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都爱我 [快穿]》 1.八零兵哥01 “我不要!我不要!就是不要!” 姜芮刚踏入院子,就听到屋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叫喊。 她将肩上的背篓取下,里头半篓蒲公英和车前草,她一早上山挖来的,还带着露珠。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用手扒几下,一一摊开来,等太阳将草叶上带着的露水晒干,再拿来喂兔子。 屋里头的争执仍在继续,姜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从裤脚处摘下两个苍耳,随手丢在墙根下,又自院子水缸中打了一瓢水,洗干净手后进了灶房。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2.八零兵哥02 送完早饭回来,家里饭桌已经摆开,桌边只有两人,王桐花和儿媳张小华,杜宝珍还在赌气,将自己关在房内。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但要她去哄女儿,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杜宝珍不来吃,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王桐花心中大定,就算这次和赵家说不了亲,凭她女儿的相貌性子,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喜滋滋把篮子往姜芮手中一塞,将人往外推,“去吧,见了你张婶嘴巴甜些,记得走树荫下,别晒黑了。” 现在时候不早不晚,路上没什么人影,姜芮低着头一路快走,好歹没遇上熟人,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赵家在半山腰水库上,杜家在对山岭脚下,虽在同一大队,两家其实没什么往来。姜芮走过水库大坝,又上了一段缓坡,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院里几间砖瓦房,凭记忆,她知道这就是赵家了。 院门紧闭,她踮着脚尖往里瞧,“张婶儿在家吗?” 张丽云正在屋里拣豆子,听到声音出来,就见自家院子外立着个有点面熟的年轻姑娘,日头打在她身上,白茫茫的晃眼,“你是?” 姜芮忙笑着说:“婶儿,我是宝琴,宝珍的姐姐,前几天您还去了我家一趟呢。” 杜家两个女儿,张丽云也是听说的,平时村里道上偶尔也遇见,只是一时间没能把人和名字对上,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想起来,忙打开院子,笑呵呵将人迎进来,“是宝琴啊,快进来。” 赵家条件比杜家好,光堂屋就敞亮了许多,屋里一应家具俱全。 张丽云要给她倒茶水,姜芮忙拦下,将竹篮递过去,道明来意:“家里的兔子前几天又下了崽,我妈让我给婶儿送一对养着玩。” 张丽云看了一眼,没有推脱,只是笑眯眯说:“你妈就是太客气了。你先坐着,婶儿屋里有罐头呢,又甜又凉,喝着可舒服。” 姜芮又要拦她,起身准备告辞,却被牢牢压在椅子上,“这大热的天,哪能叫你白跑一趟,听话。” 说完,张丽云就进了自己卧房,姜芮只得坐着等她。 张丽云从衣柜底下拿出罐头,却没有马上走出房门,而是从门缝里打量堂屋里的姜芮。从脸蛋看到身段,再从身段看到那双规规矩矩收着的脚,边看边点头。 这样明显的视线,姜芮哪会没感觉?只当作不知道,偏头好奇看着墙上的全家福。 张丽云夫妻俩生了四个儿女,名字分别是赵东、赵南、赵茜茜、赵北,其中赵茜茜是女儿。 照片上,张丽云夫妇坐着,腿上各自抱个小孩,二人身后又立着两个少年。 姜芮还不是杜宝琴时,在暗中看过赵南,此时一眼认出,左边那个少年是他。那时他十五六岁的模样,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一双狭长的眉眼,却又有几分锐利迫人,实在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农村少年的眼神。 恰好此时张丽云从房里出来,姜芮收回视线站起身。 “快坐下。”张丽云撬开桔子罐头,给她倒了一大碗,似是随口又说:“那照片都是十几年前的了,我们家老二当兵前照的。” “谢谢婶儿。”姜芮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抬头笑着说:“婶儿还像当初一样年轻。” 张丽云乐了,递了把调羹给她,“这话我爱听,多吃点,婶儿还有好多呢。” 两人边吃边聊,张丽云把杜宝琴多大年纪,读了多久书,平常在家都做些什么等等底细摸了个透。 她问什么,姜芮就老实回什么,两人一问一答,眼看快到了午饭时间,张丽云一拍大腿:“瞧我这话多的,都到饭点了,宝琴留在婶儿这吃饭吧?” 姜芮赶紧拒绝,说还要给干活的家人送饭,推脱了许久,张丽云往她竹篮里塞了一瓶罐头、一把水果糖,这才放她离开。 时候确实不早,姜芮快步下山,刚下水库,迎面走来一名年轻女子,齐肩短发,挎着军绿色的包,她认出是赵茜茜,两人平时没什么接触,就只对她笑了一笑。 赵茜茜住步看她走远,又往山上瞧了瞧,抬脚一阵小跑。回到家,没闻到饭香,却听见她妈在灶房里哼着小调,赵茜茜摸着肚子喊:“妈,我回来了,饭还没好吗?” “嚷什么?”张丽云从灶台后头探出头来,“柜子上还有罐头,饿了先吃。” 一听有罐头吃,赵茜茜顿时一喜,等找到罐头瓶子,见只剩半瓶了,又跑到她妈面前,不依不饶问:“还有半瓶是谁吃了?今天大嫂不是带小波回娘家了吗?” 张丽云瞪了瞪眼,“怎么,只许你们吃,我就不能吃了?” 赵茜茜缩缩脖子,抱起罐头瓶喝了一口,美得眯起了眼,想起方才回家路上遇见的人,又问:“我刚水库下看见杜宝琴了,她上水库做什么?难道是来我们家?” 张丽云正色看她,不答反问:“茜茜,要是宝琴给你做二嫂,你觉得怎么样?” 赵茜茜茜张了张嘴:“不、不是要叫杜宝珍做我二嫂吗?” “那也得人家愿意才行。” 今天杜宝琴上门,张丽云确实愣了神。她当日去杜家,是想说合说合自己二儿子跟杜家小女儿的,今天杜家意思她看明白了,他们家小女儿不愿意嫁,所以叫大女儿走一趟,让她看看。如果两家还能结亲最好,结不了亲那就只是让女儿来送个回礼,别人见了也说不了闲话。 想起二儿子赵南,张丽云就想叹气,今年二十七八了,打小过他一块玩的同伴,孩子都已经满地跑,他连成个家的想法都没有,每次说起不是推脱就是沉默。 早几年他刚当兵,一年到头还能回家住几天,现在虽说军衔高了,想见一面却更加不容易。这次盼了两年才把他盼回来,结果只留了一晚,第二天就赶回部队去了,领导人都没他忙! 张丽云总觉得再这么下去,恐怕以后臭小子连家都不回了,所以才下了决心,不管儿子愿不愿意,她都必须给他找个媳妇儿,不能再拖。 至于是哪个姑娘,她倒不是很介意,之前选中杜宝珍,也是想着自家儿子救过人家一命,两个人心中或许有点儿不一样的情愫,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不但儿子没想法,人家闺女也没想法。 好在没了杜宝珍,还有个更合她心意的杜宝琴。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性情温和乖巧,又不至于胆小怯懦,瞧着也是大大方方的,那模样更是整个大队找不出第二个。 这样好的人选,臭小子要还不想结婚,那她就是亲自找上部队去,也得把人抽一顿! 3.八零兵哥03 六月的天,夜里就算睡在凉席上,还是热得跟蒸锅里的鱼一般。 杜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已经睡了。 张小华挺着肚子,比别人怕热,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旁边杜宝强还直打鼾,恼得她一脚踹了过去。 “唔……怎么了?”杜宝强睡得迷谜糊糊,以为她要喝水,眼睛都没睁开,就要下床。 张小华扯了他一把,“干嘛呢,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话音没落,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只是看他实在困极,到底没舍得下手,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摇醒了她,“媳妇儿,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幸好是个带把的,要是个女孩,以咱爸妈的偏心劲,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姜芮是第一次来阳安县城,好在之前听人说过,整个县城就一条街道最繁华,供销社、国营饭馆、照相馆、新华书店等都在一处。她下车后跟人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 县城比朝阳公社大得多,路面都宽了不少,街上走着的人穿得也更光鲜,不像村里人的衣着,灰扑扑的。供销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叫阳安百货大楼。一进去,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玻璃柜台里按分类摆满了布料食品家具,柜台后站着年轻的售货员,穿着白衬衫,扎麻花辫,很是时髦的模样。 姜芮提着布袋在商店里逛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收购站。已有许多人排队,都是像她这样从下头公社、大队来的农村人,卖点禽蛋或是废旧物资,也有草药和动物皮毛。 队伍前进得很慢,轮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盯紧了收购员手中的秤,换来的钱,更是一毛一分来回数上好几遍。 兔毛是按两算的,一两四毛钱,她们家四只兔子,攒了三个月,总共攒下一斤一两多一点,卖了四块五毛钱。以往还有兔崽卖,这次一窝生了六只,其中四只跟同大队的人家换了鸡蛋,还有两只回礼给了赵家,就只剩兔毛了。 她将钱数过一遍,小心收在贴身的衣兜里,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往前走了一段,找到照相馆。 拍照是件既洋气又奢侈的事情,杜宝琴长到这么大,连照相馆的门都没进过。这次一进一出,花了姜芮将近三块钱。相片不能马上拿到,她留下了家里的地址,等洗出来,再由照相馆的人寄给她。 今天出门前,王桐花给她准备了三块钱防身,那三块她没去动,另外留出回程的车票,手头还余有一块一毛四分钱。 她又回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封火柴,里边十小盒,两毛钱,两斤粗盐,五毛钱 。她还看见白糖和肥皂,但是这两样都是紧缺物资,需要凭票购买,没有票,有钱也买不了。最后她只买了几个蛋,还花八分买了一包便宜的香烟,给她爸杜有福的。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群少年人,用粮票买面包和饼干,看他们的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应该还是学生,一起出来游玩的。 姜芮在旁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了,才从包里掏出一张饼果腹。 她在百货大楼里呆到下午,才有一趟车回朝阳公社。 一到家,杜宝珍就冲过来扒拉她的布袋,看了几眼,失望道:“姐,妈说你去县城卖兔毛,我以为县城里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两天王桐花不跟她提嫁人的事,她也就不赌气了。 王桐花挥挥手将她赶走,“就想着吃,饿死鬼投胎!” 杜宝珍吐吐舌头,回了自己房间。 边上没人,姜芮把剩下的钱交给王桐花,又把今天的事大致和她说了。 “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太实,一笔一笔算那么清楚干什么?去了县里,给自己买两颗糖吃也好啊。” 姜芮只是笑笑。 那张照片好几天后才寄到家里,姜芮只看了一眼,便被王桐花收起来,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给张丽云送去。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某军区,赵南正在办公桌后看一份作战训练计划。 办公室外传来一串脚步,来人在门上扣了两下,推门而入,“老赵,有你的信。” 赵南眼睛仍盯着手上的文件,伸手去接。 郑彬却不给他,将信夹在两个指头里,在他面前晃了一晃,一脸幸灾乐祸,“看地址是从你老家寄来的,而且看手感,里头应该有一张照片。老赵呀,看来伯母终于憋不住,要向你催婚了!” 赵南不接他的招,又将手收回来。 “怎么?不拆开看看?让我瞧瞧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嘛。难不成是你上次回家探亲遇上的桃花?行啊你,回来这么久都不声不响的,难道一个晚上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那姑娘漂亮不?多大年纪了?嗯?老赵你快说啊。”郑斌心痒难耐,围在旁边骚扰个不停。 赵南不堪其扰,皱着眉头把信拿过来,刚撕开封口,里头滑出一张照片,他还没拿起来看,就被旁边一只手抢去了。 “我给你把把关!”郑彬笑嘻嘻道,将照片对着窗边的光线细看。 相片上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梳着两条辫子,鹅蛋脸,大眼睛,皮肤白净,嘴角抿着浅浅的笑意,颊边两朵梨涡,安安静静看着镜头,又娴静又甜美。 4.八零兵哥04 郑彬拿着照片轻吸了一口气,意外道:“老赵,伯母上哪儿给你找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可不比文工团那几个台柱差呀!” 他知道赵南是农村人,虽没有歧视的意思,可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农村姑娘要在农场里干活,不都是黑黑瘦瘦的么?猛一见到这样白皙秀气的,便颇有几分惊艳之意。 “你瞧你瞧,”他把照片塞到赵南眼前,“要都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还抗拒个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南接住照片看了一眼,拿起一同寄来的信细读。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要他无论如何,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跟人姑娘见个面,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若他不照办,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从翘起的唇角,到旋开的梨涡,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杜宝珍高高兴兴应下,“姐,等我以后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听说大城市比阳安县城大多了,马路上可以同时跑四辆小车,还有高达十几层的大楼呢!” 姜芮并不问她是听谁说的,只笑着轻声说:“那我等你。” “咱们说定啦!”杜宝珍美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场景。 头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学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这学期她申请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间里书本衣物搬走不少,一下子空旷许多,也显得有些杂乱。姜芮干完家务,便顺手整理了下屋子,却从书桌抽屉里打扫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韩文柯。 这个人在杜宝琴的记忆中,有着很深刻的印记,仅次于家人。 韩文柯是大城市来的插队知青,和公社里的青年很不一样。他长得白瘦斯文,衣着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甚至会唱俄文歌。 可以说,当年的他风靡了整个朝阳公社,公社中至少一半的姑娘倾心于他,其中就包括杜家两个女儿。 杜宝琴对韩文柯的喜爱,没让任何人发觉,当初放弃学业,她就知道那人已经成了奢想。等去年韩文柯考上大学回城,她便彻底把这件往事埋在心底。 杜宝珍也喜欢韩文柯,甚至为了他要考大学的事,杜宝琴一清二楚。她看着妹妹踏上那一条自己当初没能走完的路,与路的尽头那个人越来越近。 而她,则永远地留在原地。 姜芮没动那封信,只把抽屉擦了一遍,又将信放回原处。 5.八零兵哥05 杜家屋后有一小块自留地,原本种着南瓜,如今季节将过,南瓜藤开始发黄发枯。 姜芮从层层叠叠的叶子下,找出最后一个南瓜收进竹篮,里头一共已经装了三四个,个头都不大,只有两个巴掌多一点儿,瓜皮微黄,有点老了。 她提着竹篮进屋,王桐花接过看了眼,挑出里边儿品相最好的一个。刚要说让她给赵家送去,想了想,又将这话咽下。 照片拿给张丽云已有不短的时间,赵家一直没有个准话,虽然说赵南离得远,信件一来一回,得不少时间,可王桐花还是等的有点心焦。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心里直摇头,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家境太差,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见到人来,姜芮忙叫了声张婶,给她搬了张椅子,又去灶房倒了碗茶,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 张丽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出去,转头看向王桐花,真心实意地说:“妹子,你养了个好女儿。” 王桐花见她神情,就知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心下安定了一大半,谦虚道:“宝琴话少,就知道干活,嘴笨着呢。” “这有什么?”张丽云摆摆手,“像宝琴这样踏实乖巧的姑娘,才惹人疼。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我们家阿南今天来信,说今年过年要回来探亲,我在想,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 她们两人在堂屋说话,杜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屋里,张小华坐在床边洗脚,压低了声音对杜宝强说:“看到没有?真叫我猜对了。” 杜宝强坐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赵家也挺好的。” 张小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在别人看来,赵家当然是不错的。赵大丘跟儿子赵东会养蜂,别人一年到头连白糖都见不到,他们家拿蜂蜜水当白开水喝。二儿子赵南当兵,有十几年的军龄,又是部队军官,每个月不知有多少津贴。他在部队里管吃管住,国家发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得是多大一笔?赵家女儿赵茜茜跟小儿子赵北都是职工,不靠土地吃饭。 可以说,赵家就没有闲人。 以张小华看,如果杜宝琴嫁的是赵东或者是赵北,那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可她偏偏对上的是赵南。 赵南是谁?是军人啊,是有军衔的啊,听起来多好! 实际上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他不过是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罢了。 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守着空房熬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得另带伺候他一大家子。 若让张小华来选,虽然杜家日子穷,杜宝强又笨,可比起外在风光的赵家,她还是宁愿选择现在现在这个枕边人。至少每天夜里,她渴了、热了,有人爬起来倒茶,替她打扇,脚抽筋了,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 这男人是没本事,可他疼她,知冷知热。 张丽云走后,王桐花进了灶房,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丫头,赵南过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见见。” “好。”姜芮应下,将洗干净的碗倒扣着淌水。 王桐花接手,把碗放进碗橱里,又喜滋滋地说:“刚才你张婶儿没避讳,都跟我说了,她以往也给阿南相过不少女孩子,他从来都见也不见,这是第一次松口,说明他肯定喜欢你呢!” 姜芮低了头,收拾灶台,“妈,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 王桐花笑眯眯的,“不算早不算早,也就是你这孩子害羞,等你们两个见过面,咱们两家就该商量商量婚期了。对了,丫头,从现在开始到过年,这段时间剪下的兔毛,你都自己攒着,到时候换了钱,买一块布做新棉袄。我看去年玲玲那丫头穿的红棉袄就好看得很,咱们也做一身一样的,穿起来肯定比她更好看!” “家里最近不正要用钱?我那两身旧的还能穿,不做新的了吧?”姜芮一面说,一面把傍晚在后院田埂上挖来的马齿苋翻出来,准备烧锅水烫一烫。 “放着我来。”王桐花拿过她手中的篮子,“家里的事妈会想办法,再怎么困难,给你做一身新衣总还是有的,都两年没做了,这次要见阿南,总不能穿旧衣服去。你打些热水回房洗洗,早点睡吧,这里交给妈。” 姜芮洗漱完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向晴朗的夜空。 赵南同意回来与她见面,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她确实答应了原主杜宝琴,要好好扮演她,可自己的任务也不能放下。虽然说,想要完成任务,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但身为杜宝琴,一个年轻的姑娘,是经不住岁月拖累的。 所以,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引起赵南的注意。 那张寄去的照片,被做了手脚,她在上头留下一丝灵气,当赵南接触到照片时,那一点灵气沁入他的身体,会让他觉得心神宁静、平和。这一点不同,应该能够让他对照片上的人产生一些好的印象。 而若是别的人接触照片,并不会有什么感觉,那一丝灵气只对赵南起作用。 因为,她是他的药。 6.八零兵哥06 张小华产期将近,差不多就在月底。 这几天,王桐花跟大队上几个妇人早出晚归,进深山打野板栗。因为没票,在供销社买不到糖,她想多换点钱,托人悄悄去附近人家买土红糖。 家里的兔子又产了崽,一般来说,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窝,但如果营养跟不上,母兔会受不住,哺乳期也没有什么奶水。杜宝琴一直控制着,一年只让它们生三四窝,一窝有时候五六只,有时候七八只,最多的一次十一只。 兔崽多了,照顾不全,往往会夭折几只,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杜宝珍直点头,绕着姜芮转了一圈,挽住她的手:“姐,明年我做新衣服,也要你这样的,你帮我做吧?” “我看,明年宝琴就不在咱们家了。”张小华笑眯眯地说。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叮嘱两人:“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出发吧,别让人等太久。宝琴姑娘家不好意思,小华你是她嫂子,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别冷场。” “我知道,妈放心吧。”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出门,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姜芮,都要再看一眼,才好奇问他们去哪儿。张小华一概只说去公社置办点年货。 两人走到公社,远远看见汽车站点下站了个人,瞧他背影,挺拔得似一棵青松,又像一柄宝剑。 张小华附在姜芮耳边小声说笑:“就是他吧?瞧着挺精神。” 姜芮抬眼看去,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7.八零兵哥07 两人都见过对方照片,但照片与面对面相见的感觉毕竟不同。 姜芮今天穿一件红色印花的短棉衣,腰间轻轻一收,下边配藏蓝色长裤,显得她气色又好,人又轻盈。鹅蛋型脸庞上,两道弯弯细细的眉毛,像是云雾缭绕的远山,一双眼睛如冬日雾气氤氲的湖水,小巧的嘴唇染上朱红,猛一看还以为是山间的红莓子。 赵南则是一身军装常服,精悍挺拔。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姜芮率先转开头,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一面走,一面大咧咧地看,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姜芮抿着嘴角轻声说:“嫂子可小声点,叫人听见了,连累你跟我一起丢脸。” “还调侃起我来了?”张小华挑眉,“刚刚我才在人家面前说你话少,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现在就自打嘴巴了,你这哪里不利索,是深藏不漏才对!” 姜芮含笑不语。 张小华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小姑子不简单。 以往只看她埋头干活,不争不抢,一瞧就像是会吃亏的。今天第一次相看人家,要是一般小姑娘,准是又羞又慌。可她这位小姑子,瞧着羞是羞了的,慌却一点都没有。现在这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分明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她再一想那赵南,虽然话少,可一见小姑子,那眼神就管不住,一下一下往她身上瞥,刚才还那样积极表现,谁都看得出,他已经上心了。可她竟看不出宝琴是什么想法。 张小华不由暗想:或许大家都看走了眼,这杜家,宝琴才是最藏得住的那一个。 8.八零兵哥08 赵南点完菜,还带了一壶热茶回来,给张小华跟姜芮一人倒了一杯。 天冷,姜芮把茶杯握在手上暖手。这具身体原本底子就不错,在她的灵气滋养之下,体内杂质越来越少,从前杜宝琴只是白,现在却白得有些剔透了,几根细细长长的指头捧着白瓷杯,手指竟比杯体还细腻几分。 赵南往她那而瞥了一眼,紧跟着就有第二眼,第三眼。 姜芮有所察觉,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赵北笑嘻嘻道:“我不要紧,陪宝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 张小华又说:“主要还是时候不早,要是太晚,就没有回公社的车了。” “这倒是。”赵北点点头,转脸看了赵南一眼,用手肘捅捅他胸口,“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下次你和宝琴姐再来县城玩,记得早些来找我,我带你们逛逛。” “阿南今天也带我们去供销社逛了一圈,挺热闹的。”张小华说。 “那就好,宝琴姐、嫂子,你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只管让我哥帮忙提。我妈天天在那念叨呢,说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就只有一把力气,你们俩人尽管使唤。还有啊,你们别看我哥就一身军装,看起来身无长物,实际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宝琴姐你们看上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说,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别把他憋坏了。” 赵南一言不发,只睨了赵北一眼。 赵北缩缩脖子,心说我这样卖力,可全是为了哥你的终身幸福,您老人家得明察秋毫才行。 早上张小华才在赵南面前,明贬暗褒地把自家小姑子夸了一遍,现在赵家人出场,也走的是与她一样的路线。 赵北嘴里说他哥嘴巴笨,不会来事,实则只差明说他身体棒棒的,为人棒棒的,钱包棒棒的,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张小华听着,暗自反省自己功力还是不足,嘴皮子不够溜,脸皮不够厚,还得再学习学习啊。 最后还是赵南听不下去,一只手把人拎回后厨,跟姜芮三人离开了。 时候不早,他们没在县城继续逗留,乘了车回朝阳公社。 下了车,张小华拉住姜芮,对赵南说:“阿南,今天谢谢你的招待,改天有空,也换我们招呼你一次。我和宝琴还得去供销社拿点东西,就不跟你一路回去了。” 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遭人闲话,两人今天初次见面,今晚回去之后,两家还得就今日的情况再探讨探讨,万一他们两个最后成不了好事,却又成双成对的走在路上叫人看见,赵家是男方还好,杜宝琴一个姑娘,就遭不得别人的闲言碎语了。 有些黑心肝的,指不定还得四处宣扬,说肯定是杜宝琴哪里不好,否则怎么赵家看不上她呢? 赵南看了看姜芮,点点头,从手上提着布袋子里抽出三条围巾,其余的递给她,“送给你。” 袋子里头是他在县城买的围巾和糖果。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之前张小华开玩笑,说赵南买的那些围巾里,肯定有她的份。现在看来,不仅仅是有她的份,而是连张小华、王桐花、杜宝珍都有份。 姜芮摇摇头,退了一小步,“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不喜欢么?”赵南微微皱眉。 “不是不喜欢,你应该拿回去送给家里人,她们肯定高兴。” 赵南闷声说:“就是给你买的。”他指了指自己手上那三条围巾,“这些给她们。” 张小华瞥了瞥布袋子,除了四条围巾,里边可还有两大包水果糖和奶糖呢,她虽然有点垂涎,但确实不能收。 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她是赵家人,第一次见面,自己儿子就大包小包的给女方送东西,还没娶媳妇儿,就要忘了娘,那心里能愉快?况且这些东西不是小数目,说不准赵家人还得怀疑,是不是她和宝琴两人把赵南给哄了呢。到那时候,就算赵家原本再满意杜宝琴,心里也得落下疙瘩。 她见两人在那儿僵持,正准备开口,就听姜芮轻声说:“你都先拿回家去,不管是围巾还是糖,都让赵婶和茜茜她们先挑,剩下的,赵婶如果说让你送给我,我就收下,好不好?” 张小华听了,把话咽回肚里去。看来不必劝了,她劝一百句,都不一定有小姑子柔声细语的一句好不好管用,没看见那赵南离开时,脚下都打着飘么? 她们说去供销社拿东西,不过是托词,等赵南走得看不见后,两人也开始往家走。 一到家,王桐花就抱着小山楂迎上来,“回来了?” “回来了,今天辛苦妈了。”张小华接过女儿。 “那是我大孙女,说什么辛苦。”王桐花看看两人面色,压低了声音,“怎么样,顺利吗?” 姜芮低着头往屋里走,似乎羞涩于谈论这个问题,“妈,我先回房换衣服。” “见过了面还害羞呢?”王桐花打趣,又问张小华:“快跟我说说,可把我急坏了。”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摇了摇,笑道:“宝琴那样的相貌,那样的性格,还能有人不喜欢?您就放心吧,赵南那里是没问题的,现在就看赵家人怎么说了。” “那就成了!”王桐花拍了下手掌,喜形于色,“赵家那边准没问题,他们家比我们家还急呢。你张婶老早就跟我说了,只要两个孩子点头,马上就讨论婚期。” 她说完,搓着手往厨房走,准备晚上做点好吃的,庆贺庆贺。 屋里,杜宝珍正在桌窗前复习功课,见到姜芮回来,便把书抛下,“姐你回来啦,县城好玩吗?” “还行,挺热闹的。”姜芮在柜子里找衣服,将身上的新衣换下,穿上旧棉袄,弯腰时露出腰际一点肌肤,白皙细腻。 杜宝珍立刻靠过来,“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了?我刚才眼睛都被晃到了。” “哪有那么夸张?可能是因为冬天,没怎么晒太阳。”姜芮推开她要来掀自己衣服下摆的手,“书看得怎么样?马上要过年了,到时候肯定不如现在清静。” 杜宝珍揉着肚子,鼓起嘴,“总是看着看着就饿了,根本不能专心。” 她忽然抽抽鼻子,在姜芮身上闻了两下,闭上眼回味一番,睁眼笃定道:“是肉的味道,好香!” 姜芮失笑,点点她的鼻头,“你这是狗鼻子。” 杜宝珍挽着她的手缠磨:“是肉吧、是肉吧?姐你们今天吃了什么?好吃吗?” “是肉,吃了梅菜扣肉,挺好吃的。” “我再闻闻,”杜宝珍靠在她身上,脸上都是对肉的向往,“是那个赵南请你们吃的吗?这么看来他还不错嘛。” “请我吃一顿肉就不错了?”姜芮含笑反问。 杜宝珍点头肯定道:“总比一顿肉都不请的好。” “行了,你就是唯食主义,其中肉食更是至高无上。” 杜宝珍嘻嘻哈哈的承认,又摸着肚子自怜道:“可怜我的肚皮,都多久没见肉了,不知道下回见到肉,它还认不认得?” 姜芮换好衣服往外走,“只怕你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也不会不认得肉。” “哈哈哈姐你真懂我!” 隔壁屋里,张小华给孩子喂奶,杜宝强在旁问她:“赵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总比你好。”张小华斜了他一眼。 杜宝强也不生气,又说:“你之前不是说当兵的不好么,我担心宝琴……” “宝琴哪里需要你担心?再说,现在担心也晚了。” 今天的事叫张小华看明白,嫁给赵南,对杜宝琴来说就是解脱。以后她随军,在外头只有小夫妻俩人,不用伺候一大家子,不用看公婆脸色,那赵南又被她牢牢捏在手中,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日子还不比皇帝快活?这家里其他人,怕是拍马也及不上她了。 另一边,赵南回到赵家,也被团团围住。 张丽云一声令下,其他人都退开,由她发言审问。 她先上上下下看了看赵南。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虽然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可高兴不高兴,还是看得出来的。今早出门时,明显还有点勉强,不太乐意,刚才回来,听那脚步声就不一样,显然出去走了一趟,见过人家姑娘之后,他就心甘情愿了。 “先跟妈说说,今天没让人姑娘不高兴吧?” 赵南一身笔挺的军装,坐在小板凳上,回想一番,摇了摇头。 张丽云放了点心,又说:“你们都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赵南便一一说来,从早上路边遇见,到一起坐车,再到去百货大楼逛了逛,又一起吃饭。 听他说去饭馆,张丽云问了一句:“见到你弟没?他出来打过招呼了吗?” “有。” “你的嘴皮子要是有他半分伶俐,我就不用操心了。” 张丽云摇头,连他在饭馆里点的什么菜都问过一遍,最后拿过他带回来的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掏,等发现掏出的围巾都是女性款式,而且足足有七条时,她心里就明白了。 “咱们家连你嫂子连我连茜茜才只需要三条,另外四条给谁买的?”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说:“您挑三条。” 张丽云挑着眉头看他,“我挑完了三条,剩下的你是不是马上要送到杜家去呢?” 赵南没回答,把两包糖翻出来,“糖也挑一挑。” 张丽云心里气呀。 之前儿子不结婚,她心急。现在好不容易他有喜欢的人了,可只见过一面呢,买给人家姑娘的东西,就比买回来的多了,等以后儿媳妇娶进门,还能有她这老娘的位置? 好在他还知道,东西买回来,要先拿回家,让他老母亲挑一挑,剩下的再拿去讨好人姑娘。 可她转念又一想,以自己儿子脑子里那少得可怜的人情世故,他能想到这么做?该不会这一点,也是受人点拨的吧? 张丽云无奈得直叹气,只得自己开导自己:算了算了,养儿养女都是还债,养大了,看他们结婚生子,债才算还完。指望他们回报,还不如种红薯!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还是冷酷无情地将所有围巾和糖都收起来,对上赵南的眼,毫不客气冷笑一声,“看我做什么?你这臭小子可还有用得到我的时候呢。你现在想上人家家里去献殷勤,没说定没看日子的,也得看看人家给不给你献。我要是不上门替你说亲,不帮你张罗,你还想娶媳妇儿?做梦去吧。” 赵南眼睁睁看着他-妈把所有东西都拿走,独自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默默起身劈柴去了。 房间里,赵茜茜嘴里含着奶糖,透过窗户,往院子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张丽云说:“妈,二哥不会生气了吧?” “他敢?”张丽云头也不抬,在柜子中翻他们几人的生辰八字,“都说风水轮流转,昨天晚上还是我费尽口舌要他去跟人见面,今天就轮到他求我了。他要是敢给我使脸色,我就再冷他两天,看是他急还是我急。” 赵茜茜吐吐舌头,小声嘀咕:“姜还是老的辣,惹不起。” 张丽云横过来一眼,“别以为你妈眼瞎耳聋,我还没老呢。你这小妮子也是,以后看上哪家小子,回到家里来,对你妈客客气气地茶水奉上,再捏捏肩,捶捶腿,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批准你嫁。” “妈,你这是封建社会老太太呢!”赵茜茜咋舌。 “我还宁愿我就是那老太太,看谁不顺眼就家法伺候,不服的都一个个打服,看谁敢给我使脸色。” 赵茜茜拍着小胸脯直摇头,觉得她妈有点走火入魔了,再转头一看,院子里那劈柴就跟劈豆腐一样的二哥,又摇了摇头,看来这未来二嫂不简单呀,只一面就让他们家两个人都入魔了。 张丽云终于找到八字,看她在那摇头晃脑嘀嘀咕咕,过来就照着额头弹了一下,“瞎咕哝什么呢,去院子里叫你二哥别劈了,咱们家地面不结实,怕他给我劈裂咯。” 转身时又碎碎念了一句,“劈伤了手,还不得要我这老母亲心疼,有本事到人家姑娘面前去耍愣,让人家心疼心疼才叫本事。” 她捏着红纸看了看,盘算着一会儿天黑就去杜家走一趟。儿大不中留啊,带把的更是留不住,让人家一勾就勾走了。 9.八零兵哥09 张丽云性子爽利,做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和赵大丘两人去了趟杜家,与杜有福夫妇关在屋里谈了很有一会儿。 小辈们没被允许在场,姜芮在自己屋里缝一件旧衣,今天上山捡柴,衣服被荆棘勾破了一条缝。 杜宝珍伏在书桌前,遮遮掩掩的不知干什么,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她的动静,似乎生怕被她看见。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眼下这样,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你赵叔他们刚才来,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配咱们家,是咱们高攀了,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又说:“还有一件事,原本我和你爸觉得,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甜甜的,很好吃。”姜芮弯着眼睛说,脸颊被糖撑得鼓起一块。 赵南没说话,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忽然动手,几下把手里所有奶糖的包装纸都剥开了,递到姜芮跟前。 足足有七八颗呢,要是一口气吃下去,都甜得发咸了。 姜芮踮起脚尖,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在他手掌中拨了几下,把糖分成两份,抬眼看着他说:“咱们一人一半。” 赵南并不爱吃,但在她的视线下,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远外的赵家,躲着客人回房、准备偷偷吃糖的赵茜茜,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整个人惊呆了,“我的糖呢?!” 10.八零兵哥10 杜家亲戚们对赵家很满意,在大队里别的人还住着泥石房的时候,赵家已经盖起了砖瓦房,房子又宽敞又明亮,而且足足有四五个房间,除了赵大丘夫妇之外,其余每个孩子一人一间,谁都不用挤。 家底足,赵南本人也争气。当初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别的同龄人仍在游手好闲,他离家几千里去参了军。现在,儿时的同伴一个个在地里刨食,他却有了不低的军衔。听说光他的津贴,养活一家人就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等结了婚,他还有资格让家属随军。光这一点。就让多少家里同样有人当兵的眼红了? 从赵家离开后,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赵南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问:“你喜欢她头发上的花吗?” “花?哦……你是说发夹呀。” “你喜欢吗?”赵南点点头,又问。 姜芮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缓缓笑出两朵梨涡,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早上的时候,宝珍准备把她的发夹借给我,可是我没要,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的,我如果要戴,也要戴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气氛凝滞了一瞬,赵南开口,略有点急促,“明天去买。” 姜芮捂着嘴笑出声,“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去哪里买?我和你开玩笑呢。不一定要发夹,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即便他送的是……嗯……”她在灶房里看了一圈,似乎想找一样东西打个比方,最终视线落到赵南手中剥了大半的红薯上,“即便他送的只是一个烤红薯,我也高兴。” 赵南之后一直低头没说话,但他把两个红薯都剥了,而且直到赵家人告辞,他的耳廓都还是红的,好在脸上不怎么明显,没让人看出来。 11.八零兵哥11 男女双方都到各自家中看过,趁着年前,两家把日子定下,就在正月十二。 过年前后是所有人最悠闲的日子,一年从头忙到尾,这几天总要歇一歇。 赵家人却歇不得,再过十来天,赵南就要结婚,为了彩礼和喜宴,全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赵家人来过后,当天晚上,姜芮躺在床上,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12.八零兵哥12 除夕夜之后,姜芮和赵南就没见过面,赵家要准备彩礼,杜家也得准备嫁妆。 这年头,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成亲时才敢许诺三大件。男方这样体面,女方自然也不能太差,杜家四处托人,终于从邻县买到两床新棉被,又给姜芮做了一身红衣裳。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一大早,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用红绳系紧。脸开了,发型变了,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过后,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姜芮哼起小调,慢条斯理地擦身。 屋外,赵南背对着房门,像站岗一样立着,脸上不断散出热气。 赵家门板做得厚,按理说,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可他总觉得耳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撩水声,一想到里头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止脸上冒热气,连头发丝儿都要冒气了,整个人站立难安,可是要让他离开这煎熬之地,脚下却挪不动半分。 13.八零兵哥13 姜芮洗完,打算把水提出去倒掉,拉了一下房门却没拉开,原来竟被赵南从外头锁了,她好笑地在里头扣了扣门板。 赵南立刻开门。房间内有一股淡淡的暖香,像是香皂的味道,又不太一样。他走进房内,离姜芮近了些,那味道就更明显了,似乎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清洁过身体后那种干净的味道和暖暖的体香。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娇美诱人,“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见水桶在地上,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14.八零兵哥14 赵家人多,但几个孩子长大后,上班的上班,当兵的当兵,很少有聚得全的时候,这一次因为赵南结婚,全家人才坐在一块。 张丽云和赵大丘都平时在农场里干活,农闲时赵大丘还会养蜂。蜂蜜是稀罕物,赵家能有如今的家境,除了赵东兄弟几人争气,更离不开赵大丘这身本领。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他比赵南大两岁,已经结婚六七年,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叔叔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叔叔昨晚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叔叔好狠的心,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 姜芮低声问他:“这些钱爸妈知道吗?要不要交给他们?” “不用,爸妈那份我已经给了,剩下的自己收着,妈知道的。” 姜芮这才点点头,将那叠钱拿出来数了一遍,数完后,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叔叔可真厉害,能挣这么多钱!” 其实从前,钱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不过自从成为杜宝琴,不得不一分一毛的计较之后,钱于她来说,就不再只是几张纸了。 她发现数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快呢! 赵南被她看得有点飘,咳了一声移开眼。心里却在想,他在部队的宿舍里还有钱,郑斌似乎也欠了他一些,这次回去得讨回来,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为家庭做打算。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着,出房门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点。被张丽云看在眼中,更是印证了心里的猜测,这可不得了,于是她又把儿子拎去问话了。 15.八零兵哥15 结婚三天,新婚夫妇要回岳父岳母家。 前一天晚上,张丽云就把回门礼准备好了,除了按照本地风俗准备的一对鸡鸭、两斤猪肉、两条烟,她还另外把之前赵南在县城买的围巾也拿出来,让姜芮一起带回娘家。 “宝琴你是没看见,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你看,就是那些,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今天回门,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姜芮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好笑,“咱们小山楂还是个暴脾气呢。” 张小华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她,“赵家怎么样?” “挺好的。”姜芮嘴角含着笑,并不多说。 张小华看在眼中,心头颇为复杂。日子好不好,其实不必多说,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小姑子是享福去了,可是自己的日子还有的熬。想到这两天,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喂那几只兔子,甚至因此疏忽,让孩子着了凉,她就又气又急。这才刚开始而已,什么时候是个头? 姜芮跟她说了会儿话,怕吵醒小山楂,没有多坐,又去杜宝珍房里看了看。 她一进门,杜宝珍就拉住她的手惊问:“姐,你知不知道姐夫给我的红包里有多少钱?” “我知道啊。”姜芮说,那红包准备好后,赵南给她看过。 杜宝珍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有五块钱啊!竟然有五块钱!” 姜芮把那只手压下,“我知道有五块钱,你收着就是了,要是想交给妈也行,留着买资料买书也行。” 杜宝珍一下把红包抱住,“我、我自己留着。” 可她还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对姜芮说:“姐夫怎么会包这么大的红包!” 姜芮笑了笑,之前她知道里头的数额,也觉得会不会太大了些,但是赵南坚持,她也就没多管。今早出门的时候,听张丽云说才知道,赵南昨晚请教过她,得知他今日派发的红包,关乎她在娘家的面子,这才特地包了个大的。 杜宝珍看她一点也不惊奇,心下有些纳闷,再仔细看看她姐,发觉几日不见,她身上就有了些不同。虽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年前做的,可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材质和款式,瞧着又柔软又时髦,脚下更踩着崭新的皮鞋,黑色的皮革锃光瓦亮,她只看班上家境最好的同学穿过,从来没想到这样一双鞋会出现在她姐姐脚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阿姐变得不一样了,她穿得那样时髦,笑得那样漂亮,反观自己,因为一个红包大惊小怪,像是最没见过世面的人。 这个刚刚还让她惊喜不已的红包,现在她拿着,不知为何,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16.八零兵哥16 姜芮和赵南只在杜家吃了一顿午饭就回去了。 午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醒来又开始哭,张小华回屋去哄她,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杜宝强跟进去,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被王桐花拦下,她说:“你现在是客人,坐下吃饭,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也不敢多说话,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17.八零兵哥17 过了正月十五,年接近尾声, 就要开始农忙了。 春季播种之前, 要先翻松土地, 公社上的耕牛有限,西山大队今年没争取到,只能靠社员一锄头一锄头的翻, 这得是壮劳力才干得动的活。 赵南也下地去了,挣的公分记在自家人头上。不过他干不了几天, 转眼就是正月十九, 马上他便要回部队去。 这天晚上,姜芮在灯下赶织毛线衣, 还差一个袖口就好了, 明天让他穿着走。 赵南洗漱完,坐在一旁看她。 姜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有没有去和爸说说话?明天你要赶车, 他一大早起来下地,可能碰不上。” “说了, 刚从爸妈房里过来。” “小弟小妹不在家, 你经过县城的时候, 要是时间空余,就去看一眼吧,下次见面又得一年。” “好, ”赵南点点头, “要不要去和岳父岳母道别?” 姜芮想了想, 摇摇头,“算了,等你走后,我回去说。” 王桐花爱面子,上一次让赵南看到家里的争闹,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要是近期内再上门,只会让她不自在。 “好啦。”她织好最后一步,将毛衣抖了抖,拎起来左看右看,觉得还算可以,左右对称,针脚细密,才对赵南说:“穿起来看看,要是有哪里不合适,我再改改。” 赵南脱了外衣,里头是一件薄薄的线衫,贴身穿着,勾勒出胸膛和手臂结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肌肉起伏隆起,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姜芮看着看着,忽然伸出两根指头在他胸前捏了一下。 赵南头还罩在毛衣中,身体猛地后缩,一只手抓住她作怪的手,另一只手将毛衣领口往下扯,终于露出脸来,无奈的看着她。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就是,穿好让我看看。”姜芮若无其事把自己的手收回,笑咪咪说道。 赵南摇了摇头,把衣领袖子和下摆整理好。 这是姜芮第一次织毛衣,但是竟然很合身,她的眼力和领悟力,寻常人自然是没法比的,前一次给自己做棉衣,也是一次就做成,她觉得自己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裁缝呢。 衣服很保暖,穿上后浑身都暖洋洋的,赵南看着姜芮围着自己打量的模样,忽然伸出手,将她抱住。 “到了部队我就打报告。”这句话几天前他说过,今天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我在家等你的消息。”姜芮搂住他的腰,脸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赵南便不再说话,也不将她放开。 姜芮与他楼了一会儿,说:“床上乱糟糟的,东西都还没收好,先让我整理一下。” “我来。”赵南说完,又等了等,才松手将她按在桌边,自己快速把床上的毛线剪刀等杂物收拾好。 夜已经深了,赵家其他人都已入睡,赵南躺在床上,却还不觉得困。以往回家探亲,走之前虽也有几分离别的惆怅,却从来没有这种让他牵肠挂肚的感觉。 不放心她在家,担心他不在,她一个人处于生疏的环境中会不会不自在,甚至忧心自己家人会不会欺负她,如果可以,他简直想明天走时就把她带上。 “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呢。”姜芮在他怀中开口。 赵南收拢手臂,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怀中的身体绵软柔滑,他几乎想用力将人揉到自己身体里去,又怕稍一使劲就弄疼了她。 两人靠得太近,姜芮干脆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上,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赵南垂眼看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才说:“在家里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姜芮大概猜到他的心思,轻声笑道:“别担心我啦,咱们家人都很好,爸妈疼我,大哥大嫂也和气,倒是你,一个人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要乖乖的等我去找你。” “嗯。”赵南点头。 “现在可以睡了吧?”姜芮打了个哈欠,要从他身上下来,细腰却被两只大掌牢牢扣住。 “唔?你还有话说?”她抬起头来,看入赵南幽暗的双眼中。 “今晚晚些睡……”那两只手掌缓缓上下抚动。 第二天,赵南醒来时天还没亮,他转头看着姜芮的睡脸,想要凑过去亲一亲她,又担心把人弄醒,只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爬起来。 张丽云已经醒了,正在灶房烧火。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舞动,她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神,直到一声妈将她唤醒。 她抬起头,见到赵南正走进来,透过灶房的门,可以看到外头的天空仍然是深蓝色的。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之后两天在路上,可没有安稳觉睡。” “睡饱了。”赵南搬了张板凳,坐在她身边。 张丽云侧头看着这个儿子,十几年前他第一次离家,她也是天没亮就起来,煮鸡蛋烙饼,让他带着路上吃,而他也像今天这样,不声不响坐在自己身边,一转眼,稍显稚嫩的少年,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出门在外,顾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担心。宝琴是个好孩子,勤快又懂事,有我看着,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她年纪小,请妈多费心。” 张丽云瞪他一眼,“这还要你说?她是我的儿媳妇,我不费心谁费心?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担心我欺负你媳妇儿呢,嗯?活了快三十年,头一回跟你老娘说客套话,就是为了新进门的媳妇儿,在你心里我就是恶婆婆?” 赵南搞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就惹他-妈发了气,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只得摇头沉默不语。 张丽云又念了几句,记起来儿子一会儿就要走了,心头不是滋味,渐渐消了声。 “妈,您和爸要保重。”赵南忽然说。 张丽云撇过头去,抹了把眼角,才粗声粗气道:“还用你说,我和你爸可指望你们几个伺候到一百岁!” 赵南郑重点头,“会的。” 吃过早饭,赵南就走了,没让家里人送。 姜芮站在水库大坝上,看他提着个行李袋,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才返身回家。 屋里只有李小娥跟赵小波,小孩子觉多,赵小波刚起床,得知二叔已经走了,正闷闷不乐地吃饭。 “嫂子,妈呢?”姜芮看看屋里,没见张丽云。 李小娥指了指房间,小声说:“每次二弟离家,妈心情都不好,让她一个人缓一缓。” 等到快中午,张丽云才从房间出来,看起来已和平时差不多。 她把姜芮喊来,说:“阿南走之前也没跟亲家母说一声,宝琴,下午你回趟家吧。” “好。”姜芮应下,吃过午饭就往杜家走,路上遇见认识的人,问她怎么独自一个,她便笑着说赵南已经回部队了,又有人问她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她也一一说来。 杜有福和杜宝强都去农场干活,杜宝珍回了学校,杜家只有王桐花与张小华和小山楂。 姜芮进门时,王桐花正在院里喂兔子,“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吃过饭没?”王桐花往她身后看了看,见只有她一个,又问:“阿南怎么没一起来?” 姜芮接过喂兔子的活,“吃过饭了,阿南早上已经出发回了部队,因为太早,天还没亮,就没来跟您说。” “这么早就走了?你们结婚也才没几天。”王桐花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前说好可以随军,得什么时候兑现?” “要他先回部队打报告才行,妈,小山楂怎么样?感冒好些了吗?” 王桐花将最后一根草叶喂给兔子,拍拍手上的灰,“好了,这两天不怎么哭闹,现在正在屋里睡觉,你嫂子陪着她。” 姜芮看了眼屋里,压低声音问:“嫂子和哥这几天不吵了吧?” “不吵了,天天累得要死要活,哪还有精力吵。” 王桐花看了这几天,也差不多看明白了,她儿媳妇在那吵,实际上未必是嫌分给她的活多,而是气不过宝珍不干活,这两天宝珍去了学校,没在眼前,家里还是那么多活,却没见她吵吵了。 她看着低头喂兔子的大女儿,心头百味错杂。当初宝琴在家,为什么没人吵?不过是因她一个人,把大部分的事都给做了。她从来都知道这个女儿乖巧勤快,这么些年看成习惯,如今她出了门,才知道从前他们嘴上轻飘飘的一句勤快,头到底包含了多少琐碎,多少辛苦。 可惜现在晚了,她最勤快的女儿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她自己的媳妇争强好胜,又不愿吃亏,剩下那个女儿和丈夫和儿子一样,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眼中装不下别的事,或者说,不想装下别的事。 赵南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回到部队,郑彬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立刻过来串门,“老赵,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跟人家姑娘看对眼没?” 赵南随口应付他几句,椅子都来不及坐下,风风火火又出了门。 “哎,你去哪儿?”郑彬追出门。 “去政治部找主任。” “找主任做什么?”郑彬又问。 赵南飞快转过一个拐角,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声音遥遥传来,“打随军报告。” 郑彬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老赵!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等赵南从政治部回来,郑彬又来了,没听到想要的八卦,他心里痒痒。 “快跟我说说,弟妹是上次那位姑娘吗?” “是她。”赵楠跑得有点热,脱下外套披在椅背上。 郑彬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好福气呀,咦,这件毛衣从前没见你穿过,摸着还挺软,新买的?还是伯母给你打的?” 赵南抬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爱人织的。” 郑彬愣了愣,一把掀起自己的外套下摆,揪出里头一件毛线衫,嚷道:“你瞎显摆什么呀你!就你爱人给你织毛衣,我爱人就不织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穿的毛衣都是你嫂子织的,都穿好几年了,你见过我显摆吗!” 赵南仔细看了看他的毛衣,再看看自己的,摇头说:“你的丑,我的好看。” “……”郑彬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下,忽然爆发:“老赵!做人得要脸啊老赵!” 赵南不理他了,他得好好想想,部队分配给他的屋子该怎么布置,从前一个人住无所谓,现在不能太随意了。 他忙着装饰房子,家里也不闲。 农场里的田已经犁平,灌了水,育好种,这两天早稻开始插秧。 几乎整个大队的社员都下地了,赵家五个大人,只需留一个在家做家务即可。往年这个人大多是李小娥,因为前两年赵小波还小,正需要她照顾,今年又多了姜芮。 与下地插秧相比,家务虽然琐碎,但肯定轻松不少,姜芮主动说:“嫂子要照看小波,让我去吧。” 李小娥确实不太想下地,不但风吹日晒,还要弯一整天腰,晚上回来背都要断了,但是她嫌累的事,别人干着肯定也累,姜芮主动将事情揽下,她却不能不客气,于是赶紧说:“小波那么大,早不用人看着了。还是我去吧。” 姜芮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好事,嫂子非要跟我抢,不如咱们两个一起去,让妈给我们做饭?” 张丽云还没开口,李小娥忙附和道:“这主意好,让妈做饭,咱们大家都有口福。” “好什么好?”张丽云心里挺高兴,面上凶巴巴的:“我可不愿伺候你们,你们俩人也不用争了,一人一天轮着来吧,我是一定要去的,别看我年纪大,你们年轻人手生,干起活来还不一定比我快。” “妈年纪一点也不大,走出去人家都说我们俩像姐妹呢。”李小娥笑眯眯道。 “胡说八道,”张丽云笑骂,“我跟你是姐妹,难不成你男人还得喊你一声姨了?” 李小娥一下红了脸,家里其他人都笑起来。 第二天,姜芮先下地。 她没干过插秧的活,不过这种事难度不大,看别人插了几次也就会了。 就如李小娥所说,插秧最累的是腰。往往干一会儿就要站起身歇一歇。姜芮这具身体一天比一天白皙细嫩,看着柔柔弱弱,身体素质却早已被灵气锤炼得坚韧非常,几乎不能用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也感觉不到累。 张丽云就在她旁边那块地,起初见儿媳妇一板一眼的,还挺有趣,看了几次之后,忽然发现她似乎没休息过,心里忍不住直摇头,觉得媳妇乖得有点傻了。 同在大队里干活,是按照天数算工分的。一天下来干得多是那么多公分,干的少也是那么多公分,有些滑溜的人,就学会偷懒磨洋工。照他们的说法,反正是给公家干活,不偷懒的才是傻。 张丽云虽然看不惯那种人,可也不愿自己媳妇太吃亏,到时候累坏了,身体可是自个儿的,于是小声对姜芮说:“宝琴,你也歇一歇,去喝口水。” “妈,我不累。”姜芮偏头看她,手上没停,又插了几株秧。 “你这傻孩子。”张丽云把声音又压了压,“现在不累,晚上有的你哭的,快洗洗手,妈渴了,你去把咱们家的水壶拿来。” “好。”姜芮这才把手上的秧苗放下,就在田里洗了洗手,去拿田埂上的茶壶,等张丽云喝完茶,她又送回去。 杜家人就在他们对面那块田插秧,王桐花看到姜芮走上田埂,也停下手上的活喊住她。 “怎么是你,他们家大儿媳妇呢?” 姜芮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嫂子在家做饭,我们轮着来,明天换她下地。” 王桐花脸色这才好了点,她还以为赵家人看杜宝琴乖巧,好欺负,就偏心那个大儿媳妇。眼角瞥了瞥周围,见没人看过来,她低声说:“你机灵点,别总抢着干活。” “我知道了,妈您放心吧。”姜芮笑了笑。 王鹏花咕哝:“阿南那怎么还没来信,你早点跟他去就不用干活了。” “应该快了。”赵南走了将近一个月,但姜芮并不着急。 两人不好休息太久,说了几句话便分开。 过了几天,队里的大队长忽然陪着几个人来赵家,原来是县里的同志,因为赵南申请家属随军,他们是来做审查的,问了好些问题。 又过一阵子,允许随军的通知终于下来,恰好春耕结束,姜芮开始着手收拾行囊。 张丽云特地把赵北叫回来一趟,让他背了三十斤粮食,凭着公社开的介绍信,去粮站换全国通用的粮票。 要是没有粮票,农村人寸步难移,根本不敢离开自己的家乡。 姜芮跟两家人道别,又给赵南拍了电报,说明自己哪天会到,便坐上了火车。 出发前,不管是张丽云还是王桐花,都交代过她许多遍,让她把钱收好,把粮票收好,又一再嘱咐,不要轻易听信陌生人的话,不能跟陌生人走,火车到站后,一定要等到部队的人来接才行。总之,俩人都不放心她。 也难怪她们会担忧,她孤身一名女性,长得又漂亮,走到哪儿都显眼。好在那年头,人们大都热情淳朴,有人来搭话,她就客气的说几句,来人若问得深了,她只笑笑不说话,别人便会意,不再打扰。 在火车上颠簸了四十来个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姜芮随着人流走下车厢,在站台上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熟悉的身影,也没有感受到赵南的气息。正想着他是不是来迟了,就听身后有个声音迟疑地问:“请问是杜宝琴同志吗?” 她转过身,面前立着两位军人,带头那个看年纪三十岁上下,面貌消瘦,脸上带着笑,看着挺和气。 姜芮露出个浅笑:“你好,我是杜宝琴,请问您是?” 郑彬松了口气,说实在的,刚才猛一见老赵这位爱人,他有点不敢认。之前见到照片的时候,他就很惊讶,农村少有那样白净漂亮的姑娘,谁知真人更加惊人,难怪老赵嘚瑟成那样。 “我叫郑彬,你叫我老郑就好,我是赵南同志的战友,他有点事走不开,托我来接宝琴同志。” “那就麻烦您了。”姜芮脸上的笑明显了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上了车,郑彬才说了实话。原来赵南并不是有事走不开,而是他现在根本走不动,前一阵执行任务受了伤,现在人在医院。 “要紧吗?”姜芮皱起眉头。 郑彬忙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到了腿,可能之后一两个月行动不大方便。小杜,老赵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这次任务,部队已经决定授予他二等功。今天你来,他其实不知道,前几日你的电报发到部队里,我们几人看到,私下商量过,决定瞒着老赵来接你,一会儿去医院给他个惊喜,你看怎么样?对了,你累不累?不然我先带你去招待所休息休息?” 姜芮摇摇头,“不用了,我们直接去看他吧,麻烦您了。” 郑彬直摆手,“别您啊您的了,你看我都老赵老赵小杜小杜的喊,你也直接喊我老郑就行了,要不然喊我一声郑哥我更高兴。” “郑哥。”姜芮轻笑。 “哎!”郑彬欢快应下,心里却想,老赵媳妇叫了他哥,不就等于老赵叫他哥么?嘿嘿,这便宜得占。他有点儿等不及要看看,老赵突然看见他媳妇儿出现在面前,那张死人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了。 18.八零兵哥18 医院人来人往,郑彬带着姜芮来到一间病房门外, 他打了个嘘声的手势, 示意姜芮在外等一等, 自己在门上叩了两下,推门进去。 “哟,这么多人呐?” 病房里不止赵南一个, 几名战友相约来探望他,除此外还有文工团几位女同志, 郑彬看到其中一人, 神色顿时有点古怪。 那几个人见了他,纷纷打招呼, “郑营长好。” 郑彬摆手, “这么巧,你们都来看赵营长?” “是啊, 今天团里不用排练, 我们听张连长说赵营长受伤了,就托他带我们来看一看。”一位戴黄围巾女同志回答。 “挺好挺好。”郑彬嘴上说着, 暗地里瞪了那个张连长一眼, 把人瞪得摸不着头脑, 又看向赵南,“老赵,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错。”赵南靠在床头, 一条腿打了石膏。 郑彬倚在门边, 笑眯眯地说:“瞧你这模样挺可怜的, 老哥哥给你准备了惊喜,要不要猜猜看?” “多谢,心领了。”赵南不咸不淡地说。 以往看他这样风轻云淡,郑彬每每气得跳脚,今天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只要一想到老赵之后的表情,现在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真的一点儿也不期待?我跟你说,机会就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赵南并不配合,抬起眼皮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他故意不领情,而是郑彬的性子实在太不着调,早些年,他不知被捉弄了多少回,如今才逐渐找到制约他的法子,就是无视他。 “嘿,你这老赵,无趣!”郑彬咕哝。 旁边文工团女同志笑着附和,“赵营长和郑营长感情真好。” 郑彬冲她们笑了笑,又对赵南说:“既然老赵你不期待,那我只能把弟妹带走啦。”说着作势转身要走。 赵南立刻转头看他,心里还在思考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几分真几分假,嘴巴已经不受控制的问出来:“什么弟妹?是谁来了?” “哟,你不是不关心吗?那还问什么呀。”郑彬脸上笑嘻嘻的,看着着实有几分欠打。 一个念头冒出来,赵南有点儿不敢相信,可胸口却砰砰砰越跳越快,他没理郑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郑彬吓了一跳,忙三两步拦住他,“你疯啦老赵!这腿还要不要了?” 姜芮听到动静,从门后转出来。 赵南正要推开郑彬,一抬头看见她,所有的动作都止住了。 病房里的人也都跟着看向姜芮,几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艳,而后窃窃私语。 姜芮走上前,扶着赵南的手臂要他坐下,力气不大,却轻轻巧巧把郑彬都扶不住的人按下了。 赵南脸上难得有些呆愣,直直盯着她看。 姜芮也看着他。 “宝、宝……” 郑彬忽然打了个哆嗦,“老赵,你太肉麻了!怎么还管弟妹叫宝宝?!” 赵南终于回过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立刻又看向姜芮:“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的手从刚才就一直握着,眼下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姜芮就着这个姿势坐在他床边:“刚下火车,是郑哥去接的我。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不要紧,只是小伤。”赵南混不在意,又问她:“累不累?” 姜芮摇摇头,“不累,小北给我买了卧铺,路上睡了几次。” “我应该回去接你。”赵南歉疚道。 “那也得你走得动才行啊。”郑彬在旁边插了句嘴,“老赵,你和弟妹有什么私房话,一会儿关起门来慢慢说,还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收着点、收着点啊。” 旁边被忽略许久的几人,早已被赵南对姜芮说话的轻柔语气惊掉了下巴,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阎王营长吗?! 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张连长张大发忙好奇问:“营长,这位就是嫂子?” 他们早就从郑营长那里听说,营长这次回家探亲,实际上是被压着相看姑娘去的,心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一张冷面、整天碾压他们的营长,也有不得已被强逼着的时候! 结果不过一个月,他老人家一归队,丝毫没见不乐意,还跟那筑巢的雄鸟一样,张罗着装修房子了。 他们几个人好奇得抓心挠肺,嫂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轻而易举把营长拿下?今天见了面,才知名不虚传,营长就是营长,好福气啊! 赵南给姜芮介绍了他手下几位连长,至于那几位女士,只说是文工团的女同志,并未一一介绍,想来关系不怎么近。 那名黄围巾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被身边另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压下。 郑彬看在眼中,眼皮跳了跳。 姜芮似乎没看见,抿起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与他们打了招呼。 “我们先走吧,让老赵和弟妹好好说说话,改天等老赵出院,咱们再上他家里闹腾闹腾。”眼看该认识的人已经认识,郑彬打算带着无关人员离场,省得生出枝节。 他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好再留,各自起身告辞。 姜芮将人送到门外,关了门走回来。 赵南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还未等人走近,就伸出手去牵,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 姜芮顺势坐下,身体前仰,轻轻靠在他胸膛上。 赵南收拢手臂,把人抱在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这几天因为受伤产生的焦虑烦闷的情绪,见了她之后全部消失了,只余一片宁静与满足。 “家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春耕已经结束了,我和嫂子轮流下地,结果两个人干活还没有妈一个人干得快,小波也会帮忙了,给我们送了好几次饭。爸和大哥还是每天往山上跑,他们发现了一窝野蜂,正头疼怎么移进蜂箱里。还有,嫂子那天偷偷跟我说,茜茜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赵南问。 姜芮摇摇头,“嫂子也不太清楚。我们不好直接去问茜茜,应该是和她一个厂的。就前一阵妈还在念,你的问题一解决,接下来就该轮到茜茜和小北了。” 她想起张丽云当时的语气,抬头点着赵南的胸口笑道:“妈说跟你的艰巨任务相比,他们两人都是毛毛雨,你说你怎么那么遭人嫌弃呢?” 赵南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亲,“你嫌弃么?” “我要是说嫌弃,你会怎么样?”姜芮挑眉含笑看着他。 “嫌弃也是我的。”赵南咕哝着,收紧手臂,低头吻上她的唇。 “对了老赵——”房门忽然打开,来人一看房内的情景,利落转了个身,看天看地看空气,此地无银三百两,“咦?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赵南嘴角抽了抽,抱着姜芮没放开,“什么事?” 郑彬用眼角瞥了瞥,没见到让人长针眼的画面,才回过身。 房间里气氛有点微妙,赵南虽然神色如常,可郑彬与他相识多年,看得出他此刻平静表现下的不自在。 至于姜芮,她靠在赵南胸前,好像很害羞,没有抬起头来。 郑彬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就想问你,今晚弟妹是在这陪你,还是回军区?要是回去,一会儿我再来一趟,带她去把手续办了。” “你和老郑先回去?”赵南低声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坐正身体看向郑彬:“今晚我想留在这里,要是之后有空,能不能再麻烦郑哥带我去办手续?” “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弟妹别跟我客气,随时都有空。” “那就谢谢郑哥了。”姜芮笑道。 郑彬直点头,又看了看两人,“那我走了,这次真不会回来了,你们……那啥,你们继续。不过老赵,医生说了,你的腿不能磕着碰着,悠着点儿啊。” 说完,也不理会两人什么反应,关了门就走。 姜芮转过头看赵南,果然见他一脸镇定,耳廓发红。 走廊上,郑彬哼着歌离开。什么时候见过老赵羞涩的模样?今天这趟回来得值啊。 刚出医院,就被人拦住,是刚才病房里戴黄围巾的女同志。 “陈玲玲同志啊,有事?”郑彬心说来了,面上笑呵呵问。 陈玲玲开口就问:“郑营长,刚才那位真的是赵营长的爱人吗?”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能有假?老赵都已经给弟妹申请随军了。” “可是、可是赵营长才认识她多久呀?” 郑彬说:“缘分这种事,没有久不久的说法,来了就是来了。你看老赵,单身单了二十八年,从前多少人想给他牵线搭桥,一个都没成。这次回家,遇上了弟妹,两个人立刻看对眼,马上就结婚了,这就是缘分。” “他们才相处过几天,她跟赵营长有共同语言吗?她懂赵营长的理想和抱负吗?佳宜她——” “玲玲,不要说了。”又走过来一位姑娘,打断陈琳的话,“郑营长,阿琳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郑彬摆了摆手,问她们两人,“小林小陈这是要回军区还是去哪?要是回去,我稍带你们一程。” “不用了,谢谢郑营长,我们还想再逛一逛。”林佳宜婉拒。 “那你们小心一点。”郑彬点了点头,就与二人分开,边走暗里边嘀咕,“老赵那样不解风情的,艳福竟然不浅,遇上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老天真是不开眼。” 看他离开,陈玲玲拉住林佳宜的衣袖,“佳宜,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说了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人笑话。”林佳宜眉头轻皱。 陈玲玲不甘心道:“我真是想不明白,那个农村来的姑娘有什么好?就一张脸长得漂亮点,难道这些男人都只看脸吗?佳宜你喜欢赵营长喜欢了那么久,凭什么她一出现就把人抢走了?” 林佳宜神情惆怅:“怎么能算抢?原本就不是我的。我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赵营长从来没有给过我不该有的希望。” “总之我就是替你不值!”陈玲玲跺了跺脚,“你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了吗?土死了,果然是乡下来的!” “就算土,也还是很漂亮啊,你看她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集中在她身上,就好像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她看赵营长的眼神那么温柔,被她注视着,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动心?” “哎呀你怎么这样!”陈玲玲要给她气死了,“到底谁才是跟你一国的?你怎么一个劲夸你的情敌?!” 林佳宜苦笑,“我连做她情敌的资格都没有,她和赵营长确实很般配,玲玲,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我喜欢赵营长的事了,让人听见会误会的。” 陈玲玲已经气得没力气,只得胡乱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再管了。” 病房里,姜芮和赵南自然没有再继续。 时间不早,护士给赵南送来晚饭,姜芮自己带了钱和粮票,跟人问过路后,去医院食堂吃饭。 回来后天快黑了,赵南这间病房目前只住了他一人,今晚姜芮可以在另一张病床上借宿。 她把自己带来的行李稍微整理了一下,翻出毛巾牙缸等洗漱用具,去水房刷牙洗脸,回来时提了一瓶开水给赵南。 赵南的腿不是不能下地,只是需要借助拐杖,而且是单脚着地,但这对他来说也够了,他单立着稍微洗漱过,拄着拐杖去了趟卫生间。 姜芮没提出扶他去,他也没有弱到要人扶的地步。 等他回房,她锁好门,拉上窗帘,将两张病床中间的隔帘拉起。 赵南疑惑:“这么早就睡了?” 姜芮从隔帘后探出头来,弯起眼睛笑着说:“我要擦个澡,叔叔不许偷看哦。” 赵南唔了一声,脸上又开始发热。 薄薄的布帘只能隔绝人的视线,无法封闭嗅觉和听觉,甚至因为看不见,原本只是细微的一点声音也被放大了。 耳旁都是水被撩起的声音,赵南甚至能够想象,毛巾中的水是如何被挤出,如何滴落回连盆中,又如何溅到地面上的。 水声过后是短暂的安静。 不,其实并不安静,还有别的声音。 饱含水分的毛巾,在光滑的皮肤上擦过,发出了极轻微的沙沙声。 原本就白皙娇嫩的肌肤,遇过水之后,肯定更加嫩滑。每一片表皮都吸满了水,每一处角落都染上香皂的清香,水气和香气混合起来,形成了他所熟悉的淡淡的暖香。 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口腔无意识的吞咽,赵南竭力控制自己,可视线就如疯长的野草般无法拘束,他偷偷地,偷偷地,如做贼一般往隔帘瞥去。 按理说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忽略了一件事——灯光会把影子映照在隔帘上。 帘上有个窈窕的身影,纤长的是四肢,细瘦的是纤腰,玲珑起伏的是—— 赵南艰难转开眼,不敢再看,耳朵里全是如鼓一般的心跳声。他甚至怀疑,如此剧烈的声音,会不会被帘后的人发现? 等姜芮擦洗完,拉开隔帘,就看见赵南跟一尊铜像一样,笔直笔直地坐在床边。 “你还没躺下呢?要不我也给你擦个身?” “……不用。”赵南的眼神跟着她的身影,看她如一只轻快的小蝴蝶,在房里来回走动,原本苍白压抑的病房,有了她之后,变得充满了生气与温情。 看她开始整理另一张床的床铺,赵南开口道:“晚上睡这边吧。” “嗯?要睡一张床吗?可是床这么窄,会不会碰到你的腿?” “不会的,你睡在右边。”他伤的是左腿。 “那得先让我闻闻。”姜芮忽然靠近他,在脖子上嗅了一口。 赵南浑身僵住,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 姜芮看在眼中,轻笑道:“要一起睡也可以,可是我洗得香喷喷的,你身上都是汗味,也得给你擦个澡才行。” 赵南心中天人交战,不是他不爱干净,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让他自己擦澡肯定有困难,得让姜芮帮他才行。但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在她帮自己擦澡的时候,能不能控制住身体的反应?要是被她看见不该看的,他脸该往哪里放? 可要他放弃两人同床共枕的机会,放弃那具暖香柔软的身体,他又十分不情愿。 过了好一会儿,赵南才点了点头。 姜芮又去打了瓶开水,热腾腾的水倒在脸盆中,她抬手就来脱赵南的衣服。 “我来。”赵南赶紧挡住她的手。 “那你就自己来吧。”姜芮坐在床边,撑着下巴,气定神闲的等他脱。 在这样的注视下,原本简单的脱衣服也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赵南看出姜芮眼中的笑意,也知道她是故意如此,可心里只是无奈,只有纵容。 慢吞吞脱了毛衣,里头还有一件衬衫。他感觉似乎自己每解开一个扣子,姜芮的眼神就更亮一分,那毫不避讳直视的模样,简直像个跃跃欲试、准备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 赵南心里直摇头,还是把最后一件上衣脱完了,下头的不准备脱。 姜芮仔细打量他的上身,鼓了鼓嘴不满道:“比在家时瘦了,还多了好多小伤口。” 那都是最近一次任务留下的痕迹,赵南被看得习惯了点,还有心思安抚她:“很快就会恢复了。” “希望是吧。”姜芮拧干毛巾,打上一点香皂,从脖子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擦。 上身很快擦完,她十分自然地去扯赵南的裤子。 赵南连忙护住,磕磕巴巴道:“下面不用洗。” “怎么能不用洗?”姜芮看他一眼,似想到什么,忽然坏笑:“就是擦个身而已,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还是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藏起来,不让我发现?” 赵南脸色一下涨红,眼神游移,强制镇定:“哪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你也不要多想才好呀。”姜芮捂着嘴笑。 两人一个要脱对方的裤子,一个护着不让脱。僵持了一会儿,姜芮退了一步:“这样吧,我把毛巾拧好给你,先出去,你自己来行不行?” 赵南立刻点头同意,就算自己洗有点困难,他也要克服困难,战胜困难。 总之不能让他的小妻子给他洗奇怪的东西。 等两个人都洗完,天色早已全暗。姜芮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脸盆里,塞到床底下,准备明天一早再去洗。 熄了灯,两人躺到床上。 分开许久,终于又重聚,理应有许多小话要说,姜芮倒也想陪他好好说说话,可有一件事实在无法忽略。 “叔叔。”她忽然甜甜地叫了一声。 赵南立刻神经紧绷,每当妻子这样叫他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听姜芮很是纯真地说:“叔叔身上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抵到我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病房里静了一瞬,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19.八零兵哥19 看他狼狈的模样, 姜芮笑得花枝乱颤。 病床本就狭窄, 两个人一个被口水呛住,一个笑个不停,身体难免要挨挨蹭蹭, 那个姜芮口中奇怪的地方, 不但没有消下去, 反而因为碰触,变得更加精神抖擞。 赵南尴尬得想下床逃避,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况且他私心里,未必真的舍得在这种时候避开。 即使被戏弄得手足无措, 可一看见她的笑脸, 他就移不开视线。 被他专注地看着, 姜芮慢慢停下肆意的笑声, 缓缓靠近,与他头碰着头,额抵着额,眼底水光荡漾,眼角残留着笑纹, 嘴角弯弯的勾起。 “真可爱呀……”她轻叹着说。 赵南听得越发窘迫。一个年近三十,皮糙肉厚的大男人,被他二十岁的小妻子说可爱, 任谁都会觉得违和, 甚至有些敏感的, 心里还会不舒坦。 在今天之前, 赵南也以为自己会是那个觉得不舒坦的人。可现在,窘迫之余,他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一股滚烫的热量从体内爆发,席卷了四肢百骇,熨平身体每一次处毛孔。 他忍不住把姜芮揉进怀里,嘴里却说:“又胡说了。” “就当我是胡说吧。”姜芮轻笑,白皙修长的指头如弹琴一般,在他胸前轻点着。 每碰触一次,赵南的喘息就加重一分。他残余的理智知道这样不行,想将怀里的人放开,可双手却根本不听指挥,反而将人越抱越紧。 姜芮不再出言逗弄,灵活柔软的手指,顺着他紧绷结实的肌肉缓缓下移。 这种事她从前没有做过,更无论技巧。 但赵南根本不需要她的技巧,只是无意间的轻微碰触,就已让他难以自持,何况是眼下这样用心的抚慰。 只要是她。 只能是她。 第二天,郑彬如约前来。姜芮先拍了封电报回家报平安,然后随他去办手续。 家属随军,需要将户口迁移到部队驻地,还需办理粮食关系的转移,迁移之后,姜芮便从原来杜宝琴的农村户口,变成城镇户口,可以领到一份粮食供应本,以后每个月有规定的三十斤口粮。 除此外,郑彬还帮她办了军区大院出入通行证,之后带她去部队分给赵南的屋子。 “之前分配的时候,房子有点紧张,因为老赵还单身,给他的屋子不大,是两室两厅的,弟妹你先住着,等以后你们两人生了孩子,可以申请换个大的。”郑彬解释。 “已经很宽敞了。”姜芮笑着说,“这两天多亏了郑哥,等阿南出院,我和他一起请郑哥吃一顿便饭,你可千万不能推辞。” 郑彬豪爽地笑了笑,“你放心,吃饭这种事我最有兴趣,绝不会跟你客气。” “那就好,郑哥要是还有别的事,就先去忙吧,我把屋子稍微打扫一下,一会儿自己去医院就行。” “别,我送你去,早上把你带出门的时候,老赵那眼神我还记得,要是不小心把弟妹弄丢了,他能跟我拼命。”郑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姜芮失笑:“郑哥是好心帮我们,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去医院的路线我已经记得了,也知道怎么坐车,你就放心吧。” 郑彬迟疑,他手头确实有点别的事,可不把姜芮送回医院不太放心,随便交托给别人又不妥当。直到姜芮把应该坐哪路车,到哪里停下,再转什么车都跟他说了一遍,他才妥协。 “那行,我就先走了,明天再去医院看你和老赵。” 姜芮将他送到门口:“郑哥慢走。” 郑彬挥了挥手,转身踏下两节台阶,又想起一事,犹犹豫豫停下脚步,最终还是返回来叫住姜芮。“弟妹,有个事想和你说一声。” “请说。” 郑彬挠了挠脸颊,有点不好开口,“就是那什么,昨天来看老赵的那几位女同志里,有一位叫林佳宜的,暗里喜欢老赵挺久了。不过老赵跟人家没什么,从前他一门心思不在那上头,连人女同志喜欢他都不知道,直到遇见弟妹你,他才算开了窍。我今天说这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到时候从别人那儿听到一点只言片语,误会了老赵,与其那样,不如由我来说清楚。” 说到这误会,郑彬心有戚戚。前两年,他媳妇儿也怀疑他跟一名女同志有什么,却不来问他,自己在那瞎猜瞎想,差点要和他离婚。后来误会虽然解释清楚了,她却还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由,罚他在搓衣板上跪了好几天。那一阵子,他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逢人问起,还得说是自己不小心把脚摔了,差点憋屈死他。 虽然他挺想看老赵的笑话,可就如今老赵拖着一条腿的模样,实在经不起搓衣板的搓揉啦。 姜芮听了,却只依旧含着笑说:“我知道了,谢谢郑哥。” “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也不生气?”郑彬稀奇,他媳妇儿当初可是差点把他拆喽。 姜芮却说:“我早就猜到了。” “什么?有人跟你说了?”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姜芮说:“阿南那么出色,肯定有人喜欢他呀。” “呃……”郑彬忽然觉得胸口有点堵,如果再过三十年,他就知道这种感觉叫:猝不及防被人塞了把狗粮。 现在他只觉得堵心,怎么人比人就差这么多?老赵他怎么就那么幸运?娶个媳妇儿又年轻又漂亮就不说了,关键性格还好,又温柔又能体谅人。 想起自己媳妇儿挥舞着擀面杖的模样,郑彬不说话了,沉默着转身就走,他得好好缓缓。 姜芮花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将屋子好好打扫了一遍。虽然之前赵南一直住着,可他一个大男人,不把房子搞成狗窝就已经很好了,别指望还能够整洁干净。 等整理完,已经到了中午,她在外面街上找了家饭馆,吃过午饭,坐车回医院。 一推开病房门,就对上赵南的眼睛,见到来人是她,他的眼神明显一亮。 “吃过饭了吗?” “吃了。”姜芮把买来的一网兜苹果放下,拿起一个削皮,边削边和他说上午都做了什么。 “今天伤口疼吗?痒不痒?” 赵南接过苹果,先递到她嘴边,看她咬了一口,“不疼也不痒,我问过医生,伤口没感染,明天可以出院,一个月后再回来拆石膏。” 姜芮嚼着苹果点头:“正好我今天把屋子收拾好了,明天回去不用再打扫。” 赵南说:“等我腿好了,家里大扫除由我来做。” “那我可不放心,”姜芮看着他笑得揶揄,“今天我从床底下扫出一件贴身的裤衩、两只一黑一白的袜子、还有一件背心,全是灰尘和蜘蛛网,不知道在底下塞了多久,以后由你来打扫,谁知道角落里还会有什么。” “唔……不会吧。”赵南略有点心虚。 “你说呢?”姜芮挑起眼角看他。 赵南的回答是又一次把苹果送到她嘴边。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一整个苹果,姜芮起身洗了手,又回到床边,“困不困?我陪你躺一会儿。” 赵南往旁边挪出一点空位,让她躺下,说了会儿话,他时不时就低头亲亲她的额头,直到困意上涌,睡着了。 姜芮仍是清醒,等赵南熟睡之后,撑起上身,侧头看他。 这张脸与记忆中那张并没有相似之处,若不是她能感应到他,恐怕也认不出,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一部分。 就如之前她对郑彬所说,以一个平常人而言,赵南已是难得的出色,谁能想到,他的灵魂并不完整,甚至只是部分碎片。 她来到这里,来到他面前,用自身的灵力温养他的灵魂,这或许需要很长时间,大概长到一个人类的一辈子。 等这一世轮回之后,她会带他回到该去的地方。 于她而言,这是任务,是宿命,是因果。 为了达到目的,她并不在乎用什么手段,或者说,用什么身份陪在他身边。 如果需要,她可以是朋友,是家人,是爱人,甚至是敌人。 现在她发现,爱人这个角色,或许比其他的更有利于完成任务。因为只有爱人,才能长长久久地陪伴,而父母朋友,都会有他们各自的人生。 以后,她大概也会首先考虑这个角色。 反正到最后,这些灵魂碎片经过轮回,都会抹去前一世的记忆,等那个人从沉眠中苏醒,只会记得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 并不会有人知道过程发生了什么,只要结果是所有人想要的就行了。 20.八零兵哥20 等赵南出院, 两个人就算真正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赵南因为腿伤, 在家休息了一段日子,经常有人上门探望他。姜芮因此认识了一群军官的爱人,其中有一两个谈得来的, 慢慢处成了朋友。 天气逐渐转热, 姜芮把从家里带来的春夏季衣服换上, 出门转了一圈后发现一个问题:她穿的衣服,跟这里人穿的不大一样。 换句话说, 她土了。 土不土的,她原本并不在意。之前在西山大队的时候, 人家穿什么样的, 她也穿什么样的, 再土的衣服都能往身上套, 因为她知道,要融入一个地方,就不能太异类。 来到大城市就不一样了,前两年连领导人都发话,要改-革, 要开放。 最明显的就体现在女性的着装、发型与打扮上。前几年走在街上,还是一水的军装,满目满眼都是绿色的, 灰色的。这两年各种新颖的服装, 就如雨后春笋成群涌现, 特别是年轻的小姑娘, 一个比一个俊俏,一个比一个时髦。 这么一对比,姜芮不能不在意了。 人家土,她也土,那可以;人家时髦了,她还土,那可不行。 特别是有几次,她听见文工团几个小姑娘背地里说她是村姑。姜芮觉得自己不能和小姑娘计较,但身为一位女性,被人这样评价,她有点不服。 回到家后,她就揣上钱和布票,去百货大楼转了一圈,出来时却没有买那时新的喇叭裤□□镜,而是买了几块布,准备自己做——商店里那些衣服她看不上,她要做几身独一无二的,让之前嘲笑她土的人把话吞回去。 之前结婚买的缝纫机在老家,姜芮决定自己动手一针一线的缝,反正她的手速眼力比寻常人快得多。 赵南的腿拆完石膏后,理应再修复一两个月,可他闲不住,早早归队了。 姜芮也不担心,有她在,不会让他落下什么后遗症。 傍晚赵南从营区回家,一进门,没听到那句熟悉的甜甜的你回来啦,空气中也没有晚饭的香味,整间房子安安静静的。他从客厅、厨房、卧室一一找过去,最后在空置的客卧里找到姜芮。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身边散落着各种布料针线,手上还拿着一块白布,左一针右一针,专心致志地缝着。 赵南站了一会儿,见她没理自己,只好开口说:“我回来了。” 姜芮头也不抬地唔了一声。 以往这时候,她应该问你饿了吗,赵南等了等,没等到,又自己开口:“饿了么?” “不想吃。”姜芮依然没正眼看他。 赵南便去了厨房,脱下外套,撸起袖子,淘了把米下锅,又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响了一会儿,端出两碗干不干稀不稀的饭,一碟有点焦的炒蛋花,一碗中午剩的冬瓜排骨汤。 他去叫姜芮吃饭,姜芮嘴里应着,身形却没动。 赵南等了半晌,干脆直接俯身把她抱起来,放到饭桌旁的椅子上。 手里还捏着根针,姜芮眨眨眼,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像他,忽然说:“你回来啦。” 赵南无奈道:“回来了,你在做什么?” “做夏天的衣服,之前家里带来的,穿出去被人嫌太丑了。”姜芮一边扒饭一边回答他。 筷子一顿,赵南问:“谁说的丑?” “谁说的不重要。”姜芮夹了一筷子蛋花,嚼了两口眯起眼睛。 “怎么了?是不是盐没化?快吐出来。”赵南一直注意她,见状立刻说。 姜芮晃晃头,把嘴里的饭吞下,笑眯眯道:“不是盐没化,是太好吃了,叔叔的手艺真好。” 赵南被她夸得有点脸热,憋了一会儿才说:“煮了个熟而已,哪有手艺。” 话是如此,他把那一碟炒蛋里头,焦的都夹到自己碗里,嫩的留给姜芮。 姜芮又说:“我感觉做衣服挺有意思的,等那些做完,也给你做两身。” 赵南点了点头,他觉得姜芮有点事情打发时间挺好,不过还是交代道:“下次不能再忘了吃饭。” “知道了。” 姜芮一连做了两天,终于做好一身衣服,是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和红白格纹长裙,裙子一直到小腿以下,脚下配了一双白凉鞋。 等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天气,她穿着新衣,挎着篮子,出门买菜去了。 刚一走出他们那栋家属楼,就受到不少瞩目,还有许多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她凝神听了一耳朵,就少数一两个说不像话,其余大多数在讨论这是不是百货大楼出的新款,她们也想买之类。 她听了,心中有点小小的自得。 “宝琴?” 身后有人喊住她,姜芮回头,来人是郑彬的爱人宋春燕,“嫂子,你也去买菜?” “哎呀真的是你!”宋春燕几步赶上来,拉着她左看右看,“我刚才远远瞧着,心里还想,这是谁家的姑娘,穿得这么时髦,结果越走越近,越看背景越眼熟,还不敢肯定是你。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穿起来俊极了。” 姜芮微微扬起下巴,笑着说:“是我自己做的。” “没骗我?”宋春燕有点不敢相信,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更是围着她绕了一圈,嘴里不住称赞道:“真漂亮真漂亮,我看比现在满大街的喇叭裤好看多了,那两个大裤腿甩呀甩的,有什么看头?还不如你这一身裙子,又大方又利落。” 姜芮抿着嘴角,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做着随便穿穿,嫂子这么夸我,让人听见了要笑话的。” “谁敢笑?”宋春燕满不客气地说,两人并肩往前走,“你怎么突然想到做衣服穿?” “也没什么,就是天热了,以前的衣服不合适。” 宋春燕哼了一声,“你不用瞒我,是不是那几个不修口德的说的话让你听见了?” 姜芮没反驳,只说:“嫂子也知道?” “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一个张口闭口就说人是乡下来的,也不想想,自己祖上往上数一数,哪个不是泥腿子出身?这些年轻人不如咱们从前淳朴咯,一双眼不往好的看,净盯着人家身上穿的,手里带的,还有些不要脸的,净盯着别人的丈夫。”宋春燕意有所指。 姜芮知道她说的是前一阵的事,大院里有个军人提干,职务升迁,到了能让家属随军的级别,本来是一桩好事,可家属来了没多久就大闹一场,原来那军人这两年暗地里跟一名年轻女子有来往,被发现了。他的家属性子也烈,忍不得委屈,将这件事往上捅。军人受了处分,又降职调往别处去,那年轻姑娘不但没得到好处,还惹了一身坏名声。 这事在家属楼里传得很热闹。 “偷腥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宋春燕最后下了定论,“我们家老郑要是敢招花惹草,看我不把他一双腿打断咯。” 姜芮扑哧一声笑道:“郑哥那么尊重嫂子,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尊重有什么用?还比不上你们家老赵一根手指头。嫂子跟你说,那些个小姑娘的话,不用放在心上,她们嘴上说你,多半还是心里嫉妒你。嫉妒你长得漂亮,嫉妒老赵年轻有为,更嫉妒老赵只对你一个人死心塌地。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把老赵栓得紧紧的,看她们眼红去吧。” “嫂子说的是,我都记着呢。”姜芮笑着说。 姜芮穿着新衣在外头晃荡了一圈,成功引得好几个人上前问她衣服上哪买的,才提着篮子回家。 中午赵南回来吃饭,见了她就是一愣。 “好看吗?”姜芮问他。 “好看。”赵南仔细打量她,认真点了点头。 “我今天穿着出门,也好多人说好看。”姜芮邀功似的说。 赵南听了,却微微皱眉:“已经穿出去了?” “早上去买菜的时候穿的,怎么了,难道我这一身见不得人,嗯?”她戳了戳赵南胸膛。 赵南握住她的手。他当然不是觉得她见不得人,只是一想到她穿得这样好看,自己却不是第一个见到的人,心下有点小别扭。小妻子长得漂亮,他一直知道的,但不管她漂不漂亮,他都不喜欢别人盯着她。 这种话要他说出口,那就更别扭了。 “下次穿新衣,我先替你把把关。”闷了好一会儿,他好歹想出一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借口。 姜芮只当没发现他的小心思,笑眯眯答应。 下午的时候,她又出了一趟门,终于遇上文工团那群小姑娘,在她们面前走了一趟,心满意足回家。 她可没有跟小姑娘较劲,只是让她们看看她的新衣服而已。 21.八零兵哥21 姜芮的红白格长裙穿出去没多久, 大街小巷就出现了许多相似的款式。她另做了一件水蓝色的衬衣款式连身裙, 结果没几天,又有好些人穿上了跟她一样的衣服。 她开始较劲了,花了许多心思, 用钩针和毛线钩了一件花样繁复的镂空开衫, 搭配新做的红色连衣裙, 又新潮又文雅。这一次,总算没人和她一样。 几天后, 她出门买菜,遇到一个陌生人搭话。 来人自称是服装厂副厂长, 前一阵偶然看见姜芮穿的格纹长裙, 嗅到其中的商机, 组织厂里生产了一批格纹裙子, 恰好迎合时下年轻人的弄潮心理,很快被抢购一空。之后的衬衣裙,也是他们厂的作为,要不是姜芮后来的开衫做法实在太复杂,恐怕现在也满大街都是同款了。 “你的意思是, 想要我去你们厂里做个技术员,教工人做衣服?”姜芮觉得有点新奇。 “没错。”石开明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接着说:“不过不是红星厂, 是另一间服装厂。” 随着国家政策改变, 一些嗅觉敏锐的人闻风而动, 石开明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服装厂副厂长, 经常出差前往各地,眼界与胆识不同于常人,早已发觉潮流一词所蕴含的极大利益,想要自己下海单干,但舍不得公家铁饭碗,一直犹豫徘徊。 直到近期,红星厂生产的几种新颖服饰引起抢购,大额回款让他再次认识到,民众手中有钱,也愿意为新潮事物花钱这个事实。 人脉、销路、生产原料、厂房设备,这些于他而言都不是问题,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放手一搏? 他找上姜芮,一来是她品味新潮,二来看重她出色的外表。 同样一件衣服,不同的人穿出去,效果必定是不一样的。如果姜芮不够漂亮,再时髦的衣服穿起来都平平无奇,别人怎么会争相模仿? 这与风靡一时的晓庆衫和幸子衫是一个道理。 姜芮对他所说挺感兴趣,本来她就喜欢自己做漂亮的衣服,如果能做喜爱的事,又有钱拿,何乐不为? 不过她没有立刻同意,还得问问赵南的意见才行,两人约好两日后再见。 夏天已经过了一半,姜芮接到家中来信,杜宝珍高考结束了,考得还不错,被省城一所高校录取。 她是西山大队第一名大学生,在整个朝阳公社也是数得上的,为此,公社特地奖励了杜家五十块钱,队上也奖励了五十块钱。 赵南回来时,姜芮正在桌前写回信。 “家里来信了?”赵南走到身后,一手越过她撑在桌子上。 姜芮往后一靠,就靠入他怀中,“宝珍考上大学了,爸妈很高兴,信上说,家里还摆了桌酒席庆贺。” “是好事,咱们是不是要包个红包回去?” 这也算是他们当地的习俗,家中若有孩子考中大学,亲戚朋友就会送来红包,不论多少,都是心意。 “嗯。”姜芮点了点头,“我正在想该包多少合适。” “你做主。”赵南说,他们这个小家的经济大权,如今都掌握在姜芮手中。 “等一下去问问郑哥和嫂子好了。”姜芮也拿不定主意,“对了,还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她把今日遇见石开明,以及对方的来意告诉了赵南。 “街上遇见的?”赵南皱眉。 “对,我还没给他回复呢,你觉得怎么样?” 赵南却说:“以后遇见陌生人谨慎一些,不要随意跟他们说话,有些人不怀好意。” “什么呀,就在咱们军区门口,那么多警卫员守着,哪个坏人敢来?再说,我看起来那么笨,那么好骗吗?”姜芮不大服气。 赵南没说话,他总不能说在他心中,每一个和他妻子搭话的陌生男人,都被他批成不怀好意了吧? 姜芮又问:“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你想去?”赵南反问。 “我觉得挺好的,就是做几件衣服而已,还有钱拿。” 赵南便说:“到时候我请个假,和你一起去跟对方谈谈。” “你不是走不开吗?”她来了这么久,除了之前腿伤,就没见他正经休息过。 “没事。”再走不开,也得挤出时间来,没亲眼看过,他不放心。 于是两天后,赵南和姜芮一起去见了石开明。 姜芮就在一旁听着,看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南如此言语犀利另一面,原本石开明只是想要姜芮做个技术员,谈到后来,被赵南谈成了技术入股,虽然所占份额不多,但和原来领一份固定工资相比,又有本质的不同。 回去的时候,姜芮看着赵南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赵南一路目不斜视,看来不为所动的模样,直到回了自己家,关上家门,耳朵才慢慢红起来。 姜芮笑着扑上他的背,毫不客气夸赞道:“叔叔真的太棒啦。” “当心摔倒。”赵南双手托住她。 “你怎么会懂那么多?” 赵南坦白:“向政委请教的。” “原来如此,不过刚才叔叔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气势还是太厉害了,一下就把对方压制住啦。” 赵南只是唔了一声,小妻子毫无保留夸赞,总是让人脸热。 自此,姜芮也成了一名有工作有事业的女性。 每天早上,两人去营区的去营区,上班的上班,中午各自吃午饭,晚上回家一起做晚饭,饭后下楼散步。 刚开始别人看他们夫妻两人同进同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时常开玩笑。到后来都看习惯了,只是偶尔还会感慨,赵营长看着那么寡言的一个人,没想到对妻子却体贴得很。 年底赵南得了一张电视票,两人一商量,花了四百二十元,从百货大楼搬回一台十二英寸的电视机,还只是黑白的,彩电要两千多。 这年头,物质实在太过匮乏,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不过三四十块钱,想买台电视,得不吃不喝存上将近一年,而且就算存够了钱,要是没办法弄到票,还是买不成。 电视买完,姜芮手中的大团结就少了一半,没等她心疼,服装厂分红来了。 办厂才几个月,她分到五百六十块钱。 她占的是小份额,石开明挣得只会更多,如此惊人的利润,难怪他舍得丢下捧了一二十年的铁饭碗。 姜芮不管别人挣了多少,她只知道自己又有钱了,把手中的纸币数得哗啦哗啦响,一拍桌子,豪迈地说:“走,咱们下馆子去。” 赵南也由着她,果真换了衣服,出门吃饭馆去了。 刚入冬的时候,张丽云就让赵茜茜写信问他们,今年要不要回家过年。 赵南是打算回去,以往他一个人无所谓,现在却担心妻子想家。只是去年春节,他休了探亲假,今年理应轮到别人。因此等到正月出头,前一波探亲的人归队,他和姜芮才踏上回程。 姜芮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大包小包的往家提。 去年她离家,穿的是棉衣棉鞋,现在身上是她们厂新出的呢子大衣和小皮靴,走在大队的黄泥小路上,迎面遇见不少熟人,看见她都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以为认错了,直到姜芮笑着招呼他们,才一个个反应过来。 其他人的惊讶就不必说了,赵家人自然又惊又喜。 张丽云又是高兴,又是自得,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选对了,以往臭小子单身一个,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一年到头信都没几封,更别说定期回来探亲。如今固定每月一封信,那娟秀字迹,一看就知出自儿媳妇之手,而且回家看他们,还知道往家买东西了。 家里倒没有太大的变化,唯有李小娥又怀了孕,肚子高高的鼓起,惹得姜芮好奇看了许久。 张丽云见到她的表现,心里也想起一事:按理说,儿子媳妇结婚一年多,两人感情看着也不错,这一年里又都在一块,该有喜讯了,怎么看儿媳妇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身体不够健壮?看着也不像啊,臭小子就不说了,壮得跟头牛一样,儿媳妇也是上山下地,什么活都能干的,不像孱弱的模样。 那就是臭小子在部队里太累了,没精力? 这倒有可能,听大队里其他当兵的人回来,都说部队上训练怎么苦怎么累,每天沾了床就睡的跟死猪一样。要真的累成那样,就算身旁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恐怕也动不起心思。 张丽云心里盘算得飞快,要是儿子在外头没精力,回家这段时间就得抓紧了。她心头一转,出了一趟门,回来后神神秘秘下厨做饭。 晚上饭桌上,赵南单独分了一碗汤,其他人都没有。 22.八零兵哥22 汤端出来的时候, 赵大丘和赵东只管低头扒饭。李小娥的神情有些微妙, 她是过来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汤,有什么作用, 看儿子赵小波准备开口发问, 忙往他嘴里塞了一口饭堵住了。 大人中不知情的, 恐怕只有赵南和姜芮两人。 赵南端起喝了一口,有股难忍的怪味, “妈,这是什么?” “还能吃什么, 给你补身体的。” 赵南又喝了一口, 忍不住问:“怎么和以前喝的不一样?味道怪怪的。” 张丽云瞪他一眼, “你才喝过几种补汤?不同的汤, 味道当然不一样。不要废话了,赶紧趁热喝完。” 以往回家,他-妈也会给他炖汤,赵南虽然觉得眼下这碗味道实在古怪,倒没有起疑心, 憋着气一口喝完了。 汤见底后,他才看见碗里到底是什么,还有小半口汤一下呛进气管里, 顿时咳得脸红脖子粗。 “怎么这么不小心?”姜芮替他拍背。 赵小波也说:“二叔好笨, 我喝汤都不会呛到。” 李小娥拉了他一下, “吃饭, 别多嘴。” 赵南咳得头晕脑胀,好不容易缓过来,耳朵仍然是滚烫烫的,“妈,你怎么弄这种……” 他说不出口,脸上憋得发红。 “什么这种那种,反正是进补的好东西,你吃都吃了,别问那么多。”张丽云觉得这儿子真是大惊小怪。 听他们打哑谜似的,姜芮有点好奇,探头去看汤碗,“是什么汤?真的很难喝吗?” 赵南一下把碗遮住,支支吾吾道:“不难喝。” “不难喝你干嘛喝得那么痛苦?” “就是,别人想喝我还不给他喝呢,今天这只是小的,明天我再去给你寻个大的。”张丽云丢下个□□。 赵南坐不住了,几口扒完饭,把汤碗和饭碗都端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汤喝完后,他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夜里躺在床上,跟煎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燥热难安。 姜芮被他弄得也睡不着,“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子里有虱子?” “……不是。” “那是身上难受?”姜芮伸出手搭在他额头上,惊道:“好烫,你发烧了?” 她的手比常人凉一些,赵南感觉自己好像是沙漠里饥渴的旅人,遇见了一缕清泉,但这只是短暂的抚慰,很快,那一丝清凉就变成了油锅里一缕火苗,以燎原之势瞬间烧着了他的身体和理智。 原本这两天舟车劳顿,他顾及妻子身上疲乏,打算忍一忍,现在实在忍不住了。 姜芮正打算往他体内输入一丝灵力,突然就被人压了个满怀。 赵南急切地吻上来,动作有些急躁。 “唔……”姜芮偏头躲过,“你干嘛呢?都生病了还想着这种事。” “没生病。”赵南没亲到她的唇,吻落在耳后,顺势往下,声音含糊暗哑,“一会儿就好了……” “骗子。”第二天起床,姜芮这么说。 他说一会儿就好,结果根本不是一会儿,折腾到半夜,害得她还以为他走火入魔了,哪知道一完事,他睡得比谁都香,什么毛病都没有。要不是她身体素质不比常人,现在还有可能起不来呢。 早饭的时候,张丽云一双眼就往他们两人身上瞥,见儿媳妇神色如常,身体灵活,儿子眼睛下却有一点点青黑,她的心情有点复杂,难道臭小子是银样蜡枪头,看着健壮,里头虚得很?实在不应该啊。 吃完饭,姜芮和赵南回娘家。 将近一年不见,杜家人和之前比都有了些变化,王桐花看着苍老许多,而小山楂已经会摇摇晃晃走路了。 变化最明显的要数杜宝珍,她放寒假在家中,穿着一件黄色的毛衣,原本两条麻花辫梳成高高的马尾,走路时头发在身后一甩一甩的,显得特别青春亮眼,那活泼的性格倒还没变,一见到姜芮就惊喜地扑上来,“阿姐!” 姜芮伸手扶住她,“小心点,别摔倒了。” “我看你过年没回来,以为咱们两个见不上面了。不过你怎么才来,我过两天都要走了。”杜宝珍嘟着嘴抱怨。 “妹夫是军人,回家得要部队批准的,哪能说回就回。”张小华插嘴。 杜宝珍皱了皱鼻子,一家人坐着说了会儿话,王桐花张小华起身做饭后,她就把姜芮拉到房里说悄悄话去了。 “怎么了?”姜芮看她兴致不高。 杜宝珍瞥了眼门外,小声说:“嫂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让我干这个干那个,我都要走了,今天还要我喂兔子,妈也不帮我说话。” “嫂子要照顾孩子,又要兼顾家里,确实比较累,妈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你在家的时候就帮一把。”姜芮劝道。 “我有帮忙的,小山楂老是要坐在地上,地那么脏,我一直看着没让她坐,还陪她玩,教她说话,嫂子就说我闲,跟那么小的小孩都能玩。” 这里头的事情说不清,谁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意,而且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姜芮只说:“只剩两天了,你再忍一忍。从前为了供你读书,嫂子也是出了力的,现在就让她说几句也没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每个人都说这个,家里供我读书,我又不是不想回报,可我现在还是学生,能做什么?等我毕业挣了钱,肯定会给家里寄钱的。”杜宝珍皱眉。 姜芮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学校怎么样?老师和同学好相处吗?” 一说这个,杜宝珍眉眼立刻展开了,张口便滔滔不绝。 姜芮偏头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杜宝珍忽然停下,小心翼翼看了看她,试探着说:“我们学校好多同学都谈对象了,姐,你有什么看法?” 姜芮看她一眼,正色道:“要是以结婚为目的,谈对象当然是可以的。可是很多人只是一时新奇,想要玩一玩,那就要谨慎了。你是不是也——” “没有啊,”杜宝珍立刻否定,“我只是说说而已。” 姜芮不置可否,“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要学会保护自己。” 杜宝珍猛点头,“我真的只是说说,姐你别这么严肃。对了姐,你身上这件衣服好漂亮,哪里买的?”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她随口问道,然而细看之下却有些愣住了。她姐身上这件衣服,跟她之前在百货大楼里看中的一件很像,那件衣服的标价,她不吃不喝一个学期都买不起。 “我在服装厂找了一份工作,是内部员工价买的。”姜芮说。 “哦哦。”杜宝珍点了点头,之后便没说别的。 姜芮和赵南在杜家吃过午饭才回去。 见张丽云不知在灶房忙活什么,赵南身形一僵,走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房,姜芮正坐在桌边等他,见他回来,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昨晚到底怎么了?”姜芮隔着桌子发问。 赵南着实有点难以启齿,憋了好一会儿才说:“是那碗汤的问题。” 姜芮奇道:“那汤不是妈特意给你炖的吗?怎么会有问题?” “……那是羊鞭汤。”赵南艰难地说。 姜芮也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妈为什么忽然炖那种东西?” 这个问题,赵南刚才也去问张丽云了,“她想让我们尽早生个孩子。” 姜芮点点头,没说什么。 大概是赵南的话起作用了,晚饭的时候,桌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汤水。 夜里睡觉,赵南对昨晚折腾了小妻子觉得很愧疚,即使姜芮说身上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还是固执的把人抱在怀中,替她揉腰。 姜芮躺在他怀里,心里想着事。 关于孩子,她不是不能生,只是会比较麻烦罢了,而且她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这个世界留下与他的孩子。 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并不是她愿不愿意这么简单,人类对于后代的愿望似乎很执着,要是她想和赵南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孩子的问题不可避免。 当初宝琴这具身体是死亡状态,她用灵力一点一点滋养激活,才有了如今这具鲜活的身体,可以说,眼下这副躯壳,姜芮的气息远多于杜宝琴的气息,虽然外表是个人,但内部构造早已跟常人不同,如果想要孩子,她还得费点心神才行。 23.八零兵哥23 探亲假很快结束, 姜芮和赵南又回到部队。 这段时间, 姜芮一直在改造自己的身体,为孩子的到来做准备,怕受到干扰, 她拒绝了赵南夜里的亲近。 赵南以为是回家那晚太过孟浪, 吓到了她, 也不敢有异议,每次自己忍着,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跑去跟底下的兵一起操练。直练得那些兵叫苦连天, 还不敢说。 张大发等几个连长偷偷跟郑彬诉苦, 郑彬便去探赵南的口风, 想着是不是他跟姜芮吵架了, 如果是,他就跟媳妇儿两头说合说合。 但是这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赵南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他总不可能告诉郑彬,他把小妻子弄怕了, 她不让他碰了吧? 郑彬问不出什么,反倒越发好奇,又让宋春燕去姜芮那探一探。 对比赵南的沉默, 姜芮倒是开口了。可她的回答更让人猜不着头脑, 因为她和赵南压根没有闹别扭, 每天还是好得一个人似的, 早上一起出门,晚上前后脚回家,饭后一起散步,夜里窝在一块看电视,连句口角都没有,模范夫妻也就这样了。 搞得郑彬都开始怀疑,老赵这么躁动,不会是想萌发第二春了吧?若这是真的,他身为战友,是要替老赵打掩护,还是要一砖板拍醒他? 好在没让他纠结太久,事情很快有了转折。 某日夜里,即将入睡的姜芮忽然睁开眼,一个翻身跨坐在赵南腰腹上,将人叫醒。 已经是初夏,两人睡衣单薄,隔着薄薄的布料,肌肤相接的温热触感,让赵南刚清醒的大脑又开始昏沉。 他扶住姜芮的腰,想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抱下去,但手一碰到纤细的腰肢,就仿佛铁块被磁铁吸引,再也挪不动。 素了许久的身体迅速起反应,他尽力控制着不让姜芮发觉,又吸了口气,才问她:“怎么了?” 姜芮手掌撑着他的胸膛,兴致勃勃地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咱们来生宝宝吧!” 赵南沉默,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忍了太久,所以产生了幻觉? “干嘛不说话?”姜芮疑惑,“困了吗?还是太累了?嫂子前两天找我,说你这阵子总是和新兵一起训练,虽然锻炼锻炼对身体是有好处,可是你也不能太拼了,那些新兵那么年轻,你都当了十几年兵了,精力会跟不上的。” 赵南还是没说话,他只是翻了个身,把姜芮压在身下。 不管是不是幻觉,他都不能让妻子怀疑他的能力。 一整个夏天,姜芮都热衷于生宝宝这件事。 赵南既甜蜜又烦恼,他总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在妻子的诱惑之下,在大白天就干出荒唐的事。 秋天来临的时候,姜芮肚子里终于多了个小生命。 她写了封信回家,告诉家里人喜讯。 这一年,家里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农村开始全面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包干到户,从前整个公社一起干活,不管干多干少都一样的日子终于结束。 杜家也来了信,是张小华写的,信上说家里不养兔子了,挖兔子草实在太累,挣得也少。这两年,街道上有人偷偷摸摸摆小摊做生意,她娘家哥哥就在做,而且如今,国家已允许个人经商,她决定跟她哥哥一起摆摊。只是王桐花觉得儿媳妇做这个太丢脸,两人已经吵过几次。 姜芮看后,并不怎么觉得意外,因为张小华一直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她认真写了封回信,表明对张小华的支持,又提了一些自己的小建议。还另外给杜有福写了一封,让他帮忙劝一劝王桐花。 别人怀孕,头几个月害喜害得厉害,姜芮一点事都没有,还是该干嘛干嘛。 倒是赵南,从宋春燕那儿得知女人生孩子得受多少罪后,整天小心翼翼的围着她,姜芮就是不小心磕了下腿,他都要紧张半天。 而且现在他的行程里还多了件事——每天从营区下来,先跑去服装厂接姜芮下班,路上必定要买点排骨之类的,回来穿上围裙,挽起袖子,亲自炖汤。 在外头,他是让新兵腿软的铁面营长,一回家,俨然成了家庭煮夫。 好在姜芮不是普通人,不然照他这个喂养法,肚子还没鼓起来,身体就要先胖发一圈了。 因为她怀了孕,今年赵南没有回家探亲。 除夕夜,两人坐在电视机前一起看春晚。 赵南一手从腰后搂住她,手掌落在隆起的腹部上。窗外忽然传来别家孩子的哭声,他听了一会儿,对姜芮说:“不知道咱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姜芮说。 赵南好奇:“为什么这么肯定?” 姜芮笑得露出小尖牙,“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行。”赵南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我赌女孩,你赌男孩。” “叔叔输定了。”姜芮笑眯眯道,小宝宝就在她的肚子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连他的小啾啾都看见了。 赵南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男孩女孩都好。” 现在国家鼓励只生一胎,身为军人,更应当作出榜样。因此,有些人就动了歪心思,想方设法要个男孩。赵南是真的觉得男孩女孩都挺好,不过…… “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叫我叔叔了。”他对姜芮说。 “为什么?” 赵南无奈道:“你叫我叔叔,孩子该叫我什么?” “嗯……”姜芮认真想了想,忽然弯起眼睛,坏笑道:“叫你叔公咯,公公?公公?” 她故意歪着头,对着赵南叫了好几遍,赵南还没什么反应,她就笑倒在沙发上。 “小心肚子疼。”赵南摇了摇头,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姜芮笑够了,趴在他耳旁小声说:“那就等宝宝不在的时候叫,我叫叔叔的时候,叔叔明明也很喜欢呀,是不是?” 温热的鼻息喷在颈边,赵南喉头一阵滚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他对她,总是没有法子。 24.八零兵哥24 第二年夏天, 姜芮果真生下一个男孩。 那孩子生下来就是白白胖胖的模样, 让人看得啧啧称奇。 姜芮产后恢复的速度,更让人瞠目结舌。 她当初花了不少心思,尽量让这孩子更像赵南, 而不是像她, 如今他果真各方面就如普通孩子那般, 只是更聪明一些。 孩子小需要照顾,姜芮索性把服装厂的工作搬回家里, 将客卧当成工作间,反正只是做衣服而已, 在哪里做都是一样, 等她做出了样品, 再给石开明送去。 现在她和赵南每年都回去一次。 赵茜茜和赵北相继结婚, 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 张小华摆了两年小百货摊,成了远近出名的万元户,让王桐花再没有话说。最近一次她给姜芮来信,说自己打算在县城租个门面,开一间真正的店铺。如今她极少在信里跟姜芮诉苦, 风生水起的事业让她整个人充满自信,以前爱计较的东西,现在也都不在意了。或许如此爽利豁达, 才是她的本性。 杜宝珍大学毕业后, 家里都期待着她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 可她却回家跟王桐花说, 要和人结婚。那人是从前下放到朝阳公社的知青韩文柯,眼下在省城一所高中教书。 王桐花反对得很厉害。 韩家“成分不好”,祖上是地主,特殊时期被打成黑五类。所以后来,其他知青都能找到门路回城,就他一直等到高考恢复,才考回城里。 听说他家早已经没什么人,更不要说家底,只是个一穷二白的教书匠,杜宝珍如果嫁了他,连房子住都没有,只能缩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里。王桐花一心指望女儿嫁个好人家,哪里能接受? 况且,杜家花了那么多精力供杜宝珍读书,如今她一毕业,不说回报家里,反倒要补贴别人去,实在叫人心里不舒坦。 但家里再反对也没用,杜宝珍是非嫁不可,因为她已经怀了孕。 王桐花的心一下就凉透了。她把杜宝珍赶出门外,指明不会再管她的事,任杜宝珍如何哭闹也没心软。 姜芮不在家,这些都是从张小华那儿得知的。 杜宝珍和韩文柯在省城结婚时,杜家其他人都没出现,只有姜芮去了。 一见到她,杜宝珍就哭得喘不上气。 姜芮问她是否后悔,她只摇了摇头。 既然不后悔,自己选的路,只能往前走。 她结婚后,先是怀孕,后来又要带孩子,一直没法出去工作,仅靠韩文柯一人的工资艰难维持全家人开支。 原本的甜蜜美满,渐渐被柴米油盐消磨殆尽,两人开始相互指责,争吵,冷战,周而复始。 直到有一天,杜宝珍发现了韩文柯写给一名女学生的情诗。 他赞美她,爱慕她,如同当初对她那般。 杜宝珍惊讶于自己的冷静,甚至在心里想:看呐,他一如既往的专情,专情于少女的纯真,专情于风花雪月的浪漫,专情于他想象中唯美的爱情。 她忽然想到结婚那天,姐姐只身前来,问她后悔么。 没办法后悔的。 她把韩文柯写的那些情书送到了学校校长、每一位老师以及那名女学生家长手里。 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人,一个毫无师德的人,怎么能够为人师表?韩文柯很快丢了工作,一家人被迫搬出学校宿舍。 杜宝珍没管他,也没告诉家里人这事,自己租了间小屋子。因为带着孩子,没法做别的工作,只能出去摆摊,卖点针头线脑。 从前张小华摆地摊,她对比避之不及。没想到眼下却成了赖以生存的手段。 每当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都问自己,后悔么? 没办法后悔的。 ****** 孩子的成长速度总是让人惊讶,仿佛昨日还在自己手边咿咿呀呀的小宝宝,今天已长成了俊俏的少年。 孩子长大,伴随着父母的老去。 姜芮的外表倒没有太大变化,赵南眉间的川字却一年比一年加深,嘴角也出现了冷硬的法令纹,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悍威严。 当然,其中或许还有他的军衔越来越高的功劳。 托他的福,现在姜芮走出去,凡是知道她底细的人,一个个都客客气气的,不敢有丝毫冒犯。 石开明的服装厂越开越大,品牌名声早已传遍中国,下一步就要走向世界。 他学外国人做派,给姜芮搞了个首席设计师的头衔。最近又要举办一场时装展览,弄得很隆重,连电视上都播了。 姜芮身为首席设计师,无法避免要出席,现在她就在家里试到时要穿的衣服。 这是一件纯白色的礼服,设计比较保守,既没有露出大片锁骨,也没有显露整条手臂,只有贴身的面料,将她玲珑的身材衬托得分外完美。 就算这样,赵南还是不大高兴。 他的不高兴表现为,当日非要送姜芮到场,并且坐在车里,准备等到散场接她回家。 姜芮只能下车前凑过去亲他一口,“我很快出来。” 前头开车的警卫员眼观鼻鼻观心,早已习惯首长和夫人的恩爱。 姜芮只在场馆内露了个面,石开明请她上台说句话,也被拒绝了。 即便如此,她的出现还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所有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份,以及她的年纪。 她看起来既有年轻女子的美貌,也有成熟女性的风情,一举一动从容得体。不管是嘴角的浅笑,还是轻微的颔首,都显示出极好的姿仪,也让人猜到,她必定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不少人想要上前搭讪,都被石开明不动声色挡下。有人隐晦开他们两人玩笑,全被石开明严肃否认。 要是早前,这种话他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现在可不敢,人家已经当了将军的丈夫,在那虎视眈眈盯着呢。 没多久姜芮就走了,石开明送她出去,两人在场馆外说了两句话,赵南便下了车,石开明赶紧把剩余的话吞回肚子里,目送姜芮离开。 场内追出来一名年轻人,想要与姜芮搭话,却只看见她的背影,遗憾之下,拉着石开明追问:“石总,刚才那名女士到底是什么人?” 这种情况,石开明早已应付自如,只问他:“看见车旁那位了吗?” 年轻人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看着有点眼熟,那是谁?似乎与女士很亲密。” “眼熟就对了,今天回去守着电视,或许还能在新闻里看见他。亲密也对了,他是那位女士的丈夫。”石开明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年轻人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回想起来那个冷硬的男人到底为何眼熟,整个人吓得打了个抖,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轻佻地上前搭讪。 汽车里,赵南一言不发。 平常他这样的时候,对面的人总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姜芮却不怕,用小指头勾了勾他的手指:“还不高兴?” 赵南慢慢收拢手掌,将她的小指握在掌中,嘴里说:“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摆脸色给我看,嗯?” 赵南看着她,眼中露出面对她时才有的无奈纵容,“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姜芮说,“你还没说我今天这身衣服好不好看呢。” 明知他不高兴为了什么,她却非要提起,赵南只得道:“好看。” 姜芮轻笑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耳语般小声道:“怎么年纪越大越小气了,我可是要陪你一辈子的,跟别人说句话你都要计较么?” 赵南垂眼凝视她。 她不知道,他不是计较别人与她说话,而是连旁人多看了她一眼,他都在意。 这种话他不会说出口,只亲了亲姜芮的额头,“说定了。” 说定了一辈子。 姜芮说到做到。 他们两人的孩子越长越大,渐渐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生活。他已经足够成熟,足够坚强到能够承受父母逝去的事实。 赵南去世后,姜芮随之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在一处宫殿中醒来,有一瞬间恍惚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耳旁有人唤她。 “什么?”她下意识问。 宫娥恭敬地说:“仙君告知仙子,一切顺利。” 姜芮缓缓点头。 宫娥又说:“仙君还询问仙子,是否要去看一看?” “……不必了。” 宫娥很快退下,姜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抽离元神,前往下一方世界。 ****** 她还是如上一次那般,找到一具愿意与她交换条件的身体,然后想办法靠近目标。 这个世界的目标名叫沈煜川,以演技和洁身自好出名的影帝。 眼下,沈煜川正在片场拍电影,他是其中的主角。 而她此刻,正躺在主角脚下,扮演一具尸体。 25.禁欲影帝01 夏日酷暑, 滚烫的太阳晒得人都打了蔫。 姜芮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古装, 一手拿饭盒,一手捧个巨大的保温杯,正寻找可以避暑的地方。 “小悠!” 忽然有人叫她, 她转头望去, 看清对方是谁, 稍显寡淡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赵姐。”她跑过去。 赵姐坐在树荫下,往旁边挪了挪, 给她腾出一个位置。 “怎么样?今天没被晒坏吧?” “没有,上午不是很热。” “还不热呢?”赵姐咋舌, “我看你都在地上趴了一上午, 就是烤肉也烤熟咯。” 姜芮被她逗笑。 这是电影《侠道》的片场, 她是名群众演员, 在其中演了具尸体,连正脸都没有的那种。 早上正拍到主角被人追杀,有一连串武打戏,拍了好多次导演都不是很满意,她作为尸体, 只能在地上躺一上午。 “今天又带了什么解暑汤?”赵姐问。 姜芮忙把保温杯打开,“荷叶山楂茶,消暑解渴, 听说还减肥。”她将保温杯的盖子倒满, 递给赵姐, 自己直接捧着杯喝。 解暑茶是昨晚就煮好的, 在冰箱里冷冻了一夜,早上起来灌到保温杯中,现在喝还有点凉意。 大夏天的,矿泉水被都被太阳晒得温热,喝下去根本不解渴,也提不起食欲吃饭,此时喝一口冰凉酸甜的解暑汤,不只味蕾被激活了,整个人更是由内而外的清凉爽快。 自从入夏,姜芮一直自备解暑茶,她用这个方法,成功拉起群头赵姐对她的好感。 她这次的身体名叫夏小悠,是一名孤儿,跟前男友乔伊同在孤儿院长大。 乔伊有个明星梦,夏小悠就跟着他辗转各个影视城。两人做了好几年群众演员,因为没有人脉,外表也不是十分出众,一直混不出头。 几个月前,乔伊攀上一名女编辑,转头就把夏小悠甩掉,现在他正在一部偶像剧中出演男三。 夏小悠接受不了打击,割腕自杀了。 她的愿望是让乔伊一辈子穷困潦倒,永远无法成为明星。 姜芮接收她的身体后,选择继续当群演。 她的目标是接近影帝沈煜川,如果去了别处,与他碰面的可能性就会更小。 虽然一名群众演员,和影帝岂止云泥之别,就算同在一个片场,想搭上话也不亚于痴人说梦,不过姜芮并不着急,她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 赵姐是这个影视基地较为有名的群头,和许多剧组的演员副导关系都很好,她是目前为止姜芮能搭上的最大一条人脉了。 “舒服!”赵姐一口喝光解暑茶,“还是小悠你心思灵活,知道带这些清凉的东西,不然咱们两个也要跟其他人一样热成鹌鹑了。” 姜芮笑着又给她倒了一杯,“赵姐多喝点。” 两人开了胃口,再对着寒酸的盒饭,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现在是午休时间,剧组器材已经停止运转,众人吃了饭,正准备找个阴凉的地方打个盹,忽然听到一声怒喝。 “让她滚!爱演不演!” 姜芮和赵姐对视一眼,停下说笑,竖起耳朵来听。 发怒的是总导演王其坤,不管国际国内都享誉盛名的大导演,与其才气同样出名的是他的坏脾气。拍戏的时候,把演员批得一文不名是常事,有时候连早已成名的老演员都不能幸免。但他拍的每一部电影,都能够拿到各类大奖,由此捧出的影帝影后一只手数不过来,所以虽然他脾气不好,仍有许多演员上赶着想要与他合作。 姜芮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个大概。 电影《侠道》是一部男人戏,里头的女性角色寥寥无几,就算出现了,也只有几个镜头几句台词。 即便如此,能够与大导演合作,能够与影帝沈煜川同场演戏,这两个诱惑还是吸引了不少资深女演员。许多有靠山的新人,也想在其中露个脸。 制片方就塞了个纯新人进组,定好她的角色是一名农家小姑娘,在主角招受追杀昏迷的时候救了他,总共就两个镜头,一句台词。 原本下午就要拍到那场戏,结果那个新人却临时说要加戏,不然不拍。 她大概是被她的金主宠坏了,或者因为刚进圈,没听过王导的名声,提起要求来有恃无恐,却不知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当场就被赶出片场。 王导的火气一时消不下来,现在还对着演员副导骂。 赵姐听了一会儿,见王导骂够了,演员副导蔫蔫走到休息室外,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忽然起身走过去。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没多久她就回过头,急急对着姜芮招手。 姜芮连忙站起来小跑上前。 “丁哥你看,就是她,小姑娘可乖巧了,又有灵气,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不如带她去给王导过目过目?”赵姐把姜芮推到面前。 副导抬起眼皮上下看了看她,“叫什么名字?” “丁哥您好,我是夏小悠。”姜芮对他笑了笑,笑容有些拘谨。 赵姐见演员副导还在犹豫,又开始细数姜芮的优点。 今天这个角色要是在普通片场,只能是一个小特约演员的级别。 群演一天五十块,有一两个镜头台词的小特约演员一天一百来块,两者其实没有相差太多。 因此,赵姐才敢替姜芮争取一把。 一来,她对这个小姑娘挺有好感,二来,如果姜芮果真被王导看中,以后有更好的发展,对自己来说,就是一条人脉了。 副导心中焦虑,也憋着气,任谁大热天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心情都不会好。可王导又犯了牛脾气,非要下午拍那场戏不可,一刻也不能耽误,逼得他不得不马上去找个人选。 他再次看了看姜芮,皱眉点点头:“行吧,先跟我去给王导看看,一会儿机灵点。” “谢谢丁哥!谢谢赵姐!”姜芮喜道。 “别紧张,稳住。”赵姐冲她摆摆手。 副导带着姜芮来到休息室外,让她在外面等一等。他进去了一会儿,才出来叫她入内。 休息室的空调打得很低,姜芮一进门就打了个激灵。 里头有不少人,各自忙碌着自己手上的事,听见她来了,也没有人好奇抬头看一眼。 王导坐在一张躺椅上,边上竟然坐着沈煜川,两人拿着剧本,应该是在讨论剧情。 这是姜芮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第一次如此接近的见到沈煜川。 他看年纪三十岁上下,一张脸无可挑剔,并不是阳刚硬挺的长相,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看着冷淡又矜贵。 姜芮如同一个普通人见到明星那般,往他那儿多看了两眼,然后才想起自己此时的处境,忙低下头,垂首乖乖站在那儿。 “就是她?”王导从剧本中抬起头来,打量着姜芮。 听他出声,休息室中才有其他人看向姜芮。 沈煜川也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专注于自己的剧本。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瞩目,姜芮表现出些手足无措,开口也带着微微的颤音:“王导您好,我是夏小悠。” 王其坤脾气是不好,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对着个小姑娘发怒,细看她了一会儿,突然提了个要求:“笑一下看看。” 农家小姑娘这个角色,一要演员脸嫩,二要天真,不用很惊艳,却要给观众一种纯真美好的感觉。 许多女演员演技不错,但王其坤需要的不是演技,而是一种单纯无垢的气质,这是她们给不了的,所以他才会选用一个新人。 夏小悠这张脸不会让人一眼惊艳,却属于耐看型。姜芮听了王导的要求,有些紧张地笑了笑。 笑容有点僵硬,没什么特色,但好在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情绪:忐忑、天真与好奇,挺符合一个乡下小姑娘见到一名陌生男子的形象。 王其坤在心里点了点头,将姜芮当作考虑对象之一,他还想再看几个人。 即便是一个小角色,他也要亲自看过演员,谨慎又谨慎地做下选择,这大概就是他如此成功的原因。 正准备让姜芮回去等消息,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接起说了几句之后,苦着脸走到王其坤身旁。 “王导,是郑总的电话,他说原本谈好的注资可能要再考虑考虑。” 郑总就是刚才被赶跑的新人背后的靠山,想来新人回去哭诉了。 王其坤一下就炸了,从躺椅上弹起来,跟暴怒的狮子一般来回走了几步,“告诉他,老子不是被吓大的!那谁——” 他猛地转身,伸手指着姜芮,“就你了!下午就拍!” 26.禁欲影帝02 姜芮饰演的农家女孩小名莺娘, 父母双亡, 跟随祖父居住在山间。某日中午,她出门去喊在河边垂钓的爷爷回家吃饭,在小树丛边发现沈煜川饰演的主角陆昭, 把人救回家中。 这就是姜芮的第一个镜头。 之前王其坤说完, 立刻有人带她去化妆, 并让她换上一套粉衫葛布裙。 《侠道》这部电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剧,也不能说是悲剧, 整部影片色调灰沉,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 妆容服饰都是灰朴朴的, 唯有这个仅两个镜头的小姑娘, 是影片中唯一一抹亮色。她也是整个故事从头到尾, 最无烦恼,最无忧无虑的人。 姜芮化完妆,现在正听王其坤讲戏。 王导不发怒的时候,和寻常的半老头子没什么差别,很难想象他干瘦的身躯里, 能爆发出那么大的怒火。 姜芮现在的表情已经不再紧张,一双圆溜杏眼紧紧盯着王其坤,生怕漏过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王导是受惯了瞩目的, 站在台上, 几千人看着他, 他都不怯场。可是任谁被这样近距离紧紧盯着, 恐怕都没办法视若无物。况且那双园溜溜的眼里,还都是崇拜、钦佩和惊叹。 他阅人无数,一个人表现的是真心还是假意,自然分得出。瞧姜芮一脸崇拜的样子,王其坤都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自己请来的托儿了。 他忽然停下,凶巴巴瞪了姜芮一眼:“盯着我做什么?竖起耳朵来听!” “竖了,耳朵竖了。”姜芮忙说。 王其坤无语,“只竖耳朵就好,不用盯着我!” “可是……”姜芮捏了捏指头,有些羞愧,“不盯着您看,我怕记不住。我这么笨,等一下出了错,会惹王导生气的。” 是挺笨的。王其坤心说,出口的话依旧语气不善:“我有那么凶,还能吃了你?” 姜芮低着头,小小声道:“天这么热,老发火对身体不好。” 王其坤哑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不耐烦似的摆摆手,“一边去自己琢磨琢磨,再过十分钟开拍。” 姜芮乖乖跑到一旁琢磨去了。 十分钟很快过去,现场仪器调试完毕,演员就位。 随着篱笆门吱呀一声,姜芮饰演的莺娘从农家小院走出。 剧本上根本没有对这一段的描写,王其坤刚才跟她说走位时,也只说是走出来,却没有说怎么走。这些细节,表情、神态等肢体语言,都需要演员自己体味,自己发挥。 莺娘虽然是一名古代少女,但自小没有双亲,跟着爷爷长大,必定没有人教她如何做一名举止合宜的淑女,况且她年纪又不大,性格不够沉稳,所以走路时还哼着歌,一双眼左遥又盼,看见路边野花开得正好,随手就摘下两朵,经过一丛茂盛的狗尾巴草,又抽出两根草枝,边走边编小狗。 这些都是姜芮自己揣摩的,但她没有听到王导喊停,就知这么做没错。 镜头外,王其坤略略点了点头。 他刚才一时冲动之下点了姜芮,过后冷静下来就有点懊恼,可看人家小姑娘满脸殷切期待的模样,又不好出尔反尔,跟人说不要你了,只得耐下性子,屈尊降贵给她一个小配角讲戏。好在这丫头看着虽然有点笨,上镜后倒也不怯场,对人物琢磨的也挺透,演出了一个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 镜头内,莺娘哼着小调,专注于手上的草编,没留意脚下,忽然感觉踩到一个软软的物体。 山间经常有蛇鼠出没,她以为自己踩到了蛇,登时山歌也不哼了,小狗也不编了,惊叫一声回头就跑,跑出十几步远才停下来,战战兢兢回头看去,却见到树丛里躺了个人,上身掩盖在杂草里,两条腿横在小路上。 镜头拉近,给了昏迷在地上的主角一个特写。 “cut!”王其坤喊卡。 沈煜川的助理立刻上前,把人从草丛里扶起来,替他拍去身上的草屑。 姜芮一直站在旁边,看他们两人快忙完了,迟疑着说:“沈老师……刚才冒犯了。” 沈煜川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才明白她说的是刚刚踩了自己一脚的事,“没事。” 姜芮又看了看他。 沈煜川以为她还有话说,结果人一转身跑了。 “沈哥,那小姑娘是不是有点怕你?”他的助理小陈说。 “怕我?”沈煜川微微挑眉,这个说法少见。 “是啊,我看她刚才在旁边站了半天,以为是要找你搭话,或者跟你要签名,结果人家只是来跟你道歉的。道完了歉她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话不敢说,这可不是粉丝见到偶像的表现。”小陈自觉说得有理有据,说完还点了点头。 沈煜川瞥了他一眼:“少看点所谓的推理小说。” 小陈不服:“可沈哥你得承认,我说的就是事实啊。” 沈煜川没理他,抬步向导演走去,准备看看这一条拍得怎么样。 姜芮已经跑到王其坤身边了,正猫着身子看摄像机。 别人对爆脾气的王导又敬又怕,不拍戏的时候避之不及,她看起来倒一点也不怕。 王其坤忽然竖起眉毛不知说了句什么,她只没脾气的傻笑。 沈煜川看见这一幕,小陈的话还在耳边,不由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怕我?我又没乱骂人。” 这场戏一条过了。 说实话,在场的人都挺意外。以往王导哪次不是吹毛求疵,非要挑出一点毛病来不可? 其实这次王其坤挑也是挑了的,比如嫌姜芮自己哼的山歌不好听,嫌她编的小狗太丑,嫌她惊叫的声音跟乌鸦似的。 可他都这么挑剔了,人家还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说是,一句反驳都没有,他挑着挑着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 况且除了他说的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这一条确实没有别的瑕疵。 暴脾气的人都这样,越逆着他,他的火气越大,要顺着来,多顺几次,他的脾气遇不着对手,高处不胜寒,自然就消停了。 既然没问题,那就开始拍下一场。 第二个镜头的时候,主角陆昭已经被挪回屋里,正在床上躺着,人还没醒。 莺娘在一旁观察他。 她从小住在山里,除了祖父以外,没见过几个外人,因此对于这个路边捡回来的,就很有些好奇。 一开始,她只是围在床边看。 看了一会儿,胆子慢慢变大,伸出手去,左碰一下他的衣服,右撩一下他的头发,一边碰,一边还分神去观察他有没有醒来。 见人一直昏睡,她的胆子更大了,试试探探提起陆昭的手,和自己的手对比了一下,发现他的手掌比自己大了一圈不止,不由既新奇,又惊叹。 这个过程有点长,王其坤只在摄像机后头看着,并不催促。 电影拍完后需要后期制作剪辑,有时候演员演了十分钟,真正播出来的未必有一分钟。就像姜芮拍的这两条,合起来有五六分钟,可在电影中,她或许只会出现几十秒。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需要把这一整个过程连续完整地表现出来。 镜头内,莺娘捧着陆昭的手玩了一会儿,渐渐又被他的脸吸去注意。她趴在床边,对着陆昭挺直的鼻梁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摸一摸。 沈煜川一直闭着眼,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细微的动静,像是什么小动物在试探。没多久,他就发觉自己的手掌被捧住了,捧着他的手十分细软,掌心微凉。 他并不怎么喜欢他人的触摸,有时候剧情需要,才不得已忍耐。 但像现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天气,身上穿着厚重的古装,连掌心都在冒汗的时候,忽然接触到一双冰凉柔软的手,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想直接把那双手捏在掌中,以此驱散浑身的热意。 不多时,他感觉身边安静下来,有个身体缓缓靠近。 就是现在—— 陆昭猛地睁开眼,以迅雷之势握住来人的手腕,两人大眼对小眼。 莺娘惊呆了,愣愣看着他。 陆昭眉头微皱,很快判断出面前的少女并无威胁,松开手,看了看四周,知道自己被人所救。 “多谢姑娘。”大约昏睡太久,嗓音有点沙哑。 莺娘却起身就跑,一眨眼消失在门外。过了一会儿,从门板后头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谨慎打量着陆昭,似乎确定他不会来追自己,忽然偏头灿烂一笑。 她的脸并不算很有特色,可笑起来的时候,却仿佛有星辰落入那双黑溜溜的眼中,看得人心头一动。 27.禁欲影帝03 第二条王其坤不是很满意, 一下来就对着姜芮吹胡子瞪眼, “我让你演个天真的小姑娘,没让你演个傻姑娘!笑笑笑,牙床都露出来了!” 姜芮悄悄吐了吐舌头, 她总不能说, 刚才那个笑是故意的吧? 王其坤让再拍一遍。 姜芮跟沈煜川道歉:“对不起, 沈老师,要再麻烦您一次。” “没事, 王导要求高,很少一条能过。”沈煜川说。 听出他话里安慰的意思, 姜芮感激地道了谢。 第二次拍, 开头还跟前一次一样, 只是后来陆昭醒来, 莺娘转身跑出去后,却没像之前一般又返回来,而是说出了她在本片中唯一一句台词,“爷爷,他醒了!” 声音越来越远, 她找爷爷去了。 沈煜川一直盯着门口,直到王导喊卡,才反应过来, 那小姑娘不会回头笑了。 他看了姜芮一眼, 见她又走到王其坤身后, 也过去一起看刚才那一条。 越看, 王其坤眉头皱得越紧。 刚才姜芮笑,他嫌她笑得太傻,这一次姜芮不笑,规规矩矩的来,他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莺娘这个角色之所以在片中只有两个镜头,因为很快,她就会被主角陆昭的仇人所杀。 一个天真无辜的人被杀,和一个作恶多端的人伏法,这两种死法,给观众的触动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个情节,也是主角心态转变的关键点。 如人们常说,悲剧就是把幸福完美的事物破坏给人看。 类似的道理,少女莺娘出场时越活泼天真,当她被杀后,主角才会越悲愤,观众也更能因此产生共鸣。 王其坤把前后拍了两条在此对比着看了一遍,发现前一次虽然姜芮演的有些傻,但确实比后一次更能打动人心。 “笨丫头演个傻姑娘,正好。”看了半天后,他下了定论。 而且他发现,当莺娘对着陆昭笑时,陆昭嘴角不自觉微微动了动。这个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他心里有了点想法。 “就这样吧,差强人意。”王其坤似乎很是勉强地说。 按计划,接下来应该拍莺娘被杀的镜头,这一次,姜芮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脸色苍白、胸口涌血躺在地上就行。 但王其坤却摆了摆手:“剩下的明天再拍,今天收工吧。” “收工收工!”有人欢呼了一声,不少人跟着鼓掌。 姜芮和剧组人员道了谢,换回自己的衣服,在人群中找到赵姐,立刻向她跑去。 赵姐正在给群演发工资,见她来了,塞给她五十块,“这是你今天当群演的钱,下午特约演员的报酬,等剧组结了我再给你。” “谢谢赵姐,姐,我请你吃烤串吧?” “呦,”赵姐把最后一个人的钱给了,转过来看着她玩笑道:“这就奢侈起来啦?” 当一天群演才五十块,吃一顿烤串至少一百多,对于现在的姜芮来说,确实是件奢侈的事。 她笑眯眯地说:“今天高兴嘛,一起去吧?” “去去去,未来明星请我吃饭,怎么能不去?”赵姐笑呵呵道。 她当了十几年群头,带过无数群演,也给剧组推荐过不少特约演员,见多了当个小小特约演员,就以为自己是个大明星、摆起明星架子的人,希望眼前这个小姑娘没让她看走眼。 两人就在街头小摊上吃了一顿烤串,之后分开,姜芮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这屋子是之前原主夏小悠和乔伊在一起时租的,还算宽敞,一室一厅,冰箱小厨房之类的也有,就是租金比较高,房屋下个月到期,照姜芮现在的收入是续租不起的,恐怕到时候得挪窝。 晚上睡前,她把明天要带去片场的酸梅汤煮好,放进冰箱里。 手机忽然叮当一声,是赵姐发来一条微信语音:“小悠,好消息啊!刚才丁哥给我打电话,说王导和编剧商量了,要给你加戏!” “真的?谢谢赵姐!”姜芮立刻打了一排字发过去。 赵姐很快回过来:“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演的好,才入了大导演的眼。小悠啊,你好好干,以后有合适的角色,姐该再给你争取。” 其实,仅凭姜芮在王导的电影中有几个镜头的经历,以后她再演戏,就肯定不是群演或者特约演员的级别了,至少也是个算得上的配角,也不需要赵姐替她争取,自然有人找上门来。 赵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姜芮不会忘了她今天为自己出的力。 第二天到片场,姜芮才知道到底加了什么戏,看完之后,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电影名叫《侠道》,显然主题是围绕侠之道展开,主角陆昭就是那个侠。整部影片,就讲述他陷在家族的血海深仇,和天下家国大义的漩涡中两难,是一个从头悲情到尾的人物,也是一个具有男性沧桑魅力的人物。 这么个人,按理说是和所有桃色隔绝的,但现在导演要要给他和一个小姑娘加几场戏。 比如,他练功时,小姑娘在一旁扑蝶;他静坐时,小姑娘编了个草环戴在他头上;他望着星空出神,小姑娘在草地上追逐萤火虫。 虽然、虽然两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交流,可那场面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够正直呀。 姜芮看着王其坤,都忍不住在心里想:王导王导,你和我是一国的吗?不然怎么这么帮我? 王其坤被她看着,又有点炸:“看什么!对加的戏有意见?” “王导,这会不会与主角的形象不大符合?”姜芮小声问。 “你知道什么叫形象!难道人物的性格只有一面?!你以为我加这几场戏是闭着眼睛瞎加的?是吃饱了撑着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一个人有他强硬冷漠的一面,必定也有温情柔软的另一面,我这是在丰富人设!” 姜芮感觉口水都快喷在自己脸上了,只好赶紧点头:“您说的是。” “哼!赶紧给我琢磨戏份去,别瞎问有的没的!” 姜芮正要走开,又被他叫住。 “等等——你怀里抱个大杯子干什么?” “这是酸梅汤,等一下喝的。”姜芮说。 “酸梅汤?”王其坤咕哝着,“给我倒一杯。” “啊?”语气转得太快,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舍不得给我喝啊!” 姜芮赶紧说:“没有没有,王导瞧得上,我很高兴。” “这还差不多!” 28.禁欲影帝04 没多久, 沈煜川也来了。 虽然才早上七八点钟, 可气温已经升到了三十度,分泌的汗液附着在皮肤上,浑身都是黏腻的, 比直接酣畅淋漓出一场汗更让人难受。今天这个外景场地还没有空调, 只有两个大铁扇呼啦呼啦转着, 吵得人心烦意乱。 以往这种时候,王其坤的脾气比平时更爆。沈煜川跟他合作过多次, 早已习惯他在片场指天骂娘,今天踏入剧组, 没听见他的声音, 以为人还没到, 结果却见他惬意的靠在躺椅上, 正和副导演说话,语气竟称得上平和。走近了,才看见他手里端个纸杯,里头盛着褐色的液体。 “一大早喝可乐?”沈煜川问。 “什么可乐,这是酸梅汤!”王其坤喝了一大口, “痛快!” 大热天的,一杯散发凉气的酸梅汤,确实让人意动。沈煜川松了松衣领扣子, “哪买的?我让小陈也去买几份。” “不用买, 那小丫头给我的, 我说不要, 非给我。” 片场不少女性,但他一说小丫头,不知为何,沈煜川就想到了昨天那个小姑娘,双眼下意识在四周看了一圈。 “又没了?啧!小丫头!小丫头——” 话音才落,姜芮急匆匆化妆室跑出来,已经上完了妆,手上抱着保温杯。 “再给我倒一杯。”王其坤一点不客气的要求。 “您都喝了三杯了,喝太多等会胃不舒服。”姜芮劝他。 王其坤瞪眼,“一杯才两口就没了,哪算三杯?你这丫头,是不是一口酸梅汤都舍不得给我!” “这真的是最后一杯了,等下我就藏起来。”姜芮没办法,一边给他倒,一边小声嘟囔。倒完了,她才发现沈煜川坐在旁边。忙站直了身体,规规矩矩和他打招呼,“沈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沈煜川看了看在她怀里巨大的杯子,“自己做的?” 姜芮抱紧了杯子,似乎有点紧张,“随便做的,幸好王导不嫌弃。沈老师你们聊,我去换衣服。”说完转身就跑了。 沈煜川一句半玩笑的请我尝尝憋在肚子里。 虽然他不是真的有多想喝,可这小姑娘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跟躲洪水猛兽似的躲着他,确实让人纳闷了。 也有几分好奇,昨天小陈说人怕他,他并不以为意,现在却有点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怕他?难道他比发怒时候的王导更可怕? “看看看看,这就是差别待遇。”王其坤在旁啧啧有声。 沈煜川没搭他的话,起身去化妆。 助理小陈在他身后碎碎念叨:“我果然猜的没错,那女孩就是怕沈哥。沈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什么时候吓过人家?” 沈煜川已经走到化妆间门口,回头问他:“粉丝是怎么评价我的?” “说沈哥斯文、优雅、禁欲,跟中世纪绅士似的。”小陈张口就来。 “这么绅士的我,怎么会做出吓唬人的事?”沈煜川反问,不等小陈回答,又说:“等会儿上完妆,我希望你已经替我买好了酸梅汤,记住,要纯手工炖煮,不要冲剂。” 小陈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化妆间的门在自己眼前关上,脸色一下哭丧,“荒郊野外,又是大热的天,去哪里买酸梅汤?沈哥你这是迁怒!还要纯手工炖煮,您老直接说就要人家小姑娘手上那杯不就好了?” 也不知小陈用了什么办法,等过了一会儿,沈煜川从化妆间出来后,他果真奉上了一杯酸梅汤,连纸杯都和王导同款,从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小陈自己手上也捧着一杯,喝了一口,喜滋滋地说:“小夏真不错,听说她已经带了一整个夏天的解暑汤了,什么山楂茶、绿豆汤都煮过,现在这么勤快的姑娘可不多了,她还让我一会儿喝完了再去倒呢。” 沈煜川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 小陈忽然有点不妙的预感,退了一步,紧张地说:“那……那什么,沈哥,小夏是怕你,但她不怕我,您不能因为这个就嫉妒我的亲和力是不是?” “怎么会?”沈煜川略略勾起唇角,“我只是突然想吃那家老字号的醋溜藕片了,记得中午去买回来。” “……沈哥!老字号距这里四五十个公里啊!”小陈哀嚎。 沈煜川头也不回,“我相信你。” “可是我不相信我寄己。”小陈嘤嘤嘤。 今天的戏拍得比昨天更辛苦,顶着那么大的太阳,沈煜川得挥剑练功,姜芮更是要追着莫须有的蝴蝶跑来跑去,还要装作玩得很开心才行。 旁边工作人员看着都直抹汗,好在他们两人状态不错,只ng一次就过了。 中午吃饭,姜芮领到的盒饭比昨天丰盛许多。不但有一颗红烧狮子头,还有一个鸡腿。 这几场戏不需要群演,赵姐不在这里,她正准备独自找个阴凉的地方吃,小陈开着车赶回剧组,手上提着一大个塑料袋子,“沈哥给大家加餐啦!” 众人纷纷道谢,每个人又领了个小便当盒,里头是荤素搭配的凉菜,看着就不知比黏糊糊的盒饭开胃多少。 “谢谢沈老师,也谢谢小陈哥。”姜芮笑着说。 “不谢不谢,小夏你怎么坐在这里?去沈哥的休息室吧,好歹太阳晒不到,还有个风扇。”小陈热心道。 姜芮迟疑:“会不会打扰到沈老师?我还是去树下吧。” “怎么会打扰,”小陈发完最后一个人,把袋子一收,“我跟你说,你别看沈哥不怎么说话,瞧着挺高冷,实际上人可好了。走走走,和我一起去。” 衣袖被扯住,姜芮只能和他一起走。 到休息室外,小陈扣了两下门,推门而入,“沈哥,小夏没地方吃饭,我让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坐,没关系吧?” “欢迎。”沈煜川抬头看了眼,把桌上的饭菜往自己这边拢,“请坐。” 姜芮拘谨坐下:“谢谢沈老师。” 她的盒饭虽然比之前好,但是跟沈煜川的一比,又显得寒酸了,至少人家饭和菜是分开装的,还有四菜一汤。 姜芮似乎没有看到两者的差距,低头管自己吃饭。 小陈闲不住嘴,饭桌上都是他的声音。 不过他虽然话多,却不是不靠谱的人,否则不会给沈煜川当了这么多年的助理。他把姜芮拉过来吃饭,虽然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在树下蹲着,怪可怜的,更要紧的是,他看到了姜芮的安分,说吃饭就吃饭,绝不趁机会胡乱攀扯。 要是换了个人,一看见沈煜川就两眼放光,恨不得扒上来的,他可不会给人接近他沈哥的机会。 “咦,小夏你竟然不挑食?”小陈忽然惊叹。 姜芮正把一口青椒咽下,听见他的话,眼神不自觉往他和沈煜川的饭盒瞥去。 小陈倒还好,只有青椒不吃。沈煜川挑出来的食物就很多了,青椒、洋葱、胡萝卜、芹菜、小葱、肥肉,几乎所有的配菜,他都不吃。 姜芮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煜川一看她这样,就忍不住想问。 “挑食……长不高。”她小声说。 “噗——”小陈差点喷饭,“沈哥沈哥你听见没有?长不高啊沈哥!哈哈哈哈……” 姜芮一下子涨红了脸,手足无措:“我、我没那个意思……” “没事。”沈煜川给小陈递了把眼刀,顿了下,又说:“你知道我的身高么?” “知道的。”姜芮连忙点头,“网上有说,沈老师187公分。” “那是虚假数据,实际上沈哥是186.8公分!”小陈又多嘴,再次收到一记眼刀,他忙干咳一声,试图亡羊补牢,“小夏你对沈哥还挺关注的嘛,连他多高都知道。” 姜芮有些不好意思,“沈老师很厉害啊,演技很好。” 小陈偷偷往沈煜川那里看,这次果然没再收到眼刀,他心里冷哼:哼,男人啊。 “小夏也不错,对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他又问姜芮。 姜芮低头捏了捏筷子,“我没读过大学,高中毕业就来影视城做群演,好多年了,一直没什么进步。” 沈煜川有些意外,看了看她,又斜了小陈一眼。 小陈忙说:“我觉得你演技挺好的,比很多科班出身的演员还好,真的。你是没看见,平时王导骂人骂得可厉害了,他都没怎么骂你,这就是最大的肯定。” 姜芮听了,抬起头来,面上露出愉悦的笑意,眉眼弯弯:“王导人很好,批评我也是为了我好。” “呃……应该吧。”小陈干笑,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王导那头喷火龙,也不是谁都能被骂的时候还一点怨言也无,满脸笑容应对。 “以后有什么打算?”沈煜川忽然开口。 29.禁欲影帝05 姜芮愣了下, 不大确定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沈煜川微微皱眉:“还做群演?” “不然我也不会做别的……”姜芮看他皱眉, 有点慌张。 小陈连忙解释:“小夏你误会沈哥的意思了,沈哥是说,除了群演, 你还可以再往上发展发展。你看你有演技, 长得也不差, 虽然是新人,一开始肯定不能够做主角, 但演个配角总有的吧?熬两年说不定就熬成主角了呢,难道不比你当群演好?” 姜芮苦笑:“可是我既没有资源, 也没有名气, 谁会无缘无故找我演戏呢?” “等这部电影播出, 就都有了。”沈煜川说。 “对呀, 王导的本事你还不相信?”小陈补充说,“你现在在电影里也算是个小配角了,王导电影里的小配角,放在别人那,起码得是个排得上号的角儿。所以小夏, 你尽管放心,到时候肯定有人上赶着请你拍戏的。” “真的吗?”姜芮眼前一亮,整张脸看着都明媚了几分, “那我就借沈老师和小陈哥吉言了!” “以后继续努力。”沈煜川最后说。 “嗯, 我会的, 谢谢沈老师!”姜芮用力点了点头, 端着自己的饭盒站起来,“我吃完了,沈老师和小陈哥慢慢吃。” 看她出去后小心将门带上,小陈感慨了一句,“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可不多见了,希望以后——”他摇摇头,没说下去。 娱乐圈里单纯本分的女生不是没有,可往往都是开始的时候单纯,过后被这大染缸染上了色,连纯都带着几分假。 沈煜川看了眼姜芮离开的方向,不置可否。 姜芮出了门,热浪席卷而来。 见她从沈煜川的休息室里出来,剧组不少人窃窃私语。 她似乎毫无所觉,丢了饭盒就找个地方坐下,等待下午的戏份。 今天过后,她的镜头就拍完了,之后不用再来剧组,也见不到沈煜川。 不过她并不怎么焦虑。 要接近沈煜川,不能操之过急。他在娱乐圈中沉浮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就是他身边嘻嘻哈哈的助理小陈,也不是好糊弄的。但凡她露出一点想要勾搭的意图,恐怕立刻就会引起两人的警惕,想再接近就难了。 反正就如刚才休息室中小陈所说,等电影播出,还会有人找她拍戏,同在娱乐圈,不怕没有碰面的机会。 下午两个镜头拍完,姜芮和王其坤郑重道了谢:“谢谢王导给我这次机会。” 王其坤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回去休息吧,别搞得肉麻兮兮的。” 姜芮笑了笑,又去和小陈道别:“小陈哥,我先走了,沈老师还在忙,就不去打扰他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 小陈与她挥了挥手,看她纤瘦的身影孤零零离开,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又叫住了她,几步赶上去:“小夏,咱们加个微信好友吧,以后有什么事联系一下也方便。” “好啊。”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两天后,姜芮得到了这次的报酬。除去赵姐抽成,还有8000多,足够她维持一段时间。 她没有急着继续工作,而是回到夏小悠长大的孤儿院,给了老院长5000块钱.又陪孩子们玩了一个下午。从前夏小悠还在的时候,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回来看看。 《侠道》片场,拍摄仍在继续。 这一场是配角戏,沈煜川坐在一旁休息。 小陈蹲在小马扎上刷朋友圈,忽然咦了一声,点进姜芮名为夏日悠悠的微信相册,往下拉了一段,转头对沈煜川道:“沈哥,真看不出来,小夏竟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你看,她还经常回去陪孩子们玩呢。” 沈煜川抬起眼,照片上的女孩正抱着个小孩子,衣着简单,扎着马尾,脸上也没化妆,五官看着并不十分出众,可笑容却灿烂得很。 小陈还在啧啧称奇,“孤儿院出来的,难得性格还那么好。” 一个月后,电影拍摄完毕,后期制作的同时,影片也该着手宣传了。 期间,姜芮接了几次工作,没有再碰上侠道剧组,直到有一天,忽然接到个电话,邀请她参加《侠道》电影发布会。 这通电话确实让她有些意外,据她所知,电影发布会并不是所有的演员都能出场,特别是像她这种只有几个镜头的小配角。 不过,不管怎样,对她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挂了电话后,她想了想,给小陈发了条微信:“小陈哥,现在忙吗?” 过了一会儿,小陈回复:“不忙,小夏有事?难得找我。” “确实有件事,刚才侠道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邀我参加电影发布会,可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没有人可问,只好向小陈哥求教,希望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这是好事啊,小夏,你可得好好把握。”小陈噼里啪啦发了一堆语音过来。 “谢谢小陈哥!等见了面,我请你吃饭。”姜芮十分感激。 小陈笑呵呵应下,一转身跟沈煜川说:“王导电影发布会还叫上了小夏,真让人意外。我现在觉得王导挺看好小夏的,说不定他下个片子里还能有小夏的角色,要真那样,小夏的前途就平坦多了。” 沈煜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奇?难道早就知道了?”小陈狐疑,看多了推理剧的毛病又冒出来,“是王导事先通过了气?还是说——这件事就是沈哥你的手笔?!” 沈煜川正眼都没看他,只说:“你放在办公室里那些书是不是不想要了?” “别呀,沈哥我错了!沈哥你是如此的伟光正!我怎么能怀疑你偷偷干这种潜规则预备役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呀,求你别动我老婆!”小陈哭爹喊娘。 “你不去做演员,可惜了。”沈煜川眼角微抽。 小陈忙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瞬间露出大白牙,“沈哥你也发现我的英俊帅气了吗?” “不,我说你是戏精。”沈煜川很是冷酷。 “你这是恶意中伤!” 沈煜川拿过他的手机,不知道点开什么看了几眼,又丢回去。 小陈手忙脚乱接住,看他走出去,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有情况。” 30.禁欲影帝06 《侠道》全球首映礼发布会将在b市举行, 姜芮出发之前, 要先做些准备。 首先她需要两身拿得出手的衣服、一双合适的鞋子,还要购置一些化妆品,到了b市之后, 还得留点钱租房子——短期内她不准备回到影视城了, 恰好这边的屋子即将到期, 不用烦恼续租的问题。 每项计划都是一笔开销,而她在清点了夏小悠留下的财产, 以及自己这几个月的进项后,发现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眼下的处境, 那就是拮据。 夏小悠没有多少存款, 当初她和乔伊在一起, 都是乔伊管钱, 后来两人分手,乔伊走得干净利落,钱的事只字不提,夏小悠手边只有几千块钱,加上姜芮近期挣的, 也不到一万。 她在网上查了b市的房租,从手头预留出4000块钱,作为到时两个月的租金。等侠道上映, 最晚两个月, 总该有工作上门。 她又到商场跑了一趟, 买了几样中档化妆品, 一双质量不错的一字带高跟凉鞋,又花出去2000多块。 其实她还去女装区看过,最终也没下手买什么,因为稍微一条好点的裙子,至少也要好几千,大大超出她的预算。 从商场出来后,她直奔老市场,花了将近一千块,买了几块有质感料子,打算重拾老行当,自己做衣服。 之后几天,她不再去片场接活,只关在屋里。 发布会前三天,小陈给她发了微信:“小夏,来b市了吗?” “还没有小陈哥,我买了明天晚上的动车票,后天早上能到。”姜芮回他。 “那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芮给他发了一个圆嘟嘟委屈脸的表情,并不掩饰自己的窘迫:“衣服太贵了,都买不起,我自己做了两件,希望到时候别给王导丢脸。” “自己做?!!!”小陈连发几个感叹号,紧接着又说:“快给我开开眼,好奇死我了。” 姜芮换上做好的一套连衣裙,拍了张照片。 这具身体年纪不大,才20出头,脸上还带着少女的圆润,原本略偏黄的肌肤,经过姜芮这几个月的滋养后,变得白里透红,整个人粉嫩嫩的,一看就适合走清纯可爱路线。 姜芮特地选了一块白底印红樱桃的料子,做成收腰荷叶边裙摆,换上后果然很青春,配上她的笑脸,又带了几丝纯真的甜味。 小陈一见到照片,就倒吸口气,吧啦吧啦连发几条语音:“小夏你可以啊,想不到还藏着得这么好的手艺!” “这衣服你要说不说,根本看不出是自己做的。” “我看你最近脸色比之前好看了,加油,保持住这个状态!” 姜芮发个害羞的表情,“小陈哥过奖了,说手艺算不上,就是以前给小孩子做过衣服。” 难怪,小陈心说,不然他还奇怪,一个非服装专业的女孩子,怎么会做衣服?原来是给孤儿院的孩子做过。 他忍不住又跑去跟沈煜川八卦:“沈哥你看,小夏还会做衣服,她也太神奇了。” 沈煜川正带着眼镜看书,从书里抽空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难怪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咱们才两个多月没见小夏吧?我看她比之前又漂亮了。” 小陈说了几句,将这事抛到一旁,转而说起近期娱乐新闻。 过了一会儿,沈煜川忽然问:“她定几号的票?” “啊?沈哥你问顾宁?我刚不是说了,他昨天就回国了。” 沈煜川放下书,定定看了他几秒,把小陈看得摸不着头脑,然后拿过他的手机,自己点出聊天记录。 这一次,小陈是眼睁睁看着他操作,亲眼见他看了什么,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他:“沈哥,你怎么这么关注小夏?” “有么?”沈煜川淡淡反问:“不是你关注她?别太敏感了。” 他将手机还回去,拍了拍小陈的胸口。 小陈捂着胸,背过身去,小声碎碎念:“别太敏感了……要真是我的错觉,我就把我那一屋子老婆吃咯!” 两天后,姜芮坐了一夜动车到达b市,入住制片方订的酒店。发布会是在明天,她趁今天有地方落脚,在网上找了几处房子,分别实地看过后,定下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单间。 回到酒店,刚踏出电梯,迎面走来两人,她微微一愣,很快惊喜道:“沈老师,小陈哥!” “呦,小夏!”小陈也挺高兴,“刚刚我还纳闷,前台明明显示你已经入住了,怎么不见人,原来是出去了。” 姜芮不太好意思地说:“去租了个屋子,想在这边呆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发展的机会。沈老师和小陈哥这是要出去?” “去吃饭,小夏你吃了吗?” 姜芮示意一下手中的袋子,“晚上没什么食欲,我在便利店买了两个面包,夜里饿了再吃。” 她往旁边偏了偏,让出通道:“沈老师和小陈哥快去吃饭吧,不耽误你们了。” “晚饭只吃面包?”沈煜川没动。 “嗯?嗯……是啊,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肚子一点都不饿。”她避开两人的视线说,眼睫眨得有点快。 这下连小陈也看出她没说实话了,稍微一想,猜到几分。也是,她之前一直做群演,能有多少积蓄?连出席发布会的衣服都买不起,肯定手头拮据。 其实姜芮倒没穷到那份上,手上还有一两千,吃顿饭的钱是有的。不过看他们两人的表情,她没做解释。 沈煜川说:“一起去吃饭吧。” 姜芮惊讶的抬头,不只是她,连小陈也觉得意外。 “不、不用了吧,会让人看见的。” 沈煜川没理她的推辞,做了个偏头的动作,“走吧。” 三人僵持了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一些响动,好像有其他人正要过来,姜芮担心被人撞上,只得跟着他和小陈走。 电梯直下地下停车场,姜芮和沈煜川站在通道口,小陈入内开车。 手上的袋子忽然被人拿过去,姜芮转头一看,沈煜川把她的袋子团了团,作势要往垃圾桶里丢。 “等等沈老师!”姜芮忙拉住他的衣袖,“这个不能丢。” 她把塑料袋抢回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沈煜川转头看她。 姜芮似乎这才应过来,刚才的动作太大胆,紧张得磕磕巴巴道:“还可以……做明天的早饭,丢了太可惜了。” “早饭吃面包没营养。”沈煜川皱眉。 “就一顿,没关系的。”姜芮小声辩解,“再说,沈老师你——”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看她这样子,沈煜川总是忍不住刨根问底:“我什么?” 姜芮瞄了瞄他,小心观察他的脸色,然后才说:“沈老师你还挑食,更没营养。” 沈煜川挑眉,这是他第二回被这个小姑娘说起挑食的事。 姜芮看他没怎么样,胆子又大了点,“青椒洋葱和胡萝卜其实也挺好吃的,沈老师可以试一下。” 就和任何一个挑食的熊孩子一样,沈煜川不接这话茬,而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为什么怕我?” “咦?没有啊。”姜芮僵硬的转移话题,“小陈哥怎么还不来?” 沈煜川盯着她不说话。 姜芮踮着脚尖左顾右盼,过了好一会儿,似是被他盯得受不了,终于准备开口。 “滴——” 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他们二人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小陈的脸,“久等了,这边停车场我第一次来,差点迷了路。” 沈煜川看着自己助理那张蠢蠢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拉开车后座,让姜芮先进去。 “谢谢沈老师。” 多了个小陈,立刻就热闹不少,“沈哥,咱们去哪里吃饭?还有小夏,想吃什么?” 姜芮摇了摇头,“我什么都吃的,沈老师和小陈哥做决定就好。” “你可真好养活,不像咱沈哥——”小陈正欲长编大论,忽然在后视镜中对上沈煜川的眼,出口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哈哈,咱沈哥也好养活。” 姜芮捂着嘴巴笑,“沈老师和小陈哥感情真好。” 小陈打了个抖,“小夏,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我可是有老婆的清白人呀。” “小陈哥结婚了?”姜芮没听出他话里另一层意思。 “那是,我座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大小老婆三千个,还有数之不尽的美人等着我——” “就是几本书。”沈煜川打断他的吹嘘。 小陈咳了一声,“沈哥,你好歹等我享受了小夏的崇拜再揭穿我啊。” “小陈哥可真有意思。”姜芮笑道。 一句话让小陈又得瑟起来,直到车子上了路,才见他安分开车。 姜芮转头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忽然耳旁听到沈煜川说,“你刚才还没说原因。” 她一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坐得有点近了,立刻不自在地往车门挪了一点。 “也、也没有什么,就是小时候看过沈老师拍过的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双面警司》。” “哦。”沈煜川又不说话了。 那是他的银幕首作。 演了个变态。 31.禁欲影帝07 车里一时安静, 只有前排小陈的肩膀可依的抖动着。 姜芮小心地看了看沈煜川, 怕他不高兴,又补了一句:“那时候不懂事,以为是真的, 后来才知道是演出来的……” “噗哈哈哈——小夏你快别说了, 哥要给你笑死了!”小陈终于憋不住, 要不是现在开着车,都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 他就说奇怪吧, 沈哥看着人模人样,俊美矜贵, 事业有成, 从来只有小姑娘尖叫着往上扑的份, 哪有见了他就直躲的, 原来是给人留下了童年阴影。 那电影他也看过,记得当年,沈哥就是凭此一举夺下最佳男主角。刚出道就得了个影帝,多么春风得意,哪里料到会因为演技太好, 被人当成了变态? 这个笑话,他能笑一年! 姜芮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绞着手指坐立难安。 沈煜川冲小陈甩了把眼刀, 直到他噤声, 才对姜芮说:“没什么, 误会说开了就好。” 姜芮直点头:“对, 见到沈老师我就知道,沈老师是个好人。” “滴——好人卡。”小陈笑嘻嘻道。 沈煜川已经懒得理他,问姜芮:“你有微博么?” “有的,就是不怎么玩。”姜芮赶紧拿出手机,登录微博。 沈煜川看了眼她的页面,只有一条微博,还是半年前发的,是夏小悠穿着群演服装的自拍照,照片上的女孩大约是因为境遇不佳,即使带着笑,眉眼间也有几分压抑,看着不如现在开朗,也没有现在的灵气。 “以后可以偶尔发表些积极的东西,等电影上映后,一些粉丝和资源会通过微博找到你,这也是他们了解你的途径。” “好的。”姜芮得到他的指示,想了想,当即就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前两天刚拍的照片,配上文字发了出去。 “新的衣服,开心。[图片]” 这是她新做的另一件衣服,明黄色丝质感的面料,剪裁成无袖收腰a字裙摆连身裙,有着少女独有的活泼与明媚。 “衣服做得不错。”沈煜川说。 姜芮抿着唇,笑得羞涩:“谢谢沈老师。” “明天打算穿这件?” “不是的,”姜芮又打开手机相册,点出另一张照片给他看,“穿这件。” 是白底红樱桃那件,沈煜川见过的。 “这件也挺好,但黄色的更好看。”他说。 姜芮点点头,“我也更喜欢黄色的,可是这个颜色太显眼了。” 小陈不甘寂寞,“显眼还不好,越显眼才越有人注意你啊。” “明天还有那么多前辈在场呢,我一来没有作品,二来在电影里戏份也少,太张扬反而招人闲话。”姜芮解释。 “唉,我看小夏你就不像混娱乐圈的,人家恨不得有话题有关注,招粉招黑都不怕,黑红也是红嘛,你偏偏担心给别人说闲话。” 姜芮笑了笑:“我大概红不了的,有戏拍就好了。” 小陈摇了摇头,没说话。他觉得小夏的心态太佛性了,这样的人很难在娱乐圈混出头。可转念一想,要是小夏也跟别人一样,一门心思只想红,只想往上爬,她能入王导的演?能入沈哥的眼?现在能跟他们坐在一辆车上? 所以说,有些事情真的说不准。 “对了沈老师,王导也住在酒店里吗?” “他明早才到,怎么,找他有事?” 姜芮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在想,我这次在影片中只演了个小配角,却能够来参加发布会,应该和王导道声谢。” 小陈偷偷瞟了眼沈煜川,不知为什么,他就有种直觉,这一次小夏能来发布会,里头有他们家沈哥的手笔。 沈煜川面色如常:“有时候不看戏份多少,你这个角色对整部影片有着不小的作用,我想王导就是考虑到这点,才想让大家提前熟知你。” “真的吗?”姜芮有点惊喜,想想自己之前在片场的表现,又有些后悔,“我当时应该演得更用心些才对的。” “以后还会有机会。”沈煜川说。 姜芮期待道:“要是以后还能跟王导和沈老师合作就好了。从前不了解,听别人说王导总骂人,就以为他脾气不好,接触了才知道,他发火也都是为了大家能把戏拍的更好。” 沈煜川还没开口,小陈就好奇道:“那沈哥呢?你从前有没有听别人说沈哥怎么样?” 沈煜川也转头看她。 姜芮不大好意思:“我一开始有点怕沈老师,之前听其他人说沈老师待人很冷淡,就更不怎么敢和他说话了,那天在片场踩到了沈老师,我酝酿了好久才敢道歉的。现在发现,别人的话一点也不能当真,沈老师和小陈哥这么热心帮我,怎么会冷淡?” 热心?小陈刚要说这都是你的错觉,就收到一股熟悉的眼风,默默把话咽下。 “只是举手之劳。”沈煜川神色仍然是淡淡的。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沈老师跟小陈哥。”姜芮郑重的说。 另外两人没有说些推辞的话。 很快到了目的地,车子停在一家私家菜馆门外。刚下车,姜芮就察觉暗里有人注视着他们,应该是蹲守的记者。 她看了看沈煜川和小陈,见他们两人神色如常,像是没发现什么,便也当做不知道。 走了几步,沈煜川忽然往她这边侧了侧身,刚好挡住暗地里的视线。 直到进店,他才对姜芮说:“有记者。” 姜芮立刻紧张,“他们是不是拍了照?会不会乱报道影响沈老师的名声?” “没事。”沈煜川说,“有关注才有热度,对你来说,这是一次机会。明天不管看到什么消息,都不要慌张,也不用着急解释,等发布会后,大家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小夏别担心,沈哥出道十几年,那些捕风捉影的报道,没有上千篇也有上百篇了,跟家常便饭似的。”小陈也在一旁说。 “好,我记住了。” 这家店,沈煜川应该常来,他和小陈二人熟门熟路。店里的服务生素质也很高,并没有因为见到了明星就做出不合宜的举动。 晚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回到酒店,姜芮和他们俩人道别。 第二天醒来,她拿出手机,随便点进一个娱乐版新闻,果然入眼的都是些十分抓人眼球的标题。 32.禁欲影帝08 沈煜川和神秘女子这几个关键词, 以极快的速度上了热搜。 就如小陈所说, 沈煜川出道多年,已经“被恋爱”不知多少次。每一篇报道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乎是亲眼所见, 可实际上连个让人相信的照片都没有。 圈里人对他的评价是看着温和, 实际上并不好接近, 身边俊男美女众多,却洁身自好, 从不拉帮结派,也不为谁站台说话, 更不和女星搞暧昧。虽然多次被传绯闻, 但都只是捕风捉影, 并没有见他真正承认过某一段恋情。 网友和粉丝们已经习惯, 每次媒体报道影帝所谓的绯闻女友,都跟看热闹似的围观:瞧,又有一名女星要借着沈煜川炒热度了。 这一次,不少人抱着同样的心态点开头条娱乐新闻,甚至还在心里猜测, 近期是不是有哪名女星新片新剧要上映了,所以来蹭一把热度。 但令人意外的是,从来只闭着眼睛瞎写的娱乐记者, 这一次竟然有图有真相! 多少人在看见那张图的时候, 还不敢自信的揉了揉眼睛, 最终不得不承认, 图上那个就是沈煜川。 影帝的粉丝一下子沸腾了。 所有人都在问,图片上的女孩是谁?沈大大真的和人交往了吗? 也有几个理智的粉丝,认真看过后,发表自己的意见:“沈大大和那个女士走得不近,也没牵手,应该不是恋人,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紧接着就有人跳出来反驳,“楼上的,你见过哪一对明星在公开恋情之前就手拉手的?不都装作路人的模样,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大大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有了恋情,肯定会第一时间公开。” “你难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睁大眼睛看看吧,别一厢情愿了,这几张照片一开始,沈煜川跟那女的离了几步远,后来他就赶上去替那女的遮挡镜头,你瞧见没,要是没关系,能做到这一步?” “呦,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呢?” 两方人就此起了争执。 剩下的粉丝要么吃瓜,要么去沈煜川微博下求真相,要么化身为名侦探,抽丝剥茧,试图扒出照片上女孩的身份。 只是昨晚姜芮发现有人偷拍后,就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姿势,只留给镜头几个背影,她现在又没有名气,网上连资料都找不到。网友看着她的背影,几乎把娱乐圈内所有身形相似的女星都猜了一遍。 有意思的是,某些被猜测的女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把一潭水搅得更浑。 就在愈演愈烈的热议中,侠道电影发布会开始了。 姜芮作为一个小配角,自然站在最边上,虽然也有人好奇这个长得挺漂亮,看着却眼生的女孩,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导演王其坤、主演沈煜川,和几个主要配角身上。 直到后来,有个记者问了沈煜川大家都好奇的那个问题。 “有人拍到昨晚您和一名神秘女子共进晚餐,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沈老师好事将近。请问是真的吗?” 沈煜川嘴角微勾,“共进晚餐是真的,好事将近是假的。而且昨晚不是只有两人,我的助理也在场,但是那位记者朋友大约觉得他有碍观瞻,并没有把他拍进去。” 众人听了他的调侃,都笑起来。 这其中的把戏,在场的人心知肚明。有时候明明是一群人聚餐,娱乐媒体为了夺人眼球,也要说成是两个人烛光晚餐。 不等记者追问,沈煜川又说:“那名女孩现在就在台上。” 台下顿时哗然,所有的视线立刻集中在台上为数不多的几位女星身上。 沈煜川侧过身,对姜芮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等姜芮走到他身边,介绍说:“就是这名新人小姑娘,刚才已经介绍过,她在侠道中饰演的女孩和我有几场对手戏。” 面对众多目光,姜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大家好,我叫夏小悠,很高兴能够与大家见面。” “请问两位是因戏结识,一见如故吗?”一名记者不死心。 姜芮保持着微笑,仍然是沈煜川开口,“或许你们并不相信,我的助理人缘比我更好,小夏就是在片场和他结交成为好友。昨天晚上,原本是他们二人久别重逢,相约一起吃饭,我只是顺带。但是那位记者朋友厚爱,给了我主角的待遇,非常感谢他。” 众人再次失笑。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不管台下的人信不信,但当事人已经这样说,再追问就显得不知趣了。 之后的话题又重新回到电影上来。 不过这一次,姜芮明显得到了比之前更多的关注,连主持人都不再忽视她,几次将话头往她那儿引。 发布会还没结束,网络上已经有几篇关于她的新闻稿。 与沈煜川共进晚餐的神秘女子、参与王导新片拍摄的新人女星,这些前缀让不少人注意到她。也有人摸索到她的微博,原本只有寥寥几个的微博粉丝,终于眼见着多起来,慢慢变成几百个,又涨到上千个。 真正让她的粉丝数量爆发式增长的,是当天晚上,沈煜川发的一条微博。 他发了一张电影海报,并且@了姜芮。 深蓝色的画面中,沈煜川饰演的主角陆昭在夜空下负剑而立,仰望着星空沉思。姜芮饰演的莺娘围着他在草地上转圈,追逐萤火虫。点点荧光与夜空中闪烁的星光几乎融为一体,星空下的二人一粉一灰,虽然没有对视,也没有言语,却意外的和谐、静谧。 许多粉丝在沈煜川微博下尖叫: “虽然只是一张海报,但是我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沈大大好帅,小姐姐好可爱!” “对沈大大在发布会上的解释,我是一个字也不信哒~” “天呐,我沈单身三十年,终于要脱单了吗?” “官方发的狗粮,哭着吃下去。” 但也有一部分不和谐的声音: “这个新人根本配不上沈大大!” “是新人抱大腿吧?” “不知道你们激动什么,这种手段不是很常见吗?借着绯闻炒作自己的新电影而已。故意说些暧昧的话,等到电影上映完之后,肯定又要说,谢谢大家关心,我们只是朋友而已。真让人恶心。” “楼上的滚出去,不许侮辱我沈大大!” “就是,你说的是你家主子的套路吧!沈大大从来不屑做这种事。” 一夜之间,姜芮的微博多了数十万粉丝。她唯二两条微博下,也多出许多留言。 大多数只是来围观的吃瓜群众,有些问她到底和沈煜川是什么关系,也有些喷子,留下些不好听的话。 姜芮一概没理,只给沈煜川发了条道谢的私信,之后就开始忙着布置自己新租的屋子。 房间很小,十个平方,带了一个小小的阳台,只花小半天就整理好了。 她正盘算着要不要出去买点盆栽装饰屋子,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夏小悠的前男友乔伊,约她出去见面。 夏小悠许下的愿望,姜芮还没有帮她兑现。之前乔伊不在眼前,她也空不出手,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正好顺手解决了,省得以后还出来蹦哒,碍她的事。 两人相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姜芮先到,过了一会儿才见乔伊出现。 他头戴鸭舌帽,鼻梁上挂着墨镜,还掩着一副口罩,坐下来后也不把帽子取下,俨然一副天王巨星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已经红透半边天了。实际上,姜芮没记错的话,他到现在为止,也只拍成一部电视剧,演了个男三而已。 “小悠,好久不见,最近好吗?”乔伊言语真诚,似乎之前抛弃女友,背叛两人十几年情谊的渣男不是他一般。 刚才他一进门,姜芮就嗅到他身上一股颓靡的味道。 乔伊竟然吸毒,这就更好办了。 她懒得跟他废话,直说:“把墨镜取下给我看看。” 乔伊以为夏小悠对他余情未了,心头一喜,取下墨镜,深情款款的看过来。 “看着我的眼睛。” 姜芮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魔力,让人不自觉跟着她说的话去做。 随着二人对视,乔伊眼中廉价的深情很快消失了,眼神变得茫然而空洞。 “去吧。”姜芮最后说。 她目送乔伊出去,坐在原位上将自己的咖啡喝完,才结了帐离开。 结账时,有点小肉疼。早知道随便找个小巷将事情解决了,还不用花这一百多块钱,够买好几个盆栽了。 她走出咖啡店,正想顺着马路走一走,忽然发现停在店外的一辆车有点眼熟,凝眼一看,前头开车的可不就是小陈? 33.禁欲影帝09 姜芮转过身, 从咖啡馆外看自己方才坐的那个位置, 因为有绿植遮掩,在窗外大概能够看见那里坐着的人,却看不清做了什么。她刚才给乔伊下了暗示, 动作不大, 应该不会让人发现。 心中有了数, 再转身时,姜芮面上带出几分心事重重, 沿着街道毫无目的游走。 大约走了几十米,身后缓缓开上来一辆车, 在她面前停住, 车窗滑下, 露出小陈的脸。 “小夏, 去哪儿呢?” 姜芮见了他,面上愁色一敛,惊喜道:“小陈哥,这么巧!” “是啊,我看你在路边走着, 这是准备去哪里?上来带你一程吧。” “不用麻烦了,”姜芮看了看四周,指着前头不远的站牌说:“我准备到花草市场, 坐公交车去就行了。” “巧了!我正有事要去城东, 快快, 赶紧上来。”小陈说。 “会不会耽误正事?”姜芮迟疑。 小陈摆了下手, “顺路着呢!” “那就谢谢小陈哥了。”姜芮不再推辞,拉开后车门,“咦,沈老师也在?” 沈煜川对她点点头,“去花草市场做什么?” “买几个盆栽,我刚租了屋子,房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装饰一下。沈老师和小陈哥去城东办事?” “嗯。”沈煜川并未多说,又问:“房子租在哪里?” 姜芮如实道:“梧桐小巷,租了个小单间。” “一个人租?没和朋友一起?” “对的,就我一个人。朋友……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 “单独住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对房东和别的租客都稍微留意一下,别太相信他们。”沈煜川说,看姜芮直点头,话题一转,“刚才见你和人在咖啡厅内说话,是新认识的朋友?” “啊……沈老师看见了?”姜芮睫毛一颤,眼神游移。 沈煜川见状,道:“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姜芮扯了下嘴,勉强笑了笑:“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刚才沈老师看见的那个人是我前男友,我和他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做群演也是因为他,不过不久前已经分手了。” “抱歉。”沈煜川抿住嘴角。 姜芮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关沈老师的事。其实他也没错,从小他就想做大明星,我却帮不上什么忙,既然别人能帮他,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他留下?” “话不能这么说。”前排的小陈忽然开口,“他既然想当明星,就该靠自己的实力,指望别人帮忙算什么男人?而且听小夏你的意思,他是傍着别人上位的,那就更让人瞧不起了!” “人总想要变得更好吧。”姜芮笑得有些苦涩。 沈煜川看着她的侧脸。从初识开始,面前的女孩就一直很乐观,脸上总是带着笑,就算五官并不惊艳,笑容却明媚得让人难忘。 他发现自己喜欢看她灿烂的笑脸,而不是眼前这样苦涩勉强。 他想让她开心。 小陈又问:“那他现在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说了些我们从前的事,又说为之前伤害了我道歉,希望以后还是朋友。” “渣男!”小陈气愤道:“小夏,虽然我也是个男的,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这个男人他就是个人渣!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什么以后还是朋友,他要是还想跟你做朋友,怎么早不来说晚不来说,偏偏等现在,你有了热度才靠上来?当别人都眼瞎,不知道他的算盘呢!” “我知道的,谢谢小陈哥。”姜芮看他这样为自己义愤填膺,脸上渐渐带出些愉快的笑:“我走到现在,离不开很多人的帮助,王导、沈老师、小陈哥,还有影视城的赵姐,所有我遇见的人,都对我很好。这是大家对我的善意,我绝不会让别人夺走。”她说着,神色慢慢坚定。 沈煜川注视着她,嘴角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微微勾起,“你能这样想,很好。” 车子停在花草市场外,姜芮和两人道别,沈煜川目送她进入市场。 “沈哥,您能别这样笑吗?怪渗人的。”车内,小陈苦着脸。 “有么?”沈煜川反问。 小陈猛点头,两根指头比出一咪咪的距离,“就像这样,嘴角勾起大概5°的幅度,要笑不笑的,看得我有点腿软。” 沈煜川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小陈。” “是!”小陈猛地一个激灵,挺直了身体。 “刚才做得不错,批准你在办公室再加一个书架。” “哎哟沈哥,您是我亲哥呀!”小陈瞬间笑靥如花,“您看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在这里等小夏出来不?” 沈煜川想了想,摇头:“别等了,她知道会不自在。” “那咱们假装在周围绕一圈,等一会儿小夏出来,再来个偶遇?”小陈又提议。 “哪有那么多巧合偶遇,次数多了就会让人怀疑,当她和你一样傻么?” 小陈一噎,“好好的干嘛人身攻击呀,那咱们打道回府?” 沈煜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小陈等了一会儿,正打算启动油门,就听他说:“开到路口去,等她坐上公交车再走。” 手下一滑,差点撞上方向盘,小陈嘴角抽了抽,心说大白天的,难道还怕人走丢?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偷窥欲吧,您老这很有做变态的潜质啊! 嘴上满口答应:“行行行,你是老大听你的。” 34.禁欲影帝10 姜芮在b市安顿下来, 手头暂时没有工作, 无聊之下,她钩了个绒毛玩偶,将步骤和成品图拍下来, 发到微博上。 “做个玩偶一起玩耍。[图片]” 她现在的粉丝数目已有好几十万, 很快刷出许多评论。 “小姐姐心灵手巧, 好棒!” “哇,好漂亮的娃娃, 是做给沈大大的吗?想要……” “这是买的吧?还假装自己做的,真是脸大。” 不管好话坏话, 姜芮都没理会, 点开私信, 其中有一条消息引起她的注意。 对方自称是星娱传媒的, 问她现在是否已经签约了经纪公司,如果没有的话,想和她进一步交流。 对于业界内的各家公司,姜芮不怎么了解,不过之前在剧组听人说过, 那名被王导换掉的新人,她身后的金主郑总,就是星娱传媒的股东之一。 有这件事情在前, 就算她并不是有意去抢那个新人的角色, 也难保要被人记恨, 所以星娱是不能去的了。 不过她没有马上拒绝, 而是向小陈询问星娱的情况。 小陈看到后,立马去找沈煜川,“沈哥,小夏说星娱传媒公司的人找她谈签约,她问我这家公司怎么样。” “星娱?”沈煜川皱眉,“不行。” “我也觉得不行,外表看着挺光鲜,里头什么脏的臭的都有,圈子里的风气就是被这些人带坏的。那我跟小夏说一声,让她别同意。” “嗯。”沈煜川点头,又递了张纸给他,“这件事也和她提一提。” “是什么?”小陈接过快速看了一遍,越看眼睁得越大,“这家伙是疯魔了啊!” 他突然抬头看向沈煜川,“沈哥,这不会是你的手笔吧?您这速度也太快了!” 沈煜川摇摇头,“不是我,还没来得及。” 原来您真准备下手啊。小陈心里呵呵,不过那种人渣也是罪有应得。 原来近期有个小明星,吸完毒后去警察局自首,不仅把自己吸毒藏毒的事全部供出来,还咬出了几十个圈内人物,其中不乏一些一二线明星和编剧导演。 有人动用了关系,事情没有捅出去,不然恐怕整个娱乐圈都要遭遇动荡。 就算如此,那个小明星算是完了,得罪了这么多人,又有污点,这辈子别想要在演艺圈混下去。 “我回去组织一下语言,再和小夏说。”小陈准备往外走。 沈煜川将他叫住,“在这里和她聊。” 小陈刚要问为什么,看了看他的神色,忽然反应过来,“沈哥,您不会是要偷窥我和小夏的聊天吧?” “光明正大的看,怎么能叫偷窥?”沈煜川说。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偏偏这人还是他的顶头老板,小陈只能忍。 他先和姜芮说不建议她去星娱,让她不要着急,再等等,还会有别的经纪公司。 姜芮很快回过来,“好的小陈哥,我知道了,听你的。” “没事没事。”小陈在沈煜川的注视下,冒着冷汗打下这几个字,又说:“小夏,有件事你听说了吗?跟你一起长大的那个乔伊,为了获得一个角色,陪人吸毒,进去了。” 姜芮那边没有立刻回复,但小陈看到页面上显示她正在输入,过了很久之后,才见发过来一句话,显然之前一直在写写删删。 “他总是这么心急,终于做了错误的事,其实他的天分不错的。” 小陈刚要回复,旁边伸出了一只手,将他的手机拿去。 沈煜川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 小陈瞄了瞄他的脸色,试探的说:“沈哥,我觉得小夏对那个渣男已经没有感情了,只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十多年情谊在那里,所以才会替他惋惜,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沈煜川没说话,拿着他的手机开始打字。 页面上飞快一出现一串文字:“天分不错的人很多,天分不错,又靠自己努力的人也不少,他那一点天分并没有什么特殊,也不值得惋惜。” 小陈张了张嘴,无声呐喊:看呐,这就是男人嫉妒的嘴脸,心头的姑娘夸一句别人都不行,都要撸袖子亲自下场手撕情敌! “对的,小陈哥说的不错。”姜芮这次回得挺快。 沈煜川看了一眼,用小陈的微信号发送她的名片到自己的账号,然后掏出手机,加了姜芮。 “我是沈煜川。” 姜芮发过来一个惊喜的表情,“沈老师,真的是你!” 沈煜川将小陈的手机丢还回去,“刚刚小陈和我说,你准备签约经纪公司,有没有想去的?” “我现在对那些公司都还不了解,也不知道人家想不想要我,所以打算再看看。” “我知道嘉恒工作室不错,你可以给他们投递简历。” “好的,沈老师,你等我一下,我上网查查。” “嗯。”沈煜川放下手机,往后靠在椅子上。 “沈哥,你给小夏推荐了顾宁的工作室?”小陈问。 沈煜川没回答,反问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这——我一直站在这儿啊,难道沈哥你现在才发现?” “我是说,你怎么还不出去?” 小陈瞪大了眼,“沈哥,你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要把媒婆扔过墙了啊!” 沈煜川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他,“刚才门卫打电话,说有你的快递,是不是新买的书到了?” “真的?”小陈立刻跳起来往外跑,“小老婆我来啦!” 耳根终于清静,沈煜川看了看手机,姜芮的短信还没过来,他给顾宁打了个电话。 “在忙?” “再忙也得接你的电话啊。” “向你推荐个新人。” “什么新人?不会是前几天,和沈大影帝一起共进晚餐的那个女孩吧?”顾宁语气揶揄。 “就是她。”沈煜川波澜不惊。 “喂喂!现在都这么嚣张了吗?连掩饰都不屑掩饰一下?” 沈煜川继续说:“一会儿她会给你的工作室投简历,你看看合不合适。” 能让沈煜川看中,并且还推荐到他这儿来的,必定都是有真正实力的人,这一点顾宁还是相信好友的。 但他故意问:“那要是不合适呢?我要是把人拒之门外,你舍不舍得?” “我最近比较空,恰好之后没什么安排。”沈煜川说了句不相关的话。 顾宁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行啊,混出去了你老沈!你这是要千金博红颜一笑是不是?为了捧个新人,都打算自己开工作室了?那你还找我干嘛?” 沈煜川说:“她比较内向,害怕麻烦别人。” “哦,所以为了不让她觉得麻烦了你,你就来麻烦我了?啧啧啧,爱情的力量真是可怕,竟然能让我们遗世独立的沈大影帝变成个俗人。” 沈煜川任他调侃,又说:“别在她面前开玩笑,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嚯?”顾宁是真的惊讶了,“感情现在还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在这单相思呢!” 沈煜川没否认,听到手机来信的声音,又说了两句,便挂断电话。信息是姜芮发来的。 “沈老师,我稍微了解了一下,嘉恒工作室签约的艺人都很有名气,会不会不愿意接收我这样的新人?” “没事,你的实力不错,尽管去试一试,就算不成功,也可以当作磨练自己的机会。” “好,听了沈老师的话,我顿时信心百倍,要是真的成功了,一定请沈老师吃饭。我还欠小陈哥一顿饭呢,现在囊中羞涩,等手头宽裕了,请你们吃大餐!” 沈煜川几乎能够想象,此时在手机另一头女孩的笑脸,他说:“静候佳音。” 姜芮发过去一个努力奋斗的表情,之后就开始制作自己的简历,投递给嘉恒工作室的邮箱。 第二天,接到工作室打来让她去面试的电话。 她立刻告知沈煜川:“沈老师,嘉恒让我去面试啦!” “加油,不要紧张。”沈煜川发过来几个字,停了一两分钟,又发来一张加油的图片,图上的小人奋力甩着拉拉队花球,显得可爱极了。 姜芮发出一个哈哈大笑的小人,“沈老师的表情包一点都不像本人,太可爱了!我要偷偷收藏起来。” 沈煜川盯着手机,嘴角无意识向上勾起。 小陈在旁边看得直打哆嗦。沉迷在恋爱中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想想沈哥刚才要自己找表情包,还要求越可爱越好,他就觉得像是在做梦。 当天下午,姜芮乘车前往嘉恒工作室。 面试比较顺利。虽然她不是科班出身,但要演技有演技,要外在条件有外在条件,还参演过王导的新片,现在正有点热度,这些都是优势。最终双方都挺满意,很快签了合同。 之后一段时间,工作室请老师对她进行了各方面的指导培训。 自从那天和沈煜川加了好友后,姜芮就控制着和他联系的频率,两三天发一条信息,有时候向他询问一些专业的问题,有时候把新做的玩偶拍给他看,问有没有比他的表情包可爱,偶尔也跟他说自己买的盆栽又多了几个花苞。 慢慢的,她没有发信息的日子里,沈煜川会主动发过来,问她在嘉恒适不适应,问那些植物开花了没。 就这样,在两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开始持着每天一次,甚至几次的联系。 35.禁欲影帝11 电影侠道终于上映, 大导演王其坤和影帝沈煜川的强强联手, 吸引了不少人走向电影院,第一天票房过亿。 网络上随之出现许多影评,姜芮饰演的莺娘虽然戏份少, 但是几乎每一次都会被提及。追根究底, 源于主角陆昭对其特殊的感情。 影片从头到尾没有点明那是什么感情,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引人遐想。不少网友成为两个角色的cp粉, 他们固执的认定,那就是爱情。 因为剧中二人生死两隔, 有粉丝因此跑到沈煜川和姜芮的微博底下, 希望他们两人在现实里早日在一起。 姜芮的粉丝数量又涨了一波, 趁着热度, 工作室给她安排了工作,在一部谍战电影中饰演女三,戏份不是很多,但人设讨喜,如果演得好, 可以挣足观众的眼泪和喜爱。 姜芮提着行李进组了。 这一次虽然也是配角,但好歹是数得上的,待遇比从前好许多, 工作室给她配了个助理, 剧组订了酒店房间, 每天有专车接送去片场, 发的盒饭也不再是饭和菜糊到一起。 第一天吃午饭时,她拍了个照片发给沈煜川。 “[图片]我喜欢这个剧组,饭菜好丰盛好好吃!”后面带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沈煜川同样正在吃午饭,放大她的照片仔细看了看,不过是普通的两荤一素,看她满足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 他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饭桌,忽然起了点坏心思,也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羡慕,我今天吃得有点寒酸。[图片]” 图片上八道菜,六荤两素一汤。 “……过分了沈老师!我要和你绝交三分钟!”附带一个气咻咻的小人。 沈煜川轻笑出声。 饭桌上另外两人,沈父和沈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姜芮没有再发来信息,沈煜川放下手机,端起碗吃饭。 只是每过几秒钟,他就要看一眼屏幕,大约过了一分钟后,他又把碗放下,重新拿起手机。 “生气了?” 姜芮没回。 “和你开玩笑的。” 还是没回。 沈煜川嘴角的浅笑渐渐消失,眉头微微皱起,虽然在心里分析,她可能正忙于吃饭,可能和剧组的人说话,也可能没看到消息,但再多的猜测,都不能安抚他此刻心中突生的焦虑。 正当他准备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一条信息冒了出来。 “三分钟到啦!” 沈煜川眉头一松,所有的焦躁不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芮又说:“沈老师果然是土豪,竟然吃得起那么大的虾,快把大腿伸出来让我抱抱。” “给你寄一份?” “算啦,那也太麻烦,等我拿到这一次的报酬,就请沈老师吃海鲜大餐,点比这还大的虾!” “坐等你的大虾。”沈煜川勾着嘴角。 沈母将他全部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心里更加惊讶。 这个儿子自小就有主意,看着乖巧听话,实则他决定了的事,谁都改变不了,就像当初大学还没毕业,忽然决定要去做演员,她和他爸怎么说都没用,只能让他试一试,还想着等吃了苦头自然会回头。 结果他拍的第一部电影就得了奖,之后每年雷打不动一部电影,几乎将国内外的奖项得遍。 应该说,拥有如此出色的孩子,作为母亲,应该感到十分欣慰和自豪,但沈母却常常觉得有些挫败,因为在儿子的人生里,她的教育和指导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他似乎早就规划好了一切,也掌控着一切,每一步每一步该做什么,都有着明确的目标,而且他总能得到想要的。 这是沈母第一次在儿子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表情,如此患得患失的情绪。 “刚才是小陈吗?”吃完饭后,她试探着问。 沈煜川摇摇头,“不是。” “那是个女孩子?” 他照实说:“是女孩。” 沈母立刻激动:“妈认识的吗?是个怎么样的女孩?” “应该不认识,她——” 沈煜川顿住,在脑子里筛选众多词语,但一时间竟想不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 记得当初在片场初见,只略瞥了一眼,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特殊。 后来她因为在戏中踩了他一脚,特意来道歉,那时候才算第一次正眼看她。 紧接着发现她竟然怕他,这就让人有点好奇了。他虽不是自恋狂,但也清楚自身的魅力,除了演戏时,还未有人在现实中对他如此敬而远之。 有这个原因在,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留意这个小姑娘。 留意到她的手在炎炎夏日中,依旧清爽冰凉;留意到她并不惊艳的五官,笑起来时却那样明媚;留意到她胆子不大,却一点也不怕爆脾气的王导…… 不知不觉中,随着观察到的细节越来越多,这个原本可以称之为陌生人的小姑娘,在他脑子里逐渐变得鲜活明朗起来。 他是个天生演员,擅长演戏、揣摩人心、把握人性的多面,却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沉迷于观察揣摩另一个人。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一只胆小的怯生生的小兔子,后来发现她是温顺却坚忍的小兔子,这段时间的接触,又让他觉得她是一只活泼偶尔也会顽皮的小兔子。 或许以后,还有更多的另一面等着他去发掘。 “是个可爱的女孩。”他最终对沈母说。 “什么时候带来给妈看看?”沈母有点迫切。 不怪她如此,儿子长到三十岁,终于对某个姑娘动心,她都想烧支高香拜拜佛祖了。 “现在还不合适,等以后时机成熟,再带她回来见您和爸。” “好好。”沈母连连答应,想想他刚才在饭桌上的表现,又不大放心交代道:“和女孩子交往要耐心一点,遇见了什么问题就来问妈,妈好歹是过来人,总能给你一点意见。” 她是生怕这个有点影的儿媳妇被儿子弄跑了,从此一辈子都喝不上媳妇茶。 沈煜川点点头,“好。” 但他心里充满了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把控好,不会出问题,这一声好,只是为了安抚沈母。 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何,沈母觉得更加不放心了。 在剧组里,没有戏份的时候,其实挺无聊。姜芮早有防备,在行李箱里塞了毛线和钩针。 夜里洗完澡,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钩娃娃。 沈煜川发来信息时,她恰好钩完一个。 “睡了么?” “还没,钩了个娃娃,看起来有点像沈老师。” “给我看看。”沈煜川说。 姜芮拍了照片发过去,明明钩的是一条小狗,却还故意问:“是不是很像?哈哈哈哈哈……” 沈煜川目光盯着照片,一时转不开眼。 那玩偶是姜芮挂在穿衣镜上拍的,连带她自己的人也照了半个进去。因为刚洗过澡,再过一会儿就要睡觉,所以她的睡衣里什么都没穿。睡衣是很普通保守的款式,长袖的,衣扣一直系到领口,但因是丝质材料,有时候会贴在身上,显露出一段曲线。 就像此时照片里。 沈煜川在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然后把照片保存到手机中。 36.禁欲影帝12 电影侠道最终获得三十五亿票房, 制片方为表庆祝, 举办了一场庆功宴。 恰巧姜芮新片戏份结束,直接从片场赶到酒店。 沈煜川自然也出席了。两人虽然每日联系,但已有一个月没见面, 沈煜川身边围着不少人, 姜芮没有上前。 酒宴快结束时, 有人提议转场去唱歌,姜芮找了个借口, 先行离开,还未走出酒店门口, 就收到沈煜川发来的信息。 “等我, 送你回去。” “好。”她便坐在酒店大堂里, 拿出手机刷微博。 粉丝数目已经涨到一百多万, 数量多了,各种各样的人也就多了。 有人拿她和沈煜川拉cp,自然就有人看不过眼,天天来微博底下刷存在感,说她抱大腿上位, 蹭热度,不要脸。 姜芮一概不理会,看热闹似的看着。瞧他们气急败坏, 上串下跳的模样, 心里还有点想笑。她算是理解了, 为什么有些人会说那句话——我就喜欢看你急得跳脚, 却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找个角度给自己拍了张照片。 “终于结束工作,从明天开始美美的睡大觉。[图片]” “小姐姐越来越漂亮啦。” “照片背景有点眼熟,这是在哪?” “丑人多作怪。” “抱大腿滚出娱乐圈!” 发完后,她又查了下自己账户的余额。这次片酬除去公司抽成以及各项费用,还剩十来万。跟以前比是很多,可她现在花钱的地方也多,还是不经用。 正在心里规划着这笔钱的用途,手机蹦出一条信息。 “我在门口。” 酒店外灯影下停了辆车,姜芮走上前,拉开车门坐进去,“沈老师,小陈哥。” “小夏,好久不见。”小陈回头来跟她打招呼。 “是好久不见了,小陈哥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喽,不过小夏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但凡是女人,没有不喜欢这句话的,姜芮笑道:“还是小陈哥会说话。” 她转头看向沈煜川:“沈老师干嘛不说话,这么深沉做什么?” 小陈启动油门,心里啧啧有声。两个人熟悉了就是不一样,说话都带着从前没有的亲昵。 “什么时候回来的?”沈煜川问她。 “下午才到b市,今天早上还早起拍了最后一场戏。回来的车上一直补觉,你看,我连头发都没时间洗,发胶还在。”她靠近了些,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香味。 “回去了好好休息。” “要的要的,”姜芮直点头,“等我今晚睡一觉,明天缓过来,就兑现之前的承诺,请沈老师和小陈哥吃海鲜大餐,不知道你们二位明天有没有空,肯不肯赏脸?” 小陈笑嘻嘻地说。:“赏脸是肯定愿意赏脸的,有没有空得沈哥说了算。” “那就请沈老师高抬贵手批准一下呗。” 沈煜川却说:“要请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一时。” 姜芮鼓着嘴,“可是之前都说好了,沈老师想让我失信?” “你的经济状况……” “好吧,原来是怕把我吃穷了。”姜芮郁闷地一手托腮,“不过我现在确实还挺穷的,就算请吃饭,也肯定请不起那些高档的地方,要是租的屋子有厨房就好了,可以让沈老师尝尝我的手艺。” “小夏还会做饭?”小陈问。 姜芮立刻挺了挺胸膛,“那当然,当年我可是我们孤儿院厨房一把手,连院长妈妈的手艺都没我好。” 小陈脱口而出:“沈哥以后有口福了。” 话一出去,他就意识到失言,在他们俩人反应之前,忙打了个哈哈:“大家都有口福,都有口福。既然小夏那里不方便,不如明天去我那?” 姜芮只作没听见他那句话,“会不会太打扰?” “怎么会,我家就我一个人。” “那——”姜芮刚要说那正好,沈煜川开口:“他的房子容不下三个人。” 小陈立刻抗议:“沈哥,你这么说太夸张了吧,我那好歹是两居室!” 沈煜川又说:“明天去我那。” 小陈马上没意见了,连连点头,“好好好,去大别墅,体验当土豪的感觉。” “沈老师和父母一起住吗?”姜芮问。 沈煜川摇头,“我父母有另外的居所,放心,不会打扰到别人。” 姜芮这才放心,“那就说定啦。” 车子行驶到姜芮居住的梧桐小巷外,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沈煜川下车送她。 长长的巷子,只有巷子口点着一盏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 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有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整齐而有规律的声音。 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堪,反而有一种微妙的默契。 “到啦。”姜芮停在一处楼道下,转身对沈煜川说:“谢谢沈老师送我回来。” 沈煜川仰头看了看四周老旧的楼房,皱着眉说:“有没有考虑换一处房子?” “有打算的,等这个月到期就搬。” “嗯,早点睡。明天要出发前发信息给我,来接你。” 姜芮点头,“好。” 话已经说完,按理两人该各自道别,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没有将再见说出口,仍然面对面站着。 姜芮这具身体并不算高挑,站在身形颀长的沈煜川面前,更显得娇小。他看着她微微低头的模样,心里忽然有股冲动,想要将人圈在怀里。 手已经抬起了几分,硬生生压下,对自己说,还不是时候,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把人吓到。 楼上有人发出一阵咳嗽,突兀地打破夜里的宁静。 姜芮似是忽然惊醒,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略偏急促地说:“沈老师再见,我上楼去了。”话说完就急匆匆踏着楼梯上去。 沈煜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人说他是笨蛋,错过了机会,刚才明明可以发生些什么。还有一个说他做的没错,按照计划,现在还不能发生什么。 两个声音越吵越厉害,他的眉头也慢慢皱起来,最终也没有判断出到底谁的话是对的。 姜芮也在想着刚刚的事,沈煜川比她以为的还不主动一些。不过没有关系,依两人现在这样越来越暧昧的情况。最终发展成她想要的关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不主动,她可以主动。 她打开屋子大门,扑鼻而来一股酒精味。 男房东正在客厅里喝酒,看见她回来,睁着双浑浊的眼睛打招呼:“哟,妹子回来了。” 姜芮点了点头,绕过他进屋,将门反锁。 但是没过多久,就传来粗鲁的敲门声,“妹子,妹子你睡了吗?出来陪哥喝一杯吧。” 姜芮反感地拧起眉头。当初她来租房,出面的是女房东,入住了之后,才知道还有个男房东。平时看他也是人模人样的,谁知喝了点酒就本性暴露。 门外含混地声音还在喊:“开开门嘛,大家都是成年人,喝个酒有什么?是不是怕你嫂子说话?放心,那臭娘们今天不在。” 姜芮拿起手机,冷静地报了警。 许是看她没反应,门外人说话越发难听,“开门呐,臭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装什么清高啊!当老子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要钱,老子有的是钱,臭娘们,开门!” 到后来,他开始用脚踹门,木质的门板被踹得嘣嘣作响,墙上石灰扑簌簌掉落。 这间房子除了姜芮,还有另外两名租客,但现在房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另外两个房间没有任何声响。 这倒也如了姜芮的意,她估摸着警察过来的时间,在他们来到之前,打开了房门。 男房东一见她,立刻赤红着眼要扑过来,却又在下一瞬,变得眼神空洞,神色木然。他忽然冲向墙壁,把头在墙上撞得咣咣响。 姜芮就倚在门边看着。 房东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又拿起地下的啤酒瓶子,一个一个往头上磕,酒瓶磕光了,他又拿起烟灰缸,高高举起,狠狠砸向自己胯-下。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夜空,附近邻居渐渐有了动静,大门外也传来些许声响。 姜芮这才关上门。 等警察来了,她红着眼眶走出去,向警察叙述了事情经过。至于房东为什么突然发疯,把自己砸成傻子和太监,她当然不知道。 最终,警察联系了房东家人,把他送去医院。诊断结果是酒精中毒,自残大概也是因此而引起的。 这和姜芮已经没什么关系,等人走后,她就拿出手机,给沈煜川打了电话。 37.禁欲影帝13 沈煜川刚到家, 看到来电显示, 还有些惊讶,“还没睡?” “沈老师,能和我说说话么?”姜芮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怎么了?”沈煜川立刻问。 “刚才房东喝多了酒, 突然发起酒疯, 一直敲我的门……”姜芮断断续续地描述。 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 沈煜川已经拿起钥匙冲向车库, 姜芮在那头听到动静, 忙说:“现在已经没事了,沈老师不用过来。” 沈煜川面沉似水, 语气还算平静:“别怕, 你现在锁上房门, 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放两首歌,等歌放完我就到了。” 姜芮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拒绝,小声说:“那你慢慢开车,注意安全, 我不怕的。” “好。” 姜芮挂了电话,点开一首轻音乐,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 脸是白的, 眼眶有点红, 是受惊之后的模样。 她坐在床边听歌, 当音乐循环到第五次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来。 沈煜川的声音有点喘,“我在门外。” 姜芮跑出去开门,见到沈煜川的那一瞬间,眼眶一下湿透了,眼泪涌出来,整个人难以自持的扑到他怀里。 “沈老师!” 沈煜川紧紧搂住她,一手在背后轻轻拍着,“没事了。” 姜芮发出小声的咽呜。像是故作坚强的忍了许久,终于看见了可靠的人,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全部爆发出来。 沈煜川感觉自己的胸口被谁狠狠揉了一把,皱巴巴的。 他抬头看向屋子,客厅一片狼藉,地上都是碎玻璃渣和血迹,可以想象当时另一个人有多癫狂,给人造成多大的恐惧。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男人揪出来狠狠打一顿,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过了几分钟,姜芮逐渐平静下来,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忙从沈煜川怀中退开,“沈老师,我——” 沈煜川却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哪个房间是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搬。” 姜芮都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牵回房。 房间小小的,布置得却很温馨,被子也整整齐齐叠着。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没多少东西,两人合力全都塞进行李箱,之后沈煜川提箱子,她抱着两个盆栽下楼。 坐进车里后,姜芮说:“沈老师,麻烦你把我送到附近的酒店吧,我先住一晚,明天再找新房子。” “去我那。”沈煜川说。 姜芮怔了一下:“这、这怎么可以?” 沈煜川转头看她,“现在这种情况,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放在酒店,要是不放心,可以送你去我父母那里。” “不不不……”姜芮连连摆手,“不要打扰伯父伯母。”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煜川发动了车子。 姜芮呆呆坐在副驾驶座上,似乎没反应过来他的话,等进了沈煜川的别墅,还有些不自在。 沈煜川提着她的行李在前面带路,“家里就我一个人住,平时不在家的时候才会叫人来打扫,所以你不用担心遇上什么人。” 他把姜芮带到二楼客房,房间很宽敞,家具床铺一应俱全,还带阳台和卫生间。 “今晚先住在这里,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就在斜对面那个房间。” 姜芮轻轻吸了吸鼻子,“沈老师,今晚要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想那么多,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都忘了,要是不想睡就找我聊天。” “嗯。”姜芮用力点头,“沈老师晚安。” “晚安。” 今晚折腾到现在已经很晚,姜芮洗了个澡,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倒是走廊对面房间的沈煜川,翻来覆去到很晚。一想到她在他的房子里,就无由来的雀跃。 第二天,沈煜川打着哈欠从房里走出来,还没下楼梯,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他愣了一下,立刻返回房中,对着浴室洗脸台的镜子,仔仔细细照了一遍。确定头发没乱,下巴没胡茬,眼角也没有眼屎,才拍了拍居家服上的褶皱,重新走出去。 “早上好沈老师!”姜芮听到动静,回头跟他打招呼,语气轻快。 睡过一觉,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t恤,围着围裙,正在厨房里煎蛋。 “早上好。”沈煜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 姜芮不大好意思道:“我刚刚实在太饿了,附近又没有早餐店,所以擅自借用了沈老师的厨房。” “没事,不过厨房里好像也没吃的。” “这倒是真的,看来沈老师不怎么开火。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包米和几个鸡蛋,然后又从客厅零食篮里拿了一包海苔和肉脯。” 厨房台面上放着两碗白粥,两份煎蛋,姜芮把脆脆的海苔磨碎,撒在白粥和煎蛋上,肉脯切成恰好入口的大小,装在碟子里。 “好了,沈老师要是不嫌弃,跟我凑合吃点吧。” 厨房外就是餐厅,餐桌是长条型的,两人面对面坐着。 沈煜川喝了一口粥。虽然没什么材料,但米是好米,入口清香软滑,又有海苔的咸香味,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很好吃。”他说。 姜芮笑得愉悦,“不管沈老师说的是真的还是客套,我都当做赞美收下啦。” 沈煜川眼角也带了笑意,“当然是真的。” 早餐吃到一半,姜芮说:“昨晚真的太麻烦沈老师了,等一会儿我就出去找房子。” 手下一顿。沈煜川缓缓放下调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半晌,突然说:“住下来吧。” 姜芮愣了愣,很快玩笑道:“我倒是想留下,可实在付不起沈老师这儿的租金呀。” “不用付租金,住下来,一直住在这里。” 脸上的笑维持不住,睫毛如风中的蝴蝶,飞快颤抖着,姜芮语气里带着慌,“我知道沈老师是好意,可这种话实在容易让人误会,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沈煜川郑重地坐直了身体,直视她的眼睛,“我知道现在场合不太合适,一点都不浪漫,但有些话必须现在就说。” 他顿了一下,清清嗓子,“我喜欢你。” 两个人都穿着居家服,脚下还踩着拖鞋,面前放一碗白粥,这样的场合一点都不适合表白。 但是沈煜川觉得如果不说就晚了。 虽然按照他的计划,这个环节不会来得这么早。可昨晚的事让他知道,计划有时候没什么卵用。 “我——”姜芮脸颊发红,不敢与他对视。 “我认为你也喜欢我。”沈煜川用的是肯定句。 姜芮一下子捂住了脸。 沈煜川又说:“我们两个相互喜欢,我不接受否定的回答。” 姜芮似是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般从指缝里挤说一句话:“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可我说的挺有道理。” 姜芮含羞带恼瞪了他一眼,“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两个也是今天才算表白心意,哪有一表白完就同居的?” 沈煜川唔了一声,“在原本计划中,确实不该这么快,现在是特殊情况。而且我们两个可以暂时不睡在一个房间里,这就不算同居了。” “谬论,都是谬论。”姜芮嘟囔着,似乎拿他没办法,放弃似的往嘴里塞了一口粥。 见状,沈煜川也重新拿起调羹。他是用左手拿的,特地空出右手,越过桌面,去牵姜芮放在桌子上的左手。 姜芮瞪圆了眼睛看他。 他理直气壮:“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可以牵手。” “那也不用吃饭的时候牵呀。”姜芮无语,报复般用小指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沈煜川将她握得更紧。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小陈用钥匙开了门进来,因为角度原因,他站在玄关处,只能看见饭桌旁的沈煜川,惊讶道:“沈哥今天这么早就起了?正好我给你带了生煎包子,趁热吃。” 他换好鞋进门,绕过遮掩的盆栽,见到坐在餐桌另一旁的姜芮,顿时呆立原地,“小夏?你怎么在这里?” 等他看见两人交握的双手,连手中的生煎包都掉在了地上,“你、你们……” 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昨晚睡前一切还是照常,为什么今天一早起来,就错过了十八集剧情,这两个人直接勾搭成奸了?! 38.禁欲影帝14 沈煜川神色如常, 还冲小陈点了点头, “早。” 姜芮想把手收回来,抽了一下没抽动,于是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和小陈打招呼, “小陈哥早。” “……”小陈张了张嘴,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明明是件大事,可看他们两个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表情, 反倒显得他太过大惊小怪了似的。 果然,他早就该想到的, 沈哥不是常人, 能够和沈哥谈恋爱的小夏又怎么会寻常? 只有自己才是凡人呀。 这么一想, 他立刻不纠结了, 弯腰把早餐袋子捡起来,“来来吃生煎吃生煎,这家店生意可好了,我排了半个小时才排到。” 吃过早饭,把碗往洗碗机里一丢, 几个人三角分布坐在沙发上。 小陈清清嗓子,“那什么,沈哥、小夏, 说个正事, 你们俩现在算是正经交往吧, 对外怎么说?要瞒着还是要公开?” 姜芮抱着个抱枕看向沈煜川。 沈煜川也转头看她, “你觉得呢?” 姜芮还没开口,小陈先替她分析:“一般圈内人谈朋友不愿公开,大多是担心事业受影响。像沈哥这样,十几年下来,不管是口碑、热度还是粉丝都已经很稳定了,公开恋情后,就算有部分粉丝不能接受,也掀不起大波浪。主要是小夏,你现在正处于上升期,而且对象又是沈哥,肯定有一部分人会因此攻击你。但是如果不公开,你们两个又会比较辛苦,要遮遮掩掩。”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红不红没关系,有戏拍就行,我也不在乎别人指指点点。不过,这事是不是要先经过工作室同意?” 沈煜川点点头,“我去和顾宁谈。你本人的意愿是什么?” 姜芮弯了弯眼睛,“我自己的意愿当然是想要公开呀,不公开,别人怎么知道沈老师是我的了?” 沈煜川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拉过她的手捏了捏,说:“你也是我的。” 小陈恶寒,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故作疑惑,“咦,怎么突然有这么浓重的酸臭味?” “是狗粮的味道吧,好吃吗?”姜芮笑眯眯地说。 “你学坏了小夏!”小陈深受打击,不敢置信,“当初刚认识的时候,多害羞多内敛啊,怎么现在净学沈哥的样子了!” 姜芮偏了偏头,认真思考一会儿,“因为近朱者赤?” “是夫唱妇随。”沈煜川说。 小陈站起来就走,“不能跟你们一起玩耍了,以前一个沈哥就让我招架不住,现在又来一个老板娘,简直不给老实人活路了。” 姜芮捂着嘴直笑,笑了一会儿,见沈煜川盯着她,便说:“看到没有,小陈哥都给你欺负跑了,还不赶紧把人请回来。” “他自己会回来的。” “这么有恃无恐?” “他三千小老婆在我手上,这个月工资也还没发。”沈煜川一本正经。 姜芮笑得停不下来,“小陈哥说的没错,沈老师真的太坏了。” 笑闹了一阵,姜芮说:“中午还要做大餐呢,这附近有超市吗?我去买菜。” 沈煜川从茶几上拿起平板,点了几下,打开一个页面,递给姜芮,“在网上买,等下会送过来。” “哇,这样好方便。” 两人坐在沙发上选菜,一开始还离得有点距离,慢慢越坐越近,越坐越近,身体靠在了一块,渐渐的,头也碰在了一处。 小陈从卫生间出来,看见他们俩人腻歪的样子,忽然有种预感,恐怕以后他都得遭受这种精神上的荼毒了。 不久,超市工作人员将商品送货上门,姜芮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沈煜川和小陈挤进来要帮忙,她给两人分配了洗菜切菜的任务。 “沈老师,我的围裙系带好像掉了,你帮我再绑一下。” “好。”沈煜川甩干手上的水,走到她身后,拉过两条围裙带子打了个结。 带子猛地收紧,显出姜芮纤细的腰线,她的腰比寻常人还细一些,隐藏在宽宽大大的t恤里,感觉似乎两个手掌就能收拢。 沈煜川不知不觉看出了神。 姜芮以为他已经走开,弯腰准备从碗橱里拿碗,结果刚一弯下去,就感觉臀-部碰到了什么,她立刻直起身体回身,瞪向沈煜川,瞪着瞪着,脸颊慢慢红起来。 沈煜川收回手,也觉得有点不大自在。 他其实没准备干坏事,就想用手去掐一掐她的腰到底有多细。结果手刚伸出去,姜芮就弯下腰,不小心就摸了不该摸的,然后又不小心捏了一把。 唔,很弹,很软。 小陈低眉顺耳的管自己剁蒜蓉。一把菜刀舞得飞快。 夭寿啦!他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没有转身去拿碟子,也没有看到沈哥伸出的安禄山之爪,更没发现他斯文外表之下的禽兽之心! 锅里水沸开的声音惊醒了姜芮,她又烧红着脸瞪了沈煜川一眼,才转过头继续忙碌。 沈煜川摸摸鼻子,他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手感真好。 一顿午饭成功让那两人竖起大拇指。小陈捧着肚子靠在沙发上,试图为以后谋取福利,“小夏小夏,咱们搭伙吧。” 姜芮用牙签戳苹果,闻言笑眯眯的说:“小陈哥这么捧场,我当然没意见。” 小陈心头一喜,又听她说:“只要别嫌弃空气里酸臭味太重就好了。” 小陈噎住,“嘤嘤嘤……小夏,你真的变坏了!” 沈煜川在院子里给顾宁打电话。 “我和小夏正式交往了。” 那边顿了顿,才说:“所以在饭点打电话,打扰别人吃饭,就是为了通知我,你把我手下的艺人拐跑了?” “不是通知,是商量。” “呵呵,原谅我愚钝,没听出商量的味道。” “嗝。” “……这是什么意思?嘲讽我?” 沈煜川说:“吃太饱了。” “怎么不撑死你!”顾宁咬牙。 “小夏的意思是,要不要公开,看工作室的意见。” “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两个自己都同意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公开就公开吧,也不全是坏事,虽然会有一些黑子,但她的热度肯定也会大增,正好趁机会接个戏份多的女二。” 沈煜川点点头,“需要我就说,你多费心。” “别说肉麻话。”顾宁说,“真没想到,老沈你竟然就栽一个小姑娘手上了。怎么样?老牛吃嫩草滋味好么?” “你也可以找棵嫩草尝尝。”沈煜川提议。 “去去去,我不需要找,咱自己就是颗嫩。” 沈煜川眼也不抬,“有年轮的嫩草。” “滚!”顾宁愤然挂断。 下午的时候,沈煜川坐在落地窗前的毯子上看剧本。他手头上有三四个电影剧本,都是明年开拍的,准备从中挑选一本。 姜芮趴在他身边,撑着下巴翻看时尚杂志。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跑回房把毛线和勾针取出来,坐在那儿钩玩偶。 她的动作很快,钩针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煜川看了一眼,便放下剧本,凑过来专心致志看她。 “上次说像我的那个呢?” “你是说那只小狗?”姜芮故意问,嘴角含着揶揄的笑。 沈煜川捏了把她的脸蛋当惩罚,“既然说像我,就应该送我。” “你来晚了,”姜芮往后仰,试图躲开,仰得太过,倒在地毯上,她索性躺着不起来,“有几个粉丝一直在我微博留言,说想要娃娃,我决定送给她们。” “不行,都是我的。”沈煜川霸道地说。 姜芮斜眼看他,“那几个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沈老师好意思跟人家抢?” “是不是在你箱子里?进了我家的门,连人带的东西都是我的。” “真不讲理,”姜芮嘟哝,“还厚脸皮。我问你,之前在厨房,你的手干嘛呢。” “唔。”沈煜川眼神游移,但只心虚了一瞬,很快就说:“只是不小心,况且就算是故意的,也没什么,我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什么叫故意的也没什么,男女朋友就能耍流氓啦?” “那……给你摸回来?” 姜芮气笑,抓起一个毛线砸他,“才不要摸你,硬邦邦的。” 沈煜川赞同地点点头,“是没有你的软。” 姜芮又砸了他一个毛线。 三人在别墅里窝了一整天,到晚上小陈回家,姜芮和沈煜川决定出门觅食。 先吃了饭,然后又临时起意去看了一场电影,才结伴回别墅。其间发现有记者偷拍,但两人都没有在意。 当天晚上,网络上就出现了一篇新闻:《震惊!禁欲系影帝颠覆人设,豪宅藏娇十八线小女星!》 39.禁欲影帝15 沈煜川和姜芮又一次上了热搜, 网上几乎炸开了锅。 两人的cp粉自然欢欣鼓舞, 不粉不黑的围观群众依旧吃瓜,剩下的有理智表示祝福的,有跑到姜芮微博下满嘴喷粪乱骂一通的, 也有义愤填膺, 直说看错了沈煜川, 原以为他是个有内涵的人,结果还不是看上一个除了脸、除了胸什么都没有的十八线。 还有些黑子趁机浑水摸鱼, 说些不清不楚的话,暗指姜芮之前的电影角色, 是她用不正当的手段从另一名新人那抢走的。还暗示除了沈煜川, 姜芮更与某著名导演关系亲密。 姜芮到目前为止, 总共也就参演了两部作品, 一部还在拍摄之中,并未放映。这位著名导演指的是谁,不必说大家也知道。 不过这条传言没有多少人相信,王其坤虽然脾气暴,但他的才华与人品还是让许多人敬佩的。 果不其然, 之后陆续有原侠道剧组的人员出来澄清,反倒把那位新人和他背后的金主扒了个干净。 网上的瓜一波接一波,两个当事人把手机一关, 跑去国外度假去了。 北半球此时是冬季, 南半球的夏天却热情似火。 姜芮穿着比基尼躺在阳伞下, 鼻梁上架着副墨镜, 手里捧个椰子,两条又直又白的大长腿架在躺椅上一晃一晃,晃得人心神不宁。 沈煜川说要在沙滩上给她堆个城堡,堆了半天连个雏形都没得出来,一双眼不住往她身上瞥,最后索性把铲子一扔,直接坐在沙堆上看她。 姜芮察觉到他的视线,特意翻了个身,趴在躺椅上,满脸期待的看他,“我的城堡好了吗?” 雪白如羊脂玉的两团软肉受到挤压,呼之欲出。 沈煜川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觉得鼻腔里有点痒。 他干咳一声,艰难地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沙子堆的没意思,改天去真的城堡。” 姜芮翘起腿晃了晃,捧着下巴说:“咱们两个没把小陈哥带上,他会不会不高兴?” “他巴不得不用出门,可以窝在家里。”沈煜川靠近她。 姜芮翻身坐起,拿过手机,将头往他肩膀上一靠,“说耶。” 沈煜川听话摆了个耶的手势。 姜芮拍了照,开始摆弄起微博。 “要做什么?” “把照片发出去呀,喜欢娃娃的那几个小姑娘天天来我微博底下留言,说会坚定不移的支持咱们两个,让我们要坚持,我总要表示表示,拍张照片给她们看看。” “不许发这张。”沈煜川拿过她的手机。 “为什么?”姜芮伸手抢了一下,没抢到。 “这张不好,我们再拍一张。” 沈煜川四下看看,拿过丢在一旁的外套罩在姜芮身上,然后揽着她又拍了一张。 姜芮看了一眼,和先前那张比,这张她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别说胸,连脖子都没露出来。 “这张太丑了,”她抗议,“我不要!” “怎么会,很漂亮的。” “哪里漂亮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连脖子都没有,矮墩墩跟个癞□□似的。不行,要么发第一张,要么再拍一张。” 两人一阵讨价还价,最终沈煜川败下阵来,同意她拍一张露脖子露胳膊露锁骨的。 两人越亲近,她越是展现出那些别人见不到的一面,他越拿她没辙。 现在只要她一挑眼角,又娇又嗔的声音说出口,不管是什么,他都得同意了。 但有时,她又可爱得让人酥软,比如眼下。 姜芮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顺口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沈老师把我拍得真好看。” 沈煜川只能揽住她,看着那张照片发出去,暗暗把酸水往肚里吞。 娱乐圈总是不缺话题,他们两人的事热闹了两天,很快被另一位著名男星出轨的消息盖过。 姜芮照片发出去,底下立刻出现许多评论。 “真的在一起了?” “原来和沈大大度假去了,两个人看着好般配!” “竟然还有脸出现,垃圾滚出娱乐圈!” “楼上是哪家的狗?不好好看着我打死了啊。” “骂人的确实没素质,人家谈恋爱怎么了?又没犯法,又不触犯道德底线,总比那些结婚了还出去乱搞好得多。” “哇,小姐姐皮肤好白呀。[口水]” “沈大大转发了!这是彻底公开的意思吗?” 姜芮点进沈煜川微博,他底下的评论要平和许多。 其实比起前几天的腥风血雨,现在的评论区已经可以说如春风般和煦,虽然还有一两个无脑黑,大部分粉丝都还算理智。 姜芮瞥了几眼,回头对沈煜川笑道:“果然还得靠同行衬托,有人家出轨在前,我抱大腿都不算事了。” “你没抱大腿。”沈煜川说。 姜芮正要说开玩笑呢,就见沈煜川把大腿往着她这边伸了伸,语气似乎有些遗憾,“它都没被你抱过。” “你好幼稚。”姜芮无语,伸手在他腿上弹了一下。 晚上有沙滩篝火晚会,两人都不爱热闹,只在酒店阳台上看。 小陈的语音信息发进来:“沈哥,伯母电话打到我这儿,问小夏的事,要怎么说?” 沈煜川转头看姜芮,她正趴在阳台栏杆上,专心围观沙滩活动,火焰和灯光落进眼睛里,有如星辰闪烁。 察觉到他的视线,姜芮回过头来,“怎么了?” “我妈跟小陈打听你。” “然后呢?”姜芮靠近一步,“沈老师是不是感觉我这丑媳妇见不得公婆?” 两人离的很近,沈煜川揽住她的腰,慢慢收紧,“我怕你觉得太快太突然。” “作为第一天告白就要求同居的人,你说这句话不脸红吗?”姜芮调侃他。 沈煜川要开口,她又说:“我知道你肯定要说,按照原计划不会这么快的,其实我很好奇,按照沈老师口中的计划,如果是正常情况,谈个恋爱得有几个程序呢?” 沈煜川还真一一给她说来,“先要有个追求的阶段,正式告白后开始交往,然后是牵手,拥抱,亲吻,然后——唔……” 姜芮轻笑出声,伸出玉白的指头在他胸口上画圈圈,故意问:“唔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你知道的。”沈煜川声音有点发哑。 他现在知道她还爱捉弄人,却还是搂着不放开。 姜芮又笑了笑,“那按照你的计划,什么时候才能——唔?” 沈煜川喉头明显滚动了一下,才说:“决定结婚之后。” “看来沈老师还挺保守,不过这也是责任心的体现。”姜芮话题一转,“你回复小陈哥了吗?” “还没。” “你让小陈哥照实说嘛,又不用替我遮掩什么。我要是伯母,儿子三十岁了才终于交上一个女朋友,心里肯定又着急又好奇呀。” 沈煜川双手将人抱住,下巴抵在她发顶上,“你很好,不用掩饰。” “咦?嘴这么甜,让我看看是不是偷吃糖了。”姜芮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回味似的呷呷嘴,粉嫩的舌尖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还不等她说出答案,沈煜川早已抑制不住,热情的吻追逐而至,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吞入腹中。 许久后,他嗓音沙哑,附在她耳旁:“如果我说想要尽快结婚,你会不会觉得太草率了?” “嗯……”姜芮摸了摸嘴唇,有些肿,麻麻痒痒的,“草率不草率也分人,有些人不合适,就算花上三五年去磨合,最终还是走不到一起,但如果是沈老师嘛——” “怎么样?”沈煜川追问。 姜芮吊足了他的胃口,才扑哧一声笑道:“如果是沈老师,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就是你了,没有别人。” 沈煜川屏住呼吸,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好一会儿后,才看着镇定,实则紧张地问:“不是说怕我?一开始还躲着我。” “你要听一半还是听全部?”姜芮眉眼含笑看着他。 “都想听。” “真是贪心。”姜芮笑道,“之前跟你说过的,有点怕你,觉得你不好接近,这只是一半。还有一半,当我在片场看见你的时候,心里就觉得欢喜得很,可是沈老师那么冷淡,根本就不看我,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想法子引起你的注意啦。” 沈煜川沉默着。 姜芮抬头直视他的眼,嘴角还是含着笑,“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不,”沈煜川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庆幸,幸好你第一眼就看见了我。” “所以呀。”姜芮敲着他的胸膛,“你之前说先要有个追求的阶段,咱们也是有的,只不过是我追求的你。以后别人问起,你不要说反了,我可是凭本事追到的沈大影帝。” “那我呢?” “你什么?你当然是靠脸才吸引的我。”姜芮揪着他的脸颊,“你要是没这张脸,我才瞧不上你呢。” 沈煜川摸着下巴考虑,“看来回去得拉个皮,削个骨什么的。” 姜芮乐道:“要是整残了,我就把你给踹了。” “那我化身牛皮糖黏着你。” “化身厚脸皮才对吧!对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应该没有。” 被丢在一旁的手机,连续收到几条信息。 “沈哥,你怎么不回消息?” “沈哥?” “小夏?” “嘤嘤嘤……” 40.禁欲影帝16 两人在国外呆了一个多星期才回国。 姜芮假期用完, 趁着这段时间的热度, 工作室给她接到一个电影中女二角色。虽然是小制作文艺片,但沈煜川看过剧本,那个角色挺适合姜芮, 演好了未必会比主角差。 她投身剧组, 沈煜川也开始琢磨剧本, 他已经选定了明年要接的戏,等过完年就开拍。 分隔两地, 每天只能手机联系,其间沈煜川要来剧组探班, 都被姜芮驳回, 直到过年前两天, 她才暂时休息回到b市。 一回来就面临见家长的问题。 沈母早就想见一见姜芮, 只是顾及两个小辈交往时间还不长,怕太着急给他们压力,一直忍着没说,后来得知姜芮是个孤儿,便天天打电话叮嘱沈煜川, 让他把人带回家过年。 这种事情,姜芮自然不会怯场,去商场买了身喜庆的衣服换上, 又准备了见面礼, 大年三十中午, 和沈煜川一起回沈宅。 路上, 沈煜川怕她紧张,一直介绍家里的事,“爸话比较少,你进门时和他打过招呼就行了。妈可能会问些问题,你要是回答不出来就看我。还有两个帮佣的阿姨,胖的姓王,负责厨房,瘦的姓李,负责整理打扫屋子,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平时就是李阿姨帮忙打扫的。” “光是帮佣的阿姨就有两个,那是不是还有园丁、司机、保镖什么的?”姜芮好奇,“想不到沈老师家境很不一般呢,难道就是传说中,要是不好好演戏,就得回家继承百亿家产真人版?” “哪有那么夸张,”沈煜川失笑,“是还有个司机,是李阿姨的丈夫,别的就没了。爸妈年纪逐渐大了,我又不在身边,多个人陪着放心些。” “这倒是真的。”姜芮点点头。 不过,等见到沈父沈母的时候,她立刻暗地里斜了沈煜川一眼。刚刚听他说爸妈年纪大了,她还以为他们至少有六十来岁,结果见了面,怎么瞧都只像四十几的模样,显得很年轻。 让人惊奇的是,沈煜川和沈父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沈父眼角多了些皱纹,眉心也有深深的褶子,这些才透露出他的真实年龄。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二十年后的沈煜川,姜芮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叫了声伯父伯母。 沈父颔首应下,沈母直接拉住她的手,给她塞了个红包做见面礼。 来的路上,沈煜川还担心沈母的问题会让姜芮不好回答,实则她是个文化人,就算心里对姜芮再好奇,也把握着分寸,不会让人为难。 而至于姜芮,如果她愿意花心思去和一个人相处,就一定会让对方觉得愉悦。 两人可以说是相谈甚欢,见面不过半个小时,沈母就翻出几本相册,指着照片跟她讲沈煜川小时候的糗事。 “你看这一张,是他刚上幼儿园时拍的。他从小看着就特别神气,不愿意跟大院别的孩子玩,觉得他们幼稚,其他小孩玩堆沙丘,他撇着嘴站在一旁,嫌脏。结果小夏你知道麽?有一回我下班晚了,接他的时候,整个幼儿园就剩他一个人,我看他在沙堆里玩得不亦乐乎,还嫌沙子不够湿,还撒了泡尿下去!” “真的吗?哈哈哈哈……”姜芮笑得东倒西歪,“沈老师小时候竟然玩尿!” 沈煜川听不下去,出言抗议:“妈,我怎么不记得有那样的事?肯定是您记错了。” “不可能记错,你那个时候才三岁,知道什么?来,小夏你看,还有这一张,他初中的时候……” 两人时不时就发出一阵笑声。 沈煜川坐在边上,简直要怀疑今天回家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下午准备年夜饭,沈母要亲自下厨做两个拿手好菜,姜芮进了厨房想帮忙,又被推出去。 沈煜川带她参观自己在家里的房间。他虽然没怎么回家住,房间却维持得很干净,其中有一整面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奖状奖杯和各类模型。 姜芮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都是规模较大的比赛,有市里的、省里的、甚至有国家的,数学物理建模都有。 她忍不住惊叹:“沈老师竟然曾是个理科学霸!真看不出来。” 沈煜川的下巴微不可察往上扬了扬,看似谦虚,实则炫耀地说:“还有一些收在仓库里了,都摆出来太张扬。” “那你后来怎么会去做演员?不然你现在或许是个科学家、学者之类的呢。” 沈煜川摇摇头,“大学时忽然有很强烈的想法,恰好那时顾宁介绍我认识了个新人导演,一拍即合。现在回想只觉得庆幸,如果我不做演员,大概就遇不上你了。” “不会的。”姜芮说。 就算他不做演员,而是成了别的什么,她也依然会找到他,只是换个身份而已。 不过这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说出来,也只有她自己相信。 “所以,”沈煜川下了定论,“我小时候玩的都是各种模型,绝对不会撒尿和沙子玩。” “原来在这里等我呢!”姜芮乐道,“不过我还是相信伯母的话,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还看到了沈老师穿开裆裤,露着小啾啾的照片!哈哈哈哈……”姜芮乐不可支。 “……”沈煜川。 他记得明明把那些黑历史都藏起来了,他-妈到底是怎么找出来的?真是心累。 41.禁欲影帝17 年后, 姜芮电影戏份杀青。而就在前几天, 沈煜川进了剧组,两人完美错开。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芮忙于新片宣传, 直到电影上映, 才有空去剧组探班。 之前每次电话联系, 沈煜川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想要她来看他的意思,却不直说, 姜芮也当做没听懂。每每看他语气里几分失落,却又强装不在意的模样, 就觉得好笑。 到达影视城已经是晚上, 沈煜川人在酒店, 正和她发消息。 没说几句, 姜芮就说自己困了,要睡觉。 沈煜川只得发出晚安两字,盯着手机出神。 小陈收到一条信息,他看了一眼,“沈哥, 我去拿外卖。” 沈煜川一动不动,只应了一声。 小陈开门出去,没多久有人走进来。沈煜川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头也没抬。 “先生, 您的外卖。” 沈煜川明显一愣, 而后迅速抬头, 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面前,笑吟吟看着他。 姜芮噗嗤一声,扑进他的怀里,“惊喜不惊喜?” 沈煜川回过神来,抱紧了她,“什么时候跟小陈串通好的?” “就刚刚跟你聊天的时候呀。” 沈煜川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声不吭跑过来,要是我在忙怎么办?” “那就等嘛,你总不会一天忙到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想我?”姜芮手掌抵在他胸口上,推开一段距离,挑起眼角看他。 沈煜川哪听不出她话里暗藏的威胁,不慌不忙地说:“我是怕你太累,吃过饭了么?” “还没呢,你帮我点个外卖,我去洗个澡,身上黏黏的。” 酒店浴室隔音效果一般,沈煜川听着耳旁哗啦啦的水声,不太自在的调整了下坐姿。 姜芮简单洗了个澡,套着件宽大的t恤就走出来。衣服长度到大腿中部,露着两条细白的长腿。她往床边一坐,将双腿盘起。 “当心着凉。”沈煜川干巴巴的说。 “着凉总比上火好。”姜芮笑得意有所指。 沈煜川干咳一声。 姜芮把自己的晚饭吃完,刷了个牙,伸伸懒腰,跟只困倦的猫一样,从床尾爬到床头,掀开被子缩进去,然后把头探出来,说:“晚上我要睡在这里,沈老师是要一起睡,还是另外订个房间,自己看着办吧。” 她一点也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在被子里舒服的把自己团成一团,又说:“要是准备来睡就快点,别等我睡着了又把我吵醒。” 沈煜川笑得无奈,他虽然身在娱乐圈,某些方面却意外的保守,就如之前所说,在决定结婚之后,才会跟女方更进一步。 不过现在两人心意已定,离结婚也只差一个流程,小女友又这样主动,他要是再迟疑,未免太不解风情。 姜芮闭着眼,刚有些睡意的时候,身旁的床铺凹陷下去,沈煜川带着凉气靠近。 困神被惊走,她撇撇嘴,有点嫌弃。 一双手在身上抚摸,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姜芮扬起头,嘴唇微微嘟了嘟。 沈煜川立刻会意,低头亲上来,两具身体渐渐缠在一起。 姜芮停留了两天才回b市。 那部文艺片票房虽然一般,但口碑意外的好,最终为姜芮赢得了最佳女配角奖。 颁奖那天,她穿了一袭红色礼服,看着特别喜庆。 别人以为她知道自己会得奖,特意这样穿,等她上台接过奖杯的时候,左手露在人前,无名指上戴着婚戒,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沈煜川已经向她求婚,可两人竟然这么低调,一点风声也没透露。 后来他们的婚礼,也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全程没有媒体跟拍,只在微博上发了张结婚照。 粉丝们这才发觉,似乎他们两人从谈恋爱开始,就一直这样低调,管自己谈恋爱,管自己求婚,管自己结婚。一点不像娱乐圈其他明星,求个婚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不蹭足了热度不罢休,等到婚礼,更是个个宣称世纪婚礼,奢华程度一个甚于一个。 婚后,他们夫妻二人步调一致,除了拍戏,除了新片宣传,几乎没有任何通告,不上综艺节目,也不接广告,就时不时在微博上发些虐狗日常。 不看好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少,只除了些固执的黑粉,每日留言坐等离婚。 婚后第五年,导演王其坤找上门,欲与他们二人再次联手。 这些年,姜芮和沈煜川各自接了不少电影,凑巧的是,两人竟一次也没有碰上,如今唯二两次,都是王导促成的。 因为这个,王其坤每次见到他们,都要以媒人自居。 就是这部电影,为姜芮摘得影后桂冠。 粉丝们自此称他们夫妻为帝后夫妇。 两年后,应沈煜川一名朋友极力邀请,两人出席了一个名为《七年不痒》的访谈节目。 顾名思义,节目组专门采访娱乐圈中结婚多年的恩爱夫妻,向他们讨教避免七年之痒的秘诀,当然,最主要的是为了八卦。 早已得到消息的粉丝们早早守在电脑前,蹲等吃狗粮。 经过一段开场白,主持人笑着说:“大家都知道,帝后夫妇从谈恋爱到结婚,以及婚后这几年,一直都特别低调。咱们影帝到底是怎么把影后追到手,又花了多少心思才求婚成功,这些都是粉丝们非常好奇的。今天既然到了这里,不知道可不可以满足一下大家的八卦之魂呢?” 主持人看着他们两人,姜芮则含笑偏头,看向沈煜川,很明显是要他来回答。 “其实是小夏追求我。”沈煜川说了第一句,便遭到一片嘘声。 主持人也打趣道:“这话可信度不高哦。” 沈煜川无奈看了眼姜芮,姜芮只是笑。 当初是她和沈煜川提的要求,以后若有人问起他们的恋爱史,得说是她追求的他,结果现在说出来没人信,她又不管了。 沈煜川只得改口:“是我追求的小夏。”然后说了几件两人当初相处的事。 主持人这才满意,又说:“下一个问题希望能得到夏夏的回答。沈影帝在圈中一直有绅士之称,那他平常在生活中是不是也特别浪漫?” “浪漫?”姜芮笑了笑,“恐怕你们不知道,沈老师是个理科生,当初和我告白的时候,我们两人面前不是烛光晚餐,没有牛排,没有红酒,只有一碗白粥,他就跟我说,我喜欢你。然后不等我说什么,又说,我觉得你也喜欢我。自己一个人就把两个人的话都说光了。” “这就完啦?连朵花都没有?”主持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没有花,草都没有。”姜芮看着沈煜川笑。 沈煜川微窘,“一会儿补上。” 电脑前的粉丝疯狂刷屏。 “沈大大竟然害羞了。” “你们看见了吗?他被夏夏看得脸红了!” “反差萌,超可爱。” “不过他看着夏夏的眼神好宠溺哟,不愧是盯妻狂魔!” 节目里主持人恰好也问到这个问题,“因为不管私下还是公共场合,只要你们二人同框,沈影帝的视线一直都在夏夏身上,因此有了个盯妻狂魔的外号。这件事夏夏知道吗?一直被看着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这个外号是有听过,不自在应该不会,我已经被他看习惯了。”姜芮抿着嘴角,笑得含蓄。 “嗷嗷嗷,看习惯了!承认吧沈大大,一天二十四小时,你肯定花了二十五小时盯着夏夏!” “这是在秀恩爱吧,是在秀吧?” 主持人也被秀了一脸,笑了两声才说:“二位曾经发生过争执吗?后来是怎样解决的?” “争执……”姜芮偏头想了想,问沈煜川:“有吗?” “没有。”沈煜川肯定的说。 她便灿烂一笑,“没有争执,沈老师不和我吵,我也不跟他吵。” 主持人干笑,使出杀手锏,“就没有不愉快的时候吗?有没有某一瞬间,觉得跟这个人过不下去了?如果有这种心态,又该怎样调整?我想观众朋友也很想学一学。” “沈老师会觉得跟我过不下去吗?”姜芮又转头问沈煜川。 沈煜川握紧她的手,“从来没有。” 两人相视一笑,姜芮说:“我也没有,就算有,也要先把这辈子过完呀。” 电脑前粉丝们纷纷说晚饭不用吃了,狗粮已经吃饱,还余出一部分可以当夜宵。 当然也有一两道不和谐的声音,说他们秀恩爱分得快,坐等分手。 可惜未能如他们所愿,姜芮和沈煜川做到了当初的承诺,在娱乐圈中多少情人夫妻高调分分合合的时候,他们相携走过了一辈子。 沈煜川去世后不到一个小时,姜芮也相继离世。 得知这个消息,粉丝哭得不能自已。 “沈大大肯定是舍不得夏夏,所以把她也带走了。” “人间虽好,可惜没有你。” “一路走好,谢谢你们让我相信世上有真正的爱情。” “我怕晚了一步,来世遇不见你,所以说好一起过奈何桥。” “这真的是最后一把狗粮了,呜呜呜……” 42.霸总他叔01 蜿蜒的盘山公路两旁, 种满高大的法国梧桐, 黑色汽车沿着山道盘旋而上,半山腰上坐落着充满西欧风情的庭院。 姜芮此时就坐在这间大宅的客厅中。 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位富家女,名叫周乔乔, 是周家独女, 家世优渥, 相貌明艳,自小受尽宠爱, 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女。 可惜这么一名娇娇女,却因饮酒过度, 独自死于公寓中。起因是其未婚夫楼明朗变心, 看上了公司实习的女大学生。 周乔乔不屑和别的女人抢男人, 同样, 她也不能忍受有人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所以她的愿望,希望姜芮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要让楼明朗在她面前低头,这辈子不能翻身。 而姜芮在这个世界的目标,正是楼明朗的三叔, 楼闻远。 “周小姐喝茶。”佣人李嫂端上茶水。 “谢谢。”姜芮略略点头。 这处庭院是楼家主宅,从前周乔乔常来找楼明朗玩,是这里的常客, 直到几年前楼明朗搬出去, 才没怎么来, 宅子里的老佣人都认得她。 周乔乔虽然骄傲, 也有几分小姑娘的任性,但从小受到良好的家教,让她就算对着佣人说话,也是矜持中带着礼貌,大家都挺喜欢她。 “周小姐要来,应该提前打个电话的,先生这几天回来得挺晚。”李嫂说。 “没关系,李嫂去忙吧,不用管我。” “要不要吃些小点心?我记得周小姐小时候最喜欢熔岩蛋糕了。” 依周乔乔现在的心情,怎么吃得下?姜芮婉言拒绝,“谢谢李嫂,我还不饿。” “哎,那要是等会儿需要什么就直说。” “好的。” 这样临时起意跑上门,其实算得上冲动,但周乔乔就是这样的性子,受不得委屈,说风就是雨。 好在姜芮运气不错,傍晚的时候,楼闻远回来了。 铁艺雕花大门缓缓拉开,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进来,停在主楼大门外。 管家早已候在门外,等车停稳,上前拉开后车门。 车内先是伸出一只脚,脚下穿着做工精湛的皮鞋,笔挺的裤腿没有一丝褶皱。 “周小姐等了您一下午。”管家汇报。 楼闻远脸上神情没什么波动,“明朗来了?” “没有,周小姐是专程来找您的。” “我知道了。” 姜芮听到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抬头看去。 楼闻远虽然是楼明朗的长辈,但年纪并未比他大多少,不过三十五六,一身西装革履,带着金框眼镜,斯文儒雅,不像生意人,更像无害的书生。 但港城年纪稍大些的人都不会忘记,十几年前,刚过二十岁的楼闻远,是如何不动声色夺得楼家家主之位,将两个私生子哥哥逼得不得不远走他国。 在他接手之后,楼家逐渐壮大,从前还有与几家可与之并称,如今都难以望其项背。在港城,楼家若属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了。 谁也不敢将楼闻远的无害,当作真正的无害,那些拎不清的人,都已经为他们的轻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楼叔——”姜芮站起身和他打招呼,一声楼叔叔已经出口,想起此行的目的,又硬生生改口:“楼先生。” 楼闻远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嘴角带笑,语气温和:“乔乔来了,今天怎么没去找明朗?” 楼明朗移情别恋之事,暂时只有他和周乔乔两人知道,旁人并不知情。 听楼闻远提起他,姜芮眼中划过一丝伤心与不甘,但她强自忍下,抿着唇,仰了仰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凤凰,“我有一件事想和楼先生单独谈谈。” “哦?值得这样郑重其事,必定不是小事,随我去书房吧。”嘴里虽这样说,但看楼闻远的表情,大约还是将此看作小孩子的要求,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姜芮跟着他到二楼书房,李嫂给两人上了茶。 “给周小姐端一份点心。”楼闻远吩咐。 李嫂还没应下,姜芮就说:“不用了,谢谢楼先生。” 李嫂看向楼闻远,见他点了头才离开。 “和明朗闹别扭了?”两人隔着茶几,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楼闻远开口。 姜芮不答,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后,直接说明来意:“我希望楼先生能和我结婚。” 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楼闻远眉头微微挑起。 他的母亲是法国人,他遗传到她的深目挺鼻,眼球虹膜是浅浅的灰色,和人对视时,几乎如冷血鳞甲动物般冷酷。 所以他时常戴着眼镜,这一层薄薄的隔绝,让他看起来温和许多。 但越是单纯的人,直觉就越敏锐。虽然楼闻远总是以笑示人,周乔乔却偏偏从小就怕他,每次来楼家找楼明朗,见到他,总是远远叫一声楼叔叔就躲开。 像是天性中,食草动物对顶级猎食者与生俱来的恐惧。 姜芮与他对视一眼,几乎立刻就要移开,但她咬住唇强行忍住,腰背挺得笔直,放在膝上的手掌不自觉捏紧。 楼闻远依旧勾着唇,将她的话当成小孩子的任性,“真的和明朗闹别扭了?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好好给你道歉。” “不用。”姜芮断然拒绝,嘴唇倔强的抿着,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要和他退婚,我希望能和楼先生结婚,您有什么条件可以提。” 听她把结婚当作了谈判,楼闻远似乎觉得好笑,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不要说孩子气的话,我现在就把明朗叫回来,让他当面给你道歉,然后一起吃顿晚饭,楼叔叔替你教训教训他,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惹你,怎么样?” 他说着,准备拿出手机。 “不要给他打电话!我说了不喜欢他了!就是不喜欢他了!”姜芮终于保持不住强装出来的平静表象,嚷着阻止他,语气很凶,但话里却带着哭腔。像一只对敌人张牙舞爪的幼猫,竭力维护自己最后一丝尊严。但它的利爪一点威力也无,只会挠得人心痒,更加想要肆无忌惮的欺负她。 楼闻远暂时停下。 姜芮的情绪一时却收不住,也有可能是她想要借这股冲动将话全部说出,不然等冷静下来,恐怕就没有这样对楼闻远说话的勇气了。 “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么?现在我和他退婚,跟你结婚,周家也会站在你这一边,可以跟你一起扳倒楼明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你难道不满意?还是有什么条件,都说出来呀!” 这话可以称得上迁怒,但楼闻远并没有生气,还给她递了张纸巾,语气仍旧宽容:“明朗是我的侄子,我怎么会看他不顺眼?也不需要扳倒他。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以后不要说了。” 姜芮胡乱擦了擦眼泪,鼻头哭得发红,固执地重复:“反正我不喜欢他了,是我先不喜欢他的!” 她像是想到什么,猛的抬头看向楼闻远,“你为什么不同意和我结婚?我难道不够漂亮吗?是不是你也喜欢那些清汤寡水的女大学生?” 一个也字,立刻让楼闻远明白了来龙去脉。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回视姜芮。 姜芮几乎瞬间就转开了眼。她对他的俱意如此明显,但为了报复另一个人,又将自己逼到这样的程度。 此时她就像只落了水的小凤凰,撑起全身的羽毛,只为了护住最后一点骄傲。 她再一次强迫自己与他对视,语气娇蛮不讲理,但又带着哽咽,“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找你,直到你同意。” 楼闻远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我不会放弃的。”她又重复一遍,吸了吸鼻子,扬起下巴起身离开。 楼闻远在书房里做了一会儿,换上居家衣服,下楼用晚饭。 李嫂端上碗筷,看了看他的面色,小心试探着问:“先生,周小姐怎么了?” “一只小奶猫而已。”楼闻远嘴角带笑,漫不经心,不知想到什么,笑意微微凝固,无声呢喃:“又是一只猫……” 另一边,姜芮开着车下山,眼眶虽然依然发红,但她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如水。 对于楼闻远,她之前做过了解,知道他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甚至十分危险。这样的人往往心思深重,多疑敏感,要是在他面前耍心计,恐怕立刻就会被识破。而越是娇横冲动,蛮不讲理,越表现出无脑的真性情,或许还不容易被怀疑。 至少今天的试探算得上成功,楼闻远虽然将她的话当做孩子气的笑话,但同样的,他也没有拒绝她再次上门的要求。 这就足够了。 43.霸总他叔02 周家虽然没法和如今的楼家相比, 但是在港城也是数得上的, 不然周乔乔也不能够和楼明朗定亲。 她生母早逝,和后妈关系又一般,成年后就从家里搬出来, 住在外头的公寓里, 平时不需要上班, 单单靠名下几支基金的收入,就能够供给她富裕的生活, 况且她爸每个月还会往她账户里打零花钱。她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和几名朋友飞往国外购物度假。 楼明朗和公司实习生走得近的事, 便是一位朋友告诉她的, 她立刻去找楼明朗对峙, 对方竟然没否认, 只说当初两人订婚时年纪都小,太过草率,希望她能够重新考虑。 周乔乔听得话也说不出来。他们两个几岁就认识,到现在将近二十年,订婚时都已经成年, 这就是他所谓的年纪小?这就是他所谓的太过草率? 她从十八岁就开始期待做他的新娘,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就是他移情别恋的结果。 她的骄傲不允许卑微地乞求挽回, 但由此而生的不甘和恨意却盖过了伤心绝望, 所以在姜芮找到她时, 她几乎可以称得上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公寓位于市中心, 寸土寸金的地段,周乔乔一个人独享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大房子。 姜芮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一片漆黑,窗外灯火通明。 她静静站在落地窗前许久。 前两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带回去的两个魂片也已经融合,这说明她的方法是正确的,离任务彻底结束又更进了一步。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接通说了几句便挂断。 是周乔乔一起玩的朋友打来的,约她过两天去巴黎看时装秀,姜芮推辞了。 说起来,周乔乔朋友虽多,但真正称得上好友的却一个也没有,不然她那天借酒浇愁时,也不至于酒精中毒后仍无人发现。 姜芮深吸了一口,将手机抛到一旁,进厨房随意做了点吃的。 第二天,她躺在沙发上看了大半天电影,下午两三点动身去楼家。 佣人看见她又来,心中都有些惊讶,但无人多问,李嫂照例给她上了茶。 楼闻远回来后见到她,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似乎她昨天说的话,在他看来就是孩子的气话,听过就忘了,面色如常地与她打招呼:“乔乔来了。” 姜芮抿着唇问他:“我来等答案,你同意了吗?” 楼闻远连嘴边笑意的弧度都没改变,像一个宽容的长辈面对任性的晚辈,“不要说傻话,昨天走得那么急,连茶都没喝,今天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经过一个晚上沉淀,她的情绪看起来稳定许多,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与他进行长期的拉锯战,听到如此明显的搪塞,也不像昨天那么激动。 她还是怕他,并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但又不愿放过这个可能会让他退让的机会。挣扎与矛盾都表露在脸上,像一只小猫,渴望香甜的奶水,又怕被烫了舌头。 最终,他们还是一同坐在餐桌边。 晚餐是西式的,刀叉与碗碟相触,却无声无息。 周乔乔的餐桌礼仪经过严格训练,非常规范,但和楼闻远比起来,又少了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从容。 吃过晚饭,姜芮起身告辞,离开前对楼闻远说:“明天我还会再来。” 楼闻远神色温和:“明晚想吃什么跟厨房说,让他们提前准备。” 看他对此毫不在意,姜芮终于鼓起勇气对他哼了一声,赌气般故意踏着重重的脚步走了。 之后每天,她果真都来楼家报道,见到楼闻远说的第一句话,必定是问他同意了没,然后两人一起吃晚饭,她再一个人气鼓鼓离开。 连李嫂等人都习惯了如此规律的行程,每天到了点就准备好她爱喝的饮料,等她来时端上去,温度正好,厨房也会采购她爱吃的食材,每日晚餐做两人份。 一连十几天,姜芮都拒绝了朋友出去玩的邀请,刚开始那些人不解,等她某次无意间说漏了嘴,提起自己与楼明朗之间感情生变,找她的人就渐渐少了。 除了她们,楼明朗也发来几次信息,她都没理会。 这天,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那时姜芮正准备出门,原打算无视,之后心头一转,又接了起来。 “乔乔?” “有事?” 大约是没听过她如此冷淡的语气,那边顿了顿,才继续说:“这几天给你发信息都没回,在忙什么?” 之前周乔乔一天要和楼明朗联系好几次,有时候他不胜其烦,还会假装错过她的电话。这次十几天没一点消息,他发了两三次信息也没得到回复。 “不是你让我考虑咱们两个的关系?我考虑过了,你说的不错,当初确实太草率,婚约取消吧。” “乔乔,你不要赌气。”楼明朗几乎立刻说,“我是想让两人都冷静一段时间,并没有立刻取消婚约的意思。况且就算最终做不成夫妻,我还是想要做你的哥哥,你不要因为意气用事,断了我们多年的交情。” 姜芮语气淡淡:“说完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反正我已经决定要退婚。至于什么哥哥妹妹的,你找别人玩吧,我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乔乔——”楼明朗话没说完,就被挂了电话。 他盯着手机,心头有些意外,但并不怎么着急,以周乔乔对他的感情怎么,可能这样干脆利落的退婚?大概正在气头上,过几天再哄一哄就好了。 这一步棋走得有些险,但他不得不这样做。这些年,周家明面上是站在他这一方,但和楼闻远的公司依旧有生意上的往来,就像墙头草一般,哪里有利益往哪里倒,他只能给周乔乔制造一些危机,让她逼着她爸往他身上添加筹码。 和那个男人比,他手中可以掌握的势力终究太少了。楼家本该是他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夺回来。 半山庭院,楼闻远从车上下来。 管家和他汇报今日的事,末了提了一句,“周小姐今天没来。” “我知道了。”楼闻远神色如常。 吃饭时,李嫂也说:“可惜周小姐没来,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厨房还准备了她吃的小羊排呢。” 楼闻远没回答,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猫是养不熟的。” 44.霸总他叔03 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彼时楼闻远已经用完晚餐, 正准备上楼, 扶着楼梯栏杆转过身,透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看到姜芮跌跌撞撞从驾驶座上下来。 她身上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小皮裙, 脚下踏着红色高跟鞋, 脸上浓妆艳抹, 显然是去夜店的穿着,且看她的模样, 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 李嫂低呼一声,忙走出屋外去扶她。 姜芮将人推开, 踉踉跄跄往屋里走, 眯着眼睛在客厅里看了一圈。发现楼闻远站在楼梯台阶上, 立刻走过去, 如刚学步的孩子,步履蹒跚,好几次差点撞上家具。 人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酒精味。 “你不许走。”姜芮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楼闻远站在两级台阶上,比她高出不少, 姜芮努力仰起头看他,仰得太过了,差点往后跌倒, 忙又扯住他另一只衣袖。这动作就像小孩子和大人撒娇要糖似的, 但她脸上却做出很凶的表情, 妆容精致描绘过, 艳丽惊人,眼尾微微上挑,嘴上涂着艳色的口红,大概吃过了东西,口红有点晕开。 “不答应我的要求就不放你走!”她使劲瞪着楼闻远,语气凶巴巴,只是眼睛里因为酒精氤氲出来的水汽,让这份气势打了不知几个折扣。如一只喵嗷喵嗷叫着的幼猫,以为自己凶狠如老虎,实则那粉红的爪垫,稚嫩的爪尖,都暴露了她的色厉内荏。 “胡闹。”楼闻远终于开口,“喝了酒还敢开车?” “不要你管!”酒精或许确实壮人胆,要是在平时,她怎么敢这样顶撞他? 楼闻远不予计较,转头对李嫂说:“带她去客房收拾一下,再让厨房准备醒酒汤。” “我不要。”听出他要让人将自己带走,着急之下,姜芮竟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要吊在他的手上,“别想甩开,我是不会罢休的!” 管家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知道楼闻远历来不喜欢有人近身,忙上前半哄半拉的要把姜芮扶开。 “放开、放开、你们都放开我!”姜芮使劲想要甩开他们的手,但一个喝得半醉的人,怎能敌过两三个人的力气,眼看就要被扯开,她忽然哭了起来。 “呜呜呜……你们这些坏蛋,都欺负我!都欺负我!呜呜……” 其他人一时吓住,停了手,毕竟来者是客,周乔乔又是楼明朗的未婚妻,等进了门,也算他们的雇主了。虽然作为侄儿的未婚妻,却和做叔叔的拉拉扯扯,着实有些不大合适,但在场都是机灵人,没人多嘴。 眼泪和口红都糊在楼闻远衣袖上,他的眉头渐渐皱起。 李嫂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姜芮惹怒了他,正要再上前去劝一劝,就听他说:“身上都是酒气,臭熏熏的。” “嗝……”姜芮打了个哭嗝,因为没有人再来拉她,哭声渐渐止了,又听楼闻远这么说,忙在自己身上闻了闻,之后抬起头来瞪他,“胡说!我好香的,你再闻闻。” “那是你的鼻子坏了,问问李嫂,看他们觉不觉得你臭。” 姜芮赶紧转头,眼巴巴看着李嫂等人。 刚刚哭过,她的眼睛又黑又亮,被这样一双眼满含期待的盯着,拒绝都是一件艰难的事。 但楼闻远在一旁看着,李嫂只得硬下心肠来,点了点头,“是有些味道。” “呜——”姜芮一下子松开楼闻远,双手捂住脸背过身去,像是羞耻得没脸见人。 李嫂趁机扶住她往客房走,边走边哄劝:“没事的,洗个澡就香喷喷的了。” 这一次姜芮没再闹,乖乖让她牵走。 楼闻远上楼洗了澡,进书房办公。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轻轻地扣一下,过了许久,又轻轻地扣一下,虽然是在敲门,却又像是怕惊醒了门内的人。 宅子里的佣人可不敢这样没规矩,会这样敲的是谁自然不必说。 “进来。” 姜芮扭开把手,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蹭进来,低着头不敢开口。 “酒醒了?”楼闻远没抬眼,专注于面前的文件。 姜芮飞快看他一眼,又垂下头去,脸颊臊得通红,想来是记起自己方才醉酒后的痴态。 “对不起……”她小声嚅嗫,语气和之前的张扬娇纵判若两人。 楼闻远眉头微挑,视线转向她。 她洗过了澡,换下那件露胳膊露腿的小皮裙,虽然穿着浴袍,但领口衣袖都规规矩矩的收着,脸上的大浓妆也卸去了,露出原本干干净净的大眼挺鼻,乌黑卷曲的长发挽在脑后,两缕发丝俏皮垂在耳旁。她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细长的后颈,看起来乖巧异常。 楼闻远看了一眼便移开:“以后酒后不要开车。” 姜芮抿抿唇,走进几步,“你还是不同意和我结婚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同意?” 楼闻远神态依旧温和,笑道:“你一个小孩子胡闹,难道我还能跟你一起闹?” “谁说我胡闹了?”姜芮憋着嘴。眼眶又有点发红,但她忍住了,带着鼻音说:“你都没点头,怎么知道我胡闹?我是真的要和你结婚,你就跟我试一试嘛。” 和之前比,她此时的语气神态带着从前没有的亲近。似乎是因为刚才酒后那样放肆,楼闻远都没对她发火,这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他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可怕。 或许她自己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但楼闻远立刻发觉了,双眼微不可察地眯起。 姜芮犹不自知,又靠近了些,“你就同意了吧,跟我结婚没有坏处呀,反正你以后都要找人结婚的,整座港城,家世比我好的没我漂亮,比我漂亮的家世一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楼闻远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笑了笑,抬头直视她。 姜芮吓了一跳,她虽然潜意识里觉得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了,但说到底还是怕的,眼睛下意识转开。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楼闻远勾起嘴角。 她这么怕他,被他看一眼都想逃开,现在却几次缠上来,想要与他结婚,只为了报复另一个人。 她对那个人有着浓厚的恨意,但这样的恨,是由更加浓烈的爱转化而来的。 爱情。 楼闻远冷冰冰地在心里品味这两个字。 周乔乔不是他见过第一个为爱疯狂的人。更早之前,另一个女人,他的母亲,也因为一个男人丧失自我,癫癫狂狂,难以自拔。 而且至死,她都不曾后悔。 那么多年他冷眼旁观,意兴索然,眼下见到这相似的一幕,忽然有了点兴趣,想知道周乔乔为了她所谓的爱情,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是不是会像他的母亲一样,到死都不愿回头? 一成不变的日子如此乏而无味,希望她别让他太失望。 冰冷的眉眼隐藏在镜片后,他笑得温和:“说说条件吧,如果我和你结婚,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见他有了退让的意思,姜芮喜上眉梢,忙说:“如果我们两家联姻,楼家就是周家最重要的商业伙伴,一些生意上的合作,肯定会首先考虑楼家。我的要求……我希望你能够对付楼明朗的公司,这也正是你想要做的不是么?” 楼闻远嘴角含笑,面色不变:“不知你是哪里听来的,有件事需要重申一遍,明朗是我的侄子,我从来没想过主动对付他,公司和他的摩擦,是商场上正当竞争,并不是恶意打压。更何况,如果我要出手,并不需要借助外力。” 姜芮讪讪住了嘴,抿住下唇。 楼闻远又说:“你说的条件还不够吸引我,而且我想,就算没有感情,也不会有人希望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妻子。” “没有!”姜芮立刻反驳,“没有别人,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楼闻远不置可否。 姜芮看着他,鼻头又开始发酸,“你是不是逗我玩的?其实一点都不想和我结婚,就是为了看笑话故意逗我?” “怎么会?我又不像你,跟个孩子一样,把结婚当成玩笑。” “我没有玩笑,”姜芮语带哭腔,“我真的不喜欢楼明朗了,我、我以后会喜欢你的,我会爱你的!” 楼闻远笑意微凝。 书房忽然异样安静,只有姜芮小声的哽咽。 许久后,他起身绕过书桌,递了方手帕给她,“还说不是小孩子,一晚上哭几次了?” 姜芮接过手帕,没好意思抬头。 “天晚了,今天留在这里吧,客房里缺了什么跟李嫂说。”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姜芮不依不饶。 楼闻远语调柔和,“不是已经答应了你?” 姜芮猛的抬头,“真的?” “真的,去睡吧。” 姜芮仍有些不敢置信,迷迷糊糊走出书房。 夜黑而寂静,整栋楼的人几乎都已经陷入梦乡。 楼闻远坐在灯下,许久后突兀地笑了一声,但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姜芮回到客房,麻利洗了个脸,清清爽爽躺下睡觉,哭闹是个力气活,她得养好精神。 45.霸总他叔04 管家给姜芮安排的客房在二楼, 楼闻远书房和卧房都在三楼, 第二天清早,他穿戴整齐,刚转下三楼楼梯, 就看见二楼走廊边站着个人。 她似乎是匆匆忙忙从屋里跑出来的, 鞋都没穿, 光脚踩在地毯上。 “在这里做什么?”楼闻远问她,又说:“回去把鞋穿起来。” 姜芮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 如贝壳般白皙精致的脚,不自觉在深色地毯上轻轻划动, 小心翼翼地问:“你昨晚说的话算数吗?” 看她似乎后悔了, 楼闻远将视线从她的脚上收回来, 弯唇道:“你希望算数还是不算数?” “当然算数。”姜芮却急促地说。 楼闻远怔了下, 点点头,“那就算。去穿鞋换衣服,下楼吃饭。” “好,你等等我。”姜芮急急忙忙跑回房间,不过两分钟就换好了衣服。 昨天那套小皮裙当然不能再穿, 今天这一套是管家昨夜叫人买回来的。米白色宽松毛衣罩住她纤细苗条的身体,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没有特意浓妆艳抹, 干干净净的, 整个人青春活泼, 看着显得年纪更小了。 餐桌上, 姜芮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食物,转头对李嫂说:“李嫂,我还想要一个熔岩蛋糕,现在有吗?” “有有有。”李嫂连连点头,忙去厨房端了一份。 熔岩蛋糕是周乔乔爱吃的,以前来找楼明朗,李嫂都会给她准备。可这阵子她来楼家,却一次也没吃,李嫂以为她变了喜好。现在看来,喜好没变,只是之前没心情,现在心情好了。 姜芮的好心情显而易见,吃早饭嘴角都勾着,用勺子挖开蛋糕,里头的巧克力流出来时,更是哼起了歌。 楼家餐桌上向来安静,楼闻远看了她一眼,姜芮立刻噤声,吐了吐舌头。 她这样子,倒让楼闻远心生疑虑。 他以为今早会看见她惶惶不安的样子,就算冲到他面前说后悔了,他也不觉得意外。 再怎么样,他不会认为,她会因能够和他结婚而高兴。难道她对楼明朗的恨意当真如此深厚,一有机会报复就这么开心?可她不也同样爱着他么? 因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姜芮的动作越来越拘束,最后实在受不了,委屈道:“我都没出声了,你干嘛还盯着我?” 楼闻远收回视线。 姜芮瞄瞄他,又说:“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私人号码给我一个?” “有事?” 姜芮戳戳蛋糕,吞吞吐吐:“没事就不能给了吗?我、我认为我们两个……” 话没说完,但楼闻远听懂了。 他答应她结婚,在她看来,两人的关系就和从前不一样,所以她跟他要私人号码。 “不给就算了。”见他没说话,姜芮嘟着嘴说。 楼闻远有些不明白她的想法,照她对他的惧怕,他以为同意后,她会迫不及待的远离他,毕竟目的已经达成,还在这里花功夫做什么?难道怕他反悔,不替她对付楼明朗了? 若真是这样,大可不必。他是说过不会主动对付楼明朗,但没说人家来招惹他时还不反击。商场应敌,对手若太过弱小,往往没什么意思。只有一次次让人以为希望就在不远处,又一次次在眼前破灭,这样的教训才足够深刻。 姜芮嘟了会儿嘴,很快又把这事忘掉,“我等一下就回家跟我爸说这件事,让他出面和楼明朗退婚,你看怎么样?” “嗯。”楼闻远颔首。 “那、那我们呢?” 楼闻远看她一眼,面上含笑,“不用急,等我挑个日子上周家拜访。” “谁着急了?”姜芮小声嘟囔,过了一会儿又碎碎念叨:“都答应结婚了,连个号码也不给我,真小气。” 他们两人的谈话内容没有特意掩饰,周围的佣人听见了,脸上再也无法伪装成平静的模样,心底更是波涛翻涌。 虽然说这一阵子姜芮频繁上门,让他们觉得反常,可她和楼闻远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接触,而出于对楼闻远的敬畏,他们更不敢往偏了想,谁知道一下子就来了个这么劲爆的消息。 叔叔抢了侄子的未婚妻,这事若传出去,恐怕整个港城都要震动了。 只是楼闻远默许之前,他们并没有胆量往外传。 吃过早饭,楼闻远准备出门,离开时问姜芮:“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他便没再多说。 姜芮仍在享受她的早餐,管家忽然给她递了一份名片,“这是先生让交给周小姐的。” 和之前相比,他的态度在礼貌之外,又多了一份恭敬。 “谢谢。”姜芮惊喜道谢,忙掏出手机把号码输进去,并且立刻发了条信息:“这是我的号码。” 楼闻远的车没开出多远,仍在盘山公路上,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但没过一会儿,又收到第二条信息:“是不是还没到山下?让司机小心些开。” 楼闻远仍然没回复。 很快收到第三条信息:“你怎么不说话?难道在车上看文件吗?小心眼睛度数变高哦,到时候眼镜会厚得跟啤酒瓶底一样。” 之后没有别的信息发来,楼闻远盯着这几行字看,昨夜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在耳旁。 “我会喜欢你的,我会爱你的!” 所以她今天一系列反常的作为,就是为了兑现这句话? 他沉默许久,突然面色古怪地笑了。 “呵,笑话。” 46.霸总他叔05 订阅率低于30%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她将肩上的背篓取下,里头半篓蒲公英和车前草,她一早上山挖来的, 还带着露珠。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用手扒几下,一一摊开来, 等太阳将草叶上带着的露水晒干, 再拿来喂兔子。 屋里头的争执仍在继续,姜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从裤脚处摘下两个苍耳,随手丢在墙根下, 又自院子水缸中打了一瓢水, 洗干净手后进了灶房。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 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 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 熟练拨弄着草木灰, 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 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 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 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47.霸总他叔06 订阅率低于30%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一面走,一面大咧咧地看, 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 比你哥高多了,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 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 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 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 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 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 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 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 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 “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姜芮抿着嘴角轻声说:“嫂子可小声点,叫人听见了,连累你跟我一起丢脸。” “还调侃起我来了?”张小华挑眉,“刚刚我才在人家面前说你话少,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现在就自打嘴巴了,你这哪里不利索,是深藏不漏才对!” 姜芮含笑不语。 张小华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小姑子不简单。 以往只看她埋头干活,不争不抢,一瞧就像是会吃亏的。今天第一次相看人家,要是一般小姑娘,准是又羞又慌。可她这位小姑子,瞧着羞是羞了的,慌却一点都没有。现在这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分明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她再一想那赵南,虽然话少,可一见小姑子,那眼神就管不住,一下一下往她身上瞥,刚才还那样积极表现,谁都看得出,他已经上心了。可她竟看不出宝琴是什么想法。 张小华不由暗想:或许大家都看走了眼,这杜家,宝琴才是最藏得住的那一个。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他比赵南大两岁,已经结婚六七年,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48.霸总他叔07 订阅率低于30%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有所察觉,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 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 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 忍住了, 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 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 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离家那么远, 可真不容易。不过, 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赵北笑嘻嘻道:“我不要紧,陪宝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 张小华又说:“主要还是时候不早,要是太晚,就没有回公社的车了。” “这倒是。”赵北点点头,转脸看了赵南一眼,用手肘捅捅他胸口,“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下次你和宝琴姐再来县城玩,记得早些来找我,我带你们逛逛。” “阿南今天也带我们去供销社逛了一圈,挺热闹的。”张小华说。 “那就好,宝琴姐、嫂子,你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只管让我哥帮忙提。我妈天天在那念叨呢,说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就只有一把力气,你们俩人尽管使唤。还有啊,你们别看我哥就一身军装,看起来身无长物,实际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宝琴姐你们看上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说,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别把他憋坏了。” 赵南一言不发,只睨了赵北一眼。 赵北缩缩脖子,心说我这样卖力,可全是为了哥你的终身幸福,您老人家得明察秋毫才行。 49.霸总他叔08 订阅率低于30%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他比赵南大两岁,已经结婚六七年, 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 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 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 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 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 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 也去山上查看蜂箱, 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 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 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 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 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叔叔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叔叔昨晚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叔叔好狠的心,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 姜芮低声问他:“这些钱爸妈知道吗?要不要交给他们?” “不用,爸妈那份我已经给了,剩下的自己收着,妈知道的。” 姜芮这才点点头,将那叠钱拿出来数了一遍,数完后,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叔叔可真厉害,能挣这么多钱!” 其实从前,钱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不过自从成为杜宝琴,不得不一分一毛的计较之后,钱于她来说,就不再只是几张纸了。 她发现数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快呢! 赵南被她看得有点飘,咳了一声移开眼。心里却在想,他在部队的宿舍里还有钱,郑斌似乎也欠了他一些,这次回去得讨回来,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为家庭做打算。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着,出房门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点。被张丽云看在眼中,更是印证了心里的猜测,这可不得了,于是她又把儿子拎去问话了。 50.霸总他叔09 订阅率低于30%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也不能休息, 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 就是王桐花, 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 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 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 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 赵家人来过后, 当天晚上, 姜芮躺在床上, 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51.霸总他叔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 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却只当做没发现, 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 转过身, 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 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 进到堂屋, 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 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姜芮要去劝架,被王桐花拦下,她说:“你现在是客人,坐下吃饭,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52.霸总他叔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 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 用红绳系紧。脸开了,发型变了,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 今天过后, 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 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 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 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 就没分开过, 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 最后这半年很关键, 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姜芮哼起小调,慢条斯理地擦身。 屋外,赵南背对着房门,像站岗一样立着,脸上不断散出热气。 赵家门板做得厚,按理说,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可他总觉得耳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撩水声,一想到里头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止脸上冒热气,连头发丝儿都要冒气了,整个人站立难安,可是要让他离开这煎熬之地,脚下却挪不动半分。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53.霸总他叔1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 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 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 早饭熟了, 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 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 声音越来越近, 尾声还没落下,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 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 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 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醒来又开始哭,张小华回屋去哄她,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杜宝强跟进去,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被王桐花拦下,她说:“你现在是客人,坐下吃饭,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也不敢多说话,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54.霸总他叔1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 要他无论如何, 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 跟人姑娘见个面,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 若他不照办, 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 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 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 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从翘起的唇角, 到旋开的梨涡, 再到含笑的眉眼, 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 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杜宝珍高高兴兴应下,“姐,等我以后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听说大城市比阳安县城大多了,马路上可以同时跑四辆小车,还有高达十几层的大楼呢!” 姜芮并不问她是听谁说的,只笑着轻声说:“那我等你。” “咱们说定啦!”杜宝珍美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场景。 头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学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这学期她申请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间里书本衣物搬走不少,一下子空旷许多,也显得有些杂乱。姜芮干完家务,便顺手整理了下屋子,却从书桌抽屉里打扫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韩文柯。 这个人在杜宝琴的记忆中,有着很深刻的印记,仅次于家人。 韩文柯是大城市来的插队知青,和公社里的青年很不一样。他长得白瘦斯文,衣着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甚至会唱俄文歌。 可以说,当年的他风靡了整个朝阳公社,公社中至少一半的姑娘倾心于他,其中就包括杜家两个女儿。 杜宝琴对韩文柯的喜爱,没让任何人发觉,当初放弃学业,她就知道那人已经成了奢想。等去年韩文柯考上大学回城,她便彻底把这件往事埋在心底。 杜宝珍也喜欢韩文柯,甚至为了他要考大学的事,杜宝琴一清二楚。她看着妹妹踏上那一条自己当初没能走完的路,与路的尽头那个人越来越近。 55.霸总他叔1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娇美诱人,“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见水桶在地上, 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 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 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 明天再整理, 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 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 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 转过身, 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 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姜芮刚踏入院子,就听到屋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叫喊。 她将肩上的背篓取下,里头半篓蒲公英和车前草,她一早上山挖来的,还带着露珠。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用手扒几下,一一摊开来,等太阳将草叶上带着的露水晒干,再拿来喂兔子。 屋里头的争执仍在继续,姜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从裤脚处摘下两个苍耳,随手丢在墙根下,又自院子水缸中打了一瓢水,洗干净手后进了灶房。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56.霸总他叔1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 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 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 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 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 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 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 神色几分烦闷。 “哎, 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 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 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梳妆完,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57.霸总他叔1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捂住嘴, 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 也有点想笑, 忍住了, 干咳一声, 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 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 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 玩笑般说:“你这样忙, 以后结婚分居两地, 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 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 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赵北笑嘻嘻道:“我不要紧,陪宝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 张小华又说:“主要还是时候不早,要是太晚,就没有回公社的车了。” “这倒是。”赵北点点头,转脸看了赵南一眼,用手肘捅捅他胸口,“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下次你和宝琴姐再来县城玩,记得早些来找我,我带你们逛逛。” “阿南今天也带我们去供销社逛了一圈,挺热闹的。”张小华说。 “那就好,宝琴姐、嫂子,你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只管让我哥帮忙提。我妈天天在那念叨呢,说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就只有一把力气,你们俩人尽管使唤。还有啊,你们别看我哥就一身军装,看起来身无长物,实际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宝琴姐你们看上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说,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别把他憋坏了。” 赵南一言不发,只睨了赵北一眼。 赵北缩缩脖子,心说我这样卖力,可全是为了哥你的终身幸福,您老人家得明察秋毫才行。 早上张小华才在赵南面前,明贬暗褒地把自家小姑子夸了一遍,现在赵家人出场,也走的是与她一样的路线。 赵北嘴里说他哥嘴巴笨,不会来事,实则只差明说他身体棒棒的,为人棒棒的,钱包棒棒的,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58.霸总他叔1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 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 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今天回门, 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 脸色红润, 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 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 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 “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 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 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 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 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姜芮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好笑,“咱们小山楂还是个暴脾气呢。” 张小华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她,“赵家怎么样?” “挺好的。”姜芮嘴角含着笑,并不多说。 张小华看在眼中,心头颇为复杂。日子好不好,其实不必多说,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小姑子是享福去了,可是自己的日子还有的熬。想到这两天,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喂那几只兔子,甚至因此疏忽,让孩子着了凉,她就又气又急。这才刚开始而已,什么时候是个头? 姜芮跟她说了会儿话,怕吵醒小山楂,没有多坐,又去杜宝珍房里看了看。 她一进门,杜宝珍就拉住她的手惊问:“姐,你知不知道姐夫给我的红包里有多少钱?” “我知道啊。”姜芮说,那红包准备好后,赵南给她看过。 杜宝珍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有五块钱啊!竟然有五块钱!” 姜芮把那只手压下,“我知道有五块钱,你收着就是了,要是想交给妈也行,留着买资料买书也行。” 杜宝珍一下把红包抱住,“我、我自己留着。” 可她还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对姜芮说:“姐夫怎么会包这么大的红包!” 姜芮笑了笑,之前她知道里头的数额,也觉得会不会太大了些,但是赵南坚持,她也就没多管。今早出门的时候,听张丽云说才知道,赵南昨晚请教过她,得知他今日派发的红包,关乎她在娘家的面子,这才特地包了个大的。 杜宝珍看她一点也不惊奇,心下有些纳闷,再仔细看看她姐,发觉几日不见,她身上就有了些不同。虽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年前做的,可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材质和款式,瞧着又柔软又时髦,脚下更踩着崭新的皮鞋,黑色的皮革锃光瓦亮,她只看班上家境最好的同学穿过,从来没想到这样一双鞋会出现在她姐姐脚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阿姐变得不一样了,她穿得那样时髦,笑得那样漂亮,反观自己,因为一个红包大惊小怪,像是最没见过世面的人。 这个刚刚还让她惊喜不已的红包,现在她拿着,不知为何,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家底足,赵南本人也争气。当初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别的同龄人仍在游手好闲,他离家几千里去参了军。现在,儿时的同伴一个个在地里刨食,他却有了不低的军衔。听说光他的津贴,养活一家人就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等结了婚,他还有资格让家属随军。光这一点。就让多少家里同样有人当兵的眼红了? 59.霸总他叔1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结婚三天,新婚夫妇要回岳父岳母家。 前一天晚上, 张丽云就把回门礼准备好了,除了按照本地风俗准备的一对鸡鸭、两斤猪肉、两条烟, 她还另外把之前赵南在县城买的围巾也拿出来, 让姜芮一起带回娘家。 “宝琴你是没看见,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 你看, 就是那些,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 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 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 从杜家到了赵家, 今天回门, 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 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 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姜芮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好笑,“咱们小山楂还是个暴脾气呢。” 张小华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她,“赵家怎么样?” “挺好的。”姜芮嘴角含着笑,并不多说。 张小华看在眼中,心头颇为复杂。日子好不好,其实不必多说,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小姑子是享福去了,可是自己的日子还有的熬。想到这两天,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喂那几只兔子,甚至因此疏忽,让孩子着了凉,她就又气又急。这才刚开始而已,什么时候是个头? 姜芮跟她说了会儿话,怕吵醒小山楂,没有多坐,又去杜宝珍房里看了看。 她一进门,杜宝珍就拉住她的手惊问:“姐,你知不知道姐夫给我的红包里有多少钱?” “我知道啊。”姜芮说,那红包准备好后,赵南给她看过。 杜宝珍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有五块钱啊!竟然有五块钱!” 姜芮把那只手压下,“我知道有五块钱,你收着就是了,要是想交给妈也行,留着买资料买书也行。” 杜宝珍一下把红包抱住,“我、我自己留着。” 可她还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对姜芮说:“姐夫怎么会包这么大的红包!” 姜芮笑了笑,之前她知道里头的数额,也觉得会不会太大了些,但是赵南坚持,她也就没多管。今早出门的时候,听张丽云说才知道,赵南昨晚请教过她,得知他今日派发的红包,关乎她在娘家的面子,这才特地包了个大的。 杜宝珍看她一点也不惊奇,心下有些纳闷,再仔细看看她姐,发觉几日不见,她身上就有了些不同。虽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年前做的,可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材质和款式,瞧着又柔软又时髦,脚下更踩着崭新的皮鞋,黑色的皮革锃光瓦亮,她只看班上家境最好的同学穿过,从来没想到这样一双鞋会出现在她姐姐脚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阿姐变得不一样了,她穿得那样时髦,笑得那样漂亮,反观自己,因为一个红包大惊小怪,像是最没见过世面的人。 这个刚刚还让她惊喜不已的红包,现在她拿着,不知为何,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60.霸总他叔1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收好竹篮, 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 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 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 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 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 每次分得的口粮, 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 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 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 农场活不多, 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 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61.阴鸷厂公0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 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 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 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 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 干咳一声, 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 我听张婶说, 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 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 可真不容易。不过, 我看别人当兵, 每年都能回来一趟, 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62.阴鸷厂公0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梳妆完, 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 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 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 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 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 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 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 如果有空, 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 有时忙不过来, 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 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姜芮哼起小调,慢条斯理地擦身。 屋外,赵南背对着房门,像站岗一样立着,脸上不断散出热气。 赵家门板做得厚,按理说,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可他总觉得耳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撩水声,一想到里头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止脸上冒热气,连头发丝儿都要冒气了,整个人站立难安,可是要让他离开这煎熬之地,脚下却挪不动半分。 这几天,王桐花跟大队上几个妇人早出晚归,进深山打野板栗。因为没票,在供销社买不到糖,她想多换点钱,托人悄悄去附近人家买土红糖。 家里的兔子又产了崽,一般来说,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窝,但如果营养跟不上,母兔会受不住,哺乳期也没有什么奶水。杜宝琴一直控制着,一年只让它们生三四窝,一窝有时候五六只,有时候七八只,最多的一次十一只。 兔崽多了,照顾不全,往往会夭折几只,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63.阴鸷厂公0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丽云和赵大丘都平时在农场里干活,农闲时赵大丘还会养蜂。蜂蜜是稀罕物, 赵家能有如今的家境, 除了赵东兄弟几人争气, 更离不开赵大丘这身本领。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 他比赵南大两岁, 已经结婚六七年, 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 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 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 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 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 早饭是你做的, 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叔叔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叔叔昨晚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叔叔好狠的心,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64.阴鸷厂公0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一阵子, 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 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 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 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 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 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 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 下了工后, 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 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杜宝珍直点头,绕着姜芮转了一圈,挽住她的手:“姐,明年我做新衣服,也要你这样的,你帮我做吧?” “我看,明年宝琴就不在咱们家了。”张小华笑眯眯地说。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叮嘱两人:“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出发吧,别让人等太久。宝琴姑娘家不好意思,小华你是她嫂子,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别冷场。” “我知道,妈放心吧。”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出门,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姜芮,都要再看一眼,才好奇问他们去哪儿。张小华一概只说去公社置办点年货。 两人走到公社,远远看见汽车站点下站了个人,瞧他背影,挺拔得似一棵青松,又像一柄宝剑。 张小华附在姜芮耳边小声说笑:“就是他吧?瞧着挺精神。” 姜芮抬眼看去,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他知道赵南是农村人,虽没有歧视的意思,可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农村姑娘要在农场里干活,不都是黑黑瘦瘦的么?猛一见到这样白皙秀气的,便颇有几分惊艳之意。 “你瞧你瞧,”他把照片塞到赵南眼前,“要都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还抗拒个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南接住照片看了一眼,拿起一同寄来的信细读。 65.阴鸷厂公0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和赵南只在杜家吃了一顿午饭就回去了。 午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 醒来又开始哭,张小华回屋去哄她, 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 杜宝强跟进去, 不知说了什么, 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 被王桐花拦下,她说:“你现在是客人,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 回娘家就是客人, 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 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 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 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见水桶在地上,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66.阴鸷厂公0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 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 烫得很, 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 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 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 我听张婶说, 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 我看别人当兵, 每年都能回来一趟, 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赵北笑嘻嘻道:“我不要紧,陪宝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 张小华又说:“主要还是时候不早,要是太晚,就没有回公社的车了。” “这倒是。”赵北点点头,转脸看了赵南一眼,用手肘捅捅他胸口,“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下次你和宝琴姐再来县城玩,记得早些来找我,我带你们逛逛。” “阿南今天也带我们去供销社逛了一圈,挺热闹的。”张小华说。 “那就好,宝琴姐、嫂子,你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只管让我哥帮忙提。我妈天天在那念叨呢,说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就只有一把力气,你们俩人尽管使唤。还有啊,你们别看我哥就一身军装,看起来身无长物,实际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宝琴姐你们看上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说,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别把他憋坏了。” 赵南一言不发,只睨了赵北一眼。 赵北缩缩脖子,心说我这样卖力,可全是为了哥你的终身幸福,您老人家得明察秋毫才行。 67.阴鸷厂公0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 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要他无论如何, 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跟人姑娘见个面,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 若他不照办, 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 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 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 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 张丽云得知后,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 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 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 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从翘起的唇角, 到旋开的梨涡, 再到含笑的眉眼, 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 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杜宝珍高高兴兴应下,“姐,等我以后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听说大城市比阳安县城大多了,马路上可以同时跑四辆小车,还有高达十几层的大楼呢!” 姜芮并不问她是听谁说的,只笑着轻声说:“那我等你。” “咱们说定啦!”杜宝珍美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场景。 头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学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这学期她申请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间里书本衣物搬走不少,一下子空旷许多,也显得有些杂乱。姜芮干完家务,便顺手整理了下屋子,却从书桌抽屉里打扫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韩文柯。 这个人在杜宝琴的记忆中,有着很深刻的印记,仅次于家人。 韩文柯是大城市来的插队知青,和公社里的青年很不一样。他长得白瘦斯文,衣着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甚至会唱俄文歌。 可以说,当年的他风靡了整个朝阳公社,公社中至少一半的姑娘倾心于他,其中就包括杜家两个女儿。 杜宝琴对韩文柯的喜爱,没让任何人发觉,当初放弃学业,她就知道那人已经成了奢想。等去年韩文柯考上大学回城,她便彻底把这件往事埋在心底。 杜宝珍也喜欢韩文柯,甚至为了他要考大学的事,杜宝琴一清二楚。她看着妹妹踏上那一条自己当初没能走完的路,与路的尽头那个人越来越近。 而她,则永远地留在原地。 姜芮没动那封信,只把抽屉擦了一遍,又将信放回原处。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心里直摇头,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家境太差,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68.阴鸷厂公0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兔崽多了, 照顾不全, 往往会夭折几只,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 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 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 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 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 回来时, 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 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 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 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 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 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 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 为了这一包桂圆, 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杜宝珍直点头,绕着姜芮转了一圈,挽住她的手:“姐,明年我做新衣服,也要你这样的,你帮我做吧?” “我看,明年宝琴就不在咱们家了。”张小华笑眯眯地说。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叮嘱两人:“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出发吧,别让人等太久。宝琴姑娘家不好意思,小华你是她嫂子,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别冷场。” “我知道,妈放心吧。”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出门,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姜芮,都要再看一眼,才好奇问他们去哪儿。张小华一概只说去公社置办点年货。 两人走到公社,远远看见汽车站点下站了个人,瞧他背影,挺拔得似一棵青松,又像一柄宝剑。 69.阴鸷厂公0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 话音没落,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只是看他实在困极, 到底没舍得下手, 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摇醒了她, “媳妇儿,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 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 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 更是郁闷, “瞧你那傻样儿, 幸好是个带把的, 要是个女孩, 以咱爸妈的偏心劲, 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炸弹,“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姜芮是第一次来阳安县城,好在之前听人说过,整个县城就一条街道最繁华,供销社、国营饭馆、照相馆、新华书店等都在一处。她下车后跟人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 县城比朝阳公社大得多,路面都宽了不少,街上走着的人穿得也更光鲜,不像村里人的衣着,灰扑扑的。供销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叫阳安百货大楼。一进去,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玻璃柜台里按分类摆满了布料食品家具,柜台后站着年轻的售货员,穿着白衬衫,扎麻花辫,很是时髦的模样。 姜芮提着布袋在商店里逛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收购站。已有许多人排队,都是像她这样从下头公社、大队来的农村人,卖点禽蛋或是废旧物资,也有草药和动物皮毛。 队伍前进得很慢,轮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盯紧了收购员手中的秤,换来的钱,更是一毛一分来回数上好几遍。 兔毛是按两算的,一两四毛钱,她们家四只兔子,攒了三个月,总共攒下一斤一两多一点,卖了四块五毛钱。以往还有兔崽卖,这次一窝生了六只,其中四只跟同大队的人家换了鸡蛋,还有两只回礼给了赵家,就只剩兔毛了。 她将钱数过一遍,小心收在贴身的衣兜里,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往前走了一段,找到照相馆。 拍照是件既洋气又奢侈的事情,杜宝琴长到这么大,连照相馆的门都没进过。这次一进一出,花了姜芮将近三块钱。相片不能马上拿到,她留下了家里的地址,等洗出来,再由照相馆的人寄给她。 今天出门前,王桐花给她准备了三块钱防身,那三块她没去动,另外留出回程的车票,手头还余有一块一毛四分钱。 她又回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封火柴,里边十小盒,两毛钱,两斤粗盐,五毛钱 。她还看见白糖和肥皂,但是这两样都是紧缺物资,需要凭票购买,没有票,有钱也买不了。最后她只买了几个蛋,还花八分买了一包便宜的香烟,给她爸杜有福的。 70.阴鸷厂公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 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 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 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 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 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 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 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 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 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 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 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71.阴鸷厂公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众人都已经睡了。 张小华挺着肚子, 比别人怕热, 翻来覆去睡不着, 偏偏旁边杜宝强还直打鼾, 恼得她一脚踹了过去。 “唔……怎么了?”杜宝强睡得迷谜糊糊,以为她要喝水, 眼睛都没睁开, 就要下床。 张小华扯了他一把, “干嘛呢, 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 话音没落,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 只是看他实在困极, 到底没舍得下手, 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 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 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摇醒了她, “媳妇儿, 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 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幸好是个带把的,要是个女孩,以咱爸妈的偏心劲,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炸弹,“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姜芮是第一次来阳安县城,好在之前听人说过,整个县城就一条街道最繁华,供销社、国营饭馆、照相馆、新华书店等都在一处。她下车后跟人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 县城比朝阳公社大得多,路面都宽了不少,街上走着的人穿得也更光鲜,不像村里人的衣着,灰扑扑的。供销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叫阳安百货大楼。一进去,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玻璃柜台里按分类摆满了布料食品家具,柜台后站着年轻的售货员,穿着白衬衫,扎麻花辫,很是时髦的模样。 姜芮提着布袋在商店里逛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收购站。已有许多人排队,都是像她这样从下头公社、大队来的农村人,卖点禽蛋或是废旧物资,也有草药和动物皮毛。 队伍前进得很慢,轮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盯紧了收购员手中的秤,换来的钱,更是一毛一分来回数上好几遍。 兔毛是按两算的,一两四毛钱,她们家四只兔子,攒了三个月,总共攒下一斤一两多一点,卖了四块五毛钱。以往还有兔崽卖,这次一窝生了六只,其中四只跟同大队的人家换了鸡蛋,还有两只回礼给了赵家,就只剩兔毛了。 她将钱数过一遍,小心收在贴身的衣兜里,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往前走了一段,找到照相馆。 拍照是件既洋气又奢侈的事情,杜宝琴长到这么大,连照相馆的门都没进过。这次一进一出,花了姜芮将近三块钱。相片不能马上拿到,她留下了家里的地址,等洗出来,再由照相馆的人寄给她。 今天出门前,王桐花给她准备了三块钱防身,那三块她没去动,另外留出回程的车票,手头还余有一块一毛四分钱。 她又回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封火柴,里边十小盒,两毛钱,两斤粗盐,五毛钱 。她还看见白糖和肥皂,但是这两样都是紧缺物资,需要凭票购买,没有票,有钱也买不了。最后她只买了几个蛋,还花八分买了一包便宜的香烟,给她爸杜有福的。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群少年人,用粮票买面包和饼干,看他们的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应该还是学生,一起出来游玩的。 姜芮在旁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了,才从包里掏出一张饼果腹。 她在百货大楼里呆到下午,才有一趟车回朝阳公社。 一到家,杜宝珍就冲过来扒拉她的布袋,看了几眼,失望道:“姐,妈说你去县城卖兔毛,我以为县城里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两天王桐花不跟她提嫁人的事,她也就不赌气了。 王桐花挥挥手将她赶走,“就想着吃,饿死鬼投胎!” 杜宝珍吐吐舌头,回了自己房间。 边上没人,姜芮把剩下的钱交给王桐花,又把今天的事大致和她说了。 “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太实,一笔一笔算那么清楚干什么?去了县里,给自己买两颗糖吃也好啊。” 72.阴鸷厂公12 避暑行宫位于城外, 除了皇家, 京城里不少王公大臣在那一片也都有别院, 拱卫在行宫四周。 此次姜芮带着几位太妃和小皇帝去避暑, 就有不少城中女眷随行。 傍晚才抵达别宫, 休整一番天就黑了。 山间果然清凉,夜风徐徐, 又没有人打扰,姜芮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清早, 就有许多命妇入宫请安, 谢家人也在其中。 因之前谋划之事暴露,谢家人这阵子十分安分,这是姜芮来到这里以后, 她们头一次求见,来的是谢太后嫂子和两名侄女。 “娘娘前阵子身体欠佳, 家中老爷太太心急如焚,只是因……不方便入宫,不久前得知娘娘要来别宫避暑, 太太立刻吩咐我们来给娘娘请个安,不知娘娘近日如何?”谢家大奶奶李氏道。 “嫂子有心了,也请嫂子转达一声,让府里老爷太太安心, 我早已经大好了。”姜芮说。 她康复的事谢家人自然已知道, 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表达关心之意, 热络一下感情。 李氏大的胆子抬头看她, 看清之后却吓了一跳,他们家这位娘娘现在的模样,何止是大好,简直可以说是返老回春,荣光焕发。不说她自己,就是身后跟着的两名女儿,气色都不如娘娘好。 但凡女人,没有对容貌不在意的。李氏对自己大姑子的回春之法十分好奇,但两人从前就算不上亲昵,如今一人贵为太后,便更是生疏拘谨,她坐在绣墩上束手束脚,直到最终告退,都没能将问题问出口。 含烟送三人出宫,见前后没人,李氏小声道:“含烟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含烟恰好也有话与她说,两人绕进一座亭子,说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李氏面上的神色震惊恍惚。 出了宫门,她两个女儿才放开来,立刻叽叽喳喳。 “太后娘娘好年轻呀,看着比小姑妈姑还小。” “对呀,别人都说咱们府上小姑姑长得最好,可我觉得太后娘娘比小姑姑更美,娘你说是不是?” 但李氏眼下已经没有心思好奇太后娘娘的容貌,满脑子都是含烟刚才所说的话。 娘娘竟然和掌印大太监陆行舟……而且还是为了谢家才不得不委身,这、这…… 李氏一刻也无法久等,立刻带着两个女儿回京。 姜芮花了一上午应付命妇,下午又陪小皇帝读书,晚上才闲下来,数了会儿天上的星星和草丛里的萤火虫,没多久便歇下了。 刚刚有些困意,便察觉殿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她侧过身体看向门口,不过几息,果然见一个身影出现在屏风后。 陆行舟一身黑色骑装,肩系披风,手持马鞭,平日总是整齐束起的头发几丝微乱,看来有些风尘仆仆。 他悄无声息转过屏风,却没料到屋里的人是醒着的,微微一愣后,缓缓扬起嘴角:“下臣给娘娘请安。” 大晚上快马出京,直入别宫,进太后寝殿如入无人之地。姜芮道:“陆行舟,你好大的胆子。” 陆行舟听她语气,就是没有动怒,因而笑得愉悦:“臣这一生,一半的胆量都用在娘娘身上。” 他慢慢走近,考虑到自己身上都是尘土,并未直接坐在床边,而是搬了把绣墩,“还有一半让臣爬到今日这个位置,得以遇见娘娘。” 他说话时,目不转睛的盯着姜芮。 因为即将入睡,姜芮只穿一件藕色寝衣,身上盖着薄薄的绸缎被子,此时侧躺着,被面将她的曲线勾勒得玲珑起伏。 她眼下这具身体年近三十,早已成熟,又因从未生育,丰挺的胸脯之下是细腰长腿,露在被子外的一截手腕白得剔透,可以想象被子之下,寝衣裹着的身体,必定肤如堆雪,细若凝脂。 陆行舟眼中出现几分痴迷,“娘娘真是美极了……” “你连夜赶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句话?”姜芮掩口打了个哈欠。 “不,”陆行舟回过神来,轻笑着摇头,“臣原本只打算看一看娘娘就好,如今能够说上几句话,更该满足了。” “既然如此,你可以离开了。”姜芮漫不经心道,又翻了个身,背对他。 陆行舟嘴上说满足,可脚底却跟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一双眼灼热地盯着她的背和后颈上露出的小片肌肤。 这样的视线任谁也无法忽视,姜芮若想要睡,自然也能够睡着。但她有种预感,若就这么睡了,这个人怕是会在床边坐上一夜。 她又转过身:“你明日不需要上朝了么?” “臣已经算计过,明日申时之前快马回京,尚赶得及早朝。” 申时,就是凌晨三点,鸡都未起。姜芮并不赞同:“来去匆忙,何必如此。” “可臣已经有整整一天一夜未曾见到娘娘,娘娘心里一点也不惦念下臣么?”陆行舟轻声说。 “从前又不是不曾有过。” 陆行舟含笑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当然不一样。不怕娘娘生气,从前太后娘娘于臣而言只是太后娘娘,如今却是臣想要时时亲近之人。” “那你今夜到底准备如何?” “臣也不知。”陆行舟笑着坦承道:“原本只打算看看娘娘,看完后或是去宫外别庄,或是即刻回京。” 姜芮微微挑眉:“这么说是我的错,不该醒着,破坏了你的计划?” “岂敢,娘娘未睡,于臣而言乃是一大幸事。”陆行舟言语诚恳。 姜芮又发现一点问题,“你说原本打算看完后去别庄或者回京,那如今的打算,是不是这两处都不去了?这么说……你想要夜宿宫中?” 陆行舟笑而不语。 看着他的表情,姜芮想到什么,又挑了挑眉,拖长语调:“还是,你要在我床头坐一夜,甚至是……上我的床榻?” 虽然心底深处确实有着隐秘的想法,但就这样被说出口,陆行舟忍不住隐隐兴奋道:“娘娘总是让下臣惊讶。若臣说是,娘娘又要如何?” 姜芮自己倒不怎么惊讶,自意识到他有那方面的需求,她考虑过这件事。反正不是头一回,没什么好扭捏的。虽然他少了某一部分,想要起来是比寻常男子难一些,但有她在,这总不是问题。 73.阴鸷厂公1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好高的个头, 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看他挺胸板腰的, 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 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 一股书卷气, 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 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 姜芮微窘,“嫂子, 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 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 看向姜芮, 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74.阴鸷厂公1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家里的兔子又产了崽,一般来说,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窝, 但如果营养跟不上, 母兔会受不住, 哺乳期也没有什么奶水。杜宝琴一直控制着, 一年只让它们生三四窝,一窝有时候五六只, 有时候七八只, 最多的一次十一只。 兔崽多了,照顾不全, 往往会夭折几只,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 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 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 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 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 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 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 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 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 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75.阴鸷厂公1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和赵南只在杜家吃了一顿午饭就回去了。 午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 醒来又开始哭, 张小华回屋去哄她, 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杜宝强跟进去,不知说了什么, 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 被王桐花拦下, 她说:“你现在是客人,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 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 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 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 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杜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已经睡了。 张小华挺着肚子,比别人怕热,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旁边杜宝强还直打鼾,恼得她一脚踹了过去。 “唔……怎么了?”杜宝强睡得迷谜糊糊,以为她要喝水,眼睛都没睁开,就要下床。 张小华扯了他一把,“干嘛呢,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话音没落,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只是看他实在困极,到底没舍得下手,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摇醒了她,“媳妇儿,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幸好是个带把的,要是个女孩,以咱爸妈的偏心劲,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76.阴鸷厂公1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唔……怎么了?”杜宝强睡得迷谜糊糊, 以为她要喝水, 眼睛都没睁开, 就要下床。 张小华扯了他一把,“干嘛呢,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 话音没落, 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 只是看他实在困极,到底没舍得下手, 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 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摇醒了她,“媳妇儿,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 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 等她打累了, 下床倒了杯茶, 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 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幸好是个带把的,要是个女孩,以咱爸妈的偏心劲,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姜芮是第一次来阳安县城,好在之前听人说过,整个县城就一条街道最繁华,供销社、国营饭馆、照相馆、新华书店等都在一处。她下车后跟人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 县城比朝阳公社大得多,路面都宽了不少,街上走着的人穿得也更光鲜,不像村里人的衣着,灰扑扑的。供销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叫阳安百货大楼。一进去,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玻璃柜台里按分类摆满了布料食品家具,柜台后站着年轻的售货员,穿着白衬衫,扎麻花辫,很是时髦的模样。 77.阴鸷厂公1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和赵南只在杜家吃了一顿午饭就回去了。 午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 醒来又开始哭, 张小华回屋去哄她, 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杜宝强跟进去,不知说了什么, 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 被王桐花拦下, 她说:“你现在是客人,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 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 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 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 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眼下这样,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你赵叔他们刚才来,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配咱们家,是咱们高攀了,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又说:“还有一件事,原本我和你爸觉得,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78.阴鸷厂公1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 但要她去哄女儿,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杜宝珍不来吃, 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 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 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 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 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 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 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杜家人多, 壮劳力却少, 每次分得的口粮, 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 哪有余粮? 因此, 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 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79.民国大帅0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天冷,姜芮把茶杯握在手上暖手。这具身体原本底子就不错, 在她的灵气滋养之下,体内杂质越来越少,从前杜宝琴只是白, 现在却白得有些剔透了, 几根细细长长的指头捧着白瓷杯, 手指竟比杯体还细腻几分。 赵南往她那而瞥了一眼,紧跟着就有第二眼, 第三眼。 姜芮有所察觉, 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 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 烫得很, 一入口, 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缓了好一会儿, 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 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 也有点想笑, 忍住了, 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赵北笑嘻嘻道:“我不要紧,陪宝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 张小华又说:“主要还是时候不早,要是太晚,就没有回公社的车了。” “这倒是。”赵北点点头,转脸看了赵南一眼,用手肘捅捅他胸口,“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下次你和宝琴姐再来县城玩,记得早些来找我,我带你们逛逛。” “阿南今天也带我们去供销社逛了一圈,挺热闹的。”张小华说。 “那就好,宝琴姐、嫂子,你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只管让我哥帮忙提。我妈天天在那念叨呢,说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就只有一把力气,你们俩人尽管使唤。还有啊,你们别看我哥就一身军装,看起来身无长物,实际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宝琴姐你们看上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说,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别把他憋坏了。” 80.民国大帅0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男女双方都到各自家中看过,趁着年前,两家把日子定下, 就在正月十二。 过年前后是所有人最悠闲的日子,一年从头忙到尾, 这几天总要歇一歇。 赵家人却歇不得,再过十来天,赵南就要结婚,为了彩礼和喜宴, 全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 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 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 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 杜宝珍要上学, 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 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 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 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 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 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赵家人来过后,当天晚上,姜芮躺在床上,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81.民国大帅0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一阵子,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 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 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 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 张小华腹痛, 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 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进屋后, 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 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 下了工后, 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 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杜宝珍直点头,绕着姜芮转了一圈,挽住她的手:“姐,明年我做新衣服,也要你这样的,你帮我做吧?” “我看,明年宝琴就不在咱们家了。”张小华笑眯眯地说。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叮嘱两人:“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出发吧,别让人等太久。宝琴姑娘家不好意思,小华你是她嫂子,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别冷场。” “我知道,妈放心吧。”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出门,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姜芮,都要再看一眼,才好奇问他们去哪儿。张小华一概只说去公社置办点年货。 两人走到公社,远远看见汽车站点下站了个人,瞧他背影,挺拔得似一棵青松,又像一柄宝剑。 张小华附在姜芮耳边小声说笑:“就是他吧?瞧着挺精神。” 姜芮抬眼看去,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赵南则是一身军装常服,精悍挺拔。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姜芮率先转开头,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一面走,一面大咧咧地看,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82.民国大帅0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今天穿一件红色印花的短棉衣,腰间轻轻一收, 下边配藏蓝色长裤, 显得她气色又好, 人又轻盈。鹅蛋型脸庞上, 两道弯弯细细的眉毛,像是云雾缭绕的远山, 一双眼睛如冬日雾气氤氲的湖水,小巧的嘴唇染上朱红,猛一看还以为是山间的红莓子。 赵南则是一身军装常服, 精悍挺拔。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姜芮率先转开头, 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一面走, 一面大咧咧地看, 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 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 前些年, 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83.民国大帅0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两人都见过对方照片,但照片与面对面相见的感觉毕竟不同。 姜芮今天穿一件红色印花的短棉衣, 腰间轻轻一收, 下边配藏蓝色长裤,显得她气色又好, 人又轻盈。鹅蛋型脸庞上,两道弯弯细细的眉毛, 像是云雾缭绕的远山,一双眼睛如冬日雾气氤氲的湖水, 小巧的嘴唇染上朱红, 猛一看还以为是山间的红莓子。 赵南则是一身军装常服,精悍挺拔。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姜芮率先转开头, 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一面走, 一面大咧咧地看,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 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 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84.民国大帅0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送完早饭回来, 家里饭桌已经摆开,桌边只有两人,王桐花和儿媳张小华,杜宝珍还在赌气, 将自己关在房内。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但要她去哄女儿, 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杜宝珍不来吃,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 没多嘴, 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 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 杜家人多, 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王桐花心中大定,就算这次和赵家说不了亲,凭她女儿的相貌性子,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喜滋滋把篮子往姜芮手中一塞,将人往外推,“去吧,见了你张婶嘴巴甜些,记得走树荫下,别晒黑了。” 现在时候不早不晚,路上没什么人影,姜芮低着头一路快走,好歹没遇上熟人,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赵家在半山腰水库上,杜家在对山岭脚下,虽在同一大队,两家其实没什么往来。姜芮走过水库大坝,又上了一段缓坡,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院里几间砖瓦房,凭记忆,她知道这就是赵家了。 85.民国大帅0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 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 看得更清楚了,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 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 姜芮微窘, “嫂子,别说了。” “怎么了, 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 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 看向姜芮, 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姜芮抿着嘴角轻声说:“嫂子可小声点,叫人听见了,连累你跟我一起丢脸。” “还调侃起我来了?”张小华挑眉,“刚刚我才在人家面前说你话少,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现在就自打嘴巴了,你这哪里不利索,是深藏不漏才对!” 姜芮含笑不语。 张小华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小姑子不简单。 以往只看她埋头干活,不争不抢,一瞧就像是会吃亏的。今天第一次相看人家,要是一般小姑娘,准是又羞又慌。可她这位小姑子,瞧着羞是羞了的,慌却一点都没有。现在这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分明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86.民国大帅0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小华产期将近,差不多就在月底。 这几天,王桐花跟大队上几个妇人早出晚归,进深山打野板栗。因为没票,在供销社买不到糖,她想多换点钱,托人悄悄去附近人家买土红糖。 家里的兔子又产了崽, 一般来说,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窝, 但如果营养跟不上,母兔会受不住, 哺乳期也没有什么奶水。杜宝琴一直控制着, 一年只让它们生三四窝,一窝有时候五六只,有时候七八只, 最多的一次十一只。 兔崽多了,照顾不全,往往会夭折几只,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 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 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 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 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 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87.民国大帅0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 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 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 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 给妈搭把手, 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 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 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 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 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 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 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姜芮哼起小调,慢条斯理地擦身。 屋外,赵南背对着房门,像站岗一样立着,脸上不断散出热气。 赵家门板做得厚,按理说,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可他总觉得耳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撩水声,一想到里头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止脸上冒热气,连头发丝儿都要冒气了,整个人站立难安,可是要让他离开这煎熬之地,脚下却挪不动半分。 她提着竹篮进屋,王桐花接过看了眼,挑出里边儿品相最好的一个。刚要说让她给赵家送去,想了想,又将这话咽下。 照片拿给张丽云已有不短的时间,赵家一直没有个准话,虽然说赵南离得远,信件一来一回,得不少时间,可王桐花还是等的有点心焦。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88.民国大帅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 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 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 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 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 进到堂屋, 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 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但要她去哄女儿,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杜宝珍不来吃,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89.民国大帅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 也有点想笑,忍住了,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 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 我看别人当兵, 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 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 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 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 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 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 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赵北笑嘻嘻道:“我不要紧,陪宝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 张小华又说:“主要还是时候不早,要是太晚,就没有回公社的车了。” “这倒是。”赵北点点头,转脸看了赵南一眼,用手肘捅捅他胸口,“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下次你和宝琴姐再来县城玩,记得早些来找我,我带你们逛逛。” “阿南今天也带我们去供销社逛了一圈,挺热闹的。”张小华说。 “那就好,宝琴姐、嫂子,你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只管让我哥帮忙提。我妈天天在那念叨呢,说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就只有一把力气,你们俩人尽管使唤。还有啊,你们别看我哥就一身军装,看起来身无长物,实际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宝琴姐你们看上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说,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别把他憋坏了。” 赵南一言不发,只睨了赵北一眼。 赵北缩缩脖子,心说我这样卖力,可全是为了哥你的终身幸福,您老人家得明察秋毫才行。 早上张小华才在赵南面前,明贬暗褒地把自家小姑子夸了一遍,现在赵家人出场,也走的是与她一样的路线。 赵北嘴里说他哥嘴巴笨,不会来事,实则只差明说他身体棒棒的,为人棒棒的,钱包棒棒的,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张小华听着,暗自反省自己功力还是不足,嘴皮子不够溜,脸皮不够厚,还得再学习学习啊。 最后还是赵南听不下去,一只手把人拎回后厨,跟姜芮三人离开了。 时候不早,他们没在县城继续逗留,乘了车回朝阳公社。 下了车,张小华拉住姜芮,对赵南说:“阿南,今天谢谢你的招待,改天有空,也换我们招呼你一次。我和宝琴还得去供销社拿点东西,就不跟你一路回去了。” 90.民国大帅1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我不要!我不要!就是不要!” 姜芮刚踏入院子,就听到屋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叫喊。 她将肩上的背篓取下,里头半篓蒲公英和车前草, 她一早上山挖来的, 还带着露珠。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用手扒几下,一一摊开来,等太阳将草叶上带着的露水晒干,再拿来喂兔子。 屋里头的争执仍在继续, 姜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 从裤脚处摘下两个苍耳, 随手丢在墙根下,又自院子水缸中打了一瓢水, 洗干净手后进了灶房。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 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和米粥融为一体, 才走到灶下, 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 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 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91.民国大帅1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宝珍伏在书桌前,遮遮掩掩的不知干什么,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她的动静,似乎生怕被她看见。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 眼下这样,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 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 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 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你赵叔他们刚才来,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 配咱们家,是咱们高攀了,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 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桩亲事就算定下, 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 又说:“还有一件事, 原本我和你爸觉得, 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甜甜的,很好吃。”姜芮弯着眼睛说,脸颊被糖撑得鼓起一块。 赵南没说话,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忽然动手,几下把手里所有奶糖的包装纸都剥开了,递到姜芮跟前。 足足有七八颗呢,要是一口气吃下去,都甜得发咸了。 姜芮踮起脚尖,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在他手掌中拨了几下,把糖分成两份,抬眼看着他说:“咱们一人一半。” 赵南并不爱吃,但在她的视线下,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远外的赵家,躲着客人回房、准备偷偷吃糖的赵茜茜,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整个人惊呆了,“我的糖呢?!” “宝琴你是没看见,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你看,就是那些,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今天回门,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92.民国大帅1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 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 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 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心里直摇头, 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 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 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 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 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 还是自家家境太差, 底气不足, 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 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 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 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 等你爸和你哥下工, 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 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见到人来,姜芮忙叫了声张婶,给她搬了张椅子,又去灶房倒了碗茶,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 张丽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出去,转头看向王桐花,真心实意地说:“妹子,你养了个好女儿。” 王桐花见她神情,就知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心下安定了一大半,谦虚道:“宝琴话少,就知道干活,嘴笨着呢。” “这有什么?”张丽云摆摆手,“像宝琴这样踏实乖巧的姑娘,才惹人疼。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我们家阿南今天来信,说今年过年要回来探亲,我在想,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 她们两人在堂屋说话,杜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屋里,张小华坐在床边洗脚,压低了声音对杜宝强说:“看到没有?真叫我猜对了。” 杜宝强坐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赵家也挺好的。” 张小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在别人看来,赵家当然是不错的。赵大丘跟儿子赵东会养蜂,别人一年到头连白糖都见不到,他们家拿蜂蜜水当白开水喝。二儿子赵南当兵,有十几年的军龄,又是部队军官,每个月不知有多少津贴。他在部队里管吃管住,国家发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得是多大一笔?赵家女儿赵茜茜跟小儿子赵北都是职工,不靠土地吃饭。 可以说,赵家就没有闲人。 以张小华看,如果杜宝琴嫁的是赵东或者是赵北,那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可她偏偏对上的是赵南。 赵南是谁?是军人啊,是有军衔的啊,听起来多好! 实际上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他不过是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罢了。 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守着空房熬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得另带伺候他一大家子。 若让张小华来选,虽然杜家日子穷,杜宝强又笨,可比起外在风光的赵家,她还是宁愿选择现在现在这个枕边人。至少每天夜里,她渴了、热了,有人爬起来倒茶,替她打扇,脚抽筋了,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 这男人是没本事,可他疼她,知冷知热。 张丽云走后,王桐花进了灶房,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丫头,赵南过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见见。” “好。”姜芮应下,将洗干净的碗倒扣着淌水。 王桐花接手,把碗放进碗橱里,又喜滋滋地说:“刚才你张婶儿没避讳,都跟我说了,她以往也给阿南相过不少女孩子,他从来都见也不见,这是第一次松口,说明他肯定喜欢你呢!” 姜芮低了头,收拾灶台,“妈,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 王桐花笑眯眯的,“不算早不算早,也就是你这孩子害羞,等你们两个见过面,咱们两家就该商量商量婚期了。对了,丫头,从现在开始到过年,这段时间剪下的兔毛,你都自己攒着,到时候换了钱,买一块布做新棉袄。我看去年玲玲那丫头穿的红棉袄就好看得很,咱们也做一身一样的,穿起来肯定比她更好看!” “家里最近不正要用钱?我那两身旧的还能穿,不做新的了吧?”姜芮一面说,一面把傍晚在后院田埂上挖来的马齿苋翻出来,准备烧锅水烫一烫。 “放着我来。”王桐花拿过她手中的篮子,“家里的事妈会想办法,再怎么困难,给你做一身新衣总还是有的,都两年没做了,这次要见阿南,总不能穿旧衣服去。你打些热水回房洗洗,早点睡吧,这里交给妈。” 姜芮洗漱完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向晴朗的夜空。 赵南同意回来与她见面,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她确实答应了原主杜宝琴,要好好扮演她,可自己的任务也不能放下。虽然说,想要完成任务,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但身为杜宝琴,一个年轻的姑娘,是经不住岁月拖累的。 所以,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引起赵南的注意。 那张寄去的照片,被做了手脚,她在上头留下一丝灵气,当赵南接触到照片时,那一点灵气沁入他的身体,会让他觉得心神宁静、平和。这一点不同,应该能够让他对照片上的人产生一些好的印象。 而若是别的人接触照片,并不会有什么感觉,那一丝灵气只对赵南起作用。 因为,她是他的药。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心里直摇头,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家境太差,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93.民国大帅1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家底足,赵南本人也争气。当初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别的同龄人仍在游手好闲, 他离家几千里去参了军。现在, 儿时的同伴一个个在地里刨食,他却有了不低的军衔。听说光他的津贴, 养活一家人就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 等结了婚,他还有资格让家属随军。光这一点。就让多少家里同样有人当兵的眼红了? 从赵家离开后, 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 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 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 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 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 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 她觉得不放心, 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赵南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问:“你喜欢她头发上的花吗?” “花?哦……你是说发夹呀。” “你喜欢吗?”赵南点点头,又问。 姜芮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缓缓笑出两朵梨涡,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早上的时候,宝珍准备把她的发夹借给我,可是我没要,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的,我如果要戴,也要戴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气氛凝滞了一瞬,赵南开口,略有点急促,“明天去买。” 姜芮捂着嘴笑出声,“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去哪里买?我和你开玩笑呢。不一定要发夹,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即便他送的是……嗯……”她在灶房里看了一圈,似乎想找一样东西打个比方,最终视线落到赵南手中剥了大半的红薯上,“即便他送的只是一个烤红薯,我也高兴。” 赵南之后一直低头没说话,但他把两个红薯都剥了,而且直到赵家人告辞,他的耳廓都还是红的,好在脸上不怎么明显,没让人看出来。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赵南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问:“你喜欢她头发上的花吗?” “花?哦……你是说发夹呀。” “你喜欢吗?”赵南点点头,又问。 姜芮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缓缓笑出两朵梨涡,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早上的时候,宝珍准备把她的发夹借给我,可是我没要,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的,我如果要戴,也要戴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气氛凝滞了一瞬,赵南开口,略有点急促,“明天去买。” 姜芮捂着嘴笑出声,“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去哪里买?我和你开玩笑呢。不一定要发夹,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即便他送的是……嗯……”她在灶房里看了一圈,似乎想找一样东西打个比方,最终视线落到赵南手中剥了大半的红薯上,“即便他送的只是一个烤红薯,我也高兴。” 赵南之后一直低头没说话,但他把两个红薯都剥了,而且直到赵家人告辞,他的耳廓都还是红的,好在脸上不怎么明显,没让人看出来。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94.民国大帅1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洗完, 打算把水提出去倒掉,拉了一下房门却没拉开,原来竟被赵南从外头锁了,她好笑地在里头扣了扣门板。 赵南立刻开门。房间内有一股淡淡的暖香, 像是香皂的味道, 又不太一样。他走进房内,离姜芮近了些,那味道就更明显了, 似乎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清洁过身体后那种干净的味道和暖暖的体香。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 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 娇美诱人, “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见水桶在地上, 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 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 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95.民国大帅1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赵南往她那而瞥了一眼,紧跟着就有第二眼, 第三眼。 姜芮有所察觉,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 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 烫得很, 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 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 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 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 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赵北笑嘻嘻道:“我不要紧,陪宝琴姐和嫂子就是正事。” 张小华又说:“主要还是时候不早,要是太晚,就没有回公社的车了。” “这倒是。”赵北点点头,转脸看了赵南一眼,用手肘捅捅他胸口,“哥你怎么都不说话?下次你和宝琴姐再来县城玩,记得早些来找我,我带你们逛逛。” “阿南今天也带我们去供销社逛了一圈,挺热闹的。”张小华说。 “那就好,宝琴姐、嫂子,你们要是买了什么东西,只管让我哥帮忙提。我妈天天在那念叨呢,说我哥从小到大就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话,也不会哄人开心,就只有一把力气,你们俩人尽管使唤。还有啊,你们别看我哥就一身军装,看起来身无长物,实际上他的荷包比我鼓多了,宝琴姐你们看上了什么,不用客气只管说,给他一个献殷勤的机会,别把他憋坏了。” 赵南一言不发,只睨了赵北一眼。 赵北缩缩脖子,心说我这样卖力,可全是为了哥你的终身幸福,您老人家得明察秋毫才行。 96.民国大帅1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 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 声音越来越近, 尾声还没落下,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 神色几分烦闷。 “哎, 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 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 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 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 不慌不忙, 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 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张丽云和赵大丘都平时在农场里干活,农闲时赵大丘还会养蜂。蜂蜜是稀罕物,赵家能有如今的家境,除了赵东兄弟几人争气,更离不开赵大丘这身本领。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他比赵南大两岁,已经结婚六七年,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97.民国大帅1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他愿意代劳, 姜芮也不去争, 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 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 有点乱, 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 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 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 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 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 飞快地洗完, 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 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 明天早上得去还, 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要他无论如何,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跟人姑娘见个面,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若他不照办,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从翘起的唇角,到旋开的梨涡,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98.酷拽校霸0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兔崽多了, 照顾不全, 往往会夭折几只, 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 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 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 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 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 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 张小华腹痛, 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 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 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 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 为了这一包桂圆, 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99.酷拽校霸0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男女双方都到各自家中看过, 趁着年前,两家把日子定下, 就在正月十二。 过年前后是所有人最悠闲的日子,一年从头忙到尾,这几天总要歇一歇。 赵家人却歇不得,再过十来天,赵南就要结婚,为了彩礼和喜宴,全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姜芮也不能休息, 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 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 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 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 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 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 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赵家人来过后,当天晚上,姜芮躺在床上,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这年头,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成亲时才敢许诺三大件。男方这样体面,女方自然也不能太差,杜家四处托人,终于从邻县买到两床新棉被,又给姜芮做了一身红衣裳。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一大早,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用红绳系紧。脸开了,发型变了,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过后,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100.酷拽校霸0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年头, 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成亲时才敢许诺三大件。男方这样体面, 女方自然也不能太差, 杜家四处托人,终于从邻县买到两床新棉被, 又给姜芮做了一身红衣裳。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 一大早,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 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 用红绳系紧。脸开了, 发型变了, 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过后,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 换上嫁衣, 姜芮坐在床边,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 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 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 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101.酷拽校霸0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洗完, 打算把水提出去倒掉,拉了一下房门却没拉开, 原来竟被赵南从外头锁了, 她好笑地在里头扣了扣门板。 赵南立刻开门。房间内有一股淡淡的暖香,像是香皂的味道,又不太一样。他走进房内, 离姜芮近了些, 那味道就更明显了,似乎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清洁过身体后那种干净的味道和暖暖的体香。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 娇美诱人, “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见水桶在地上,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 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 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102.酷拽校霸0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一阵子,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 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 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 回来时, 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 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 进屋后, 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 多了不少事, 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 下了工后, 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 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杜宝珍直点头,绕着姜芮转了一圈,挽住她的手:“姐,明年我做新衣服,也要你这样的,你帮我做吧?” “我看,明年宝琴就不在咱们家了。”张小华笑眯眯地说。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叮嘱两人:“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出发吧,别让人等太久。宝琴姑娘家不好意思,小华你是她嫂子,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别冷场。” “我知道,妈放心吧。”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出门,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姜芮,都要再看一眼,才好奇问他们去哪儿。张小华一概只说去公社置办点年货。 两人走到公社,远远看见汽车站点下站了个人,瞧他背影,挺拔得似一棵青松,又像一柄宝剑。 张小华附在姜芮耳边小声说笑:“就是他吧?瞧着挺精神。” 姜芮抬眼看去,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103.酷拽校霸0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 但要她去哄女儿,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杜宝珍不来吃,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 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 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 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 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 哪有余粮? 因此, 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 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104.酷拽校霸0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 李小娥接过她的手, 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 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 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 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 只管回房休息, 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 张丽云将他喊住了, 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 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 不声不响坐在桌边, 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 “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 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叔叔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叔叔昨晚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叔叔好狠的心,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 姜芮低声问他:“这些钱爸妈知道吗?要不要交给他们?” “不用,爸妈那份我已经给了,剩下的自己收着,妈知道的。” 姜芮这才点点头,将那叠钱拿出来数了一遍,数完后,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叔叔可真厉害,能挣这么多钱!” 其实从前,钱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不过自从成为杜宝琴,不得不一分一毛的计较之后,钱于她来说,就不再只是几张纸了。 她发现数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快呢! 赵南被她看得有点飘,咳了一声移开眼。心里却在想,他在部队的宿舍里还有钱,郑斌似乎也欠了他一些,这次回去得讨回来,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为家庭做打算。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着,出房门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点。被张丽云看在眼中,更是印证了心里的猜测,这可不得了,于是她又把儿子拎去问话了。 “丫头,你赵叔他们刚才来,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配咱们家,是咱们高攀了,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105.酷拽校霸0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姜芮率先转开头, 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一面走, 一面大咧咧地看,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 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 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 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 别说了。” “怎么了, 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姜芮抿着嘴角轻声说:“嫂子可小声点,叫人听见了,连累你跟我一起丢脸。” “还调侃起我来了?”张小华挑眉,“刚刚我才在人家面前说你话少,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现在就自打嘴巴了,你这哪里不利索,是深藏不漏才对!” 姜芮含笑不语。 张小华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小姑子不简单。 以往只看她埋头干活,不争不抢,一瞧就像是会吃亏的。今天第一次相看人家,要是一般小姑娘,准是又羞又慌。可她这位小姑子,瞧着羞是羞了的,慌却一点都没有。现在这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分明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106.酷拽校霸0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 一大早, 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 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 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用红绳系紧。脸开了, 发型变了, 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 今天过后, 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 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 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 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 就没分开过, 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 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107.酷拽校霸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收好竹篮, 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 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 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 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 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 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 杜家人多, 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 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 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 农场活不多, 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 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王桐花心中大定,就算这次和赵家说不了亲,凭她女儿的相貌性子,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喜滋滋把篮子往姜芮手中一塞,将人往外推,“去吧,见了你张婶嘴巴甜些,记得走树荫下,别晒黑了。” 现在时候不早不晚,路上没什么人影,姜芮低着头一路快走,好歹没遇上熟人,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赵家在半山腰水库上,杜家在对山岭脚下,虽在同一大队,两家其实没什么往来。姜芮走过水库大坝,又上了一段缓坡,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院里几间砖瓦房,凭记忆,她知道这就是赵家了。 院门紧闭,她踮着脚尖往里瞧,“张婶儿在家吗?” 张丽云正在屋里拣豆子,听到声音出来,就见自家院子外立着个有点面熟的年轻姑娘,日头打在她身上,白茫茫的晃眼,“你是?” 108.酷拽校霸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 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 娇美诱人, “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 见水桶在地上,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 回身坐到桌前, 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 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 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 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 转过身, 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 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姜芮今天穿一件红色印花的短棉衣,腰间轻轻一收,下边配藏蓝色长裤,显得她气色又好,人又轻盈。鹅蛋型脸庞上,两道弯弯细细的眉毛,像是云雾缭绕的远山,一双眼睛如冬日雾气氤氲的湖水,小巧的嘴唇染上朱红,猛一看还以为是山间的红莓子。 赵南则是一身军装常服,精悍挺拔。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姜芮率先转开头,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一面走,一面大咧咧地看,还要在她耳旁说。 109.酷拽校霸1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 心里直摇头, 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 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 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 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 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 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 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 还是自家家境太差, 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 抬头对她说:“妈, 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 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 咱们家就你最白, 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 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见到人来,姜芮忙叫了声张婶,给她搬了张椅子,又去灶房倒了碗茶,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 张丽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出去,转头看向王桐花,真心实意地说:“妹子,你养了个好女儿。” 王桐花见她神情,就知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心下安定了一大半,谦虚道:“宝琴话少,就知道干活,嘴笨着呢。” “这有什么?”张丽云摆摆手,“像宝琴这样踏实乖巧的姑娘,才惹人疼。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我们家阿南今天来信,说今年过年要回来探亲,我在想,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 她们两人在堂屋说话,杜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屋里,张小华坐在床边洗脚,压低了声音对杜宝强说:“看到没有?真叫我猜对了。” 杜宝强坐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赵家也挺好的。” 张小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在别人看来,赵家当然是不错的。赵大丘跟儿子赵东会养蜂,别人一年到头连白糖都见不到,他们家拿蜂蜜水当白开水喝。二儿子赵南当兵,有十几年的军龄,又是部队军官,每个月不知有多少津贴。他在部队里管吃管住,国家发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得是多大一笔?赵家女儿赵茜茜跟小儿子赵北都是职工,不靠土地吃饭。 可以说,赵家就没有闲人。 以张小华看,如果杜宝琴嫁的是赵东或者是赵北,那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可她偏偏对上的是赵南。 赵南是谁?是军人啊,是有军衔的啊,听起来多好! 实际上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他不过是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罢了。 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守着空房熬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得另带伺候他一大家子。 若让张小华来选,虽然杜家日子穷,杜宝强又笨,可比起外在风光的赵家,她还是宁愿选择现在现在这个枕边人。至少每天夜里,她渴了、热了,有人爬起来倒茶,替她打扇,脚抽筋了,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 这男人是没本事,可他疼她,知冷知热。 张丽云走后,王桐花进了灶房,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丫头,赵南过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见见。” “好。”姜芮应下,将洗干净的碗倒扣着淌水。 王桐花接手,把碗放进碗橱里,又喜滋滋地说:“刚才你张婶儿没避讳,都跟我说了,她以往也给阿南相过不少女孩子,他从来都见也不见,这是第一次松口,说明他肯定喜欢你呢!” 姜芮低了头,收拾灶台,“妈,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 王桐花笑眯眯的,“不算早不算早,也就是你这孩子害羞,等你们两个见过面,咱们两家就该商量商量婚期了。对了,丫头,从现在开始到过年,这段时间剪下的兔毛,你都自己攒着,到时候换了钱,买一块布做新棉袄。我看去年玲玲那丫头穿的红棉袄就好看得很,咱们也做一身一样的,穿起来肯定比她更好看!” “家里最近不正要用钱?我那两身旧的还能穿,不做新的了吧?”姜芮一面说,一面把傍晚在后院田埂上挖来的马齿苋翻出来,准备烧锅水烫一烫。 “放着我来。”王桐花拿过她手中的篮子,“家里的事妈会想办法,再怎么困难,给你做一身新衣总还是有的,都两年没做了,这次要见阿南,总不能穿旧衣服去。你打些热水回房洗洗,早点睡吧,这里交给妈。” 姜芮洗漱完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向晴朗的夜空。 赵南同意回来与她见面,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她确实答应了原主杜宝琴,要好好扮演她,可自己的任务也不能放下。虽然说,想要完成任务,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但身为杜宝琴,一个年轻的姑娘,是经不住岁月拖累的。 所以,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引起赵南的注意。 那张寄去的照片,被做了手脚,她在上头留下一丝灵气,当赵南接触到照片时,那一点灵气沁入他的身体,会让他觉得心神宁静、平和。这一点不同,应该能够让他对照片上的人产生一些好的印象。 而若是别的人接触照片,并不会有什么感觉,那一丝灵气只对赵南起作用。 因为,她是他的药。 赵南点完菜,还带了一壶热茶回来,给张小华跟姜芮一人倒了一杯。 天冷,姜芮把茶杯握在手上暖手。这具身体原本底子就不错,在她的灵气滋养之下,体内杂质越来越少,从前杜宝琴只是白,现在却白得有些剔透了,几根细细长长的指头捧着白瓷杯,手指竟比杯体还细腻几分。 赵南往她那而瞥了一眼,紧跟着就有第二眼,第三眼。 姜芮有所察觉,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110.酷拽校霸1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 话音没落, 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 只是看他实在困极,到底没舍得下手,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 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 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 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摇醒了她, “媳妇儿, 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 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 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 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 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 幸好是个带把的, 要是个女孩, 以咱爸妈的偏心劲, 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炸弹,“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姜芮是第一次来阳安县城,好在之前听人说过,整个县城就一条街道最繁华,供销社、国营饭馆、照相馆、新华书店等都在一处。她下车后跟人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 县城比朝阳公社大得多,路面都宽了不少,街上走着的人穿得也更光鲜,不像村里人的衣着,灰扑扑的。供销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叫阳安百货大楼。一进去,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玻璃柜台里按分类摆满了布料食品家具,柜台后站着年轻的售货员,穿着白衬衫,扎麻花辫,很是时髦的模样。 姜芮提着布袋在商店里逛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收购站。已有许多人排队,都是像她这样从下头公社、大队来的农村人,卖点禽蛋或是废旧物资,也有草药和动物皮毛。 队伍前进得很慢,轮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盯紧了收购员手中的秤,换来的钱,更是一毛一分来回数上好几遍。 兔毛是按两算的,一两四毛钱,她们家四只兔子,攒了三个月,总共攒下一斤一两多一点,卖了四块五毛钱。以往还有兔崽卖,这次一窝生了六只,其中四只跟同大队的人家换了鸡蛋,还有两只回礼给了赵家,就只剩兔毛了。 她将钱数过一遍,小心收在贴身的衣兜里,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往前走了一段,找到照相馆。 拍照是件既洋气又奢侈的事情,杜宝琴长到这么大,连照相馆的门都没进过。这次一进一出,花了姜芮将近三块钱。相片不能马上拿到,她留下了家里的地址,等洗出来,再由照相馆的人寄给她。 今天出门前,王桐花给她准备了三块钱防身,那三块她没去动,另外留出回程的车票,手头还余有一块一毛四分钱。 她又回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封火柴,里边十小盒,两毛钱,两斤粗盐,五毛钱 。她还看见白糖和肥皂,但是这两样都是紧缺物资,需要凭票购买,没有票,有钱也买不了。最后她只买了几个蛋,还花八分买了一包便宜的香烟,给她爸杜有福的。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群少年人,用粮票买面包和饼干,看他们的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应该还是学生,一起出来游玩的。 姜芮在旁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了,才从包里掏出一张饼果腹。 她在百货大楼里呆到下午,才有一趟车回朝阳公社。 一到家,杜宝珍就冲过来扒拉她的布袋,看了几眼,失望道:“姐,妈说你去县城卖兔毛,我以为县城里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111.酷拽校霸1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 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 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 熟练拨弄着草木灰, 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 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不知是哭累了, 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 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 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 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 声音越来越近, 尾声还没落下,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 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 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 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今天回门,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112.酷拽校霸1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 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 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 并不急着盛起来, 在锅里摊开, 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 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 但也只这么一想, 并未深思, 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 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 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 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 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 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赵南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问:“你喜欢她头发上的花吗?” “花?哦……你是说发夹呀。” “你喜欢吗?”赵南点点头,又问。 姜芮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缓缓笑出两朵梨涡,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早上的时候,宝珍准备把她的发夹借给我,可是我没要,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的,我如果要戴,也要戴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气氛凝滞了一瞬,赵南开口,略有点急促,“明天去买。” 姜芮捂着嘴笑出声,“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去哪里买?我和你开玩笑呢。不一定要发夹,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即便他送的是……嗯……”她在灶房里看了一圈,似乎想找一样东西打个比方,最终视线落到赵南手中剥了大半的红薯上,“即便他送的只是一个烤红薯,我也高兴。” 赵南之后一直低头没说话,但他把两个红薯都剥了,而且直到赵家人告辞,他的耳廓都还是红的,好在脸上不怎么明显,没让人看出来。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但要她去哄女儿,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杜宝珍不来吃,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113.酷拽校霸1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见水桶在地上,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 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 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 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 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 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 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 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 飞快地洗完, 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 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试探般落在她的腰间。 姜芮腰很细,侧躺着的时候,曲线猛的往下凹,那手感让赵南微有些惊,又忍不住着迷地轻轻捏了一把。 “呀……”姜芮没设防,被他捏到痒处,一下子笑出声,赶紧转过身来,防备看着他,话里尤带笑音,软绵绵问:“你干嘛呢?” 赵南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她现在身上似乎不着一物,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圆润精致的肩头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她软滑细腻的皮肤,娇声无力的推拒,不堪承受的低泣……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114.酷拽校霸1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次日吃过早饭, 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 同时烧了两口锅, 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 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 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 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 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 但也只这么一想, 并未深思, 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 要再打扫一遍, 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 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 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赵南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问:“你喜欢她头发上的花吗?” “花?哦……你是说发夹呀。” “你喜欢吗?”赵南点点头,又问。 姜芮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缓缓笑出两朵梨涡,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早上的时候,宝珍准备把她的发夹借给我,可是我没要,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的,我如果要戴,也要戴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115.酷拽校霸1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 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 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 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 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 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 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 别让她踢被子, 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结婚三天,新婚夫妇要回岳父岳母家。 前一天晚上,张丽云就把回门礼准备好了,除了按照本地风俗准备的一对鸡鸭、两斤猪肉、两条烟,她还另外把之前赵南在县城买的围巾也拿出来,让姜芮一起带回娘家。 “宝琴你是没看见,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你看,就是那些,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116.酷拽校霸1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你瞧你瞧, ”他把照片塞到赵南眼前, “要都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还抗拒个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南接住照片看了一眼, 拿起一同寄来的信细读。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 要他无论如何,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跟人姑娘见个面,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若他不照办, 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 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 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 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 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 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 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 从翘起的唇角,到旋开的梨涡,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杜宝珍高高兴兴应下,“姐,等我以后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听说大城市比阳安县城大多了,马路上可以同时跑四辆小车,还有高达十几层的大楼呢!” 姜芮并不问她是听谁说的,只笑着轻声说:“那我等你。” “咱们说定啦!”杜宝珍美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场景。 头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学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这学期她申请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间里书本衣物搬走不少,一下子空旷许多,也显得有些杂乱。姜芮干完家务,便顺手整理了下屋子,却从书桌抽屉里打扫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韩文柯。 这个人在杜宝琴的记忆中,有着很深刻的印记,仅次于家人。 韩文柯是大城市来的插队知青,和公社里的青年很不一样。他长得白瘦斯文,衣着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甚至会唱俄文歌。 可以说,当年的他风靡了整个朝阳公社,公社中至少一半的姑娘倾心于他,其中就包括杜家两个女儿。 杜宝琴对韩文柯的喜爱,没让任何人发觉,当初放弃学业,她就知道那人已经成了奢想。等去年韩文柯考上大学回城,她便彻底把这件往事埋在心底。 杜宝珍也喜欢韩文柯,甚至为了他要考大学的事,杜宝琴一清二楚。她看着妹妹踏上那一条自己当初没能走完的路,与路的尽头那个人越来越近。 而她,则永远地留在原地。 姜芮没动那封信,只把抽屉擦了一遍,又将信放回原处。 姜芮有所察觉,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117.酷拽校霸2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 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 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 用红绳系紧。脸开了, 发型变了,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 今天过后, 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 姜芮坐在床边, 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 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 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 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 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 最后这半年很关键, 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姜芮哼起小调,慢条斯理地擦身。 屋外,赵南背对着房门,像站岗一样立着,脸上不断散出热气。 赵家门板做得厚,按理说,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可他总觉得耳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撩水声,一想到里头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止脸上冒热气,连头发丝儿都要冒气了,整个人站立难安,可是要让他离开这煎熬之地,脚下却挪不动半分。 她将肩上的背篓取下,里头半篓蒲公英和车前草,她一早上山挖来的,还带着露珠。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用手扒几下,一一摊开来,等太阳将草叶上带着的露水晒干,再拿来喂兔子。 118.酷拽校霸2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一面走, 一面大咧咧地看,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 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 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 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 姜芮微窘,“嫂子, 别说了。” “怎么了, 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 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 “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姜芮抿着嘴角轻声说:“嫂子可小声点,叫人听见了,连累你跟我一起丢脸。” “还调侃起我来了?”张小华挑眉,“刚刚我才在人家面前说你话少,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现在就自打嘴巴了,你这哪里不利索,是深藏不漏才对!” 姜芮含笑不语。 张小华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小姑子不简单。 以往只看她埋头干活,不争不抢,一瞧就像是会吃亏的。今天第一次相看人家,要是一般小姑娘,准是又羞又慌。可她这位小姑子,瞧着羞是羞了的,慌却一点都没有。现在这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分明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她再一想那赵南,虽然话少,可一见小姑子,那眼神就管不住,一下一下往她身上瞥,刚才还那样积极表现,谁都看得出,他已经上心了。可她竟看不出宝琴是什么想法。 张小华不由暗想:或许大家都看走了眼,这杜家,宝琴才是最藏得住的那一个。 男女双方都到各自家中看过,趁着年前,两家把日子定下,就在正月十二。 过年前后是所有人最悠闲的日子,一年从头忙到尾,这几天总要歇一歇。 赵家人却歇不得,再过十来天,赵南就要结婚,为了彩礼和喜宴,全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赵家人来过后,当天晚上,姜芮躺在床上,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这年头,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成亲时才敢许诺三大件。男方这样体面,女方自然也不能太差,杜家四处托人,终于从邻县买到两床新棉被,又给姜芮做了一身红衣裳。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一大早,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用红绳系紧。脸开了,发型变了,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过后,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119.流氓土豪0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家屋后有一小块自留地,原本种着南瓜, 如今季节将过, 南瓜藤开始发黄发枯。 姜芮从层层叠叠的叶子下,找出最后一个南瓜收进竹篮, 里头一共已经装了三四个,个头都不大,只有两个巴掌多一点儿, 瓜皮微黄, 有点老了。 她提着竹篮进屋,王桐花接过看了眼, 挑出里边儿品相最好的一个。刚要说让她给赵家送去,想了想, 又将这话咽下。 照片拿给张丽云已有不短的时间, 赵家一直没有个准话,虽然说赵南离得远,信件一来一回, 得不少时间,可王桐花还是等的有点心焦。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 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 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 心里直摇头, 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家境太差,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见到人来,姜芮忙叫了声张婶,给她搬了张椅子,又去灶房倒了碗茶,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 张丽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出去,转头看向王桐花,真心实意地说:“妹子,你养了个好女儿。” 王桐花见她神情,就知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心下安定了一大半,谦虚道:“宝琴话少,就知道干活,嘴笨着呢。” “这有什么?”张丽云摆摆手,“像宝琴这样踏实乖巧的姑娘,才惹人疼。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我们家阿南今天来信,说今年过年要回来探亲,我在想,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 她们两人在堂屋说话,杜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屋里,张小华坐在床边洗脚,压低了声音对杜宝强说:“看到没有?真叫我猜对了。” 杜宝强坐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赵家也挺好的。” 张小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在别人看来,赵家当然是不错的。赵大丘跟儿子赵东会养蜂,别人一年到头连白糖都见不到,他们家拿蜂蜜水当白开水喝。二儿子赵南当兵,有十几年的军龄,又是部队军官,每个月不知有多少津贴。他在部队里管吃管住,国家发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得是多大一笔?赵家女儿赵茜茜跟小儿子赵北都是职工,不靠土地吃饭。 可以说,赵家就没有闲人。 以张小华看,如果杜宝琴嫁的是赵东或者是赵北,那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可她偏偏对上的是赵南。 赵南是谁?是军人啊,是有军衔的啊,听起来多好! 实际上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他不过是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罢了。 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守着空房熬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得另带伺候他一大家子。 若让张小华来选,虽然杜家日子穷,杜宝强又笨,可比起外在风光的赵家,她还是宁愿选择现在现在这个枕边人。至少每天夜里,她渴了、热了,有人爬起来倒茶,替她打扇,脚抽筋了,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 这男人是没本事,可他疼她,知冷知热。 张丽云走后,王桐花进了灶房,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丫头,赵南过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见见。” 120.流氓土豪0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 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 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 ”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 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 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 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 别让她踢被子, 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121.流氓土豪0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宝琴你是没看见,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 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你看, 就是那些, 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 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 从杜家到了赵家, 今天回门,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 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 笑意盈盈。任谁见了, 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 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姜芮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好笑,“咱们小山楂还是个暴脾气呢。” 张小华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她,“赵家怎么样?” “挺好的。”姜芮嘴角含着笑,并不多说。 张小华看在眼中,心头颇为复杂。日子好不好,其实不必多说,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小姑子是享福去了,可是自己的日子还有的熬。想到这两天,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喂那几只兔子,甚至因此疏忽,让孩子着了凉,她就又气又急。这才刚开始而已,什么时候是个头? 姜芮跟她说了会儿话,怕吵醒小山楂,没有多坐,又去杜宝珍房里看了看。 她一进门,杜宝珍就拉住她的手惊问:“姐,你知不知道姐夫给我的红包里有多少钱?” “我知道啊。”姜芮说,那红包准备好后,赵南给她看过。 杜宝珍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有五块钱啊!竟然有五块钱!” 姜芮把那只手压下,“我知道有五块钱,你收着就是了,要是想交给妈也行,留着买资料买书也行。” 杜宝珍一下把红包抱住,“我、我自己留着。” 可她还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对姜芮说:“姐夫怎么会包这么大的红包!” 姜芮笑了笑,之前她知道里头的数额,也觉得会不会太大了些,但是赵南坚持,她也就没多管。今早出门的时候,听张丽云说才知道,赵南昨晚请教过她,得知他今日派发的红包,关乎她在娘家的面子,这才特地包了个大的。 杜宝珍看她一点也不惊奇,心下有些纳闷,再仔细看看她姐,发觉几日不见,她身上就有了些不同。虽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年前做的,可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材质和款式,瞧着又柔软又时髦,脚下更踩着崭新的皮鞋,黑色的皮革锃光瓦亮,她只看班上家境最好的同学穿过,从来没想到这样一双鞋会出现在她姐姐脚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阿姐变得不一样了,她穿得那样时髦,笑得那样漂亮,反观自己,因为一个红包大惊小怪,像是最没见过世面的人。 122.流氓土豪0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醒来又开始哭, 张小华回屋去哄她,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杜宝强跟进去,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 被王桐花拦下, 她说:“你现在是客人, 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客人, 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 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 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123.流氓土豪0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 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 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 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 杜家人多, 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 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 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 杜宝珍念书费脑, 每天也有半个蛋, 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王桐花心中大定,就算这次和赵家说不了亲,凭她女儿的相貌性子,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喜滋滋把篮子往姜芮手中一塞,将人往外推,“去吧,见了你张婶嘴巴甜些,记得走树荫下,别晒黑了。” 现在时候不早不晚,路上没什么人影,姜芮低着头一路快走,好歹没遇上熟人,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赵家在半山腰水库上,杜家在对山岭脚下,虽在同一大队,两家其实没什么往来。姜芮走过水库大坝,又上了一段缓坡,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院里几间砖瓦房,凭记忆,她知道这就是赵家了。 124.流氓土豪0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家亲戚们对赵家很满意, 在大队里别的人还住着泥石房的时候, 赵家已经盖起了砖瓦房,房子又宽敞又明亮, 而且足足有四五个房间, 除了赵大丘夫妇之外,其余每个孩子一人一间, 谁都不用挤。 家底足, 赵南本人也争气。当初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别的同龄人仍在游手好闲, 他离家几千里去参了军。现在, 儿时的同伴一个个在地里刨食, 他却有了不低的军衔。听说光他的津贴,养活一家人就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 等结了婚,他还有资格让家属随军。光这一点。就让多少家里同样有人当兵的眼红了? 从赵家离开后,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 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 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 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 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听在耳里, 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125.流氓土豪0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姜芮率先转开头,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一面走,一面大咧咧地看, 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看他挺胸板腰的, 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 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 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 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 姜芮微窘,“嫂子, 别说了。” “怎么了, 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126.流氓土豪0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捂住嘴, 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 忍住了,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 找着话头:“对了, 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 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 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 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 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 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 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 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127.流氓土豪0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丽云和赵大丘都平时在农场里干活,农闲时赵大丘还会养蜂。蜂蜜是稀罕物,赵家能有如今的家境, 除了赵东兄弟几人争气,更离不开赵大丘这身本领。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 他比赵南大两岁,已经结婚六七年,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 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 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 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 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 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 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 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 早饭是你做的, 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你可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昨晚你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你好狠的心呀,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看着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 姜芮低声问他:“这些钱爸妈知道吗?要不要交给他们?” “不用,爸妈那份我已经给了,剩下的自己收着,妈知道的。” 128.流氓土豪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 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 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 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 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 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 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 明天早上得去还, 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带着试探。 他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瞧他的样子,可不就是单身汉做久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床上还有个美娇娘? 她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纤长的脖颈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129.流氓土豪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 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 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 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 闹了一阵, 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 只管回房休息, 你太勤快, 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 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 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 快要叠完了, 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 不声不响坐在桌边, 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你可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昨晚你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你好狠的心呀,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看着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130.流氓土豪1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一大早, 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用红绳系紧。脸开了,发型变了, 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过后, 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 换上嫁衣, 姜芮坐在床边, 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 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 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 就没分开过, 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 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131.流氓土豪1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宝珍紧靠姜芮,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 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 最后这半年很关键, 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 如果有空, 给妈搭把手, 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 又要喂兔子, 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 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 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 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 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132.流氓土豪1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年头, 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成亲时才敢许诺三大件。男方这样体面, 女方自然也不能太差,杜家四处托人,终于从邻县买到两床新棉被, 又给姜芮做了一身红衣裳。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 一大早,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 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用红绳系紧。脸开了, 发型变了,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 今天过后,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 姜芮坐在床边, 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 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 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姜芮哼起小调,慢条斯理地擦身。 屋外,赵南背对着房门,像站岗一样立着,脸上不断散出热气。 赵家门板做得厚,按理说,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可他总觉得耳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撩水声,一想到里头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止脸上冒热气,连头发丝儿都要冒气了,整个人站立难安,可是要让他离开这煎熬之地,脚下却挪不动半分。 133.流氓土豪1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赵南立刻开门。房间内有一股淡淡的暖香, 像是香皂的味道,又不太一样。他走进房内, 离姜芮近了些,那味道就更明显了,似乎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清洁过身体后那种干净的味道和暖暖的体香。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 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娇美诱人,“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 见水桶在地上,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 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 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 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 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 明天再整理, 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 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带着试探。 他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瞧他的样子,可不就是单身汉做久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床上还有个美娇娘? 她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纤长的脖颈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家底足,赵南本人也争气。当初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别的同龄人仍在游手好闲,他离家几千里去参了军。现在,儿时的同伴一个个在地里刨食,他却有了不低的军衔。听说光他的津贴,养活一家人就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等结了婚,他还有资格让家属随军。光这一点。就让多少家里同样有人当兵的眼红了? 从赵家离开后,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134.流氓土豪16 姜芮在乐团众人的起哄声中, 朝刑衍走去:“你怎么在这儿?” “出差,恰巧遇上。”刑衍眼也不眨地说, “累不累?” “还好, 没飞多久。” 他很是体贴地问:“房间定了吗?现在是不是要和同事回酒店休息?” “嗯。”姜芮点点头,忽然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和我们住一个酒店?” 刑衍说得顺口:“没有,在隔壁酒店。” 说完, 他就发觉被套了话,因为小美人根本没有提到她住的是哪间酒店, 他自己就把底全说了。如果真的是出差,真的只是恰好遇上, 哪里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打着哈哈:“刚才别人说起, 正好被我听见了。” “真的好巧哦。”姜芮一脸平静的说。 她脸上淡淡的,没有太多表情,语气中也没有什么情绪, 可刑衍听她话里最后一个哦,就感觉可爱得不行,好像心头被谁挠了一下般,痒得厉害, 让他想要把人搂在怀中搓揉几下。 但这个设想, 现在明显是不能实现的,小美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想到她可能不高兴的原因, 刑衍心头就开始打鼓, 小心问道:“我是不是……让你觉得烦了?” 这话才问出口,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他就感觉自己的心在不断下落下落,似乎沉到胃里去。 他以为自己死皮赖脸,铜头铁臂,却从没有料到,如今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可能的猜测,就让他想要逃避,不敢面对。如果小美人的回答是点头,刑衍都不知道,他还能否装作若无其事的笑出来。 他苦中作乐的想,什么时候,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有了玻璃心? 好在姜芮并没有点头,只是微微蹙眉:“你这样到处乱跑,公司怎么办?” 刑衍松了口气,然后开始无声地深呼吸,因为现在才发现,刚才他竟一直屏息。 笑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异样,他说:“没事,公司有人打理,而且真出了事,还有我爸坐镇。”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姜芮又问。 这一次他不敢再瞒,老老实实说:“昨晚的飞机。” 因为直达的一天只有一班,就是今早乐团坐的,他为了提前到,中途还去别的城市转了机,今天凌晨才抵达,只比乐团的人早几个小时。 姜芮看了看他眼下的一点青痕,多少也能猜到这一个晚上的折腾,她以为他最多与她一班飞机,或者是明天追过来,倒没料到会是昨晚,虽只是时间早晚,却能看出他的心意深浅。 她说:“先回酒店睡一觉吧,晚上有空一起吃饭吗?” 刑衍瞪了瞪眼睛,一时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难得呆住,好半天才赶紧点头:“有空,我已经向人打听过了,附近有家特色餐厅,口碑不错,我们一起去试试?” “可以。”姜芮同意。 直到把人送回酒店,然后回到自己在隔壁酒店的房间,刑衍的脚步都还一直有点飘,关上房门后,他在沙发里坐了半天,忽然笑出声来。 小美人啊小美人…… 这还是小美人第一次主动约他吃饭,他摸着下巴品味了一会,然后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照,之前出门,他还担心夜里没睡好,脸色不好看,会遭人嫌弃,没想到这张憔悴的脸却成了助攻。 小美人是真的心软啊,说不定这样的苦肉计再来几次,他就能顺利把人拿下了。不过,现在要做的是先去补个觉,争取今晚以帅气逼人的姿态出现在小美人面前,挽回一下刚才的形象。 四点半的时候,刑衍伴着闹钟声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刷牙洗脸,在行李箱里挑挑拣拣,最终换上一身休闲西服,在镜子面前臭美地左照右看。 “帅呆了。”他自我评价。 姜芮今晚穿的是一件薄荷绿的连衣裙,依旧是无袖的,两条手臂白皙纤细,裙摆下的小腿曲线优美,这个颜色很挑人,稍微黑一点的皮肤穿起来就又俗又土,穿在她身上,衣服反倒成了陪衬,衬得她通身白皙无瑕的肌肤,就跟刚剥出来的葱白似的。 他们两个,不论是谁走在外头,都足够显眼,更何况还是两个人一起,回头率几乎百分百。 刑衍感受到别人的注视,脑子里两个名为自豪和暴躁的小人在打架。 自豪的那个洋洋得意,因为小美人将会是他的,这么漂亮的裙子也是为他而穿,别人就算馋得流口水也没用,羡慕死他们去。 暴躁则是因那些个男人,一个个就差把眼珠子黏在小美人身上,让他恨不得将他们打一顿。 尽管心中情绪诸多精彩,刑衍表面上暂时还是掩盖住了,吃过晚餐,还绅士地问姜芮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去河滨公园走走吧?”姜芮说。这座餐厅坐落在河边不远,旁边就是个小公园。 不管她说什么,刑衍自然都同意,反正他就是找个借口,跟小美人多呆一会儿,不是真想看电影。 小公园是沿者河岸设计的,长而窄,此时公园里有许多人乘凉、散步、夜跑,也有一对对情侣,或手牵手慢悠悠走,或抱在一处坐在凉椅上。 姜芮与刑衍并肩走,“乐团计划在这里停留两天,然后前往下一个城市,你是不是也要去?” 刑衍笑了笑,说:“到处走走看看,其实挺好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跟着了。 姜芮毫不意外,知道劝多半也是劝不动的,只说:“你要是一定要去,那就别再提前接机了,转来转去麻烦,不如跟我们坐同一班吧。” “好啊。”刑衍眼前一亮,虽然没有接机,不能给小美人一个惊喜,可是同班飞机,他到时候跟人换一下座位,就能跟小美人一起做了。 “让开!”前面忽然有个小孩子踏着滑板直冲过来,公园里路灯并不怎么亮,他或许没有发现两人,快撞上了才急匆匆的喊,一时也停不下来。 刑衍眼疾手快,搂住姜芮的肩膀往旁边带,那小孩从两人身旁冲过去,带起一阵风。 “怎么样?”刑衍顾不得追究,低头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没事。” 此时两人靠得很近,她几乎整个人在他怀里了。夜色宁静,灯光昏暗,还有什么时候比眼下的氛围更好? 况且刑衍感觉到,最近小美人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松动,只差一个完美契机,就能让她同意了。 他觉得眼下就是那个机会,不急着将人放开,清了下嗓子,正要说话。 “对不起!”旁边忽然冒出一道声音,原来是刚才那滑板小孩终于停下来,此时跑回头,面红耳赤地向两人道歉。 刑衍脸黑了一瞬,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回去,带着几分阴森道:“小子,下次小心点。” 那小孩被他的语气吓住,缩了缩脖子,“对、对不起……” 姜芮侧跨一步,无声无息脱离刑衍的怀抱,轻声对那孩子说:“没关系,我们两个没碰到,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撞伤了。” “好……”那孩子看清她的长相,脸更红了,磕磕巴巴应下,转头夹着滑板就跑。 刑衍啧了一声,看了看自己尚留余温的手臂,心中不住感慨,真是成也小屁孩,败也小屁孩。 之后直到散步结束,他都没有找到好机会,只得老老实实将小美人送回酒店。 乐团在本地有连两场演出,连着两天,都能够在前排看见刑衍。 欣赏艺术什么的,他是一点都不懂,若让他去听别的交响乐,保管开头几分钟就睡着了,可是这两场一两个小时下来,除了中场休息,他都一直全神贯注。别人是用听的,而他是用眼睛看的,一双眼只盯着小美人,就能看得不亦乐乎。 好在他看的是姜芮,能在他的视线中坦然自若,要是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只怕早已乱了手脚,要大喊变-态了。 演出结束后,乐团稍微休整过,准备飞往下一个城市。 在飞机上见到刑衍,乐团的人已经毫不奇怪,他顺利和人换了座位,在众人了然打趣中,神色自若坐在姜芮身边。 此后一连十几天,乐团往哪飞,他也往哪飞,场场演出一场不落,次次坐在最前排,简直比死忠粉还死忠粉。 连续跟了四五个城市,这天,刑衍刚到下榻的酒店洗了个澡,出来后一下打了三个喷嚏,一开始还不怎么在意,没过多久,就感觉自己状态有点不对,头晕晕的,鼻子塞塞的,喉咙也有些不舒服,是要感冒的节奏。 他不骚包了,赶紧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裹好浴袍,打电话给前台,让送药来。 虽说他之前有过用苦肉计让小美人心软的想法,但那苦肉计多半得是他装出来的,本人还得生龙活虎才行,不然怎么追得动人? 现在也一样,可不能被个小小的感冒打倒了,他还要追着小美人到处跑呢。 等服务生将药送来,他吃了一颗,然后灌下一大杯开水,猫到床上憋汗去,憋着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变黑。 他昏昏沉沉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结果看见半个小时前,小美人给他发了条短信,立刻清醒,回拨过去,等那边接起来,就问:“吃饭了——” 刑衍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跟个老头子似的。 “你的声音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姜芮问。 刑衍捂住手机,然后把头偏到旁边使劲咳了两声,才说:“不是,刚睡醒,有点哑,你看现在就好了。” 姜芮沉默了一下,“现在是不哑了,但是鼻音很重。” “……”刑衍在心里骂了声破药,见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是有点小感冒,已经吃了药,明天早上就能好,你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订。” 姜芮却问:“你的房号是2808对吧?” 刑衍应了声是,然后意识到她可能要做什么,忙说:“你……要来?不用了吧,小感冒而已,别传染给你。” “不会的,我的身体很好,你等一等。”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刑衍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一会儿高兴小美人要来看她,一会儿又担心会把感冒病毒传染给小美人。虽然她说自己身体很好,可看那小身板就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纠结了一阵,索性把手机丢开,爬起来跑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洗脸刷牙,整理了下头发,确定自己依旧很帅,才裹着浴袍等在沙发上,其间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姜芮出了房门,没有马上去找刑衍,而是去街上打包了皮蛋瘦肉粥、桂圆小米粥,几份开胃小菜和一份生煎,又去药店买了片感冒药。 听刑衍的声音,他的感冒症状有点重,虽说吃了药,但一时半会儿还起不了作用,以他的性子,恐怕不管能不能好,明晚都会去看演出。 所以她又另买了药,套着普通感冒药的外壳,内里经她处理过,药效不是寻常要比得,确保他明天能够生龙活虎。 她提着外卖,刚敲响2808的房门,里头的人就迫不及待打开了。 姜芮抬眼看他,脸色比平时差,眼睛倒是更亮些,浑身上下只裹一件浴袍,结实的小腿都露在外面,再往下,竟还光着脚,她微微皱眉:“感冒了怎么不多穿点?” “呃……”刑衍才发觉自己的着装不妥当。 不知因感冒,还是因她要来,从刚才接完电话,他就一直晕晕乎乎魂不守舍,虽然只等了二十几分钟,却感觉似乎有一年那么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起来不停地在地板上来回徘徊,一会儿觉得冷,把拖鞋穿起来,一会儿又觉得热,将拖鞋踢到沙发底下,刚刚正准备把鞋捞出来,她就到了。 “去换身衣服吧,换好出来吃饭。”姜芮说。 “好。”刑衍的房间是套房,他请姜芮坐在沙发上,自己钻进房里穿衣服,等穿好出来,客厅里已经摆好晚饭,他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今天只吃了顿早饭,虽然嘴里发苦没有食欲,可小美人买来的,再不想吃他也能吃个干净。 姜芮将打包盒和一次性碗筷都放好,“不知道你喜欢甜粥还是咸粥,所以买了两份。” “都喜欢。”刑衍迫不及待坐下来,端起粥碗就准备往嘴里倒,好歹想起小美人还在眼前,不能粗鲁,于是生生止住,改用小调羹一勺一勺慢慢舀。 其实他现在舌苔有点厚,味觉迟钝,尝不出太多滋味,可就觉得,这粥是他有史以来吃过最香的。 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去打量边上的小美人,瞧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咬着生煎的样子,越看心头越是火热。 姜芮注意到他的视线,把生煎盒子往旁边挪了些,又从袋子里拿出感冒药,说:“生煎有点腻,你现在不能吃,把粥喝了,然后吃片药,今晚睡一觉,明早就好了,到时候想吃什么都行。” 她的语气挺平静的,可刑衍听在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就跟哄小孩似的,而他被哄了,非但没有什么别扭不满的情绪,反而只觉得高兴只觉得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在心里说,完了完了,没救了。 喝完粥,姜芮盯着他吃过感冒药,督促他到床上去休息。 看着她关心的样子,刑衍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被剖成了两半,一半乖乖听她的话,喝粥、吃药、休息,另一半却躁动汹涌不止,想要拥抱她,亲吻她,抚摸她的欲-望前所未有的迫切。 他顶着颗昏昏沉沉的头,愣愣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快被这感冒病毒搞死了,病毒在他身体里逞凶斗恶,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不清醒,所以才会在意小美人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伸手,一把将人拉住,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喊道:“宝贝……” 姜芮顿住,然后回头看他:“怎么了,要不要喝水?” 这脑子一定坏了,不然怎么还会出现幻听?刑衍心想,小美人怎么会这么自然的回应? 姜芮走近了些,摸摸他的额头,说:“你吃了药,很快就会好的,睡吧。” 或许是药物起作用,又或许她的话对刑衍具有安抚性,他果真睡过去了。 姜芮在他床头放了杯开水,然后才离开。 第二天大早上,她被一通电话吵醒,接通后,对面的人却半天不说话。 他不开口,姜芮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隔着手机,听对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才听到带着试探、犹豫、期待……诸多情绪混杂的两个字:“……宝贝?” 姜芮极轻的应了一声,若不是刑衍竖着耳朵听,恐怕就要错过了,但幸运的是,他并没有错过。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然后抑制不住似的,开始笑个不停,就在姜芮以为他准备一直笑下去的时候,再次开口:“我好了。” “我知道,”姜芮说,“你的身体免疫力不错。” 刑衍却极快活、极不要脸地笑道:“不是的宝贝,这是爱的力量啊。” 135.流氓土豪1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桌上四碗南瓜粥, 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 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 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 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 可鸡跟兔子不同, 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 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 杜家六口人, 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 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 得让他们吃点好的, 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 要补一补, 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王桐花心中大定,就算这次和赵家说不了亲,凭她女儿的相貌性子,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喜滋滋把篮子往姜芮手中一塞,将人往外推,“去吧,见了你张婶嘴巴甜些,记得走树荫下,别晒黑了。” 现在时候不早不晚,路上没什么人影,姜芮低着头一路快走,好歹没遇上熟人,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赵家在半山腰水库上,杜家在对山岭脚下,虽在同一大队,两家其实没什么往来。姜芮走过水库大坝,又上了一段缓坡,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院里几间砖瓦房,凭记忆,她知道这就是赵家了。 院门紧闭,她踮着脚尖往里瞧,“张婶儿在家吗?” 张丽云正在屋里拣豆子,听到声音出来,就见自家院子外立着个有点面熟的年轻姑娘,日头打在她身上,白茫茫的晃眼,“你是?” 姜芮忙笑着说:“婶儿,我是宝琴,宝珍的姐姐,前几天您还去了我家一趟呢。” 杜家两个女儿,张丽云也是听说的,平时村里道上偶尔也遇见,只是一时间没能把人和名字对上,听她这么一说,立刻想起来,忙打开院子,笑呵呵将人迎进来,“是宝琴啊,快进来。” 赵家条件比杜家好,光堂屋就敞亮了许多,屋里一应家具俱全。 张丽云要给她倒茶水,姜芮忙拦下,将竹篮递过去,道明来意:“家里的兔子前几天又下了崽,我妈让我给婶儿送一对养着玩。” 张丽云看了一眼,没有推脱,只是笑眯眯说:“你妈就是太客气了。你先坐着,婶儿屋里有罐头呢,又甜又凉,喝着可舒服。” 姜芮又要拦她,起身准备告辞,却被牢牢压在椅子上,“这大热的天,哪能叫你白跑一趟,听话。” 说完,张丽云就进了自己卧房,姜芮只得坐着等她。 张丽云从衣柜底下拿出罐头,却没有马上走出房门,而是从门缝里打量堂屋里的姜芮。从脸蛋看到身段,再从身段看到那双规规矩矩收着的脚,边看边点头。 这样明显的视线,姜芮哪会没感觉?只当作不知道,偏头好奇看着墙上的全家福。 张丽云夫妻俩生了四个儿女,名字分别是赵东、赵南、赵茜茜、赵北,其中赵茜茜是女儿。 照片上,张丽云夫妇坐着,腿上各自抱个小孩,二人身后又立着两个少年。 姜芮还不是杜宝琴时,在暗中看过赵南,此时一眼认出,左边那个少年是他。那时他十五六岁的模样,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冷静,一双狭长的眉眼,却又有几分锐利迫人,实在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农村少年的眼神。 恰好此时张丽云从房里出来,姜芮收回视线站起身。 “快坐下。”张丽云撬开桔子罐头,给她倒了一大碗,似是随口又说:“那照片都是十几年前的了,我们家老二当兵前照的。” “谢谢婶儿。”姜芮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抬头笑着说:“婶儿还像当初一样年轻。” 张丽云乐了,递了把调羹给她,“这话我爱听,多吃点,婶儿还有好多呢。” 两人边吃边聊,张丽云把杜宝琴多大年纪,读了多久书,平常在家都做些什么等等底细摸了个透。 她问什么,姜芮就老实回什么,两人一问一答,眼看快到了午饭时间,张丽云一拍大腿:“瞧我这话多的,都到饭点了,宝琴留在婶儿这吃饭吧?” 姜芮赶紧拒绝,说还要给干活的家人送饭,推脱了许久,张丽云往她竹篮里塞了一瓶罐头、一把水果糖,这才放她离开。 时候确实不早,姜芮快步下山,刚下水库,迎面走来一名年轻女子,齐肩短发,挎着军绿色的包,她认出是赵茜茜,两人平时没什么接触,就只对她笑了一笑。 赵茜茜住步看她走远,又往山上瞧了瞧,抬脚一阵小跑。回到家,没闻到饭香,却听见她妈在灶房里哼着小调,赵茜茜摸着肚子喊:“妈,我回来了,饭还没好吗?” “嚷什么?”张丽云从灶台后头探出头来,“柜子上还有罐头,饿了先吃。” 一听有罐头吃,赵茜茜顿时一喜,等找到罐头瓶子,见只剩半瓶了,又跑到她妈面前,不依不饶问:“还有半瓶是谁吃了?今天大嫂不是带小波回娘家了吗?” 张丽云瞪了瞪眼,“怎么,只许你们吃,我就不能吃了?” 赵茜茜缩缩脖子,抱起罐头瓶喝了一口,美得眯起了眼,想起方才回家路上遇见的人,又问:“我刚水库下看见杜宝琴了,她上水库做什么?难道是来我们家?” 136.流氓土豪1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 回娘家就是客人, 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 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 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 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 “这才病了一天, 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 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 你一动不动, 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 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 我上山挖兔子草, 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赵南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问:“你喜欢她头发上的花吗?” “花?哦……你是说发夹呀。” “你喜欢吗?”赵南点点头,又问。 137.流氓土豪1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 可鸡跟兔子不同, 光喂草没力气下蛋, 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 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 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 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 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 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 杜宝珍念书费脑, 每天也有半个蛋, 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王桐花心中大定,就算这次和赵家说不了亲,凭她女儿的相貌性子,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喜滋滋把篮子往姜芮手中一塞,将人往外推,“去吧,见了你张婶嘴巴甜些,记得走树荫下,别晒黑了。” 现在时候不早不晚,路上没什么人影,姜芮低着头一路快走,好歹没遇上熟人,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赵家在半山腰水库上,杜家在对山岭脚下,虽在同一大队,两家其实没什么往来。姜芮走过水库大坝,又上了一段缓坡,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院里几间砖瓦房,凭记忆,她知道这就是赵家了。 138.流氓土豪2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但要她去哄女儿, 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 杜宝珍不来吃,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 没多嘴, 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 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 光喂草没力气下蛋, 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 喂粮食吧,杜家人多, 壮劳力却少, 每次分得的口粮, 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 哪有余粮? 因此, 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 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姜芮斜她一眼,语气仍是轻柔柔的,“没他救你,你还有命在这儿耍狠打这个打那个?况且我听说,他救了你第二天就回部队了,之后又过好几天,张婶儿才来咱家,这件事,多半赵家长辈的意思。” 杜宝珍嘟着嘴,这才无话可说。 饭桌上已经没人,杜宝珍三两下把自己那半个蛋剥了,递到姜芮嘴边,“姐,分你一半。” 姜芮偏头,推开她的手,“我又不需要补脑,吃它做什么。” “可你还干那么多活儿呢。” “都不是重活,累不着,我也不爱吃蛋。你快吃吧,粥都凉了。” 杜宝珍半信半疑,“真的不爱吃?” “真不爱吃。” “你可真奇怪,鸡蛋都不爱吃。”杜宝珍嘀咕着,两口就把蛋吃完,又抱起碗狼吞虎咽,闹了一上午,她早就饿慌了,顾不得女孩子的斯文。 姜芮收拾桌面,“我去洗碗,你吃完了把碗筷送到灶房来。” “嗯嗯……”杜宝珍嘴里空不出,胡乱点着头。 院子里,王桐花心不在焉地喂兔子,满心都是之前冒出的念头。 她想让大女儿代替小女儿嫁去赵家,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不错,但现在头脑冷静了一点,发现眼下有个关键的问题,赵家能不能同意?要是赵家二儿子跟她小女儿一样认死理可怎么办? 得想个法子探探赵家口风才行…… 她看着灶房里姜芮忙碌的身影,渐渐有了个主意。 姜芮收拾完灶房,见今天日头不大,回房换了身旧的长袖衬衫,准备上山挠点枯叶生火。 刚出屋门,王桐花就把她拦下,大惊小怪,“怎么把这老古董翻出来穿了?快去换身衣服。” “妈,我准备上山呢。” 王桐花把她往里赶,“哪天不能上山?现在先帮妈去趟水库上,前几天你张婶给咱们送了蜂蜜,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两只兔崽送去吧。” 姜芮看了眼竹篮,里头两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团子,再养两天就能拿去换点鸡蛋、盐了,不由迟疑:“家里鸡蛋快没了……” “我知道。”王桐花想到紧巴巴的日子,又是一阵烦闷,也更坚定了跟赵家结亲的决心——她这辈子是苦定了,可没理由儿女还要接着苦。 “没鸡蛋就给你爸他们泡点蜂蜜水吧,我听说蜂蜜是好东西,比蛋还有营养哩!”原本她准备把蜜匀一半给娘家父母,如今只得作罢,反正好东西送回去,也进不了爹妈的口。 见她主意已定,姜芮劝不动,只能回身换衣服。 “把前年新做的那套换上!”王桐花在身后交代。 姜芮换了件白色碎花衬衫,水蓝色裤子,都是的确良的,穿着很凉快,脚下一双塑料凉鞋,这一身,是她妈狠心咬牙买下的行头,是年轻女孩儿的门面,只有出门做客才会穿。 她一出来,王桐花便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啧啧赞道:“我的女儿就是漂亮,别说咱们队里,我看整个朝阳公社都数得上!” 姜芮微低着头,“您小点声。” “怕什么?”王桐花绕着她转了一圈,越看越满意。前些年杜宝琴还没怎么长开,穿衣服前后都扁,如今胸儿臀儿都凸了,更显得腰细,那模样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王桐花心中大定,就算这次和赵家说不了亲,凭她女儿的相貌性子,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她喜滋滋把篮子往姜芮手中一塞,将人往外推,“去吧,见了你张婶嘴巴甜些,记得走树荫下,别晒黑了。” 现在时候不早不晚,路上没什么人影,姜芮低着头一路快走,好歹没遇上熟人,否则又要费一番口舌。 赵家在半山腰水库上,杜家在对山岭脚下,虽在同一大队,两家其实没什么往来。姜芮走过水库大坝,又上了一段缓坡,面前出现一座院子,院里几间砖瓦房,凭记忆,她知道这就是赵家了。 院门紧闭,她踮着脚尖往里瞧,“张婶儿在家吗?” 张丽云正在屋里拣豆子,听到声音出来,就见自家院子外立着个有点面熟的年轻姑娘,日头打在她身上,白茫茫的晃眼,“你是?” 姜芮忙笑着说:“婶儿,我是宝琴,宝珍的姐姐,前几天您还去了我家一趟呢。” 139.轮椅大佬0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丽云性子爽利, 做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和赵大丘两人去了趟杜家, 与杜有福夫妇关在屋里谈了很有一会儿。 小辈们没被允许在场,姜芮在自己屋里缝一件旧衣, 今天上山捡柴, 衣服被荆棘勾破了一条缝。 杜宝珍伏在书桌前, 遮遮掩掩的不知干什么, 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她的动静,似乎生怕被她看见。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 眼下这样,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 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 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 你赵叔他们刚才来, 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配咱们家, 是咱们高攀了, 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 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又说:“还有一件事,原本我和你爸觉得,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甜甜的,很好吃。”姜芮弯着眼睛说,脸颊被糖撑得鼓起一块。 赵南没说话,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忽然动手,几下把手里所有奶糖的包装纸都剥开了,递到姜芮跟前。 足足有七八颗呢,要是一口气吃下去,都甜得发咸了。 姜芮踮起脚尖,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在他手掌中拨了几下,把糖分成两份,抬眼看着他说:“咱们一人一半。” 赵南并不爱吃,但在她的视线下,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远外的赵家,躲着客人回房、准备偷偷吃糖的赵茜茜,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整个人惊呆了,“我的糖呢?!”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140.轮椅大佬0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 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 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心里直摇头, 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 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 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 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 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 还是自家家境太差, 底气不足, 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 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 等你爸和你哥下工, 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 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见到人来,姜芮忙叫了声张婶,给她搬了张椅子,又去灶房倒了碗茶,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 张丽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出去,转头看向王桐花,真心实意地说:“妹子,你养了个好女儿。” 王桐花见她神情,就知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心下安定了一大半,谦虚道:“宝琴话少,就知道干活,嘴笨着呢。” “这有什么?”张丽云摆摆手,“像宝琴这样踏实乖巧的姑娘,才惹人疼。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我们家阿南今天来信,说今年过年要回来探亲,我在想,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 她们两人在堂屋说话,杜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屋里,张小华坐在床边洗脚,压低了声音对杜宝强说:“看到没有?真叫我猜对了。” 杜宝强坐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赵家也挺好的。” 张小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在别人看来,赵家当然是不错的。赵大丘跟儿子赵东会养蜂,别人一年到头连白糖都见不到,他们家拿蜂蜜水当白开水喝。二儿子赵南当兵,有十几年的军龄,又是部队军官,每个月不知有多少津贴。他在部队里管吃管住,国家发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得是多大一笔?赵家女儿赵茜茜跟小儿子赵北都是职工,不靠土地吃饭。 可以说,赵家就没有闲人。 以张小华看,如果杜宝琴嫁的是赵东或者是赵北,那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可她偏偏对上的是赵南。 赵南是谁?是军人啊,是有军衔的啊,听起来多好! 实际上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他不过是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罢了。 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守着空房熬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得另带伺候他一大家子。 若让张小华来选,虽然杜家日子穷,杜宝强又笨,可比起外在风光的赵家,她还是宁愿选择现在现在这个枕边人。至少每天夜里,她渴了、热了,有人爬起来倒茶,替她打扇,脚抽筋了,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 这男人是没本事,可他疼她,知冷知热。 张丽云走后,王桐花进了灶房,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丫头,赵南过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见见。” “好。”姜芮应下,将洗干净的碗倒扣着淌水。 王桐花接手,把碗放进碗橱里,又喜滋滋地说:“刚才你张婶儿没避讳,都跟我说了,她以往也给阿南相过不少女孩子,他从来都见也不见,这是第一次松口,说明他肯定喜欢你呢!” 姜芮低了头,收拾灶台,“妈,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 王桐花笑眯眯的,“不算早不算早,也就是你这孩子害羞,等你们两个见过面,咱们两家就该商量商量婚期了。对了,丫头,从现在开始到过年,这段时间剪下的兔毛,你都自己攒着,到时候换了钱,买一块布做新棉袄。我看去年玲玲那丫头穿的红棉袄就好看得很,咱们也做一身一样的,穿起来肯定比她更好看!” “家里最近不正要用钱?我那两身旧的还能穿,不做新的了吧?”姜芮一面说,一面把傍晚在后院田埂上挖来的马齿苋翻出来,准备烧锅水烫一烫。 “放着我来。”王桐花拿过她手中的篮子,“家里的事妈会想办法,再怎么困难,给你做一身新衣总还是有的,都两年没做了,这次要见阿南,总不能穿旧衣服去。你打些热水回房洗洗,早点睡吧,这里交给妈。” 姜芮洗漱完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向晴朗的夜空。 赵南同意回来与她见面,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她确实答应了原主杜宝琴,要好好扮演她,可自己的任务也不能放下。虽然说,想要完成任务,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但身为杜宝琴,一个年轻的姑娘,是经不住岁月拖累的。 所以,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引起赵南的注意。 那张寄去的照片,被做了手脚,她在上头留下一丝灵气,当赵南接触到照片时,那一点灵气沁入他的身体,会让他觉得心神宁静、平和。这一点不同,应该能够让他对照片上的人产生一些好的印象。 而若是别的人接触照片,并不会有什么感觉,那一丝灵气只对赵南起作用。 因为,她是他的药。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141.轮椅大佬0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从赵家离开后,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 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 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 王桐花发动全家人, 把杜家里里外外, 连带前院以及兔笼, 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 她觉得不放心, 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 在锅里摊开, 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 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赵南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问:“你喜欢她头发上的花吗?” “花?哦……你是说发夹呀。” “你喜欢吗?”赵南点点头,又问。 姜芮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缓缓笑出两朵梨涡,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早上的时候,宝珍准备把她的发夹借给我,可是我没要,那是她喜欢的人送的,我如果要戴,也要戴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气氛凝滞了一瞬,赵南开口,略有点急促,“明天去买。” 姜芮捂着嘴笑出声,“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去哪里买?我和你开玩笑呢。不一定要发夹,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即便他送的是……嗯……”她在灶房里看了一圈,似乎想找一样东西打个比方,最终视线落到赵南手中剥了大半的红薯上,“即便他送的只是一个烤红薯,我也高兴。” 赵南之后一直低头没说话,但他把两个红薯都剥了,而且直到赵家人告辞,他的耳廓都还是红的,好在脸上不怎么明显,没让人看出来。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话音没落,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只是看他实在困极,到底没舍得下手,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摇醒了她,“媳妇儿,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幸好是个带把的,要是个女孩,以咱爸妈的偏心劲,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炸弹,“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142.轮椅大佬0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从赵家离开后,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 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 在与赵家说亲之前, 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 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 把杜家里里外外, 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 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 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 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 在锅里摊开, 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 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143.轮椅大佬0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 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 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 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 进屋后, 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 为了这一包桂圆, 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 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 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 吃饭都在房间里吃, 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 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144.轮椅大佬0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醒来又开始哭, 张小华回屋去哄她,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 杜宝强跟进去, 不知说了什么, 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 被王桐花拦下, 她说:“你现在是客人, 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 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 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 让她和赵南先回去, 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145.轮椅大佬0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 他比赵南大两岁,已经结婚六七年,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 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 在饭馆里当学徒, 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 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 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 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 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 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 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你可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昨晚你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你好狠的心呀,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看着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 姜芮低声问他:“这些钱爸妈知道吗?要不要交给他们?” “不用,爸妈那份我已经给了,剩下的自己收着,妈知道的。” 姜芮这才点点头,将那叠钱拿出来数了一遍,数完后,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叔叔可真厉害,能挣这么多钱!” 其实从前,钱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不过自从成为杜宝琴,不得不一分一毛的计较之后,钱于她来说,就不再只是几张纸了。 她发现数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快呢! 赵南被她看得有点飘,咳了一声移开眼。心里却在想,他在部队的宿舍里还有钱,郑斌似乎也欠了他一些,这次回去得讨回来,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为家庭做打算。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着,出房门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点。被张丽云看在眼中,更是印证了心里的猜测,这可不得了,于是她又把儿子拎去问话了。 从赵家离开后,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146.轮椅大佬0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小华挺着肚子,比别人怕热,翻来覆去睡不着, 偏偏旁边杜宝强还直打鼾, 恼得她一脚踹了过去。 “唔……怎么了?”杜宝强睡得迷谜糊糊,以为她要喝水,眼睛都没睁开, 就要下床。 张小华扯了他一把,“干嘛呢, 我睡不着, 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话音没落, 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只是看他实在困极, 到底没舍得下手,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摇醒了她, “媳妇儿, 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 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 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幸好是个带把的,要是个女孩,以咱爸妈的偏心劲,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炸弹,“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姜芮是第一次来阳安县城,好在之前听人说过,整个县城就一条街道最繁华,供销社、国营饭馆、照相馆、新华书店等都在一处。她下车后跟人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 县城比朝阳公社大得多,路面都宽了不少,街上走着的人穿得也更光鲜,不像村里人的衣着,灰扑扑的。供销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叫阳安百货大楼。一进去,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玻璃柜台里按分类摆满了布料食品家具,柜台后站着年轻的售货员,穿着白衬衫,扎麻花辫,很是时髦的模样。 姜芮提着布袋在商店里逛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收购站。已有许多人排队,都是像她这样从下头公社、大队来的农村人,卖点禽蛋或是废旧物资,也有草药和动物皮毛。 队伍前进得很慢,轮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盯紧了收购员手中的秤,换来的钱,更是一毛一分来回数上好几遍。 兔毛是按两算的,一两四毛钱,她们家四只兔子,攒了三个月,总共攒下一斤一两多一点,卖了四块五毛钱。以往还有兔崽卖,这次一窝生了六只,其中四只跟同大队的人家换了鸡蛋,还有两只回礼给了赵家,就只剩兔毛了。 她将钱数过一遍,小心收在贴身的衣兜里,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往前走了一段,找到照相馆。 拍照是件既洋气又奢侈的事情,杜宝琴长到这么大,连照相馆的门都没进过。这次一进一出,花了姜芮将近三块钱。相片不能马上拿到,她留下了家里的地址,等洗出来,再由照相馆的人寄给她。 今天出门前,王桐花给她准备了三块钱防身,那三块她没去动,另外留出回程的车票,手头还余有一块一毛四分钱。 她又回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封火柴,里边十小盒,两毛钱,两斤粗盐,五毛钱 。她还看见白糖和肥皂,但是这两样都是紧缺物资,需要凭票购买,没有票,有钱也买不了。最后她只买了几个蛋,还花八分买了一包便宜的香烟,给她爸杜有福的。 147.轮椅大佬0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一大早, 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用红绳系紧。脸开了, 发型变了, 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过后, 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 姜芮坐在床边, 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 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你什么时候想我, 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 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 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 那么多同学, 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赵南半天没说话。 姜芮伸出细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软声抱怨:“你怎么又不理人?” 赵南一下就捏住那根作乱的手指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说:“饿不饿?” “你把我当成小猪了么,之前吃了那么多,现在怎么可能会饿?”姜芮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又僵坐在那里,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开口:“我觉得脸上有点痒,你去打点水让我洗了吧。” 赵南立刻起身出去,很快提了一桶热水和脸盆回来。 姜芮洗了脸和手,舒适地出了口气,又觉得身上有点黏,正好水多,想要擦一擦,才要解开衣扣,忽然想起眼下不止她一个人了。 她回过头去,见赵南紧盯着自己,很是专注的模样,心头又起了点坏心思,弯起眼睛,捏着嗓子娇声道:“我准备脱衣服了,叔叔也要坐着看吗?” 赵南嚯的一声站起来,像一阵风席卷而去,房门被带上之后,他身后那张椅子才晃晃荡荡落了地。 姜芮哼起小调,慢条斯理地擦身。 屋外,赵南背对着房门,像站岗一样立着,脸上不断散出热气。 赵家门板做得厚,按理说,在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可他总觉得耳旁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撩水声,一想到里头的人现在正在做什么,他不止脸上冒热气,连头发丝儿都要冒气了,整个人站立难安,可是要让他离开这煎熬之地,脚下却挪不动半分。 前一天晚上,张丽云就把回门礼准备好了,除了按照本地风俗准备的一对鸡鸭、两斤猪肉、两条烟,她还另外把之前赵南在县城买的围巾也拿出来,让姜芮一起带回娘家。 “宝琴你是没看见,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你看,就是那些,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今天回门,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148.轮椅大佬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 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 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 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 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 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 “嫂子, 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 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 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 看向姜芮, 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姜芮抿着嘴角轻声说:“嫂子可小声点,叫人听见了,连累你跟我一起丢脸。” “还调侃起我来了?”张小华挑眉,“刚刚我才在人家面前说你话少,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现在就自打嘴巴了,你这哪里不利索,是深藏不漏才对!” 姜芮含笑不语。 张小华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小姑子不简单。 以往只看她埋头干活,不争不抢,一瞧就像是会吃亏的。今天第一次相看人家,要是一般小姑娘,准是又羞又慌。可她这位小姑子,瞧着羞是羞了的,慌却一点都没有。现在这副嘴角含笑的模样,分明镇定自若,游刃有余。 她再一想那赵南,虽然话少,可一见小姑子,那眼神就管不住,一下一下往她身上瞥,刚才还那样积极表现,谁都看得出,他已经上心了。可她竟看不出宝琴是什么想法。 张小华不由暗想:或许大家都看走了眼,这杜家,宝琴才是最藏得住的那一个。 149.轮椅大佬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过了许久,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 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 你赵叔他们刚才来, 说赵南挺喜欢你的, 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 配咱们家,是咱们高攀了, 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 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 又说:“还有一件事,原本我和你爸觉得, 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 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他这次回来探亲, 下次再回来, 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甜甜的,很好吃。”姜芮弯着眼睛说,脸颊被糖撑得鼓起一块。 赵南没说话,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忽然动手,几下把手里所有奶糖的包装纸都剥开了,递到姜芮跟前。 足足有七八颗呢,要是一口气吃下去,都甜得发咸了。 姜芮踮起脚尖,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在他手掌中拨了几下,把糖分成两份,抬眼看着他说:“咱们一人一半。” 赵南并不爱吃,但在她的视线下,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远外的赵家,躲着客人回房、准备偷偷吃糖的赵茜茜,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整个人惊呆了,“我的糖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一面走,一面大咧咧地看,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150.轮椅大佬1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刚踏入院子, 就听到屋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叫喊。 她将肩上的背篓取下,里头半篓蒲公英和车前草, 她一早上山挖来的,还带着露珠。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 用手扒几下,一一摊开来, 等太阳将草叶上带着的露水晒干, 再拿来喂兔子。 屋里头的争执仍在继续, 姜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从裤脚处摘下两个苍耳, 随手丢在墙根下, 又自院子水缸中打了一瓢水,洗干净手后进了灶房。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 和米粥融为一体, 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 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 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151.轮椅大佬1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几天,王桐花跟大队上几个妇人早出晚归, 进深山打野板栗。因为没票, 在供销社买不到糖,她想多换点钱,托人悄悄去附近人家买土红糖。 家里的兔子又产了崽, 一般来说, 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窝,但如果营养跟不上,母兔会受不住,哺乳期也没有什么奶水。杜宝琴一直控制着, 一年只让它们生三四窝,一窝有时候五六只,有时候七八只,最多的一次十一只。 兔崽多了, 照顾不全,往往会夭折几只,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 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 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 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 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 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152.轮椅大佬1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 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 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 今天回门, 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 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 脸色红润, 笑意盈盈。任谁见了, 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 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 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 “宝琴和阿南来啦, 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 放在饭桌上, 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 身上难受, 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 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姜芮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好笑,“咱们小山楂还是个暴脾气呢。” 张小华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她,“赵家怎么样?” “挺好的。”姜芮嘴角含着笑,并不多说。 张小华看在眼中,心头颇为复杂。日子好不好,其实不必多说,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小姑子是享福去了,可是自己的日子还有的熬。想到这两天,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喂那几只兔子,甚至因此疏忽,让孩子着了凉,她就又气又急。这才刚开始而已,什么时候是个头? 姜芮跟她说了会儿话,怕吵醒小山楂,没有多坐,又去杜宝珍房里看了看。 她一进门,杜宝珍就拉住她的手惊问:“姐,你知不知道姐夫给我的红包里有多少钱?” “我知道啊。”姜芮说,那红包准备好后,赵南给她看过。 杜宝珍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有五块钱啊!竟然有五块钱!” 姜芮把那只手压下,“我知道有五块钱,你收着就是了,要是想交给妈也行,留着买资料买书也行。” 杜宝珍一下把红包抱住,“我、我自己留着。” 可她还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对姜芮说:“姐夫怎么会包这么大的红包!” 姜芮笑了笑,之前她知道里头的数额,也觉得会不会太大了些,但是赵南坚持,她也就没多管。今早出门的时候,听张丽云说才知道,赵南昨晚请教过她,得知他今日派发的红包,关乎她在娘家的面子,这才特地包了个大的。 杜宝珍看她一点也不惊奇,心下有些纳闷,再仔细看看她姐,发觉几日不见,她身上就有了些不同。虽然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去年年前做的,可脖子上围着的围巾,却是从来没见过的材质和款式,瞧着又柔软又时髦,脚下更踩着崭新的皮鞋,黑色的皮革锃光瓦亮,她只看班上家境最好的同学穿过,从来没想到这样一双鞋会出现在她姐姐脚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阿姐变得不一样了,她穿得那样时髦,笑得那样漂亮,反观自己,因为一个红包大惊小怪,像是最没见过世面的人。 这个刚刚还让她惊喜不已的红包,现在她拿着,不知为何,却有点不是滋味了。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赵家人来过后,当天晚上,姜芮躺在床上,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153.轮椅大佬15 他们并未在武林门停留太久, 于初夏之前启程返回鸣山庄。 攻打魔教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实现, 还需要等待恰当的时机, 各门派都打道回府, 暗中蓄力。 鸣山庄众人在迎回庄主的同时,也迎来一个惊天消息:庄主准备成亲了, 对象是府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娘,不是收房, 不是纳姨娘, 而是聘为真正的庄主夫人。 这话是庄主回府之后,当着许多人的面吩咐大管家去筹备的, 所以在一个时辰之内, 鸣山庄上上下下,从主院大丫鬟,到马棚小厮,再到后门外的货郎全知道了这事, 而且不到半天就传遍全城,一时间满城议论纷纷,都在讨论那厨娘是怎样的绝色之姿, 才能引得鸣山庄庄主不顾身份尊卑, 娶她进门。 而这短短的时间,姜芮才洗了个澡,又小睡一觉。 凌渊重新给她安排了住所, 就是主院旁边的院子, 紧邻着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的花园, 那时候满园桃花,如今树上已经结了不少桃子。 见她醒来,丫鬟端上糕点羹汤给她垫垫肚子,姜芮问过,得知凌渊正在议事,就准备去厨房看看李妈等人。 一路上遇见不少人,熟的不熟的,见了她都跟第一次认识似的,恭恭敬敬见礼,遮遮掩掩打量,等她走过之后,必定议论不休。 此次离府前后才一个多月,厨房并没有什么变化,如她离开之前一样,此时未到饭点,张嫂子正在院中洗菜,柳柳在一旁帮忙。 小姑娘不怎么认真,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忽然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一下蹦起来,又惊又喜,“三姐姐!” 丢下菜帮子就朝姜芮奔去,正要像往常一样笑嘻嘻撒个娇,猛的想起什么,硬生生止住,捏着衣摆又叫了一声:“秦姑娘好。” 这是大管家方才知会全府的,以后见了她,得恭恭敬敬称秦姑娘,等过了门,再改口叫夫人,可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 “听得我别扭,还是像以前那样叫吧。”姜芮笑道,拉着她的手腕往里走,与张嫂子打招呼。 张嫂子站起来,颇为拘谨的应了一声,手不住在围裙上擦着。厨房里其他人听到动静出来,反应也都与她们两人差不多,只有李妈看着还算镇定。 姜芮知道,要像从前那般自如相处已是不可能,只会让他们更不自在,也不勉强,说笑了几句,便去灶下与李妈单独说话。 “李妈妈最近怎么样?” 李妈一面仔细打量她,一面应道:“我整天在府里,日复一日就是那样,倒是你看着瘦了不少,这一趟是不是很辛苦?” “不怎么辛苦,就是在外面吃得不好,总是想念李妈妈的手艺。”姜芮带了点撒娇道。 李妈听得高兴,嘴里却说:“我那三两下子,也就能够糊弄糊弄你们。” 两人说了一会儿,生疏感渐渐消失。“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和庄主怎么……”李妈试探问道。 姜芮并未隐瞒,把路上发生的一些事说了。 听说他们曾遭遇追杀,李妈心惊不已,“还好没事,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小姑娘敢下崖去找庄主,哪能有现在的造化? 李妈先前还担心她的婚姻前程,要她多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和府里的护卫、管事有缘,没想到她这一走出去,姻缘线倒是和庄主牵上了。 就是她厨房掌勺的手艺后继无人,好不容易有了个不错的小姑娘,却被庄主截了胡,如今还得重新培养一个。 院子里,柳柳洗着菜,视线不住往屋内瞥,“张嫂子,三姐姐真的要做咱们的庄主夫人了啊。她穿的衣服可真好看,原来三姐姐打扮起来,比主院的凝香姐姐还漂亮。” 张嫂子忍不住笑道:“三娘本来就长得好,也就你们这些小姑娘不会看人,专盯着漂亮的衣服首饰看。” 柳柳吐吐舌头。 从厨房离开,姜芮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远远看见凝香在屋外徘徊,“凝香姐姐。” 凝香忙道:“秦姑娘往后叫我凝香就好。” 她原本以为她能被庄主看上,当个姨娘已是有幸,哪里料到庄主这样喜欢她,竟被自己说中,果真成了庄里的女主人,若对方是姨娘,还能随性些,可成了庄主夫人,那规矩就不能乱。 姜芮笑了一笑,“找我可有事?” “庄主在主院等秦姑娘一同用晚膳。” 姜芮的院子和主院只有一墙之隔,跨过一道月亮门就到,凌渊正在膳桌边等她。 说是一起吃完饭,吃完了他却没让人走,牵着她的手到院子里赏月。 才是上旬,天还未黑透,月亮已经挂得老高了,园里也开始有了些草虫,不知疲倦的鸣叫。 “赶了几天路,累不累?”凌渊问她。 姜芮摇头:“先前已经睡过一觉,不累了。” 他圈住她的手腕,跟玩似的有一下没一下捏着,“新院子住得惯么?要是住不惯,搬到我这边来。” “这样不合规矩……”她飞快看他一眼,眼中几分羞意。 他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蠢蠢欲动,伸手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依旧温和,含着笑道:“规矩是人定的。” 姜芮仍旧摇头,“还是不好。” 凌渊便捏捏她的脸颊,“你说了算,我已经让人看日子,这个月没有好的,最早下月初三。” 姜芮张了张嘴,正样说话,他又状似无奈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太迟了?” 她瞪着圆溜溜眼睛看他。 决定成亲也不过是这阵子的事,日子要是真的定在下月初三,从头到尾才一个月时间,赶得不能再敢,她怎么会嫌晚? 有人却偏偏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说:“明天我再催催李二,让他抓紧点,不能让夫人久等了。” 李二就是鸣山庄大总管,有正经大名的,可是在凌渊这里,就叫李二,跟王三孙四周八一样。 他这话说出来,姜芮站起身埋头就要往外走,刚跨了两步,腰间一紧,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那人附在她耳边笑道,“夫人莫走,再陪陪我。” 先前在别人家,他端着个正人君子的架子,如今回到自己地盘,就有点原形毕露的趋势了。 154.轮椅大佬16 明月高悬, 清辉洒遍大地, 鸣山庄主院里, 不时传出几句低语。 姜芮被拦腰抱住, 此时不得不坐在他的腿上。 一般有腿疾,需久坐轮椅的人, 双腿大多干枯瘦弱、苍白无力,可他这一双腿却结实健壮得很, 坐在上头, 能感觉到紧绷的肌肉,以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 凌渊搂住她的腰捞来, 才发现其身形之轻巧, 只需一条手臂就能抱起来,放在腿上之后,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安安稳稳嵌在怀里, 似乎他的怀抱空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他今日方第一次抱住她,却已不准备再放手。 “再陪我坐一会儿, 嗯?” 姜芮回身瞧他, 咕哝道:“庄主的手搂得这样紧,反正是不松开,还问我做什么?” 凌渊轻笑, 下巴在她头顶上蹭着。 初夏的晚风还很清凉, 两人这样抱在一起, 恰好不冷也不热。 “先前说过要帮你找父母,今天已经让李二去寻当年的人伢子,你若想起一点小时候的事,就来跟我说。” “谢谢庄主。”姜芮轻声道。 自得到秦三娘的身体,她就一直留心要替她寻父母的事,只是秦三娘被拐时年纪小,并不记得什么,后来又生了一场病,等姜芮来时,她脑中几乎没有幼年的记忆。姜芮回想了许久,才记起一点有用的信息,知道是南方人,家附近有座山,叫三姑娘山,她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跟我还需说谢?”凌渊附在她耳边,不知有意无意,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引得后腰阵阵发痒。 姜芮缩缩脖子,往外挪了挪,才挪出不到一寸,腰上的手收紧往后一拉,又拉到了底。 凌渊还在耳旁笑,温声殷勤道:“坐得不舒服?需不需要我为夫人调整调整位置?” 姜芮轻瞪一眼,偏过头不说话,他见状,却笑得越发开怀。 庄主要成亲,时间又紧,整座鸣山庄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选日子、送请帖、裁制喜服、准备喜宴……哪一样都疏忽不得。 庄里大管家二管家、诸位管事门人都已忙得团团转,两位当事人自然也闲不得。 姜芮还好,只需要配合裁缝量量身、做做喜服,再熟悉一下成亲时的流程即可,凌渊除了这些事以外,还有许多是要他最后做决定的,例如宾客名单、聘礼礼单等等。 而他做这些事时,最喜欢把姜芮抱在怀中,使得府里人来向他汇报事宜的时候,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到了成亲前三天,姜芮搬入鸣山庄别院,大喜当天,她一大早就被从床上挖起来,洗漱开脸,梳妆打扮,等时辰到了,坐上轿子在城里绕了一大圈,由正门抬入鸣山庄。 拜堂过后送入洞房,剩下的事就由凌渊去应付,与她无关了。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龙凤喜烛火光跳跃,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凌渊终于摆脱宾客回房,随之而来是一股醇香酒气。 新房内除了姜芮,还有喜娘、丫鬟候着,凌渊并不看她们,目光只锁定床边那个身影,“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喜娘还有话说,被他神色淡淡看了一眼,立刻噤声,忙不迭和其他人一同退下。到了房外,才敢直起腰来,拍着胸口喘大气。从来只听说庄主为人宽和,却没料到这样不浅不淡的一个眼神,就能压得人不敢喘气。 大红的盖头慢慢掀起来,下巴精致,红唇水润,面颊粉嫩,含羞的眼中闪烁着摇曳烛光。 待被这样一双眼似羞还怯的看过来,凌渊才发现,自己从方才开始,竟一直屏息。 他轻笑一声,带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失态温柔问道:“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姜芮点点头。 他便牵起她的手,一同坐到桌边,桌上除了喜糕喜饼,还有先前让人送来的食盒,里面是几样好入口的面食。 “庄主要不要吃一点?”姜芮问他。 “喜宴上吃了不少,你吃吧。”凌渊含笑道,双眼不曾离开她身上。心里却想,既然已经成亲,再叫庄主未免生疏,一会儿得哄她喊个好听的,如此想着,便有四五个好听的称呼冒上心头,只等着一一来试。 他今天喝了酒,而且被灌下不少,之前回房的路上,酒气上头,连带经脉中的毒素跟着蠢蠢欲动,怕吓到她,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才进来。 他知道有朝一日会被她发现真面目,到时候她或许惊恐、惧怕、厌恶,想要从他身边逃开,他自然是不允许的,从她踏入他的视线范围内那日起,就已经注定是他的,不论使用什么手段,他都会将人留下。 而在那之前,他会好好挂好这副她喜爱的面具。 姜芮就在灼灼注视之下吃完晚饭,慢吞吞漱了口,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表情与那灼人的视线并不相称,看着依旧温和,“困了么?” “还没喝合卺酒呢。”她小声说。 “是我忘了。”凌渊笑道,端起桌上小酒杯,两人交颈喝下。 那酒并不浓烈,也只有一小口,然后喝下之后,他却觉得方才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的脑子,此时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他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人,看她白皙粉嫩的面颊染上绯红,漆黑的眼眸水光盈盈,双唇上似乎还沾了一滴酒,晶红剔透,像是一颗散发着甜香的红樱桃。 凌渊按按额头,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 “头疼么?”姜芮伸手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揉。 那双手的凉意叫他稍微清醒了点,摇头笑说:“先前宴席上被人灌了酒,现在有些上头。” 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不像平常醇和,带了点干哑,凌渊知道是毒素作祟,又暗暗使了内力压下。不论如何,今夜是两人洞房花烛,他可不能第一次就暴露原形,把人吓到。 姜芮也察觉出些许异常,偏头担忧看了看他的脸色,“要不要让人煮解酒茶?” “不必。”凌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来自己怀里,双手圈住了,低下头轻声含笑耳语,意有所指:“只不过为夫身体不便,先和夫人谢罪,今夜还要烦夫人多多动劳。” 155.轮椅大佬1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 王桐花只有喜悦, 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忽然意识到, 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 赵家人来过后, 当天晚上,姜芮躺在床上, 杜宝珍忽然问她:“姐, 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 “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 等你考上大学, 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 孤身去远方读大学, 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 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好高的个头,比你哥高多了,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别说了。” 156.轮椅大佬1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 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 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 从杜家到了赵家,今天回门, 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 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 额前梳着刘海, 脸色红润,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 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 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 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 身上难受, 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 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姜芮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好笑,“咱们小山楂还是个暴脾气呢。” 张小华无奈摇了摇头,看向她,“赵家怎么样?” “挺好的。”姜芮嘴角含着笑,并不多说。 157.轮椅大佬1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 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 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 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 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 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 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 忽然意识到, 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赵家人来过后, 当天晚上, 姜芮躺在床上, 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屋里头的争执仍在继续,姜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从裤脚处摘下两个苍耳,随手丢在墙根下,又自院子水缸中打了一瓢水,洗干净手后进了灶房。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不知是哭累了,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神色几分烦闷。 “哎,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158.异族蛮王0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 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 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 从杜家到了赵家, 今天回门, 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 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 笑意盈盈。任谁见了,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 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 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 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 身上难受, 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 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159.异族蛮王0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 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 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 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 闹了一阵, 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 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 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 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 张丽云将他喊住了, 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 不声不响坐在桌边, 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 “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 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你可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昨晚你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你好狠的心呀,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看着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 姜芮低声问他:“这些钱爸妈知道吗?要不要交给他们?” “不用,爸妈那份我已经给了,剩下的自己收着,妈知道的。” 姜芮这才点点头,将那叠钱拿出来数了一遍,数完后,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叔叔可真厉害,能挣这么多钱!” 其实从前,钱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不过自从成为杜宝琴,不得不一分一毛的计较之后,钱于她来说,就不再只是几张纸了。 她发现数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快呢! 赵南被她看得有点飘,咳了一声移开眼。心里却在想,他在部队的宿舍里还有钱,郑斌似乎也欠了他一些,这次回去得讨回来,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为家庭做打算。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着,出房门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点。被张丽云看在眼中,更是印证了心里的猜测,这可不得了,于是她又把儿子拎去问话了。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160.异族蛮王0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宝琴你是没看见, 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 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你看, 就是那些, 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 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 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 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 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 今天回门, 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头发扎成低马尾,额前梳着刘海, 脸色红润, 笑意盈盈。任谁见了, 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 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161.异族蛮王0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他知道赵南是农村人, 虽没有歧视的意思, 可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农村姑娘要在农场里干活, 不都是黑黑瘦瘦的么?猛一见到这样白皙秀气的,便颇有几分惊艳之意。 “你瞧你瞧,”他把照片塞到赵南眼前,“要都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还抗拒个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南接住照片看了一眼,拿起一同寄来的信细读。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 要他无论如何,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跟人姑娘见个面, 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 若他不照办, 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 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 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 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从翘起的唇角,到旋开的梨涡,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杜宝珍高高兴兴应下,“姐,等我以后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听说大城市比阳安县城大多了,马路上可以同时跑四辆小车,还有高达十几层的大楼呢!” 姜芮并不问她是听谁说的,只笑着轻声说:“那我等你。” “咱们说定啦!”杜宝珍美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场景。 头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学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这学期她申请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间里书本衣物搬走不少,一下子空旷许多,也显得有些杂乱。姜芮干完家务,便顺手整理了下屋子,却从书桌抽屉里打扫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韩文柯。 这个人在杜宝琴的记忆中,有着很深刻的印记,仅次于家人。 韩文柯是大城市来的插队知青,和公社里的青年很不一样。他长得白瘦斯文,衣着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甚至会唱俄文歌。 可以说,当年的他风靡了整个朝阳公社,公社中至少一半的姑娘倾心于他,其中就包括杜家两个女儿。 162.异族蛮王05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宝珍伏在书桌前, 遮遮掩掩的不知干什么, 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她的动静,似乎生怕被她看见。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 眼下这样,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你赵叔他们刚才来, 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 配咱们家, 是咱们高攀了, 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 又说:“还有一件事, 原本我和你爸觉得, 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甜甜的,很好吃。”姜芮弯着眼睛说,脸颊被糖撑得鼓起一块。 赵南没说话,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忽然动手,几下把手里所有奶糖的包装纸都剥开了,递到姜芮跟前。 足足有七八颗呢,要是一口气吃下去,都甜得发咸了。 姜芮踮起脚尖,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在他手掌中拨了几下,把糖分成两份,抬眼看着他说:“咱们一人一半。” 赵南并不爱吃,但在她的视线下,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远外的赵家,躲着客人回房、准备偷偷吃糖的赵茜茜,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整个人惊呆了,“我的糖呢?!” 她将肩上的背篓取下,里头半篓蒲公英和车前草,她一早上山挖来的,还带着露珠。把野草倒在院子空地上,用手扒几下,一一摊开来,等太阳将草叶上带着的露水晒干,再拿来喂兔子。 163.异族蛮王0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次日吃过早饭,她觉得不放心,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 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 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 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 以往这时候, 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 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 但也只这么一想, 并未深思, 解下围裙出了灶房, 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 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 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 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 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赵南动作一顿,正要摇头,姜芮接着说:“我都看见了,你一开始看了每个人一眼,后来又单单看了她一眼,看她做什么呢?” 164.异族蛮王0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年头,只有条件好的人家, 成亲时才敢许诺三大件。男方这样体面,女方自然也不能太差, 杜家四处托人, 终于从邻县买到两床新棉被, 又给姜芮做了一身红衣裳。 转眼就是正月十二, 一大早,杜家院子热闹起来。 王桐花请来杜家婶娘给姜芮开脸,又将她惯常梳的两条麻花辫解开,在后脑勺上晚成一个发髻, 用红绳系紧。脸开了,发型变了, 就表明做姑娘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天过后,她就是别人家媳妇。 梳妆完,换上嫁衣,姜芮坐在床边,张小华和杜宝珍在屋里陪她, 杜家其他人和几位亲戚则在外头忙碌, 准备应对赵家迎亲。 杜宝珍紧靠姜芮, 勾着她的手小声说:“姐, 我舍不得你。” “两家离得这么近, 你什么时候想我,直接来找我就是了。”姜芮轻声说。 “那不一样嘛,从小到大我们两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就没分开过,以后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杜宝珍撒娇。 姜芮便说:“过了十五你就该去学校了,那么多同学,总不会让你孤单,最后这半年很关键,千万不要分心。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有空,给妈搭把手,别让她太劳累。嫂子要照顾小山楂,又要喂兔子,有时忙不过来,你也帮忙照看一下。” “知道了——”杜宝珍拖长音调。 姜芮笑了笑,又对张小华说:“以后家里要劳烦嫂子多费心了。” 张小华忙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她一面说,一面去看姜芮神色。 记得前年她嫁来杜家的时候,在家里与父母兄妹话别,说不上两句就哭红了眼。即便平时有再多矛盾,再多怨言,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心中依然还是不舍,除此外,也有着对未来丈夫、对婆家的期待与不安,可以说是喜乐哀愁,百味参杂。 可看她这位小姑子,神色却依旧宁静平和,既没有不舍,也没有明显的喜悦,仿佛今天要出嫁的人不是她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从与赵家说亲开始,张小华就觉得这位小姑子不简单,如今每过一日,这种感觉越发笃定。而且她还有一股预感,杜宝琴在家时,把杜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等她走后,习惯了她照顾的杜家人,猛的一下能缓过来吗?若一时不能适应,必定要有矛盾。一想到之后可能迎来的争吵,张小华便有些烦躁。 她们几人说着话,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赵家迎亲的人来了。 打头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人推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又显眼又神气。赵南依然一身军装,军装外套了件呢子大衣,看起来精神挺拔,气宇轩昂。他抿着唇,一脸严肃走到杜有福和王桐花面前。 受他气势所迫,王桐花竟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其余围观的人,原本见迎亲队伍来了,都在起哄,此时也闭了嘴,有些无措茫然地互相看看:这是怎么了?气势汹汹的,难道赵家不是来迎亲,而是来抢亲的?! 赵北在他哥身后急得跺脚,眼看他半天不说话,好好的喜庆场面莫名紧张,只得挤上来笑嘻嘻道:“叔叔婶婶,我哥来接嫂子啦。”一边说,一边暗地里捅赵南。 赵南这才跟着说:“爸、妈,我来接宝琴。” “哦哦……好……”王桐花和杜有福下意识点头应声。 赵北打了个手势,示意喜乐队奏乐。 场面这才又热闹起来,旁观的人再次起哄打趣,只是刚才那一幕,到底留在众人心中。有些人忍不住想,赵家二小子不愧是当兵的,一身气势就与旁人不同。 赵南被引到杜宝琴屋里,其他人跟去看热闹。 姜芮今日上了妆,精致的五官瞄了眉,点了红,白皙如玉的脸颊涂着浅浅淡淡的胭脂,娇嫩得像是枝头上的桃花。 她穿着一身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只在众人涌进来时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帘,双颊一点一点烧起红霞。 起哄的人一时噤声,怔怔看着她,许久没能回神。 赵南一步一步走近,房间里虽有很多人,却没有别的声音,显得他的脚步分外明显。他走到姜芮面前,站了一会儿,蹲下来与她平视,缓缓伸出一只手,“我来接你。” 姜芮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掌心。 赵北忽然吹了一声口哨,打破房内诡异的宁静,“抱起来!抱起来!” 其余人这才回神,纷纷附和:“抱出门抱出门!” 姜芮垂着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对赵南笑。 赵南两耳通红,却舍不得挪开看她的眼,许久后,才在起哄声中,一把将姜芮抱起。 口哨声与欢笑声几乎要将杜家的房顶掀飞。 姜芮由赵南抱着到了堂屋,才拍拍他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 王桐花和杜有福站在屋里,姜芮走到他们面前,敬上两杯茶:“爸、妈,女儿出门了,你们要保重。” 这茶,是她替杜宝琴敬的。 王桐花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杜有福也红了眼眶,杜家其他人都在抹眼睛。 姜芮坐在赵南自行车后头,搂着他的腰,从杜家出发,穿过整个西山大队,来到赵家。 赵家宾客满座,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以如今的情况来说,是极排场的了。 这一顿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赵家人忙着招待客人,脚不沾地。姜芮也跟在赵南身边,给客人敬酒敬茶。 等到最后一名客人离开,全家人都快要累瘫了,可还不能休息,喜宴留下的摊子还需要收拾。 姜芮主动帮忙收杯盏碗筷,张丽云看她脸上的妆都还没洗去,忙阻止道:“放着放着,今天你够受累了。阿南——还不快带你媳妇儿去休息!” 姜芮笑着说:“我又没做什么,哪里比得上妈辛苦?您也不用劝我去休息,全家人都在干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屋里翘着腿看,不是叫我不安吗?” 这话听得张丽云心口舒坦,如同喝了碗糖水似的,虽然今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可娶回来这么个勤快懂事的儿媳妇,她心里只有高兴。 赵家人多,所有人都帮忙做事,屋里屋外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剩地面没打扫,张丽云便不让姜芮帮忙,一定要把她赶回屋去。 姜芮不再坚持,跟着赵南回了他们俩人的房间。 屋子比她在杜家的那间大得多,床铺衣柜桌椅一应俱全,到处都贴着红双喜。 姜芮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捶着肩膀。 “累不累?”赵南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她。 姜芮接过,抿了一口才说:“累倒不是很累,就是今天一直对着人笑,把我的脸都给笑僵了。你快看看,我脸上的粉被我笑掉了没有?” 她把脸凑到赵南面前。昏黄灯光下,嫩生生的脸颊白里透红,因敬了酒,眼中氤氲着水汽,似乎有细碎的星星落在里头,小巧的红唇微微嘟着,唇上泛着水光,灯影闪烁,水光漾漾,看的人心口跟着颤动。 165.异族蛮王0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 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娇美诱人, “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 见水桶在地上, 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 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 不过现在晚了, 明天再整理, 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 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 转过身, 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 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带着试探。 他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瞧他的样子,可不就是单身汉做久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床上还有个美娇娘? 她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纤长的脖颈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166.异族蛮王0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 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一入口, 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缓了好一会儿, 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 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 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 干咳一声, 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 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离家那么远, 可真不容易。不过, 我看别人当兵, 每年都能回来一趟, 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姜芮嘴里含着肉,脸颊粉粉嫩嫩地鼓起一块,闻言看向赵南,见他也看着自己,便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赵南没说话,低头扒饭,扒了两下才发现饭碗空了,又去打饭,起身时动作太猛,差点把椅子带倒。 瞧他走远,张小华扑哧一声,拍着姜芮的手乐道:“刚才我还叫你多对人家笑笑,现在想想算了,你不笑他都晕头转向,再一笑,只怕等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姜芮给她夹了一块肥肠,“这么多吃的,还不够嫂子嘴巴忙碌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吃就是。”张小华笑道。 吃过饭,三人正准备离开,从后厨跑出来一名年轻人,“二哥,等等我啊!” 来的是赵家最小的儿子赵北,就在饭馆里做学徒,别看只是个学徒,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之所以能够轮到赵北,是因饭店大厨是他们的叔公。老人家无儿无女,赵家爷爷做主,把最小的孙子过继给弟弟,继承他的衣钵,日后也替他养老送终。 赵家几个孩子年纪差得挺远,赵北就小了赵南八、九岁,还是个少年人模样,身上围着围裙,几步赶上来,在赵南肩上拍了一把,“不是说好等我忙完了一起坐坐吗,你怎么就走了?”不等赵南说话,又看像姜芮两人,笑眯眯道:“是宝琴姐和嫂子吧,我叫赵北,你们叫我小北就好。” 他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不像其二哥沉默寡言,而且算起来,他比杜宝琴还大了几个月,偏还一口一个姐,叫得顺畅。 姜芮和张小华也与他打过招呼。 赵北按着赵南的肩,又把他按回位子上:“都坐都坐,再坐一会儿,我那儿还有瓜子呢,等我端来。” 三人重新坐下,看他风风火火跑回后厨,没一会儿端出个盘子,盘子里头装着苹果橘子,瓜子花生。 “宝琴姐和嫂子随便吃点,这是我刚才临时出去买的,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他邀请得殷勤,姜芮拿了个橘子在手上慢慢剥,张小华也吃了。 “你们是上午过来的吧?有没有到处看看走走?离这不远有个公园,不然一会儿我请个假,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太麻烦你了。”姜芮摇摇头。 张小华也笑着说:“我们两个就是闲人,随便逛着玩的,怎么能耽误你的正事?” 167.异族蛮王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天冷, 姜芮把茶杯握在手上暖手。这具身体原本底子就不错,在她的灵气滋养之下,体内杂质越来越少,从前杜宝琴只是白, 现在却白得有些剔透了, 几根细细长长的指头捧着白瓷杯, 手指竟比杯体还细腻几分。 赵南往她那而瞥了一眼, 紧跟着就有第二眼, 第三眼。 姜芮有所察觉,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 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 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 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 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 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 也有点想笑, 忍住了, 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不久前她还在心里念叨,要是让她选择,赵南这样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军人,和杜宝强那样,能够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宁可要选杜宝强。可现在在如此糖衣炮弹攻势之下,她毫不坚定地动摇了:有吃有喝,还要男人做什么? 她再去看赵南,只觉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形,似乎又高大了些,后背还闪闪发着金光。 她又转头去看姜芮,却见这小姑子依旧只是嘴角噙着一点含蓄的笑,两个梨涡浅浅旋着,整个人又文静又秀气。 她暗叹一声,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位小姑子傻?真正聪明厉害的人,从来不是那些爱争蝇头小利的。 等米饭端上来,张小华就没工夫想那么多了,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太过于狼吞虎咽。饶是如此,一顿饭下来,也没怎么见她抬头,饭桌上一时安静。 姜芮小口吃着米饭,只夹小油菜和萝卜下饭,偶尔夹一筷子梅菜。 赵南注意到她的举动,立刻问:“不合胃口么?” “没有,味道很好。”姜芮笑了笑,看着他说:“都很好吃,只是我不太爱吃肉。” 被她看着,赵南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扒了几口饭,才似乎觉得刚才的反应不行,补了一句:“不吃肉对身体不好。” “真的么?”姜芮偏了偏头。 张小华更是惊奇道:“宝琴竟然不喜欢吃肉?太不会享受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肉好吃?况且阿南说得没错,总是吃素,身体里没有油水,怎么受得住?” 平时在家,她偶尔还能吃到蛋,骗骗自己的肚子,当做是荤食。现在回想来,似乎真的没见过杜宝琴吃荤菜,连鸡蛋都极少吃。 张小华主动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扣肉,放进她碗里,“不爱吃肉,那就少吃肥的,多吃瘦的。” 饭馆大厨手艺好,扣肉烧得酱红油亮,汤汁粘稠,带着一股醇香,一看就知味道极好。姜芮却苦恼的盯着它看,眉头微微皱起,好一会儿才夹起来,咬下一小块。入口咸香,肉炖得软烂,瘦的不柴,肥的不腻,比她想象中满嘴油腻的情况好得多。 那俩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见她吃了,张小华赶紧问:“怎么样,好吃吧?” “嗯,好吃。”姜芮点点头。 “你说你,从前错过了多少好东西?来来来,试试这蹄膀,包管你吃了就停不下来。咱们俩人今天能吃上这个,还都是托了阿南的福呢。” 168.异族蛮王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这一阵子, 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 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 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 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 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 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 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 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 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 下了工后, 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 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杜宝珍直点头,绕着姜芮转了一圈,挽住她的手:“姐,明年我做新衣服,也要你这样的,你帮我做吧?” “我看,明年宝琴就不在咱们家了。”张小华笑眯眯地说。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叮嘱两人:“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出发吧,别让人等太久。宝琴姑娘家不好意思,小华你是她嫂子,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别冷场。” “我知道,妈放心吧。”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出门,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姜芮,都要再看一眼,才好奇问他们去哪儿。张小华一概只说去公社置办点年货。 两人走到公社,远远看见汽车站点下站了个人,瞧他背影,挺拔得似一棵青松,又像一柄宝剑。 张小华附在姜芮耳边小声说笑:“就是他吧?瞧着挺精神。” 姜芮抬眼看去,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169.异族蛮王1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午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醒来又开始哭,张小华回屋去哄她,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让人心神不宁,杜宝强跟进去, 不知说了什么, 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 被王桐花拦下, 她说:“你现在是客人, 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 回娘家就是客人, 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 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 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让她和赵南先回去, 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 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 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赵南接住照片看了一眼,拿起一同寄来的信细读。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要他无论如何,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跟人姑娘见个面,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若他不照办,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从翘起的唇角,到旋开的梨涡,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170.异族蛮王1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 眼下这样, 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 你赵叔他们刚才来, 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 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 配咱们家, 是咱们高攀了,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 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 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又说:“还有一件事, 原本我和你爸觉得, 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 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 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甜甜的,很好吃。”姜芮弯着眼睛说,脸颊被糖撑得鼓起一块。 赵南没说话,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忽然动手,几下把手里所有奶糖的包装纸都剥开了,递到姜芮跟前。 足足有七八颗呢,要是一口气吃下去,都甜得发咸了。 姜芮踮起脚尖,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在他手掌中拨了几下,把糖分成两份,抬眼看着他说:“咱们一人一半。” 赵南并不爱吃,但在她的视线下,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远外的赵家,躲着客人回房、准备偷偷吃糖的赵茜茜,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整个人惊呆了,“我的糖呢?!” 小辈们没被允许在场,姜芮在自己屋里缝一件旧衣,今天上山捡柴,衣服被荆棘勾破了一条缝。 171.异族蛮王1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一面走, 一面大咧咧地看, 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 比你哥高多了,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他挺胸板腰的,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了,她又说:“长得也不错,前些年, 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 一股书卷气, 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 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 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 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 “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172.异族蛮王15 乌尔汗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姜芮向他提了出使大昭的事, 第二天,他就开始频频召集族人商议。 一开始的确有反对的声音,毕竟有些观念是扎根在骨子里的, 但是在乌尔汗处置了几个极端顽固份子之后, 狄族人渐渐认识到了, 他们这位汗王虽然年轻,但是手段比其父兄更加冷硬,更加不容置疑。 小部分人为此忧心, 但更多的人却感到高兴, 因为一名强大的汗王, 显然能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国书是族里一位老文书起草的, 乌尔汗毫不避讳拿来让姜芮过目,姜芮当着那位老文书的面,提笔润色一番。 那老头脸上明显有些不满的神色,作为狄族老一辈,他也是对包括大昭在内,任何异族都不信任的人之一。 等拿回国书, 他立刻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却发现这位大昭来的公主, 他们狄族的阏氏, 并没有擅自对内容进行修改, 只是添了几个修饰词, 让这封信看来更加诚恳。 他僵着一张脸, 把到嘴边质疑的话吞回去。 “那日松刚才的表情,好像不小心亲到了羊蛋蛋。”等老文书离开,乌尔汗不怀好意笑道。 姜芮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确实是听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动物器官。 自从纵容了他的一些胡闹,她发现乌尔汗在她面前,逐渐有暴露恶劣一面的趋势。明明初见的时候,虽然看着有些野蛮,但同时也是沉稳可靠的,现在倒好像时光倒退,年龄逆减了一样。 还是说,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不管外表是优雅、是高冷、是沉稳还是温柔,骨子里都有幼稚顽劣的天性? 几日之后,一队信使带着国书前往大昭。 这些日子,族里的小孩越来越兴奋,因为姜芮给他们的种子里头,能够开花的已经陆续开花了,甚至哈森的南瓜藤结出了一个小南瓜,虽然只有大拇指大小,他还是兴奋得跳起来,第一时间跑去告诉姜芮。 姜芮跟着他到开辟出来的那片苗圃,南瓜真的很小,顶上南瓜花还没谢,身体周围都是毛茸茸的小刺。 “不要轻易动它,不然茎会断掉,也不要用手去摸,这样不利于南瓜长大,最近应该会陆续结出不少小南瓜,你平时查看要小心,以免踩到它们。” 她说一句,哈森就连连点头,等听说会陆续结出不少小南瓜,眼睛顿时一亮,期盼道:“是不是有多少朵花,就有多少小南瓜?” 姜芮道:“先前说了,有些花是谎花,不会结果。” 见哈森脸上明显有些失望之色,她又说:“但是不会结果的南瓜花也可以吃。” 哈森吞了吞口水,“怎么吃?” 姜芮教他辨别不会结果的花,然后小心将它们摘下,在此期间,她又去指导阿茹娜如何给她的芸豆搭架子,教格根该将草木灰肥料施在哪里,还告诉乌力吉怎么松土……几乎为所以在地里的孩子指导了一遍。 乌尔汗外出巡视回来,发现他的阏氏没像往常一样在大帐里看书,出来寻找时,就看见这一幕。 差不多族里所有的小孩都围在她身边,有几个靠得近的,还兴奋扯着她的袖子,外围的孩子只能一脸羡慕看着他们,每个小崽子脸上都是又崇拜又仰慕的表情,因为在他们看来,阏氏似乎无所不能。 乌尔汗一点也不怀疑,现在在这些小子眼中,阏氏比他更具威信。 他当然很高兴族人喜欢阏氏,更高兴阏氏愿意亲近他的族人,但是现在太阳都下山了,剩下的时间应该是他们两人独处的机会,这小崽子为什么还不松开他们的手? 可惜让他不高兴的事情还没结束,自从姜芮说了南瓜花可以吃之后,这些小孩就沉浸在异样的兴奋中,等姜芮教完他们地里的知识,一群人迫不及待簇拥着他们的阏氏做好吃的去。 乌尔汗那么大个人杵在篱笆外,小孩们不是没看见,但是大汗向来随意,所以他们稀稀落落喊了几声大汗,就拉着阏氏离开。 这些日子的接触,让孩子们对姜芮亲近不少,也更加放肆,她只来得及对乌尔汗点了点头,就被席卷离去,留下乌尔汗呆立。 南瓜花的做法很多,姜芮让厨子做了最受小孩喜爱的酥炸南瓜花,其中用到的面粉,是前一阵商队来时,让秋华去买的,蛋则是小孩们捡来、献宝似的送给她的野鸟蛋。 把面糊调好,将处理好的南瓜花放进去,裹上一层面粉,放到羊油里炸至金黄即可。刚出锅的南瓜花酥脆鲜香,因为分量不多,每人只分到两朵。 小孩们小心翼翼要下一口,被那异样酥脆的口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迷上这,每个人咬得咔嚓咔嚓响,甚至还比谁的声音更大。他们故意用力合拢牙齿,力争发出最大的声响,等发现耳边全是这种声音后,有个小孩忽然笑起来,跟着其他人和他一起哈哈大笑,每张面孔上,都是纯粹的喜悦和满足。 姜芮看着他们,嘴角也带着笑。 一开始她给他们种子,最根本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狄族再从大昭掠夺食物,保证两国边境和平,但这一群天真又热情的孩子,很难让人不去喜爱。 她愿意带着他们一起,创造更好的生存条件。 “要是天天都能吃南瓜花就好了。”阿茹娜低声自言自语,声音很轻,除了姜芮以外没有人听到。 天天吃南瓜花,这个心愿简直简单到幼稚的地步,但是对这些孩子来说,却是遥不可盼的事情。 但以后不再是了。姜芮在心里说。 等那些小孩依依不舍离开,乌尔汗才回来,两人坐在一起,享用稍微迟了些的晚餐。 “那些小子的课程太轻松,应该给他们加点内容,省得总有大把时间无所事事。”乌尔汗给姜芮片肉,忽然冒出一句。 从他晚上出现,就有些古里古怪,姜芮察觉出来,那似乎是他乌尔汗式的别扭。她将先前发生的全部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多少猜出原因,不由问:“乌尔汗,你多大了?” 乌尔汗手上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含糊道:“二十多一点,怎么了?” 他已经了解到,他的阏氏嫁给他时刚过十六岁生日,说实话,他当时有点惊,也有点小小的心虚。 狼群里,头狼夫妇的年纪一般不会相差太大,这样才能在都是身强力壮的年纪里养育狼崽子。但是他比他的阏氏大了八岁,现在阏氏突然这么问,是不是觉得他太老了? 姜芮一脸无言,她只是想跟他说,这么大一个人,好意思吃小孩子的醋?谁真正问他多大年纪? 173.异族蛮王16 信使出发已经有一个来月, 若一切顺利, 再过一个月就能带着大昭的国书返回,不管大昭皇帝同不同意北狄去贺寿,他们现在都得开始准备贺礼, 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对于贺礼, 乌尔汗与族人商议许多次都没有定下。 一来, 他们不太清楚大昭礼节,二则规格不好确定。送太少显得寒酸,送太多, 到时候族人自己过冬成问题, 而且要是大昭皇帝不同意开放贸易, 这些礼物岂不是白送? 又一次没讨论出结果, 乌尔汗骑着马在外面跑了几圈,才满头大汗扎进姜芮的大帐。 他的阏氏坐在书案后,专心致志不知写什么,乌尔汗放缓了动作,刚要靠过去,想起自己一身汗味, 肯定要遭嫌弃,又去冲了水, 才甩着头发上的水珠走进来。 姜芮放下笔, 把抄好的纸拿起来看了一遍, 还算满意, 放到一边, 重新拿了张新纸继续抄。在她左手边,已经抄了一摞。 “这是做什么?”乌尔汗拿起一张薄薄的纸,上头是大昭文字,一个也不认得。 “佛经,抄给父皇的寿礼。”姜芮不曾抬头,即便分神说话,笔下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甚至比正常人快上许多倍,眨眼便写完一个,十几个呼吸间就抄完一行。 那自然是因她非寻常人的缘故,她打算给皇帝抄几十卷佛经,制造出从她嫁到北狄来,就一直为父祈福的假象,想来这一份孝心,能够打动皇帝几分? 若皇帝心中对朝阳公主果真有些疼爱,将她嫁到这漠北荒野之地后,总会有一二分愧疚。这时让他知道,为了他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得不和亲的女儿,非但没有怨恨,还心心念念记挂着他这位父皇的安康,再冷漠的人,也该有丁点动容。 姜芮要的可不是皇帝的父爱,而是他父爱之下,能否大手一挥,同意与北狄通商,再不济多赏点东西也行。 “休息一下吧。”乌尔汗坐在她身旁。 姜芮抄了小半下午,抄出别人半个月抄不完的量,也正准备歇一歇,将这页写完,就搁下笔。 在乌尔汗看来,写字这种事情,比骑马打架难得多,阏氏一下子写了这么多,肯定累坏了,于是心疼地拉过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揉捏,缓解酸涩。 “要不然别抄了,反正族里也要准备寿礼,阏氏改送别的什么,我来准备。” 姜芮没说行不行,空着的手端个茶杯喝了一口,反问他:“商议好了吗?” “还没。”乌尔汗皱了下眉。 刚才王帐里为此又吵了一架,几派人差点打起来,被心烦意乱的乌尔汗一个个踹出去。 “他们都提了什么方案?” “阿古达等人提议,五百头羊、二百头牛、二百匹马,那日松那些老头子觉得太多,坚决要改成五十头羊、五十头牛、五十匹马,再加几大车上好的皮毛凑数。” 姜芮捧着茶杯往后靠去,正好靠在乌尔汗的手臂上,又抿了一口茶,道:“这两个方案都不太妥当。” “阏氏的想法与我一样。”乌尔汗揉了揉她的肩膀。 狄族不止王庭这点人,分布在周围的还有许多个聚居地,每次转场,王庭占据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水草丰沛,牛羊也长得最肥硕,所以就算物质匮乏,王庭的族人已是最不容易挨饿的。 狄族人把牛羊看得和自己性命一样重要,老一辈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想从他们口中掏食异常艰难,那日松一派人咬定了不松口。 阿古达等年轻一辈也不退让,因为他们知道大汗为什么忽然提出要为大昭皇帝贺寿,更丰盛的寿礼才更有可能打动大昭人,如果那个计划能够成功,就算要他们勒紧裤腰带,忍一个冬天又怎么样?大不了如大汗说的,去抄了戎族人的老窝! 这几天,乌尔汗被他们吵得头大,虽然他在族中说一不二,但是牛羊事关全族人生计,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去动,至少要半数以上的族人同意才行。 “我有几句话,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姜芮偏头看他,缓缓道。 乌尔汗挑眉,“阏氏只管说。” “要是你们只决定送牛马羊,恐怕把族里全部的牛羊都送出去,也难以叫我父皇真正动心。” 姜芮从朝阳公主的记忆中知道,大昭虽然当政者平庸,兵力不堪一击,但却意外的富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以及和煦的气候,都是发展农业最好的温床,有了农业为基础,其他各种行业也发展得十分兴旺。 她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大昭随便一名小地主,都比她这位曾经的公主,眼下的北狄阏氏生活得滋润,至少人家想吃肉吃肉,想吃菜吃菜,想吃白面吃白面,还可以撒着糖玩,而她要什么没什么,吃几根豆芽还得自己发。 普通百姓的生活都无忧无虑,何况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牛羊马在他眼中岂是稀罕物?送得再多,也不过一串数字罢了,或许还抵不过后宫妃子一张笑靥。 她说得直接,乌尔汗倒不觉得冒犯,正色请教道:“所以阏氏的意思?” “礼物不在多,要是合心意,一件也就足矣。要送就送珍稀的,送大昭没有的,送大昭皇宫没有的。” 乌尔汗慢慢点头,锁着眉头思索她的话。 有人在大帐门外走动,姜芮看过去,道:“谁在外面?” “汗王、公主,是奴婢。”秋华掀开帐帘入内行礼,见他们两人没议事,才松了口气走到姜芮身边,轻声道:“那帮孩子来了好几次,知道大汗在这里,没敢大声喧闹,缠着我来问话,说是地里的南瓜有三个都变黄了,想问公主可不可以吃。” 想到那些馋嘴的孩子,姜芮弯唇摇了摇头,“你带着他们去摘下吧,让厨房做南瓜饼给他们吃。” 秋华欲言又止,先前商队来,她去买了些大米、面粉、糖等物品,本来是打算给公主改善伙食的,可是这些日子,公主陆陆续续让人做吃的给那些孩子,自己倒不怎么吃。今天做南瓜饼,又得要糯米粉和糖,这两样在这里都稀罕得很呢。 看出她的想法,姜芮道:“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咱们从前吃厌了的?你要是想吃,等南瓜饼做好了多吃几个就是。” “奴婢才不是这个意思。”秋华撅了下嘴,没再多说,出去告知那些孩子好消息。 其实秋华有所误会,姜芮没想一直补贴那群孩子,毕竟她自己手头上也没多少物资,只是这几个南瓜,是孩子们头一次真正的收获,辛苦了这么久,总要给他们些甜头,之后才有更足的干劲。 等以后南瓜多了,她可没那么多糯米粉去配,让他们一人抱一个回家,蒸着吃就罢了。 糖在这里比盐更稀有,有些孩子甚至长到这么大,除了偶尔吃到的几颗野果子,还未真正尝过甜味。南瓜饼煎炸时散出特有的焦甜香味,让这些孩子期待、躁动、忐忑。 因为南瓜个头还算大,又加了不少糯米粉,每个孩子分到三个掌心大小、金黄色的南瓜饼。 有的小孩小心翼翼咬下一口,双眼立刻瞪大,而后狼吞虎咽,迫不及待吃完;有的则跟小动物般,小口小口品尝;更多的在吃完第一个后,就强忍着口水,珍惜地把剩下两个留下,准备带给家人尝尝。 秋华也分到三个,从前在皇宫中,这样粗糙的糕点,别说公主不碰,就是她这样的大宫女也是不吃的,来到狄族馋了这么久,她已经一点都不挑剔。只是方才还满心期待,眼下看着这群孩子的表现,不知为何,却有些食不知味了。 得了姜芮的提示,之后一阵,乌尔汗开始带人早出晚归,有时候连着几日没回来,而且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狼狈,也不知他跑到哪个兔子窝里去打滚。 没了他来缠,姜芮抄书速度更快,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佛经终于全部抄完,那厚厚的一叠,一般人少说也要超上三四个月,她几天就抄好了。将佛经放入盒子里,起身活动下筋骨,到帐外去透气。 太阳即将下山,帐篷区内升起袅袅炊烟,远处放牧的人赶着牛羊归来,悠扬的牧歌传出很远很远。 姜芮慢慢走到河边,不时有狄族人起身同她行礼,和初到此地相比,这些人面对她时,脸上的笑容显然比先前真诚几分,即便此时乌尔汗不在,也没有人怠慢。 这或许是相互熟悉了些,也或许是这些日子跟小孩亲近,孩子影响了父母,也有可能他们知道,北狄与大昭通商贸易的想法,是由她提出的。 总之,如今姜芮在北狄的地位,无时无刻不在提升巩固。 几个没穿衣服、一身黑皮的小孩在河里打闹,看见阏氏出现,下意识要围过来,忽然想起自己浑身光溜溜的,马上又躲回水里去,只露了颗脑袋在外头,黝黑的脸蛋涨得通红。 在河边洗衣服的狄族妇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毫不客气耻笑。比起大昭七八岁小孩就有男女之防,北狄人显然更开放些,难得这群顽皮捣蛋的臭小子也会害臊,长一辈们开起玩笑来,自然不留情。 正笑闹着,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哗欢呼声,姜芮转头看去,见到乌尔汗带着族人回来。 这次他们离开足有五天之久,做什么也不与她说,神神秘秘的,此时归来的除了他们一行人,还有一架大笼子,笼中不时传来野兽浑厚的低吼。 “噢——大汗回来啦!大汗回来啦!” 族里的孩子们欢呼雀跃,水中那几个也顾不得害臊了,噌地站起来,光溜溜爬上岸就往门口跑。 “公主,那是什么?”秋华惊疑道。 “是云豹!”姜芮还未回答,有个狄族妇女主动告知,一脸自豪,“云豹是草原最凶猛的野兽,只生活在常年冰雪不化的雪山上,我的老阿布曾经说过,从来没有人能捕捉到一只活的云豹,咱们大汗不愧是狄族第一勇士,还是草原第一勇士!” 姜芮与她点了点头,凝眼看向人群。 笼中猛兽以一头豹子来说,实在大得惊人。虽然名字叫云豹,但与姜芮在别的世界见过的云豹并不相同,准确来说,它更像另一个世界名为雪豹的动物,只是要大得多。不论是那流畅结实的曲线,还是华美的皮毛花纹,都美得令人心惊又心折。 乌尔汗回到大帐时,脸上虽有些休息不足的疲倦,眼中的兴奋却藏不住。他已经养成习惯,进入阏氏大帐前,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因而此刻已经洗过了澡,一见到姜芮,就把人抱起来转了个圈,放声朗笑。 姜芮撑在他肩膀上,垂眸道:“你打算把它当做贺礼?” “是,阏氏觉得如何?” “我相信只要见过那只猛兽,没有人能挑剔出什么。” 乌尔汗眼中笑意更甚,忍不住把人抱紧了些,一张脸在她脸上乱蹭。 虽然胡子已经刮干净,可留下的一点点胡茬依然扎得人不舒服,姜芮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一巴掌将他拍开。 乌尔汗亲了亲她的手,“还得多谢阏氏提醒。” “我可没说什么。”姜芮道。 “阏氏随便一句话,比我们这群粗人想破脑袋想出来的还管用。” 姜芮斜眼看他,“你在外头偷吃了蜂蜜?” 乌尔汗勾着嘴唇,又亲了亲她的脸蛋,“没有,不过确实捡到一个蜂巢,给阏氏泡茶喝。” 他一边说,一边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把搂着的人又往怀里团了团,大跨几步一同倒在床榻上,“陪我睡一会儿吧。” 姜芮还没从他怀里挣开,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抬眼一看,乌尔汗已经睡着了。也不知他在外面到底几天没睡觉,眼下的青黑连黝黑的肤色都藏不住,几乎着床就睡。 她没再挣扎,在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也闭了眼养神。 这段时间,地里陆续有瓜菜成熟,小孩们尝过甜头之后,已经缠着姜味问什么时候可以种下一波了。 好几个孩子偷偷问她,说父母答应帮忙开辟一块大点的土地,和他们一起种,问阏氏允不允许。 她自然是允的,毕竟这才是她最开始的目的,要是大人不参与,只靠孩子小打小闹,哪能成气候。 离信使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大部分族人都在翘首以盼,不过信使没盼回来,先盼来其他部落的人。 大昭把北边的游牧民族统称北狄,实际上,北边有不少部落,狄族虽然是最强大的一支,但这些部落从未统一,分散在草原各处,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有时为了草场领地也会有争斗。 这次有好几个部落的人结伴而来,为首的是实力仅次于狄族的契族。 姜芮在帐内没有出去,这些是阿茹娜与她说的。契族首领名叫查干,听阿茹娜的说法,他的母亲是乌尔汗的姑姑,所以他和乌尔汗算是表兄弟。 最近狄族动静不小,又是学大昭人种地,又是给大昭送信,就算这两样可以隐瞒,但前一阵乌尔汗捕捉云豹之事是瞒不住的。 联想到他这些举动是在娶了大昭公主之后才有,而且似乎都与大昭有关,其他部落的人便有些坐不住。但他们不敢贸然上门打探,于是先去了契族领地,让契族首领做他们的领头羊。 此时那几个异族人,就以查干为首,跟观赏什么稀奇风景似的,在孩子们的苗圃外转来转去。 瞧着里头黄澄澄的南瓜、挂满竹架的芸豆、还有快要垂到地上的长豆角,查干忍不住跨过矮矮的篱笆,伸手就要揪一个尝尝。 下一刻,他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排小孩,拦着不让他前进,个个怒目而视。 他顿了一下,忽然做出一个凶猛的鬼脸。 小孩们吓得往后退,但很快就挺起胸膛挡住他的脚步,为首的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们的领地,就算大汗也不能进来乱摘,请你马上出去!” 查干与他们对视一会儿,发现这群小豆丁是认真的,不由转头对乌尔汗道:“喂,不用这么小气吧,快让这些小子让开。” 他可不会真的以为这片地方是小孩们说的什么他们的领地,几个臭小子能弄出这些东西? 乌尔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带着另外几个异族人转身就走。 这片地,已经被那群小崽子标上记号了,除了他的阏氏,其他大人一个都不许入内,包括他这个大汗。所以他很乐意见到查干被赶出来的样子。 查干见没有支援,审时度势之下,决定还是不硬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一会儿被人看见,堂堂契族首领打不过几个小崽子。 瞧他转身,几个小孩立刻叽叽喳喳道:“我们把坏蛋赶跑了!” “对,我们保护了自己的领地,阏氏一定很高兴。” “快去和阏氏说吧,坏蛋被我们吓走了!” 还未走远的查干抽了抽嘴角,自问不能跟几个毛没长齐的臭小子计较,于是强逼自己不要回头。 只是那些小孩三句不离嘴的阏氏引起他的注意,难道这片地方真是那位大昭公主带着小孩弄出来的? 如果是真的,看来狄族的这些变化,确实与她有关。 虽然只窥见冰山一角,但查干身为首领敏锐的嗅觉意识到,大昭公主的确是在帮助狄族,而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而且照此继续发展下去,本就实力强大的狄族,很有可能会将他们这些部落远远甩在身后。 除了那片苗圃,他们又去看了云豹,路上遇见不少旁观的狄族人,查干比乌尔汗还没有首领的架子,一直笑嘻嘻的,看见女子还轻佻地吹口哨,狄族女子非但不觉冒犯,反而大方咯咯直笑。 虽然另几个部落的人明显有话要说又不敢说,查干却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似乎他此行只是为了来看看表弟而已。 但乌尔汗清楚,他这位表哥不是奥格勒那样的蠢货。 离开的时候,查干与乌尔汗依旧走在前面,快了别人几步。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不管你们准备做什么,带上我和我的族人。” “拿什么换?”乌尔汗问。 查干吊儿郎当甩着马鞭,似乎是在跟他讲什么趣事:“换一个头狼的位置给你坐?” “所以他的意思是?”夜晚,阏氏大帐内,姜芮微微挑眉问道。 乌尔汗把她往自己怀里团,“他想和我们结盟。” “由你做这个联盟的头领?”姜芮补充。 乌尔汗点了点头,只是为了利益结盟,并不是两族合并,虽然他对这个只有名声好听的联盟头领并不感兴趣,但是和其他部落结盟又确实有必要。 一来,联盟不论如何,比单一一个部族更加声势浩大,也能够给大昭更多的威胁与压力,促使大昭皇帝同意开放交易。 第二,要是皇帝同意了,狄族与大昭交易,却没有带上草原其他部落,难免不会有人暗中使坏,他不惧怕任何人,但是苍蝇总是惹人厌恶的。 不得不说,他这位表兄脑子转得够快,也了解他。 可惜他似乎了解得不够透彻,仅仅只是联盟的头领,哪能够让他满意,他要做的,是草原上真正的头狼。 174.异族蛮王1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 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 和米粥融为一体, 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 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 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 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 声音越来越近,尾声还没落下,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 神色几分烦闷。 “哎, 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 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 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过了许久,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你赵叔他们刚才来,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配咱们家,是咱们高攀了,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又说:“还有一件事,原本我和你爸觉得,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175.异族蛮王1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醒来又开始哭,张小华回屋去哄她, 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 让人心神不宁, 杜宝强跟进去,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 被王桐花拦下, 她说:“你现在是客人, 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 让她和赵南先回去,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 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 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姜芮从层层叠叠的叶子下,找出最后一个南瓜收进竹篮,里头一共已经装了三四个,个头都不大,只有两个巴掌多一点儿,瓜皮微黄,有点老了。 她提着竹篮进屋,王桐花接过看了眼,挑出里边儿品相最好的一个。刚要说让她给赵家送去,想了想,又将这话咽下。 照片拿给张丽云已有不短的时间,赵家一直没有个准话,虽然说赵南离得远,信件一来一回,得不少时间,可王桐花还是等的有点心焦。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心里直摇头,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家境太差,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176.异族蛮王1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小辈们没被允许在场, 姜芮在自己屋里缝一件旧衣, 今天上山捡柴, 衣服被荆棘勾破了一条缝。 杜宝珍伏在书桌前,遮遮掩掩的不知干什么, 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她的动静, 似乎生怕被她看见。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 眼下这样, 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 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 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 你赵叔他们刚才来, 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 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 配咱们家, 是咱们高攀了,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桩亲事就算定下, 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 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又说:“还有一件事,原本我和你爸觉得,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甜甜的,很好吃。”姜芮弯着眼睛说,脸颊被糖撑得鼓起一块。 赵南没说话,盯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了一会儿,忽然动手,几下把手里所有奶糖的包装纸都剥开了,递到姜芮跟前。 足足有七八颗呢,要是一口气吃下去,都甜得发咸了。 姜芮踮起脚尖,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头,在他手掌中拨了几下,把糖分成两份,抬眼看着他说:“咱们一人一半。” 赵南并不爱吃,但在她的视线下,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你一颗我一颗,不远外的赵家,躲着客人回房、准备偷偷吃糖的赵茜茜,伸手在枕头下一摸,整个人惊呆了,“我的糖呢?!” 过年前后是所有人最悠闲的日子,一年从头忙到尾,这几天总要歇一歇。 赵家人却歇不得,再过十来天,赵南就要结婚,为了彩礼和喜宴,全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她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杜宝珍要上学,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177.异族蛮王2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家底足,赵南本人也争气。当初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别的同龄人仍在游手好闲,他离家几千里去参了军。现在, 儿时的同伴一个个在地里刨食, 他却有了不低的军衔。听说光他的津贴, 养活一家人就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等结了婚, 他还有资格让家属随军。光这一点。就让多少家里同样有人当兵的眼红了? 从赵家离开后,几名妇人都说王桐花有福气,生了杜宝琴这么好的女儿, 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王桐花听得红光满面, 在与赵家说亲之前,哪有人这样奉承过她?不管现在她们说出这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在耳里, 都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家中,王桐花发动全家人,把杜家里里外外,连带前院以及兔笼,都好好地打扫了一遍, 只等第二天赵家人上门来看。 次日吃过早饭, 她觉得不放心, 又开始重新检查家中每个角落。 姜芮在灶房里,同时烧了两口锅,一口用小火慢慢炒制瓜子,另一口闷着红糖大枣茶,为等一会儿待客用做准备。 瓜子炒完,并不急着盛起来,在锅里摊开,慢慢放凉。略带了点焦的香味飘满整间灶房,以往这时候,杜宝珍早就在旁边等着要吃了,现在却不见她的踪影。 姜芮有点疑惑,但也只这么一想,并未深思,解下围裙出了灶房,打算回屋换身见客的衣服。 刚踏入堂屋,就听到房间里杜宝珍和王桐花的争执声,她听了一耳朵,原来是王桐花觉得杜宝珍的书桌不够干净,要再打扫一遍,杜宝珍却不让她动。 她不让动的原因,姜芮知道——书桌抽屉里有韩文柯写给她的信。 眼见她们两人的争执声越来越高,姜芮推门进去,“妈,那桌子上都是宝珍的复习资料,我们看不懂,要是替她收拾,有可能越收越乱,反倒耽误她学习,不如让她自己来。” “你当我爱动她的东西!一个姑娘家,房间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等一下赵家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没教好女儿!”王桐花胸口起伏,气咻咻道。 杜宝珍梗着脖子,又着急又心虚,便有些口不择言,“赵家赵家,天天就赵家!他们家不就有点钱么,又不是天皇老子,你干嘛这么上赶着伺候?!” “宝珍!”姜芮喝止了她,“怎么跟妈说话呢?”又拦住要开口的王桐花,“妈,我会劝宝珍收拾的,您别担心。瓜子和茶都好了,妈去看看味道行不行吧,要是不够好,趁客人没来,我再调调味。” 到底还是锅里的事更重要,王桐花瞪杜宝珍一眼,压下怒气去了灶房。 姜芮关上房门,看了眼杜宝珍,说:“你把明面上的书拢一拢就好,一会儿客人要来,就算再不愿意,也不能太失礼,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 杜宝珍站了一会儿,没再犯犟,乖乖照做。 姜芮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头发解开,重新梳了两条麻花辫。一旁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手心放着一个小小的发夹。 她抬起头,杜宝珍鼓着嘴站在旁边,见姜芮没把发夹拿去,她才别扭地说:“姐,我刚刚不是说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姜芮点点头,又说:“下次不要这样了,事情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何必非得闹得不可开交。你一时心急,说了不好听的话,当时痛快了,过后还不是要后悔?” 杜宝珍闷闷垂着头没说话。 姜芮也不多说,转而拿起那个小巧的发夹,对光看了看,“挺好看的,哪来的呀?” “我、我一个同学送给我的,她有亲戚在城里,买来送给她,她又转送给我。姐,你戴着肯定好看。” 姜芮笑着说:“这样粉粉嫩嫩的,你戴比我戴合适。坐下来,我再替你梳个头,一会儿客人来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见,出去露个脸就好。妈爱面子,咱们就当哄哄她开心,不要让她在别人面前没脸。” 她手法娴熟,给杜宝珍也扎了两个麻花辫,那个小巧的发卡就别在辫子尾上。 没过多久,赵家以及亲戚上门,杜家人都出来见了客人,即使心里一时还有疙瘩,明面上都和和气气的。 赵南也来了,姜芮看见他一进门,视线就在杜家人中过了一遍,很快寻找到她。 她悄悄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又立刻转开眼。 姜芮给每位客人端上茶,之后就在众人的打趣中,红着脸避到灶房去。 没人看见的时候,她坐在板凳上,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木枝,漫不经心地拨动灶膛里仍有些余温的灰烬。 眼前忽然暗了些,抬头一看,有个人立在灶房门口,挡住了光线。 姜芮笑了笑,“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 赵南缓缓走近,姜芮拍了拍身边另一张板凳,他迟疑了一下,才坐下来。 高高大大的身体委委屈屈缩在小板凳上,因为两张凳子离得近,他的腿和姜芮的腿之间几乎没有间隙,稍不小心,便要若有似无的擦碰一下,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 没等到回答,姜芮用膝盖碰了下他的,略有点不满道:“怎么不理人呢?” 赵南绷得更直,双手放在膝上,上身挺立,目视前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军姿呢,好一会儿才听他说:“猜不到。” 姜芮鼓了下脸颊,“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要是来,得等多久才会来?” 赵南偏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等了很久?” “也没有很久,不过我在灶膛里埋了两个红薯,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红薯烤过头,成了木炭,就不能吃了。”她用木棍在灰烬里拨了几下,拨出两个黑漆漆的烤红薯,还烫得很,得凉一会儿。 “对了,你还记得宝珍吗?”她似是随口问来。 赵南点点头,看她想伸手去拿红薯,却因为烫又不敢去,便拿起一个,在指尖转了转,等手指适应那个温度,再慢慢剥去黑硬的壳。 黑溜溜硬邦邦的烤红薯,却有着黄橙橙甜丝丝的内心,姜芮吸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才接着说:“当初你救了宝珍,本来两家现在谈的,应该是你和她的婚事。” 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赵南听了,却差点儿把红薯捏扁。他看着姜芮,姜芮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红薯。 他有点无措,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没有什么意思?慢慢的,因为无措,还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不如赵北机灵,不如他会哄人开心。 “你怎么不剥了?”看他忽然停下动作,姜芮疑惑问道。 赵南又继续手上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妈提过这件事,我没同意。” 姜芮托着下巴点点头,“我知道,张婶儿跟我妈说过,说以前给你相过好多姑娘,你一个都不同意,唯独答应和我见面,我知道后,感觉有点小小的虚荣呢。” 赵南不由又去看她,见她眉眼弯弯,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往上弯了一点。 姜芮却话头一转,“你刚刚为什么盯着宝珍看?” 178.异族蛮王2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 他比赵南大两岁,已经结婚六七年, 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 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 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 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 吃过早饭后, 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 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 李小娥接过她的手, 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 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 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 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 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 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你可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昨晚你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你好狠的心呀,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看着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这是什么?”姜芮接过捏了下,有点厚度,打开来一瞧,里头竟是一小叠大团结,她惊讶的看着赵南。 “你收好,想买什么就买。” 姜芮低声问他:“这些钱爸妈知道吗?要不要交给他们?” “不用,爸妈那份我已经给了,剩下的自己收着,妈知道的。” 姜芮这才点点头,将那叠钱拿出来数了一遍,数完后,双眼亮晶晶看着他:“叔叔可真厉害,能挣这么多钱!” 其实从前,钱对她而言毫无意义,不过自从成为杜宝琴,不得不一分一毛的计较之后,钱于她来说,就不再只是几张纸了。 她发现数钱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快呢! 赵南被她看得有点飘,咳了一声移开眼。心里却在想,他在部队的宿舍里还有钱,郑斌似乎也欠了他一些,这次回去得讨回来,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为家庭做打算。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着,出房门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往上勾了点。被张丽云看在眼中,更是印证了心里的猜测,这可不得了,于是她又把儿子拎去问话了。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心里直摇头,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家境太差,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179.九渊神尊0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照片拿给张丽云已有不短的时间,赵家一直没有个准话,虽然说赵南离得远,信件一来一回,得不少时间, 可王桐花还是等的有点心焦。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 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 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 心里直摇头, 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 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 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 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 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 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 还是自家家境太差, 底气不足, 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 抬头对她说:“妈, 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见到人来,姜芮忙叫了声张婶,给她搬了张椅子,又去灶房倒了碗茶,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 张丽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出去,转头看向王桐花,真心实意地说:“妹子,你养了个好女儿。” 王桐花见她神情,就知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心下安定了一大半,谦虚道:“宝琴话少,就知道干活,嘴笨着呢。” “这有什么?”张丽云摆摆手,“像宝琴这样踏实乖巧的姑娘,才惹人疼。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我们家阿南今天来信,说今年过年要回来探亲,我在想,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 她们两人在堂屋说话,杜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屋里,张小华坐在床边洗脚,压低了声音对杜宝强说:“看到没有?真叫我猜对了。” 杜宝强坐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赵家也挺好的。” 张小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在别人看来,赵家当然是不错的。赵大丘跟儿子赵东会养蜂,别人一年到头连白糖都见不到,他们家拿蜂蜜水当白开水喝。二儿子赵南当兵,有十几年的军龄,又是部队军官,每个月不知有多少津贴。他在部队里管吃管住,国家发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得是多大一笔?赵家女儿赵茜茜跟小儿子赵北都是职工,不靠土地吃饭。 可以说,赵家就没有闲人。 以张小华看,如果杜宝琴嫁的是赵东或者是赵北,那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可她偏偏对上的是赵南。 赵南是谁?是军人啊,是有军衔的啊,听起来多好! 实际上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他不过是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罢了。 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守着空房熬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得另带伺候他一大家子。 若让张小华来选,虽然杜家日子穷,杜宝强又笨,可比起外在风光的赵家,她还是宁愿选择现在现在这个枕边人。至少每天夜里,她渴了、热了,有人爬起来倒茶,替她打扇,脚抽筋了,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 这男人是没本事,可他疼她,知冷知热。 张丽云走后,王桐花进了灶房,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丫头,赵南过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见见。” “好。”姜芮应下,将洗干净的碗倒扣着淌水。 王桐花接手,把碗放进碗橱里,又喜滋滋地说:“刚才你张婶儿没避讳,都跟我说了,她以往也给阿南相过不少女孩子,他从来都见也不见,这是第一次松口,说明他肯定喜欢你呢!” 姜芮低了头,收拾灶台,“妈,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 王桐花笑眯眯的,“不算早不算早,也就是你这孩子害羞,等你们两个见过面,咱们两家就该商量商量婚期了。对了,丫头,从现在开始到过年,这段时间剪下的兔毛,你都自己攒着,到时候换了钱,买一块布做新棉袄。我看去年玲玲那丫头穿的红棉袄就好看得很,咱们也做一身一样的,穿起来肯定比她更好看!” “家里最近不正要用钱?我那两身旧的还能穿,不做新的了吧?”姜芮一面说,一面把傍晚在后院田埂上挖来的马齿苋翻出来,准备烧锅水烫一烫。 “放着我来。”王桐花拿过她手中的篮子,“家里的事妈会想办法,再怎么困难,给你做一身新衣总还是有的,都两年没做了,这次要见阿南,总不能穿旧衣服去。你打些热水回房洗洗,早点睡吧,这里交给妈。” 姜芮洗漱完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向晴朗的夜空。 赵南同意回来与她见面,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她确实答应了原主杜宝琴,要好好扮演她,可自己的任务也不能放下。虽然说,想要完成任务,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但身为杜宝琴,一个年轻的姑娘,是经不住岁月拖累的。 所以,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引起赵南的注意。 那张寄去的照片,被做了手脚,她在上头留下一丝灵气,当赵南接触到照片时,那一点灵气沁入他的身体,会让他觉得心神宁静、平和。这一点不同,应该能够让他对照片上的人产生一些好的印象。 而若是别的人接触照片,并不会有什么感觉,那一丝灵气只对赵南起作用。 因为,她是他的药。 赵南立刻开门。房间内有一股淡淡的暖香,像是香皂的味道,又不太一样。他走进房内,离姜芮近了些,那味道就更明显了,似乎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清洁过身体后那种干净的味道和暖暖的体香。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娇美诱人,“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见水桶在地上,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左右看了看,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转过身,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带着试探。 他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瞧他的样子,可不就是单身汉做久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床上还有个美娇娘? 她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纤长的脖颈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我说亲你一下总可以了吧,别一直盯着我,都快被你看得烧着了。” 赵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姜芮不管,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和我去灶房,跟我说说米面粮油都放在哪里。” 出了房门,清冷的晨风迎面吹来。赵南糊成一团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你要做饭?一会儿让妈来吧。” “你可真孝顺。”姜芮回头轻轻蹬了他一眼,“又没规定家务一定得等妈来做,咱们两人既然起这么早,又没别的事可干,为什么不顺手做点早饭?等其他人起来才有得吃。” 赵南解释道:“我担心你太累,昨晚……” 他耳朵尖又红了。 姜芮看得有趣,一手揉腰,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说:“昨晚真的累坏我了,你是不是盘算好了,一把力气全往我身上使呢?冤家,你可真是个大坏蛋。” 赵南被她堵得面红耳赤,连咳都咳不出来,缓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不要胡说。” 姜芮只管捂着嘴笑。 前夜喜宴留下不少剩菜,张丽云把干净的都收起来,一部分给客人带走,一部分送给附近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这两天,全家就得吃这个下饭了。 姜芮来灶房路上就想好,昨天吃得味重,今天家里人肯定想吃些清淡的,所以她准备熬一大锅米粥,此外还得烧一锅热水,洗脸用。 张丽云起床后,循声走到灶房,见新进门的儿媳妇跟儿子两人在里头忙碌,先是觉得欣慰,后仔细看儿媳妇,见她神色如常,动作利索,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该不会昨晚两人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吧?难道臭小子真的是个傻的?! 这一阵子,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回来时,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180.九渊神尊0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灶膛里的火将熄未熄, 还剩一些烧得发红的木炭。她掀开锅盖,见锅里的米已颗颗煮开,金黄的南瓜熬得软烂,和米粥融为一体,才走到灶下,熟练拨弄着草木灰,将木炭盖灭。 隔着薄薄的墙皮, 能听到隔壁堂屋里依旧在哭,只是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 不知是哭累了, 还是一方做了退让。 估摸着时机,又等了一会儿,她才提声道:“妈,早饭熟了, 现在开饭吗?” “先把你爸和阿强的送到田头吧,他们今天在溪边那块地挖水渠。”王桐花在隔壁回话, 声音越来越近, 尾声还没落下, 她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 神色几分烦闷。 “哎, 好。”姜芮从碗橱里拿出几个碗, 往其中两个大碗里打了满满三大勺南瓜粥。 锅内的粥一下子少了一半, 露出底下两个鸡蛋。她捞起蛋放进水瓢,里头装着冷水,等鸡蛋稍凉,拿起一个切成两半,放在大碗粥上。 见她动作利索,不慌不忙,王桐花紧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奈叹了口气,“宝珍怎么就不懂事……” “她还小呢。”姜芮抬头对她笑了笑,将早饭装进竹篮里。 “都十七了,哪里还小?全是你爸惯的,她说要读书,就让读了这么多年,心都读野了!刚才还跟我嚷嚷要考大学,要到城里上进,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城里又是那么好去的?真那么容易,怎么咱们大队一只飞出鸡窝的凤凰都没有?人啊,还是要脚踏实地。”王桐花絮絮叨叨。 姜芮只安静听着,把另外四个小碗在灶台上一字排开,碗里盛上粥,放着晾凉,剩余那个鸡蛋也切开,放在其中两份粥上。 王桐花也不需要回应,“赵家那样的她还不满意,一心就想往外跑,我看那丫头真是读书读糊涂了,城里有什么好?值得她父母家人都不要了!” 眼看她怒气又要起来,姜芮边切咸菜,边轻声说道:“学校里老师都说宝珍成绩优秀,将来准能给妈争光。” 一句话就把王桐花的火气浇灭大半。 要说她这辈子,在家做姑娘时不受疼爱,嫁了个丈夫也没大本事,分明她的容貌在一群老姐妹中最出色,可却最郁郁不得意,唯一能让她挺起腰杆的,就是生的一儿两女出色又孝顺。 长子且不说,只论两个闺女,整个西山生产大队的社员都知道,杜家两个女儿,大的手脚勤快,性子软和,家务农活一把好手;小的外向活泼,还在公社上念书,成绩能把一干小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更值得一提的是,姐妹两个还都长得好,就像一棵枝头上开出的两朵花,队上那些小年轻嘴里不说,哪个心里不念着杜家姐妹? 想起小女儿拿回来的成绩单,王桐花心中动摇,她虽嘴上赌气说城里没什么好,可到底好不好,各人心知肚明。 赵家自然是不可错过的好人家,多少姑娘眼睛往赵家几个儿子身上飘,那天赵家人上门,王桐花美得眉头都飞扬了。 但大城市的诱惑同样不小,若她的小女儿能成为西山大队头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以说,这二者对王桐花具有不相上下的吸引力。 “丫头,你说公社那些老师说的话能信么?囡儿真的能考上大学?” 将切好的咸菜堆到碟子里,姜芮擦干净菜刀,“老师们教了几十年,对于学生的水平肯定有数,他们说宝珍能考上,八成就能上。” 王桐花听后,心中的天平偏了。真要她说,她还是希望小女儿留在身边嫁人,但杜宝珍明显不愿意,又哭又闹折腾得厉害,这个女儿性子向来好强,王桐花和丈夫也不敢强着来,就怕她一时想不开。 可是要她就这么放弃赵家,王桐花又觉得好像有人拿刀子割她的肉一般。 她又是自得又是苦恼,自得于小女儿的出色,又遗憾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恨不得把小女儿分成两个人。 正这么想,她忽然注意到一旁低头忙碌的大女儿,心头一动。 她是没有两个小女儿,但她还有一个大女儿啊!既然宝珍执意要考大学,为什么不让宝琴嫁去赵家? 这两年不是没人上门要给大女儿说亲,可王桐花自己苦日子过怕了,就想给女儿挑个条件好点的,一直都没应下,如今这赵家可不一般。 赵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赵大丘跟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手艺,大儿子和他农闲时养蜂,提起甜滋滋的蜜,哪个不是馋得流口水?小儿子在县城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当学徒,多少人抢破头的好活儿,因这个,赵家饭桌上连油水都比别家多一些。至于这次准备说亲的二儿子,更是在部队里当了十几年兵,听说已经是个不小儿的官儿了! 越想,王桐花越觉得这事靠谱,心里的念头逐渐笃定,眉间皱起的褶子一下子松开,抬头再看懂事的大女儿,眼中就带了几分欣慰。 就算赵家是因小女儿才上门来提亲,可她的大女儿也不差呀,况且她又听话,不会像宝珍那样闹。 姜芮——或者眼下该叫她杜宝琴,对于王桐花的心思变化一清二楚。 大约半个月前,杜家小女儿杜宝珍不慎掉进水库,恰好被回乡探亲的赵南救起。当天杜家人就上门道了谢,几天后,赵家人又来了一趟杜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说合两个年轻人。 可杜宝珍不愿意,那天晚上,家里爆发出一场争吵,一直持续到今日。 原主杜宝琴那时候就知道,依照以往的经验,爸妈肯定拗不过妹妹,若家里舍不得放弃赵家,最后这件事,多半落到她身上。 那几天,她满心满眼都装着心事,连去河边洗衣服,眉头也是紧锁着的,一不留神就落了水,被河底下水草缠住脚。 杜宝珍落水,侥幸被人救起,杜宝琴落水,却送了一条命。 姜芮寻到她的神魂,询问是否愿意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作为交换,她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 杜宝琴并未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她的愿望也简单,希望姜芮能真正作为杜宝琴存在,替她照顾好家人,不要让父母知道她的不幸,如果家里真要她代替杜宝珍嫁给赵南,也希望姜芮能够答应。 姜芮没拒绝。谁都不知道,看来比常人更优秀、更出色的赵南,他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甚至只是部分碎片。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温养他的灵魂,并且在之后带他回该去的地方。 为了达成目的,她接触过很多刚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要与他们交易,获得一具身体,一个身份,但都没成功,大多数人要么狮子大开口,要么神情麻木无法沟通,要么疯疯癫癫难以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杜宝琴是难得的一个。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181.九渊神尊03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大儿子赵东继承赵大丘的手艺, 他比赵南大两岁, 已经结婚六七年, 妻子李小娥是隔壁大队人,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赵小波。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在缫丝厂上班, 还有个弟弟赵北, 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 休息时才会回家, 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 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 李小娥接过她的手, 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 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 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 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 闹了一阵,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你可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昨晚你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你好狠的心呀,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182.九渊神尊04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赵家人却歇不得, 再过十来天,赵南就要结婚, 为了彩礼和喜宴,全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姜芮也不能休息,家里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鲜草叶,冬天野草少,这段时间, 她得跑更多的路, 才能把几只兔子喂饱。而且等她嫁人, 这些兔子就得让杜家其他人来照顾, 杜宝珍要上学, 杜有福和杜宝强不必说,就是王桐花, 在农忙时也要去农场干活, 兔子只能交给张小华。 几天前, 姜芮就已经开始教她喂兔子的一些常识和禁忌, 以及如何给兔子剪毛,如何照顾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对于她嫁去赵家,王桐花只有喜悦, 可现在看她每天交代家中的事, 忽然意识到, 女儿要离开自己身边了, 喜悦中便添了几分酸涩。 这份心情逐渐影响了杜家其他人,赵家人来过后,当天晚上,姜芮躺在床上,杜宝珍忽然问她:“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去找你了?” 姜芮说:“我如果在家,你当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后说不定要随军。” “你要随军?”杜宝珍一惊,“那不是一年只能回来一次?” “听说是这样。” 杜宝珍安静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说:“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姜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学,一年不也只能见一两回了?” 听她这么说,杜宝珍忽然有些迷惘,远离家人,孤身去远方读大学,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她想到抽屉里那些信件,动摇的心又逐渐坚定,她并不是一个人,有人在等她。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穷的人家,这一天都要尽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饭菜,犒劳全家人。 吃过晚饭,王桐花和杜有福给了小山楂一个红包压岁,里头或许没有多少钱,但装着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和心意。 除夕要守岁,一家人围在桌边说话,没多久,小山楂先睡着,张小华抱着她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会儿,王桐花也犯困撑不住了,她一起身,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姜芮留下来收拾桌面,把剩下没磕完的瓜子拢进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橱中,以免夜里被老鼠偷吃了。 从灶房出来,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矮矮的石墙外,立了个黑漆漆的身影。她微微惊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谁,又是意外又是无言,迎上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吓了我一跳。” “要睡了么?”赵南问她。 “是要睡了,家里人都已经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刚才多看了一眼,你准备一个人在这里站多久呢?” “才刚来。”赵南说,就是话听起来没什么可信度。 姜芮也不反驳,只是伸手在他的外衣上抚了一把,凉得透透的,还有点潮,怎么也不像是刚来的模样。她抬头无声地看着赵南。 赵南与她对视了几秒,眼神开始闪烁,“……来了半个小时。” “你呀,要是着凉了,明天大年初一就头疼,张婶肯定要说你。”姜芮有些无奈地说,但是刚说完,她就把手伸了出去,“牵着我。” “什么?”赵南愣了一瞬,全身的血液呼啦涌到脑袋上。 姜芮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牵住我,帮我从围墙上翻过去,我家里人都还没睡着呢,要是开院门,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杜家石头砌成的围墙只有半人高。姜芮一个人可以轻易爬过去,但那得手脚并用才行,而且一点都不雅观,眼下有个现成的帮手在这里,为什么不用呢? 赵南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虽是如此,他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伸出来。 姜芮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两只手,一只宽大粗糙,手心温暖,另一只小巧细致,许是吹了夜风,微微有点凉。 赵南动作僵硬地合拢手掌。 姜芮借着他的力踩上石墙,然后从墙上跃下。 跳下后两个人离得有点近,身体与身体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赵南浑身僵直,但他似乎并没有往后退一步、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姜芮好像也把这事忘了,维持着面对面手握手的姿势,抬起头来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说戏文里,古时大家小姐偷偷溜出家门,与情郎私会,是不是就跟我们现在一样呢?” “不要胡说。”赵南强自镇定,耳廓火辣辣的发烫。 姜芮轻声一笑,又说:“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她不提,赵南差点忘了来意,松开握住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 “压岁钱。”赵南把红包放进她手里。 姜芮挑了挑眉,捏着红包并不拆开,而是慢条斯理地说:“只有长辈才会给晚辈压岁钱,你是我的什么长辈呢?难道是……”她拉长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 赵南猛地咳嗽起来。 姜芮捂着嘴,笑得乱颤。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要绷起脸,可看着她笑得泛起水光的眼,那脸只绷了不到一秒,最后都有些无奈了,“……又在胡说。” 不知为何,长辈们提起她,总是说她又乖巧又腼腆,根据几次所见,她在外人面前确实如此。但是每当两人独处,他却又见到了她的另一面——娇美动人,撩拨人心,他根本无法拒绝的另一面。 虽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无措,口不成言,可他不但一点儿不觉得厌烦,反而忍不住总是想来寻她。那种烦恼中带着甜意的感觉,叫人上瘾。 就像这次,明明昨天才见过,可今晚吃过团圆饭,他寻了个借口走出家门,好像是漫无目的的,在夜色下踱步,知不觉就走到她家院子外。 但如果说,走到这里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又如何解释呢? “你在想什么呢?” 姜芮的话打断他的思绪,赵南摇摇头,问她:“冷不冷?” “刚才是有点冷,可是现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觉得冷了。”她动了动被赵南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大掌一颤,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两人都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过,担心她着凉,赵南才让她回去。 姜芮又撑着他的手跳回院子,离开前,回头冲他摆了摆手,“叔叔,新年快乐呀。” 说完,满意看到暗中他的身影一个趔趄,才捂着嘴跑开。 屋里,杜宝珍已经躺下,听见她回房的动静,迷迷糊糊问道:“姐,你去哪儿了?” “外头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谈了会儿心。”姜芮语气轻快。 杜宝珍听成大老鼠,咕哝了声你可真有闲心,翻过身又睡了。 姜芮把赵南给他的红包拆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瞧了一眼,里头是一张大团结,可以说出手十分阔绰了,她得剪半年兔毛才能挣回这么多呢,一声叔叔很值呀。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我不想吃。”杜宝珍闷闷不乐,之前哭喊过,声音有点哑。 屋里就一桌一凳,凳子被坐了,姜芮只能坐在床沿,两人视线平视。她伸手轻摸杜宝珍微红发肿的眼皮,“还生气呢?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杜宝珍眼眶再度湿润,哽咽着嗓子,委屈地看她,“是妈太不讲理了,凭什么那个赵南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他?要是这样,我宁愿淹死算了!” “不许胡说。”姜芮捂住她的嘴,一向柔和的神情难得变得严肃,“都是孩子话,你说死就死,不要爸妈了?不要我了?” “呜……阿姐——”杜宝珍一下扑倒她怀里,放声大哭。 姜芮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先去吃饭吧,这几天都没好好吃,是不是存心饿瘦叫人心疼呢?” 哭过一场,杜宝珍心头痛快许多,揉着眼睛反驳,“反正妈不会心疼。” “你知道妈不心疼?”姜芮拿下她的手,用干净的手帕给她擦脸。 杜宝珍仰头方便她动作,皱着鼻子嘟囔:“她就是心疼我,也舍不得赵家,我看她都恨不得自己嫁过去了。” “你呀。”姜芮点了点手下的鼻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瞎说什么,小心妈听见,赏你一顿笋鞭炒肉。” 杜宝珍笑了一笑,抱着她的腰,将头埋在腿上,小声说:“阿姐,我是真的不想嫁。” “我知道,你发现没有,这几天爸妈的态度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了,你想想,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是真正逼得过你的?” 杜宝珍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这次不一样,姐,妈是绝对不会放弃赵家的。” 杜家大事小事都是王桐花做主,杜宝珍从小活泼顽皮,试探过许多次她的底线,能感觉到她妈此次的决心。她心里恐慌,所以才闹得尤为厉害。 不止是她,原主杜宝琴也猜到了,王桐花确实没打算放弃赵家,只是不声不响的杜宝琴更了解她们的妈,知道最后这事最后多半落在自己头上,而杜宝珍还未意识到。 “别怕,还有我呢,咱们一起想办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抗争,别最终爸妈退让,你也病倒了,可不就两败俱伤?”姜芮又劝。 杜宝珍得了她的话,忙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看她,“姐,你可得帮我,不能不管我。” “知道了。”姜芮牵着她往外走,“什么时候没管过你?” 杜宝珍安了点心,乖乖给她牵着,也有心思迁怒起别人来,“我看那赵南救我的时候就不安好心,下次见了,我让哥打他一顿!” 183.九渊神尊05 天界没有寒暑之分, 终年温暖如春,然而近些日子, 仙府内的那几棵小奶草,却时常体会到寒冬飞雪的滋味。 他们集四颗小脑袋之力,终于搞清楚, 那个像雪山一样冻死草的陌生人和小宝宝是同个人,而且小宝宝不是草这个事实。 然后他们就不敢在小银龙面前放肆了, 只等到银龙有要事离开时, 哼哼唧唧的对着姜芮撒娇, 求她安慰受伤的小心灵。 “芮芮,小宝宝好可怕呀。” “为什么小宝宝变成人看起来那么冷?我的叶子都被冻伤了,要芮芮帮我呼呼。” “我也要呼呼。” “还有我!” 姜芮耐着性子一遍遍抚摸它们的嫩叶,又喂了几颗灵丹, 终于让这几棵娇气的小草消停。 自从她答应一同去为龙太后贺寿, 银龙来得更加勤快了,并且每次都先以人形出现在她面前, 瞧她不理他, 才乖乖化作龙。 姜芮怎么不知他那些小算盘, 先用原形试探, 发觉她不排斥之后, 再得寸进尺以人形接近, 要是她仍不反对, 下一步还不知是什么进展。 说她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么?倒也没有。 说喜欢, 应该是有几分的。 姜芮很了解自己的本性, 大约因本体是株植物,她的性格远不如常人活泼,并不是主动的人,当初之所以一次次下界接近他的元魂,是因为带有目的,不得不那么做。 而如今任务已经达成,她不想自欺欺人去否定什么,在这个过程中,确实动了心,但这不足以让她为此改变自我,主动去纠缠谁,所以在料想九渊神尊归位后会忘记一切之时,她能够干脆利落的脱离玉京仙岛。 可是如今对方并没有忘记,还带着热切之心一遍遍靠近,眼下这样的局面,虽说是那条龙带着小心机,但未必不是她无声纵容造成的。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意,要是只有一个人,以后无尽的岁月也可以过得悠闲自在;要是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陪着她,那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和煦,照得人浑身懒洋洋,姜芮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走到花架旁,摇身也化作一株还魂草。 那几株正在打着瞌睡的小奶草察觉到,在睡梦中抖着叶子向她靠近,姜芮用宽大的叶片拢住他们,在暖阳中一齐陷入美梦里。 当九渊神尊出现在这座仙府中,一眼就发现架上多出来的植株,那熟悉的气息让他立刻明白是谁。 他收拢自身的威压,悄无声息靠近,用手指凌空临摹还魂草上的叶脉,要是此时有人在场,便会惊讶地发现,那双数万年来一直冷冰冰的眼瞳里,竟带着几分暖意。 这一觉睡得很沉,姜芮醒来时,半边天空染着红霞,她是被小奶草们细碎的声音吵醒的,那几棵草在它叶子下可怜兮兮发着抖,下意识唤她: “芮芮、芮芮,那是什么……” “好大,好恐怖!” “宝宝害怕,嘤嘤嘤嘤……” 姜芮睁开眼,面前有颗大脑袋冲着她吐舌头,往后退了些,才看清现在的情景。 银龙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时化作大腿粗细,她拢着那几棵草,银龙则索性用身体将他们大大小小五株全部盘住。 难怪小草们害怕,龙的体型虽然与本体无法相提并论,但从几棵草的视角看去,俨然是个可怕的庞然大物。 “芮芮。”银龙又靠近了些,舌头甚至舔上她的叶片。 带着诡异的湿滑触感,姜芮化为人形落到地上。 银龙见状,松开那些花盆,如往常一般想要盘上她的手腕,但以他现在的体型根本做不到这点,于是尾巴在半空一转,环住姜芮纤细的腰肢,美滋滋又将头靠过来。 姜芮不动声色打量他,不得不说,不管这头龙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化作原形时,总能抓住她的视线。 只有筷子长短的时候,小巧可爱得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现在变大了些,就如奶娃娃长开,虽然不如小时候可爱,可那泛着湛湛银光的龙鳞,冰蓝若寒霜的眼睛,还有流畅矫健的身形,依旧俊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不许欺负他们。”她点着龙头让他离那些草远点,心中却陷入自我怀疑,是不是见人见得太少了,竟会用俊美这样的词来形容一条龙。 “好。”银龙满口答应,虽然芮芮对那几棵草好到让他嫉妒,可他自问是草们的长辈,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 龙观察着姜芮的表情,见她对自己盘在她身上没有异议,于是尾巴缠上去,又在细腰间多环了几圈,还不安分的蹭了蹭。 姜芮轻瞪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带着这一条奢华的银色腰带回屋。 仙府从外面看只有小小一间,内里却别有洞天,装饰如其主人,简洁而不简单。 她把龙从腰间拽下,随手扔在桌上,自己进内室洗漱。虽然在仙界不会沾染灰尘,但她还是保留了在下界时的一些习惯。 银龙靠着这些日子厚脸皮磨蹭,已经取得了夜晚在屋内留宿的资格,但要是想溜进内室浴池和美人共浴,那只有两个字,没门。 内室飘出阵阵水汽与幽香,还有那像是在心头上撩拨的水声,龙仰起脑袋,龙身在桌上摩挲着,鳞片发出沙沙细响,带着些微急躁。 姜芮洗漱完出来,发现银龙已经躺到床上去了,她掀开被子,看着那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芮芮,晚上让我睡这里吧,桌子硬邦邦的,还很冷。”龙抬起头,可怜兮兮看着她。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体型?”姜芮伸手把他往外拽,“床总共就这么大,你占了一大半,我睡哪儿?” 银龙使劲往被子深处钻,耍起无赖,“不,我不走!我就要睡床,芮芮可以睡我身上。” 姜芮哪里管,真睡他身上,保管能被骚扰的一个晚上不用睡。可平时总往她身上粘的银龙,此时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怎么也抓不住,费了一番力气,最终除了把床铺糟蹋的一塌糊涂,连龙尾都没逮到。 她到桌边倒了杯茶冷静,一面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跟那条龙一样幼稚,可一面又觉得并不反感那种胡闹的感觉。她暗自摇头,自觉被那头龙同化得越来越厉害了。 眼角也别见有个小身影靠近,原来是银龙又化作筷子大小,拇指大的龙脑袋在她手心磨蹭的,冰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她,“芮芮,我变成这么小,总可以和你一起睡了吧。” 姜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弹了弹那颗脑袋作为回答。 但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就后悔昨夜的决定。睡前被丢在脚边睡觉的龙,不知何时爬到她身上,还盘在胸口,龙尾伸入衣襟,在他不该碰触的地方不安分地扫来扫去。 姜芮面不改色,将那头龙倒提着拎起,打开窗户,远远的丢了出去。 对于龙来说,这样的惩罚实在算不上惩罚,他美滋滋在云间游荡,回味着先前的滋味,然后估摸着她已经消气,才又若无其事化作人形落在仙府里。 姜芮正给还魂草浇水,见手下的草叶瑟缩抖了抖,回头看了眼罪魁祸首。 九渊神尊便收敛周身气息,在汉白玉桌旁坐下。不像龙形时没个正形,总爱往姜芮身上缠,此时的他光光坐在那儿,一声威严冷肃的气势就让人无法忽视。 可惜这间小院那几棵草见了他就瑟瑟发抖,而仙府主人则完完全全是若无睹,浇完水,嘱咐了那些草几句,就准备出门。 “做什么去?”瞧她快要跨出大门,坐着的人终于发问。 姜芮顿步,回身看他,神尊大人发冠高束面容冷峻,威势凛然不可侵犯,一般小仙远远遇见,腿就先软了,但作为对方好几世的枕边人,即便他的壳子俊美如斯,高冷至此,姜芮也很难产生什么敬畏之意。 更何况不久前还有条龙在她身上耍流氓! 以为化作人形,装得一本正经,就能掩盖耍流氓的事实了么?! 她弯起嘴角,笑得冷淡,“小仙还有杂务在身,恕不能奉陪。” 说完转身要走,但眼前一花,有个身影结结实实挡在面前。 姜芮退了一步,然后抬起头,她有点痛恨这个身高差。 九渊神尊伸出手,似乎准备碰触她,到半途却又停下,修长如寒玉的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无措,缓缓收回去,那双总像是盛满冰霜的眼已经化作寒潭,似乎有飞鸟在水面上掠过,留下微动的波痕。 “我——”他张开嘴,只吐出一个字,半天没有下文。 姜芮耐着性子等,却等来一条蓝眼睛的龙,眼巴巴看她,“芮芮,别生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指头去戳龙的脑袋,“现在倒是会说话了,变成人的时候难不成是个哑巴?” 瞧着气咻咻的,落在龙头上的手指却根本没有使劲,惯会打蛇上棍,得寸进尺的龙就知道,她并没有看起来生气,于是马上把自己盘在她的手腕上,用尾巴蹭她:“我们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你的仙岛有殊元仙君帮忙打理,我却还得去碧芳园照看那些仙草。”她招来一朵云。 银龙立刻道:“我去和三儿说,芮芮以后都不用干活。” 天帝在同辈中排行老三,姜芮思索了一下,才知道银龙口中的三儿是指谁,无言道:“这点小事天帝可不会管。况且我也只是说说,碧芳园的差事很轻松,只当出来透透气,散散心。” “那我陪芮芮去散心。”银龙讨好的蹭蹭她的手腕。 碧芳园已经在眼前,姜芮没有拒绝,一面降下云朵,一面道:“把你的气息收好,不要让人察觉,不然以后都不许跟我一起出来。” 银龙乖乖点头,盘在她手上不动,好像一只银色的手镯。 查看仙草之事,姜芮已经做得很熟练,顺利完成今天的差事,要离开时,想了想,往牡丹园走去。 随着龙太后寿期临近,牡丹仙子对于那些牡丹花越发紧张,恨不得夜晚都在园中度过,已有好几天没去找姜芮了。 “芮芮,你怎么来啦!”一见姜芮,牡丹仙子欣喜不已,忙拉着她到园中的亭子小坐。 姜芮四下看着,与碧芳园满目绿色不同,牡丹园内姹紫嫣红,芬芳妍丽,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华贵,各有千秋,她忍不住称赞:“你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牡丹仙子满足笑道:“是天界灵气足,我以前在人间也种过牡丹,从来没有种得这么好。好久没去你那里,宝宝们想我了没有?” “你说想不想?你把他们胃口养大,现在我浇的先泉都不爱喝了。”姜芮佯做嗔怪。 牡丹笑眯眯道:“等我几天,我最近又收集了些花蜜,有你的份,也有他们的份。” 姜芮轻笑,“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嘴也养刁?可惜我那除了些身外物,没有什么能够回赠给你。” “怎么会,你上次送我的簪子就好漂亮!我只敢在府里的时候戴戴,出来不敢戴,生怕丢了。咦,你今天的镯子好特别,是蛇吗?”牡丹仙子好奇的探过来。 姜芮给银龙使了个眼色,让他乖乖呆着别动,才说:“不是蛇,是小龙的形状。” “是龙啊,”牡丹仙子点头,兴趣减弱不少,很快又兴致冲冲道:“芮芮,你之前不是建议我养几株牡丹吗?我觉得我自己就是牡丹,再养牡丹没什么意思,我想养条蛇,你看怎么样?” 一听她说蛇,姜芮就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对方的惊人言论,心下有些微妙,道:“为什么要养蛇?” 牡丹嘿嘿一笑,瞄了瞄她手上龙镯的腹下,“我还是有点好奇,一直没见到那位蛇仙君,那干脆就自己养一条好啦!” “……”姜芮其实很想说,就算让她见到了蛇仙君,对方也不会无缘无故把两个丁丁露给她看啊,又不是暴露狂。 同为植物,她不太能够理解牡丹对于并蒂花的执着,难道这就是观赏型植物和药用型植物的区别? “芮芮,你会支持我吧?”牡丹仙子对于她复杂的心情一无所知,满心期待道。 姜芮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你高兴就好。” 被她带得,连带她自己都对那位传说中九渊神尊的部署蛇仙君有点好奇了,她当时在玉京仙岛那么久,怎么没听说哪位仙君的真身是蛇? 不过说起来,她除了和殊元走得近些,跟仙岛上其他人都不熟悉,而且就算是比较熟的殊元,她也不知对方的原形是什么。 但是没关系,没有蛇,她有龙啊。 姜芮发觉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受控制,往手上那条伪装成银镯子的龙瞥去。 察觉到她的注视,银龙在牡丹仙子看不到的地方,殷勤冲她吐了吐舌头,看着很是天真可爱。 姜芮默默移开眼,把某个邪恶的念头压在心底。 怕打扰牡丹做事,没多久她便离开。 有了昨夜的经验,今天再看到某条龙堂而皇之躺在属于她的床上时,姜芮已能做到视而不见。 她披着头发靠在床头,拿着把小刀雕刻一个物件,龙很快凑过来,“芮芮,你在做什么?” “雕朵牡丹花。”姜芮随口道。 “为什么要雕牡丹花?难道要送给那朵花?”银龙立刻追问,同时用脑袋去撞她的手腕,不忿道:“芮芮还没送给我,怎么还可以先送给她!” “别捣乱,”姜芮推开他的头,“牡丹自己就是牡丹,像她说的,再送牡丹有什么意思?我在准备给龙太后的寿礼。” 自从答应这条龙,陪他一起出席寿宴,她就在想该送什么寿礼比较合适,太轻了肯定不行,太重了她未必拿得出手,况且她觉得珍贵的礼物,在见惯了场面的龙太后面前,肯定算不得什么。 思来想去,决定用自己从前截下的分枝雕个牡丹花状的簪子,不是她自抬身价,虽然只是一截分枝,可是数万年的还魂木,就是在天界,也只有她这一株,别无分店。 要是别人,她还未必舍得送出去,因为对方是这条龙唯一的姐姐,所以她也愿意慎重对待。 银龙听了,却依旧缠着她的手腕:“给二姐的寿礼我都准备好了,芮芮不用费心,所以这朵花送给我吧送给我吧?” 姜芮被骚扰得无法安心,斜了他一眼,“要么安静睡觉,要么到屋外去睡。” 这话很是管用,银龙立刻乖乖趴到枕头上,冰蓝色的眼睛一下一下瞥她,发觉对方根本不理会美色攻击,才终于死心。 不过安分两字向来不能用来形容他,龙安静的趴了一会儿,把自己陷入被子里去,将身形隐藏起来,然后被子下的鼓包,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大,等姜芮将东西放到一旁准备休息时,不久前还小小一条的龙,现在又变成大腿粗细,霸占一半的床。 一人一龙对视一会儿,龙抬起上身,用头顶蹭她的下巴,强词夺理道:“你给二姐送礼物,却没有送我,所以我今晚要这样睡觉,这是你给我的补偿。” 姜芮已经懒得与他胡搅蛮缠,这条龙向来知道如何得寸进尺,昨天筷子粗细,今天大腿粗细,她很有理由怀疑,他明天会以水缸粗细的身形出现,可惜她的庙小,容不下大佛,到时候就能理直气壮把对方扫地出门了。 见她没反对,龙喜滋滋的伸出尾巴把人卷上床。 和一条龙同床共枕这种事,虽然昨天已经有过经验,但毕竟体型不同,感觉也完全不同。 稍稍一侧身,就能发觉一个冰凉的身体贴在腿侧,细密的鳞片似乎还无意似的擦过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姜芮仰头盯着床帐想,要是眼下有别人看见,肯定以为这是个诡谲的恐怖故事。 “安分睡觉,不许惹事,听见没有?”闭上眼睛前,姜芮侧头对着枕边的龙脑袋道。 银龙连连点头:“好,芮芮你安心睡吧。” 能安心就有鬼了,姜芮腹诽。 虽然眼下的状况看着确实诡异,但身边毕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她都不需要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多久就睡着了。 龙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心头美美盘算,昨天是小龙,今天是大龙,明天就能化作人形一起睡啦。 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望,他的尾巴无意识在姜芮身上卷了又卷,没多久也睡去。 半夜,姜芮因身上的压迫醒来。 不用睁开眼,她都能猜到那条龙必定把自己当成龙柱子来盘,正准备将其揪下丢出去,忽然察觉对方的气息有些不对。 那在她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龙身微妙而暧昧的摩挲着,鳞片刮在布料上,发出沙沙沙沙的细响,于一片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她能感觉到龙的气息有些急躁,而且似乎有除了四个爪子以外的东西抵在她身上。 很好。姜芮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未有这样清醒过。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用小法术点亮屋中的烛光,然后一把揪住龙尾,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内心的想法十分冷酷:下午的时候,她才费了些功夫,把某个邪恶的念头压下,既然现在对方给了她这个机会,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184.九渊神尊06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今天穿一件红色印花的短棉衣, 腰间轻轻一收,下边配藏蓝色长裤,显得她气色又好, 人又轻盈。鹅蛋型脸庞上,两道弯弯细细的眉毛, 像是云雾缭绕的远山, 一双眼睛如冬日雾气氤氲的湖水, 小巧的嘴唇染上朱红,猛一看还以为是山间的红莓子。 赵南则是一身军装常服,精悍挺拔。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姜芮率先转开头, 盯着自己脚面。 张小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一面走,一面大咧咧地看, 还要在她耳旁说。 “好高的个头, 比你哥高多了,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 你看他挺胸板腰的, 从头到脚都是精神气。” 等走近些, 看得更清楚了, 她又说:“长得也不错, 前些年, 咱们队上那些姑娘都说那个韩文柯长得好,一股书卷气,我倒觉得瞧着太文弱了,还是像这样阳刚硬朗的,才有男人味。你们小姑娘不懂,成了亲就知道好坏啦。” 听她意有所指,姜芮微窘,“嫂子,别说了。” “怎么了,还害羞呢。”张小华咯咯笑起来。 越走越近,此时路边等车的只有赵南一人,张小华便拉姜芮的手走了过去,“是赵南吧?这是我们家宝琴,我是宝琴的嫂子。” “你好。”赵南对张小华点了点头,看向姜芮,又一板一眼地说:“你好,我是赵南。” 姜芮飞快撇他一眼,小声地说:“我是杜宝琴。” 话音才落,张小华就噗嗤一声,捂着嘴笑起来。 姜芮奇怪地看她。 张小华摆摆手,尤带笑意,“不用管我,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太乖了,跟小孩子一样,你好,我是谁谁谁,好像第一天见面的两个小娃娃,正要认识新朋友呢。” “嫂子……”姜芮拉了拉张小华衣袖,悄悄去看赵南,却发现他也正看自己,立刻别开眼,脸上微热。 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要修复赵南的灵魂,就必须接近他,用周身的灵气替他蕴养,或者像之前照片那样,将灵气导出体外,寄存于物体上,只是这法子不能长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成为他亲近的人,时时接触,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原本她是想成为他的战友,但找不到合适的身体,后来才找上杜宝琴。 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还算有效,赵南对她,应该有些好感。 张小华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笑,笑得姜芮窘迫了,才说:“不用这么拘束,阿南……我可以这样叫你吧?”见赵南点头,接着说:“我听说你昨天才到家,是怎么回来的?路上花了多长时间呢?” “坐火车,路上四十个小时。” 张小华惊道:“呦,那可不近,一路很辛苦吧?” “不会。”赵南说。 “一看你这身板,就是吃得住苦的,”张小华笑着说:“跟我们家宝琴一样,你别看她白白净净、文文弱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娇气,我们家家务活都是她做的,几只兔子也全是她照料,又能干又勤快,我虽然是她嫂子,还不如她一半呢。她就是话少,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人是最实在乖巧的。” 瞧她说了一串,姜芮制止也不是,由着她夸又觉得脸红,只得小声说:“哪有嫂子说得那样……” “你这傻姑娘,”张小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看着赵南,显然话是说给他听,“嫂子说的都是实话,让阿南听听又怎么了?阿南你说是不是?” 赵南认真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敷衍,“是。” 他们两个本来就都不是多话的人,今天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拘谨,话就更少了。好在张小华能说会道,一开口就笑盈盈,没让场面冷下来。 渐渐又来了几个人,三人便不再说话,隔了数步远等在路边。 没多久车来了,赵南买了三张票,将两张给张小华。 “叫你破费了。”张小华笑着客气一声,并不多做推脱。 等她们两人上车了,赵南才上去。在家中时,张丽云来来回回交代过他许多次,出门和姑娘家见面,要是想让对方留下好印象,得主动,得周到,最好嘴甜些,不能总等人姑娘找话头,实在憋不出话,那就手脚勤快点,出手大方点,总要让对方看出些好才行。 他之前只是听听就算,左耳进右耳出,现在见到真人,才发觉之前对着照片产生的那一点亲近,并不是错觉,甚至真人比照片更让人想要接近。于是他开始费劲回想他-妈说过的话。 汽车到了县城,时间不早不晚,这个点要是吃午饭,太早了,要是想要和人去公园走走,大冬天的又嫌冷,至于看电影,更不会有人大上午去。 三人走在街上,张小华和姜芮挽着手,赵南跟在一旁。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赵南一身军装,姜芮衣着鲜亮,长相漂亮,张小华长得也不差,走在一块,频频惹人注目。只是风光是风光了,腊月的寒风却不是那么好受的,总该找个地方落脚才是。 快到年底,两边的商铺比之前热闹许多,张小华有心想说去商店里逛逛,但这话不好由她说出口,怕被男方误会,以为女方要占他便宜呢。虽然知道赵家那样富裕的人家,应当不至于如此小气敏感,但第一次见面,双方都在摸底,总要谨慎些。 好在赵南看到前方的阳安百货大楼,总算想起张丽云过的话,对她们说:“去供销社看看?” 姜芮两人自然同意。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辛苦工作了一年,到年尾,不管有没有余结,总该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柜台前挤满了捏着钱和各种票的人,大堆大堆年货不用钱似的往家搬。 张小华看得咋舌,杜家也买了些东西,但和面前这些人根本没法比,况且公社虽然发了几张票,可是一些紧缺的,如白糖还是没有。这些有票的人,大部分是工厂职工。 姜芮和张小华就是进来看热闹、打发时间的,她们自己买不起,可看着柜台上各色各样,满满当当的商品,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一楼是香烟、糖果、糕点等副食品,二楼各色布匹、毛线、成衣,三楼是些家具大件。 张小华围着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绕了一圈,小心翼翼看了眼底下标注的价格,回头跟姜芮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捂住嘴,笑着跑开了。 那价钱,她们剪一辈子兔毛都不一定买得上,简直吓死人! 赵南就在两人身后,看她们跑下二楼,没做停留,直接准备往一楼走,便问:“要不要买什么?” 姜芮停下脚步,轻轻摇摇头,“就看一看。” 张小华笑着问:“你是不是要给家人买东西?我们可以替你参考参考。” 赵南点头说是,三人就在二楼逛起来。看了一圈,他看中几条女士羊毛围巾,据售货员说是南边来的时髦样式,大城市里的姑娘人手一条。薄薄的围巾,摸着又软又暖,比用毛线织的暖和多了,一条就要好几块。 赵南一下买了七条,几十块钱花出去,不止张小华和姜芮吓了一跳,连售货员都惊到了。 张小华多少猜到一点,嘴里开玩笑:“阿南买这么多,难不成打算转业卖围巾去?” 到了一楼,赵南又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奶糖,之后他提议一起去吃午饭。 整个阳安县就一家国营饭馆,现在饭点,饭馆里人不少,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赵南问她们喜欢吃什么。 菜单就写在墙上,姜芮选了个清炒小油菜,张小华点了萝卜排骨汤,赵南起身去窗口交钱拿票,又把票送到后厨。 等他走远,张小华吁了口气,对姜芮说:“看他刚才花钱那架势,真把我吓了一跳,人家买一条围巾得考虑多久?他一下子买七条。别人买糖按颗,他是一包一包的买。好在我把持住,没表现得太惊讶,不然都被他衬成土包子了。” 姜芮笑道:“嫂子可一点都不土,咱们家最能镇住场子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你说你呀,对着我笑那么好看,戴那么高的帽子有什么用?你也对人家笑一笑啊。嫂子跟你说,你别看他刚才花钱大手大脚的,多半是想在你面前显摆,做给你看的。他们家才多少人,需要买七条女士围巾?里边肯定有你的份。哎呀,我小姑子就是厉害,才一个照面呢,就把人迷得挖空心思想讨好你了。” 姜芮抿着嘴角轻声说:“嫂子可小声点,叫人听见了,连累你跟我一起丢脸。” “还调侃起我来了?”张小华挑眉,“刚刚我才在人家面前说你话少,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现在就自打嘴巴了,你这哪里不利索,是深藏不漏才对!” 姜芮含笑不语。 张小华看在眼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小姑子不简单。 185.九渊神尊07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家里的兔子又产了崽, 一般来说,兔子一年可以生七八窝, 但如果营养跟不上, 母兔会受不住,哺乳期也没有什么奶水。杜宝琴一直控制着,一年只让它们生三四窝, 一窝有时候五六只,有时候七八只,最多的一次十一只。 兔崽多了, 照顾不全, 往往会夭折几只, 所以并非越多越好。这一次生了八只, 要是养到断奶都能存活,那张小华一整个月子的鸡蛋就有着落了。 这一阵子, 姜芮挖兔子草挖得更加勤快, 差不多整个后山都已经给她跑遍, 队上附近的田埂路边,更是时时能看见她的身影, 有时候去河边洗衣服, 回来时, 手中都捏着一把蒲公英。 鸡蛋和红糖换回来后, 都被王桐花郑重地放在米缸里, 谁都不能擅自去动。 又过几天,张小华腹痛,在家里生下一个女孩。 张家人第二天就来了,她妈和嫂子一人挎着一个布包,包里是用旧衣给小孩缝的衣服,进屋后,从布包底下翻出一包晒干的桂圆。 张小华看得红了眼眶,她娘家条件跟杜家没差多少,为了这一包桂圆,家里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新添一个孩子,多了不少事,杜家几人做了分工。杜有福和杜宝强白天要到队上挖水渠,下了工后,负责把家里大水缸提满,还得侍弄后院那块自留地。姜芮仍旧照顾几只兔子,以及一家三餐。王桐花有经验,夜里跟张小华一起睡,帮她照顾孩子,白天洗洗尿布。 张小华月子不能出门,吃饭都在房间里吃,每天早上一碗红糖小米粥,一个蒸鸡蛋,中午鸡蛋羹下饭,晚上除了饭菜,再加一碗桂圆红糖水。隔一两天,姜芮再去打鱼的人家里提一条鲫鱼,炖汤给她下奶。 这样的饭食,虽然比不上富裕人家,但已是杜家人力所能及的了,这阵子,全家都勒住裤腰带,先紧着她跟孩子。 星期五晚上,杜宝珍回到家中,看过小侄女,就被甜滋滋的香味引到灶房。 姜芮刚把桂圆炖好,准备端到房里去,一回头,便见杜宝珍站在身后,眼睛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碗,口水直吞。 “这周回来得挺早,先去洗把脸吧,马上开饭了。” “好。”杜宝珍嘴里应着,脚下却挪不动步。她这学期住在学校里,学业任务比从前繁重,伙食却还不如家中吃的好。从前她还嫌家里南瓜粥加的是糖精,不如白糖有味,现在一天到晚,嘴巴淡得直吸手指头。 姜芮瞧出她的馋劲,无奈道:“这桂圆是嫂子家里人送来的,给她补身子,咱们不能吃。” “我知道。”杜宝珍深深吸了两下,一脸渴望,“我就闻闻味道,姐你不用管我。” 姜芮去了趟屋里,回来后,杜宝珍还在灶房吸着残余的甜味,瞧着又馋又可怜。 她摇摇头,拿出装红糖的罐子瞧了瞧,从里头找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塞进杜宝珍嘴里。 “唔……好吃!”杜宝珍顿时眯起了眼,甜着嘴说:“还是姐疼我。” “行了,去把饭桌摆一摆,叫爸妈和哥吃饭了。” “嗯嗯,好。”她得偿所愿,蹦蹦跳跳往外跑。 杜宝珍这股馋劲,一直到张小华出了月子,家里顾及上她了,才有所缓解。 年底公社分粮食分红,除了钱,也给各家分了几张布票棉花票等。 王桐花等一家人都在时,于饭桌上,把几张票将用在哪里一一说来,讲到布票,她看了姜芮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今年的布要给宝琴做新衣服,其他人都往后靠靠。” “不是还有多吗?妈,我也想做新衣服。”杜宝珍拉住王桐花的手撒娇。 王桐花没什么威力地瞪她,“宝琴要相看人家,才做新衣服,你凑什么热闹?” 杜宝珍惊讶:“姐要相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读书就好,知道这些做什么?”王桐花不理她,转头交代姜芮:“明天就去公社上,将兔毛卖了,把布和棉花买回来,要是太晚,好的花色都让人挑走了。” 姜芮点了点头,见杜宝珍闷闷不乐撅着嘴,轻声劝她:“小山楂还没有新的棉衣,多出来的布,先给她做一身,你是姑姑了,要让让小侄女。” 小山楂就是杜家新添孙女儿的小名,大名还没取。张小华听见姜芮的话,感激地看她一眼。 吃过饭,杜宝珍跟在姜芮身后进灶房,“姐,你要相的是谁?跟咱们一个大队吗?” “对。”姜芮如实说来,“就是之前救了你的赵南。” “是他?”杜宝珍又是一惊,“怎么会是他?姐跟他认识?” “先帮我烧把火。”姜芮把碗筷收进锅里,添上半锅水,指挥杜宝珍烧水,然后才说:“算不上认识。” 杜宝珍坐在灶下,添了把柴禾进灶膛,听见她的回答,皱起眉头,“你跟他都不认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姐,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喜欢的人?” 姜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杜宝珍盯着灶膛里的火,好一会儿后,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要这样……” 张小华恰好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动,听见她们二人的对话,心中哼了一声,回到屋里,看杜宝强惬意地泡着脚,更是来气,上前就对着他的木盆踢了一脚。 “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张小华压低嗓音,气咻咻道:“刚才饭桌上,宝珍都快把咱们囡儿的新衣抢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杜宝强挠着脸颊,“妈也没说要给她。” “那是因为宝琴开了口!如果她不说,以妈的偏心,你以为那块布还能落到囡儿头上?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宝珍就是个吸血虫,把一大家子吸干了,就供养她自己一个人!” “没必要说这么难听。”杜宝强皱了眉。 “呵……”张小华冷笑,想到刚才听的话,她杜宝珍说什么绝对不要像杜宝琴那样,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她让全家人养着她一个,念书、考大学,将来去了大城市,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和他们这些农村人不同,当然就不用像她们这样了!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杜家人为她做的一切,没有杜宝琴的牺牲,她还能不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咱们等着瞧吧,看看你们杜家宝贝着的这个妹妹,将来能给你们什么回报。” 第二天,姜芮去供销社选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棉布,从给自己量身、打板、剪裁,她都在王桐花的指导下完成了。 杜宝强结婚时,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因为很少做新衣,已经放在角落里积了灰。杜宝珍把它翻出来,每天闲时踩一踩,花七八天做成了一件新衣服。 她成为杜宝琴这么长日子,觉得这件事最有趣,于是又花两三天,把小山楂的新衣也做好了。 转眼便到腊月底,王桐花翘首等着,终于等到赵南回家探亲的消息。 张丽云很快与她说好两个年轻人见面的时间、地点。 因为是初见,两家长辈不好太早碰面,但又不能让姜芮一个人去,杜家人商量过,决定让张小华陪同。 那天早上,姜芮吃完早饭,就被推进屋里打扮。 张小华将自己出嫁时的家底都翻出来,给姜芮描了眉,嘴上涂了点红,在她的强烈抗拒下,才没往脸上抹粉,不过她长得白,不抹也没差什么。 描完眉,梳起两条麻花辫,换上一身新衣,姜芮从房里出来,王桐花与杜宝珍一时愣住。 好一会儿,杜宝珍才反应过来,“姐,你今天太漂亮了!” “确实不错。”王桐花喜道。 张小华笑着说:“宝琴手艺就是好,看她身上这件棉衣,瞧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不同,人家穿着鼓鼓囊囊,就她心思巧,在腰间收了一下,看起来洋气多了。” 杜宝珍直点头,绕着姜芮转了一圈,挽住她的手:“姐,明年我做新衣服,也要你这样的,你帮我做吧?” “我看,明年宝琴就不在咱们家了。”张小华笑眯眯地说。 王桐花看了眼天色,叮嘱两人:“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出发吧,别让人等太久。宝琴姑娘家不好意思,小华你是她嫂子,该说的就说,该问的就问,别冷场。” “我知道,妈放心吧。” 姑嫂二人手挽着手出门,路上遇见的人看见姜芮,都要再看一眼,才好奇问他们去哪儿。张小华一概只说去公社置办点年货。 两人走到公社,远远看见汽车站点下站了个人,瞧他背影,挺拔得似一棵青松,又像一柄宝剑。 张小华附在姜芮耳边小声说笑:“就是他吧?瞧着挺精神。” 186.九渊神尊08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和赵南只在杜家吃了一顿午饭就回去了。 午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 小山楂睡了没多久,醒来又开始哭,张小华回屋去哄她,一直没哄好。孩子哭嚷个不停, 让人心神不宁,杜宝强跟进去,不知说了什么, 两人忽然吵起来。 姜芮要去劝架,被王桐花拦下,她说:“你现在是客人, 坐下吃饭, 我去看看。” 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却也不是自己人。 后来张小华和杜宝强被劝下, 但是场面依旧有些僵,王桐花大约觉得被新女婿看了笑话不好,没多久就悄悄跟姜芮说, 让她和赵南先回去, 下次再来。 他们俩人走后, 杜家的气氛更是低沉。 张小华抱着小山楂轻摇, 眼睛却恨恨瞪着杜宝强。杜宝强垂头坐在门边。 杜宝珍见氛围不对, 也不敢多说话, 悄悄地摸回房里去。 王桐花沉着脸站在桌边。 “妈, 我带孩子回我娘家住几天。”张小华忽然说。 王桐花皱起眉头:“娃还在生病,病养好了再去吧。” “不敢养了,”张小华提起嗓音,“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们母女烦,嫌我们碍事,还是早走了好!” “我没有那个意思。”杜宝强闷声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哭了,你一动不动,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样,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一直让孩子哭?她为什么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她在家睡觉,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别让她踢被子,她能着凉?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带?你既然什么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时候,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拿我的过错!我告诉你杜宝强,这件事没完!” 她的嗓音有点高,惊醒了孩子,又开始哭。 张小华哄了两声,自己也抹起泪,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门。 王桐花揉着额头,只觉得脑仁疼,叹着气对杜宝强说:“她现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你听就好,别跟她呛嘴。下午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真的回张家去,你上山去挖点草喂兔子,晚上回来说些好话。孩子生病,当妈的比你着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少说两句。” 现在还是正月头,要是就让儿媳妇抱着生病的孙女回了娘家,别人得怎么说他们家? 杜宝强闷不吭声背着背篓出门去。 王桐花看着面前一桌子没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里修一柄锄头,刚才的争闹似乎没入他的耳朵,张小华房门紧闭,隐隐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杜宝珍的房门也是关着的,这家里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下意识想要喊杜宝琴来帮忙,一个宝字到了嘴边,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嫁人了。 她怔怔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许久后叹了口气。 回到赵家,张丽云见他们俩人这么快回来,有些惊讶,但她没多问。 “难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你嫂子说要烧水洗头洗澡,要不要一块洗?” “好啊,等我换身衣服就去烧水。”姜芮说。 李小娥在灶房里听到,便说:“我正在烧呢,快烧好了,弟妹直接拿桶来提水就行了。” 姜芮还是回房换了衣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经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从灶膛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就见到赵小波脱了裤子,正在大太阳底下遛鸟,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 她没再推让,让姜芮接手烧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装了热水提去院里。 赵南从外面提了两桶凉水进来,倒入大锅中。 “中午是不是没吃饱?”姜芮小声问他。 赵南摇摇头,“饱了。” “骗人。”姜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干饭呢,中午只吃了两碗,还没加满。去院里拿几个红薯和芋头来,我给你埋在火堆里,很快就好了。对了,多拿几个,一会儿分小波吃。” 赵南又出去拿了几个红薯芋头,姜芮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围着灶堂烤火。 “今天没被吓到吧?其实嫂子人挺好的,就是这两天孩子生病,她心里着急,才会跟我哥吵起来。” “没事。”赵南说。 姜芮拿着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没一下的挠手掌心,赵南有时忽然合拢手掌,把她的手指抓住,有时却被她溜走,两人就跟比着劲似的,一个要抓,一个要跑,看谁比谁灵敏。这种小孩子都嫌幼稚的游戏,两个人头碰头,竟玩了许久。 张丽云几次经过厨房门口,都见他们二人玩得浑然忘我,她在心里直摇头:可别是二儿子的傻气过给儿媳妇了。 水烧好,赵南又帮忙提回屋里去。 冬天,农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烧水费柴火,二来天冷,穿着衣服都瑟瑟发抖,脱光了洗澡更得靠勇气。一般都是等到一个大晴天,烧几大锅热水,全家人排着队洗。有那不爱干净的,整个冬天洗不了几次澡。 姜芮周身有灵气,可将灰尘挡在外头,比寻常人干净得多。虽然如此,她还是每天都用水擦拭全身,三四天洗个大澡。就这样,刚开始王桐花还说她乱烧柴火。 她洗完,换上干净的衣物,出门准备叫赵南一起来把木盆抬出去,结果看见赵南也在洗澡,跟赵小波一样,就在太阳底下洗的,不过赵小波脱得光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条裤头。 赵南原本正往身上冲水,见她从屋里出来,水瓢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背过身去。 “躲什么呀你?”张丽云看他险些把水瓢摔成八瓣,就冲他嚷,“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不能看?你妈我看你从小看到大,见我说什么了么?” “妈,二弟是躲着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脸嫩。”李小娥正要去水边洗衣服,笑着搭了一句。 “还脸嫩,再那嫩有他媳妇儿嫩?我看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一句话逗得姜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天冷,姜芮把茶杯握在手上暖手。这具身体原本底子就不错,在她的灵气滋养之下,体内杂质越来越少,从前杜宝琴只是白,现在却白得有些剔透了,几根细细长长的指头捧着白瓷杯,手指竟比杯体还细腻几分。 赵南往她那而瞥了一眼,紧跟着就有第二眼,第三眼。 姜芮有所察觉,掀起眼帘,从长长的睫毛缝隙中看他。 这一次是赵南先躲开,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他却忘了,那茶是刚泡开的,烫得很,一入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见喉头滚动了一下,将茶水咽下。 姜芮捂住嘴,眼中笑意潋滟。 张小华看在眼里,也有点想笑,忍住了,干咳一声,怕场面尴尬,找着话头:“对了,我听张婶说,阿南你参军已经十多年了,当初当兵的时候才多大年纪呢?” “十六岁。”赵南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把杯子推远了点。 “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离家那么远,可真不容易。不过,我看别人当兵,每年都能回来一趟,在家里住个半个月一个月,怎么都没见你回来?” “军种不一样,有时会有特殊任务。” 张小华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往姜芮那儿瞧了一眼,玩笑般说:“你这样忙,以后结婚分居两地,两个人都得辛苦了。” 赵南似是跟着她的视线,也往姜芮那儿看了看,才说:“我的军衔够了,家属可以随军。” “那挺好的啊!”张小华意外,她还以为跟军人结婚就得两地分居,跟守寡一样熬着呢。 她还要再说什么,见饭菜上来了,便暂时止住。 刚才点单,姜芮点的是个素菜,张小华点的也只是半荤,可菜上桌时,却足足有五个,其中三个都是大菜,梅菜扣肉,红烧蹄膀,九转肥肠,一道道香喷喷油旺旺,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杜家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年底公社发的几斤肉,能叫肠胃沾点荤腥。肉一提到家里,就被王桐花用粗盐细细的腌了,吊在灶台上头的横梁上,每次做菜最多割下二指厚的一小块。那一丁点肉得从腊月里一直熬着熬着,熬到正月出头才算吃完。 平时想吃肉,除非是自家养的,不然没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像这样来饭馆里吃,吃的米面需要粮票,吃的肉需要肉票,就算是吃一根油条,还需半两精细粮。所以这年头,农村来的人是不敢下馆子的,因为你没票,人家根本不卖你。 张小华只知赵南是军人,应该有票,却不知他竟有这么多。刚才在供销社,买围巾买糖果,看他拿钱拿票,也是眼都不眨的。 187.九渊神尊09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姜芮知道她跟韩文柯一直保持着联系, 眼下这样, 多半是在给对方写信。 过了许久, 外边传来一阵响动,张丽云和赵大丘告辞了, 王桐花将人送到门外, 回屋后就把姜芮喊去。 “丫头,你赵叔他们刚才来, 说赵南挺喜欢你的,赵家人对你也很满意。他家的条件你知道,大队里找不出第二户, 配咱们家,是咱们高攀了, 所以我和你爸想了想, 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桩亲事就算定下, 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低着头, 轻声说:“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好、那就好。”王桐花面带喜色, 又说:“还有一件事, 原本我和你爸觉得, 日子不用订得太着急, 三五个月、半年后都成, 可是阿南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他这次回来探亲,下次再回来,就得等一年了。所以赵家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最好能够在阿南这次回部队前,就把婚事办妥。紧是紧了点,不过你张婶也说了,该准备的东西,他们家都会准备全,家具床铺三大件,别人结婚有的,你也都有。虽然妈觉得有点急了,可想想阿南的年纪不小,多拖一年就是空等一年,你说呢?” 时间确实有点赶,那天见面时,赵南说过,他这次探亲假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人决定现在结婚,那必须在一个月内把全部事情办完。要知道,一般人结婚,从相看人家到定下日子,再到真正办喜事,多少也得要半年。 但姜芮无意往后拖延,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虽是如此,她却不能马上同意,否则在人看来就太迫切了些。 她抬头看向王桐花,眉间为难地皱着:“妈,我想一个晚上行么?” “当然行,”王桐花连忙说:“这是大事,是得好好想想,不着急,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妈再去赵家跟人说,让人往后延。” 当晚,姜芮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跟王桐花说,她同意了。 赵家跟杜家的亲事这才算真正提到明面上来,大队上的人也前后得了消息。 现在姜芮走在路上被人遇见,人家都要调侃她几句,她一概只微微垂着头,嘴角抿着腼腆羞涩的笑。 看她乖巧害羞,旁的人也不好太过,说说笑笑就罢了,心里却都在感慨,杜有福那样的老竹,竟能生得出这么一颗嫩笋。 又有人说,光看家境,杜家与赵家是不相配的,可杜家的这个女儿与赵家儿子却配得很。 本地有个习俗,两家口头说下婚事后,双方的亲戚要结伴去对方家中看一看。 女方这边的人,主要看男方家的房子、看家底,看小伙子有没有能力。而男方到女方家中看,则是看家里整不整洁,姑娘勤不勤快,爱不爱干净。 等两边都看完了,才把两个年轻人的八字拿去算日子,之后男方就要准备三大件,到女方家下聘。 过年前几天,杜家这边,姜芮和王桐花,以及几位阿姨婶婶一起去了赵家。 杜家大婶天生是个大嗓门,在院子外就嚷嚷开:“丽云妹子,我们上你家讨茶水喝来了!” 赵家人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 姜芮看见赵南,他站在张丽云身后,穿着一条军装长裤,上面一件白衬衣,套着灰色毛线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健壮结实的小臂。 赵家请客人到堂屋坐下,端上两大托盘花生瓜子和水果。 姜芮原本立在长辈身后,突然被大婶推到了人前,她那婶婶还哈哈笑道:“我们宝琴带来给你们看了,阿南在哪儿呢?” 于是赵南也被推了出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姜芮满面羞红,不敢抬头,赵南则直直杵在那里。 周围的长辈见了,笑得更加欢快。 最后还是张丽云解了围。今天说到底,是两家亲戚的交锋,没他们当事人什么事,她让赵南带姜芮出去走走。 出了堂屋,姜芮才抬起头,看向赵南:“我们去大坝上看看吧?” 赵南正在思考该带她去哪儿,听到提议,当即同意。 “等一下。”看他这就要出门,姜芮又说:“要不要把外套穿上?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你稍等。”赵南大步回屋,拿了外套,临走想起什么,又往回走了一趟。 赵家在水库上,出门往下走一段缓坡,就到了大坝。夏天,坝上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这个季节却没什么人。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臂远,走过了半个大坝,都没有说话。 寒风吹在脸上,有点凉,姜芮突然停下脚步。 赵南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注意她的动静,看她停下,立刻跟着驻足,回身看她。 两人的身高差了一个脑袋,姜芮看他,需要微微仰着头,赵南则得低头。 他与她对视了一眼,眼神便不自然地游移开,下一瞬又游回来,等发现她还在看他,又马上移开。 姜芮弯起嘴唇,轻轻笑了一声。 赵南紧紧抿着唇,嘴角几乎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生气了,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整个都是红的。 “你要带着我一直走到什么时候?一句想跟我说的话都没有么?”姜芮软声问他。 赵南喉头上下滑动,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有。” 一直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在姜芮面前摊开,里头是一把被他捏得有点变形的奶糖。 “要不要吃糖?”他问。 姜芮稍稍愣了一下:“你刚才不说话,就是在考虑要不要请我吃糖?” 赵南答非所问:“茜茜说好吃。”那两包糖他-妈收着,不知放在哪里,这些是他刚才去赵茜茜那儿拿的。 他想了想,又说:“围巾和糖被妈拿走了,下次再买。” 所以他一直沉默,是因为原本准备要给她的礼物被没收,心里有点别扭?或许因为失信于她,还觉得有点没面子? 姜芮笑着拿起一颗糖,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里头还有一层糯米纸,她把糯米纸和白白的奶糖一同放进嘴里,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伴随着一股奶香。 188.九渊神尊10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赵南排行第二,他下头有个妹妹赵茜茜, 在缫丝厂上班, 还有个弟弟赵北,在饭馆里当学徒,这两人都住公家宿舍, 休息时才会回家,昨天是请了假回来参加婚礼, 吃过早饭后,就匆匆出门上班了。 赵大丘和赵东下了饭桌, 也去山上查看蜂箱, 家里人一下少了一半。 姜芮正准备收拾桌面去洗碗, 李小娥接过她的手,开玩笑说:“弟妹先坐着休息休息,早饭是你做的,洗碗的事总该轮到我来, 否则妈就要嫌我懒了。” 张丽云笑着瞪她一眼:“哪敢嫌你?你别把我老太婆扫地出门就谢天谢地咯!” “不许赶奶奶走!”赵小波一下子抱住张丽云, 冲他-妈妈嚷道:“妈妈是坏蛋!” 气得李小娥要过来拧他的耳朵, 张丽云忙笑呵呵把孙子往自己怀里护,闹了一阵, 才将赵小波劝去玩。 张丽云转头对于姜芮说:“听你嫂子的, 只管回房休息, 你太勤快, 反倒把别人养懒了。” 姜芮这才点了点头,想起房中还有许多物品没有整理,准备回去理一理。 赵南跟在她后头也要进屋,张丽云将他喊住了,之前和颜悦色的语气立刻一变:“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芮坐在床头清点自己带来的衣服,快要叠完了,才见赵南回屋。 他回来后,不声不响坐在桌边,面色古怪。 姜芮抽空瞥他一眼,“怎么了?妈找你有事?” 赵南神色更加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好几次之后,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着很笨么?” 想起刚才他-妈问他的那些话,赵南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她要不是将他当成孩子,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而且,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帮我把柜子打开。”姜芮抱起一摞叠好的衣服,想要塞进衣柜里。 赵南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她。 姜芮在他的注视中来来回回走动,身形轻盈,动作利落,与平常并无两样。 赵南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当兵的人,做惯了高强度训练,体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复了。他以己推人,看姜芮今早轻轻松松的模样,觉得挺正常。 结果刚才听他妈一说,现在也有点自我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够,才让她跟没事人一样?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姜芮正拿着一瓶塑料花,考虑放在哪里才合适,听他这么问,头也不回:“挺好的呀。” 赵南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腰不酸么?” “你有空担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帮我想想这些东西该放在哪儿。”姜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将这个问题交给他,自己又去处理别的物品。 赵南瞪着花瓶,随手找个地方放下,又围在她身边,“腿软不软?要不要给你揉揉?” 姜芮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正眼看他。平时见面总憋不出几句话的人,现在突然这么啰嗦,必定反常。 她上上下下将赵南看了一遍,“你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赵南又开始脸色古怪,支支吾吾。 姜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胸口上画着圈圈,“叔叔有事瞒着我,嗯?” 赵南抓住她调皮的手,憋了半天,还是问不出口,只说:“不要叫叔叔。” “要是我偏要叫呢?”姜芮赌气似的把手抽回来,“我偏要叫,你是不是要教训我?” “……那就叫吧。”赵南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弱下来。 姜芮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嘴角梨涡浅现,戳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一点原则都没有。” 赵南忍不住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昨晚……” 姜芮惊奇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外头的天色,“早上才说你厚脸皮呢,难道你脸皮真的变厚了?大白天的,妈和嫂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好意思?” 赵南被她说得耳尖通红,闷声道:“你都不累。” 姜芮这才隐约明白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因为看她不累,觉得不够展现自己的雄风,所以想要再做一次补回来? 她有点好笑,听他闷闷的声音,更觉得有趣,勾起嘴角道:“你可真是贪心,恐怕就算我累了,你也还是觉得不够,又要我夸你好棒、好厉害才行吧?” “没那回事。”赵南说,语气有点虚。 姜芮轻笑出声,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安抚道:“好啦,我不累是因为我身体好,从小满山遍野跑出来的,其实昨晚你真的好厉害,到后来我还一直求饶呢。你记得吗?我哭着说不要不要,可是你好狠的心呀,还是一直压着我,一直要个不停唔……” 赵南面红耳赤地堵住了她的嘴,用吻。 一早上,他们屋里的房门都是关着的,张丽云和李小娥视若未见,管自己做手头的事。赵小波要去找他二叔玩,也被李小娥拉住,让他不要打扰二叔睡觉。赵小波咕哝着二叔是懒虫,又跑出门去找小伙伴。 等快到了中午,张丽云心里泛起嘀咕:难道是她早上一番话让儿子恼羞成怒,臭小子去折腾他媳妇儿,逞威风去了? 这可不行,她新进门的儿媳妇看着乖乖巧巧,柔柔弱弱,脸皮又嫩又腼腆,身上每一处都跟白豆腐堆成似的,怎么经得起她那五大三粗的儿子的折腾?可别刚进门就把人吓坏了,看来下午她还得找那臭小子谈谈话才行。 其实她又冤枉了赵南,虽然他确实意动,想做点什么,可就如姜芮所说,这还是大白天呢,家里人也在,他暂时还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以后就说不定了。 两人只是在屋里整理那堆彩礼和嫁妆,偶尔赵南又看姜芮看出了神,她才会跑过去,在他嘴上亲一口,把人唤醒。 快整理完的时候,姜芮忽然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回部队?” “正月二十。”赵南停下手上的动作。 今天正月十三,距他出发还有七天。 姜芮哦了一声。 赵南起身,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到部队我就打报告,申请家属随军。” 姜芮看他一眼,故意哼声道:“慢慢来,不用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随军呢。” “你不愿意?”赵南立刻握住她的手,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逗你玩呢,”姜芮嗔他,“这都听不出来,我要是不愿意,怎么会同意嫁给你?” 赵南这才松了一口气,姜芮又说:“你先跟我说说部队是什么样子的,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军区大院分营区和家属区……”赵南慢慢说来。 姜芮一边听,一边手下没停,她手里正拿着刚才从嫁妆中找出来的毛线和针,打算给赵南打一件毛线衣,让他走的时候穿。 赵南说完,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起身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姜芮。 189.九渊神尊11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杜家屋后有一小块自留地, 原本种着南瓜, 如今季节将过,南瓜藤开始发黄发枯。 姜芮从层层叠叠的叶子下,找出最后一个南瓜收进竹篮, 里头一共已经装了三四个,个头都不大, 只有两个巴掌多一点儿,瓜皮微黄,有点老了。 她提着竹篮进屋,王桐花接过看了眼, 挑出里边儿品相最好的一个。刚要说让她给赵家送去, 想了想,又将这话咽下。 照片拿给张丽云已有不短的时间, 赵家一直没有个准话,虽然说赵南离得远, 信件一来一回,得不少时间,可王桐花还是等的有点心焦。 因为这事还没有眉目, 两家都默契的不曾声张。特别是杜家, 只有姜芮和王桐花夫妇知晓, 王桐花就是想找个人说道说道也不能。 她看着大女儿平静的神色, 心里直摇头, 她是真的有点儿忧心。 按理说,赵家和杜家私下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两家就该来往得比从前频繁些,她也想让女儿多在张丽云面前走动走动,留个好印象,以后如果真的成了一家人,在婆家才能少受点为难,可是又怕这样太过于上赶着,反倒叫人看轻。说来说去,还是自家家境太差,底气不足,才有这么许多顾虑。 姜芮将南瓜在屋外墙根下排成一排,抬头对她说:“妈,南瓜已经不长了,我想明天把那块地整一整,您说之后要种什么好?” “那地你别管,等你爸和你哥下工,让他们两个男人去干。丫头,你以后尽量不要大中午干活,咱们家就你最白,别给晒黑了。” 姜芮笑了一笑,又说:“明天宝珍回来,要不要去换几个鸡蛋,给她带上?” 王桐花眉心拧了一会儿,又往屋内看了看,叹气道:“再说吧,你嫂子快生了。” 生完孩子得坐月子,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三五天就杀一只鸡,用鸡汤给产妇补身体。杜家没有那样的条件,王桐花又不是苛刻的人,做不出要儿媳干熬的事,只能想方设法囤一些蛋,再托人买些红糖,也算聊胜于无。 在这样紧急的事情面前,她只能先把女儿杜宝珍往后挪一挪,等张小华坐完月子,再考虑她了。 家里四只成年的兔子,食量不小,姜芮每隔一两天就要上一次山挖兔子草。这天挖完草准备下山,迎面走来两个人,是赵大丘和他大儿子赵东。 赵家人会养蜂,几个蜂箱就在山上一颗大树下,每日干完农场里的活,或者是农闲时,赵大丘就会带着儿子上山看看蜂巢的情况。 这是姜芮第一次在山上遇见他们,山路狭窄,她避让到一旁,小声喊了句赵叔。 赵大丘忙应下,等走远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问赵东:“刚才那是?” “是杜家大女儿,”赵东看了看周围,接着说:“妈不是说给阿南相看了个姑娘吗?就是她。” 等赵大丘回到家,就对张丽云说:“杜家那姑娘不错。” 张丽云给他打了洗脸水,奇怪地问:“没头没尾的,哪来这么一句?” “早上我跟阿东上山,遇见那姑娘了,她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都没认出来。”赵大丘擦了把脸,将毛巾丢回脸盆里,又撩起手水来洗手,“大早上,山上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干完活要下山了,比咱们家几个都勤快。” 张丽云说:“我老早打听过了,那姑娘在家,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了的,而且人看着腼腆,没什么话,可路上遇见了,叫人又叫得勤,性子说不出的好。” 正是因为觉得杜宝琴好,张丽云才下了决心,非要赵南回来跟人见见,不然要是晚了,只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个,她皱起眉头不满道:“阿南的回信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消息?难道那臭小子真的不同意?” 话音刚落,赵茜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妈,二哥来信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邮递员,我顺手带回来。” 当天晚上,借着暮色,张丽云又去了一趟杜家。 杜有福和儿子杜宝强刚把屋后那一小块地翻了,一家人才吃完饭,桌面都没收拾。 见到人来,姜芮忙叫了声张婶,给她搬了张椅子,又去灶房倒了碗茶,才收拾了碗筷拿去洗。 张丽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出去,转头看向王桐花,真心实意地说:“妹子,你养了个好女儿。” 王桐花见她神情,就知带来的是个好消息,心下安定了一大半,谦虚道:“宝琴话少,就知道干活,嘴笨着呢。” “这有什么?”张丽云摆摆手,“像宝琴这样踏实乖巧的姑娘,才惹人疼。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相信妹子你也猜到了,我们家阿南今天来信,说今年过年要回来探亲,我在想,是不是让两个年轻人见一见?” 她们两人在堂屋说话,杜家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屋里,张小华坐在床边洗脚,压低了声音对杜宝强说:“看到没有?真叫我猜对了。” 杜宝强坐在一旁,过了许久才说:“赵家也挺好的。” 张小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在别人看来,赵家当然是不错的。赵大丘跟儿子赵东会养蜂,别人一年到头连白糖都见不到,他们家拿蜂蜜水当白开水喝。二儿子赵南当兵,有十几年的军龄,又是部队军官,每个月不知有多少津贴。他在部队里管吃管住,国家发多少钱,就能存多少钱,这么多年下来,得是多大一笔?赵家女儿赵茜茜跟小儿子赵北都是职工,不靠土地吃饭。 可以说,赵家就没有闲人。 以张小华看,如果杜宝琴嫁的是赵东或者是赵北,那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可她偏偏对上的是赵南。 赵南是谁?是军人啊,是有军衔的啊,听起来多好! 实际上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他不过是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男人罢了。 嫁给这么一个人,一年又一年守着空房熬日子,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还得另带伺候他一大家子。 若让张小华来选,虽然杜家日子穷,杜宝强又笨,可比起外在风光的赵家,她还是宁愿选择现在现在这个枕边人。至少每天夜里,她渴了、热了,有人爬起来倒茶,替她打扇,脚抽筋了,能有人替她揉上半夜。 这男人是没本事,可他疼她,知冷知热。 张丽云走后,王桐花进了灶房,脸上掩藏不住喜悦,“丫头,赵南过年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俩见见。” “好。”姜芮应下,将洗干净的碗倒扣着淌水。 王桐花接手,把碗放进碗橱里,又喜滋滋地说:“刚才你张婶儿没避讳,都跟我说了,她以往也给阿南相过不少女孩子,他从来都见也不见,这是第一次松口,说明他肯定喜欢你呢!” 姜芮低了头,收拾灶台,“妈,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 王桐花笑眯眯的,“不算早不算早,也就是你这孩子害羞,等你们两个见过面,咱们两家就该商量商量婚期了。对了,丫头,从现在开始到过年,这段时间剪下的兔毛,你都自己攒着,到时候换了钱,买一块布做新棉袄。我看去年玲玲那丫头穿的红棉袄就好看得很,咱们也做一身一样的,穿起来肯定比她更好看!” “家里最近不正要用钱?我那两身旧的还能穿,不做新的了吧?”姜芮一面说,一面把傍晚在后院田埂上挖来的马齿苋翻出来,准备烧锅水烫一烫。 “放着我来。”王桐花拿过她手中的篮子,“家里的事妈会想办法,再怎么困难,给你做一身新衣总还是有的,都两年没做了,这次要见阿南,总不能穿旧衣服去。你打些热水回房洗洗,早点睡吧,这里交给妈。” 姜芮洗漱完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望向晴朗的夜空。 赵南同意回来与她见面,这件事她并不意外。 她确实答应了原主杜宝琴,要好好扮演她,可自己的任务也不能放下。虽然说,想要完成任务,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但身为杜宝琴,一个年轻的姑娘,是经不住岁月拖累的。 所以,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引起赵南的注意。 那张寄去的照片,被做了手脚,她在上头留下一丝灵气,当赵南接触到照片时,那一点灵气沁入他的身体,会让他觉得心神宁静、平和。这一点不同,应该能够让他对照片上的人产生一些好的印象。 190.九渊神尊12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他知道赵南是农村人, 虽没有歧视的意思,可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农村姑娘要在农场里干活, 不都是黑黑瘦瘦的么?猛一见到这样白皙秀气的,便颇有几分惊艳之意。 “你瞧你瞧, ”他把照片塞到赵南眼前,“要都是这么漂亮的姑娘, 你还抗拒个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赵南接住照片看了一眼,拿起一同寄来的信细读。 那信是张丽云口述,赵茜茜代笔写的。大意是说家里替他相看了个很好的姑娘,要他无论如何, 近期或者年底请个探亲假回家,跟人姑娘见个面,解决一下人生大事。末尾放下狠话, 若他不照办,张丽云就要找上部队领导,让领导关心关心下属了。 信读完,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 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 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 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从翘起的唇角,到旋开的梨涡,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你看这里,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杜宝珍高高兴兴应下,“姐,等我以后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听说大城市比阳安县城大多了,马路上可以同时跑四辆小车,还有高达十几层的大楼呢!” 姜芮并不问她是听谁说的,只笑着轻声说:“那我等你。” “咱们说定啦!”杜宝珍美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场景。 头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学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这学期她申请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间里书本衣物搬走不少,一下子空旷许多,也显得有些杂乱。姜芮干完家务,便顺手整理了下屋子,却从书桌抽屉里打扫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韩文柯。 这个人在杜宝琴的记忆中,有着很深刻的印记,仅次于家人。 韩文柯是大城市来的插队知青,和公社里的青年很不一样。他长得白瘦斯文,衣着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甚至会唱俄文歌。 可以说,当年的他风靡了整个朝阳公社,公社中至少一半的姑娘倾心于他,其中就包括杜家两个女儿。 杜宝琴对韩文柯的喜爱,没让任何人发觉,当初放弃学业,她就知道那人已经成了奢想。等去年韩文柯考上大学回城,她便彻底把这件往事埋在心底。 杜宝珍也喜欢韩文柯,甚至为了他要考大学的事,杜宝琴一清二楚。她看着妹妹踏上那一条自己当初没能走完的路,与路的尽头那个人越来越近。 而她,则永远地留在原地。 姜芮没动那封信,只把抽屉擦了一遍,又将信放回原处。 王桐花虽然已在心里做了让步,但要她去哄女儿,又放不下长辈的身段,杜宝珍不来吃,她也憋着口气不让人去叫。 姜芮收好竹篮,看了看王桐花的脸色,没多嘴,坐下来端起自己那份早饭。 桌上四碗南瓜粥,一碟咸菜,其中两碗粥上各放着半个鸡蛋。 鸡蛋是紧俏物,要不是家里养了几只兔子,隔一阵拿兔毛跟兔崽换点蛋,饭桌上真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是没试过养鸡,可鸡跟兔子不同,光喂草没力气下蛋,放出去散养又怕被套走,喂粮食吧,杜家人多,壮劳力却少,每次分得的口粮,只够自家人汤汤水水混个饱,哪有余粮? 因此,那蛋也不是人人有份,杜家六口人,只煮了两个鸡蛋。队上刚收完稻谷,农场活不多,家里就两个男人干活,得让他们吃点好的,儿媳张小华怀着孩子,要补一补,杜宝珍念书费脑,每天也有半个蛋,至于王桐花和杜宝琴,只能就点咸菜干了。 姜芮吃得快,见王桐花吃完饭,却没立马起身,眼睛不时往房门瞥去,就知她气已消,此时才说:“妈,我去叫宝珍吃饭吧。” 张小华也附和:“宝珍还要读书呢,别饿坏了。” “一顿不吃能饿死?还不是你们惯的。”王桐花咕哝,放下碗筷去院里喂兔子。 这就是同意了。 姜芮与张小华对视一眼,起身冲她笑道:“嫂子多吃点,锅里还有。” 杜家房屋不多,姐妹两人共用一个不大的房间。 姜芮推开房门时,杜宝珍就趴在窗前窄窄的书桌上,听到动静,立刻把什么塞进抽屉里,回头见是她,才松口气。 姜芮面色不变,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去吃饭吧,今天的南瓜粥可甜了。” 杜宝珍撇撇嘴,杜家每天都要熬一大锅粥,白糖自然是吃不起的,加在粥里的是一分钱一小包的糖精,虽然比糖更甜,却毫无营养,吃多了对身体还不好。之所以加它,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对于甜味的渴求罢了。 191.番外一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洗去了脸上的脂粉,她整个人如同一株出水清莲, 娇美诱人,“水要倒在哪儿?” “我来。”赵南不敢多看她, 见水桶在地上, 提了就往外走。 他愿意代劳,姜芮也不去争, 回身坐到桌前,把头发解下。 不多时,赵南又提了一桶水回来, 给他自己洗漱。 姜芮收拾完, 左右看了看, 房里还堆着彩礼嫁妆, 有点乱,不过现在晚了,明天再整理,先去铺床。 她弯腰整理床铺, 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只当做没发现,铺好床就开始解衣扣。 身后一阵异响,有人差点把水桶踢翻了。 姜芮心里偷笑, 转过身, 却微微皱着眉对他说:“你动作轻一点, 别把水弄的满地都是。” 赵南抿唇没说话,飞快地洗完,又提着桶大步走出去。 今天喜宴上的桌椅碗筷,大半是从大队上别的人家那儿借来的,明天早上得去还,张丽云在院子里一一清点完,进到堂屋,却发现此时应该在喜房内的二儿子,竟然还在外头走动。 她立刻上前扯了赵南一把,压低嗓音:“怎么还不回房?刚才就看你站在门外,现在又在这晃荡来晃荡去的干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整天在心里念,结婚了却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傻呀你?” 赵南正准备把水桶提去灶房呢,就被他-妈一阵说,连反驳的间隙都没有。 张丽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水桶,三两下把人赶回房里,变脸一样冲着姜芮笑了笑,“宝琴早点休息啊。”又替他们把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她心里还犯嘀咕:“这臭小子不会不知道结了婚能做什么吧?总不至于真是个傻蛋……” 见赵南杵在门边,姜芮没再逗他,脱了外衣窝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床铺:“该睡觉了。” 赵南看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长发披散,脸庞莹白,露在袖子外的一截手腕纤细白皙,被大红色的背面衬得剔透如玉。他还有点不能相信已经将她娶回来了,眼睛刚落到她身上,就是一阵游移闪躲。 瞧他似乎准备站到地老天荒,姜芮鼓着脸颊说:“你不睡觉,那我就自己先睡了。”说完就翻过身,把脸埋进被中。 听了这话,赵南顾不得其他,几步跨到床边,干净利落的脱了外衣躺进去,见她不理自己,顿了一下,伸出手落在那圆润的肩头上。 姜芮这才回头来看他,嘟囔道:“你在部队里也这么磨蹭么?” 赵南没回答,那只手却顺着手臂缓缓下移,带着试探。 他张嘴欲说话,发现喉咙有点痒,咳了一声才说:“冷不冷?” “刚躺进来是有点凉,等一下就好了。” 赵南便又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拢,语气十分正直,“躺近些就不冷了。” 确实够近的,姜芮整个人都快趴到他身了,她索性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 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怀中,赵南感觉很奇妙,那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更小巧,更纤细,也……更柔软,更迷人。 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低头嘴唇就能碰上她的额头,宽大的手掌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背,赵南觉得自己喉咙更痒了。 或许,痒的从来都不是喉咙。 “困了么?”他问姜芮。 姜芮摇摇头,“还好。” “那我们,晚点再睡……”他抬起姜芮的下巴,低头吻上叫他牵挂了许久的红唇。 “唔……”姜芮伸长脖子,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她还以为他今晚最多就准备抱着睡,没想到刚抱上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个吻,唇贴着唇,直到不知是谁悄悄伸出舌头来,在另一人唇上舔了一下,情况立刻失控。 或者说,这样失控的场面,才是男性本能? ****** 赵南在部队十多年,作息规律,不管前一夜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自发准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留恋床铺的温度,掀开被子利落起身,熟练地套起外衣外裤,系上腰带穿好鞋,回过身准备叠被子,忽然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 姜芮拥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时间被谁按了暂停,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赵南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全身所有的血液涌上脑袋,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眼神飘忽不定,“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姜芮软软地拍了下被面。 瞧他的样子,可不就是单身汉做久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床上还有个美娇娘? 她整条白皙细腻的胳膊露在外面,纤长的脖颈上还烙着好几个红痕,嘴唇也微微有点肿。 这些看在赵南眼中,都是前一夜荒唐的证据,视线更加不敢往她身上落,但是脑海中又无法抑制的浮现昨夜种种…… 他猛地甩头,整个人都快着起火来,又连退两步,强自镇定:“要不要再睡一会?” “困神都被你赶跑了。”姜芮轻声抱怨,抱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丝莹润的肌肤。 赵南的眼神便不知觉往那边瞥去,瞥了好几眼,才发觉自己的作为,在心里自骂一声轻佻,可是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将全部的心神落在她身上。 姜芮伸手拿衣服,他紧盯着看,姜芮穿衣服,他躲躲闪闪的看,姜芮掀开被子,露出两条长腿,他眼神游移,可还是在看。 “你厚脸皮。”姜芮在桌边梳头发,见他还盯着自己,终于说。 赵南干咳一声,将视线移开,盯着柜子上的红双喜,他感觉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几秒,又忍不住重新盯回她身上。 梳完头发走过来,姜芮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胸膛,“昨天看你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骗人的,不过一晚上就原形毕露了。” 赵南只看着她的唇,那两片嫣红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里头吐出的是什么话,他一概没听见。 姜芮摇了摇头,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有点无奈道:“这样可以了吧?” “……什么?” 192.番外二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张小华挺着肚子, 比别人怕热, 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旁边杜宝强还直打鼾,恼得她一脚踹了过去。 “唔……怎么了?”杜宝强睡得迷谜糊糊,以为她要喝水,眼睛都没睁开, 就要下床。 张小华扯了他一把, “干嘛呢, 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杜宝强倒了回去, 话音没落, 鼾声又响了起来。 气得张小华要掐他,只是看他实在困极,到底没舍得下手,自己把一把蒲扇打得啪哒啪哒响。 不知过了多久,半掩的窗户吹进一点凉风,她赶紧趁着这一丝清凉酝酿睡意。正昏昏欲睡, 杜宝强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摇醒了她,“媳妇儿, 你刚才是不是喊我?” 好不容易才来的瞌睡一下就跑了, 张小华简直要给他气哭, 坐起来就是一阵捶。 杜宝强不敢还手,等她打累了,下床倒了杯茶,殷勤奉上。 张小华气哼哼喝完茶,见他还一脸摸不着头脑,更是郁闷,“瞧你那傻样儿,幸好是个带把的,要是个女孩,以咱爸妈的偏心劲,早把你卖了供他们宝贝女儿读书去了!” “咱们爸妈没有吧……”杜宝强挠着头皮。 “没什么?没偏心?”张小华斜眼看他,哼笑道:“要是没偏心,怎么两个女儿,一个天天苦哈哈在家干活,一个说要读书就读书,说要考大学就考大学?” 杜宝强看了眼屋外,小声道:“那不是宝琴说自己成绩不好,主动不读么。” 张小华冷笑不语。杜宝琴成绩不好?这话恐怕只有杜家人自己信。她有个表妹,当年跟杜宝琴是一个班级念书的,回回在她面前夸,说她们班第一名的那个女孩,又斯文又漂亮,成绩又好。后来杜宝琴初中读完,没读高中,她的那些同学哪个不惊讶? 张小华也是嫁来杜家才知道,杜宝琴那时候之所以不读,是因为杜宝珍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家里一下子拿不出两份学费来,她才主动说自己没有妹妹聪明,成绩不好,不读了。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去年杜宝珍要读高中,一年得几十块钱的学费,本来凑不出,被她又哭又闹,硬是给挤出来了。 “就算不说读书的事儿,只说现在每天的那两个鸡蛋。家里那几只兔子,割草、喂食、剪毛、清理兔笼,哪一样不是宝琴做的?结果兔毛换回来的鸡蛋,反倒没她的份。你和爹干活就不说了,我是肚子里有个孩子,不然我也没脸吃的。可宝珍呢?说她读书要补补脑,你看放假的这些日子,她哪一天捧着书看了?你们杜家人个个心瞎眼瞎,我可没瞎。” 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别以为没人不知道,杜宝珍天天一个人跑到水库去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野男人!那男人考上大学回城去了,她才要死要活也要读高中、考大学。 杜宝强挠挠脸颊没说话,张小华又仍下一个□□,“今天妈让宝琴去赵家了,我看,多半是宝珍不想嫁人,所以想把宝琴推出去。” “不至于吧……”杜宝强立刻抬起头来。 “不至于什么?”张小华冷笑不已,“难道你之前真就一点都没感觉?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蒙着一层窗户纸遮羞,不去捅破而已。这是你们杜家的事,我一个姓张的人管不着,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告诉你杜宝强,我肚里要是个女儿,你们杜家人如果也敢这么偏心眼,可别怪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背对着侧躺下,再不说话。 那天去过赵家之后,姜芮仍和平常一样,挖挖兔子草,剪剪兔毛,做做家务。这天她上后山捡柴,见到一颗无主的茶树,就摘了一捧茶叶,用衣服兜着装回来。 刚进家门,王桐花就把她拉进房里,“丫头,妈跟你说个事。” 她身上都是汗,刘海粘在额头上不大舒服,随手用袖子擦了擦,“什么事,妈?” “前几天你不是去了趟赵家么?刚才你张婶来了,跟妈说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做二儿媳妇呢,你觉得怎么样?” 姜芮早已有所预料,面上作出惊讶的神色,“不是说宝珍……” 王桐花打断她,“你也看到了,宝珍不愿意。再说,你张婶儿明白跟我说,她更喜欢你呢。丫头,这是好事啊,你看你也到年纪了,这一二年经常有人问起,我只跟他们说是舍不得你,想让你多留两年。实际上,妈是怕你没嫁到好人家,跟我一样受罪。你看妈这一辈子,因为穷,因为你爸没本事,吃过多少苦?叫多少人看不起?我什么都不想了,就指望你们兄妹三个,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都过上好日子,吃再多苦妈也不怕。” 她说着,想到伤心事,抹起泪来。 “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193.番外三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宝琴你是没看见, 那天我把这几条围巾收起来的时候, 这小子的脸色那叫一个闷,他以为我不让他送你呢,犯起愣来,一个人把院子里那堆木头都给劈了,你看, 就是那些, 办了场喜宴都还没烧完。等下次咱们家没柴烧了, 我就再干点什么让他不高兴,说不准他能把一年的柴都劈好。”张丽云奚落自己 儿子。 李小娥在一旁插嘴:“难怪那天我看妈对着院子那块地琢磨, 原来是怕二弟把地劈裂咯!” 姜芮捂着嘴直笑。 赵南木着脸, 任她们三人取乐。 那天结婚,姜芮坐在赵南的自行车后,从杜家到了赵家,今天回门,又坐自行车回去。 她还穿那身红色碎花棉袄,脖子上系着一条时髦的羊毛围巾, 头发扎成低马尾, 额前梳着刘海,脸色红润, 笑意盈盈。任谁见了, 都说杜家这个女儿嫁得对, 去赵家是享福去了。 还没进杜家院门,就听到小山楂的哭声。 “爸、妈,我回来了。”姜芮和赵南并肩走进院子。 王桐花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宝琴和阿南来啦,快进屋。” 赵南也叫了声妈。 “哎、哎。”王桐花搓着围裙应下。 “小山楂怎么在哭?”姜芮接过赵南手上的篮子,放在饭桌上,左右看了看,又问:“爸呢?” “娃昨天着凉了,身上难受,一直哭闹。你爸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坐在屋里等着呢,刚刚来了几个人,说宗祠里有事,把你爸和你哥都叫去了,我交代他们饭点前一定得回来。” 姜芮点了点头,转头对赵南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小山楂。” 王桐花忙说:“小华正哄孩子睡觉,你陪阿南坐坐,我灶房里炖着点心,端来给你们吃。” “妈,不用了。”姜芮拉住她,“又不是客人,吃什么点心。” “你这孩子,这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上门,怎么不是客人?这都是规矩。”王桐花拨开她的手。 姜芮只得说:“那晚一点再吃吧,我们刚在家里吃了早饭,现在也吃不下。” “好好,那……”王桐花搓着手,又说:“渴不渴?我去倒两杯茶。”说完,不等姜芮和赵南拒绝,转身就去了灶房。 姜芮无奈地与赵南对视一眼,忽然见到他鼻梁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凑上前吹了口气,没有吹掉,便又吹了口气。 “别闹。”两人凑得近,凉凉的气往自己脸上喷,赵南以为她又起了玩心,略不自在地将人按回去。 “你才闹呢。”姜芮鼓起脸,伸手拈起那根睫毛,让他看个清楚,而后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南便晓得自己错怪了她,瞧她好像生气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去哄,现在还在杜家,丈母娘随时都会出现,他更没好意思说服软的话,只得目视前方,瞧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去勾姜芮的手指。 姜芮甩开,他又去勾,再甩开,再锲而不舍地去勾,直将人勾得没了脾气,回过头来软绵绵瞪他一眼,“厚脸皮。” 王桐花端了两杯茶进屋,姜芮和赵南起身去接。 “妈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你看这几条围巾,是阿南之前去县城买的,妈、嫂子还有宝珍一人一条。咦,宝珍今天不在家吗?” “在家,肯定是关着门没听见,我去喊她。” 姜芮阻止道:“说不定她正复习功课,咱们别打扰,一会儿吃饭了再喊吧。” “也行。”王桐花小心摸了摸柔顺的围巾,笑得眯起了眼,嘴里却说:“得多少钱呐,叫阿南这么破费,以后记得了,回来都不要买东西。” 姜芮看了赵南一眼,笑着说:“这是他给妈的心意,妈收着就是了。” 正说着,杜宝珍打开房门,从里头探出头来,“妈,我好像听到姐的声音——姐,你回来了!”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几下从房里蹦出来。 “小点声!”王桐花轻声喝她,“山楂现在不哭了,应该哭累了睡着,别把她吵醒。” 杜宝珍蹑手蹑脚走到姜芮身边,坐下来缠住她的手,“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两天没见,又不是两年。”姜芮好笑道,“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明天就得去学校了吧。” “哎呀,做完了做完了,怎么每个人一见到我就问作业,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你一个学生,除了学业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杜宝珍闷闷不乐地嘟起嘴。 王桐花瞪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叫人?快叫姐夫。” “知道啦,”杜宝珍站起来,老实叫了一句,“姐夫好。” 赵南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王桐花一看,立刻说:“阿南快收起来,不用给她。” “妈之前也说了,都是规矩,怎么能不给?宝珍收下吧。”姜芮说。 杜宝珍瞄了瞄她妈的脸色,接过红包,脸上露出喜色,一声姐夫更加真心实意:“谢谢姐、谢谢姐夫!” 王桐花皱着眉头:“行了,赶紧回屋看书去,别在这里吵吵。” 杜宝珍吐了吐舌头,跑了。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给什么红包,又让阿南破费。”王桐花碎碎念道。 姜芮只含笑听着。 “哎呦,灶里还生着火呢,宝琴你和阿南坐一坐,我去瞧瞧。”她又起身匆匆去了。 姜芮转头看赵南,“我去看看嫂子和小山楂,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这等?” “我等你。”赵南说。 姜芮点点头,突然俯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弯起眼睛笑道:“我很快回来。” 赵南无奈看着她进屋,嘴唇和胸口却都酥麻麻的。 张小华房间里有点暗,姜芮轻手轻脚走进去,往床上看了一眼,小声问:“睡着了?” “刚睡。”张小华压低了嗓音。 “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有没有抱去看看?” 张小华点着头说:“看过了,其实感冒不算严重,就是她鼻子塞住了,只能用嘴巴吸气,可是喝奶的时候也得用嘴巴。她又想喝奶又想吸气,忙不过来,坏脾气起来就哭了。” 姜芮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有点好笑,“咱们小山楂还是个暴脾气呢。” 194.番外四 订阅率不足的小可爱, 请48h后来看, 看不到清缓存!清缓存!  信读完, 赵南眉间皱起了个浅浅的川字。 上次他回家探亲, 从水库救起一名女子,张丽云得知后,就有意无意地试探。他以为这次是他-妈不死心,将那姑娘的照片寄来,没想到却是姑娘姐姐的。也不知这短短一段时日, 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有这样的转折。 他将照片和信装回信封里, 黄色的封壳渐渐遮盖了照片上的人,那画面似乎是慢动作一般, 从翘起的唇角, 到旋开的梨涡,再到含笑的眉眼,直至全都不见。 郑彬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的反应,可他收好信,却又拿起文件继续看了。 “老赵, 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动心?别害羞嘛, 跟老哥哥说说,哥可是过来人, 你看这里, 都是经验!”郑彬边说边拍胸口。 “三营训练计划部署完毕了?这次演练有不垫底的决心?”过了半天, 赵南慢吞吞从文件中抬起头来。 郑彬给他噎得直捂胸口,颤着手指他,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赵!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不垫底的决心?难道我三营就整天垫底了?你二营的兵能耐,我们三营也不熊!就等着瞧吧,早晚把你们干得屁滚尿流!” 赵南听了,放下手中的文件,很是郑重地看着他,“我一直等着刮目相看。” 郑彬更加憋屈了,在地板上重重踏了两步,回头来猛地指他,又重重踏了两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捂着胸口出去了。 最热的两个月暑假慢慢过去,学校即将开学。 这两天,王桐花又在盘算着杜宝珍的学费,算来算去还差几块钱,家里一时没有进账,也不准备和人借,只能等开学时去一趟公社高中,请老师宽限一段日子。好在这种事在农村还算常见,学校也都较为宽容。 开学前一晚,杜宝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高中只需读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她迫不及待在心中设想将要去的城市,将要考入的大学,和将要重逢的人,一时兴奋得无法停止。 她忽然侧过身,面向姜芮的床,小声问:“姐,你睡了吗?” “还没。”黑暗里,姜芮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怎么还不睡?明天得早起了。” “我知道,可是就是睡不着嘛,姐,你跟我说说话吧。” 暗中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姜芮也翻过来侧身躺着,脑袋枕在手臂上,“要说什么?” “就说……说将来吧!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以后啊……”姜芮睁眼看着黑夜,如果真正的杜宝琴还活着,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嫁给一个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坏的人,生两个不聪明,也不笨的孩子,过着不富裕也,不至于困窘的生活,就这样到老,平平凡凡,儿孙满堂。 但杜宝琴已经没了。 她微微摇头,“想不出来。” 杜宝珍嬉笑一声,雀跃道:“我都想好了,我要考上大学,留在大城市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姜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要好好努力。” “我会的!”杜宝珍高高兴兴应下,“姐,等我以后在城里安排了工作,就接你去玩一玩!听说大城市比阳安县城大多了,马路上可以同时跑四辆小车,还有高达十几层的大楼呢!” 姜芮并不问她是听谁说的,只笑着轻声说:“那我等你。” “咱们说定啦!”杜宝珍美滋滋道,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副场景。 头一晚半夜才睡,第二天她仍早早起了去学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温习功课,这学期她申请住宿,只有周末才回家。 房间里书本衣物搬走不少,一下子空旷许多,也显得有些杂乱。姜芮干完家务,便顺手整理了下屋子,却从书桌抽屉里打扫出一封信,信封上的落款人是韩文柯。 这个人在杜宝琴的记忆中,有着很深刻的印记,仅次于家人。 韩文柯是大城市来的插队知青,和公社里的青年很不一样。他长得白瘦斯文,衣着干净整洁,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还会吹口琴、拉手风琴,甚至会唱俄文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