七认真脸:“这有什么可嫌的,我没被主子捡回国公府前,饿了老鼠都敢剥了皮生吃。” 她没练武前就是个狠人! 主子就是看上她这一点! 葛妈妈:??? 暗七以为她不信!当下就蹙了蹙眉! 她执行能力很强。 “我这就去抓,妈妈且看着,我从不说谎!” 葛妈妈:“你站住!” 暗七大步往外走! 阮蓁眨眨眼,哭笑不得:“回来。” 暗七脚步一顿,折而往返。 “世子妃可有吩咐?” 阮蓁指了指边上的茶壶,她指尖点了点:“我有些渴了。” 在暗七迷惑的视线下,阮蓁眸色清亮,慢吞吞道:“你倒的茶总是比檀云倒的香。” 檀云:??怎么,暗七的手是施了法么? 暗七:!!! 她就喜欢!比人强! 她一脸严肃,再也不提吃老鼠,像是用杀人时才有的耐心,一次又一次的给阮蓁倒着茶。 热情的阮蓁有些招架不住。 她愣是面不改色的喝了三杯。在暗七还要倒时,她伸手盖住茶杯。 “我困了。” 暗七这才将视线看向了一旁的葛妈妈。 葛妈妈:我不渴! 就在这个功夫,阮蓁慢吞吞起身,在檀云的搀扶下,小步小步往内室而去。 檀云伺候阮蓁脱下绣花鞋,阮蓁上塌后,也在枕头底下,翻出了熟悉封皮的册子。 写书之人,平素一向勤恳,却不知为何,这般久才出新册。 檀云退了下去,阮蓁见四下无人,这才迟疑片刻,翻开一页。 【小赵公公虽是没了根的人,但他却有一番清白骨气,再看皇上眼底的那份势在必得后,他心一凉,如同雷劈。也知是被戏弄了。但他宁愿死,也不做那种肮脏事!】 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甚至当着皇帝的面,表达其屈辱和愤怒! 【“皇上!这天下都是您的!可奴才的思想不是!你莫羞辱奴才!即便今日砍了奴才的脑袋,我也不依!”说着,他颤抖着身子大步离去。】 他走了,没有片刻的犹豫和畏惧强权。 【皇帝看着他离去倔强背影,非但没怒,整个人却扭曲的兴奋起来。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 【他霸道的勾唇,低声喃喃:“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他心下开始狞笑,脑海中无端闪过你逃我追,你注定插翅难飞的百般虐恋。】 阮蓁猫儿般的眼眸瞪圆。 ------题外话------ 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写到宝宝啦! 第486章 这是我不付银子就可以听得么! 后面的内容就变得残酷了。 【可一次一次遭拒绝,他九五之尊,如何能忍?耐心用尽后,他开始残忍的强夺!从威逼利诱最后不留情面的亲自砍了对方的一根小指。】 【听着小赵公公撕心裂肺的哀嚎,昏君的内心得到了极度的满足,他低低一笑,变态的抚摸着鲜血淋漓的手指,甚至放到鼻尖闻了闻:“还不屈服我么?”】 【他用尽各种手段,终于得到了小赵公公,那夜,冰凉的唇吮去身下之人眼角的泪。摩挲着他煞白的唇,极尽诱惑:“叫出来。朕喜欢听。”】 那根小指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不易发臭腐烂,像极了标本,被他珍藏在胸口处,日日早朝都带着。 他去后宫的次数也跟着愈发的少,而小赵公公一跃成了他身边伺候最是得当的奴才。 这宫里的奴才,谁不羡慕一跃成了圣前红人的小赵公公,上前好话说尽巴结孝敬着,可却无人知晓,这风光无限的小赵公公背后,夜夜面临的是什么。 【他也跟着日渐消瘦。皇上在时,伺候得当,皇上一走,他就恶心反呕,恨不得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这种情况维持了很久。可事情总有败露的一日。那日,他刚吐好,浑身都没了力气,颤着小腿借着椅子垫力道起身,却一抬眼撞上了折而往返的昏君。】 【那双冷的刺骨偏执的双眸仿若能将他生脱活剥:“朕就这般脏么?”】 随后一行字又是冷冰冰的一句。 【预知后续如何,请看下册。】 好气! 真是吊足了胃口! 阮蓁深吸一口气,慢慢合起了书。一股莫名的情绪却压的她上不来,下不去。 她翻了个身,屋外寒风顺着半支起点窗户间隙吹进来,吹得青莲色幔帐上跟着摇曳。 阮蓁的思绪放空,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听到外头葛妈妈的请安声:“刘姑娘。” 随即是一声清亮的女音在问:“阮姐姐呢?” “在屋里。” “那我进去瞧瞧,不用跟着。” “是。” 阮蓁听着动静,将书册藏到了被褥里,很快,有人大步而来。 她抬眸,上下打量刘蔚然一圈后,嘴角不由噙出一抹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不在府上绣喜服,怎么过来了?” “明知我的那些破事事,竟然还捡着这种话堵我?”刘蔚然在床前坐下。小声埋怨后翘起二郎腿,没有丝毫仪态。 “我那婚事,是彻底乱成麻了,可我只要想着,那人成了云思勉,我这心口就堵得慌。” “偏偏木已成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同他有了肌肤之亲,是不争的事实,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他,这笔账是算不清楚了。” 闹成这样,如何隐瞒? 两府也只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一番商谈,最后由着刘善和镇国公出面去了躺皇宫,求了道赐婚圣旨,这才有了些体面。 她摆烂认命了:“也罢,云世子缺点无数但总比那虚情寡义连嫡妻都能算计的邵源那个畜生好。” 算计了妻子,还要算计她! 想到这些日子,刘蔚然发生的事,阮蓁也只能一阵唏嘘。 “对了,我刚从皇宫过来,娘娘自有孕后官家看得那般紧,也便不让她出宫了,不过她特地让我将一件好事告知于你。” 阮蓁听到这种话,心下隐隐有种猜测,她眸色一亮,静静的等着刘蔚然开口。 “差不多半月,你家大人就能回来了。不过算上路程,估摸着也要多上数十日。” 阮蓁没忍住轻笑出声。她身子朝刘蔚然那边靠过去。 刘蔚然看了眼阮蓁的肚子。 “回来的好,你总不能你生产时他还不在。我听柳念初的意思,那边的事是到了收尾的阶段,可到底急不得,听说这一次好似还牵扯到了贩卖私盐和一桩六年前西平州知府的冤案,总之不简单。” 前西平州知府? 阮蓁倒不曾听人提及,不过临海县是属于西平州的。 见阮蓁不知,刘蔚然也便说了个仔细。 “那前西平州知府,算不上好官,但应当也不差。任职期间没那般兢兢业业,但也没做出任何纰漏。同那些剥削民脂民膏的贪官相比,倒是个比上有余的。不过徒遭灭门,一夜之间,阖府上下一把火全给烧没了。” 这实在是蹊跷。 平西州的百姓也个个吓得够呛。 这件事也移交到了刑部。 “可当年的刑部尚书废了几月没有半点头绪,他向来急功近利,先前同那知府也闹过不愉快。也便随意找了个结果给搪塞了过去,先帝不理朝事,也就这么不了之了。” 说着,她撇撇嘴,像是恶心:“那刑部尚书的表妹嫁的便是那前平西州知府,两人本如何也算的上是亲戚,可有人在传,他同他那表妹先前有过苟且,前平西州知府是捡了破鞋。” 阮蓁:“那这事,同夫君所查的事,有何关联。” “那便不知了,不过,那临海县城外,听说有个窑子,那里面也不干净。” 阮蓁细细的应了一句。 “嗯,这个我知晓。” 刘蔚然:“那你同我说说。” 阮蓁沉默几秒:“我就知道夫君进去逛了逛。” 刘蔚然:!!!这是我不付银子就可以听得么! “还点了花魁。” 刘蔚然屏住呼吸。 “然后呢?” “慕小将军同那花魁好一番亲昵。走时,两人都万般不舍。” “不会吧不会吧,慕寒生为了探查情况,竟然这般能将贞洁豁出去?” 说着,她又想起一件事,语气也平静了不少。 “将军府的人一向是狠的,他妹妹都能扔,何况是贞洁。” 刘蔚然:“说起这事,好似许久没有周瓷的消息了。好好的一个人,愣是杳无音讯了。” 阮蓁嗔了她一眼,想到在范府的日子,周瓷隔三差五的到访,是她枯燥乏味时难得的调味剂。只可惜,如今两人的立场到底还是不同了。 她放下了,周瓷没放下。 更何况,周瓷知道皎皎是她。 想来,这辈子都不敢来见她了。 第487章 早产 临海县,暗地早已危伏四起,动荡不安。由岳羌带动的暴乱接连频频。 半月后, 一处密室内,茶香袅袅,顾淮之一身墨色圆领长袍,修长如玉的指尖捧着精致的茶盏,垂眸凝视期中茶叶沉浮,一团雾色下,他的神色看不真切。 “小小的县城,也是让我开了眼了。”对面的慕寒生忽而出声。 窑子做得全部是不见天日的勾当。 地下的暗室所通往之地便是私盐贩卖交易库。 明着是男人寻花问柳之地,背地里却对来此的商贾下毒牵制,逼着这些人成了走狗,用他们的财力和人脉,一边运输私盐,一边开采不曾向朝堂上报的金矿。 偌大的财富,足以让这些人卖命的商贾变得心甘情愿。 顾淮之淡淡道:“毒的是身体,侵蚀的却是人心。” “那前平西州知府胃口倒是大,想要私吞下金矿,却没这个本事,手下的一把手庄域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却也亲自送他阖家归天。” 慕寒生啧啧道。 而这种事,竟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他和顾淮之来此,也不知还能隐瞒多久? 可见,金钱面前,谁都是麻木不仁,唯利是图的。 前平西州知府一死,庄域顺理成章的便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更加贪婪。 不算金矿,卖给那些盐商的私盐价格是朝堂定下来的标准。他拿的是盐商手里孝敬的回扣。 也正因如此,平西州上交朝廷的账册干干净净。 可见其小心谨慎。 蛀虫败类,吃了多少,到头来还不是得让他全部吐出来再付出代价。 “岳羌如今是对你唯命是从了。”慕寒生忽而又道。 他也是佩服顾淮之笼络人心的手段。 “不过是捏着他的短处罢了。”男人淡淡道。 他极有耐心的摩挲茶具的纹理:“他虽带动村民暴乱多年。可到底良心未泯,多余的钱财一概不收,全都拿去劫富济贫了。” 若不然,临海县的那些人,也不至于如此暗中护着他。以至于助他多次从周原手里逃脱,到后面他羽翼丰满,周原再奈何不得。 而庄域起先也是故意放任,也只有这样,世人的注意全都在暴乱上,更没有人发现他背后的手段。 岳羌如今有这番势力,也有他推波助澜的因素。 “你这意思,是打算待此事过后,向皇上提出委任他做临海县官?” “得民心,又有破釜沉舟的手腕,此人,为何不让他为皇上效忠?” 而临海县实在的重要。 慕寒生稀奇的看了他一眼:“这人起先那般对你,你这人报复性一向重的很,倒难得有这菩萨心肠。” 顾淮之神色淡淡,不再言辞。 他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总梦到阮蓁分娩难产。 梦里的小娘子小脸没有半点血色,周边的医女稳婆,外头的咏太医全部束手无策。 他满心焦急,却只能看着阮蓁的呼吸越来越浅,在一片无助的哭声中断了气。 这梦实在是荒诞! 阮蓁的身子,顾淮之知道,如今将养的极好。 可他做过这么多梦,已经分不清真假虚实,甚至那份隐隐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让他心口处的空缺越来越大。像是无法填满的窟窿。 他得回去,他必须得早些回去。 男人沉着一张脸,这次出门,他虽带了暗卫,即便个个武功高强,但如何压得过地龙蛇? “吴煦辰那边送来的精兵何时能到?” 见他面色凝重,慕寒生也收了脸上的玩味:“今早收了信,明日定到。” 顾淮之不打算再等了。 他黑眸沉沉,一字一字道:“明日你和岳羌兵分两路,围剿窑子,城外的金矿和关押涉嫌犯人。“ 此举定然让得了消息的庄域在第一时间乱了心神。 “那你呢?” 顾淮之的唇动了动。吐出四个字。 “活捉庄域。” 慕寒生拧眉:“此人生性狡猾,阴狠毒辣,整个平西州遍布都是他的眼线,以至于这些日子你我二人这般畏手畏脚,生怕提前漏了马脚,让他有所提防得以逃脱,不行,我得与你同去。” 顾淮之摇了摇头:“你必须得留下。” 慕小将军的猝不及防‘造访’,就直掐对方的喉咙,庄域必慌。 “那你留下,我去会会这畜生。” “不行。” 顾淮之睨他一眼。 “你蠢。” 慕寒生:??? ———— 顾淮之那边的消息即便快马加鞭,到达临安城,也要废数十日的功夫。 阮蓁想打听什么,顾赫那边也给不了准话。她也便只能等。 可这些日子,她总是心神不宁。 阮蓁微微出神,蓦地指尖刺痛,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又将刚绣好的帕子仔细叠好。这才去了盛挽的院子。 身边跟着檀云和暗七。 盛挽的院子,素来院子里有不少伺候的下人,可今日一路走来,皆冷清至极。甚至紧闭的屋外看不见半个人影。 阮蓁蹙了蹙眉。 就在这时,她听到屋内传来绝望的哭声。 是盛挽? 她心脏跟着一紧。扶着肚子上前。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女子哽咽和破音的质问。 “你再说一次?你说谁没了?” “我好好的儿子齐齐全全出门,怎么可能跌落山崖!” 得此噩耗,顾赫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他干涸的唇动了动,说出来的话,沙哑艰难的不成样子。 “灵柩已在运往途中。” 后面的话阮蓁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她身子踉跄。唇色发白。后背冒出一身的冷汗。 她不相信。怎么可能呢。 顾淮之明明有通天的本事,不是么? 他脖间挂着的平安符,从不曾取出来片刻,前些日子明明还收到那边传来在路上耽搁多日的信。 可为什么她浑身开始发冷,整个身子紧跟着开始抽搐。 小腹那处一抽一抽绞痛的厉害。有什么从腿间滑了下来。 “世子妃提前发动了!”檀云双眸瞪大,惊恐。 还不到八个月,今早太医把脉,说胎位还不稳。这意味着,会是难产。 周边的惊呼阮蓁已经听不见了。 她破天荒只觉得可笑。 所以,这辈子,她和顾淮之也没一个好的结局么? 第488章 阮蓁,我回来了 国公府也在一瞬间乱了套。好在有顾赫主持大局。 国公府世子妃早产的消息,也随之彻底传开,咏太医来了,身后跟着三名宫里伺候贵人分娩的嬷嬷。 国公府门前挤了一堆人。 “这好端端的怎么早产了?日日御医把脉,也没听说有不好,实在不应该啊。” “算着日子还不足八月吧?没准生下来都难养活,何况瞧着架势,像是这一胎悬了。” “这首辅大人还不曾回来,可别天人永隔了吧。” 有人斥之:“嘘!这种话你也敢讲?” 说完这句话,他环视一周,压低嗓音道:“我刚得了个消息,也不知准不准,说大人早就没了,虽荒诞,可世子妃早产也解释的通了。” 所有人面色大骇。 若真是如此,世子妃这一胎若有恙,这偌大的国公府岂不是绝后了? 妇人生产本就是一脚闯鬼门关。一尸两命的,生下是死婴的,数不胜数。 所有人百般唏嘘。 可短短一瞬,不同方向来的马车一辆又是一辆的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盛府的,易府的,勇毅伯爵府的,镇国公府的,无一漏单。让众人惊讶的是,还有驾马而来许久不曾露面的姜怡,她翻身下马,大步转身朝里而入。 很快,皇后娘娘的软轿随即而至。 不等嬷嬷搀扶,她冷着一张脸,急匆匆往里赶。 再有的,便是同有意结交国公府的,不过这些人也聪明了,没进去碍眼,只是将寓意好的物件放到府外就走。 众人:...... 所有人都傻眼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有人发出一声怅然:“这首辅夫人肚子里的可是金疙瘩。这也算是一番盛景了。死了也无憾啊。” 很快,被人反驳过去:“这种时候,就别说这种欠揍的话了!” 这厢,姜怡赶制时,瞧见的是屋外众人凝重的脸,不说那几个小辈急得不知所措,就连稳如泰山的顾赫也是脚步急促的在屋外来回的走。 小灰急躁的用爪子刨着房门,被暗七抱了下去。 姜怡死死的盯着那道紧闭的门,所有的力气被抽走。袖下的手死死的攥着,任由指甲嵌入肉里,她却察觉不了丝毫的痛意。 她这一生,真可悲。 女儿已不是女儿,却是她如今唯一的支撑,却还要站在这里,提心吊胆生怕她没挺过去,浑身血液停止了流动。 她机械的转头看着边上红着眼圈,再不复往前傲气发盛挽:“如何了?” 盛挽唇角动了动,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姜怡根据她的嘴型,辨认出一句。 ——昏迷未醒,太医施诊。 如此情况下,产妇却是昏厥的状态? 姜怡身子晃了晃。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内终于传来动静。 很快,咏太医背着医药箱擦着冷汗出来。 他朝这一圈的贵人拱了拱手,快速出声,不敢有半点隐瞒:“世子妃醒了。不过身子到底虚弱。胎稳不稳,臣虽熟读医术,但对妇人分娩一事,还是得靠那几位有经验的嬷嬷。” 他说完这句话,又低声道:“准备生乌头,生马钱子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用来麻醉缓解痛意的。 说着,他垂下头颅:“有句话,臣不得不问,若只能保全一个......” 毕竟,阮蓁的情况实在不乐观。 问这话,他心里实在没底。 毕竟,顾淮之已经...... 然,他听到国公府夫妇,毫不犹疑:“保大人。” 盛祁南见状,连忙道:“我来时算过了,有惊无险,相信我。” 没人信他。 盛祁南见所有人都像天塌下来的模样,他拨动佛珠:“你们都站着做何?这有的等呢。” 没人理他。 盛祁南:“嘿!” 好气! 屋内的几个嬷嬷得了消息后,也有了一定的主意,一个取出沟钳,若真到紧要关头,势必要破坏了孩子取出。 阮蓁柳眉紧紧蹙起,却一点儿力都使不出。 “世子妃,您先吃几口,攒足了力气,晚些老奴让您使劲再使劲。” 嬷嬷不敢有半点懈怠。他们来前皇上特地发了话,可见其看重。更别提,若这事成了,国公府的赏银多丰厚。 阮蓁疼的厉害,可又想起孩子,即便此刻她没有半点胃口,还是就着对方凑到她唇角补气的燕窝糖水,吃了几口。 再过了片刻,疼痛一阵接着一阵,意图将她吞没,嬷嬷一手压在她肚子用力外推。 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十指泛白,攥着被褥,小脸上没有点半血色。 她对着那几个嬷嬷道:“劳烦务必保孩子。” 她笑的有些难看,说的十分吃力:“这是我…夫君唯一的血脉。” 话音刚落,她听到压抑的哭腔。她看向边上捂着嘴的葛妈妈。 阮蓁自醒后,暗知不好,便拉着要离开的太医问了。 是女儿。 他和顾淮之的女儿。 阮蓁咬着下唇,承受着巨大的痛楚,用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的叮嘱:“她叫顾晏宁。”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她意识变得迷迷糊糊的,身子跟着变得轻飘飘起来。就在这时,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 她伸手挡了挡,待适应后,她才睁眼。 光亮化为一片虚无后,有个人影跟着逐渐清晰。 是顾淮之。 他一身喜袍,俊朗无双,手里握着红绸,嘴里噙着一抹笑,温柔的不成样子。 不再有往日的倨傲,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尽捡着轻哄。 “让你绣上墨竹,你倒好,尽落在那身新衣袍上了,若不是我翻了衣柜瞧见,又得担忧这婚事,你不愿意。” “阮蓁,你权当疼疼我。” 阮蓁听到这里,下意识去触唇角,果然,她在上面摸到了血渍。 她眼儿一眨,心口炖炖的疼。 而后,她看见男子朝她伸出一只手:“我带你走好不好,临安既然无人记挂你,我们就离开,找安静之处安顿。”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修长如玉。 阮蓁思绪有些模糊,但她没忍住朝对方轻轻一笑,随即,将要伸手触上。 可就在这是,远处传开一声巨响,‘砰’的一声似开门声,这虚妄之地,仿若被砸出一个洞。 很快,有人在她耳边唤。 “阮蓁,我回来了。” 第489章 母女均安 夜色浓稠,国公府却是处处灯火通明,总算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婴啼。 “生了,生了,是位千金。” 外头的人皆是一怔。 很快,有嬷嬷走出来,周身写着疲惫和放松,她向柳念初福了福身子:“娘娘,母女均安。” 盛夫人双手合十:“祖宗保佑。” 戚初歆终于哭出了声。易霖连忙把人揽在怀里:“好了,这不是没事吗,我就说阮妹妹福大命大,不会出事。”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却又陷入死寂。 柳念初艰难道:“六个时辰前,本宫好似瞧见了熟悉的人闯入产房。也不知是不是眼瞎了。” 嬷嬷听到这话,没忍住擦了擦汗。适才本来就紧张,偏那煞神直勾勾的盯着,世子妃啜泣一声,那煞神仿若就要上前扭断她们的脖子。吓得她们连气都不敢喘。 盛挽看向顾赫:“你可瞧见?” 顾赫恍惚:“瞧见了。” “那人披头散发,很是邋遢,像极了难民,但模样甚是熟悉。你儿子诈尸了?” 顾赫:......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不是看了那张脸,他还以为进贼了呢! 回来时,没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脚步凌乱上前一脚就踹开了产房的门。 他的儿子,也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盛挽笑眯眯的就要进去瞧瞧。就见嬷嬷和医女纷纷走了出来。一脸为难的挡住了她的路。 “怎么?” 这群人愣是没胆说。 而一直在院外耳里过人,不怕死的暗七走上前:“主子言,世子妃须休息,任何人不得探望。” 盛挽想到前面的凶险,眼底只有心疼。只能望门止渴:“行。” 得到了好消息,姜怡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去,她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在一片喜悦中,悄无声息的离开院子,回了姜府后,兄长在府外翘首以盼。 “她没事。” “这就好,这就好。你嫂嫂一日就在祠堂里祈福,可见那孩子是得先辈庇护的。” 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在书房坐立难安的慕又德耳里,听了下属所言,他绷着的严峻面庞总算有了些许笑意。 “主子,您若实在忧心,不如亲自去瞧瞧。这国公府总不能将您赶出来。” 慕又德起身,去窗外负手而立,他抬眸看上天上挂着的皎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不了。” “关心她的人很多,实在不差我这一个,这大喜事,我何必去添堵。” 说到这里,他又拧了拧眉:“顾淮之若没死,怎会有人八百里加急送死讯?他是最沉稳不过的,总不能特地一遭故意吓他妻女?” 国公府一改先前的死气沉沉。 所有人忙上忙下。全都紧着墨院。 柳念初有孕,也是累极了,一日的精神绷着,如今松懈下来,就被顾赫请着去上好的厢房歇息。她笑着推辞,顾赫只好亲自送她出了府。 易霖带戚初歆离开。 云思勉有些别扭的看向刘蔚然:“走不走?” 刘蔚然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我想留着用顿饭。” 她饿死了! 偏偏,适才顾着担心没胃口。 “得了,我带你出去吃。最近酒楼出了道新品,味道很是不错。” “那我还是回府。”刘蔚然很谨慎。 “我爹让我别同你走得太近。” 这是什么话? 你别忘了,过些日子,你就被抬进镇国公府的大门了! 云思勉一甩袖子:“爱去不去!” 见他放下这句话,就要离开,刘蔚然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喂,你就不能买好了送到我府上?” 这一句话,让云思勉气笑了。 “我要不要帮你吃?” 见他这幅模样,刘蔚然很难过,她在忧愁以后的日子。 “我好歹是你未婚妻。” “你如果不是,我早就一脚把你踢飞,骂你痴人说梦了。“ 一旁看戏的盛祁南听到这话没忍住嗤笑出声。 云思勉瞪过去:“你笑什么?” 刘蔚然觉得很丢人:“你笑什么?” 盛祁南:娘的。这两人活该被绑死锁定! 而连夜,一道圣旨从皇宫送去了国公府。刚出生的不足月的顾晏宁变成了皇帝册封的小郡主。 ———— 阮蓁睡了很久。待她醒来,已是翌日。 屋内,燃起了安神香,冲淡了那难闻的血腥味。这一觉阮蓁睡得很沉,如今却有种恍然隔年之感。 同昨日相比,今日身上的不适实在算不得什么,阮蓁下意识就要去摸肚子。可手却被人紧紧握住,阮蓁没抽动。 她看向手的主人。 男人一身墨色直缀,显然是沐浴整理了,这几日不分昼夜的赶路,如今眼底一片青色。 他正睡着,可因阮蓁轻微的动作,在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阮蓁莫名的委屈,她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莫哭,做月子伤眼。”顾淮子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疼不疼?” 阮蓁刚想摇头,可她听到自己带着哭腔:“夫君亲亲我就不疼了。” 顾淮之轻笑一声,万分怜爱的在她额间贴了贴。 “把你吓坏了吧。” “嗯。” 那庄域的确有本事。 追捕途中,落入其圈套,顾淮之的确跌落山崖了。可他第一时间拉着庄域一同坠了下去。 顾淮之到底没在深渊中丧命。他和庄域双双掉落一处半山腰,庄域成了肉垫子,当场被砸的血肉四溅。 顾淮之嫌晦气,直接将着血肉模糊的人推了下去。 他也因此受了不轻的伤。等他找到时机从山腰上去后,也实在废了些时日功夫。 他将这事言简意赅的说给阮蓁听。 “所以,他们将庄域的遗骸装入灵柩误认成了夫君?” 还不等回复,就听边上被忽略许久的猫儿般哭声响起。 阮蓁的注意力散开。 顾淮之万般随意看了一眼:“拿走。” 葛妈妈:???听听这是人话吗? 偏偏怀里的孩子仿若有了感应,听到这句话,哭的更厉害了,偏生是早产儿,实在是小,脸皱巴巴的,仿若随时能断了气,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听的人都心生怜惜。 阮蓁眼巴巴的看着。她眼里笑意点点。 顾淮之这才屈尊降贵:“给我。” 也是神了,他接过后,抱得姿势并不标准。 阮蓁都替孩子不舒服,偏偏顾宴宁不哭了,委屈的哽咽一声,就睡了。 阮蓁正要说一句。 ——真乖,定是随了她! 就听顾淮之哂笑一声:“烦人精。” 阮蓁:??? 第490章 你是不是要将阖家上下得罪个干净! 阮蓁伸出手,指尖触了触顾晏宁的手,却不想被柔软的小手轻轻反握住。 阮蓁眼底登时温柔蔓延,却到底心下挂忧:“宁姐儿可有不妥?” 怀里的顾晏宁软的不可思议,好似稍稍用力,就能碎了。顾淮之垂下眸。在阮蓁瞧不见的角度神色不明。 城西沈家不日前那沈夫人提前生了,孩子却偶着了凉,没几日就去了。 早产的孩子难养活,这种事并不在少数。 更别说,咏太医见了顾晏宁后,好一番诊断。支支吾吾说其羸弱,叮嘱定要精细养着,免得一朝不慎,又落了别的毛病。 国公府请的奶娘是府上管家的儿媳,身世清白知根知底,她奶大的孩子,个个结实,是早早就定下的,偏偏顾晏宁挑剔,明明饿的不行,却总是不吃。 最后奶娘急得都要哭了,撩起衣摆,往她嘴里塞,她喝了几口,直接吐了出来,却怎么也不喝了。 所有人都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得了消息的顾淮之做主寻了羊奶过来。 一秒,两秒,三秒。 他长长吐了口气。 “有。” 阮蓁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丑的厉害了些。” 阮蓁:??? 你说什么呢!!! 阮蓁抿唇,显然这话她当娘的不乐意听,下意识要出声反驳,却又卡了词。 她愣愣的看着那张不急巴掌大的脸。 好像,的确,是生的潦草了些。 顾晏宁又红又皱,一点不白净。实在违和。 甚至,有那么片刻阮蓁开始怀疑是不是被掉包了。顾淮之的模样是不用说的,她长得也不错,怎么...... 短短一瞬,阮蓁陷入沉思。甚至开始忧愁。 “宁姐儿日后该如何议亲?” 若是男儿身也便罢了,毕竟走得是仕途,看得是才华,可女子的一身皮肉实在是要紧。 顾淮之却显然没当回事,他不以为然,倨傲放话:“我顾淮之的女儿愁嫁?” 喜欢谁,也是那人莫大的福气,如何也得受着。受不得的话,就给他一把刀,让他自刎了断。 得不到就抢,抢不了就毁了。 说着,他视线又看向榻上唇色发白的阮蓁身上,眯了眯眼。忽而勾唇。 “阮蓁,她别是像了你吧。” 稍稍被安抚住的阮蓁:??? 她看着顾淮之,一字一字说的很是清晰:“我可是我们村里最俊俏的姑娘!” “顾淮之。” “嗯?” “你怎么可以说她丑?你也不怕她大了,知晓后记仇。” 顾淮之显然不在意。 说着话,转手就要将顾晏宁交到葛妈妈手上,可刚离手,那边小嘴一撇,眼儿没睁,又哭了起来。 哭的委实是惨,就不见又一滴泪。 假哭的本事,倒让顾淮之长了见识。 顾淮之只能没好气的抱了回来,哭声停歇,他没忍住嗤了一声:“脾气挺大。那倒有些像我的。” 阮蓁不想理他了。她甚至气的浑身都疼。 盛挽刚从下人嘴里得知阮蓁醒了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却听到这一番对话。 “胡扯,哪里丑了?你们这对亲爹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上前,看着顾淮之怀里抱的,心都要化了。 “瞧瞧这眉眼,倒比你那会儿好了不知几成,再过些日子,我看全临安的孩子都没宁姐儿生得好。” 顾淮之也不知信没信,他冷笑一声,显然不屑。 “起开,我抱去给你爹瞧瞧,你也去准备准备,临海县那边的事,还需你去宫里述职。” 顾赫也等的急了,可他到底有所顾忌,不方便就这么进来。也便在屏风外等着。 “哪有你这么抱孩子的?看着,学着点。” 盛挽没好气,小心翼翼的抱到自己怀里。 她喜滋滋的往外走了几步。就听到怀里不能自抑的哭声。 盛挽:??? “这是饿了?” 葛妈妈垂着脑袋,福了福身子:“不久前刚吃,姑娘许是认人。” 盛挽:??? 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她可是嫡亲的祖母。 阮蓁:...... 顾淮之:“倒没白疼他。” 毕竟,他不是谁都抱的。 盛挽不信邪,放到顾淮之手里。 不哭了。 她重新抱起来,那边小嘴又撅了起来。 盛挽:??? 她瞪向顾淮之:!!!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顾淮之仿若未闻,只是低头看向含笑的阮蓁:“我进宫一趟。” “夫君回来用饭么?” “嗯,去去就回。” 说着,他慢悠悠起身,而袖子却被人扯住。他看向手的主人。 秋水般的眸子眨了眨:“将外袍褪下。” 男子鼻峰挺直,骨相极佳,端是清胄贵气。他罕见的惊讶。 “阮蓁,母亲尚在,女儿也有了,你这是作何?” 阮蓁习惯了。 她有些羞愤:“让你脱就脱。” 顾淮之不再逗她,指骨分明的手脱下外袍的动作显得随意而又矜贵。 他朝盛挽那个方向走了几步,随即将带着他温度和淡淡松木香的衣袍往顾晏宁身上一盖。 哭声奇迹般转为微弱,奶娃子像是刹不住车般小声小声的抽噎着,盛挽心都要碎了。 顾淮之:“倒有她祖母的几分矫情。” 他抬步朝外而去。 盛挽:...... 你是不是要将阖家上下得罪个干净! 阮蓁:...... 外头的顾赫,一听这话,莫名的头疼。 顾淮之绕过屏风和他打了个照面后,他脚步一顿,拱了拱手:“父亲。” 顾赫一言难尽:“去吧。” 顾淮之这才朝外走去,天儿虽冷,但却也明媚,一改昨日归府的心慌意乱,他此刻神清气爽也不为过。 刚出国公府,就见车夫鞠躬哈腰,顾淮之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夹紧马肚。 “驾。” 马儿前蹄高高扬起,绝尘而去。 顾淮之入宫是无须检查腰牌直接放行的。 他将马儿扔给宫外腰间配着一把刀的御林军。提步朝里而去。沿着官道而行。 “大人!”刚要出宫的吴煦辰见是他,眼前一亮,大步走近。 “您是来述职的?我可否一旁听上一听,权当长个见识。”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 “哦,我的确当爹了。” 第491章 两人的眼神!仿若能勾丝! 吴煦辰风中凌乱几秒。 很快,他反应过来,笑着道:“贺喜大人喜得千金。” 顾淮之弹了弹后换上的衣袍:“你也只能贺喜了,毕竟你连个娘子都没有,委实凄惨。” “长风都有心悦的女子了,你做刑部尚书又有何用?还不如来我府上当个煮茶小厮。” 吴煦辰吐出一口气,脸色已然不好看。 “我已有相看的心思,只是没碰到顺眼的,你当我不急?” 如今他也算是御前红人,太师府跟着水涨船高,想与吴家结秦晋之好的府邸也不在少数,就连任职期间,也有官员为自家女儿找上门来。 可吴煦辰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爹娘伉俪情深,夫妻恩爱美满。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自己有本事,丝毫不在意女方必须门当户对,他挑的娘子,只需合他心意便可。 可!他没碰上! 但也不愿将就。 顾淮之显然懒得掺和其破事,左右与他不相干。若吴煦辰此刻请辞罢官,同盛祁南去梵山寺剃了头发,他也不会多眨一次眼。 吴煦辰郁郁,正要朝顾淮之倾吐,就见顾淮之不咸不淡的出声。 “送的礼无须太贵重。” 吴煦辰:...... 你堂堂一国首辅,向我讨要贺礼像话吗? 他既然要送,还能随便应付? 刚走近御书房,赵公公就迎了上来。他一手握着拂尘,一手捏着兰花指,一扭一扭大步而来。朝两人行了礼后,笑着道。 “奴才恭喜大人喜得千金。夫人有惊无险,可见是有福泽的。” 这话顾淮之还是爱听的。 他略一颔首。绕过赵公公,朝里而去。 赵公公笑眯眯的目送顾淮之入内,转眼却见吴煦辰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没忍住后退一步。 “吴大人,你怎么瞧奴才的眼神像是碗里的肉,这是作何?” 吴煦辰:???“你怎么不向你要贺礼!” 赵公公是个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他眼珠子一转,忽而有些沾沾自喜,良久,得意洋洋:“奴才和顾大人的交情,吴大人是比不得的。” 刚宣读圣旨回来交差的曹正庵,远远就见赵公公和刑部尚书在一块的画面。 两人的眼神!仿若能勾丝! 他觉得!很是!般配。 如今的新皇瞧着温和,手段却是了不得,将其代入他实在是找不到写书的欲望,只能继续代入先帝。可他像是遇到了瓶颈期,如何也找不到那个契机。 如今!契机来了! 眼前的一幕,让他文思泉涌,恨不得手上这会儿有笔和纸。 ——小赵公公欲红杏出墙,对象是昏君手下的臣子,臣子有意回应,然却又畏惧皇权。昏君察觉出小赵公公的心思后,勃然大怒!他要斩了臣子! 三个男人不得不说的爱恨情仇。 定然!大卖! ———— 顾淮之进了御书房,便事无巨细一一禀告。 那日的事,也的确凶险。 坠崖有几个能有全尸的?何况起先那庄域已是血肉模糊。 长风带着人在悬崖下,搜寻多日,寻到些许残骸,却不完整,没说那破碎找不到几片分辨不出原来样貌的衣裳,甚至残骸多处只见白骨。实在无法辨别其身份。 只在他手心瞧见那死死握着一枚平安符。是空中顾淮之与他打斗间被其抓去的。 那是他最珍贵的。 所以,来寻他的瞧见此符,都以为他亡故。 消息也由人送去皇宫。 等顾淮之脱离困境时,送信之人已离开多日,他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将其追赶。 先前阮蓁难产的梦境让他提着一颗心,只匆匆吩咐那些人料理后事,便风餐露宿,最是喜洁之人期间不曾洗漱半分。废了半条命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但到底还是晚了。 阮蓁还是知道了。 周旭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在阮蓁没事,若不然,这辈子是没脸见顾淮之了。 也没脸见将军府的人了。 他也是从昨日姜怡的态度才确认,阮蓁的身份。先前只是有隐隐猜测罢了。 他看着顾淮之,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顾淮之最是谨慎不过,他焉能不知阮蓁的真实身份? 如今的局面不过是一个不愿认,一个不敢认罢了,而归根究底都是周家做得孽。 可他九五之尊,又能做什么?阮蓁现在什么都有了。 他能做的,好似只有让那孩子,享受一切尊荣。 周旭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吴煦辰总觉得这两人的气场不对劲。可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对面而立的男子,呈漫不经心之状,顾淮之只是淡淡道:“临海县县令玩忽职守,把弄强权,祸害百姓,当诛。” “涉及此案的人已全部看押,搜寻出的魅惑心智毒物当场焚烧尽。” “涉事贩卖私盐获利的不义之财也在送往临安城的途中。” “此事中,岳羌足以将功抵过,虽有些小聪明,但也英勇,皇上正值用人之际。其可堪重用。” 顾淮之嗓音低沉,一一言之。 说完这些话,他看了眼刻漏,俨然想回去了,他干脆利落的拱了拱手:“臣告退。” 墨院。 盛挽将择好的三个奶娘,全部叫入屋内。她早就将三人的底细摸清楚了。 “我们家宁姐儿自个挑。挑中哪个祖母留哪个。” 阮蓁才知道顾晏宁昨夜喝的是羊奶。 她半靠在榻上,看着几位奶娘一一抱过顾淮之衣袍裹着的顾晏宁,想要喂之,却遭到了强烈的拒绝。 那孩子分明饿着,却哭的脸都酱紫了。 盛挽连忙抱到怀里,把人哄好,一面让葛妈妈下去准备羊奶,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让不争气的三个人退下。 不亏是国公府的种,比她!还挑剔! 盛挽一时间不知该宽慰还是该心焦。 就在这时,刚回来得知消息的顾淮之冷着一张脸了上前抱过烦人精,把顾晏宁往阮蓁面前一放,许是本能,她眼儿没挣,却心急的撅起嘴,朝一处柔软蹭去。 阮蓁瞪大眼眸。 顾淮之冷笑:“呵!” 盛挽:“得了,就认爹娘。” 阮蓁的心都软了。她眉眼一弯。 “让厨房煮些开奶的吃食。” “我亲自喂养吧。交给旁人,总归没有自己上心。” 顾淮之下颌线绷紧,看着那丑不拉几的女儿,到底隐忍不语。 第492章 那就这么说定了 国公府到底还是走了寻常人家的习俗,昨儿阮蓁顺利生产后,便在府外右侧挂了红布,上面附有桃枝,铜钱等物。 向世人传达国公府喜得千金的好消息。 行商的人,见此,明知国公府宅院站地大,可通往此处,心照不宣,像是提前打了招呼,无人敢大声喧哗,更不见吹锣打鼓同鞭炮燃放之声,生怕将世子妃同小郡主受了惊吓。 ……然后,首辅大人放狗。 这消息也很快传出临安城。 “听说当时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定国公府世子妃也是有福之人,难产都活了下来,啧啧。” “谁说不是呢?听说,定国公府以小郡主的名义在城内施粥七日,多出设棚,只为百姓图个方便,甭管队伍多长,那粥仍旧浓稠的很,要知道别处官员做这些大都清汤寡水,肉眼望去,见不得几粒米。这国公府也实在气派,不少城外的人都赶了过去。” “国公府的人想来是为小郡主积福呢。可不得心诚。” “也是,那孩子会投胎出生高贵,但能不能养活也是另说。听说国公府前前后后好一番挑选奶娘,最后竟一个没留。” “嘘,慎言!” 途中回来的慕寒生偶然听了这一番对话消息后,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嗯??? 什么玩意儿? 去临海县他才知道阮蓁有孕。如今回来,就生了? 算了算日子,提前了这么多。 他脸色变得凝重。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格外难以近人。 紧跟着,掌心不由冒出一圈汗。他加快速度想快马加鞭追去国公府,可又生生顿住,凄惨一笑。面色显得十分无措。 这一顿,喂得自然还是羊奶。 墨院主屋外的一间小屋本是准备让奶娘带孩子住的,如今没有奶娘就成了众人探望顾晏宁的场所。 云思勉来的最晚,他来时,盛家的众人早已探望离开,他眼儿不眨的看着小床上睡得安稳的顾晏宁,沉默了。 顾淮之手里抱着茶水,斜睨他一眼:“有问题么?” 上次他这么问的时候,还是三年前。 云思勉傻兮兮的说有。 当日就被顾淮之算计一回府就跪了祠堂。 这一刻,他长教训了! “好看死了,不亏是你和小嫂嫂生的。”他一个激灵,连忙道。 顾淮之冷笑。 他嫌对方敷衍! 云思勉到底没忍住要用手戳戳顾晏宁的脸。 手刚伸出半空,就被一把扇子凭空打落。 顾淮之甚是冷漠:“把你的脏手挪开。” 云思勉:??? 脏?脏什么脏! 他颓废孤零零的坐到一处:“我的事你应当知晓吧。” 顾淮之抿了口茶,唇齿生香,未曾给予丝毫理会。 “兄长日日让我读书啊!我是那块料吗?我现在看到书就像吐!我就奇怪了,你当年是怎么考的状元?” 顾淮之矜贵的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云思勉:??? 侮辱谁呢! 顾淮之懒散:“周旭的确为难你了。” 云思勉到底为自己发声辩解:“不是,我这几日到底还是学了不少的。” “你如今学的,我六岁便掌握通透了。” “那是你变态啊!你当所有人都同你这般?“ 顾淮之的面色冷了一寸。云思勉见状缩了缩脑袋。 “长肃,送客。” 长肃一个闪现,二话不说提起云思勉就往外墨院外扔。 云思勉习惯了。 他只是虚弱道:“轻点扔,我怕伤了脸。” 终于送走了人,顾淮之将茶盏搁下,信步闲庭朝内室而去。 产妇不得见风,因此门窗都是紧关着的。 “舅舅,舅母走了?”阮蓁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听到动静,她抬眸,含笑的问。 “嗯。” 阮蓁的视线在顾淮之身上一顿:“那......宁姐儿呢?” 顾淮之脚步一滞,神色不变,他转身朝小屋回去,去抱被他遗漏的女儿。 阮蓁:...... 这一幕,实在似曾相识。 刚成亲那几日,顾淮之就把她落在盛挽的主院了。 阮蓁一手压在被褥上,今早多次撩开衣摆让顾晏宁吮吸,她实在疼的厉害,却换来只是顾晏宁委屈的直抽噎。 她变得忧心忡忡:“我若一直不下奶......” 女子头戴抹额,芙蓉面多了几分憔悴,像是随时可蹂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男人的视线一寸一寸往下游离,神色再正经不过。眯了眯眼,神色化为幽深。 “她能有什么力道。” 说着,他笑了笑:“要我帮你吗?” 阮蓁拒绝的很明显:“不要!” 顾淮之倒没再说什么。 阮蓁胃口不大,但厨房送来下奶的各种吃食,她喝了些汤汤水水后,面色化为困倦,顾淮之把怀里的小东西塞到小床上,继而抽走阮蓁腰间的软枕,服侍她躺下。 阮蓁刚要阖眼,下一瞬却拉住顾淮之的衣袖:“夫君也去歇息吧,这几日,你想来也累坏了。” 她恶露未除,到底不方便,坐月子期间还不能沐浴,阮蓁都受不了自己,她一向爱美,自然不愿同顾淮之歇在一处。 顾淮之也没应,只是将手轻轻捂住阮蓁的眼。 视线暗了下来。 阮蓁听到顾淮之轻声道:“睡吧。” 顾淮之没动,待女子的呼吸化为轻缓,他这才看向右手侧那边的小床。 他微叹一声,眼底的疲倦和无奈在无人察觉时彻底泄露,他难得伸手轻柔的蹭了蹭。 触感最是娇嫩不过。 他说的很慢。 嗓音轻的风一吹就碎。 “你娘为了生你九死一生。” “顾家的子嗣,哪一个没受过些许磨难?但全都熬了过去。” 男人笑了笑:“我舍不得让她哭,你也不该让她哭,所以,你得好好的。不能出半点差池。” 像是有所回应那般,话音刚落,顾晏宁睁开了眼睛,她这双眼睛像极了阮蓁,水盈盈的干净透彻。 见她张了张嘴,顾淮之一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垂下眼帘。没忍住,低低一笑。转身取过刚送来还热乎的羊奶,从里头放了些咏太医连夜研制增强体质的药粉。 他眉目难得柔和:“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493章 行啊,都学会弑父了 一年后,抓周宴那日。 首辅府邸。 阮蓁喂着刚断奶不久的顾晏宁吃鸡蛋羹。 顾晏宁吃了几口,就想朝阮蓁怀里钻。 阮蓁温婉一笑,让檀云取出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咚咚’发出声响,成功的转移了顾晏宁的注意力。 檀云摇几下,阮蓁喂一口鸡蛋羹。 做好这些,她才去内室换好了衣裳。 阮蓁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但到底比往日的单薄丰腴了不少。 以前的衣裳到底不能穿了。腰那处还好,可衣襟那处却是紧的很。 日日药膳温补着,女子面色红润,娇艳可见全然无须再抹胭脂。 上着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下配月牙白芙蓉花长裙。白底绣花腰封束着纤纤细腰,上面挂着精致的荷包,黛眸杏眼,冰肌莹彻。端是好绝色。 做好这些,她才转身回头抱起榻上爬着的顾晏宁。 她难得打扮这般隆重,顾晏宁惊奇的看着她,伸出胖乎乎的手开始比划,嘴里咿咿吖吖。 比划累了,她才吐字很清晰的喊着:“爹,爹!” 不同于刚出生那会,如今模样娇憨可爱。 脖间挂着长命锁,便是盛老太爷生前留下,由盛夫人给的那块。阮蓁先前一直好好留着。 待顾晏宁大些,便给她戴了起来。 “你爹在书房。”阮蓁含笑。 “去。” 阮蓁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嗔道:“你又去做何?前几日将你父亲作的画给毁了,他骂了你一顿,还不怕啊?” 当时小家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委屈的好几日没有搭理顾淮之。 顾淮之简直求之不得。 当夜,顾晏宁抱着阮蓁睡的软枕死活不跟夜里带着她睡的乳娘走时,顾淮之没哄她,反而以一句。 ——你的脾气呢?怎么,还要赖在我榻上? 成功将顾晏宁气走了。 可这会儿顾晏宁摇了摇头。她会说的话,并不多,但好似大人所言都能听懂。 就比如这会儿。 她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祖母。” 小脑袋跟着一点一点的,努力的酝酿想要说的,阮蓁也有耐心,静静等着。 就听她摇头晃脑有些得意:“抽他!” 阮蓁:...... 她已经担心这是个惹祸精了。 边上伺候的人,一个个笑出了声。 顾晏宁咧开嘴跟着笑,露出乳牙。还不忘拍了拍手,给自己鼓掌。口水跟着留下来。 阮蓁取过帕子在她嘴角擦了擦。 阮蓁到底还是如她所愿,去了书房,小灰在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 书房虽近,但抱着顾晏宁一路走过去,还是相当吃力的。 偏偏她趴在阮蓁怀里,玩着她衣襟上精致暗纹的盘扣,死活不让暗七她们抱,阮蓁无法,只能中途在八角凉亭内稍作休息。 前些日子盛祁南来了一趟,坦然言之,他为宁姐儿算过卦,卦象是好的,命格也是极好的,可她年纪尚小,只怕这福气过满,十岁前不宜招摇。 这次的抓周宴便并未大办,也不曾请人上门。顾家人难得低调。 但各府的贺礼却不曾少上半分。 这一年,阮蓁和将军府上下,仍旧是不咸不淡的关系。也没再有人将她同皎皎二字联系起来。 将军府,姜府送来的,都是给奶包子的,阮蓁平常心态到底都收下了。 等歇息好了,这才抱着人去了书房。 长风候在外头,听见动静,视线在暗七身上停顿一瞬,很快,上前来迎。 “夫君可忙?” 忙啊! 早朝回来后,就没闲过!甚至煮好的茶水送上去,都顾不得喝上一口。 长风却是人精,恭敬道:“不忙,世子妃请。” 阮蓁信了。 她正要抬步往里走,就见男子脚步沉稳的出来。 顾晏宁眼眸亮的仿若撒了一把星光:“爹,爹!” 顾淮之一身墨色直缀,矜贵天成,他揉了揉眉心,头突突的疼:“闭嘴,吵死了。” “爹!爹!” 顾淮之没理她,视线落在阮蓁身上,他蹙眉:“天儿冷,怎么不披件斗篷?” “宁姐儿身上暖和。” “爹!” 顾淮之吩咐出声:“去取斗篷。” 暗七:“是。” 阮蓁:“夫君忙好了吗?” 没。 顾淮之:“嗯。” 没被搭理一次的顾晏宁怀疑人生,她要生气了! 顾淮之拧眉。到底知道阮蓁手酸,他一把抱过顾晏宁。 怀里的奶包子瞪大同阮蓁如出一辙水盈盈的眼睛。口水流出来,她爱干净的蹭到顾淮之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一巴掌拍到顾淮之脖子上。气势汹汹,偏偏嗓音奶声奶气:“抽你!” 他破天荒气笑了。 “行啊,都学会弑父了。” ———— 到抓周时,是用了晚膳后,桌前已摆好各色物品。 笔墨纸砚,道释经卷,秤尺算盘,钟鸣古玩等物一应齐全。 顾晏宁被顾赫抱着上桌。她坐得稳稳当当。 “宁姐喜欢哪个?” 顾赫意有所指的将手点了点一本书。 顾晏宁一点面子都没给,看都没看一眼。 盛挽:“那把玉扇坠是祖母去金玉堂定制的!喜欢么?喜欢就拿?” 顾晏宁懒懒的打了个哈气,她揉了揉眼睛,眼巴巴向阮蓁伸出手:“困。” “选完娘带你去睡。” 顾晏宁茫然的玩起了自己的手。 “都不喜欢?”顾淮之气定神闲的问。 他也不意外,顾晏宁玩心重,可困倦时却难得是个安静的。极少有物件能阻止她睡觉。 “嗯。” “那你选几件,送给祖父祖母还有你娘。” 顾晏宁将那本书朝顾赫手上一推,又将玉扇坠送到盛挽面前。 而后,她蔫巴巴的看了一圈,视线锁定,二话不说的抱起一叠银票,吃力的往阮蓁手上一塞。 阮蓁:?????? 她沉默了。 慢吞吞的将银票收下。 天色已暗,盛挽顾赫舍不得孙女,到底没回去,盛挽将昏昏欲睡的顾晏宁抱在怀里:“今夜让她同我睡。” 自然没人有疑义。 顾淮之难得露出一抹笑来,目送人走远后,他看向桌上的这些。 “都收起来,送去姑娘的屋子。” 照顾晏宁霸道的性子,明日定然就要跟人要了。 “是。” 男子面色淡淡,最是沉静不过。 他揽着阮蓁朝主院而去。 阮蓁走了几步胸口开始涨的难受。有什么溢出,她蹙眉。 回了屋后,阮蓁急匆匆就要去内室,却别人拉住。 顾淮之解下她的斗篷。见阮蓁此刻面色不自在,心下了然,视线落在女子前襟隆起处。 第494章 我让他不如做梦 阮蓁察觉到男人的视线,一把推开他,有些许恼怒,连带着眸色都愈发的水润。 她用帕子欲盖弥彰似的稍稍遮住。闷声道:“让开,我要去沐浴了。” 顾淮之没让,只是抬了抬下颌,意有所指:“好巧,我也是。” 相处了这么久,阮蓁焉能不知顾淮之的秉性,她抿了抿唇:“夫君这是邀请我同浴么?” 她认真的考虑一番:“我不要。” 她仰着头,静静的看着他:“我没那些不该有的奢望,不想沾夫君便宜。” 她如今都知道拿什么话堵他了。 当真是了不得。 顾淮之:...... “今日早朝后,我陪着皇上下了几盘棋,他多次提及宁姐儿。” 阮蓁一听这话,也就忍着胸口处的黏腻,没有急着去盥洗室。 顾淮之淡淡道:“他谈完宁姐儿后,又转头提及小太子。” 这是...... 顾淮之说到这个份上,阮蓁哪里还有不知的? 太子妃的位置,阮蓁心下微微一惊。 即便无上尊荣,可她宁姐儿的脾性,日后大了可还得了?一个不如意。还不得将日后的东宫给拆了。 更何况,如今年纪尚小。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再如何,也得顾晏宁自个儿喜欢。 阮蓁柳眉微蹙:“夫君是怎么回复的?” “我让他不如做梦。” 阮蓁:...... 顾晏宁如今虽小,但模样继承了阮蓁和顾淮之的优点,娇憨可爱,谁见了心不化? 足以可见,日后登门的媒婆能踩平首辅府邸的门槛。 周旭的意思很简单,他不强求,但他想先预订。 别的帝王,日日提防制约各臣子,他倒好,给顾淮之放的权从来不会过问。 手下的重臣,都是跟着他一路提拔上来的,无一人敢有私心。 如今,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各地皆欣欣向荣,手下的臣子恪尽职守,便是君王治理有方最大的成就。 “你倒也委婉些!他毕竟是官家。“ “他想抢你女儿,我还要给他好脸色?” 阮蓁:......是哦。 她开始纠结:“难不成是我一人的女儿?夫君这是说什么话。” 顾淮之冷笑:“你忘了,她今儿还打我一巴掌。” “又不疼。” 孩子的劲儿能有多大。 顾淮之却矫情,冷冷吐出一个字:“疼。” 阮蓁:...... 那要我给你呼呼么? 顾淮之没说,周旭还打算让他教导小太子启蒙。 柳太傅是太子的外祖,博学多才,可实在过于迂腐。事事循规蹈矩了些。 说的好听是忠,说的难听便是愚。 太子是日后的储君,这一点是必然的事实。他该有的,是震慑万千,手段果决,必要时更该残忍,而不是一味的之乎者也。 一代君王,绝对不能过于良善。 放眼整个朝堂,顾淮之是最好的教导人选。 他该打就打,该罚就罚,甚至时不时都能给周旭甩脸色,还用担心他畏惧皇权,对太子管教一事放水? 但顾淮之也给拒了。 他向来怕麻烦。 他连顾晏宁都懒得管,烦人精一个,怎么可能管别人的儿子。 他闲? 周旭自己管去! 阮蓁放心了,含笑去了盥洗室,出来后,墨发还滴着水,她动作轻缓发用干布擦拭。 昏黄的灯光下,案桌旁端坐的男子斜眸潋滟,坐姿懒散,眉目显得格外柔和,偏生裹着淡淡的疏离,着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周身上下,端是一派清贵华然, 楠木卷草纹书案上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他一手搭在案上,一手执笔。显然正忙着。 阮蓁擦拭好墨发,坐在青玉妆台前,拿着玲珑醉买的装着膏脂的瓶瓶罐罐,仔细均匀的涂抹着。 等她做好这些,这才小步走上前,视线停留在案桌上空了的茶盏上。 金漆青龙八窍香炉上的香烟袅袅,盘旋而上。味道即是清淡。 阮蓁看了眼天色,月色皎皎,在窗格下落了一地的光泽。 她敛眉,到底又给添上。 “先去睡吧。”顾淮之抬头,视线同阮蓁撞上。 阮蓁也不困:“我在这儿陪夫君吧。” 说着,她便要去寻针线绣花。 “不用。” 许是忙,他说话的腔调都显得极为冷淡。 阮蓁猫儿般的眼眸眨了眨。 顾淮之语气很不好:“离的近了,我容易分神。” 女子嫣红的唇瓣轻轻一抿,显然想起几周前她提出陪顾淮之,却被他反手抱到膝上。 起先还好好的,他做他的事,阮蓁绣着针线活。谁也不干扰谁。 可也不知何时开始,男人的那双手变得不安分起来。 阮蓁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噼里啪啦’各物的落地声,随即,她被压到案桌上,裙摆被人往上掀。 他进的很急,动作又大。 如急风骤雨,她只能躬起身子,破音细碎。 想到这些荒唐事,阮蓁面颊有些红。 没再说什么,只是小步小步绕过三扇松柏梅兰纹围屏,朝内室而去。 正要上榻,她却是脚步一滞,做贼心虚的看了眼身后,那道屏风遮住了男子的身影。 阮蓁心中痒痒,没忍住,从箱底掏出一本《昏君与俏太监》。 这本书共有十册。 阮蓁手里的便是第六册。 许是吃透了红利,书肆也学会了吊人胃口,半年才出一册,每出一次,书肆顾客必然爆满。 她上回瞧的内容是。 小赵公公被强迫多次,便心生扭曲,对昏君手下的五品小官动了情。那臣子是个两面三刀之辈,一面嫌弃小赵公公区区一个阉人,连根都没有还敢对他动那种心思! 一面又想着讨好了小赵公公,指望着他能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说一番好话。 他开始为了仕途,忍辱负重答应同小赵公公私会! 阮蓁低叹了口气。 顾淮之那边公务结束,定然得去盥洗室一番梳洗,待他去时,自己再将书藏下便成。 应该没事吧? !!! 她好一番心理建设,平复了心境后,这才抱着书去了榻上躺下。 阮蓁甚至不放心又留了个心眼的放下一半的幔帐。 借着床头外的那盏摇曳的灯光, 女子小心翼翼的翻开第一页。 第495章 你这样让我很不高兴! 仍旧是熟悉的画风。 那昏君是何须人也,占有欲又偏执,岂能让自己的人,容他人酣睡? 自那日小赵公公呕吐一事后,昏君大发雷霆,就命人暗中窥视着小赵公公的一切。 就连每日上几次茅厕都不放过。 可这事,小赵公公不知。 【他沉浸在要同官员私会的快感中其中更多的是夹杂着对昏君的背叛,他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根据时间地点,如约而至。】 皇宫人多眼杂,两人很是隐晦,在无人问津的冷宫一偶相会。 他刚去,消息就到了昏君手上。 【男人大怒!殿内的瓷器被他狠狠掷地!‘噼里啪啦’的脆响,他一脚踹到通风报信的人身上,恨不得迁怒。】 他最是高贵不过,如何能忍! 她最不喜苍翠欲滴! 当下冷冷一笑。 他要让这些人全都付出代价! 阮蓁的心神被牵着走,尤其瞧见昏君大步朝私会地点而去时,她莫名为小赵公公担忧。 【一片桃树底下,他一身高贵的太监服饰,唇红齿白,长的十分俊俏。小赵公公对面而立之人模样斯文,眼窝深邃,望着你时,仿若泛滥万千种情谊。】 【“吴大人,奴才是粗人,从不做亏本买卖,皇上面前奴才的确能说的上话,可奴才也得看你的诚意啊。”】 说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攀上吴大人的腰间。 吴大人袖下的手紧紧握住。青筋暴起。 他有多么不甘心啊!明明他有才华,却被人踩一头。 官场里面的水浑浊且深,绝不是能者居之。 想要出人头地,他必须做出牺牲! 【他闭了闭眼,豁出去了:“下官懂的。”】 小赵公公一笑。却不知为何,看着吴大人讨好似的褪下那一身官服,来时的迫切,在此刻却变得索然无味。 果然,逼迫才有意思,所以昏君才这么对他上心。 他拧眉,正要往后推,却在下一刻,撞见远处着一身黄袍,浑身带着肃杀之色的男人身上。 【小赵公公忽而有笑了,他不退反近:“脱快些,莫耽误了时辰。奴才晚些还得去当值呢。”】 他啊,恨不得鱼死网破。 毕竟,他已经活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了。 吴大人:收到! 他动作加快,脱下官府后就要朝小赵公公而去。可手刚伸到半空,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攥住。 【‘咔嚓’一声脆响,他的手仿若被折断了!】 【他本就做贼心虚,这下白着脸去看身后之人,就撞见昏君阴森的脸,吴大人吓得一个哆嗦。】 【昏君的视线紧紧盯着小赵公公,咬牙切齿:“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怕死吗!”】 然,小赵公公却委实镇定。 他甚至还有闲心,笑容破碎。 “请皇上安。” 昏君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他毫无征兆的一笑。 “来人!将这狗东西剁了!” 狗东西吴大人:??? 他吓得两眼一番,直接晕厥。 小赵公公拧眉,可下一瞬,他的脖子被人狠狠卡住。 【你这样让朕很不高兴!】 【你说,朕这次是砍了你哪个手指。】 【还是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那是什么颜色!】 阮蓁看的忘乎所以。只可惜又是未完待续。 她意犹未尽的下榻将书藏好,又取过茶几处的茶,浅浅喝了几口。 顾淮之那边还在忙,她也没去打扰。 只是上塌,镇定的闭眼。 !!! 小赵公公不会真的被挖心脏吧! !!! 带着这种情绪,阮蓁辗转反侧。到底难眠。 也不知多了多久,靠着墙面终于酝酿出睡意后,她的身子却被人毫无征兆的翻了过来。 阮蓁:!!! 纤细的玉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她有些迟疑的出声:“夫君?” 女子嗓音清甜带着不自知的软糯。 里衣下身子玲珑,眸色清澈,却带了些许媚。 顾淮之喉结滚动,压她入怀。 阮蓁闷哼一声,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你忙好了吗?” “没。” 顾淮之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恼怒:“你到底睡不睡,吵到我了。” “可我就要睡着了。” 顾淮之不听。 “阮蓁,你故意的?” “我没有。” 顾淮之还是不听。 软香暖玉在怀,某种冲动昭然若揭。 盈盈幽香入鼻,期间还带着那种特有的奶香味。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 “那就都不要睡好了。” 顾淮之黑眸沉沉,锁定在阮蓁说身上,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却带着难以忽视的侵略。 也不知谁主动的。 夜色寂静,月色淡去,屋外的一切仿若都融为了一体。 呼吸交缠间,阮蓁跟不上他的速度。脖颈修长扬起好看的弧度。泪光点点,肌肤晕晕艳红。 她只能咬着唇,两只手颤抖的扶住他的肩。 ———— 待一切结束后,阮蓁累的连手指都不愿动弹一二。 后,迷迷糊糊的被人抱去了盥洗室清洗。她实在太困了,也没了以往的矜持羞涩。任由顾淮之随便动弹。 顾淮之重新将人放回床榻,转身离开,却被攥住了衣摆。 “夫君去何处?” 许是哭的久了,阮蓁这会儿嗓音哑的不像话。 “处理公务。”顾淮之看着榻上眼皮越来越沉,还强撑着的阮蓁,神色柔和。 阮蓁一听这话,不理他了。 她只能暗戳戳腹诽一句。 ——精力真好! 她做了个冗长的梦。 没有以往的支离琐碎之感,梦里的宁姐儿五岁了。 那日,宁姐儿生辰,顾淮之却带了个女子回府。 那女子模样平平,远不及她半分! 然,梦里的顾淮之腔调极为冷淡。 “这是栀娘,我的小妾,阮蓁,你莫吃醋,毕竟,她比你美。” 栀娘娇笑的福了福身子:“姐姐,奴已有三个月的身子了。” 梦里的她气坏了。她没忍住想要给那栀娘一巴掌。 但让栀娘躲了过去,偏她假惺惺的捂着没有受伤的脸,做戏一般假的不能在假的倒地。 “疼。” 可顾淮之心疼坏了。 他冷冷的攥住阮蓁的手。 “你这样让我很不高兴!” “你说,我这次是砍了你哪个手指。” “还是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那是什么颜色!” 阮蓁睡的很不安稳,她痛苦的捂住心脏。 第496章 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垂死梦中惊坐起,阮蓁是吓醒的。 顾淮之听到动静,大步而来,待瞧见床榻上瘫坐的阮蓁,蓦然心下一沉。 他上前,用绣着芙蓉花样式的帕子,仔细擦去阮蓁额间细细的汗。 “梦魇了?” 阮蓁摇了摇头,整个人都蔫蔫的,显得十分无力。 她抬头觑了顾淮之一眼,尽显幽怨。 顾淮之:??? 她正疑惑间,就听阮蓁抿着唇,幽幽出声。 “适才我做了个梦。” 一听到梦,顾淮之下颌线绷紧。 她很会挑重点,更会避重扬轻。 “你说我不好看。” 顾淮之:? “还要对我使威胁手段。” 顾淮之:?? 她吐出三个字:“负心汉。” 顾淮之:??? 他眯了眯眼,心下有了些许猜测。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都能怪到我头上?” 阮蓁垂眸,用鼻音哼了哼:“嗯。” 顾淮之:“你讲点道理。旁人家的娘子可不是这样的。” 阮蓁不想,她甚至觉着,心脏都是疼的。 “所以,夫君现在都认为我胡搅蛮缠了吗?” 说着,她小声嘀咕一声。 “旁人家的夫君唤内子还都叫心肝。” 顾淮之气笑了。 “你倒是说说,如此轻浮的言辞是出自谁之口。” 出自!小尼姑里面的屠夫! 可阮蓁没说。 顾淮之黑眸沉沉,直直盯着她,阮蓁不甘示弱的看过去,双双僵持着。半响,顾淮之败下阵来。 “阮蓁,我看你是不够累。”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嗓音很熟悉听着像是顾赫身边伺候的。 “公子。” 顾淮之神色化为平静,他指尖一勾,指关节在阮蓁头上敲了敲。做好这些,这才转身出去开门。 “奴才见公子屋内灯光正亮,便斗胆想过来取几坛酒。夫人说,少夫人酿的芙蓉醉,念了许久了,这次走还想着带些回去。” 他来取,自然顾赫也是答应了的。 是了,上次搬家时,的确运了一车酒过来。 还不等他回复,就听身后轻缓的脚步声。 阮蓁披着一件厚重的外衫,将手中酒窖的钥匙递了过去。 她笑容吟吟,丝毫不见适才面对顾淮之时的倔强和刁难。 “奴告退。”那人恭敬的退下。 阮蓁也便往回走,可步子没迈几步,就被人扣住腰肢。 “你还会酿酒?”顾淮之低头睨着她,摸了摸她的脸,细白如瓷。 “我会酿的可不少。”阮蓁轻声道。 当年,刑部侍郎府上金孙百日宴,阮蓁得了一坛酒,她有孕在身,到底还是不敢多饮。 最后,也便给了盛挽。 “你当时走的急,芙蓉花开也只陪我看过一回,我在府上闲来无事也便想着,待君归后,定要饮一杯。” 可顾淮之回来时,她早产。也喝不得。 后,从国公府搬入新府邸,下人搬入酒窖后,阮蓁也忘了。 “长肃。”男人沉默片刻,突然出声。在寂静的夜色下,嗓音闲的极为低沉。 “去取几坛。” 阮蓁张了张唇瓣:“夫君这是邀我同饮?” “看不出来吗?” 阮蓁:? “我在讨好你。” 他扯了扯阮蓁的脸:“免得,你又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 长肃的动作很快,顾淮之从他手里接过,落闩后,拉着阮蓁回了屋子。 两人在茶几前坐下。茶几前放着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盏。 打开瓶塞,只闻酒香醇厚阵阵,勾人至极。呈淡粉色。在琉璃盏下美不胜收。 说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 男子慢条斯理,动作不急不缓的倒了两杯,他的手修长如玉,端着琉璃盏时,竟不知是琉璃盏好看,还是他的手更甚一筹。 阮蓁接过,没急着喝。 她只是侧着头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端起来,轻轻一嗅。清香馥郁。 他惯不爱喝酒,可酒量是极好的。 液体润润过喉,他浅尝一口。 “不错。” 顾淮之并未想过让阮蓁多喝,意思意思也便成了。可就在这时,长风在外轻唤。有要事相告。 一般这个时间,长风是不会来的。可显而易见,事有轻重缓急,这次,是重。 他低声和阮蓁说了几句,转身出去。 阮蓁看着顾淮之的背影,带着蔻丹的玉手,捧起了那杯琉璃盏。 等顾淮之再回来后,便是半个时辰后。 阮蓁正趴在茶几前,三千墨发垂至腰间。茶几上倒着空了的两坛酒。 她呼吸沉沉,带着些许急促。面色娇艳,带着晕晕粉色。 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顾淮之的那一句‘不错’,显然这次醉了。 阮蓁一直是有分寸之人。从不贪杯。 这次稍稍微醺后便没再喝上一口。 可这酒存放时间过长,以至于后劲大的厉害。倏然间涌了上来,导致她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顾淮之脚步不知觉加快。 “阮蓁。” 阮蓁迷迷糊糊,红唇带着水泽,模模糊糊好似再说什么,吴侬软语,可听不真切。 “真是能耐。” 顾淮之无奈的按了按眉心。 微微俯下身子,臂间缠绕她腰和肩,稍稍一用力,将阮蓁腾空抱起。 脚步沉稳,朝床榻而去。 阮蓁那张芙蓉面靠在他胸前,许是离得近了,顾淮之辩出她所言。 “夫~君。” 他脚步一滞。刹那间眉眼含笑。 “夫君。” “在呢。” “顾淮之,淮之,淮郎。”她碎碎念 “那是谁?” 阮蓁红着一张脸,费力的抬了抬眼皮。含糊不清道,但很谨慎:“我凭什么告诉你!” 顾淮之:…… 他以为阮蓁不会说话了,却不想,她软软勾上顾淮之的脖颈。 “你谁啊?” “别让我夫君瞧见,他得生气。” 顾淮之:…… 不好意思!你这话他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实在太难搞了。” 顾淮之:…… “可……” 小娘子吃吃的笑。 “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顾淮之抱着她的力道收紧再收紧。 他听见自己轻笑一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将唇贴上女子白皙的额间。 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 “知道了。” 他顿了顿,有些别扭,嗓音也跟着轻了一分,显得万分缱绻。 “心肝。” 第497章 恍如初见(正文完) 五年后。 寒风阵阵袭来,透着丝丝凉意。 顾淮之一身官服,行于官道。 他刚向周旭告假半个月。周旭准之。 “我听说大人这次是去邬南?”吴吴煦辰疾步上前,与他同行。 顾淮之淡淡的‘嗯’了一声,以作应答。 “大人何时去?” “晚些便启程。” 吴煦辰不再多言,只是从袖上取出一物,双手呈上:“一月后我大婚,这是喜帖。” 他如今稳坐尚书一职,对顾淮之却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吴煦辰永远记得,当时在他最无助之际,是顾淮之拉了他一把。给予他新生。 若不是顾淮之,哪里有如今的吴煦辰? 顾淮之接过。 他勾勾唇瓣,难得说了句人话:“恭喜。” 出了皇宫,他便往首辅府邸赶。 阮蓁早已等候多时。 她站在府邸门前,手里牵着面上懂事的顾晏宁。 女子身姿纤细袅娜,一身素色长裙,外披着件厚实的斗篷,最是淡雅不过。 墨发由一根玉簪挽起,没有过多的配饰,却有一根红色丝带从发上松松绑着,垂至腰间。偶一阵风过,发带跟着摇曳。 许是怕冷,白纱遮面。只露出那双水盈盈的眸子。 再往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爹爹。”顾晏宁一声欢快的叫唤。 阮蓁抬眸,撞上了顾淮之的视线。 这样打扮的她,顾淮之见过两次,第一次是这辈子的初见,第二次便是现在。 本是天上绝色。却又因磨难看遍了人间烟火。 “夫君,你快些。” 阮蓁催促。 他晃神:“先上马车,我换下官服,去去便来。” 很快,一辆马车从首辅府邸驶出临安城。 车厢宽敞,燃着炭盆。厚重的帘布阻断了车外的寒风凛冽。 “你又胡闹。”纤细的手点了点稚女的额。阮蓁的语气带着不虞,却又透着丝丝温婉。 她即便再恼,嗓音也是一贯来的软绵。 顾晏宁抱着小灰。将稚嫩肉嘟嘟的脸塞到小灰蓬松的毛里。一听这话,当下不高兴的撅嘴。 “周屿又告状!” 她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我不过是砸碎他屋里的花瓶,都说了赔他,他竟然还要计较,心眼真小。” 顾晏宁无辜的眨了眨眼:“不过就是一个花瓶。” “你砸的那是普通的花瓶吗?那是太祖爷生前亲自去瓷窑做的。” 就留下这么一件。价值无法估量。 顾晏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琉璃般的眸子,含着雾气和无辜。 “那我也亲手用泥巴给他做了一个啊!” 说着,她将肉嘟嘟的手挪到阮蓁面前,眨了眨眼:“娘,我废了半日的功夫呢。” 那日,指甲缝里都是泥。 可她都没在意!诚意满满! 周屿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当他是你?他虽年幼于你,但自来比你稳重。从始至终,还想着帮你隐瞒。” 可此物非比寻常,如何能瞒? 一碎,消息就传到了周旭耳里。 周屿被传召去了御书房,小小的人儿跪到地上,背脊挺直。 ——父皇,是儿臣不慎推倒的。 周旭一听这话,也没怪罪,只是让他继续跪着。 实则,他还挺得意。毕竟幼时,他就是这般给柳念初善后的。 周屿包庇的除了顾家那位,还能是谁? 谁砸的,他焉能没数? 然,他身子却是朝后一靠:“既知错,那便当罚,你可有异议?” “无,儿子认罚。” 这事,皇上不计较,皇后不计较,可阮蓁不能不计较。 她神色认真看着顾晏宁,细细叮嘱:“你可不能如此任性了。” 顾晏宁不懂。 她凑近阮蓁:“我没有。” “他说是他砸的,那便就是他砸的好了,既然有人认了,那就同我没干系了。我又没逼他。” 说的还挺有道理。 顾晏宁陷入沉思:“易晟每次做错事,都要被易伯伯打一顿,哭的实在可怜,给糖都哄不好。怎么皇伯伯不揍周屿?” 这一点也不公平。 周屿每次见她将糖送给易晟,总不高兴。顾晏宁就不懂了,这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也想给周屿啊,可周屿没给她这个当姐姐的机会啊! 阮蓁觉得是和顾晏宁讲不通道理了。 她只能用手肘推了推一旁闭目养神,不曾说一句话的顾淮之。 “你倒是管管。” 顾淮之矜贵的抬了抬眼皮。 “她有错吗?” “如此贵重之物,太子竟然置于角落。我要是太祖爷,第一个骂他是不肖子孙。” “既然这般,还不如趁早砸了。宁姐儿也算是帮了他这一遭。” “顾家的人,向来是愿意费些心思帮忙的。” 阮蓁:??? 这一对好父女! ———— 这次去邬南,是慕家老太太的忌日。 阮蓁是第一次去,难免心绪不宁。 她对老太太全然没有半点印象,可等她到时,看着那一方陌生的墓,漫天白雪,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阮蓁没来由的眼底酸涩。 许是知道她要来,将军府的人故意错开时间。 阮蓁同顾淮之双双跪到墓前团蒲上,手中执香,虔诚的给那惦记阮蓁到死而不得瞑目的老太太坟前磕了头。 阮蓁看着碑,轻声的喊了喊。 “祖母。” 仿若没有那十多年的阴阳相隔,好似,她还只是那只晓得依偎在老太太怀里撒娇的小姑娘。 顾晏宁有模有样的学着两人,上了柱香。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晏宁转身看过去,是极为陌生的脸,却无端的让人亲近。 她朝那人笑了笑。 姜怡受宠若惊。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顾晏宁,仿若看不够似的。 阮蓁垂眸看着香染了将近一半,她听到女儿好奇的出声问:“娘,那是谁?” 阮蓁回头。 姜怡心慌意乱:“我也是过来上香的,不知你在。” 阮蓁收回视线,她看向顾晏宁。 语气是一贯以来的轻柔。 她说。 “你该唤她外祖母。” 姜怡一怔。 视线跟着模糊,有什么往下坠。心绪开始紊乱。 她看着阮蓁朝自己点头示意,同顾淮之携女离开。 阮蓁不曾喊她一声娘,但是她却同唯一的女儿说。 ——那是你外祖母。 漫天飞雪,银装素裹间,这仿若是阮蓁给她最大的善意。 远处,带有女童稚嫩的对话顺风传来。 ——娘,他们都说我快有弟弟了。 ——嗯。 ——那他取名了吗?没有的话,我的可以勉强借他用用。 ——取了。 阮蓁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眉眼温柔,嗓音低沉。对女儿道。 ——他唤顾晏然。 (正文完,我们番外见。) 第498章 刘蔚然vs云思勉 勇毅伯爵府。 刘蔚然到底是肤浅之人,在刘善悦来楼的安排下,见邵源一面后,便少女怀春,往常对嫁娶一事的抵触,很快褪去。 她想,那个人若是邵源,日日醒来对着这张温文尔雅,一身书香气的脸,也是极不错的。 两家虽还不曾提及婚配,但刘蔚然觉得,大抵就是他了。 低嫁又如何,她看重的从来不是这个。 正如父亲所言,邵源体贴入微,她只会舒心不过。他又肯上进,官职自然能往上升。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那沐夫人便是例子,和沐大人是年少夫妻,她日日陪伴夫君挑灯夜读。 如今沐大人统领户部,谈及夫人,从不掩饰那几年的奔波穷苦,总是说,没有楚娘便没有如今的自己,得贤妻如此,是他之幸。 刘蔚然是骄纵大的,但也想有个贤妻的美名。 她甚至想这些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于刘蔚然态度的转换,最欢心的莫过于邵源。 他虚伪的在刘家人面前一副面孔,对待那糟糠之妻又是另一番面孔。 绝情如斯,刘蔚然于他而言,不过是飞黄腾达的垫脚石。 他好一番算计,将黄氏送走,便能高枕无忧迎娶刘蔚然。 那日,他同尖酸刻薄的母亲说。 “我娶黄氏,家中落寞,未出分毫半点的聘礼,黄氏入门用嫁妆填补公中。她也算是为邵家尽了一份力。” 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如今要的,可不仅仅是饱腹那么简单了。 “她不识字,如何同儿子红袖添香?如此粗鄙的妇人,儿子也忍了数年。总该有个尽头。” “娶她,便是权宜之策,当年婚事简陋,儿子又留了个心眼。那签了字的婚书实则还不曾去呈上官府刻下官印。我同黄氏的婚约并不曾登记在册。” 黄氏哪懂这些? 他顺手做了假,在婚书上的刻印,实则是他路边花了几文钱买的。 “母亲,这些年,我从未让她抛头露面,嫌少人得知我的事。你得记住,你儿子若娶了刘姑娘,是头婚。”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出半点差池,可母亲是被医馆的人抬回来的,身上负伤,头发散披,好不狼狈。 他一见这场面,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 送走医馆的人,给了银子,没有关怀老媪的伤势,他急急出声:“到底发生了何事?黄氏可顺利离开了?” 老媪抹着眼泪:“管那贱妇作何?若不是她,我怎会受此等苦楚!” 说着,她一抽一抽哭的即是难看。 “儿啊!你差点就见不到娘了!那帮人委实可恨!男女林间幽会,一看就不是好人!” 邵源不想听这些。 不过,他还是装作孝顺的出声询问。 “母亲是被何利器所伤,怎么可能骨头错位了?” 老媪:“树叶!” “嗯?” “老娘是被树叶霍霍成这狗样子的!” 邵源:你不是腿受伤,是脑子受伤吧。 见邵源不信,老媪整个人激动起来! “娘还能扯谎?那树叶像是中了邪,比飞镖还让人胆战心惊!那贱妇被那些贼人掳走了!” 邵源:…… 他敷衍的点了点头,不欲争辩,心下却是不信的。 可,如今最该担心的是黄氏。 她便是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 带走她的是谁? 母亲说,黄氏不欲走为此胡搅蛮缠,那黄氏会不会因爱生恨就此背叛他? 若让爱女如命的刘善知道,他又该怎么办? 邵源一时间心生惶恐。 然,一日后,无事。 二日后,也无事。 三四五六日后,没有半点不利于他的消息。 他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可依旧不得心安。 毕竟一朝事发,刘善绝对下狠手,他名声变臭,如何安于官场? 他必须的先下手为强,他等不了了。 适逢那日,户部尚书夫人设宴,刘蔚然受邀。 去沐府的人不在少数,去的大多都是临安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刘蔚然是不愿赴宴的,可又想在沐夫人身上学‘贤’。 于是,她去了。 可她听不得那些妇人自诩清高的言辞,坐了片刻,以胸闷之由,去了不远处的拱桥。 视线往下探。 桥下池水清澈,偶见鲤鱼相互嬉戏。意境颇雅。 刘蔚然没曾想,竟然还能在此瞧见了邵源。 刘蔚然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内心迸出的惊喜。她今儿打扮不甚隆重,不太自然的整理一下着装。 “邵公子。” 特地为刘蔚然而来的邵源,一副偶遇之态。他腼腆的朝刘蔚然行了一礼:“刘姑娘。好巧。” 刘蔚然想,这里人多眼杂,若她和邵源过于亲密,没准明日便有私相授受之嫌的言辞乍然现世。 她很矜持的颔了颔首。 “邵公子自便。” 邵源袖下的手一紧,神色却不曾变上半分。他知礼的朝外走了些,让出位置。 “刘姑娘,请。” 在外人眼里,两人规规矩矩,打招呼不过刘善是邵源的恩师。这实在不值当什么。 可下一瞬,变故徒然发生。 刘蔚然的脚不知为何一崴,整个人不受控制朝一处倾去。 女子的身子如折了翼般,从桥上坠落,惊起一片水花。 落水一事,让人始料未及。 她愣是吃了好几口水,身子沉沉浮浮,她吓得尖叫:“救命!” 沐夫人一惊,倏然起身:“去!会凫水的婆子,都下去救刘姑娘!她若有个好歹,谁也担待不起。” 即便在这时,她都得顾及女儿家的声誉。 可就在这时,桥上的邵源急切道。 “刘姑娘,我来救你!” 他甚至想好了,待把人救上岸后,他再说一句。 ——今日之事,为邵某之过,可姑娘涉险,不得不救。 听听这话,他自己都要感动了。 这么多夫人的眼睛盯着,他和刘蔚然有了肌肤之亲。 那刘蔚然势必就要嫁给他! 阴暗的心里过分扭曲,他一跃而下,救人的姿势是那么的果决。 “去你娘的!”身后一道嗓音传来。 下一瞬,刚跃出去的身子被那人重重的踹了出去。偏离了他算好的轨道,在空中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朝刘蔚然的位置反向飞了过去。 第499章 刘蔚然vs云思勉 他的身体极速往下落。 ‘砰’的一声,溅起巨大的水花。 岸上的夫人皆大惊失色,然,更多的反应过来后却是不怀好意。 勇毅伯爵府的姑娘出了事,这临安城又有的热闹了。 “那男子是谁?瞧着是生面孔,可不是临安城的那些公子哥。他那般急切神态,这是同刘姑娘是旧相识?” 旧相识,几个字用的很是巧妙。 刘蔚然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认识外男。 更有甚者,眼珠子一转,做起了长舌妇,泼风凉水阴阳怪气道:“他朝刘姑娘那边游去了,沐夫人,你府上会凫水的婆子可寻到了?至今不见,瞧,没准促成一桩姻缘。” 有人看着拱桥上的那抹红色身影。 “踢人的是云世子吧,不久前镇国公府的人去勇毅伯爵府提亲被拒,云世子这是恼羞成怒,故意泄愤么?” 也不怪她这么想,实在这是云思勉的风格。 可话音刚落,这抹红色身影紧接着跳了下去。 所有人:??? 怎么?整整齐齐下饺子么?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思勉在落水的那一瞬间,对着游过来的邵源狠狠一拳。 邵源嘴角当时就出了血。 云思勉顾不得旁的,一把掐住水下的细腰,举起挣扎化为虚弱,却还保存一丝清醒的刘蔚然。 费力将她托上岸。 池水从衣摆往下落,滴答滴答没入草丛。 刘蔚然浑身湿透,女儿家的曲线尽显。 云思勉也没好到哪里去 溺水时的窒息和惊恐,至今犹在,她忽然抱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的真难听。 “都和你说了,那不是好东西,你偏不信,如今吃苦头了知道哭了?” 刘蔚然一边哭一边嚷:“我都这样了!你不要凶我!” 邵源是没有资格赴宴的,他出现在沐府的消息第一时间由顾淮之的人传达到了云思勉耳里。 云思勉得知此时,马不停蹄的就来了。 可他到底来晚了。 刘蔚然已被邵源下黑手做了手脚坠落。 真烦! 还要他堂堂一个世子爷去救! 云思勉拽的跟个大爷似的:“你还有脸哭!起开!” 刘蔚然嘤嘤嘤撒手。 沐夫人面色苍白,急促而来,将斗篷摘下,披到冷到打颤的刘蔚然身上。 那些夫人紧跟着一拥而上。 “刘姑娘,你可还好,不若请个大夫来瞧瞧?” 云思勉冷着脸:“请什么大夫!” 他将身上的腰牌扯下:“去,叫咏太医过来!” “刘姑娘这次可遭了大罪了。” 云思勉:“遭罪?老子我才遭罪。” “这云世子和刘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这……” 刘蔚然哭的呼吸一滞。 云思勉险些脚底踩滑。 全场寂静。 “谁要嫁他,我是疯了吗?” “谁娶她?你当我瞎?” 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离。 镇国公府,勇毅伯爵府也算是门当户对,可这云世子是个混账,实在不着调。 邵源失魂落魄游了上来。 他眼底含着血丝,功亏一篑。破釜沉舟般神似癫狂的朝地上泪眼汪汪的刘蔚然跌跌撞撞跑去。 “刘姑娘。” 哦!差点忘了还有个邵源。 沐夫人忧心忡忡,生怕同勇毅伯爵府有了罅隙。 更何况,那邵源她连见都没见过,看这身简陋的打扮。什么身份也未尝得知,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进来的。 人群多了一层探究的眼神。 云世子再差,也比这不知哪儿来的玩意好上千倍万倍。 不得沐夫人出声,让下人将邵源捆起来,就见云思勉一个利落转身,一脚踹到他小腹处。 但这些不足以灭了云思勉的火! 云思勉不会武功但揍人的本事万分熟稔。 往下三寸,又是一脚。 那个位置实在是…… 邵源疼的躬起身子,嘴里发出痛苦惨叫。他想要去捂下身,可动作实在不雅,有辱斯文。 在场人:??? “你他娘当太监去吧!” 云思勉嚣张如斯,如常跋扈:“老子直接给你净身,断了吗?没断我再来一脚。” “你居心不良,也敢算计到刘蔚然身上,你不知道她是我罩着的吗!” 当他云思勉的侠义心肠是死的么! 刘蔚然泪眼模糊间,看向肿了半边脸,痛苦倒在地上哀嚎的邵源。 和她记忆里的男子再也对不上分毫。 落水前,她是被推的。 而当时,桥上只有她和邵源,在无其他! 邵源算计她。 他为何算计她? 刘蔚然的思绪是乱的,可他看向地上的男人时带足了嫌恶之色。 甚至,一番对比下,云思勉的形象都高大了不少。 “云思勉。”她出声。 “干嘛!” “你送我回去吧。” “我堂堂世子不是你的车夫!” 刘蔚然吸了吸鼻子,垂下脑袋,隐隐哭腔流出:“可我怕。” 沐夫人正要说,我陪你回去,登门向刘大人请罪。 毕竟邵源能成功入府,是她管家不严出此纰漏。 刘蔚然可怜兮兮的抹着眼泪:“谁知道这些人会是什么妖魔鬼怪。” 毕竟,云思勉大是大非上还是靠谱的。 在场看戏的:???好的吧,被你说准了。 这事,如何隐瞒的下? 很快,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 临安街道再度热闹了起来。 ————爆!云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 “云世子做到这个份上,是情根深种无疑了,刘姑娘若还不答应,多多少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听说刘大人是那邵源的恩师,我不得不怀疑,这邵源是恩将仇报!若他救刘姑娘上来,他就成刘府的女婿了。” “这门婚事我答应了!!!最后云世子送刘姑娘回的府,刘姑娘哭的,我看着都心碎。何况男人!” “闭嘴吧,云世子刘姑娘都放话了,云世子宁愿终生不娶,也不和刘姑娘成亲,刘姑娘说她宁愿削发为尼也绝不进镇国公府的门。” 都有了肌肤之亲了,刘姑娘这是多抵触云世子?这才准备终身不嫁? 人群一阵唏嘘。 却有道弱弱的嗓音道。 “你们还不知道吗,镇国公登门,足足半个时辰后同刘大人齐齐去了皇宫。” “去皇宫作何。” “双方长辈请旨赐婚啊。” 第500章 刘蔚然vs云思勉 镇国公同刘善速度极快,入宫不过用了半炷香,便求到了圣旨,两人跪地谢恩后,好一副兄友弟恭的谦让。 “刘大人,您先走。” “欸,镇国公,您先走。” 镇国公满面春风:“都是一家人了,不如一道而去,路上也好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行,我家然姐儿日后就得拜托府上照拂了。” “亲家,你这是何话!蔚然入镇国公府的门,那她便是云家人,什么照拂不照拂的。” 周旭沉默的看着这一幕,若他没记错两府因镇国公夫人曾去提亲被拒昨日还闹不合。 两人离去后,御书房陷入持久的安静。 “这两位大人竟能冰释前嫌?实属难得。”终于,这份平静被赵公公打破。 周旭收回视线,他一身龙袍,男子轮廓分明,柔和和威严在此刻不着痕迹的纠缠。 不突兀,只是恰到好处。 “冰释前嫌是假,虚与委蛇才是真。刘善平素恨不得对镇国公府的人避而远之。可如今一反常态,只怕是出了事,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不过,云思勉都定亲了,他想到这里,没忍住欣慰一笑。云淡风轻道:“都要娶妻了,那就不该继续游手好闲下去,镇国公府的门楣难不成指望他日后的孩子撑着不成?” 云思勉不嫌害臊,他都臊的慌。 “他本不愚笨,只是心思不在这上头。说句难听的,也是镇国公夫妇过于纵容。才导致如今他这幅模样。可朕绝不纵他!继续这般,莫说他老丈人不同意,朕也不会同意。” 赵公公为云思勉默哀。 “去查查,是发生了何事?” 赵公公连忙道:“是。” 这边,镇国公同刘善纷纷上了各自的马车。 镇国公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想如果刘蔚然不是难处刘善之女便好了。 他要快些赶回去向夫人传达这个好消息。 这边刘善倏然冷了脸,哪儿还有人前的和善。马车里的亲信等候多时,见他回来,连忙道。 “主子,属下从云世子嘴里得知,那邵源回临安前,身有原配数年。却一直诓骗于您,如今,那黄氏以被送来府上。主子您可要审一审?” 刘善不想审。 他只恨自己识人不清。 光是邵源算计他女儿这一点,他就想不择手段除了对方! 可怜她女儿千好万好!到最后只能便宜了云思勉那憨货! 事已成舟,刘善只能深吸一口气:“将邵家人全给我抓起来!” “是!” 很快,两府定亲之事传遍整个临安城,欢呼雀跃的民众不在少数。 而云思勉和刘蔚然本人却是最迟得知这事的。 刘蔚然傻傻的跪在地上,听着宣读圣旨的曹正庵笑容可掬的夸了她,又夸了云思勉,说着恭喜,说着什么天造地设。 刘蔚然被刺激的两眼一闭,晕了。 一阵人仰马翻。 镇国公府 云思勉却是抡起拳头,就要揍曹正庵。 “云世子,这可是皇上和令尊的意思。请您接旨吧,可莫要为难本官。” 云思勉气急败坏,他百思不能其解,救人怎么就将自己搭上去了? “这刘姑娘同世子可是相配的很,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日后成亲,本官还想来讨杯喜酒喝。” “你回去!告诉兄长,我不答应!” “云世子说笑了,圣旨已下,哪有收回成命的意思。” “那我抗旨。” “皇上说了,上回抗旨的人,人头已落地,让世子好生掂量。” 云思勉不可置信:“他威胁我?” “是的。” 云思勉失魂落魄。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都以为他认命时,他开始捋袖子:“本世子揍不了他们,还揍不了你么?” “喂,姓曹的,把头凑上来。” 曹正庵:离谱! 这事,也便成了定局,两府为了摆平外头的舆论,婚期也紧跟着由钦天监定下了最近的好日子。 是在六个月后。 刘蔚然忧心忡忡,为此饱含歉意。 “父亲,云世子是救我,我们怎可赖上人家?这做法实在不地道。” “什么叫赖?明明是他祖上积了德。” 刘蔚然没脸见云思勉。 她有意躲避,可婚期紧跟着一日一日的逼近。 婚事虽急促,但该有的礼数并不缺。三书六礼,都是跟着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下聘那日,两人别别扭扭的见了面。 私下无人时,刘蔚然捏着帕子,都要哭了。 “对不住。” 云思勉也好不到哪里去,忧伤的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 这些日子他日日被提着去御书房,不是看书,就是帮周旭料理国事,即便他一点也不懂。 平素被周旭管着也罢了,顾淮之更是时不时让他去六部跑腿。 甚至!督察院新上任御史盛祁南都要使唤他! 切!成了御史了不起喽! “不怪你。” 可即便这样,云思勉也没迁怒,毕竟人是他救的,没人逼他。 甚至,他在外听到些许闲言碎语,说他在水里都将刘蔚然都摸光了,若是没定亲,这话自然会更难听。 刘蔚然深吸一口气:“我会试着做贤妻。” 云思勉:你别吓我。 “你我成亲,不过是无奈之举,你实在不必庸人自扰。” 说道这里,他贼兮兮的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嗓音,谨慎万千道:“其实想了想,这样也有好处,我不用被家中催着,你呢,也逃离的人渣,一举两得。” 刘蔚然不可置否,她点头。 云思勉:“你也知道我先前有个红颜知己媚媚,我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就图她舞姿妙曼。我付钱,她跳舞,钱货两清,可她竟然想当我妾室,当时脱光了求我怜惜。” 刘蔚然:你和我说这些合适么? “那然后呢?” “我让她滚了,后头她被别人赎走,嫁人去了。” 云思勉:“自那日后,我就觉着这临安城的女子没几个是好的,那些刻意在我面前晃悠的,图的都是镇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 “可你不是!” “你这人还是有优点的,性情也真实,不快弯抹角让人去猜。” 第501章 刘蔚然vs云思勉 刘蔚然一言难尽:“谢谢啊。” 云思勉很是大方,大手一挥:“你我之间,无须言谢,婚前怎么来,婚后便怎么来,刘蔚然,你还是我兄弟!” 都做好相夫教子报答云思勉的刘蔚然:??? 刘蔚然的心终于归于平静。 这份平静一直延续许久,直到嫁人那日,府上的嬷嬷给她的春宫图。叮嘱她上了花轿后再看。 她画着惨不忍睹的新娘妆,稀罕的抱了会儿睁着眼睛,安安静静望着他瞧的顾晏宁。 若不是抹了口脂,她早就上前去亲了。 “你若喜欢,嫁了人后也生一个。”一旁做妇人打扮,面色娇艳的阮蓁忽而出声。 刘蔚然想到自己的遭遇,艰难的摇了摇头。 她虽嫁人,可同云思勉不是正常的夫妻。 她正要说什么,就听外头传来的嘈杂声。鞭炮声阵阵,喜庆热闹。 “来了。”一旁坐着的柳念初眉心一动。她站起身子,几步走出去,果然看着云思勉一身喜服身后带着浩浩汤汤的一群人过来。 “娘娘。”众人请安。 柳念初淡定的点了点头。 她看向云思勉:“皇上嘱咐,你往后便是成了家的人了,再不可浮躁任性。” 云思勉一听这话,不可置信:“怎么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你前不久还让兄长亲手去御膳房煮了一碗小馄饨!当我不知道?” 柳念初:呵! 她视线冷清:“你再说一遍?” 众人激动:!!!这就是宫中秘事么? “这话,他怎么不和顾淮之说?几个人里头,明明他脾气最差!” 柳念初微笑:“我会帮着转达的。” 云思勉一哽:“这倒不必同皇上提及。” “你错了,我是和顾淮之说。” 怎么,你想看看成亲当日,血溅三尺的场面吗? “云世子!”阮蓁走出来,她温声道。 “莫耽搁吉时。” 云思勉便硬着头皮大摇大摆的擦过柳念初,入屋后,视线在床榻上坐着,盖着红盖头的刘蔚然身上停留片刻。 他上前将人腾空抱起,先是去了主屋,刘善端坐,一旁的椅子上放着刘蔚然生母的排位,刘蔚然叩拜父母道别。 这才上了花轿。 许是难受,她也忘了袖中藏着的春宫图。 等花轿绕着临安城转了大半圈,总算在张灯结彩,红灯笼高挂的镇国公府门前停下。 新人牵着一段红绸,行了夫妻之礼后,刘蔚然这才晕头转向的被搀扶着去了喜房。 云思勉没等喜娘出声,直接用手掀开了刘蔚然的红盖头。 他看着画成鬼样的刘蔚然,刘蔚然看着俊朗妩媚的云思勉。 沉默。 喜娘觉着气氛不对,正要说些讨喜的吉祥话,就见云思勉将手哥俩好的搭到新娘子身上。 真情实意,字正腔圆的出声。 “兄弟!” 喜娘:??? 她凌乱时,听到新娘应了一声。 很快,云思勉出去陪宾客,刘蔚然也总算有机会洗去脸上的粉脂。 身边伺候的下人,全部退下,去屋外候着。刘蔚然实在饿的厉害,她坐在床榻上,开始剥花生吃。 这边,云思勉已经喝大了。他身子摇摇晃晃的,打了个酒嗝。 “易霖,我真喝不下了。” 易霖端着一杯酒,往他那边送,不怀好意:“是不是男人?你别孬。” 云思勉:“我不是好了吧!” 盛祁南摸着腕间的佛珠,嗓音若普度众生的菩萨。 “大喜的日子,怎能说自己不是男人。” 云思勉红着一张脸:“关你屁事!” 盛祁南微笑:“对我放尊重点。好歹皇上把你派到我手下办事。” 云思勉烦死了!他只能求救身后之人。 “顾淮之,你帮我拦着点啊!” 顾淮之站起身子。 “我脾气差的很。” 他看着地上那几坛空了的酒坛子。冷笑一声:“云世子酒量不错,这点算得了什么?都别客气。总得让他喝个尽兴。” “我该带娘子回府了。诸位自便。” 云思勉:…… 等他回了喜房,已经被灌的双腿打颤不受控制。 那时,刘蔚然已经睡了。 云思勉跌跌撞撞爬上喜床。 可双手却触到了温热之感,他视线迷离,多道影子重叠看不真切。只能俯下身子凑近再凑近。 !!! 他床上怎么多了个女人! 小模样长的还挺标志。 刘蔚然换了陌生的地点,睡眠浅。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她一睁眼,就是云思勉放大的脸。 刘蔚然一个没提防,想也没想一拳打个过去。 云思勉嗷了一声,疼的捂住右眼。 疼痛让他有过片刻的清明。 他吐字不清,但能听清里头夹杂的怒火:“刘蔚然,你作甚!!!” 刘蔚然反应过来:“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说着,她讨好似的指了指地上。 “我给你打好了地铺,下去睡吧。” “凭什么是我下去睡?” “难不成你要和我一起睡?” 云思勉:“你休想。” 刘蔚然见他眼睛都睁的费力,懒得多说,抱上软枕:“好好好,我下去。” 说着,她小声嘀咕:“臭死了,一身酒味,谁稀罕和你睡。” ??? 说谁臭呢! 云思勉不服气,他拉住刘蔚然,捧着她的脸,脑子混沌间,按到自己怀里。 “你闻闻!老子臭么?” “放开我。”刘蔚然顿时红了脸。她努力的往外去,云思勉拼了命的不让她走。 相互推搡间,两人朝床铺直直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 床榻竟然断成两半。 这一刻,刘蔚然是傻的。 许是动静实在太大,很快,有婆子急切推门而入。 “公子,少夫人。” 她大步上前,就见好好的喜床坍塌下去。不分你我的两人这会儿还以诡异的姿势抱着倒在地上。 婆子:!真是羞死个人。 公子初次,未免过于粗暴了些。 她不敢再看,匆匆小跑出去。 刘蔚然:等等!我可以解释。 很快,临安城再度热闹起来。 “那云世子惦记刘姑娘许久,急了些也再说难免。” “诶呦,好好的一张床,平白就这么给毁了,这也太折腾人了,可见状况激烈!” 第502章 刘vs云 谁过界谁是狗 刘蔚然没脸见人了。 这件事后,她心里呕着气,没再和云思勉说上一句话。 不过,她也是再乐观不过的。 只因为,云思勉开始讨好她了! 到底是有过红颜知己的男人,为了让她莫再计较,这些日子,云思勉从外头回来,总要带些昂贵的首饰。 砸钱的姿势是那么俊。 难怪,那媚媚要在他面前脱光衣裳,若不是刘蔚然手里有钱,也见过不少大场面,没准她也跟着屈服于这该死的阔绰。 他去金玉堂,选的都是最精致的首饰。 易霖拨动着算盘:“你对弟妹倒是大方。” “那她不理我,我能如何?” 夫妻间房事,都能闹的人尽皆知,刘蔚然没有抓破你的脸已经够收敛脾气了! 易霖停下手里的活。到底是兄弟,打算提点他几句:“光会送这些有这么用,弟妹可不是肤浅之人。” “什么意思?” “你得知道,她想要什么?这些首饰,她焉能缺了?对症下药才能起良效。” 云思勉懂了。 认识的这段日子,他知道的不过是刘蔚然喜欢打牌九,至于旁的,就不清楚了。 他心烦意乱的薅头发:“娶妻就是麻烦。” 还费银子。 他花银子,媚媚还能舞一舞。 如今,刘蔚然连句谢都没有! 偏偏,为这事,所有人都来数落他一番。 易霖一听这话,乐了。 “你对弟妹到底是有所不同,我原以为这门婚事会合你心意,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岔了。” “这么些年,让你上心会维护的女子并不多,她刘蔚然算一个。” 说着,他上下打量云思勉一眼。 “可这成亲才几天,你就说这种话?实在是畜生。” 怎么,榻上激烈,下了榻就不做人了? 云思勉:“你怎么好端端骂人呢!” “骂你怎么了!那话得亏是我听见,换成旁人,你且仔细你的皮。” “弟妹好歹是你枕边人,日后更要为镇国公府开枝散叶,这种话,你敢当着她的面说?” 云思勉:“不行吗?” 他经常说啊。 夜里冷,他还抢刘蔚然的被子呢。 而且。 “我没打算让她开枝散叶啊。” 易霖:??? 他倏然一愣。 有一种诡异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最后,视线落在云思勉的下摆处。 他乐不可支:“嘿,可真有你的,你别不会还是童子**。” 云思勉觉着他被侮辱了。 带着这种情绪,他回了镇国公府,径直朝主屋而去。 屋内,茶几旁的刘蔚然正剥着点心。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和云思勉撞上,最后落到他手里刻着金玉堂的小匣子上。 云思勉将匣子往茶几上随意一扔。语气也不大好。 “说吧,你打算别扭到什么时候?” 刘蔚然忍着打开去瞧的冲动,她故作矜持道:“你夜里打地铺我就不计较了。” “不行!你怎么不打呢?” “我是女子。” 云思勉:“我反正不睡地上。” “那你也不该与我同榻。” “我夜里被你踢醒为你取茶水。你命令我时还那么顺溜。我告诉你,你可没吃亏。” 刘蔚然觉得他讲的还挺有道理。 云思勉见她眉目松动,再接再厉:“再说了,我和盛祁南,易霖他们也曾一起睡过。都是一样的。” 刘蔚然一听这话,心下不舒坦她拧着帕子:“不成!” “那我去书房睡!” “不行!”她连忙出声。 “你若一走,外头就该说我们夫妇二人生了罅隙,指不定得说我没本事留下夫君呢。” 这才成亲多久,就分床而眠,她刘蔚然的脸往哪儿搁。 她咬咬牙。 算了,皇上赐婚,这辈子是和离不了了。 她也是上了云家宗谱的。 可云思勉不同她做夫妻,刘蔚然也不想强求。 她想了想,将墙上挂着的剑取出来。压到床榻中间。 “这一半给你,不可过界。” 想了想,她补充。 “谁过界谁是狗。” ———— 自有了儿媳,镇国公夫人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她向来心思细腻,短短数日,便察觉出不同寻常之处。 譬如,两人没有半点眼神交流,之间相处模式虽不生分,可瞧着实在不像是夫妻。 甚至,那日刘蔚然脚下踩滑,摔了一跤,云思勉没有在第一时间上前安抚。反倒一手叉着腰:“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是婆母,原不该过问儿子房中之事,可到底不放心,遣了夜里伺候的婆子稍一打听。 婆子低眉顺眼:“回夫人,公子同少夫人都是睡一处的,只是。” 她稍稍一停顿,镇国公夫人的心一紧。 “夜里总不见叫水。” 镇国公夫人:!!! 婆子支支吾吾:“还有一事,奴不知该不该说。” “说!” “大喜之日,元帕上的血渍,恐有作假,公子和少夫人大抵至今还未成事。” 镇国公夫人倏然站起身子,手上的茶盏脱落,坠地,碎成四瓣,茶水四溅,濡湿她的裙摆。 她却顾及不了这么多。 “不可能!我明明瞧见那日的元帕……” 她话音一哽。 那日床榻坍塌,云思勉手臂也受了伤,当时流了血。 镇国公夫人脸彻底沉了下去。 身边伺候的婆子几步上前,在地上跪着的婆子面前站定。 冷冷道:“公子屋里的事,你若是聪明的,就烂到肚子里,若让夫人听到半点闲言碎语,你可得掂量着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 “是是是,奴明白。” 镇国公夫人闭了闭眼:“走,去少夫人屋里。” 所有人神色一紧。 夫人往日最是温和不过,可一旦恼了,连老爷都不敢说什么。 公子乃夫人所出,夫人舍不得罚,这少夫人许是得凶多吉少了。 就连刘蔚然瞧见一脸怒容的婆母时都是这么认为的。 屋内的下人全部被撤了出去,独独留下镇国公夫人身边的心腹。 她冷着脸入了内室,果不其然瞧见榻上泾渭分明的两床被子。 她冷冷睨过去:“你还是姑娘?” 她问的也直接。 刘蔚然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低着头沉默。 见这般,镇国公夫人即便不愿去信,也得信了。 ------题外话------ 儿童节快乐,今日一更 第503章 刘vs云 牛鞭汤 她大步靠近刘蔚然。 刘蔚然愣是缩了缩脑袋。想到茶楼说书人提到的婆媳矛盾,生怕对方一巴掌打过来。 却不想,下一瞬手被镇国公夫人握住。 刘蔚然:? 她正狐疑着,就听镇国公夫人语气低落,却又布满了恨铁不成钢。 “真是造孽啊!娶了媳妇却将你扔到一旁,哪有不碰的道理!” “若我不知,难不成你还要替那孽障瞒着?” “孩子,委屈你了。” 刘蔚然:??? 她略一深思,捏起帕子擦了擦没有半滴泪痕的眼角。做悲痛状。 “婆母,是儿媳没有用,不得夫君看重。” 好了,这边将压力全部给到云思勉那边。 “那你也合该同娘说,你嫁进来,可不是来吃苦的。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他如何宠你,全临安城谁人不知?他若知晓此事,得多痛心?” 镇国公夫人拉着刘蔚然坐下。 “我若有女儿,绝不是让人这般糟践的。” 刘蔚然不觉得糟践。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为云思勉说话。 “其实,这几日夫君总是给我送首饰。她……” 一语未完,就被镇国公夫人打断。 “原来他是知道亏欠你?所做的无非是弥补和蛊惑。几个臭钱罢了,你难道瞧得上?” 瞧得上。 刘蔚然刚要点头。却在镇国公夫人的爱怜的目光下,改成了摇头。 “我是勇毅伯爵府千金,怎会可能被这些身外之物迷了眼。” “可这是夫君送的,即便是几个铜板的木簪,我都觉得价值千金。” 刘蔚然说着说着,自己都要信了。 她视线往下垂,给镇国公夫人留下一抹落寞的侧影。 看看!她云家是积了什么德,才能娶到如此明事理的女子? 云思勉到底还要做什么妖! “娘会帮你的。” “嗯嗯。”刘蔚然继续落寞。 “且宽心,娘永远站在你这头。” “嗯嗯。” “所以,娘决定了。” 刘蔚然看向她。 所以,云思勉又要去祠堂跪着被抽了吗? 镇国公夫人郑重道:“许妈妈。” 她身边伺候的婆子,恭敬上前。 “去,将那碍眼的被褥给撤了。公子和少夫人盖一床足矣。” “是。” “如今天儿热,少夫人换洗的里衣也一并换了,将库房的几匹蚕丝料子送去绣房,让绣娘放下手头的事,将少夫人穿的先做出来。索性是在自个儿屋里,穿清凉些也无妨。” “是。” “勉哥儿这些日子得皇恩浩荡,也忙碌了起来,他虽没什么本事,可老爷说了,也算有了出息,既如此,可别将身子给拖垮了。吩咐厨房,这些日子,做些羊肉,鹿血给公子补补。” “是。” 镇国公夫人想了想又道:“徐妈妈,打今儿起,你就在少夫人身边伺候,什么时候两位主子圆房了,你再回来。” 刘蔚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疼的痛不欲生。 可偏偏此刻,她不能有任何异样,否则便是不识好歹。 她听到自己咬字清晰的说。 “多谢娘为我做主。” 眼看着,屋内柜子里的被褥一并被收走,刘蔚然面上不显,内心却在尖叫。 完了完了完了。 带着这种情绪,刘蔚然午膳都不曾多用。 想让人提前向云思勉通风报信,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猝不及防的下场。可有徐妈妈在,刘蔚然实在找不到机会。 索性两眼一闭,放弃了。 傍晚时分。 云思勉并不知府上发生了这些,他大摇大摆回了院子。还没入屋,就开始扯着嗓音出声。 “刘兄!” 屋内的刘蔚然心已死。 徐妈妈不解:“公子这是在唤谁?” 难不成!!和哪个姓刘的男人勾搭上了!以至于回府都要喊上一嗓子!故此不同少夫人亲密? 徐妈妈身子瞬间绷直。 此事,任重而道远。她不该松懈半分! 屋内伺候的下人纷纷垂下头颅。 刘蔚然讪笑一声:“我也不知呢。” 这边,云思勉不曾得到刘蔚然的回应,他一脚踏入屋子。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盛祁南这个狗东西!就知道奴隶我,说什么磨练,扯吧!他就是想折腾我。今儿甚至让我去柳宁街去朱记买肉脯。” 使唤谁不好,使唤他! 有徐妈妈在,刘蔚然尽职尽责上前去迎,甚至万分体贴的为云思勉褪去官服。 云思勉被伺候惯了,也没觉得此事有不妥。他像个主子一样,两手一抬。 刘蔚然:!!! 你怎么不推开我啊! 云思勉动一动手,她就能倒在地上,嘤嘤嘤的哭。 她憋着一口气!动作生疏的去解他的腰带。 “老子只能去买了,绕了大半个临安城。他像个祖宗一样,问我怎么只买了肉脯,朱记边上的糕点也是极不错的,我他娘的给他脸了!” 刘蔚然:“那你揍他了吗?” 云思勉咬牙切齿:“我揍不过啊!” 刘蔚然:…… 云思勉气急败坏,还要再说什么,却瞧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他一顿。 “徐妈妈,你怎会在此?” 徐妈妈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老奴奉命,特地来伺候公子的,这些日子,您受累了。” 这话说到云思勉心坎了。 背对着徐妈妈,刘蔚然朝他挤眉弄眼。 快快快,想法子将徐妈妈送回去! 云思勉:“你眼睛抽风呢?” 刘蔚然:…… 这边,厨房的饭菜一道道被摆入餐桌。 闻着饭菜香,云思勉看向徐妈妈:“府上只徐妈妈做的端午粽子,花样多也最是好吃。我早就求着母亲将你送到我院里,偏她舍不得。” 徐妈妈微笑:“老奴这些日子煲汤的手艺也长进了不少。” 她上前用汤勺给云思勉盛了一碗汤,送到他手上:“公子可要试试?” 云思勉尝了一口。 味道鲜美。被处理的没有一点腥味。 他眼前一亮:“这是什么汤?” “寻常不过的汤罢了,加了药材最是滋补不过。公子若喜欢,就多喝些。” 云思勉喝完一碗,总算瞧见对面一言难尽的刘蔚然。 “你要么?” 刘蔚然整个人都是窒息的,捏着筷子的力道是那么大,她听到自己僵硬出声:“夫君爱吃便多吃些。” 第504章 刘vs云 我怎么可以对兄弟下手? 随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思勉意犹未尽的将那一盅都给喝了。 区区一碗汤,应该,大概不会有事吧? 刘蔚然心下不安。 入夜,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屋内只留着一盏起夜的灯。 男子床前而立,瞪大眼睛,总算察觉不对:“我被子呢?” 刘蔚然披了件外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里头是清凉的里衣,如此这般她热的不行,却到底没脱。四下无人时,总算有机会出声:“午间婆母来过。” 云思勉清楚了。 他没当回事。 “无事,天儿热,我不盖也成。” 刘蔚然松了口气。她上塌,去了里头。 很快,床幔被放下,阻了灯光。视线所及处跟着一黑。边上有人也躺了下来。 周遭寂静无声,隔着榻上的剑,刘蔚然也能察觉云思勉沉稳的呼吸声。 她将自己埋到了薄薄的被褥下,窸窸窣窣的开始抹黑脱外衫。做好这些,她睁着眼睛:“云思勉。” “怎么?” “你可又哪里不适的?” “有。” 刘蔚然:! “困死我了!” “你若困,那边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得当值。” 刘蔚然说完这句话。她身子朝里挪了挪。 云思勉的确困的不行,可也不知怎么了,入鼻都是女儿家的馨香。说不出的好闻。 他翻了个身,闭眼。 又翻了个身,伸手隔着被褥戳了戳刘蔚然:“你身上抹了什么?” “你前些日子玲珑醉买来的膏脂。” 云思勉吸了吸鼻子,脑袋昏昏沉沉:“还挺好闻,改日我再给你买一点。” 一听这话,刘蔚然也没和他客气:“那到时候,记得多买一盒口脂。” “行。” “你也记得给婆母买些。” “知道了。” 刘蔚然浅浅的打了个哈气:“那歇息吧。” 云思勉随意的应了一声,闭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蔚然都要睡了,耳边又传来幽幽的一声:“这天儿愈发热了。” “睡了也就不热了。” 云思勉辗转反侧,最后起身:“不行,我胸口抓心挠肝闷的实在是厉害。” 刘蔚然意识含糊的应了一句。 “嗯。” 等等! ???嗯??? 她倏然清醒。就见云思勉心烦意乱的起身,大步走出去。 脚步声渐远,随后是‘咯吱’的开门声。 外头的徐妈妈,上前:“公子。” 云思勉热的浑身都要烧起来:“怎么是你守夜?去取几盆冰来。” 徐妈妈眉心一动。 她看了眼天色,语气惆怅。 “这天色已晚,奴的眼睛不太好使。前些日子走夜路还摔了一脚,腿脚如今还不利索,公子且耐心等等,奴这就去。” 一听这话,云思勉只能道:“算了。” “谢公子体恤。老奴明儿定早早备下。” 云思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他只能举着烛火,折而往返。随即对上刘蔚然担忧的的视线。 右侧的幔帐已被被挂入金钩,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女子的眉眼一寸一寸变得清晰鲜活。 对方半坐着,一手捂住被褥遮在胸前,小家碧玉很是耐看的脸蛋,在今夜十分诱人。 他喉咙有些干,不知怎么了,他的腿不受控制的想要近一些,再近一些。 “刘蔚然。” “你还挺好看。” 刘蔚然:??? 这不是屁话吗? 她刚要启唇,眼前却是云思勉倏然放大的脸。 他沉重伴着带有热气的呼吸喷洒过来,绯色而勾人的面容近在咫尺。 刘蔚然一愣,随即身子往后仰。拉开距离。 云思勉:“我有些难受。” “头也有些晕。” 刘蔚然想了想,语气生硬:“憋着。” 昏黄的灯光下,男子鼻血紧跟着涌了出来。落在榻上,开出旖旎的花。 刘蔚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面色一骇,连忙去取帕子堵住对方的鼻子。 可就是这样,身上的被褥往下滑,露出女子姣好的曲线。 她里头穿的哪里是里衣,分明是薄薄的一层轻纱。 有一抹丰盈的白在云思勉的眼前晃过,他的鼻血流的更凶了。 “不行,我这就去叫大夫。”刘蔚然不敢耽搁。 可刚起身又被人给拉了下去,很快周边场景一转,她头晕眼花的砸到床上,随即,不同于女子娇软的身躯,有力量的压了上来。 刘蔚然心口一跳。她紧张兮兮的看着身上的人。 云思勉嘴里发出一声喟叹。 如今身体的渴望,和先前种种反常,他又怎么不知是那汤药出了问题。 可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他很想…… 他直勾勾的看着刘蔚然。 “我可不可以……” 刘蔚然咽了咽口水。所有情绪都提了上来。 她下意识要推开云思勉,可伸出去的手却又在触到其滚烫的身躯时,又连忙缩回了手。 她总不能守一辈子的活寡吧。她还没尝过男人的味道啊! 日后,长辈催着要孩子,她从哪儿变出来? 从云思勉的肚子里面吗! 刘蔚然稳住心神。夫妻之事她好像,没理由拒绝。 答案很快出来。 她红着一张脸,就要点头。却不想那双要来扯她纱衣的手,生生的改了一个方向。 ‘啪’的一声脆响,在此刻,异常的动听。 云思勉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破口大骂:“我怎么可以对兄弟下手!我他娘的还是人吗?” 刘蔚然:? 云思勉喘了一口气。可他太难受了,难受的像是要爆炸。 他没忍住,继续伸出罪孽的爪子。刚要碰到,又缩了回来。 ‘啪’的又是一耳光。 他把自己打的耳边嗡嗡响。 刘蔚然冷漠看着。 “不行!忍住!云思勉你可以的!” 刘蔚然:“下去!” 云思勉费力的翻身,鼻血混着滚烫的汗,砸的刘蔚然一个激灵。 男人背对着刘蔚然,蜷缩着身体,咬着被褥,整个人都在抖,背影显得格外弱小无依。 是个人见了都心生怜惜。 “你若真难受,是可以的。”许是羞涩,她嗓音也格外的轻。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靠近正要再说一遍。 就听云思勉在麻痹自己。 “记住!她不是女人,不是女人,不是女人。” 第505章 刘vs云 假装甜蜜 欲念杂生,云思勉多次想要出去,却又被徐妈妈笑容满面的请了回来。 他没再上塌,而是在椅子上坐下,任由汗渍顺着轮廓往下落。 刘蔚然目睹这一切,不由咬了咬牙。 这会儿,她已经不知该生云思勉的气还是自己的气了。 她翻了个身,思绪万千带动着她全部的情绪,以至于到最后成了自我怀疑。 所以,她!已经这般没有诱惑力了吗! 云思勉都喝牛鞭汤了啊! 他怎么可以忍的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她得出结论,云思勉就是个没长眼狗东西。 所以他不配得到她! 刘蔚然松了口气,宽心了,闭眼睡觉,还做了个好梦。 而这一夜,于云思勉而言,却是极是难捱。 翌日,他出门时,眼底一层青丝,头重脚轻,身子都是弯曲的。 他一出门,徐妈妈便忧心忡忡的去寻了镇国公夫人。 镇国公夫人正修剪盆栽,见徐妈妈请安,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很快,屋内的奴才一并退下。 四下无人时,她满是急切的看着徐妈妈:“成了吗?” 徐妈妈面色难看,摇了摇头。 “公子忍了一夜,也不曾动少夫人半分。” 镇国公夫人的身子晃了晃,今儿天色明媚,也在她眼里,却是黑的彻底。 她呼吸急促,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儿媳对此彻底失望…… 不说坏了姻缘,便是两府的联姻都成了笑话。若被有心人知晓,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往小了说,是云思勉不满勇毅伯爵府的姑娘,往大了说,便是镇国公府不知谢恩,连皇上赐婚都能置之不顾。 半响,在徐妈妈关切的目光下,她吐字艰难道:“去,将我匣子里的那套最贵的头面,给少夫人送去。” “只说……只说……” 她沉沉的阖了阖眼皮。 “罢了,无需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岂能不知。” 徐妈妈福了福身子:“是。” 很快,她抱着楠木匣盒往回走。不敢有半点耽搁的将匣盒恭敬送到刘蔚然手上。 刘蔚然打开,被一片金光闪闪的晃了眼。 !!! 相对比之下,云思勉前些日子带回来的首饰实在不值一提。 她整个人都激动了。 “如此贵重之物,我如何好收?” “夫人说了,少夫人您年轻貌美,自该好生打扮,贵重不贵重都是次要,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您欢心便可。” 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 刘蔚然毫无心理负担的笑:“那就谢过婆母了。” !!她下次出门就戴出去招摇撞市! 不过,这些说到底都是昨夜的补偿。 嗯,感谢云思勉眼瞎。 “徐妈妈。” “奴在。” “昨儿的汤药,夫君爱喝,今夜不若再备上吧。” 这样她就又有一副新的头面了! 徐妈妈:??? 她心事重重,一口应下。 经历过一夜,少夫人竟然没有丝毫芥蒂,甚至未曾同公子闹别扭,不愧是世家出来的姑娘,知书达礼。 而那一晚汤药,也只有被凉却的份。 云思勉没敢回府。 想到昨天晚上他扯着兄弟衣裳的意图轻薄的情景,他就无地自容。于是,下职后他厚着脸皮,去了盛府。 吃了闭门羹。 一番辗转,去了易府。 吃了闭门羹。 他咬牙切齿的去了首辅府邸。倒没有再吃闭门羹了,他喜滋滋正要去看看顾晏宁。可中途就被得了风声的长肃给扛出来了。 好啊! 这一群人!!! 后面的几天,他开始有意无意的避着刘蔚然。 府邸也不回了,不是办公各处揽活,便是抱着书看。 他这般上进,丝毫不做假。即便镇国公夫人再恼,又怎会特地撵他回去? 镇国公夫人只能向刘蔚然那边送各色宝贝。甚至担忧她在府上闷出病来。便撺掇她出去走走。 刘蔚然每天都在期待中,眼巴巴等着徐妈妈过来,容光焕发。 云思勉这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她也变得很忙。隔三岔五的出门。 刘蔚然去茶楼点戏,翘着二郎腿,就能待上小半日,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可不比在娘家差上半分。 可总会有不顺心的寻上门。 譬如现在。 “云少夫人。”妇人打扮的佟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嫁了人还这般抛头露面的,云世子想来都气狠了,难怪都不着家。” 茶楼的人,一听这话,都看了过来。 刘蔚然瞥了一眼,看清来人后。言辞犀利。 “我当时谁这般不长眼,原来是你。” “李叔乃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他疾病缠身去的早,因着这层关系,我刘家照拂你一个遗孀,你也本该是个可怜人。” 偏这个女人,一边念着为夫守节,得来名声鹊起。一边又借着各种法子亲近父亲。 眼里留着丧夫的哀痛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就心比天高的看上了勇毅伯爵继室的位置。 佟梅嘴里说着她这辈子不想改嫁,心已死,下一句却说愿刘善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她口口声声说想有个贴心的女儿,下一句就是——然姐儿也可怜,嫂嫂早早的就走了。 想到这些,刘蔚然没有给半点面子。 “有明珠在前,我母亲千好万好,父亲怎会看上你这么个玩意?” 众人:这可比看戏有意思! 刘蔚然:“至于旁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余光瞥了一圈周边的人,拿腔作调:“我夫君疼我,他如今用功,求的无非是步步高升,让我过好日子,他啊,对我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 众人:!!我们就知道!! 偷懒过来听戏的云思勉:我怎么不知道? 他一眼看着不远处甜蜜的刘蔚然。下意识就要溜。 “呀,云世子?”有人眼尖,喊了一声。 刘蔚然:??? 云思勉:???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 很快,刘蔚然反应过来,她小跑亲昵上前。眉目含情,跺了跺脚,娇嗔道:“都说了无需来接我,我还能丢了不成?” 云思勉:…… 第506章 刘vs云 我得给你立规矩 刘蔚然平素再不着调,也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和云思勉必须夫妻和睦。尤其在佟梅的那一番话后,她更要体现云家少夫人这个位置她做的稳稳当当。 可偏偏云思勉此刻像是僵住了身子,没有给她半点回应。 刘蔚然只能嗲嗲,娇柔做作的继续道:“夫君,走吧。” 这一嗓子喊的云思勉浑身不自在。 他听过更娇更柔的嗓音,可好似只有眼前的这一句,让他不由绷紧的心神。 云思勉:……救救他,救救他。 不过,他到底配合了。 两人出了茶楼,男人甚至体贴的扶着她上了马车,远远望去,背影是那么和谐。 众人的视线一路尾随,眼瞧着帘布遮下一切,这才津津有味的收回视线。 车厢内的气氛却在马车滚动时变得诡异。 云思勉松开了扶在女子腰间的手,刘蔚然一改爱慕的神情。泾渭分明的坐下,中间隔了好大的空位。 “好啊,不回府,你竟然过来消遣听戏。”刘蔚然眯了眯眼。 “谁说我是来听戏的?” 他底气不足:“我分明是专程来接你的。” 刘蔚然:你当我傻? 不过,云思勉就算是上天,她也懒得掺和。 反正又不是真的夫妻。 “我送你回去。”云思勉道。 她出声,端是理直气壮之态,那夜的事,很显然她已经缓足了气:“去玲珑醉,你上次说送我口脂的。迟了这么些日子,再送我去金玉堂,买根簪子当补偿吧。” 他一口郁气没上来。 “你怎么不说,让我将金玉堂给盘下来?”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让车夫换了个方向。朝玲珑醉而去。 马车缓缓停下,只听外头一片嘈杂,刘蔚然出了车厢,视线在玲珑醉外围着的人群上稍稍一凝。 像是有人在闹事。 仔细听去,还有女子的无助哭啼。 “我今儿就要将事儿闹大了,也豁出去不要脸面了,凭什么你做出那种事后,还要休了我?” “你多年无子。难不成让我香火断送?” “无子?你从未碰过我,我如何来的孩子?” 刘蔚然踩着绣花鞋朝那处奔去。 她一身罗裙,是精心打扮的。站在人群中,极为耀眼。此刻伸长脖子探。 就见人群中其貌不扬的男子,脸色狰狞:“住嘴。” 他显然不想在此丢脸,当下转头就要走。却被人群死死堵住。 “让开!” 正义感的大娘们丝毫不动,并开始指指点点。 “你这人怎这般不识好歹?你不行,万幸不遭娘子嫌弃,不把她当祖宗供着,竟然还要休她?” “没法生孩子,都不是男人。还挺会搞事。” 男人气的要死。可说到底只是个窝里横的,他转身对着妇人就是一巴掌。 “今日的耻辱,我记下了!” 刘蔚然蹙眉,大步上前:“你这狗东西怎么还打人呢?” “你骂谁呢!”男人抡起拳头,却被人一脚踹到地上。 “她骂你呢!”云思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娘子说你是狗,识相点就汪几声。还想对她动手?” 他一脚踩这对方的手,狠狠碾压。 人群的大娘们两眼放光的看着云思勉。 “云世子愈发的帅了。” “这偌大的临安城,云世子有事他是真上!” “踩他手干嘛,踩他子孙根啊。反正都不能用,留着也是累赘。” 云思勉:!!! 他的脚一挪,就要满足这些大娘们。 地上的男人吓得一把捂住裤裆。怂的实在没眼看。 妇人眼圈都是红的。她的脸也跟着瞬间红肿。刘蔚然看着都疼。 “这种人,你离了他也好。我朝允妇人再嫁。” 妇人只是摇头,嗓音尖锐:“可我不甘。” 她的眼泪往下坠:“他哪里是无法人道,他是为他那出嫁了的表妹守身如玉!” 信息量实在太大。 刘蔚然愣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 “我嫁他多年,当牛做马,没有一丝埋怨。凭什么他那表妹如今丧了夫,投奔过来,两人在我榻上滚了一宿,他转头就要休我?” “既然如此为何要娶我?蹉跎我多年,他凭什么?” 刘蔚然来愣在原地。 嫁进来,不碰。 这几个字眼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自己完完全全可以代入。 这边,云思勉看着男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丝毫不犹豫对着男人的手捂着的地方直接一脚踩了下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 刘蔚然看向妇人:“休书到底是侮辱人了,和离吧。” 妇人心如死灰的点了点头。 很快,有官吏闻声而来,他腰间配着大刀,沉重一张脸:“是谁在闹事!” 很快,他看见了云思勉。当下换了一张笑脸,凑上去:“云世子。” “此人犯通奸罪。我朝律例判几年?” 那人搓了搓手,一脸为难:“回世子,这如何定罪,无法判刑啊。” 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实在不足为奇。更何况,男子寻花问柳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过。 “行,五年就五年吧。押走。” 官吏:……“是!” 刘蔚然口脂都不想买了,她整个人都是虚的。有气无力的上了回府的马车后,视线就落在云思勉身上,眼儿一眨不眨。 “云思勉。” 她听到自己问:“你有表妹吗?” 问出这话,她也觉得古怪,很快,她又心烦意乱的出声:“我得给你定定规矩。” 云思勉臭着一张脸:“你说什么混账玩意?” 给他立规矩??? 上次说这话的人,还在龙椅上坐着! “我知道你们男人都是管不住那玩意的。” 刘蔚然坐的很端正。 表情也万分严肃。 “但是你我情况特殊,我也不是说不让你纳妾,但你若作出同那男人一样的肮脏事,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凭什么,她得不到,别人能得到。 她好歹是正房夫人。 她也要面子的。 她突然说这个,云思勉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甚至那种别扭又来了。 他眼神飘忽,斥:“你胡乱说什么!” 刘蔚然看着他,很大方:“你若真忍不住,我可以帮你。” 云思勉也不知怎么了,愣是没有头脑的蹦出一句话。 “你怎么帮?” 刘蔚然利索的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咔嚓了。” 第507章 刘vs云 你混蛋 这一句话,她说的随意,但却是警告。 放到往常,云思勉早就嗤之以鼻了,可如今,他不知为何没忍住夹紧了双腿。生怕那双手直接劈了过来。 一路再无话,直到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府外一左一右立着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甚是威严。 刘蔚然踩着踩脚凳下了马车,刚落地,就见管家大步迎了上来。 “公子,少夫人。” 刘蔚然惆怅的摸了摸发间婆母送的步摇。在管家的注视下,她违心的抬头望着云思勉。 “今儿回来歇吗?” 说着,她补充了一句:“夫君刻苦是好事,可也该劳逸结合。” 走走走!快点走! 昨儿镇国公夫人刚得了一副耳坠,云思勉走了,没准就是她的了! 果然,男人不负期望。 “不了,我……” 一语未完,刘蔚然戏精一样用帕子拭了拭丝毫不见湿润的眼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还强撑着的模样。 “我省得,夫君走吧。我撑得住。” 管家没说话,但看着云思勉的视线里充斥着埋怨。 云思勉消化这一切。 都这样,他走个死啊? 没准他再离开个十天半个月,府上的人都要被刘蔚然这女人欺骗收买了! 而他,最后落得一个狠心绝情的名声。 他娶的哪里是娘子,分明是冤家! 当他云思勉不会反击? 看着吧!他一但认真起来,都没刘蔚然什么事!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不走了。” 刘蔚然:? 管家:! 云思勉抬了抬下巴:“今夜歇你屋里。” “我还是觉得公务重要。”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公务哪有陪你重要。” “……” “毕竟,你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说着,他拉着傻了眼的刘蔚然往里走。 管家欣慰的看着两人的背景。 “去去去,将此事告知夫人!” 而这边,刘蔚然被强硬拉着走了一段距离,四下无人总算甩开云思勉。她揉了揉被攥疼的手。 “你做什么?” “老子还想问你在做什么!难怪这些日子,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甚至耳提命面对着我一番数落,说我不会体恤人,好啊,原来是你搞的鬼!” 刘蔚然心虚的眸光一闪。 可她怎么会认。 半响,她底气不足道:“你不着家又不是我逼的。” 见他不说话,刘蔚然的身板稍稍挺直,说话也硬气了不少。 “往日你所言所行好不威风,却对那一夜的事,耿耿于怀。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躲我?” “那我能怎么办,同你没有夫妻之实,到底只是云家挂名的儿媳,我若再对你不上心,时间长了,怎会没有人埋怨于我?” “让你背锅怎么了?” 刘蔚然烦躁的不去看他,看着就来气。 从一开始,她从未想过会嫁云思勉。在不得知邵源的嘴脸时,她何尝不是满怀期待的想要嫁做人妇。 可世事无常,最后,她进了镇国公府的门。 她怨不了谁,更怨不了云思勉。 既然如此,她也只能安于现状。 一通发泄后,云思勉安静的不像话,甚至没有出言反驳半句。 他甚至不敢直视刘蔚然淬着怒火的眸子。 可他向来要面子,好半响,才来了一句。 “我又没说不背,你凶什么。” 晚膳,是陪镇国公夫人一同用的。 云思勉夹了块肉,正要吃。就听镇国公夫人用力的咳嗽一声。 筷子也就还了方向,没有半点犹豫的送到了刘蔚然碗里。 “吃吧,这道菜做的不错。” 刘蔚然想扔到云思勉脸上,可她忍住了。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注视着碗里的那块肉,眸中蹦出丝丝喜悦和娇羞。 她抑扬顿挫。 “这是夫君,第一次给我夹菜。” 不是吧!你又来? “我真的太感动了。” 云思勉呼吸困难。 “感动的都舍不得吃了。” 云思勉忍无可忍,站起身子,将那一盘肉都送到了刘蔚然面前。 “这一盘都是你的。” 刘蔚然:你他娘的有病。 她微笑:“多谢夫君。” 镇国公夫人见状,总算是有了笑意。她暗暗点头:“皇上赐婚,你们就是一辈子的夫妻。既已喜结连理,自该夫妇一体。” 说着,她似漫不经心的出声:“娘这些年精神还算不错,能给你们带带孩子。” “我也不是催,莫要有心里负担。” “行了,吃晚就早些回去。” 入夜,四下寂静。 屋内掌灯。 伺候的婆子奴才一并退了下去,徐妈妈心思虽活络,但到底没敢故技重施。 只能候在外头,看着屋内的灯光被熄灭。 她焦急的将头靠在门上。 很好!还是没有动静。 ———— 边上是女子浅浅呼吸声,云思勉不是没有同刘蔚然同床而眠过,可今夜,却没有丝毫睡意。 这些日子他当值,迫于无奈也就听了不少粗俗之词。 什么,幽香之处,自当欲仙欲死。 什么,美人如娇花,得了趣后恨不得只做裙下成。 云思勉不曾经历过情事,他也不懂何为蚀骨的滋味。可花楼他没少逛,屋内的那些动静,总是不堪入耳。 鼻尖充斥着女子特有的香味,他正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不想,温热的身子滚了过来。 她睡的很沉。 云思勉耳根倏然泛红。正要去推,可刚伸出去的手,却在半空停下。 住在外面的这段日子他其实也想明白了,只是不愿去面对罢了。 怀里的人,是得陪他走一辈子的。 他和刘蔚然不可能一直保持先前的状态。 他在荒唐也知道,镇国公府的香火,不能在他这里断了。 他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习惯。就像现在。 习惯有人在他怀里安睡。 习惯这个人!不再是他兄弟! 云思勉心跳有些快,那双手迟疑万分的放下,搭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他像是做贼一样,生怕惊扰了梦中的人儿。 而后,稍稍使劲,拉进两人的距离。 “云思勉。”耳边一道女声响起。 云思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惊恐的去看怀里的人。 还好还好只是说梦话,他刚要松一口气。 刘蔚然砸吧一下嘴,抬手给他一巴掌。 清脆悦耳。 “你混蛋。” 第508章 刘vs云 巴掌印是那么漂亮 刘蔚然醒的早,待意识回笼后发现自己死死的抱着云思勉,甚至,右腿不安分的挂到他身上的霸道睡姿模后,心脏颤了颤。 小心翼翼的刚要从他怀里退出来后,却又发现他脸上的巴掌印。 是那么漂亮! 她沉默了。 甚至颤巍巍又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凑上前。 “比什么,你打的。” 云思勉也不知是何时醒的,他说的一句话,仿若在刘蔚然耳边炸起了惊雷。 刘蔚然咻的爬起身子,很不得同他相隔千里。 “你说我打的那便就是我打的了?证据呢?” 云思勉:“你好意思说这种话?” 刘蔚然:…… 显然,她很清楚,云思勉最看重的就是这张脸。 她缩了缩脑袋:“你不会要打回来吧?” 云思勉冷笑一声。没说话。 天知道他昨天真的想打回来,好在理智占了上风。 “我平时可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可能就是不经意的擦了一下。” 她努力减轻自己的嫌疑。 “夫妻间难免生出些许摩擦,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你总不能为此计较。” 可很快,被男人打断。 “你打了我,还骂我混蛋。” 刘蔚然觑他脸色:……“你不是么?” 云思勉一愣。 是哦,他就是啊! 男人脸上的印记那么明显,以至于夺取了刘蔚然所有的注意,甚至,她没有再去留意怎么就抱一起睡了。 “你今儿还上职么?” 云思勉没好气:“我这样怎么出门?” 出去走一遭,临安城就能传遍了,多丢人啊! 若有不长眼的,上前追问,难不成他来一句,被家暴了? 刘蔚然一想,也是。 “那今日你就莫同我去接祖母了。” 她一说这话,云思勉这才想起,不久前他是听刘蔚然说过,刘家老太太从老家回临安的事。 他和刘蔚然当时成亲太急,老太太身子骨又不好,感了风寒,也没能及时赶回来。 “路途颠簸,祖母想来也累得慌,你明日再拜见也是好的。” “父亲多次提出让祖母回临安度晚年,他也好尽孝心,偏祖母却舍不得老家,好在不久前松了口。” “祖母这人最守规矩,若她知道我打了你,定然要训我。”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去定了。 见云思勉没说话,刘蔚然只当他答应了。她利索的下榻。去了柜子左翻右翻,很快,捏着玉瓶走过来。 “这药膏还是我父亲给的,效果奇好,估摸着明日就能消了。” 她凑近,云思勉难得的配合,刘蔚然垂眸,很认真进行涂抹。 入目是女子放大的脸。未施粉脂,她显的格外水嫩。甚至瞧不出半点瑕疵。 初见时,刘蔚然嚎啕大哭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记得有多丑。 不过,胜在眉目清秀。 镇国公府想来养人,若不然,刘蔚然怎么越来越顺眼,模样也越来越好看了? 甚至,别有一番韵味。 刘蔚然是晌午左右出的门,马车一路畅通的赶往郊外,城门处顺利通行。 顾念刘善忙,刘蔚然早早就将迎接的活给揽了下来。 到了郊外的那处凉亭,刘蔚然却左等右等的不见人,愣是等了一个时辰。 天色莫测,好好的艳阳天转即变得阴沉沉的。 乌云成团遮住了天日,仿若一抬头,就能触上。黑压压的有些骇人,好似随时崩塌。 “这天倒是说变就变,比我那婆娘还喜怒无常。”周边的凉茶铺传来说话声。 “店家,你怎就收摊了?” “看架势,许是要下暴雨了,左右挣不得几个钱,再留着,我这小摊子可不得遭殃。” 刘蔚然蹙眉,暗觉不对。 她眺望那条宽敞的官道,却不见有马车驶来的影子。 算着时辰,祖母早该到了。 那边的说话声还未停:“是了,早早归家的好,我刚从褚县过来,那边昨儿就下雨了,至今未停,山体滑坡,山路塌方。压死了不少人。” 话音刚落,只听天际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豆大的雨珠似不要命的直往下坠,裹着凉风,砸的刘蔚然一个激灵。 雨幕袭来。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格外轻薄。 那一句话却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心脏骤然一停。 老太太虽严苛,但却将全部心血倾注在她身上。 她死死盯着远处,心生不安,若她没记错,老太太途径之地便有褚县。 刘蔚然心神不宁,再也顾及不了旁的。她沉声吩咐。 “取下车辕。” 眼看着车厢和马分开,刘蔚然翻身上马。 “姑娘,老太太吉人天相,自有神明庇佑,这雨实在太大,您还是莫去的好。” 一同跟来自小服侍她的丫鬟出声。 车夫也在一旁恭敬道:“少夫人,奴才去,你身子娇贵……” 刘蔚然却不愿再废话,她拉紧缰绳:“驾。” 连人带马冲入了雨幕。 雨丝毫不见停歇,下的实在是大,以至于她睁眼都困难。 片刻功夫,罗裙湿的能拧出水来,那几缕墨发粘在面容上,勾显狼狈。 马路也不知在何时,变得愈发的泥泞,马蹄打滑间,刘蔚然整个人都翻了下去。 ———— “这一路有惊无险好在队伍无人伤亡,褚县路不通,便择远道而行。但老太太见了血,到底还是受了惊吓,速度也慢了下来。” “如今又恰逢暴雨,队伍也不好继续,如何也要等雨停了,才好再赶。” “老太太特地让奴才过来同少夫人说一声,无需挂忧。” 凉亭内,说话之人,身披蓑衣。雨水汇成水流往下淌。那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福伯。 他说完这句话,笑呵呵的环视一周:“对了,如何不见姑娘?” 丫鬟面色一白,暗叫不好,她语气急促:“福伯路上没碰见?姑娘去寻老太太了。” 福伯嘴里的笑意倏然消散。 而这边,等着刘蔚然被骂的云思勉姗姗来迟。他撑着伞,在雨幕里也脚步带风。 听到这番对话,心下一咯噔。 寻找刘蔚然的人马很快出发。 找到的只是那一匹倒在地上,苟延残喘受了伤的马。 还有早已被雨水打湿,在此刻失了光泽的那根再熟悉不过的步摇。 第509章 刘vs云 他是我夫君,他敢? 云思勉没有去捡。 只是用最迟缓的动作,一帧一帧将视线落到道路右侧。 他嗓音有些轻,仔细听去,都带着颤意。 “那下面是什么。” 这官道是多年前修的,道路两侧没有丝毫的栅栏。 没有人敢回应。 那是一片陡坡的山林。而山林下是护城河。 刘蔚然摔下去后,必然凶多吉少。 运气好些,滚在山林,运气差些,没准早就被急流吞走。连具尸身都不剩。 平素最是意气风发的男子,此刻任雨水冲刷,洗去一身的桀骜,他才知道,原来在面对生离死别时,也会有胆怯。 那后知后觉滋生的情意也在这时蔓延。吞噬他所有的理智。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有什么在步入崩溃。 往昔的对话仿若在脑中回响。 ——“刘蔚然,早知道就不救你了。你说我摊上的是什么破事。” ——“行了,哭什么,我又没说不娶你。聘礼单子看了么?本世子也算有诚意的。” ——“我这人没什么出息,可你别不信,兴许哪天不靠兄长不靠我父亲,坐上五品以上的官玩玩。” ——“刘兄!打牌九吗?” ——“你还挺好看。” 刘蔚然。 蔚然。 这是,他的娘子啊。 他的唇是抖的,手是抖的,浑身上下都在抖。嗓音哑的不想话。 “找!都给我去找!” 眼瞧着多方势力都来寻人,然,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却是徒劳无获。 一日,两日,三日。 又是艳阳天,光线刺眼,带给人的却只有寒意。 一番搜寻,找到的无非是早已被划破丢了往日华贵的破布。 整座山林都被翻遍了,最后才去在护城河上捞捕。 所有人都为此唏嘘。 可即便再不愿相信,云少夫人没了就是没了。 一个月后,镇国公府终于设了灵堂。 云思勉向来看不上背地里哭的男人,实在没有男子气概,可他偷偷抹了好几次泪。 他也变得格外的沉默。再也不见往日的嚣张跋扈。 就连精气神都没了。 “云世子,前头出了窃贼,偷了银子不说,竟然还拿着刀。捅死了人。” 最是正义的他,听到这一句话后,先是沉默,他抬眸,那张不再精心保养的脸显得格外憔悴。 “有事报官,寻我作甚?” 说的话,显得格外冷心绝情。 他举着一把伞,看了眼天色。 是他最不喜欢甚至反感厌恶的阴雨天。 他一步一步没有丝毫犹豫的朝另一方向离开。后面的动静和细碎的说话声依旧传到他耳里。 “你这人,寻云世子作何?” “这不是恰巧碰见,他又是热心肠。” “人家娘子都死了,成了鳏夫。你这不是凑上前找揍么?” ———— 可也就在这时,郊外一辆破旧不堪的驴车颠簸而来。 驴车上面铺着草杆,味道很不好闻。上面躺了好几个脏兮兮的人。 “都说临安城繁华,那些贵人手里稍稍漏一些,就能吃好几顿大鱼大肉,我早就想来了。” “你我虽是乞丐,但如何也得做个有骨气的乞丐,这乞讨也分三六九等,那些小地方如何能比在皇上脚下来的尊贵。” 其中有抱着个破碗的,打断:“行了,说什么乞丐,我们是去捡金子的!” “临安城规矩多,可有我在,保证你们混的风生水起。” 她说着推了推身边,一手啃着粗面馒头,惆怅的望着天的女子。 那人身上的衣裳比他们还破烂,不过料子摸着手感特别好。 啧,吃东西的模样,优雅的还挺好看。 这是她在庙宇碰见的。 披头散发瞧着比她还惨,至少她的衣裳是捡了旁人丢了不要的,可没一个破洞!!! 是这群乞丐里最体面的! 因此,她一问得知对方去的是临安城,恰好顺利,也就大发善心的捎上了。 “妹子,你也跟着我混吧。” 刘蔚然眼底的哀伤更浓郁了。 那日,她滚落山林,坠入了护城河。 身子被淹没,那股窒息感记忆犹新。可她愣是没死,被浪推入了草地,醒来后所处之地是一片荒郊野岭。 身上的首饰,一切能证明其身份的物件都没了。 她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好在最后一瘸一拐的寻到了早已荒芜的庙宇。 在那里,她认识眼前的三个乞丐。 这哪里是乞丐,分明是她的贵人! 刘蔚然很认真的开口:“我是要回家的。” “你家?你家在何处。” “镇国公府。” 她想了想又道:“我真的是临安人士,一场意外才沦落此等境地。” 乞丐一:“哈,你又要说你是云少夫人了。” 我就是啊!!! 乞丐二同情的看着她:“又犯迷糊了,你总不能因为那顶顶尊贵的人物被葬了,你就以为能假冒吧。那云世子凶残在外,你就不怕前脚踏入临安城,后脚进牢房?” “他是我夫君,他敢?” 乞丐头头睨她一眼:“妹子,我能理解你,这种梦我也做过,我有阵日子还想我是宫里的娘娘,天天大鱼大肉,一群人伺候着,穿金戴银。” 刘蔚然已经懒得解释了。 毕竟,她这幅德行,哪里是个世家夫人的模样。 半响,她冷不丁的出声:“宫里的娘娘除却重要场合,很少穿金戴银,其中,日日佩戴的无非一个是皇上给的定情信物,一个便是首辅夫人亲手绣的荷包。” 三个乞丐沉默几秒。 乞丐头头一脸吃惊的看着她。 “行啊!妹子,你为了假冒贵人,用心做了不少功课,牛啊!” 说的还挺像一回事。 说着,她凑近脏兮兮的刘蔚然细细打量。 “五官生的的确不错,你努努力,没准能做云世子的小妾。” 谁要做小妾!她呼吸变得困难。 乞丐一:“我是听说,那云世子生的极美,连女子都能甘拜下风。” 乞丐二:“这原配死了,位置就让出来了,也不知谁能上赶着做继室。” 刘蔚然激动:“她没死!没死!” 乞丐头头敷衍:“好好好,没死没死,就是你,就是你。” 刘蔚然捂着心脏。 她终于明白了鲜血淋漓!的滋味。 第510章 刘vs云 我想这么抱你很久了 刘蔚然没在说话了。 她只能垂着眸子,一口一口咬着硬邦邦的粗面馒头,可她娇生惯养,就连刘善被贬时,也不曾短过她的吃食,如今吞咽都困难。 路程在逐渐缩减,心情也变得愈发复杂。 遭此一难,往前种种,恍若隔世。 死亡降临之际,她想到的不是父亲,不是祖母却是云思勉的脸。 ——他会不会另娶? 若不是赐婚,那样臭脾气的男人,应该会择一个他喜欢的姑娘,才不辜负洞房花烛夜吧。 可她没死成。 云思勉这种心思就不能有了。也不该有喜欢的姑娘。即便有了,她刘蔚然也不答应。 反正,她不讲理。 大是大非上也我行我素。 驴车慢悠悠的驶入城内,几个乞丐都亢奋了。天上撒着细细的雨。并不大,以至于路上也不见几人撑伞。 刘蔚然精疲力竭没有动弹,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 乞丐头头见她一意孤行也不愿同她为伍,只好道:“妹子,你哪里下?直接送你过去,毕竟你我有缘。” 刘蔚然黑黝黝的眸子望过去:“能送我去镇国公府吗?” 乞丐们:执迷不悟。 不过,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可等驴车快抵达镇国公府时,刘蔚然瞧见府邸外头挂着凄惨随风摇曳的白灯笼时,不免产生了畏缩。 她抬手,摸了摸脸。 总不好此等模样,让云思勉瞧见。 毕竟,实在见不得人。 她转头改了主意,可怜兮兮:“还是送我去勇毅伯爵府吧。” 乞丐:??? 怎么?你又想当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勇毅伯爵夫人了? 人不大,志向还挺多。 乞丐头头叹了口气,还是应了。 掉头,继而朝另一个方向去。也就在这时,刘蔚然听到人群中传来这么一段对话。 “前面一条街,云世子被那胡家二姑娘给拦住了。那胡二虽是个庶女,可那模样和先少夫人有五分相像。这存的什么心思,我就无需挑明了。” “这胡二也忒不要脸了吧。” “别乱说,没准人转眼就进了镇国公府的门。” 乞丐听的津津有味。 她正要点评一句,边上有气无力躺着的人却是一个翻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目光带着杀意! “去前面一条街!” 乞丐:“干……干嘛呢?” 刘蔚然磨了磨牙:“抓(女干)!” 嘿!你进入角色还挺快。 乞丐却莫名热血沸腾了起来。 她没有拒绝:“坐稳了!” 这边。 胡澜娇柔做作的抬手扶正发上的簪子。 “云世子。” 以自认为最美的姿态,她上前几步,正要柔声安慰,让他节哀。 “别动。” 胡澜不明所以。 “把脸转过去。” 云思勉嗓音有些干涩:“你侧脸比较像她。” 胡澜没想到这么顺利,她略一抬起头,照做。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云思勉自言自语。 “这张皮剥下来,做成灯笼是极好的。” 胡澜整个人都不好了。 “云世子!” 她急急出声,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礼义廉耻:“我可以当先夫人的影子。” 云思勉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辞:“凭你也配?” 谁也不是刘蔚然,这世上,谁也不能取代刘蔚然。 不远处,一辆驴车横冲直撞而来。却在二尺之外刹住,车轮停止滚动。 乞丐一:“呜呜呜,云世子真美。” 乞丐二:“这两人真配。” 乞丐头头安慰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那边的刘蔚然:“我瞧着那女子没你好看,别气啊,你比她有机会。” 刘蔚然跳下驴车,动作大的导致身子跟着晃了晃。 晕眩感袭来。 她却顾不了这些,正要冲上去可腿仿若生了根似的,重的如何也抬不起来。 她看了眼干干净净一身罗裙的胡澜,又低头看了眼自己。 在众乞丐的注视下,她抬手,很是粗鲁的将头发揉的像鸡窝一样,幽魂似的遮住大半张脸。 乞丐一:“这妹子,怪有意思的。” 乞丐二:“我懂了,她故意想要以此姿态引起云世子的注意。” 乞丐头头:“妹子若待会儿冲撞了贵人,萍水相逢,你我三人记得给她收尸。” 几个说着话,就见准备好了的刘蔚然冲了过去。 胡澜泫然欲泣,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偏又有些畏惧。她正要说什么补救,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冲了上来。 脏死了。 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刘蔚然故意粗着声线。 “好好的男人,同来路不明的女人大街上拉扯什么?” “云思勉,你才当了几天的鳏夫,我要是先夫人,都得气的从地上爬出来吧!” 云思勉倏然看向说话之人。撑着伞的手在抖。 胡澜:???来路不明? 她当下沉着脸:“放肆!” 刘蔚然不耐烦:“你闭嘴。” “云世子这般尊贵,岂是你这种……” “都说了让你闭嘴!再说一个字,明年的今日,你坟前的草比我还高了。” 乞丐一:“好刺激好刺激好刺激。” 乞丐二:“这也太虎了吧!” 乞丐头头:“云世子怎么了,直勾勾的盯着咱妹子瞧,难不成显贵子弟都喜欢这样的?” 刘蔚然也觉得云思勉有点不对劲。 因为男人眼圈红了。 她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这个念头刚出来,她的手心就被云思勉紧紧攥住,力道大的仿若担心她跑了。 伞落地。 很快,另一只手伸过来,就要拂开遮着脸的发。 她想也不想,空出来的那只手毫不留情的拍开。 “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云思勉只是看着她,低声道:“胡姑娘见我丧妻悲恸,过来毛遂自荐,你也是吗?” “不是。”她没好气。 真给你脸了。 “管你是不是,我答应了。” 胡澜:???你看不上我,你看上这样的? 乞丐:娘的娘的娘的!长见识了! “你……”刘蔚然正要说话,却被一股力道带着走。 她重重砸到了云思勉怀里。 许久不曾洗漱,身上味道定然不好闻。她有些难堪,想要把人推开。 云思勉却是无视人群那些不可置信的吸气声。把脸埋到她脖颈处。随着说话声,温热的气息喷洒过来。 “我想这么抱你,很久了。” 她一滞。 耳边,紧接着响起一声呢喃。 “翠花。” 第511章 盛祁南x周瓷 姻缘 天色大亮。 皇宫处处尽显威仪。 盛祁南早朝期间弹劾了几名官员,手里捏着佛珠,等一切结束后,他从袖口里掏出几枚花生,一边朝外而去,咬的嘣脆。 “盛御史。” 被弹劾的其中官员灰头土脸走上前。 “听闻贵大人母亲爱收藏字画,我刚得了墨老先生的真迹,晚些亲自给送去,还请您日后手下留情。” 他心里憋着一口郁气。 “下官先前是荒唐了些,可自为官后战战兢兢,从不曾有过半点渎职,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大人。” 盛祁南继续咬着花生。吞咽后,这才没好气的留下一句。 “收买官员,结党营私。你想被抄家吗?” 那人吓得面色一白:“不不不不不。” 盛祁南瞥他一眼:“本官得皇上看中,检察朝中众官员一职,自当竭尽全力,岂能有负皇恩?容你这般唐突?” 被他盯上,无非是两类人。 一则有违律令。该罢免官职处置亦或当诛,继而能给别的官员警示。二则,功绩不错,有望升职,在此前他得多多留意。免得其过骄过躁。 而眼下,此人便是第二种。 “是下官唐突了。大人莫见怪。” 盛祁南如今的做派倒有点做官的样子。 “你既知错,这事便算了,若有下回,去皇上面前跪着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心里没鬼,自该坦荡,毕竟,这些日子,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罚小戒。” 这一句话,给对方吃了一颗定心丸。 “盛大人。”不远处,赵公公一扭一扭而来。笑的满脸褶子。 “老奴不知可有打扰了两位大人?” 盛祁南这几日不曾歇息好,眼底藏着淡淡的青色。眼瞧着,周边的人一个个当了父亲,他孤家寡人的处境也愈发的不好。 盛母日日耳提面命不说,盛父更是长吁短叹。 他连府都不想回了。 可,将那真迹送给盛母,没准能消一笑其怒火。 盛祁南心中有了主意。 手上的佛珠带着淡淡的檀香,颇有安神之效。 “不曾。” “只是程大人割爱,非得送我一副墨老先生的真迹,说极称我品味,如此贵重,我实在推脱不过。他说不收,还要同我恼呢。” 程大人:???怎么现在不说收买了! 三言两语,真迹成了我上赶着为你而买,不求任何回报。 如今过了明面,没有半点受贿之意。 这丑恶的嘴脸是和你表哥学的吧! 程大人:……“大人喜欢就好。” 赵公公没过问,毕竟来此,他是特地传话的。 “老奴这次是给盛大人贺喜的。” 盛祁南不解。语气却不好。 “得了,你每次这样说,我总是吃不了兜着走。” 赵公公:…… 他只能继续道:“皇上知晓您这几日过于劳累,特地许您一个闲差。” ———— 出发前一夜,他约着易霖喝酒。 “去寻周瓷,你以职务之便,游山玩水,还能免遭相看姑娘,我瞧着于你而言,这是一举两得了。” 易霖金元宝也不捏了,说话间都带着有气无力。 他瞥了盛祁南一眼:“偷着乐吧。” 酒楼的隔音是极好的。即便楼下再嘈杂,楼上的雅间却不闻半点声响。 盛祁南眉宇间都是欢愉。他看着不得劲的易霖,就更高兴了。 “从你进来,就摆着一张臭脸,怎么,难不成和嫂夫人吵架了?” 易霖一顿。烦躁的将手中所执的筷子搁下。有倾吐之意。 “她如今脾气是愈发的大了。” 甚至,冲他发了一通火后,让他去书房睡! 偏偏,母亲也向着她。 盛祁南乐了:“你又做了什么,能把好脾气的人气的如此地步。” 这是什么话。 实在不中听。 易霖啧了一声,看向盛祁南的目光都没了先前的友善。 “就前些日子,有个夫人在她面前炫耀,说在家中如何得宠,又说她丈夫月银虽少,却舍得全部花在她身上。还说今儿会带着花来接她。” 戚初歆听后没什么反应,不过还是敷衍说她命好。 可易霖听着就不舒服了。 他不允许别的人比戚初歆命还好。 “不就是花么!路边一抓一大把,谁不能送了。” 盛祁南不可置信。他上下打量眼前的盛祁南一眼。吐字艰难:“你做了什么?”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怎么可能用野花敷衍了事。我要送就该是最好的。” 易霖:“盛府的花圃各种名贵的花都有,我去摘了一大把。” 盛祁南:…… “你这是偷吧!”还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要不要脸啊! “你我的交情,说偷实在是过分了。” 他当时选的都是开的最艳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骑马的路程过于颠簸,花瓣掉了一半不说,又有事耽搁了,等给戚初歆时,已经蔫巴巴的实在没脸看了。 “那你还送?” “为何不送,再凋零也比野花强。” 易霖面色化为僵硬:“可那人送的哪里是花,是亲自用木头雕的玫瑰。” 盛祁南:我要是戚初歆,我也气。给你一巴掌都是轻的。 可作为兄弟,他不免出谋划策。 “难怪,瞧你的一脸苦相,原来是情路不顺。” “那你也该及时补救,金玉堂的那边用玉器宝石金银,做一束花并不是难事,如此一来那破簪子还算什么?” 易霖拧眉:“你怎可用这些身外之物折辱我娘子?” 盛祁南:……请你折辱好么! 不要为你的抠找借口。 就你这样的货色,睡一辈子的书房吧。 他沉默几秒。 起身。 “你去哪儿?” “出发。” “不是明儿一早么?” “我怕自己忍不住揍你。” 易霖没拦他,只是想起一事,对着他的背影突然问。 “你的终生大事,也该急上一急了。不是有算命的本事么,我若是你就好好算一算,那姑娘现在何处。” 盛祁南一滞。 然后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去。 他的确给自己算过姻缘。为此,遭过反噬。 他忍着不适,一连算了三次。 卦上显示——化禄照,吉力增势,红鸾星动。 要命。 所以,他去寻周瓷的路上,还能一箭三雕的将婚姻大事解决了? 第512章 盛祁南x周瓷 他入赘? 楼下,一片喧嚣,盛祁南出了茶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烟火之气。 他翻车上马,勒紧缰绳。 “驾!” 在宵禁前出了临安城,直奔广陵而去。 入广陵,已是多日后。 他不拘小节的去街边摊子要了碗馄饨饱腹。在摊位的木桌前坐下,视线在繁华的街道环视一周。 最后锁定在不远处立着平津帆的道士身上。 道士一身仙骨,举手投足间都是让人信服的本事。 周边都是求占卜的百姓,井然有序的排着队。 许是他的视线过于灼热,店家利索的下着馄饨笑着道:“这可是近几年广陵最有名的道士。找他占卜除了广陵本地人,更有从别处来的。” 盛祁南嗤之以鼻。 如果他在,有这人什么事呢! “不过,大师他也有脾气,即便来者百两银子奉上,没有缘分,他都拒绝。” 正说这话,他就见那一身贵气的公子哥,大步走了过去。 盛祁南走近,就见那道士满是遗憾的冲一脸蜡黄,神色枯槁的老妪道。 “施主,你时日无多了。” 盛祁南:…… 这肉体凡胎谁看不出来啊! 老妪掩袖哭泣。闻着凄凄。 “大夫也是这般说的。我这病蹊跷,总不得好,身子也越来越垮。” “大师,我还有多少时日?” 道士捏指,嘴里有模有样叽里咕噜的念着经文。做完这些,他遗憾喟叹高深莫测:“天道之事,不可说。” 盛祁南:…… 老妪跌跌撞撞而去,去前不忘感恩涕零。 很快,中年满脸胡须的男子在道士对面坐下。 道士眼睛都没抬:“下一个。” “大师,您还没给我看呢。” “你前世作孽太多,我也无能为力。” 盛祁南眼看着男子黯然,没忍住出声:“算什么?” “算我何时能发一笔横财。” 盛祁南仔细的看了眼他的面相:“别想了,你没这个命。” 中年男人:??? 他面色一沉。 “你谁啊你!大师都没说话,轮到的你这小畜生在这里咒人么!” 他气的就要揍人,却很快被边上的人拉住。 众人劝:“强子,消消气。你娘子刚给你填了个大胖小子,犯不着为着没眼色的外乡人犯事。” 大师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的确,瞧你眉宇间是添了喜,前世虽作恶多端,可老天到底待你不薄。” 强子当下笑了。 他正要得意洋洋的说他儿子。就听边上有人幽幽笑了。 小畜生盛祁南长身立在那里:“回去查查吧,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你至死都没有子嗣。” 他可没说半点谎,可这话到了旁人耳里确是愈发的刺耳。 人群跟着骚动,强子更是暴怒,眼看着场面混乱,盛祁南临危不惧居高临下的看着道士。 “师出何人?我倒不知这天下出了你这号人物。” 道士温和的笑了笑,也不等他说话,就有人帮腔:“大师可是得临安城附近梵山寺主持点拨的。” 盛祁南微微一愣,随即乐不可支。 “那臭棋篓子,知道你拿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么?” 本以为这人是真有本事,盛祁南特地过来结交,眼下,无非是浪费时间。 他扔下这句话后得罪了所有人,却仿若无事的回去吃馄饨。 反应和态度未免过于嚣张,可不得不承认,那周身的气度无形中高旁人一等。 所有人心下愤恨,可刚上任的知府曾言遇事报官,决不可私下寻仇,否则不论对错,闹事者,都得挨上几板子以儆效尤。 众人想了又想,到底不划算,也就没敢造次。 盛祁南安然无事的用了饭,他扔下银子结账,做好这些,这才牵着马离开。 他刚走,街道就传来一声呼唤。 “强子!” 有人大步跑来,那人是强子平素最瞧不惯的仇敌,两家交恶不说,也不让小辈相互有往来。 对方幸灾乐祸,扯着嗓音恨不得街道的人都能听得仔细。 “你怎么还不归家,你媳妇都红杏出墙被你娘抓了,你那媳妇是个人物,只嚷着你是个窝囊废,早就不想和你过了,还说和姘头几年前就相好了。” “怎么,难不成你还不知啊,瞧我这张嘴,老是好心办坏事。” 几句话,仿若是晴天霹雳,惊的所有人一个透心凉。 有反应快的,狐疑的看了眼道士,目光又转向盛祁南离开的方向。 街道车水马龙,却再不见那抹身影。 盛祁南不知,他的出现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的长相无疑是俊朗的,所行之处,自有姑娘红了脸。 很快,他被管事打扮的男人拦了下来,对方上下打量他一眼后,也不绕圈子,问的直接。 “公子可有婚配?” 盛祁南想到那句红鸾星动,眉宇间拧了拧,他听到自己开口。 “有。” 谁要娶妻谁娶去,反正他不。 他非但不,他还要破坏! 管事笑意变得僵硬。 盛祁南顺着他的余光,视线朝上,落到林立在街道右侧的茶楼上,那边二楼的窗户大开,有女子的衣裙一闪而过。 他心下了然:“老伯不知,我家中孩儿都三岁了。” “实话与公子说吧,我们老爷给姑娘寻了不少男子,可姑娘眼界高,愣是没瞧上。” 盛祁南:“所以,看上我了?” 他笑眯眯道:“你家姑娘想给我做小妾?” “是召婿。公子可以去打听,我们梅家在广陵是何等的富贵,你若答应,我们姑娘愿意委屈将那几个孩子视如己出,不过,你得那原配得休了。” 盛祁南气死了。 他入赘? 这种事若传到临安那几个人的耳里,可不得被取笑? “滚!” “你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 盛祁南一把扣住他的手,狠狠一折,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手臂脱臼。 管事痛呼一声,面色一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落。 盛祁南:“老子都说了,孩子都三岁了,你聋了么?” “听过强抢民女的,从没听过路上抢男人的,可见梅家的家风不过如此。” “正经姑娘上赶着作娘,她是不是有病?” 第513章 盛祁南x周瓷 一如既往的欠揍 被冒犯后,带着这种郁郁的情绪,盛祁南没再耽搁,朝周旭给的地址而去,所行之处愈发的偏。 直到,他在一处贫瘠的村落停了下来。 夕阳而落,撒下金光一片。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背着锄头,日落而归。 再这些人面前,盛祁南高高大大极为显眼。 他掩下眼底的情绪,这才拦住一位妇人:“敢问,此处可有唤周瓷的姑娘?” 妇人累的直用袖子擦汗,听到这话,她眯了眯眼,开始打量盛祁南:“没有。” 盛祁南都要信了呢。 “我们这里穷困潦倒,绝不会有外乡人过来住下,公子若要寻人,是找错地儿了。” 说着,她不再多说一个字,背着锄头走远。 与她同行的妇人没忍住回头瞧了身后俊朗的男子一眼,压低嗓音问:“姚婆子,你骗他作何?” 姚婆子忧心忡忡:“你觉得那人长得如何?” “俊啊。我们村里那些不讲究的爷们可没法比。” 姚婆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忘了,那周娘子来时孤身一人,是被负心汉逼到走投无路才来此的。” 姚婆子压低嗓音:“谁不知周娘子早就许了人,被丈夫无情休弃,又没有娘家可去,天可怜见这才来此。眼下,来寻周姑娘的还能是谁?” “长成这般薄情寡义的模样,我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哪能让他见?” 姚婆子越想越不对劲,若那男人硬要带周娘子回去该如何? “不行,我得去周娘子那里一样。” “去吧去吧,我那儿子放到周娘子那边启蒙,一家都承她的情,若她那边有事,你只管招呼我。” 新皇登基后,虽说各地设了书塾,可村子偏僻,路程实在远不说,送孩子去县学也耽误干农活。 村里的人都穷,可也知道,若不读书,一辈子都没有出路,那时,里长正焦头烂额的想着法子,周瓷出现了。 她谈吐不凡道她来教,唯一的要求,是有住的地方。 这相比去县学而言,实在是简单。 周娘子可是全村的恩人。这样好的女子,竟然被休弃,这男人是瞎了吗? 她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没有离开,反而被村里她最厌恶的杨寡妇缠上的盛祁南。 果然是不安分的男人! 她没忍住啐了一口。 这边,姚婆子很快敲上周瓷的房门。 “周娘子!周娘子!” 周瓷来了月事,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听见动静后,她起身开门。 女子一身简便的罗裙,再无罗钗首饰点缀,干干净净。眉眼带着英气,却又比以往多了几分沉静。整个气势都变了。 “姚家婆婆?” 她刚出声,却被姚婆婆攥住了手,恐附近人来人往,姚婆子谨慎的阖上了房门。 “村门口有人寻你,周娘子这几日莫出门了,免得被盯上,惹了一身的腥。” “呸!得到了不珍惜,如今又想着挽回你,做什么美梦呢!” 周瓷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是了,她来此,为了避嫌,梳的是妇人发髻。对外只堪堪道被休弃的遭遇。 那来此的会是谁?她袖下的手紧了紧。 ———— 这边,杨寡妇矜持的没将身子往盛祁南身上蹭。 眼含秋波的望着男子的眉眼,她心都酥了。 她孑然一身,自丈夫去后,便没耐住寂寞,暗中同村里的不少男人有了苟且,也正是如此,她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无须下地干粗活,也有闲钱买胭脂打扮。 可,那些臭男人,回回都猴急粗鲁。没有半点温情。 哪里能和眼前的男人比。 杨寡妇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但她想,如若是眼前的郎君,她可以不收钱! “公子,来此所谓何事?”她娇声问。 盛祁南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周瓷,认识吗?” 杨寡妇一顿。周瓷这小贱人厉害啊!竟然勾搭了这种男人。 “你找她作甚?她那人被休弃了还自恃清高,里正儿子她都不愿嫁。” 盛祁南呼吸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辞。 不是吧!不是吧! 那个高高在上,抽着鞭子追着他打的周瓷混的这么惨么! 这件事,周旭竟然都不知情? 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休弃?” “是啊!凭着认识几个字,开起了书塾,也就村里那几个无知妇人感恩涕零,村里不曾娶妻的男人都眼巴巴的想往她身上凑呢,都嫁过一回了,行情还这么好,可见蛊惑人心的手段。” 盛祁南一听这话,眸中冷意乍现。显然不虞。 “住嘴!她如何岂是你这种乡野之妇可以说嘴的!” 杨寡妇莫名打了个寒颤,正要说话,却见男子冷漠暗含煞气的眉眼,什么都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了。 盛祁南眼神都没给她一个,无比厌恶的牵着马朝里走去。 他边走边问路。 村民很谨慎的看着他:“找周娘子?你是何人?别是她前夫吧。” 盛祁南只能胡诌了个身份:“我是他远方表兄。” 话毕,村民看他的眼神立刻带笑。 “表兄?表兄好啊。” “周娘子平素不与人往来,我还以为家中的人都不在了。” “女子在外漂泊,到底不容易,她来此足有一年,你怎么才来?” “你这后生,可曾娶妻了,我家中一女......” 周瓷过来时,就见盛祁南被村民众星捧月围着说话。 她远远的看着盛祁南,却在他身上瞧见了以往没有的稳重。那些前尘往事也在瞧见熟悉的面容时被勾了出来。 她还记得,盛祁南没脸没皮的闯她闺房,丝毫不避嫌的只为一只兔肉。 也记得自己曾崩溃,微醺的哽咽,问他要不要娶自己。 经此一年,这些都如黄粱一梦。 好像,大家都变了。变得成熟,能独挡一面。 随后,她听到盛祁南招架不住道:“娶了,我娶了三个娘子,五房小妾,但都被我克死了。” “都没姑娘敢嫁我了,大娘,你那闺女想入火坑么?你一答应,我聘礼就给你抬过来。” 周瓷:…… 很好,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德行。 所有人一哄而散。 盛祁南这才看见了周瓷。 他招了招手,无比自然张嘴就来:“表妹!” 第514章 盛祁南x周瓷 最毒妇人心 天色渐暗,袅袅炊烟升起。 盛祁南看了眼周瓷的住处,地上坑坑洼洼不说,屋子更是许久未修葺,入目所及之处都透着老旧,但好在能遮风挡雨。 屋子的主人,倒有几分雅致。 小院内种着几簇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仍由其生长,更有藤蔓爬遍了围墙,倒有几分盎然郁葱之感。 盛祁南环视一周后,倒也没见外,更无久别在遇的生疏。 “我难得来一次,也不见你好酒好菜的招待。” 周瓷丝毫不欢迎他,红润的唇瓣翕动,半响吐出几个字:“慢走,不送。” “不是,我才刚来,你就赶人?” 周瓷只好去屋内抱着食盒出来,里头是她不久前托去县城的邻坊代买的蜜饯和各色点心。 盛祁南坐下,捡起一颗吃了,味道过于甜腻,实在算不得好吃,他却面色无常的咽下:“还算没泯灭人性。” 说着,就要再伸手去抓,却被观察仔细的周瓷拍开了。 她没好气道:“穷乡僻壤的点心,是不能和临安比的,盛御史倒不必委屈自己。” 说着,她垂下眼眸,嗓音有些轻:“你来作何?” “你我之间怎么着也算有浅薄的交情,我来探望探望,怎么?不行?” 盛祁南没提任何人,就好似他过来只是单纯的探望。 可这种话,周瓷是不信的。 盛祁南的身份不比先前,他好端端的不留在朝堂,难不成真有闲心游山玩水? 不过,盛祁南没提,她也懒得点破。 “我这一路过来,实在是艰难。” 盛祁南摸了把脸:“如今临安城内,正室夫人还空着的男子,最受吹捧的除了吴煦辰便是我了,你是不知我被多少人盯这,出趟门都有烂桃花。实在不容易。” 周瓷:...... 她想出言嘲讽,可又的确是事实。只能憋着一口气,良久憋出一句话。 “既然如此,你和他也算般配,条件相当,就连性别都是一样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外乎是一桩好姻缘。” 盛祁南:??? 他也没恼,可却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 这才是他认识的周瓷。 “可别,吴煦辰这人眼界高,他可看不上我。瞧他那股劲,大抵还不急着成家。” 周瓷把食盒抱到自己怀里,捧着吃:“那你呢?” 他?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他更加清心寡欲了。 不能做和尚已是他一大憾事。 “不说我了,你这里实在偏僻,我过来一趟委实艰难,还特地去了前面山头的那座尼姑庵。” 周瓷也顾不得吃点心了,她看向盛祁南的目光都变了。 好好的男人,去尼姑庵? 变态吧!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刺眼,盛祁南精准的猜到周瓷眼中饱含之意,一张俊脸霎时间一块青一块红。 “你想什么呢!” “我去那里是为了找你。” 周瓷的神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盛祁南:“你这是多想让我当尼姑?” “盛祁南。” “嗯?” “你的晚膳没有了。” “嗯???” “我饿不死你!” 盛祁南懒懒的翘起二郎腿,一动也不动。看着周瓷破功炸毛。 他来此,也无非是周旭之意。过来看看周瓷到底过的如何。 可眼下,实在算不得好,可一路而来除了那有病的杨寡妇,多数人对周瓷皆是维护,盛祁南又觉得算不得差。 “周瓷,你这就是典型的......” 他无畏的直接烧了一把火:“最毒妇人心。” 气氛陷入死寂,周瓷下意识去摸腰间取鞭子,却摸了个空。 她反应过来,神色微微一愣,很快敛下情绪,起身就要去厨房。 厨房收拾的很干净,干净到只剩下一把早间摘的新鲜蔬菜。 那就简单做两碗清汤面吧。 盛祁南若嫌弃,那他那份就给狗吃。 “周瓷。” “吃炙肉吧。” 周瓷刚要说没肉,就见盛祁南提着一只挣扎的鸡站在屋外。 她也顾不得洗菜了:“你哪儿来的。” “隔壁买的。只可惜没有兔子。不过屋外就是山林,明儿我去猎几只。” 周瓷:??? 你明天不走么? 她面无表情的从厨房抱着柴火出来:“你还想呆几天?” 盛祁南手里的鸡在拼了命的挣扎,他一巴掌直接拍晕,听到这一句赶人的话,男人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倒得意的瞥她一样。 “我就赖着不走了,我气死你。” 你去死吧!!! 盛祁南也知道不能把人气狠了,说出这句话后,很自觉的处理手上的鸡,烧了热水拔毛,开膛破肚一番清洗,这才点了火,放到架子上烤着。 繁星点点,那道篝火划破了黑夜,将边上人的眉眼照的异常生动,近在眼前,一触便是。 四周除却不远处邻坊那边传来带着浓厚乡音的说话声,便是火光乍现的噼里啪啦声。平添几分温情。 “你成婚一事,我才知晓。”盛祁南忽而突兀出声。 “在我面前倒是牙尖嘴利,却能被男人欺负到这种境地。” 他一顿,语气凝重:“是谁?” 周瓷盯着烤鸡,馋的不行,她已经很久没碰炙肉了,烤肉的调料实在精贵,如今的她就算有银子,也没渠道一一买齐。 听到这句话,愣是怔了几秒。 而后很敷衍的回复:“一个负心汉罢了。” 她看到画本子可不在少数,如今张嘴就来,编的很想一回事。 “他娶我不过是觊觎我身上的银钱,婆母更是个刁妇,对我万般蹉跎。不过都过去了,也无须再提。” 盛祁南听到这里,就气的不行,这种事,光是他听见就想将那男人千刀万剐,更遑论...... 不过,他也不好再问。 回去后,定要好好查查! 周瓷没察觉出他眸光的冷凝,一边催促盛祁南刷调料一边没话找话。 “那杨寡妇好看么?” “她好像看上你了。” “说话嗓音都带着勾子,你们男人应该最招架不住吧。” 盛祁南懒得理她。 她望着烤鸡,开始伤春感秋:“那负心汉就喜欢这样的。” 盛祁南痛心疾首:...这一年你都遭遇了什么! 第515章 盛祁南x周瓷 屈才 这委实太凄惨了些。 盛祁南怜悯。甚至忍痛割爱将两只鸡腿都给了周瓷。 鸡肉外酥里嫩,焦香扑鼻,周瓷再也顾不得旁的,埋头仔细的吃着。 味道最是熟悉不过,是得了她的真传,甚至比她做得还好吃。 许是离篝火做的太近,刺眼了些,眸中蓄泪,她强忍着,没让其落下。 来到这里,起初她是处处的不适应。 可全都忍了下来,时间久了,也就成了自以为的坚不可摧。 她做的一切,无非只是寻了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蜷缩一处,舔舐伤口罢了。 她能抱怨吗? 不能。 至始至终她都不是受害者。 因为她,慕又德无法见死不救,因为她,阮蓁遭受了那些磨难苦楚,更是因为她,整个将军府分崩离析,家不成家。 她虽在这里,却也有意打听临安城的消息。 至此一年,姜怡和慕又德至今不得和解。夫妻不是夫妻。 她比谁都清楚,两人之间感情,即便慕又德在外,顾不得家,可姜怡的挂念从不曾少上一份,可此刻仅仅因着先帝的赐婚维持着夫妻关系。 这些事,她不能多想,更不敢多想。 ‘啪嗒’一声,到底没忍住,眼泪砸到手背上,开出水花。 “你怎么哭了?”时刻观察她的盛祁南拧眉问。 “我太久没吃这么好吃的鸡腿了。”她仓促道,掩饰一切。 盛祁南的心境更加不能平复。 娘的,还挺心疼。 他没了胃口,带着这份惆怅,夜里睡觉时都辗转难眠。 天蒙蒙亮,他背着借来的弓箭上了山。 他武功不行,可射箭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 “这周娘子的表哥,倒是勤快的。”看着男子的背影,姚婆子夸赞出声。 边上的妇人接话:“他过来借弓箭时,也万分守礼呢,后生模样又好,那一身的好料子价格自然不菲,可见家中也殷实。周娘子模样也好,要我看,两人般配的很。” 一个被负心汉伤透了心,一个身边也没女人,若撮合一起,搭伙过日子也是一桩美谈。 姚婆子连忙道:“嘘!别乱说,他命太硬了,即便条件好上千百倍,也配不上周娘子的。” “不过,他竟然会打猎?” 村里的猎户,个个强壮。盛祁南虽高大,可到底还是差了不少。 “装腔作势罢,这男人哪个不要强的,你瞧着,最后大抵是带了野菜或是掏几颗鸟蛋回来。” 这一番话,自然传不到盛祁南耳里。 周瓷醒来后,见盛祁南昨儿住的屋内没了人后,指尖一颤,脑子瞬间空白。下意识朝院落右侧而去,待瞧见那边站着的马儿,不受控制的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盛祁南走了。 等意识到自己情绪反常时,女子柳眉紧紧蹙起。 可她俨然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很快,就有学生过来。 盛祁南是拖着野猪下山的。 他有些矫情怕衣裳弄脏了,又想着让周瓷长长见识。 杨寡妇正坐在木凳上,磕着瓜子,见到盛祁南身后的庞然大物后,不经咽了咽口水。 “周家表哥,你可真有本事。这得有三百斤吧,反正你们也吃不完,不如送些给我。” 盛祁南没理她。 杨寡妇跟在他身后,说的丝毫不见隐晦:“这自然也不是白给的,今夜,我愿意……” 盛祁南冷笑:“你娘没教你廉耻么?” “我娘早死了啊。” “那你下去让她教啊!” 周娘子的表兄猎了一头野猪的消息很快传开。村民个个震惊。 盛祁南在众人的注视下趾高气扬的刚要入院,就听见里头整齐的读书声。 周瓷盈盈而立,依旧是昨日的装扮,她一手捏着戒尺,神色温柔。却转眼严肃的指点角落的姑娘。 “昨日布置的课业你又错了。” “先生,可我是女子,就该在家学绣活补贴家用。”小姑娘面色瘦黄,咬着手指小声道。 周瓷伸手,理了理她枯黄的发。 她问:“你的绣品多少钱一副?” “我绣的都是手帕一类的小物件,三副一文。” “绣一副需要多久?” “若不干农活,我一日能绣两幅,可娘说伤眼,只需我绣一副。” 说着说着,她的嗓音变得很低。 “先生,好似绣品也不赚钱。” 绣品怎么不赚钱?临安有名的绣娘,一副手帕都能卖百两的价格。 所绣的布料,图样的繁琐精美,绣法的技巧,是否师出名门,都是衡量其物价格的标准。 “世上对女子本就苛刻,多识一个字,辨是非,明好歹,知良莠,与你而言,只有利无害。” ”若学的好了,凭着本事去县城里当个账房先生也是好的。” 这一番话,放在多年前,谁敢相信这是只会四处惹祸的周瓷说的。 周瓷眼见着读书声弱了下来,她察觉不对,却见这些孩子的视线全都落在门口。她也跟着望过去。 沉默。 半响,她找到自己的声音:“也到了用饭的时辰了,大家先回去吧。” 等人走远了,盛祁南拖着庞然大物入内。 做好这些,又取下沉甸甸的背篓。 周瓷看着他将里头的物件一样一样取出来。各色野菜,下头还有一窝兔子。 别的不说,这段日子,她有口服了。 盛祁南的形象都高大了不少。 她眼中洋溢的光芒让盛祁南莫名的满足。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吹嘘。 “我原本只是想抓兔子的。可这野猪实在碍眼,本想饶它一命,可它非要往我眼前凑。我就随手将他解决了。” “没有费多大的功夫,甚至不曾费半点心神,有这种本事,我也挺为难的。” 他不会承认,是野猪为了够攻击他,一头撞上树干,撞死的! 周瓷也不知信没信,只是挑眉看着他。 “我觉得你当御史实在太屈才了。” 盛祁南抬头看她,语气有些许激动:“怎么,你也觉得首辅的位置我当着更合适吗?” “不是。” 周瓷语气恳切:“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优秀的猎户。” “......” “御史的位置,实在埋没了你。” “......” 第516章 盛祁南x周瓷 这男人要不得 这种话盛祁南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他怕吐血。 “晚些还有学生来上课吗?” “他们都得帮着干农活,这段日子,素来也就早上教。” 周瓷蹲下身子,纤细的指尖去戳兔子的脑袋,兔子没站稳,直接倒在了地上。 体型还小实在没几口肉,她索性圈起来养着,至于地上的野猪,两人都不会处理,也便拖去姚婆子那边。 姚婆子自然一口应下。见周瓷取出钱袋,她连忙道。 “这哪里能收娘子的钱,我家那口子正好在家,不过是顺手的事,您若放心,晚些来取就是。绝不会缺斤少两。” 周瓷见她态度坚决,也便止了动作。 杀猪的场面过于血腥,周瓷待了片刻没多看,转身才察觉身边的盛祁南不知何时没了影子。 她蹙了蹙眉,缓步出去寻。很快视线锁定。 盛祁南背对着她,正念念有词的念着往生咒。 周瓷:......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回头,对上周瓷的视线。拨动着佛珠:“这肉你打算怎么吃。” 周瓷:...... “做个全肉宴吧。” 周瓷:“我不会。” 盛祁南就没见过不会做饭的女子。不说别的,盛挽都会!只是她懒得下厨罢了。 男人不可置信,在她面前来回的走动,语气跟着抑扬顿挫可见情绪在崩溃的临界点:“你知道那玩意多重么!我从山上拖下来,手都要废了。” 他将手摊到周瓷眼前:“你仔细瞧瞧,如今还红着。” “离我远些。” 周瓷后退一步,同他保持一段距离:“你还没净手。” 你嫌弃谁呢? 你信不信我诅咒你啊! 盛祁南想甩脸走人,可又想起周瓷的惨状,什么气也都消了一半。 周瓷其实不用过的这么累。 不去纠结前尘往事,她至始至终都是个好姑娘。 这样的人,即便穿的再落魄,可周身的气度骨气也没弱下分毫,即便性子蛮横,临安城内也有不少世家抢着要。 她,也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盛祁南垂眸,看着地面:“你还想过嫁人吗?” 话音刚落,就闻身后一声娇笑。周瓷不用去看,就知道那是无处不在的杨寡妇。 “周家表哥说笑了,周娘子如今这般能干,还嫁什么人?” 扬寡妇一扭一扭走近:“不久前还有人上门提前,条件也好,说能给十两的聘礼,唯一不足的就是名下有两个孩子,可家中殷实,周娘子过去就能当娘,也无须她受尽生产之苦。” “周娘子却给拒了,说那人太老了,也是奇怪,里正儿子她显小,那汉子他又显大,都是嫁过的人了,怎么,难不成还想嫁给皇亲国戚还不成?” 杨寡妇就看不上周瓷这一点! 凭什么找周瓷的都是正经人家,找她的就是为了春风一度。 盛祁南:...... 他转头看向周瓷求证:“十两?” 他语气艰难,又觉得可笑:“这些刁民可知,你往日的耳坠都要上百两?” 十两?什么玩意?掉地上周瓷都懒得去捡吧。 这样的货色,还想让周瓷过去当继母? 离谱! 杨寡妇:???什么耳坠要上百两? 周瓷从来懒得同杨寡妇计较,以至于被当成软柿子捏,这一番话对方也没少说,她一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可此刻,异常刺耳。 她的脸冷了下来,一把抽出盛祁南腰间的匕首。 不知为何,周边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我的事,轮得到你这脏透了的人来说嘴?” 周瓷似笑非笑,眨眼的功夫压制住对方,将尖刃抵向她那涂抹劣质胭脂勉强能入眼的脸。 语气冷淡的不像话。 “你处处想要压我一头,也不掂量掂量,你是个什么人尽可夫的恶心玩意儿。” “真当我不知道,那来提亲的人,原配是被他打死的,如此暴徒,也难为你寻来。你安的什么心思!” 杨寡妇是靠脸吃饭的。腿都软了。 私下做得那些事,她一直做得很隐晦,周瓷如何知晓?可眼下,她已然顾忌不了这么多。 “你...你要作何!杀了我可要吃牢饭的!” 周瓷笑了,可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官府都不敢接这个案子。” 可是,她才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尖刃从杨寡妇的脸上慢慢滑动,好似随时都能刺入皮肉里,捣鼓出鲜血。 “别抖啊,我雕刻的手艺不错,在你脸上试试。血的颜色若浓稠,就更添彩了,一晚上下来,你累死累活的伺候人也就收十文钱吧,没准,我一刀下去,价值千金了。” 周瓷刚说完这句话,杨寡妇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晕了。 啧,真没劲。 周瓷收回手,脚步微微朝边上移开。亲眼看着那具身体重重朝地上砸了下去,‘砰’的一声,灰尘四溅。 周瓷:“走。” “这人怎么处置?” “你若善心大发,大可以将她抱回去,夜里都不用回来睡了。” 盛祁南没好气:“我是问要不要再补两刀。” 这倒不用。 周瓷将匕首插入刀鞘:“回去。” 想必日后杨寡妇至少在她面前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说着,她无比自然的扯过盛祁南衣摆擦了擦手。盛祁南隐忍的眉心直跳,就听周瓷可怜兮兮的出声。 “我那前夫,动不动的就对我破口大骂。” 盛祁南: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骂你了。 ———— 姚婆子得了周瓷送的猪肉,也没推辞,傍晚时分挎着篮子来帮做晚膳,里头都是田地里刚摘的新鲜蔬菜。 “周娘子,你这表兄若不克妻,同你实在般配。” 周瓷在庖厨里帮忙生火,一听这话,连忙道:“婆婆可别乱说。” “我年纪虽大了,可眼神却好使呢,你适才随口说了句这屋里柴火不够,他二话不说就去劈柴了,一句怨言也没有,这样眼里有活的男人实在少了。” “我如今一想,那些克妻话,可是他随口胡诌的?若是,你可得好好攥紧了。” 周瓷咬着唇,心不在焉张嘴就来:“我头一个表嫂是新婚夜噎死的,第二个是走路摔死的,第三个是被雷劈死的......” “啊,那要不得要不得。” 第517章 盛祁南x周瓷 同枕而眠 姚婆婆做好饭便走了。 周瓷狠了狠心,将屋内藏着的酒全都搬了出来。 打开酒塞,香气四溢。 “村里有位大娘,酿酒的手艺是出了名的,你尝尝。” 是去年寒冬时买的,冷风刺骨,温一壶酒,身子都能暖和不少。 “好酒。” “这酒烈,少喝些。”她叮嘱。 盛祁南嗤之以鼻。没当回事。 许是外头的月色过分怡人,亦或是昏黄的灯光下,周遭的一切格外柔和,两人难得没有争锋相对,互相排挤。 “你是不是在姚婆子面前说我的不是了?”盛祁南坐下,盛了碗汤。不忘问。 毕竟,姚婆婆离开时,看他的眼神丝丝缕缕都带着不对劲。诡异的很。 “你别冤枉人。”她自然是不认的。 盛祁南也懒得追问了。 他吃了口菜。 “还别说,她做饭的手艺不错。就是卖相差了些。” 有的吃就好了,挑什么? “广陵这边有不少黑心店家,河域街有个卖馄饨的摊子,味道勉强,可我后头肚子疼的实在厉害。” 难怪那摊子没什么人用饭。 想来本地人是绝对不会去的,而店家赚的就是外来赶路人的钱。 馄饨煮的快,费不了多少时辰,也便成了外乡人的首选。 离开后身子即便不适,也只会自认倒霉,不会追责。 可盛祁南向来不是吃亏的主儿。 周瓷作倾听状。 “我身上有不少泳太医那边给的药丸。随意吃了一颗,也缓解了不少后。快马加鞭,回去找他算账了。” 周瓷给他倒了碗酒:“然后呢?” “人没打着。” “怎么,你盛大公子竟也会失手?” 盛祁南一改愤恨,颇有些洋洋得意。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洋溢着他的喜悦。说话跟着拖腔带调。 “我呢,被一群人给堵着了。” “争先抢后的想让我帮着算命。” “推都推不了。” 还都叫他活神仙! 那摊主,一见情形不对,当场就跑了。算是逃过一劫。 盛祁南端着酒,用筷子敲了敲,发出‘叮’的一声脆香:“来,表妹,干一个!” 周瓷陪着喝了一碗。 她知盛母会酿酒,可不知盛祁南同姑母盛挽一样,贪杯却没什么酒量。 盛祁南倒酒:“你现在其实也挺好,教书育人,我敬你。” 周瓷没推脱,不过这会,只浅尝了几口。 “我长途跋涉的来,你就太不给面子了。” 周瓷:“我不善饮酒。” “你这是不给本官面子。” 周瓷秀气的打了个酒嗝,硬着头皮:“我敬您。” —— 夜色侵略,外头的天色浓稠如墨。 盛祁南晕眩的一手抵住额,他看向对面叠影的周瓷。唇动了动,总算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生辰快乐。” 周瓷捧着酒碗的手一抖。酒水跟着散出了些许。 生辰? 陌生的日子,应该是属于周瓷的生辰。 难怪,姚婆子没煮饭,主食煮了面,还为盛祁南说了一通好话。 不知情的情绪向她涌来,可能是对面的人太过温柔,以至于,她没有过多的抵触。 周瓷没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酒,小口小口吃着面。 盛祁南见她吃的差不多了,神智也清醒了不少:“还喝么?” “喝。” 月上柳梢头。酒意上头。 木椅并不结实,稍一动,就能发出‘咯吱’的声响。盛祁南满脸通红,醉态的摊在椅子上。 “我年幼被蛇咬过。” 医治的晚,好在不足以毙命。 “留疤了么?”周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神志已不清,她一手撑着木桩,双腿不听使唤很是无力。 盛祁南冥思苦想,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已然分不清回忆和现实,那股痛意却刻骨铭心。 会如此,无非是身边伺候的奴才看管不利。 当年盛母带着他去梵山寺,那时盛老太爷还在,身子骨却极差,盛母去佛像面前抄写经书,只为祈福。 盛祁南正是玩心重的年纪,很快坐不住。盛母就让下人带他出去。 许是没有主母在,下人也跟着懈怠,在附近最近的竹子林时只顾着话家常。 也就出了事。 可梵山寺地处郊外,本就偏僻,寺内更无大夫。那是的盛祁南已经双唇发紫。 盛母吓得当场落泪,可回临安的路程实在过于遥远,而最近的几处医馆的大夫皆无从下手。 最后,还是刚云游回来的住持得知此事,带着一瓶解毒丸追了上来。 这是因。 后,盛祁南日日闹着削发为僧,便是果。 当年,盛母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在盛祁南无事后雷霆手段赐了那些跪在地上苦苦求情的下人一顿板子后全部发卖了出去。 ——住持,您再给祁哥儿瞧瞧,他怎么还没醒。 ——这孩子怎么遭了这种罪,天杀的,竟咬在那种地方,若再偏些,他这辈子可怎么办,我如何对得起盛家的列祖列宗? 盛祁南只觉得一口肉被咬走,他颤巍巍的伸手去捂下身的硕尻(腚)。 他手足无措的看着周瓷:“你给我看看?” 周瓷不想看,她只想吐。胃里翻滚的如火烧。厌倦的又只想歇息,眼皮都跟着沉重下来。 她摇摇晃晃的朝里屋而去。 盛祁南惊恐的自言自语:“留疤了,留疤了。”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动作猛了些,晕眩感袭来。 砰砰砰的去只记得去砸周瓷的门。 “别吵。”她躺在床榻上,说话都不利索了。 “砰砰砰。” “你烦不烦啊。” 到底是老旧的屋子,很快,房门被砸开,屋内未点灯,皎洁的月色透了进来。盛祁南一路摸索,膝盖被嗑好几次,这才来到床前。 他虚弱道:“我疼死了。” 周瓷半梦半醒的爬起来,像是再哄学子那般:“我有点困,明早再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盛祁南一番纠结后,也是个讲道理的,他决定留着明早再疼。 “那你过去些,给我让个位置,我也困了。” 周瓷大方的往里挪了挪。 盛祁南躺下,很矫情:“枕头呢?” 真是麻烦。 周瓷只好勉为其难:“没有多的。我分你一半。” 第518章 盛祁南x周瓷 步入红尘 翌日,天蒙蒙亮,各家炊烟许许,村民早已有了起身的动静。 男人用了早膳后纷纷下地干农活。交情好的妇人则结伴去了大树底下纳鞋。 有人悄咪咪道。 “昨儿夜里,好几个男人在杨寡妇屋里打了起来。” 都都些杨寡妇的恩客。 得知她受伤,特地夜里探望,却好死不死全都撞到了一处。 杨寡妇这人对偷鸡摸狗一事向来谨慎,这些年,夜里和谁躺一块,都是提前定好的。 “那些人在院外又闻屋内那臊死人的动静,个个红着眼睛,一窝蜂的都冲了进去。” “王嫂子这会儿正哭呢,取出家中的存银一数,才知没了大半,全都进了杨寡妇的兜里,她男人伤势最重,她也放话死在外头得了,这会儿都要收拾包袱回娘家。” 昨日的动静实在太大,可姚婆子的屋子就在周瓷边上,后背靠山,为村尾。而杨寡妇住在村头,也是这会儿才知晓。 她也顾不得纳鞋了,放下手里的活,委实吃惊。 “这事里正不管?” 有人环视四周,压低嗓音:“如何管?里正就是屋里偷腥的那个,那些人闯进去,里正可什么都没穿。偏里头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是谁,全都扭成一团打了起来。” 场面壮观! 最后还是边上的村民听到打闹的动静,举着火把冲进去看。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信里正平素那般稳重的人,竟然也有这一面。 这不是丑闻是什么? 这事,如今还僵持着。 “王嫂子还不算泼辣,那李东家的,这会儿还在里正家,撒泼打滚要个说法。” 里正能给什么说法? 里正娘子到是气的直接晕倒了。 姚婆子兀自摇了摇头:“难怪,那狐狸精相安无事到现在,换成别处早就被沉塘了,偏里正多次言,她一个寡妇不容易。” 有刚成亲的妇人嫌恶的撇了撇嘴:“这事我倒要看看如何收场,杨寡妇一日不处置,我一日心头难安,这男人那根东西,我可没本事拴住。我家男人若也迷了心窍,这日子是甭想安生过了。” 可笑的事,杨寡妇竟还有脸哭,她三番四次挑衅周瓷,谁不是看在眼里。 周瓷是教书先生,金贵这呢! 她一个锈迹斑斑的人被周瓷教训,还不是活该么! “富贵?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寻周娘子识字么?” 几人正说着腌臜事,就见年纪最大的富贵身后跟着一群萝卜头。 “先生还未开门,唤了也无人应声。” 姚婆子不作他想,一拍大腿:“这周娘子早间得教书,又要招待客人实在辛苦,如今村里的也不太平,都各自归家吧。” 这边,交颈而卧的两人却像是睡死一般,没有被外头的声响惊扰半分。 光线撒进来,光影一点点顺着床榻往上挪。 岁月静好。 周瓷的头埋在盛祁南怀里。半个身子都跨躺在他腰间。 枕上的墨发缠绕,分不清是谁的。 幔帐摇曳,屋内是诡异的暧昧。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手所覆之处,是温热陌生的身躯。 意识在慢慢回笼。 一段对话,倏然回荡在耳边。仿若一道惊雷。 ——周瓷,你别靠这么近,我热。 ——热就把衣裳脱了吧。 周瓷整个人都是炸裂的。 酒后误事! 周瓷呼吸都困难。她想也没想,一脚踹了过去。 她时常练武,力气并不小,男人也没有防备,直接被踢下榻,重重摔到了地上。 盛祁南醒了,正要骂人,却见周瓷面色苍白的低头拢紧衣裳,那模样,好似被哪个禽兽沾了便宜。 ? ????? 盛祁南脑中嗡嗡的响。 他好像光着膀子。 ——盛祁南,过些日子就是她的生辰了,阿瓷兴许不愿见我,你权当过去瞧瞧,多替我照顾些。 周旭的那一番话,他记得一清二楚。 可,他的确照顾了。 照顾......榻上去了。 他娘的到底做了什么啊!!!他搂着周瓷睡了一晚上! 盛祁南坐在地上,唇都是抖的。 周瓷见他傻愣愣的模样,一股气实在没出撒:“你还不走!” 盛祁南张皇失措的攥起扔置一地的衣裳,视周瓷为豺狼野兽般,狼狈的同手同脚往外跑去,没留神撞上地上的石凳,疼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却不敢在此多逗留半分。 多一秒都是冒犯。 可里衣下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姿,领口半敞那精致的锁骨,还有那微微凸起的前胸,墨发散披,通红着脸,咬着唇克制情绪的模样,他明明不愿去回想,却不知为何,像是刻在记忆里那般,每一处都那么清晰。 盛祁南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真他娘的什么破事啊! 他到底还是不知所措了。 对...周瓷负责? 不不不不!他的和尚梦还在啊! 可不负责? 他还是人吗? 盛祁南烦躁的揉了把脸,抬手,干脆利落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干脆利落。 屋内,周瓷窘迫的将尚有男子身上余温的手重重的摩擦在被褥上,试图抹去。 她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和盛祁南这狗玩意吃酒。 可,醒来的姿势,她是记得的。 是她强占盛祁南便宜,昨儿也是她让盛祁南脱衣裳的。 啊啊啊啊啊啊! 该死啊。 她这个年纪,也的确该许人了,所以,夜里下意识暴露了她的饥渴? 盛祁南不会让她负责吧? 她不要,她拒绝。 宿醉后,头疼欲裂,周瓷心乱如麻的用额头去撞墙。 片刻后,屋外传来如雨滴拍打的敲门上。盛祁南谨慎的食指弯曲,生怕惊扰屋中人那般,一下,两下,三下,极有章法。 周瓷停下撞头的动作。 不是!半扇门都被你砸坏了!你还敲什么敲! 男人屏息,面色紧绷,去听里头的动静,小心翼翼:“我将洗漱的水给你打好了。” 没人理他。 “能给你端进来吗?” 没人理他。 “周瓷,我觉得...” 一语未完,周瓷却一个字都不想听了。她取过榻上的枕头,没有丝毫犹豫的重重的砸到盛祁南脸上。 耳边,终于安静了。 ———— ‘咯吱’一声,半个时辰过后,房门总算被里头的人打开,周瓷跨过门槛,视线和不远处的人在空中交汇。 不等对方出声,她以最平静的口吻问:“你何时动身?” 盛祁南想过周瓷可能会为此回避他,或者打他骂他,却独独没想过,对方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赶他走。 可他到底也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即便这会儿焦头烂额不知怎么解决,他也绝对不会做临阵脱逃的小人行径。 “昨夜...”他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 周瓷无辜的看着他那张鲜明巴掌印的脸。 “昨夜是喝了酒,你我也各自回房歇息了,我这会儿小腹有些难受,可见这酒到底还是得少喝,我正准备去熬些粥,你要么?” 盛祁南:...... 翻脸不认账就是这样的罢。 他都要被骗过去了呢。 盛祁南看着周瓷,周瓷看着盛祁南。 “要。”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周瓷朝他微微一笑,快步朝庖厨而去,生怕走得慢了,盛祁南打破这个一触即碎的谎言。 眼看着女子的背影消失,盛祁南没忍住抬起手,又想给自己一巴掌,可右侧那边火辣辣的触感不曾消散,他到底没下狠手。 要个屁啊!都这样了,他喝什么粥。 两人的相处也变得极为诡异。 盛祁南:“喝茶么,刚煮的。” 周瓷:“什么,你明天回去?” “诺,我去县城买的点心。” “你放心,我会给你准备好干粮的。” “周瓷。昨夜的事,我们得谈谈。” 周瓷颔了颔首,很是体贴的叮嘱:“回去的路上,莫随意凑合,别又吃了小摊上不干净的吃食。” 盛祁南:...... 郁气积压,他沉着脸起身,生怕控制不了情绪。出屋后,沿着山路,随处转了转。 细细去回想,顾淮之,周旭二人娶妻一锤定音,生怕晚了一步,再去想,易霖还有云思勉的曲折。 前车之鉴,他自然不会蠢到,步那两傻子的后尘。 盛家人,皆敢作敢当,他亦如此。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更清楚。 他拨动着腕间的珠子。眸色转为幽深。 情爱一事,他不曾沾过。事已至此,如果真的要娶妻,那人是周瓷,也算是不错的人选。 光线刺眼,他用最快的速度,想到了答案。 他指尖一动,折而复返。 周瓷正喝着寡淡的白粥,听到动静,刚要抬头,腕间却是一紧,有什么被套了进来。 是那串成色极好的佛珠,是盛祁南从不离身的,也是她曾趾高气扬蛮横占为己有一段日子的。 周瓷愣了愣。 “你作何?” 可一抬头便是男子沉静的眸子。瞳仁里是女子惊愕的面容。 盛祁南真的变了很多,这一双眸子无端让周瓷心跳快了快。 她试图抽了抽手,没抽动。 “我给自个儿算出了姻缘。总以为能逃过这一劫,可我比谁都清楚天命不可违。” 周瓷心尖一颤。她倏然抬头。 即便盛祁南没有点名道姓,她也会了意。那个人是她。 空气燥热不已,可腕间的触感却冰凉至极。 盛祁南看着她,没有拐弯抹角,一字一字道:“既如此,你我步一步这红尘又何妨?” 第519章 吴煦辰x桑知锦 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临安城内的一处院子。 屋内,女子靠在贵妃榻上,手里捏着把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阖眸假寐,妩媚动人的面容上是入目可见的疲惫。 地上跪着的婆子细细出声。 “姑娘,那昌平侯府祖上也是钟鸣鼎食,虽一朝败落可在朝堂仍有一席之地,侯夫人去后,侯爷一直有续弦之意,他见了您的画像后,便甚是满意,依老奴看,是不错的人选。” 桑知锦睫毛微颤。睁眼,眸中星星点点是抗拒,捏着玉扇的手力道再加紧。 “我是桑家嫡女,为兄长前程铺路是我分内之事,可奶娘,那昌平侯府的侯爷比父亲还年长三岁。” 匪夷所思,这样的人如何嫁? 她定定的看着地上恭顺跪着的婆子,微微撑起身子,眼底皆是抵触。 “桑家想入朝堂,恢复先祖当年之势,可谁不知那昌平侯是窑子里的常客,年轻那会儿,收了不少美妾,便是窑子的不少清倌,他也来者不拒,侯府门第虽高,可这也未免太荒唐了些。” 即便日后有桑家的一席之地,可世人谈及,也总会说是靠女人以色侍君得来的。 她这会儿还年轻,可也总会年老色衰。 她愿意听从桑家的一切安排,所以破釜沉舟来了临安。可圣上后宫清净,那几位御前红人也是堵坚硬的墙。 桑知锦也有自己的骄傲,可她没想过,祖父和父亲存了这种心思。 这是要毁了她来成全桑家? 奶娘一如既往温柔的看着她:“好姑娘,老爷也是没了法子,眼下公子科考在即,实在是等不得了。” 短时间内,临安城内找不到更合适的。 “昌平侯府在官场上有根基,公子若考上了,日后也有人提携帮衬。这其中的要害姑娘该知晓。” 说着,她将手中的茶捧至桑知锦眼前。 慈爱的说着最残酷的言辞。 “只要为了公子好,为了桑家好,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姑娘受些委屈又何妨?嫁谁不是嫁,这桑家好了,姑娘自然就好了。” 桑知锦双手颤抖的接过茶盏。 奶娘见她顺从,满意的抚了抚她那一头墨发:“明儿,昌平候邀姑娘去百戏园,他这是知道您爱听戏呢。” 茶盏从手中滚落。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她浑身哆嗦。 翌日, 桑知锦如牵线木偶般被奶娘隆重打扮,铜镜里的女子无悲无喜,此番出门却像极了一件货物,送去标明价钱。 百戏园是临安近些日子最有名的戏班子,听说是易家花了大价钱从江南那边请来的。 唱戏的那些人,嗓子比夜莺还婉转动听。 百闻不如一见,的确足够令人陶醉。 她被小厮引着上了二楼隐蔽性极强的雅间。 “便是此处,姑娘请。”小厮点头哈腰。 奶娘理了理桑知锦的略带褶皱的袖摆,这才恭敬的福了福身子。 “老奴就不陪姑娘进去了。” “奶娘!”她一时间慌了神。 可很快,又镇定过来,那平昌候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况,她还是桑家人,两府是结亲并不是结仇,对方断不会在此逼着她做些什么。 捏着帕子的手再收紧。 良久,她这才推门而入。 屋内,隔着那道乌木雕花刺绣屏风,隐约能瞧见一道身影。 ——眼下公子科考在即,实在等不得了。 这句话仿若重现耳畔,她稳了稳心神,晕出不失礼的笑意。缓步绕过屏风。 “来了。” 等候多时的昌平候没有半点不虞。反倒饶有兴趣的盯着她那张脸还有动人的身段。 这般年纪,他也跟着发福。 周身穿戴自然对得起他的身份,可模样实在是…… 又老又丑。 看脸的桑知锦僵硬的福了福身子。 “请侯爷安。” “你我之间,何须客套。过来坐,我同我府上的三姑娘一般年纪,想来姑娘家都爱吃甜食,我特地让人准备的。” 桑知锦:…… 眼前的美人,比画上还美上三分,昌平侯说的话,像是疼爱小辈的言辞,可那双眼睛是不加修饰的赤裸。 就好像,桑知锦身上未着寸缕。 可见冒犯。 显然,他是满意的。 这些年,侯府稍显败落,府上的开支也跟着大大缩水,可桑家是富商。桑知锦的聘礼还能少了? 更别说,这娘们长的实在是美,勾的他心痒难耐。 桑知锦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即便不想留意,可那道视线灼灼,仿若被吐着芯子的毒蛇盯上。 见她局促,昌平侯也不恼,反倒趁机摸向了桑知锦的手。 触感如上好的绸缎那般。 “怎么不吃?要本候喂么?” 桑知锦连忙将手抽了回来。手上的黏腻让她起了浑身寒毛。 “侯爷自重。” “都说桑家姑娘一舞倾城,你来扭一段?” 她呼吸一滞,忍着脾气,语气跟着勉强:“没带舞裙。” “不跳也行。” 还不等她松口气,就听昌平侯色色欲熏心:“我出来见你,是给足了面子,你左右会是我房中人,不若,现在就让我亲一口,尝尝味儿?” 桑知锦倏然一个起身:“不!” 她的反应实在是大,昌平侯嗤了一声。 “矫情。” “你入了门还不是随我玩弄。” 实在污言碎语,桑知锦的脸色煞白。 她忍无可忍,脸色也难看了起来:“我身子不适,告辞。” “站住!” 桑知锦也不顾昌平侯的脸色,她脑中再也没有兄长,没有桑家,没有祖父,父亲的耳提面命。 只知道大步朝外而去。躲避这豺狼虎豹。 果然,昌平侯虽对此气急败坏,可爱面子,没有追上来。 “姑娘,您怎么就出来了。”奶娘蹙眉,语气带着难以忽视的责怪。 桑知锦却白着脸,像只摸不清方向的麋鹿那般,直往楼梯口那边闯。 少女跑的很急,发间的步摇跟着剧烈摇曳。 “姑娘!”身后是奶娘焦急的呼喊。 可桑知锦听不到了。 她只是用帕子狠狠擦着手。 却不防,撞上刚出雅间的人。 挺翘的鼻直直撞上了男人的胸膛,她疼的直吸气。 甫一抬头,是一张陌生的脸,但足够俊朗。 桑知锦全都是刚才雅间画面的油腻,胃里翻滚,对着这张脸,没忍住一个干呕。 吴煦辰:??? 你礼貌吗? 第520章 吴煦辰x桑知锦 就是狐狸精本精!!! 自慌张出百戏园后,桑知锦连着做了几宿的噩梦。 桑家那边来的家书,篇幅不长,无非是以关怀开头中间指责,最后以会同昌平侯敲定婚事为结尾。 她一字一字读下,心下郁结更甚。 奶娘在耳畔长吁短叹。 “姑娘的性子是被家中宠坏了,好在昌平侯这次不计较。可下回,是绝对说不准了。” 起先,她还会出声:“是他无礼在先。” “姑娘!” “迫在眉睫,女儿家的矜持在未婚夫婿面前也无需端着。” “这种话,老奴不该说也不得不说,您入临安就该知晓得面临这种局面,您忍一忍,皆大欢喜不好么?何必闹的两家都没脸。” 是啊,她来时,就知道,自己得靠着这张脸和身子拢宠,可昌平侯太丑了啊! 好看点,没准她能忍! 可一触碰奶娘的不赞同的脸色,桑知锦陷入了自我怀疑。 所以,真的是她做错了吗? 她清清白白的姑娘,难不成要学窑子里的女子那番勾人做派。 家中的庶妹,许的人家门第虽低,可至少年纪相仿。 往昔最得意的身份,何时成了一道枷锁,密不透风的束缚让她呼吸都困难? “姑娘这些日子是浮躁了些。不若去郊外散散心?”奶娘提议。 她应了。 寻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也便出了门。 可天气好,不代表吉利。 街道对面的马车失控,重重的就要撞了上来。马夫一惊,欲避开,可时间迫切如何避? 耳边仿若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还有路人的逃窜惊呼。 桑知锦的身子也跟着重重的朝前嗑去。 奶娘却死死的护住她。准确来说,是护住那张脸。 好在,外头有人降服了失控的马,这场变故,只是虚惊一场。 吴煦辰扭转了局势,可到底还是伤了手,手心那边带着火辣辣的疼,是他为牵制而被缰绳勒出来的。 见无事后,他就要离开。 “等等。”有一道女声传来。 吴煦辰脚步一顿。就见女子娉婷的下了马车。 鲁云俏收了惊吓,脸色有些苍白,正要谢恩,可一看清来人,当下红了脸,女儿家的心思难藏,很快绽开笑意。 “原来是吴大人。” 吴煦辰可是临安城内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未婚男子了!! 这就是英雄救美!! “此事,多亏吴大人相助,我定会备谢礼登门。” 吴煦辰不过是途经此地顺手迎救罢了。 他看了一眼倒有几分娇俏的鲁云俏。 不认识。 “不必。” 鲁云俏:“要的要的。” 她少女怀春的仰头看着吴煦辰:“吴大人好生威武。” 威武的吴煦辰冷声道:“你可知,撞坏了多少摊子?若是伤了人,姑娘得同我去衙门了。” 他检查过,那马身上有鞭伤,显然,是主人家为了赶路,下了狠手。 这些,吴煦辰懒得管,可若有百姓受伤,他绝对按照律令走。 鲁云俏一听这话,有些受伤,幽怨道:“我会赔。” 相对于她的聒噪,另一辆马车,实在过于安静。 吴煦辰蹙了蹙眉,大步走近。 女儿家细软的手正稍稍扯开一条缝隙的布帘。看清走过来人的面容是,捏着布帘的力道倏然一紧。 很快,留给吴煦辰的只有稍稍晃动的布帘,再不见其他。 甫一靠近,便闻阵阵香气,马车上坠着的铃铛,随风而响。 “姑娘可安好?” 把人认出来的桑知锦不太好。 不出意外,她这一生都得交代在临安城了。 可这人的打扮皆不凡,就连眉宇间都透着贵气,显然,是她开罪不起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准备下马车谢恩。 鲁云俏跟着走了过来,待瞧清马车上的木牌后,当下就变了脸色。 “我说是谁如此不知礼数,原来是桑家的。” 马车被撩开一角,女子俯身而出,她端庄从容的在奶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先是朝吴煦辰福了福身子:“多些公子搭救。” 吴煦辰:…… 怎么又是你! 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管了! 桑知锦佯似平静看向鲁云俏:“我初来乍到,与姑娘无冤无仇。” 鲁云俏的厌恶是那么明显。 她从父亲昌平侯嘴里得知府上即将有主母后,就想找桑知锦的麻烦。 贱不贱呢! 她倒要看看,长的有多好看! 一看,就是狐狸精本精!!!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年纪同我相仿,却想当我继母,桑家女果然让我长见识。” 桑知锦脸色一白。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昌平侯府的三姑娘?” 鲁云俏懒得搭理她。 桑知锦也有脾气,不怒反笑。 她没办法得罪昌平侯,难不成收拾不了一个鲁云俏? 那她就是白活了。 “我桑家的确大不如前,可祖上桑家也出过两代贤德的皇后,不知桑家女哪儿让姑娘不顺眼了。” 鲁云俏:“你!” “姑娘也识字,想必祸从口出这个词,知道怎么写。” 鲁云俏:…… 就你这样的,你进门还不得折磨死我? 她气的一跺脚,放狠话:“你给我等着,就你这样的!绝对入不了我昌平侯府的门。” 桑知锦眸光稍稍一亮:“我等着。” 奶娘眯了眯眼,咳嗽一声,桑知锦的眼中又是一片黑暗。 她听到自己平静而又做作的喃喃出声:“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鲁云俏气走了。 原先准备也离开的吴煦辰,脚步没有挪动半分。 他上下打量桑知锦一眼。 “欸。” 桑知锦掩下惆怅,看过去。 吴煦辰目光凛冽,许是刑部牢狱待久了,他不笑时,周身的气压格外的低:“桑姑娘,上回跑的挺快啊。” 奶娘忧心忡忡,生怕得罪了权贵。低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在逼近。 “怎……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故作镇定,这个时候了,眉梢还有股傲气混杂着那清高的姿态。实在让人厌烦。 可,也罪不至此便宜了昌平侯那老色魔。 桑家,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推出来,的确让他开了眼。 他的视线向下,女子捏着帕子的手用力到发白。 原来,她也会紧张。 第521章 吴煦辰x桑知锦 好有格调一男的 她这般,吴煦辰也不好再计较了。 桑知锦等着他的发难,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嗓音携带着丝丝寒意。却一字未留,转身离开。 她微微一愣。视线落在男人挺拔的身姿上。 耳根却莫名一红,明明吴煦辰什么都没说,她却难堪到了极致。 他这是笑话她转头给人当继室吗? 她高傲的头颅莫名的往下垂了垂。以后听到奚落和嘲讽只会更多。这其实不算什么。 她得适应。 桑知锦转身上了马车。却再也没了散心的心思。吩咐车夫回去,便要闭眼假寐。 “奶娘。” “老奴在。” 她听到自己问:“去查查,那人是谁?” 以至于让鲁云俏这般献殷勤。 “是。” 要打听并不难,更何况是吴煦辰这样的人物。很快,她从奶娘嘴里得知,那便是太师府上的公子,如今炙手可热的刑部尚书。 她在寝房画着丹青定心神,听到这话时手一抖。 原因无他,自她刚入临安时,自觉深宫不可入后,曾在吴煦辰身上打过主意。 桑家当时的想法同她如出一辙。 可吴煦辰油盐不进,她送去的拜帖,太师府以家中无女眷,不好招待为由,全给拒了。 父亲那边,打听了吴太师的喜好,重金买下象牙鼻烟壶遣人送了过来,她以祖父的名义送,倒是送出去了,可很快,又被送了回来。 太师府小厮的那句话,她到现在都记得。 ——是府上奴才的疏忽,如此贵重之物,断不可收,我们公子说了,无功不受禄,怎好让桑老太爷破费? 他这是极力在撇清关系。 可见是猜到桑家意图,退避三舍,不想掺上半点关系。 吴家的门第再高,她也不想攀了,兜兜转转,一番曲折,她又挑挑拣拣,一拖再拖,以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这刑部尚书也是个人物,审案时最是冷绝无情,嘴巴再严的人,也能被他用各种法子撬出话来。” “前些日子,皇上有意赐婚,门当户对他也给拒了,说公务繁忙,无心成亲。” 托词也好,旁的也罢,周旭气的脑仁疼,偏偏太师催不了自己儿子,三番四此到他面前卖惨。他二话不说,给吴煦辰一段假期。 没公务了吧。 那就找姑娘去! 免得说朕耽搁了你的人生大事。 “吴大人答应了,趁着机会转头却出了临安城,四处游玩半个月,好不快活。” “那可曾有收获?” 奶娘一言难尽:“回来时,抓了一名江洋大盗。” 桑知锦:...... “再后来,皇后,首辅夫人又相继给他相看了几个姑娘。他欢欢喜喜都答应了,可最后愣是没一个看上的。就连那些热衷介绍的媒婆,到如今也懒得踏入太师府了。” 桑知锦:...... 好有格调一男的。 “他到底喜欢怎样的姑娘?” 奶娘:“太师府那边放话,府上的公子不挑。” 有病啊! 桑知锦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暮色吞噬微弱的光线,黑夜卷席一切。 屋内,冷清清的掌着灯。 桑知锦从盥洗室出来,发梢还在滴水。洗去一切粉脂,那双含情的狐狸眼细长,眼尾上扬。她的容貌却更妖冶三分。 她熄灯,安寝,却再次陷入梦魇。 梦里的她正在昌平侯府,虽是主母,却无人服她。甚至连奴才都对她颇有微词。 侯府世子高高在上,字字鄙夷,从没拿正眼瞧过她:“不过是父亲临时兴起娶的,除了上了族谱身份有所出入,她同府上那些小妾有什么区别,都是服侍人的。” 白日刚得见的鲁云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同手帕交诉苦。 “那桑知锦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拿乔的做派真是恶心,沐浴都必须用陈年冰窖留着的雪化了煮开用,我全给她毁了,她竟然让我去收集早间的清露代替,就她金贵,呸!我回回见了她都膈应。” 这几张脸来回的转换,最后成了又老又丑的昌平候。 他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碎语。色眯眯的扑了过来。是放大的丑陋嘴脸。 桑知锦被吓醒了。 她俯身过床头,一手死死捏着前襟,又是一阵的反胃恶心。 屋内的灯早就熄灭。 黑暗里,她的心情却是沉重到压抑。 她不甘心。 既然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她何不将所有颜面,都豁出去,争一争。 可奶娘是家中的耳目,说的难听些,无非是监督她一言一行。 她若要争,就必须是能压过昌平候府的。奶娘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呢?这临安城还有谁? 她认识的,未娶妻的,位高权重的,最重要的事模样还不错的。 很快,一张脸从她脑海中划过,留下浓重的一笔。 ———— 翌日,她在奶娘面前提了提。 “临安城的显贵遍地都是,昌平候府实在不算稀罕。昌平侯府的继室,说到底哪有刑部尚书夫人的一根拇指金贵。” “奶娘,你容我再试试。” 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吴煦辰也不会随处张扬她的自轻自贱。 桑家的人都有野心。而她的野心却是一根绷紧的,随时能断的救命稻草。 她摸清楚吴煦辰每月十五,都要去郊外太师夫人坟前上香。 她算着时间,亲自去郊外堵人。 吴煦辰上香不喜外人跟着,他遣退小厮,捧着装香烛等上贡之物篮子,朝山头而去。 他虔诚的上香,将一叠叠精致的吃食整齐的放下,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那人走得很小心,生怕惊扰了他。 他眉心一蹙,回头看了一眼。 哦,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那张脸。 她站在三丈之远,静静的站着。 他回头,继续手上的事,没有理会半句,而桑知锦立在原处,不曾动过分毫。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 吴煦辰准备下山回去,桑知锦堵了他的路,正酝酿着说辞,就听吴煦辰嗓音淡淡,语气尽是冷漠。 “桑姑娘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找谁呢?你哪个亲人死了,葬这里?” 桑知锦看着他。忽略后面两个问题。 她饱满的红唇动了动。 “你。” 第522章 吴煦辰x桑知锦 你要了我吧 吴煦辰:…… 他脑仁疼了疼。 你咒谁呢! “昨儿避我如蛇蝎,如今却自己撞上来。桑姑娘,你这是作何?” 桑知锦羞耻的指尖泛白。却没有一丝畏怯。也是,她没有后退的余地。 “吴公子。” 她抬眸对上吴煦辰不虞的眸子。 “令尊督促你成婚,想来你也为难。凭你的身份,临安城的姑娘随你挑,可你却没一个中意的。” 她说的很直接,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那你瞧瞧,我可行?” 怕遭拒绝,她连忙又补充几句,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气。 “许是唐突了些,除了身家,我的见识,仪态,绝不亚于临安城内有头有脸的贵女。模样想必公子也能满意。” 说完这句话,她呼吸都放浅了,等待吴煦辰的回应。 吴煦辰却是笑了。但眉梢却冷漠了不少。 “桑知锦,你凭什么让我娶?” “桑家这趟浑水,从骨子里已经是腐朽发臭了,我可不想掺和。” 如此诋毁桑家的言辞,让桑知锦蹙了蹙眉。即便再不如意,本能也促使她听了这番话后不舒服。 “你……” 吴煦辰看在眼前女子顺眼的份上也愿意多提点一二。 他身子笔直,颇有气势。 “桑姑娘来临安为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来寻我,也无非是不想同昌平侯有牵扯。你能选择的路不多,而我不是。” 桑知锦一顿。 她的高傲不允许将失意展现。此刻,也只能耐心的仰着脸,语气僵硬。 “你再考虑考虑。我不善妒,日后能多多为你择美妾,反正你婚事至今也没着落,委屈一二,便宜我得了。” 只要吴煦辰不强抢民女,身世清白的姑娘,她都能体贴的送到他房里。 吴煦辰:…… “我这辈子不纳妾。” 他沉着脸扔下这句话,将桑知锦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不纳妾,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只会将正妻捧在心尖,眼底再也入不得旁人。 而那个位置,是她不配肖想的。 桑知锦的脸烧的可怕。浑身血液倏然冷却。 可即便如此,她的腿却没有挪动半分。 她忍住冲破牢笼的窘态,成了平素最瞧不起的那种人:“你喜欢怎样的姑娘。” 吴煦辰目光瞥像她。 “单纯。” 桑知锦:……这个学不来。 她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只是她没有底气和胜算让吴煦辰答应。 吴煦辰在牢狱待了如此之久,见多了人世间淡漠,竟然希望得到一段单纯的感情? 他这是想什么呢! 对着这张脸,吴煦辰到底做不到一脚将人踢开的,他压着脾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高尚?” 一面想着为桑家付出一切,一面又不愿将一辈子搭到那种人身上。 这到底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后面说的话,却让桑知锦怔了许久。 “桑家先祖,的确值得敬佩,然子孙却一代不如一代。尤其到你祖父手上。” “举家罢官离开临安,世人皆述其品德,可鲜少人知晓,是你祖父不得周懿看重。自行离去是体面。” 桑家的确出了二名皇后,可都是同各先皇伉俪情深,绝非桑家卖女求荣。 桑知锦:??? 她显然是不信的。甚至颠覆了以往的认知。可吴煦辰实在没必要骗她。 “顶天立地的男人,拼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将你一个姑娘推出来,用这种手段立足。” 吴煦辰最瞧不起这样的男人。 在他看来,女子绝对不是用来牺牲的。 即便这种事很常见。 “我若有妹妹,是绝对舍不得的。” “多说无益,桑知锦,你好自为之。” 肩膀被人撞开。她踉跄的让出一条路来。 桑知锦脑中一片混沌,她明明该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 甚至,不知为何,耳边仿若想起一句话。 ——他说的没错。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快步冲上前,一把捏住吴煦辰的衣摆。 将姿态压到最低。 “求你,帮帮我。” 她何时对别人说过一个求字。 只听一阵响雷划破天际,明明前一秒是艳阳天,后一秒天色却黑压压的,仿若随时能坍塌而下。 吴煦辰动了动唇。 “听见了吗?天都不答应。” 桑知锦只能失望的看着他离开。男子的缩影越来越小,最后连着她的希望一并消失在视线里。 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电闪雷鸣间任由大雨哗哗而下。 穷途末路了。 她将一切碾在泥土里,也没换来一个转机。 其实,怨不得吴煦辰。好好的男子,凭什么要被她拖累。 可就是好绝望。 冰冷的雨水,很快,将她浇的湿透。 她失去所有力气,软跌倒在地,眼圈泛红,泪水顺着雨水,一起往下淌。 ——我若有妹妹,是绝对舍不得的。 可为何,对她向来关怀的兄长,书信来时,说的却是。 ——阿妹,委屈你了,兄长日后直步青云,定然不会负了你的好。 她哽咽的把头埋到膝盖。 昌平侯就要下聘了。 是不是她得了风寒,此事能推上一推? 若这样,也挺好的。 “喂。” 就在这时,男人去而复返。 吴煦辰也不知他为什么会走回来! 你说气不气人! 对待这种居心不良的女人,他何时这般宽宥良善了? 雨声伴着桑知锦那若有若无小兽般的哽咽,他更浮躁了。 桑知锦听到声音,倏然抬头。眼睛微红,却在刹那间布满了摧残星光。 很勾人。 “吴大人。” “我可以帮你。” 吴煦辰半俯下身子。指尖不受控制的抚上女子细腻光滑的脸蛋。刚一触上,又猛然缩回。 他知道,桑知锦好看。 却不知,眼下脆弱的姿态,美到随时能让人摧毁。 他压下那些浮躁的心思,到底选了另一个的法子。 “我帮你杀了昌平侯可好?” 桑知锦狼狈到没起身。吴煦辰能回来,在她的意料之外,可人都是贪的。以至于,她对着男人摇了摇头。 红唇一张一合:“今儿是昌平侯,明儿可能张侯,王侯,李侯,不能一劳永逸。” 蹬鼻子上脸啊。 吴煦辰气笑了。 他就不应该回来! 可桑知锦缓缓站起了身子,羞红着一张脸,以缓慢的姿势,一点一点尝试的勾上他的腰带,见吴煦辰除了拧眉后,没有旁的反应,她这才小心翼翼破釜沉舟的环住他的腰身。 “吴大人。” “你还是要了我吧。” 第523章 吴煦辰x桑知锦 昌平侯死了 雨总算在暮色降临之际转小。 凉风吹走燥热,徒留一片清凉。窗柩半开,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桑知锦听了个真切。 她席地而坐,平心静气的画着上次不曾完成的丹青。 奶娘端着姜汤入内,蹙着眉碎碎念:“老奴知晓姑娘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可您的脾气,不试一次绝对不甘心,也便让您去了。” “可那吴大人眼高,姑娘如何让他怜香惜玉?这一次,姑娘是撞了南墙,头破血流。” “他走了便走了,可您倒好,淋了一身雨,若有个好歹,老太爷那边不好交差,老奴见了也心疼。” 姜汤的味道,自然是难闻的。 桑知锦搁下笔却是淡然接过,手背一触,是烫的,她也没急着喝,而是放到右手侧的茶几上。 闻言,她没有多说一个字。 可她这样的态度,让奶娘认定了,吴煦辰那边走不通。 她笑着宽慰:“老奴知晓有些话姑娘不爱听,可有的路走不通,姑娘就此罢了,安心待嫁才是,改日去千锦裳买些好料子,也好缝制嫁衣。” “那种不该有的念头,就断了吧。” “姑娘的好日子总会在后头。” 桑知锦抬眸,看向奶娘。 她的确被吴煦辰推开了。可吴煦辰被她抱住时,呼吸的絮乱连带着心跳都快了不少。 这足够让男人出手帮她摆脱昌平侯。 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急不得。 吴煦辰对她还是有杂念的。 那就够了。 可这些事,她一个字也没向奶娘透露。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却仿若陌生到了极致。甚至,回想先前的相处点滴,桑知锦第一次看的这般透彻。 奶娘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引导,让她为桑家卖命。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但凡,她生出一点逆向的苗头,就能被奶娘用‘不懂事’的目光浇灭。 “奶娘。”她出声。 “老奴在。” 她抬眸,一瞬不瞬看着奶娘:“你是真的疼我么?” 奶娘一顿,却没有半点慌乱。 她只是嗔了桑知锦一眼:“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奴对您可是真真将一颗心掏出来了。” 是吗? 桑知锦不信了。 “我累了。” “老奴这就去准备沐浴的汤水。姑娘记得喝姜汤。” 桑知锦看着奶娘走远,这才缓缓起身。端起那碗姜茶,沿着半支着的窗,倒了出去。 雨冲刷之下,了无痕。 她怔怔不语。 毕竟, 一旦生了怀疑的裂缝,就有光线落下,照明周边的一切腐朽。 她在想,这些年的浑浑噩噩。 她是自私的。 不想将一辈子都搭进去。 所以,她注定得做桑家的逃犯。 可,她无愧于心。 这些年,她为了桑家的付出,也并不少。 母亲患疾,是她衣不解带的伺候。从不假外人之手。当时,兄长就来看过一次。 母亲却是一脸心疼:“好好温书,这屋里有奴才,你妹妹也能伺候我,你过来作甚,病气若过到了你身上,你让娘多难受?” 谁不知桑家女一舞倾城? 可鲜少人知晓,她为了练舞,伤了几次腿?崴了几次脚。足尖又流了几次血。 从早到晚,都在练。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光辉,却没人知道她起初的狼狈。 是她自己喜欢吗? 不,她不喜欢。 是祖父说,她必须做到最好。 她做到了。 可她,不想继续做下去了。 她想为自己活。 桑知锦目光沉沉,一边唾弃自己的想法,一边却又仿若新生。 接下来的几天,她温顺的在奶娘的督促下,绣起了嫁衣。 她绣的很耐心,不见半点敷衍。 昌平侯府的聘礼很快备齐。 大张旗鼓的出了临安城,水路加路陆,朝远方桑家而去。 “欸,这两家竟然要结亲?” “桑家如何就不提了,那桑姑娘可是出了名的好颜色,昌平侯府的世子身份虽高贵,可这些年却没什么功绩,能娶上如此的娇娘,实在让人羡慕。” “嘘!胡说什么!哪里是世子,是那昌平侯娶妻。” 所有人哗然。 局面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桑家这是疯了吗?好好的女儿嫁给这么个老东西?” “昌平侯都那把年纪了,看来是宝刀不老啊。” “听说桑家要走仕途。这也难怪了。” “桑姑娘就是个笑话,来临安的这些日子,没傍上个公子哥,傍上这么个玩意。昌平侯哪天两腿一蹬死了,她还不成寡妇?” 说什么都有的,甚是有说桑知锦是个眼皮子浅的,为了荣华富贵,将自己给卖了。 这些言辞,没有传到桑知锦耳里。 她没再出府。只是关在房中,继续绣着嫁衣。图案样式,是她在宣纸上一笔一笔细细勾勒的。 桑知锦很用心。 就在嫁衣完成一半,聘礼刚抬入桑家时,昌平侯府出事了。 昌平侯死了。 快一步的猝死在了吴煦辰准备让他中风瘫倒在床的路上。 吴煦辰:…… 都没有机会发挥。 他将手里的毒药扔至一旁,吩咐手下的人:“去查查。” 很快,手下带着打探来的消息道。 “回大人,去诊治的大夫说,那昌平侯死于马上风。”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而昌平侯实在是不光彩。 要迎娶美娇娘让昌平侯万分迫切和火热。喝了酒后醉醺醺的便寻了最疼爱的小妾一番纾解。 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临近最高点时,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那快活之中。 可,很快,胸口剧痛,他瘫倒在床上。 大夫去后,人已经没了。 吴煦辰:…… 他泛恶心。 “将此事告知桑姑娘。” “是。” 眼看着手下要退下,他又改了主意。 “还是我去吧。” 桑知锦刚从一连愁苦的奶娘嘴里得知消息后,就屏退了所有人。 她一脸平静的抚摸着嫁衣上的百鸟朝凤,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扫先前的阴霾。 “就这么高兴。” 窗外传来男人的嗓音。 “吴大人,是你做的吗?”桑知锦几步来到窗前,笑意未散,望着他时,眸光摧残。 吴煦辰喉咙一痒。 他丝毫不违心的说了一个字。 “是。” 第524章 吴煦辰x桑知锦 心跳在说话 桑知锦没怀疑。 毕竟,也只有吴煦辰会帮她。即便手段残忍,可桑知锦没有负罪感。 不是昌平侯死,便是她生不如死。 她两手扒在窗上,女子的面容不温婉,更没有端庄,眼尾微微上扬,端是不经意间的媚。 “多谢吴大人。” 这门婚事断定成不了了。那些聘礼也只能折而往返。 桑家想必得知此事会乱成一团,可这些,桑知锦已经不在意了。 吴煦辰喉结滚动。 她的眉眼,一寸一寸,不知为何,在此刻竟是那般刻骨。 吴煦辰有些不自然的挪开视线。 “此时,与你名声不利。日后议亲……” 桑知锦点点头:“我知晓。” 名声值几个钱?说到底不过身外之物。 有前车之鉴,她还有什么好亲事?她只恨名声不能再臭再烂些。 “吴大人,你肩膀都淋透了。”桑知锦见他肩上那一团湿濡,想来是屋檐那处砸下来的。当下蹙眉。 递帕子的手伸至半空,很快却又缩了回来。 她丝毫不隐晦,直勾勾的袒露心迹。 “大人,不若入屋避避雨?” 吴煦辰:…… 说你算计吧,手段又不高明。 说你不算计,你又把他往内室引。 桑知锦的用意吴煦辰很清楚。 她在用最笨拙的手段,引他上钩。 就是因为这样,坦坦荡荡,以至于吴煦辰并不反感。 不得回应,桑知锦并未气馁:“凉风一吹,若是着了寒就麻烦了。” 吴煦辰没好气:“我身子骨好着呢!” “我自然知晓大人血气方刚,英姿焕发。” 桑知锦朝后退了几步,让出位置:“想来翻窗于你而言是不在话下的。” 离谱又荒唐。 他是有病,才闯女子闺房。 他如今的身份,和翻窗二字搭配么! “你为什么不让我走正门!” 桑知锦望着他,提点:“你我这般算是私会。” !!! 吴煦辰气极反笑。 “如何就算私会了?” 桑知锦看着他,这种事,说是生疏也不为过,可不知为何,就好似,浸到骨子里一般,媚意浑然天成。她做的万分熟稔。红唇轻启。 “那总不能说是私情。” “……” “若不然,大人怎么不从大门而入?我倒不在意,可屋外站的都是父亲的人。” 吴煦辰气笑了。 他甚是从桑知锦的语气里听出了他不爬墙有多孬! 就好似,她一个女子都不在意这些,而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吃了亏? 理智被抽走,男人两手稍稍一用力,跳上窗,动作利索的入内。 偏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奶娘恭敬的嗓音随之传入。 “姑娘,您昨儿有些咳嗽,老奴又备了姜汤。” 吴煦辰沉沉吐了一口气,就要跳出去。却被桑知锦手疾眼快的扯住了袖子。 “我的嫁衣绣了一半,大人可要瞧瞧?” “有什么可瞧的?” 桑知锦咬了咬唇:“毕竟,是穿给大人看的。” !!! 真是够了! “姑娘?” 屋外,奶娘又敲了敲门。 桑知锦没有理会,只是一点一点将手里的布料攥紧。 “上头我绣了最时兴也最喜庆的花色。” 她嗓音有些轻:“夫妻之间理应有商有量,毕竟是两个人的事。” “你穿多大码的靴子,我也该准备了,上头用金丝线绣着的祥云是最合适不过。” 吴煦辰……是摊上事了。 “松开。” 她垂下眸子:“不松。” “所以,你这是准备讹上我了?” 她用鼻音轻轻的应了一声。 “大人娶不娶是大人的事。” 这说的还算是人话,吴煦辰的脸色好看一点,然,下一瞬桑知锦毫无征兆的走近他,素手亲昵的搭在他心口处。 随着她的靠近,那淡淡的熏香也勾了过来。 女子抬眸,狐狸眼看向他:“可大人这里告诉我。你会答应。” ‘砰砰’ 心跳跳动的频率和外头的动静出奇的一致。 奶娘不得回应,总算没了耐心,只听咯吱一声,她端着青漆小托盘推门而入。 一边朝里,一边道。 “我的好姑娘,您就算不应老奴,这姜汤也该喝。免得再遭昨儿夜里的罪。” 吴煦辰翻窗而逃。 动作狼狈,地上湿滑,他险些一个踉跄。 直至男子的身形消失,桑知锦这才收回视线。 “姑娘这是在瞧什么?” 桑知锦面上不见丝毫破绽:“我只是在想昌平侯府。” 奶娘没怀疑:“这门亲事自然作罢,老太爷难不成还会将嫡亲的孙女往火坑里送?” 桑知锦不说话。 “这昌平侯走的实在是急,是他没福气。可说到底两府到底是险些议亲的。桑家如何也得派人去吊唁。老奴猜会是公子过来。” 科考分为三场,乡试,会试,和殿试。乡试桑郁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些日子虽说要在府上备考四个月后的会试。 会试又叫“春闱”。 在临安的贡院进行,桑郁早晚都得过来,这一次,他出面若处理的得当,想来也能在临安小小的露脸。 有利无害。 殿试是在春闱后的一个月,这也是桑家急切想把桑知锦嫁出去的原因。 桑知锦没有去接奶娘手里的姜汤:“味儿重,先隔着吧。” —— 吴煦辰浑身不自在。 雨从昨夜起,就一直断断续续下着。 回了太师府,管家就匆匆迎了上来。 “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 吴煦辰颔首,朝书房而去。 甫一入内,便是淡淡的药味。吴太师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假寐,听到动静后,他也没睁眼。 “我昨儿梦见你娘了。” “她是个性子倔的,也够绝情。自她走后,这还是头一次入我梦。” 吴煦辰一顿,下颌线绷紧。 “她在怨我对你不上心,以至于你这般年纪了,身边还没有个可心的人。” 吴太师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想给你小姑写封信,让她带着你那葶表妹过来小住几日。” “你可答应?” 此话之意,不言而喻。 想来是下雨的缘由,肩膀那处寒的吴煦辰一个激灵。 母亲生前念叨最多的便是葶表妹了。 对方如今什么模样,吴煦辰已经记不真切了。 总归是没有桑…… 他心下一紧,没在想那个占据他思绪一路的女子。 他犹豫半响。张了张嘴,莫名的一个字说的有些艰难。 “好。” 第525章 吴煦辰x桑知锦 做贼心虚!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桑知锦没再见过吴煦辰。她也等到了桑郁。 桑郁是刚从昌平侯府过来的。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长,桑郁的模样也是没得说的,可眉宇不见锋利,反而多了阴柔。 “小妹。”他站在两尺之外。身后的仆人搬着行李,大部分都是书。 桑知锦上前,如往常般抬掌拢袖,躬身屈膝,福了福身子。 “西苑给兄长收拾出来了,那儿最里清静,方便温书。兄长且去瞧瞧,可还需要添些什么?” 桑郁含笑。 “你做事一向稳妥,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奶娘笑意最是显著,她殷勤的请安,又领着那些下人朝西苑而去。 周边的奴才离开,桑郁眼底的笑意便淡了些许。 他觑了桑知锦一眼,这才出声。 “我去吊唁,昌平侯世子请我去书房坐了坐。” 两府的事,自然算不得数,然,那世子好生无礼。 刚丧父,竟然还有那些花花肠子。 对方有意将桑知锦收入房中。他有妻,允诺的自然是妾的位置。 昌平侯不怎么样,他的儿子更不怎么样。 他将事稍稍一提,就见桑知锦气的咬唇。 他这小妹,就算是气到极致也是美的,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抵得住?也不难怪那世子罔顾人伦。 桑郁忙出声安慰:“桑家的姑娘可不是纡尊降贵给人做妾的,兄长自然给拒了。” 说着,他怅然的叹了口气,似在庆幸:“由此可见,那侯府根子都坏了,要我看,你没嫁过去是好事。不然,将你一辈子搭进去,兄长我此生难安。” 说不触动是假的。 一股暖流注入桑知锦心中。 可又随着桑郁的下一句话,她整个人落入冰窖。 “来前,我同父亲,祖父商议一二,又择了个不错的人选,柯家二公子,小妹可曾听过。” 虽比昌平侯差了些,可宁缺毋滥。 那柯家二公子的父亲为礼部尚书,官位并不低,而礼部掌管科考秩序,春闱的考官由皇上钦定,翰林院重臣出题,再有首辅顾淮之筛选。 即便偷不出来题,春闱也能照拂他一二。 桑知锦忽而一笑,她抬眸看向桑郁。 “可兄长,那柯家二公子身高形如八岁孩童。” 桑郁却避重就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妹决不可再说这种话。” 换成以前,桑知锦该自省她的教养缺乏。 可这时,她只是觉得,桑家没救了。 她只是从一个火坑,走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她的不情愿言于表。桑郁却不知事态已不容他控制。而是同先前那般温声道。 “当然,我尊重小妹的抉择。自然舍不得逼你。” 听听,多好听的话啊。却又多么虚伪。 桑郁心里认定,他这个妹妹会懂事的说不勉强。 然,桑知锦却让他失望了。 眼前的女子妩媚一笑。 “多些兄长成全,那我不答应。” 桑郁:??? 他愣是怔了半响。很僵硬的转移话题:“我明儿想去拜访吴太师,毕竟年幼时,曾有幸得他提点。” 即便,他清楚桑知锦多次拜访太师府,皆有始无终。但,打点好关系,与他而言,不会有错。 一切对他仕途有帮助的事,他都不会放过。 桑知锦没有意外。 她在想,能不能碰上吴煦辰。于是同往常那般,开始善解人意。 “兄长,我陪你一同前往。” ———— 翌日,吴煦辰正立在郊外,等着远处的一辆马车越行越近。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侍从撩开车帘,妇人急切在少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亲昵的拉着他上下打量:“又瘦了。” 吴煦辰请安:“小姑。” 吴晓:“我本该早些来看你,可府上事务繁忙,也就一拖再拖。” 说到这里,她又嗔了吴煦辰一眼。 “你公务繁忙,何须来接?下回可不许来。” 虽是这么说,可她脸上的笑意却不曾少上分毫。 吴煦辰过来,是敬重她这个姑姑。 也是…… 她眸光一闪,转身看向一旁的少女:“葶姐儿,过来见见你表兄。” 路葶忙不殊福了福身子:“表兄。” 吴煦辰回了一礼。 吴晓望着眼前的这对璧人。 她无疑是疼这个侄子的,可做人焉能没有私心? 吴煦辰是自己人,她家葶姐儿若入门,自然吃不了亏,更别说,吴煦辰这般有本事。 自收了兄长的信,她是欢喜的一夜未眠,风风火火的收拾了行李,带着女儿便来了。 吴煦辰的视线没有往路葶多落一秒。 “小姑,路上可顺利?” “这是自然。只是舟车劳顿,有些乏了。” 吴煦辰顺势便道:“那便回吧,父亲早就盼着您了。” 说着,他不再寒暄,又请两人上了马车。做好这些,翻车上马,慢悠悠的在前面带路。 车厢内,吴晓瞥了女儿一眼,没忍住打趣:“你这表兄啊,是越来越稳重了。我女儿这般貌美,竟然都能忍住少看一眼。” “娘!” 路葶面色薄红。 吴晓满意吴煦辰的守礼,却又担忧他过于守礼。 所以,他看上葶姐儿没? 这哪里有议亲的样子? 来前,她是认定了这门亲事能成,可见了吴煦辰对路葶的态度不热情后,又隐隐不安,这孩子如今位高权重,已然不是长辈能摆布的。 吴晓知道女儿面皮薄,但又忍不住细细叮嘱。 “你舅母去的早,就留下这么个儿子,你舅父性子内敛,但这个儿子,他看的比谁都重。辰哥儿亦如此。” 路葶记下。 “你表兄淫侵官场,是小辈中最有出息的。若真成了,也算咱们攀了高枝。” “你也别嫌害臊,这种事,母亲只能给你做到这个份上,旁的,得你自个儿争取。” 马车缓缓在府邸门前停下,吴煦辰翻车下马,又找不出丝毫错处的去马车前,恭敬的扶着吴晓下车。 想了想,又去扶路葶。 路葶红着脸:“多谢表兄。” 吴煦辰见她站稳,便又收了手,做好这些,转身却撞上不远处的一道视线。 桑知锦面无表情的立在一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吴煦辰倏然心下一咯噔。 竟然荒谬的生出做贼心虚之感。 第526章 吴煦辰x桑知锦 不再纠缠 “吴大人。” 桑郁大步上前,朝着吴煦辰行了一礼。 “我是桑家大郎桑郁,特地携妹妹来拜访吴太师,不知可方便?” 吴煦辰蹙了蹙眉,很快知晓了对方的身份。那刹那间乱动的心绪也随着桑郁的几句话而消散。 一瞬间,独留疏离和冷意。 看着人模人样的男人,却是吸着胞妹血的混账。 他特地查过桑郁乡试的成绩,算不得突出。为他添彩的不过是那个姓氏。 而春闱人才济济,他若想考个好名次,却只歪门邪道钻,实在难。 就算考出状元,朝中也难容无法顶天立地的男儿。 桑家从一开始卖女求荣就是错的。 周旭的确会给桑家几分薄面,但在江山社稷,绝不容许此任何人投机取巧。 “今儿有家宴,实在不方便招待桑公子。” 桑郁只能遗憾道:“是我莽撞了,该先递拜贴的。” 吴晓打量一眼,视线却落到不远处的女子身上,莫名有了危机感:“辰哥儿,这是?” “不相干的人罢了,小姑,请。” 吴晓一听这话,眼底又有了笑意。由吴煦辰扶着踏上太师府的台阶。 他的态度很明显,桑郁瞧出来了,对方不欲同桑家有半点纠缠。 ……桑知锦也瞧出来了。 她一动不动的,目睹吴煦辰的身影走远。 桑郁气急败坏的走回去:“什么德行!” 桑知锦没应。 桑郁又不想两手空空回去。眸光一闪间,又有了主意。 “小妹,再陪我去趟首辅府邸。” 桑知锦一如既往的为桑郁考虑:“顾首辅性情难定,兄长太师府都入不了,焉能进首辅府?” 桑郁:?? 你这么回事? 这是说的什么话! 桑知锦不去,他去! 他不信邪,又来到首辅府邸门前,正巧撞上欲出府的顾淮之。 他连忙上前。 “我……我是桑家长子。”他挤着笑容。 顾淮之目不斜视。施恩般的吐出一个字。 “滚!” 桑郁:??? “大人,我……” 他还要说什么,脖间一凉,锋利泛着白光的匕首压了上来。 顾淮之身边伺候的暗卫,面无表情:“让你滚却不滚,怎么,想试试血溅三尺?” 桑郁:??? 临安城的这些显贵?怎么一个比一个横??? —— 桑知锦独自坐马车回了小院。 她如往常那般,面色沉静的回了屋子。屏退了所有人后,这才靠着冰凉的墙,沉沉的吐了口气。 她不曾生怨,只是神色迷茫。 接近吴煦辰,一直是她带着目的。她勾引,算计,动机不纯的将对方当成救命稻草。 她自以为的坦荡,将一切心思都刻意摆在吴煦辰面前,不逼他,给对方选择的余地。 可却乱投医。 她姓桑,吴煦辰就算栽到她身上,她又凭什么,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同这种烂到骨子里的家族有姻亲。 所有显贵都对她避而远之,何况是他。 但凡,有主见的,有本事的男人,都不会选择她。 何况今日,吴煦辰身边的女子,温柔知礼。模样虽差了些,可小家碧玉另有一番风味。 达官显贵里头,有几个正房夫人长了一张妩媚的脸蛋? 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该是吴煦辰的最后答案。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两人站在一起,也……格外般配。 桑知锦茫然的眨了眨眼。那双狐狸眼自带惆怅和哀伤。 那她……怎么办? 她不是好人,但也做不到,插足恩人姻缘,毕竟,昌平侯府的事吴煦辰帮过她。 可礼部尚书府上的二公子,又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想到这里,桑知锦苍凉的笑了笑。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指尖传来一团湿濡。 桑郁来了临安,为以绝后患,她必须快刀斩乱麻。 不能等了。 “姑娘。”屋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有位齐公子,上门拜访。” 齐? “许是兄长的同窗。兄长既不再,请他回吧。” “可那公子说他有块兔儿形状的玉石落在您这里。许久了。” 玉石? 桑知锦眯了眯眼。很快恍然。她指尖一顿。 “奶娘呢?” “奶娘说公子喜欢唐记的点心,亲自去买了。” 桑知锦眼里有暗光闪过,她去了里屋,翻箱倒柜,取出一物。 玉石成色算不得好,上头的刮横更甚。 三年前,她救下一名寻死之人,那人穷困潦倒,寒窗苦读,攒足了银子却奈何街上遭窃,入临安的盘缠都没了。 她有的是钱,为行善积德便将一袋银子递了过去。 那人也有骨气,不收。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这不是施舍,而是赌你有潜力。你若不收,辜负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那人热泪盈眶。 ——多些姑娘的救命之恩,齐某无以为报,这玉石您收着。 他从怀里掏出贴身的玉石,上头还带着温度。 ——你宁愿求死,都舍不得典当此物,可见珍贵。竟舍得给我? ——待我中举,站稳脚跟,一定两倍三倍还小姐,赎回此物。 她本想让下人送过去的,可身陷囹圄,也就耽搁了,而如今,她想求他帮个忙。 桑知锦亲自去见齐暄。 她刚入待客厅,就见蓝衣男子朝她行了个大礼。 “桑姑娘。” 桑知锦福了福身子还礼。就支开身边的丫鬟去备点心。又取出一物:“公子的玉石。” 齐暄连忙双手接到手里。 “我愿该早些来取的,却实在脱不了身,知晓姑娘来了临安,便厚着脸皮来寻了。” 他的确中举了,却是个芝麻小官,刚任职,就同上面的官员一道调出临安,也是不久前才调回来。 感恩的话不曾言表,就听桑知锦道。 “我曾有幸得梵山寺方丈指点,他说我命途坎坷,若要转危为安,这十八岁之前不该有红尘情思。” “然,我已过十八,昌平侯还是走的蹊跷。可见方丈也有说不准的。” 齐暄蹙眉。 “姑娘乐善好施,自然有福气的,这……” “不。” 桑知锦看向他,一字一句道:“玉石还你了,我想求公子帮忙。” “姑娘只管说。” “我要三日之内,全临安都传遍我命硬克夫。” 既然没人帮她,那她只能自救了。 第527章 吴煦辰x桑知锦 我在意 太师府。 一番寒暄后,吴太师见吴晓舟车劳顿面露困倦,连忙让母女二人先去歇息。 吴煦辰也准备回书房。 “等等。” 吴太师叫住了他。随后遣走了伺候的下人。 经历了生离死别后,他的精神十分不济,面色跟着枯槁。 “葶姐儿是个好姑娘。” “她许久未来临安,我原想着让你带她出去转转,可她却怕耽误你的公务,连忙说不用。” “辰哥儿,你若点头,这门亲事我就同你小姑定下。” 吴煦辰视线一凝。 路葶的确是最适合他的人选,毋庸置疑。 以前,他想着枕边人家世清白,自己喜欢即可。 桑知锦也的确动摇到他了。 可桑家的胃口…… 他过于理智,不想被牵扯出太多的破事。 好在情愫并不深,当断则断。 可,适才碰见桑知锦时,她的眼神像是能将他内心的逃避看的透彻。 那一声好字,却万分艰难。半响,他听到自己开口:“父亲,容我想想。” 吴煦辰回了书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跟着掌灯。 “公子。” 侍从在他面前恭敬请安。 他略一抬眸,就听心腹道:“小的去打听了,桑家有欲交攀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的大公子早已娶妻,至于那二公子…… 吴煦辰眸光渐冷。 “她知道吗?” 心腹将头压的低了些。 “桑姑娘应当是知晓的,因此求人散布其克夫的谣言。” 吴煦辰倏然起身。 “把人拦下!” 留下这句话,他大步往外走去。 正巧撞上朝书房而来的管家:“公子,晚膳准备好了,难得家宴,您莫……” 吴煦辰脚步未停。却留有交代。 “小姑难得归家,是我招待不周了,然,突有急事,明儿定然亲自请罪。” —— 凉风习习,吹的发丝跟着共舞。桑知锦伸手将凌乱的墨发别在耳后,一手抱着壶酒。 她坐在栏杆处,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 绣着精致绣花的鞋,也不知何时被她脱去了。 这哪是大家闺秀的作风? 可奶娘却忍住出声训斥的冲动。 只要姑娘安心待嫁,这些都不算什么,醉了也好,认命也好。 “奶娘。” 桑知锦突然出声。 她望着月色皎洁。 嗓音缱绻温柔:“我的嫁衣绣好了。你可瞧见?” 奶娘含笑:“姑娘的绣活谁见了不称赞?你这般好颜色,穿上定然是最美的新娘子。” 是啊。 桑知锦低低一笑。 “下去吧。无需你伺候。” 奶娘福了福身子,忧心忡忡:“公子这会儿还不曾回来,老奴心下难安,这便退下了。” 她一走,桑知锦这才踉跄朝里屋而去。 指尖触上木椸上鲜艳的喜服。其中一针一线尽出自她之手。 绣的时候,她是期待的。 可眼下,是没机会穿了。 既如此,那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端着酒的手,迟钝的举起,酒水倾斜而下,很快,浇湿在喜服上。 她又取来燃着火折子,不见犹豫的扔了过去。 火光吞噬,热气涌来,喜服跟着绚烂。 桑知锦静静的看着。 “你在做什么?” 窗外传来动静,她也没回头。 火光下,女子的面容愈发的耀眼。她的身姿挺直,不曾弯下分毫。傲骨犹存。 是陌生的,却也是吴煦辰不曾见过的。 吴煦辰根本来不及将火熄灭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其沦为灰烬。 “好看吗?” 桑知锦没看他,却是弯着唇瓣出声问。 她也不想去听吴煦辰的回复,只是自顾自继续道。 “可惜被毁了,你还没瞧过一眼。” 吴煦辰莫名心慌。视线却落在女子未着鞋袜的双足。 赛如雪。 夜里凉,她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吴煦辰环顾一周,却只瞧见贵妃塌下遗漏的一只,他正要去取。就听微醺的桑知锦语气疏离。 “尚书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吴煦辰一直想着同桑知锦撇清关系,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浑身不自在。 “大人夜闯香闺,传出去只怕路姑娘得闹脾气了。” 吴煦辰蹙眉:“你醉了。” “这里实在不是大人该来的,请回吧。” 她一声声的大人,再也没有了以往勾引的意味。 下了逐客令后。桑知锦也不管吴煦辰走没走,她摇摇晃晃朝床榻而去。 “齐暄认识么?我将他拦下了。”吴煦辰对着桑知锦的背影,终于出声。 男子的嗓音一贯来的温和,可在桑知锦耳里,却如一道惊雷。 她身子一僵,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事。 拦下? “吴煦辰。”她嗓音颤抖。 她直直转身,用厌恨的眼神看向他。 “你既然不娶我,你凭什么干涉我?用你的高尚?” 她以为解脱了,没想到枷锁仍在。 吴煦辰目睹她眼角染上血丝,单薄的身子跟着晃了晃。 他下意识想要去扶,却让桑知锦躲了去。伸出的手落在半空。 “谣言一旦散布,你承受的了后果吗?” 桑知锦听着可笑,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会如此? 后果? 桑家若知晓其中有她的手笔,想来掉一层皮都是轻的。 可这又如何? 这条命,从始至终都不是她自己的,既然不愿苟且,即便是死了,她也认。 “与你何干?” 她似笑非笑,眼角的泪要掉不掉,倔强的在眼眶里打转。 吴煦辰心下一烫。 恍惚间,有些痛苦的回忆在他眼前浮现。 那些同情的,怜惜的,最后都成了万恶之源。 他久久不语,待开口时,嗓音干涩,嘶哑的厉害。 “我娘的事,你应该也清楚。” “所有人都道她命不好,可这些人背地里却是拿此当做一桩笑谈。人前怜悯,背后竟是污言碎语。” 他很少去揭露伤疤。因为一触,便是血淋淋的痛。 ——太师夫人?啧啧可怜啊,都被玷污了。吴太师颜面尽失。 ——我要是她,早就咬舌自尽了,哪有脸面赖活着。 “桑知锦。” “你以为你这样做会解脱吗?” 不会。 世人的嘴,太碎了。 总有人自以为是割着受害人的血大做文章。 同情心,也许会有,可这万万比不上他们背后议论的私欲。 人性的泯灭和肮脏的快感,有多少是凌驾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些人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人打垮。 “我不在意。” 吴煦辰他听到自己说。 “桑知锦,我后悔了。” 桑知锦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说了三个字。 “我在意。” 第528章 完结篇(一) “娘!” 顾晏宁从院外小跑入内。 白嫩嫩的小脸带着婴儿肥。她跑的有些急,绣花鞋上的铃铛直响,配着她那脆生生的嗓音,显得格外和谐动听。 许是天冷,她穿的也多,跑的格外费力。随后一把扑到阮蓁怀里。 “小花猫。” 阮蓁蹲下身子,取过帕子擦了擦她灰扑扑的脸。视线却是往下,落在她腰间精致的玉佩上。 瞧着质地,便知昂贵。 “这是哪儿来的?” 顾晏宁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认真想了想,想出了答案:“樣妹妹孝敬我的。” 孝敬? 她爹易霖知道吗? “……” 顾晏宁还挺得意。 “樣妹妹说了,她的就是我的。她比我小,我自然不能占她便宜。我只好允诺将写的字送给她观摩了。毕竟父亲都说是墨宝呢。” 阮蓁一哽。 顾晏宁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涂涂改改,丑的一塌糊涂。她是真没本事认出来。 你父亲当时为了不打击你的积极性,夸的多勉强,你没瞧见么。 阮蓁也不好提。 “那你手里的珍珠又是哪儿来的?” 顾晏宁眼底闪过些许心虚,但实在不敢在阮蓁面前扯谎:“盛泽弟弟那边抢的。” ??? “我威胁他,若不给我,我就揍他。” 阮蓁头有点疼。 可眼前的小姑娘无辜的看着她。 “公主婶婶问,为什么不让周屿帮我,打人手疼,我是姑娘家不该自己动手的。” 阮蓁:? “你怎么说的?” 她有些麻木。偏偏,顾晏宁乖巧讨好的在她身上蹭了蹭。 “我自然实话实说了,我要教训泽弟弟,是自己家的丑事,得关起门来。他也只能我揍,周屿到底只是外人。不能让他看了笑话。” 说的这是什么歪理? “公主婶婶当时笑着亲了我一口,还夸我聪明呢。” 身边的人,实在太纵着顾晏宁了。 阮蓁想,这样下去,还得了? 她沉吟片刻,正要同她好好讲道理。 顾晏宁却是抬手抹了抹白嫩的耳垂。 “对了,娘,葛妈妈说,暗七姨姨要生小宝宝了。” 阮蓁一顿,哪里还来得及教训顾晏宁,忙不殊的出了屋往外走。 檀云焦急的在产房外来回走动,见着阮蓁连忙上前请安宽慰。 “夫人,您莫担忧,稳婆和葛妈妈都在屋里头,门房那边也向长风递了信,想来很快就有好消息。” 屋内却没有丝毫动静。阮蓁也猜不透里头怎么了。 她蹙眉:“暗七的身子硬朗,怎会早产?” 不等檀云回复,小跑而来的顾晏宁连忙道:“我知道。” 阮蓁看向她。 顾晏宁抬了抬下巴:“暗七姨姨偷偷劈叉呢。” “我瞧见了,给她鼓掌,暗七姨姨一高兴,又给我表演了两个后空翻。” 阮蓁:??? 顾晏宁把手摊开,奶声奶气:“都拍红了呢。” 阮蓁不可置信的看向檀云。 檀云沉重的朝阮蓁点了点头。还不忘补充一句。 “应当是没事的,当时羊水破了,所有人都急坏了,暗七倒好,也不让人扶,悠哉悠哉的吃了一盒子点心,这才自个儿回的产房。” 甚至…… 甚至说。 ——没吃饱,再给她准备一碗面。 一点没有紧张的样子!!! 阮蓁:…… 她努力消化这一切:“带姑娘先离开,这儿我守着。” 这边,的确不适合顾晏宁待着。 檀云福了福身子。便牵着顾晏宁的手往外走。 顾晏宁走着走着,开始想起关心弟弟。 “然哥儿呢?” “奶娘带着午休了。” 就知道睡。 顾晏宁撅了撅嘴。灵动的眸子紧跟着一转,她仰头看着檀云。 “那长肃呢?” “奴婢不知。” “他都想娶你当媳妇儿,伱怎么一点不关心他。” 檀云:??? 人小鬼大的,你知道什么叫做媳妇吗? 她连忙道:“姑娘又是哪儿听来的?休要胡说。” 顾晏宁从来不扯谎。 她见檀云不认,有些急了。 “我亲眼趴在墙角瞧见的,他还送你耳坠。你却捶了他。说他不要脸。” “你离开后,长肃还笑呢。” 檀云僵硬道。 “姑娘知道的可真多。” 那当然了! 她知道的可多了! 比如上回,她还亲耳听见易霖叔叔指名道姓的鄙夷。 ——吴煦辰也是有本事,用了四年才抱的美人归。一大老爷们,竟然私下绣起了喜服。 吴煦辰是废了一番心神让桑家人不敢作祟,而桑知锦也同桑家断了联系。 桑家没有在吴煦辰身上要到半点好处。 易霖一直不明白,桑知锦有哪里好的,以至于吴煦辰最后一头扎进去。 桑知锦爱吴煦辰么? 他不知道。 但,吴煦辰爱桑知锦毋庸置疑。 即是如此,这夫妻间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可也就在不久前。 吴煦辰离开临安外出办公,吴太师却倒下了,旧疾复发,病情来势汹汹,阖府上下都慌了神。 桑知锦在第一时间出来主持大局。明明是新妇,可比谁都稳妥。 易霖得知消息后,去了太师府。 他想着,就吴煦辰这样娇气算计的娘子,是不抵用的。 可他却亲眼所见,吴太师苍白着脸没忍住吐了桑知锦一身。呕吐物任谁看着都恶心。味道更是不用说的难闻。 然,桑知锦眉都没皱一下,反倒体贴的用帕子擦了擦吴太师的嘴角。 吴太师见状,愧疚的连忙让她下去,换仆人伺候。 桑知锦却是端着一碗药。 “公爹,这药有些苦,但喝了才能身子爽利。夫君不在,我自然得替他照顾好您。做子女的,只有亲力亲为才能安心。” 桑知锦的一颗心,不在桑家,如今都在太师府。 也许是爱,也许是依仗。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至少吴煦辰凭着本能选对了人,而桑知锦全心全意的托付了终身。 易霖啧啧一声。 ——算了,一对比,最惨的还是长肃。 当时听的顾晏宁都开始同情长肃了。 她扯了扯檀云的袖子。 “好檀云,你就答应他吧。” 她一本正经:“那耳坠,你不喜欢,可以给我呀。长肃的私房钱可多了,你点头就都是你的了。” 檀云:…… 第529章 完结篇(二) 皇宫。 后花园八角凉亭处。 柳念初慵懒的斜坐着,眉目冷清。手持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她身边坐着的周屿,静静的在一旁翻看着史记。 柳念初瞥他一眼。语气淡淡。 “既是陪我,你还看书?” “同你这般年纪的小公子,摔了都找娘亲哭诉呢。” 她这儿子倒好。这般年纪的小娃娃,沉稳的实在不像话! 柳念初:“盛泽那小子,前不久带着云家那小姑娘玩泥巴。” 倒有他父亲的几分真传,拉着云思勉的心肝宝贝女儿,笑嘻嘻的拜堂。 好巧不巧被云思勉逮了个正找,险些挨一顿揍。 周屿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坐姿挑不出错来,他年纪尚小,此刻规规矩矩不言苟笑的模样倒有几分滑稽。 这件事,他显然也是知晓的。 “泽弟他胡闹了些。” “他尚小,好玩成性,然云家妹妹比她还小,说起来泽弟也算是趁人之危。他该懂事了。” 说着,他冷不丁又想起盛泽烦人精的时常纠缠顾晏宁。 周旭抿了抿唇。 “与公,他是盛家的子嗣,以后得继承盛御史的衣钵,于私,他是皇姑姑所生,我都该照拂他一二。” “他也到了启蒙的年纪,怎好荒废,顾首辅前些日子让我择伴读人选。那便泽弟吧。” 柳念初:…… 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跟着玩泥巴么! 你先生顾淮之幼时,还给人当傧相呢! 可柳念初不满虽不满,也清楚的知道,这江山社稷日后会交到周屿手上。 单凭他的身份,就该年少成才。丝毫不得荒废懈怠,也不该有正常孩子的童真。 柳念初有些伤感。 毕竟,周屿自懂事后,就小老头似的,实在没意思。 比如。 ——屿哥儿,你亲母后一下。 ——这不符合规矩。 我是你母后啊喂! 又比如。 ——今年的雪实在是大,屿哥儿,可要母后陪着堆雪人? ——母后,玩物丧志。 一旁喝着茶的周旭轻笑出声。 他深深看了眼柳念初,这才看向儿子,陪读一事俨然是答应的。 “这件事,我会去提。” 柳念初开始想顾晏宁了。 顾晏宁每次瞧见她,那张嘴甜的都像抹了蜜一般。把她哄的心花怒放。 她舍不得对周屿发作,也便自然而然的没给周旭好脸。 “伱怎么还杵着?” 周旭没有半点恼意,一身黄袍威严赫赫,然,在柳念初面前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没脾气。 “我可真冤枉。” 他正要再说什么,就闻由远而近脚步声,走过来的人气急败坏,恨不得将地儿给踩坏了。 吴煦辰手里死死的抱着一本书,那张脸阴沉的可怕。 这本书还是桑知锦送他的。 他喜滋滋打开一看,就险些瞎了眼。 他被恶心到了。 一旁伺候的赵公公诶呦一声:“大人,这是哪个不起眼的谁得罪您了?” 吴煦辰看见他就鸡皮疙瘩落一地。 “你走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赵公公委屈。却连忙退下。 吴煦辰忍住奔溃的冲动,他咬牙切齿的问:“皇上,曹正庵呢。” 听着语气,恨不得将曹大人大卸八块! 吴煦辰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可又觉得!得让周旭一起陪他恶心。 即便,上头的笔墨能看出来,书里的皇帝是以周懿为原身。 可! 都是皇帝不是吗! 他也顾不得柳念初在场,重重的将书压到石桌上。 “这种乌烟瘴气的书,竟然还能广为流传!” “我说曹正庵这玩意,怎么每次瞧见我的眼神那般不对劲!” 周旭慢悠悠打开,笑意散了些许。 他翻看几页后,脸色比吴煦辰还难看。 这年头谁没有一個癖好。 即便没有点名道姓,可真的膈应啊!!! 八角凉亭的气氛一下子冷如冰窖。 顾淮之慢条斯理缓步而来,正要检查周屿的功课。正巧目睹了这一幕。 他站在远处,托阮蓁的福,即便没瞧见其中内容,光看封面也知道定然不正经。 他走上前,趁周旭不妨,取了过来,一目三行后,嘴里扯了一抹笑。 他倨傲的轻嗤一声。像是见这把火还不够旺似的。他慢悠悠的张了张唇。 “世间情爱可见能超脱出世俗。” “写的可真不错。” “该赏呢。” ———— 顾淮之回府后,便去了里屋。 ‘哒哒哒’是算珠相撞的脆响。 阮蓁望着账册,指尖灵活的拨动着。见顾淮之走近,她便柔声道。 “名下庄园管事,将一年的收成账册都送了过来。” 她放下手里的活,水盈盈的眸子望向顾淮之。 “暗七生了。” 是女婴。 顾淮之走近,就这茶几上阮蓁喝了一半的茶水饮下。 “我给长风告了些假,也好让他陪着。” 阮蓁畏寒,脖间围着焰红色狐毛。巴掌大的小脸肤如凝脂。嫩生生的丝毫看不出来是生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的脸大半都埋到了狐毛里头。 顾淮之不觉好笑。他在阮蓁边上坐下,取过账册随意的看了一眼,轻而易举的将人揽下怀里。 低声问:“怎么不让人点碳火。” “刚回来不久,也便懒得让人添了。”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一阵吵闹。 阮蓁刚蹙眉,就见顾晏宁倔强的抬着头颅,她身后跟着被奶娘抱着虎头虎脑的的顾淮然。 他还不会说话。 张嘴啊啊啊的叫。 顾淮之视线一抬:“怎么了?” 顾晏宁撅着嘴,好不委屈:“他抢我的玉佩!” 顾淮然捏着手里的玉佩,扬起小短手晃了晃:“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的。” “啊啊啊啊呜。” 顾晏宁试图和他讲道理:“你要不是我弟弟,我都要揍你了。” 姐姐这么疼你,在你面前显摆是让你看的,不是让你私吞的。 顾淮然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牙齿还没张全,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流。 顾淮之神色淡淡起身。 他一走近,顾淮然就张开胳膊,咧嘴笑的要他抱。 手下却是一空,玉佩被顾淮之抽走。 顾晏然呆滞的望着两手空空,就要扯着嗓子哭。 肉嘟嘟的脸蛋却被人扯了扯,顾淮之为难的看着她。 “你就不能让让你姐么?” 阮蓁:“……” 第530章 完结篇(终) 顾晏宁十一岁那年,顾晏然六岁。 姐姐张扬,弟弟内敛。 阮蓁为此,纠结于心,总觉得乖巧懂事的顾晏然是个闷葫芦得吃亏。 书房内。 顾淮之一贯是淡漠的神情,他捏着一颗黑棋。眸色黑沉,连带着周边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他一边下棋一边考顾晏然的学问。 抽查了几篇文章,顾晏然不假思索全部答了出来。无一处纰漏。 少年屈膝而坐,唇红齿白。 随着顾淮之问的题越难,顾晏然答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可答案俨然是让顾淮之满意的。 他抬了抬眼皮:“看来我离京的这些时日,你也是用功的。不曾懈怠。” 难得听到一声赞许,顾晏然却不骄不躁。 顾淮之随意搁下一枚棋子,顾晏然额间这才开始觅起细细的汗。 举棋不定间,耳畔一道嗓音响起:“下棋讲究心定,你过于心急了。” 顾晏然抿了抿唇。只能弃车保帅,可即便这样,胜负已分,大势已去,挣扎不过是强弩之末。 阮蓁亲眼看着顾晏然的身板弯了几分。 而!当父亲的顾淮之!吊着顾晏然,就是不赢。 甚至故意给他一点生机,在他即将反扑时,又轻描淡写的将那条路彻底堵死。 你欺负六岁的儿子!很有趣吗! 他不赢,顾晏然也不认输。导致局面愈发的冷凝。 阮蓁看不下去了。 她小步走近。水盈盈的眸子望向顾淮之。 “近些日子厨房做的黄焖鱼翅,杏黄透亮,翅肉软烂。午膳吃这个可好?” 她说着话,探出一只洗白的手,在顾淮之的注视下,堂而皇之的取下他一颗棋子。 顾淮之:…… 他看的见!!! 顾晏然不说话,但眼底却有了一丝笑意。 阮蓁:“这个时节,蟹正肥,清蒸几只。配着紫苏叶,也好祛寒。” 说着,她又很有目标性的取下一颗棋子。连带着棋局瞬息万变。 顾淮之:…… 他沉默几秒。 “你还要拿几颗?” 阮蓁无辜的看着他,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还带着商量的口吻问:“三颗,可以吗?” 顾淮之冷笑。他忍着一口气:“你怎么不全部取走!” “那这样,赢得也太不光彩了。” 顾晏然:……娘,已经不光彩了。 眼看着顾淮之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极有眼力见的起身,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 “父亲,儿子去接姐姐回来用膳。” 说着,不等回应,他连忙快步离开。 顾晏然一走,阮蓁跟着也要走。 “站住。” 被男人喊住。 阮蓁慢吞吞的抬手捂住耳朵,轻声轻气:“没听见。” 这一幕实在是似曾相识。 让顾淮之都没了脾气。 他的唇张张合合多次,最后成了没有半点气势的一句。 “我存心气我吧。” 阮蓁总不好扯谎。 她沉吟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 顾淮之:??? “夫君。” 下一瞬,她踮了踮脚尖,嫣红的唇瓣,在顾淮之脸上一触即离。 “我也念你的。” ———— 顾晏然出了府邸。 他寻到顾晏宁时。顾晏宁正气势汹汹背对着他。冲着高了自己三個头的彭家嫡子张牙舞爪。 “彭州,伱欺负女人丢不丢脸!” 彭州不敢惹临安城横着行的小霸王。只能低三下四。 “小郡主,这是我的私事。您插手不好吧。” 顾晏宁冷笑一声。那模样学了其父的三成,愣是让彭州的腿一软。 跟班盛泽高高的扬起头颅:“你这小子怎么对我宁姐姐说话的?仗着比我们高,很得意吗!蹲下来!这点规矩都不懂!” 他将纨绔子弟四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比我们年长五岁,你不知道死的也比我们早么!” 彭州忍着脾气:“这是我的通房!” 被顾晏宁护在身后的女子瑟瑟发抖,白着一张脸:“不是的,我不认识他。” 彭州:“你告诉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花些银子同你父母买了你,你不就是我的人了。” 顾晏宁:??? 她跳起来给了彭州一巴掌。 彭州:!!! “小郡主!我敬你三分,可你不能仗着身份打我!” 被一个还不曾及笄的小姑娘打了,他说出去都能被人耻笑。 顾晏宁像只骄傲的孔雀,她安抚女子几句,让对方离开,一抬手,盛泽狗腿的上前,用帕子擦着顾晏宁的手,像是碰到了脏东西那般 “姐姐,疼不疼?哪儿轮得到你动手,小弟就在边上,你招呼一声就好了!” 角落里的顾晏然:…… 他突然有点头疼。 大抵是父亲在母亲面前的那种头疼。 “打你,是看的起你。会看眼色的早就将脑袋凑上前,求我再打一巴掌了。” 说着,她有些迷糊的侧头问盛泽。 “通房是什么?” 盛泽:你不知道,你就一巴掌过去了? 我宁姐姐!!好不嚣张! “你可以理解为小妾。” 可通房的地位是低于小妾的。 顾晏宁嘀咕一声:“就没见过路上随便拉人的,不知道还以为拐卖。” 她鄙夷的看着彭州。 “长成这幅德行,一没功名,二没本事,你这样的,给我当小厮我都看不上眼,也不看看人家乐不乐意。” 彭州憋屈! 忍忍忍! 我不敢得罪她老子。 “你都有娘子,怎么还想着收通房呢?” 彭州:“天下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小郡主,不是我恐吓,日后太子身边的莺莺燕燕更多。” 顾晏宁皱眉。 她转身问盛泽:“是这样吗?” “可能吧。” “啊……”她长长的拖长尾音。 “他好不正经。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彭州:“你不生气吗!!!” 谁看不出,你就是预定的太子妃! 顾晏宁狐疑的看着他:“我有什么好气的。” 周屿娶一窝,都和她没关系。 “姐,那他可能就会将每年的压岁钱给别人了。” 顾晏宁:!!! “可那不是给我的吗!” “可妹妹比不过他娘子啊。” 顾晏宁不干了。她气急败坏的就要去皇宫。 她刚走远,彭州当即就黑了脸。 “呸,什么东西!小贱货。” 角落正要去追顾晏宁的顾晏然面色一沉,端是不符合他年纪的凝重和阴翳。 “抓起来。” “彭家三代清流,养出这么个废物,真是悲哀。” 他听到自己吩咐暗卫:“揍一顿,别把人打死了,扒光扔进猪圈吧。” —— 处理了这些事,他才追上顾晏宁。 “回府用饭。” “长姐何时缺银子了?犯得着为此特地跑一趟皇宫?” 顾晏然是不喜抢姐姐的周屿的。即便日后会是姐夫。 长姐不曾及笄,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再则,府上又不是养不起这个女儿。 轮得到外人惦记? 于是,顾晏然很体贴的提点。 “你若去了,没准太子又要说你掉钱眼了。长姐何故平白遭其白眼?” 顾晏宁觉得有道理。 她弟弟是不会骗她的! 顾晏然拉着垂头丧气的顾晏宁往回走。 盛泽巴巴的跟上,他要去蹭饭。 而后,听了一路少话的表弟对周屿有意无意的谴责。 盛泽:所以,宁姐反感周屿,其中有你的手笔吧! 实在是……干的漂亮! 太子也的确不是好东西啊!他陪读都要陪吐了。 顾晏然:“太子那人,心思深沉。” 盛泽一拍大腿:“没错!实在黑心!” 顾晏宁:“长姐你又过于单纯。” 盛泽:???你说的出口吗? 顾晏宁就喜欢别人夸她,不管真话假话:“也是!” 顾晏然朝顾晏宁淡淡一笑。 “再者,男女有别,日后还得注意些。” 盛泽:“哈哈哈哈没错。” 顾晏然淡淡的看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他不明白。 盛泽在周屿面前明明吃过不少亏了。怎么,还在作死? 他是顾晏宁的亲弟弟,再如何,周屿也不会欺到他身上,甚至对方只能讨好。 可盛泽…… 就不一定了。 —— 回了府用完膳。 姐弟俩便向阮蓁提出了去看姜怡。 阮蓁允了。 她从不会拦着孩子,不让其同姜怡亲近。 半年前,慕家父子终究为了战事去了边塞。 当时,慕寒生的婚礼正举行了一半。边塞告急,他只能歉意丢下新妇。 阮蓁站在城墙上,望着下头乌泱泱的大军,突然,好似感悟了什么。 为天下苍生,就是将军府世世代代,责无旁贷的使命。 慕寒生不该完成婚礼吗? 该。 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不止是他,我朝的将士,他们骨子里有热血。 慕又德这么些年,从未为自己活过。他这一生都交代在护疆土的戎马之地。 不可置否,他定然也受尽了内心的谴责。全都是熬过来的。 他翻车上马时,回头瞧见城墙上送行的阮蓁时,那一刻眼圈红了。 阮蓁当时就在想,若对方知晓,上辈子她的悲哀。大抵绝对不会再做那个决定。 慕又德走后,新妇孝敬的日日去姜府请安。 新妇是远嫁的,临安城内就没有新人。姜怡对她实在落不下脸来。 婆媳间感情也跟着深厚。 阮蓁想到这里,淡淡一笑。 那是释然。 尤其,在她当了母亲后。 眼看着,一双儿女朝外而去。 “等等。” 她回了院子,很快,抱着食盒出来,里头装着她刚做好的点心。 女子气度高雅,温婉依旧。柔声道。 “一并带上,再代娘向你们外祖母问安。”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