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无尘》 第一章 散功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苍茫浮云之下有雄俊大山,曰流云,山体磅礴险峻,有出云之势,非凡人能至,此时,却隐有歌声传来,好好一个清静圣地,谁?在纵意狂歌,好生张狂! 流云之下,有人渡青石而上,身姿飘摇,好不潇洒。待近看,乃一年轻道士,右手执酒缸,左手抚长剑,两步一仰头,一口好酒吞下七分,洒去三分,一身清逸道袍,胸前衣襟污去大片,一路飘飘摇摇,好生癫狂。 行至山腰,忽有绝壁阻路,道士掷酒于空,拔剑便斩,眼前豁然开朗,何来绝壁?障眼而已。 拔剑出鞘莫回头,信手执缸一口酒。 接了落下的酒缸,行过阵法,灵秀之气渐盛,稀稀落落有了行人,辗转腾挪之间,却也不是常人,遇着道士,个个侧身避路,垂首施礼。 道士只顾喝酒,也不回礼,一路似缓实急至山顶,入眼浩大一座山门,上书:“流云剑门”,字龙飞凤舞,剑气流溢,不可逼视。 有弟子戍守山门,见醉酒道士至此,亦纷纷行礼,齐喊了声“师伯”。 原来道士容颜少年,辈分却是奇高,也不知是少年得意还是道法有成。 待醉酒道士行过山门,守门弟子议论纷纷。 一人道:“师伯性情豁达,纵酒狂歌,好生潇洒,好生羡慕,这等酒香,非山下白鹭洲沉香玉露莫属。”言罢神情陶醉,玉津横生,想来也是酒道中人。 “路棒子,师门不可纵酒,之前才吃的板子,可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自是有人出言提醒。 “师伯他...”那路棒子似乎还想反驳几句。 “哼,师伯早已渡劫之身,你如何能比?!” “......哎,只怕我这一生都到不了师伯的高度!” “......”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便是如此,一时众人也歇了斗嘴的气力。 一入流云山门正殿,恰见流云掌门徐震与几位长老殿内议事,那徐震一见这醉酒道士,怒声呵斥:“徐正,你还要荒唐到几时?” 一年轻长老抢上扶住徐正,道:“师弟,肆意纵酒有伤体魄,有损修为,你这幅模样,如何能服众,又如何接任掌门?慎之啊。”言罢便要卸去酒缸。 徐正推肩而过,举头豪饮,道:“修为修为,我苦修两百余年,一心求道,然天道何在?今已渡劫圆满,天门不开,这一身修为又有何用?” “混账,你心境如此之差,只怕心魔一关尚不能过,又何以开天门?”徐震怒声呵斥。 “师傅,即便我心境不足,不足成事,师傅你早已心境圆满,修为通天,天门为何不开?” “先清自雪,莫管他霜!” “师傅你大限将至,若再不飞升,只怕...”徐正仍是心有怨愤。 “天道如此,自有深意,不必多言!”徐震这话却也有几分无奈。 “天道?狗屁天道!修仙一界千年不开天门,不见飞升,多少豪杰黯然身化尘土,天道若存,何必如此待我?”徐正心里的怒气一下爆发出来,掷酒于地,指天怒道:“天道小儿,敢开天门一见?!” “啪”话音未落,平地一声惊雷,劈得徐士川眉目焦黑,衣衫尽毁。 什么情况?莫非?徐士川眼神骤亮,疾步奔出正殿,抬头仰望,却是乾坤郎朗,万里无云,蹊跷!回头却见自己师傅手执掌心雷手决,怒目而视。 “放肆!天道岂容亵渎?”徐震怒道。 “师弟,修行不易,勿要再口出狂言,惹怒师傅事小,有悖天道事大!”那年轻长老上前按住徐正。 “哼!惹怒又如何,让它来寻我。”徐正将那长老推开,仰头看向万里长空。 啪,又一记掌心雷。“休要胡言。” 挨了两下掌心雷,徐正脑子一激灵,猛然想起什么事来,转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 “借本门真罡剑一用。” “你又想干什么?”徐震头疼不已,徐正这个徒弟,资质难寻,修行两百年至渡劫,实是万中无一,然行为乖张,心性疏狂,自己将其捡回来,却只问修为,疏于教化,也有责任。 “世传真罡有破极之力,天道既然不敢来见我,我便倚剑破天,以证天道。” “荒唐!大胆!”徐震急怒攻心,又一记掌心雷,俆正不闪不避,安然受之,原本俊朗的一张脸,被劈得漆黑如墨。 “真罡剑乃本门镇宗神剑,岂能玩笑置之?竖子猖狂,罚你闭关三年,速速归去。”徐震指着徐正,暴跳如雷,忍着手中的掌心雷,却没有继续劈下去。 “师傅,我等修道之士,一心求真悟道,若天道不存!修为何用?”徐士川言罢,拔剑在手,怒斩长天,最后弃剑于山外,并指直破丹田,灵气自周身喷薄而出,激荡整个流云山,一身渡劫圆满修为,就此散去。 “混账...”徐震急火攻心,话音未完,一头栽倒,那年轻长老抢上扶持,方未倒地。 徐正心情低落,转身便走,浑浑噩噩行至观云台,眼前风轻云淡,云卷云舒,顿心生倦意,忽有清风从后方袭来,徐正身形不稳,直直往观云台外落去。 “催云剑气!徐朔风长老?”徐正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哀伤:“这又何必?!” 观云台上,慢慢走来一位年轻修士,正是徐朔风,之前还对徐正好言相劝的那位年轻长老。 徐朔风走到之前徐正站立的地方,往观云台外万米悬崖探了一眼,此时早已看不见徐正跌落的身影。 “我这是何必?”徐朔风收回视线,喃喃问了自己一句,皱了皱眉头,又喃喃问了一句:“师弟啊师弟,你这又是何必?” 几日之后,流云剑宗天才弟子,未来掌教继承人徐正,质疑天道,怒斩天门,最后散尽修为,生死不知的传言震惊整个修真界。 可惜啊!可惜啊!堂堂渡劫修士,站在修真界顶点的人物,一日之间竟沦落尘土,天门关锁之下,那少数几个能窥探天门的人,都有兔死狐悲之意。 第二章 归来 观云台外浮云轻,生死难断了无行。 “嗯?”徐正如大梦方醒,全身传来难以形容的痛痛楚,这幅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十分僵硬,之前修为在的时候,全身通彻,明净无尘,如今修为没了,没想到落差这么大,徐正艰难地支起身子,茫然四顾。 “醒了?” “何人?”脑子里突然响起陌生的声音,徐正一惊,观云台下万丈之崖,这里应该没有人才对。 无人回应。 “何必救我?”那么高落下了,若无人搭救,自己定然早已粉身碎骨。 “救你?嘿嘿,流云剑门弟子,本来该死,唯一声“天道小儿”颇为顺耳,你也不用急着谢我......” “谁说我要谢你?”身上的疼痛慢慢开始适应,徐正站起身来,放眼四顾,只觉身处山腹溶洞之内,洞中有一石像,神武不凡,却被四铁索锁缚,顶上更有大剑悬峙,细观剑式,十分眼熟。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便是流云山和你们流云剑宗存在的意义。” “存在的意义?”徐正懵了一下:“如果一座山都有存在的意义,那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修道吗?呸!” “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吗?” “不妥?”徐正回过神来,细细观摩一番,等视线回到自己身上,才猛然惊悟:“我的身体怎么变小了!” “嘿嘿,怎么样,这幅身体你还满意吧!” “你做了什么?!” “啧啧,你刚摔下来的那副样子,真是惨不忍睹,这么多年了,难得遇到一件有趣又能打发时间的事,我可是很温柔很耐心地将那些坏死的碎肉碎骨一点一点剔除出去,重新给你改造了一副可用的身体,来!走两步,让我看看腿脚有没有弄反!” “身体改造?!”徐正心里渐渐腾起怒气,竟敢随意改造自己的身体!但很快又消散,生死都已经度外,又何必去在意这幅残躯。 “我睡了几天了?” “不是几天,是五十年。” “五十年?!” “嘿嘿,身体改造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舍得一下子做完,我每天只用灵气护你肉身不腐,心情好给你接一根骨头,心情不好就拆一根,啧啧,真过瘾。” “五十年啊,我师父......” “哦,那小家伙早死了,呵呵。” “混蛋!”徐正猛地一挥手,原本该有的掌心雷并没有发出去,这才想起自己修为已失。 “哟,生气啦,想打我啊,可惜啊,打不着,要不要我教你!” “教我?你连我的丹田也修复了?”徐正心底竟有几分期待。 “没有!” “滚!” 反正无事,徐正尝试重修师门秘法,此地虽小,但灵气充裕。可惜丹田一破,如竹篮打水,只得放弃。 徐正再细观中天大剑,愈觉眼熟,剑体平平无奇,气势颇有几分流云剑门制式配剑气象。 “此剑何来?”徐正问道。 “此剑是本尊本命法剑,气象非常,你若喜欢,送你如何?” “哼,大言不惭,“四方结锁,中天悬剑”,必是封印,所封之人,便是你吧!” “小小道士,竟然认得。” “我本渡劫修士,区区封印,何足道哉。” “哈哈哈...” “笑什么?”徐正心头微怒。 “哈哈哈,笑死人了,井底之蛙,也敢妄称渡劫,你渡的什么劫,哈哈哈...” “哼,你笑什么,你若真有通天之能,何必受困于此,井底之蛙,也好过你无由之身。”听其口气甚大,徐正出言嘲讽。 “哼,找死!” 一股莫名威压袭来,将徐正压趴在地上,徐正也不挣扎,冷漠地承受着这份欺辱。这种生死无谓的态度,反而让神秘人失了继续折磨徐正的兴致,撤去威压,徐正站起身来,轻轻弹去宽大长袍上沾染的些许灰尘。 “何人封你?为何封你?”依常理度之,封印之物皆非善类。 “天道小儿。” 徐正一惊,又道:“天道?天道真的存在?” “天道亘古相存,然此天道非彼天道,我且问你,天道为何?” “自是立界法则,清则升,浊则沉,火灼金木,水覆舟船。万法万物依天道而运行、依天道而生灭。” “呵呵,天道?小儿而已!如你们这般心存敬畏,要如何逆天修行?这一界的天道更是个笑话!”神秘人的声音变得阴沉起来。 “这一界?莫非还有别的界天?难道是仙界?”突然获取的信息让徐正的思绪有些混乱。 “嘿!”神秘人却不再继续说下去。 “我走了。”既然没有交谈的余地,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走不了!” “......?!” “这里有封绝之阵,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你散功之前或许有可能出去,现在嘛,只能呆在这里陪我解闷了,嘿嘿!” “是么?”徐正却是不信,在溶洞里仔细寻找一番,果然没有出去的路,整个溶洞浑然一体,似是天成。 “障眼法?难道和师门护山大阵一样?” “你倒是聪明,流云剑宗护山大阵不过是这封绝之阵的一角,不是你信手一剑就能劈开的。” “死地么?你助我重生,就是想看我活活饿死么?” “这倒是个不错了想法,等你饿死之后,我再将你改造一番让你活过来,然后再看你饿死,啧啧,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不过这种死法看一次也就厌了,打发不了多少时间,我倒是有个想法,要不要听听?” “滚!” “想不想出去?” “哼!” “我知道怎么出去哦。” “说!” “你求我啊。” “滚!” “不如我先教你修行吧。” “丹田已破,如何修行?” “自然不是炼精化气,结丹化婴那一套。” “邪门歪道么?不学!” “这可由不得你!” 溶洞里的灵气突然开始暴走,向徐正体内疯狂涌去,徐正慌忙坐地行功,可惜灵气完全不受控制,强行窜入四肢百骸,这般行灌气之法,怕是用不了多久徐正就要爆体而亡了。 第三章 劫门 徐正被灵气冲得痛苦难当的时候,体内灵气开始绕着经脉运转,几番轮回,原本肿胀的灵气竟然逐渐消失,散入体内各大脉门就此沉寂。 “这是淬体,体修的法门?”徐正算是明白了,丹田已破修不成道法,自然只能走体修的路子。 “井底之蛙!这叫洗脉,乃是劫门的修行法门。” “劫门?” “修行修行,道法万千,说到底无非是与天争命,大部分人忧惧天威,畏畏缩缩,修行一心只想着顺应天道,便有了悟道之说,靠着天道施舍,才能有几分道行,说到底不过是天道认养的宠物罢了,看你顺眼,便赏你几分机遇,添你几分修为。” “修行本就是体悟天道,顺应天心。” “放屁,天道之下,凡人有生老病死,修行得长生本就是逆天之举,什么悟天道,顺天心,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这么一想,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徐正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人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复杂而庞大的世界,体外虽有天道约束,体内却是人道为本心,只要体内世界强过天道世界,便可以劫天道之力,行人道之事,是为人定胜天。劫门分人体为九大脉门,八重生门,一重死门,其中阳关阴阙居于任督总览阴阳,金木水火土五门蓄于五脏各掌五行,生门聚顶承乾坤宇宙,死门摄魄定因果轮回。” “人道强过天道,可能吗?”徐正一脸不信。 “天道世界广阔无涯,但天道之力因分散而薄弱,是以在有限的空间内,人道强过天道是完全可能的。比如这样”说完一股无形之力迅速以石像为中心向外扩张,将徐正包裹,四周风雷水火激荡,春夏秋冬轮转,清沉浊浮,冰热火寒,弄得徐正好生难受。 “幻术?” “放屁!”那人气的够呛,“若不是被封印,定要让你多吃些苦头。” “这叫衍界,人道强过天道,可以有限的修改规则,甚至制造规则。” “衍界?制造规则?难道......?” “没错,就是创世!” “这不可能!”徐正难以置信:“如果界天可以人为创造,那天道算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界灵而已!” “我不相信!” “无知限制了你的眼界,所以说你是井底之蛙。”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天无道无法,无三是也!” “难道我修了两百多年的道,都是错的?我不相信!劫门劫门,邪门歪道,肯定是错的!”徐正近乎咆哮。 “呵呵,道门劫门哪有对错之分,两条不同的路,狗与狼的区别而已。” 徐正颓坐在地上,思考良久,这才站起身来:“教我劫门修行之法,我不信这条路走得通。” “嘿嘿,这修行法门已经教给你了,你仔细体悟一下就知道了,在改造你身体的时候,已经帮你打通阳关和阴阙,这两门一开,便算入门,你之前有修为在身,虽然散功,但经络早已贯通,修行劫道法门,省去不少功夫,至于五脏门,先修哪一门,就看你自己意愿了。” “我本先天水灵根,修流云行水剑,五行中,肾为水,当先修肾门。” “道门修行以灵根为基础,但劫门不同,劫门以身体五脏为本,不求灵根,人人可修,而且五行俱受。只是先修肾门,肾水一增,思欲必盛,这里可没有女人替你泄去肾水,只怕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走火入魔。” “......” “你肉身受损,当先修肝木,以养生机,而后,再修肾水,以水养木。” 劫门行气的法子,无三在给徐正灌气的时候,已然明确,至于引灵气入肝脏与道门引灵气入丹田的法子大同小异。徐正席地而坐,开始修行。 “道门以身体为容器,蓄灵气于丹田,使用道法只是灵气的收放过程;劫门则以身体为武器,化灵气于脉门,灵气更像是食物,吃了便消化了,成为身体的脉术源力。不过天下有灵之气,皆由天道把持,吃灵气便是与天道夺食,必为天道所斥,修行越深,越是艰难,劫门修行远比道门修行困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无妨,天道如此不仁,便是抢它又如何。” “哈哈,正该如此。” 原本该修行无日月,但徐正修行不出一月,已然躁动难安。 “你肝木之门刚有起色,怎么就生心魔侵蚀之相,莫非你修岔了气门?”无三看徐正的情形,颇为不解。 “非是心魔之祸,是我酒瘾犯了,修行无酒,当真度日如年,我需去白鹭洲取些沉香玉露。”徐正有些尴尬,以前修行,多有纵酒忘形以达无我无尘之境,修行也算事半功倍,久而久之,竟是习惯成癖好,眼下犯起瘾来,颇为难熬。 “酒啊,啧啧,是个好东西,有多少年没闻过酒味了,啧啧......” “看你也不想恶人,不如我救你脱困。” “哈哈哈......”无三突然狂笑起来:“救我?就凭你?!哈哈哈......” 无三笑得整个溶洞都开始晃动起来,徐正皱着眉头,忍着刺耳的笑声,末了,无三才渐渐平息下来:“这衍天界内,何处不是牢笼,这里和别处又有什么分别?” “你不走,便告诉我出去的路。” “你这么点修为,怕是强不过凡夫多少,出去或许不难,你当如何立足,这流云剑宗不是当初的流云剑宗,你也不是当初的你了。” “谁说我要回流云剑宗?师傅不在了,那里就不是我的归处。” “你去哪?” “我修行两百余年,不出这一山一洲,从未好好看看这方天地,此去,我便进那万丈红尘中一游。” “这方天地,何其狭隘,无甚可看,无甚可看!”无三叹了口气:“出了这流云山封绝之地,我救不了你,可别轻易的就死了。” “怕我死了,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神兵利器,绝世功法什么的,就不要再藏着呢。” “劫门修行,因人而异,该教得都教了,只有一事,原本是用不上的,只是你修行未成就要出去,只得说与你听。” “什么事?” “天下有灵之气皆由天道把持,但无灵之气却是无主之物,虽不能吃了养身,却也能用来制敌。无灵之气,不在阴阳五行,可借阴阳两门,纳之于少阴少阳两脉,蓄于掌中,再一举催发,是为风雷震,威力虽然不强,但无需开五脏门即可用,只是无灵之气多有浊晦,久用必伤体魄,还需慎之!” “了然!” 第四章 下山 看着徐正远去的身影,溶洞内的石像突然开始活动起来,四周的铁索马上有了反应,将石像缠了个结实。 “呵呵,伸个懒腰而已,紧张什么,赌注我已经下了,且再与你赌一把,看看这次你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随即石像重新沉寂下去。 出来封绝之地,便是流云山的山底,十里外便是白鹭洲。 流云剑宗是剑修大派,与那些隐修的世外门派不同,流云剑宗是出世门派。这方天地一直并不太平,妖魔鬼怪时有出没,不少凡人祈求托庇于这些修行门派,自行聚集在山门附近,形成一个个小型集市,白鹭洲便是类似的存在。 “小二,来壶沉香玉露!”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哪来的叫花子,沉香玉露也是你喝得起的?” “叫花子?”徐正一愣,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的确是烂得不像样子了,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就是要在俗世中混迹,肯定少不了钱财,可惜自己现在身无长物,上哪去弄钱呢? “当年那把取水剑不知道被丢到什么地方去了,若是在的话,倒是能换不少钱的。”徐正突然想起自己的佩剑来,当年散功的时候,却是被一把丢到流云山外去了。 “想必诸位都已经听说了,这流云山百丈崖附近这两天似有宝剑出世,不少人都瞧见那边有剑气纵横,光耀百里。”徐正正准备走的时候,这酒馆里一酒客闲话起这几天的奇闻异事起来。 “什么宝剑出世,怕只是哪位流云仙门的仙人在那边修行仙法吧。”立时有一人反驳。 “嘿嘿,百丈崖那地方,山势险峻,杂木丛生,算不得什么修行的好地方,况且宝剑出世的说法倒不是我个人说的,已经有不少人都朝那百丈崖去了,估摸着是真的。” “即便是真的,有流云仙门在,这宝剑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凡人?” “这倒是!”不少人纷纷附和。 “诸位有所不知,这天下有灵之物,必是有缘者得之,若真是缘法加身,那流云剑宗堂堂仙门,还能与我等硬抢?” “嘿嘿,他们不抢,自然有人会抢!” 这一句倒是说到点子上,起头那人也就不再继续理论。 徐正刚准备举步迈出店外,天外有剑光一闪,转眼就扑入徐正怀里,将徐正撞得倒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以前的佩剑“取水”,想是自己出了封绝之地,这剑感应到气息,自己寻来了。 “宝剑!”店里那之前闲话的酒客喊了一句,顿时整个酒店十几双目标都死死盯在徐正身上。 “不好!”徐正心知不妙,自己这会功法未成,只怕是打不过这些个匹夫。 徐正匆匆上前两步,一把将手中的剑塞在店小二手里,又在柜台上拎了一坛酒:“我吃点亏,一把宝剑换你一缸酒!”随后转身就跑。 那店小二抱着宝剑愣了一下,众位酒客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啧啧啧,就是这个味!”徐正一路跑回流云山,在山底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抱着酒缸子,一口一口地灌着。 “来,你也喝点!”徐正含了一口酒,喷在悬停在眼前的“取水”剑上,酒水转眼就被剑身吸干,取水剑晃了两下,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酒量还是这么差啊!”话音刚落,却是自己先一头栽下去,就此沉沉睡去,这么个喝法,不醉才怪。 取水剑绕着徐正转了两圈,斜插在一尺之外。 “哎,疼疼疼!”等徐正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这一觉却是睡了好几个时辰,以前修为在身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眼下却是醉意未消,头疼难忍,再看那缸沉香玉露,翻倒在地上,自己没喝多少,反倒是漏了大半,徐正都有些心疼,剩下的小半缸酒徐正却是不敢再喝。 “罢了,便宜你了。” 取水剑一听,从地上飞起,剑身插入酒缸中,转眼就将里面不多的酒水吸干。 天色已晚,得先找个住处。 “一会你先把光华敛去,变成一把普通的剑,我拿你卖些银子去。” 取水剑一听,摔在地上,不肯动弹。 “急什么,等我拿了银子,你再找机会跑出来不就得了。” 取水剑这才重新飞起来,上下晃了几下,算是点头。 徐正取了取水剑,等光华敛去,仍觉得十分惹眼,又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几遍,沾了一身的泥土,这才满意。 徐正慢悠悠晃到白鹭洲,这白鹭洲算是小地方,兵器谱子只有一家,老板是个独眼的隗壮汉子,见着徐正手里抱着的剑,那只独眼精芒爆射,却又匆匆掩过。 “老板,这把破剑是我在流云山山底下寻着的,你看看值不值钱。”徐正很随意的扯着慌。 老板接过剑上下仔细瞧了一番,又用手指弹了一弹,沉闷无声:“这把剑又旧又破,材质庸合,品相下下,十两银子我收了,多一分不给。” 徐正假装纠结了一会:“才十两?不行!得二十两!” “十五。” “成交!” ...... “呵呵,不知道一会找不着宝剑,你会不会抓狂。”徐正一想到那独眼老板心中狂喜又拼命掩饰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换了一身行头,徐正又来到卖沉香玉露的酒楼,那店小二白天挨了一顿无妄拳脚,此时鼻青脸肿的,没了那副精干模样,幸好没认出徐正来,不然少不了一顿麻烦,徐正要了一间上房,就此住下。 夜凉如水,月色凄迷,有无数个相似的夜晚,徐正坐在观云台上,潜心修道,从未抬头看一看这明亮月华,此时,竟然看得有些痴迷了,月光下,突然有一剑划过,将这夜色切成两半,又有一人紧随其后,衣带飘飘,在这迷离月光的映照之下,分外妖娆。 “取水?女人?”徐正的脑子有点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对,什么人!竟敢打自己宝剑的注意?!” 第五章 尾行 “女人?!”师傅曾说,修行之人,当戒持女色,徐正以往只顾闭门修行,连人都不怎么亲近,更别说女人。 取水剑带着女人绕了半天,眼见甩不掉,便朝徐正这边冲来。 “小心!”女人一见这剑突然朝一个陌生年轻人冲去,远远喊了一句,手中白凌飞出,向取水缠绕而去。 取水剑轻轻晃了下身体,冲进房间,悬停在徐正身旁,那女人也从窗户窜进来,上前挡在徐正身前,娇声喝道:“小小剑妖,休得伤人!” “剑妖?”徐正看着眼前这位娇喘吁吁的女人,莫名有些想笑。 “深更半夜的,这剑妖在外面鬼鬼祟祟,肯定在酝酿什么勾当!” “这里是流云剑宗地界,哪里会有妖怪敢在此作孽。” “哼!所谓名门正派,私底下干的勾当,恐怕连妖怪都不如。” “额!”这是有多大的怨念。 徐正伸手将身前的取水剑握在手中。 “小心!” “无妨,这把剑可不是剑妖。” “不是剑妖,难不成是你的佩剑?是你在御剑?” 徐正摇摇头:“不是我在御剑,是它自己动。” “自己动?自己怎么动?” “这把剑已经通灵了。” “剑体通灵?这怎么可能?宝剑生灵便已入灵宝之列,这个等级的宝物,只怕整个流云剑宗都没有几个,你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流云剑宗的前辈?” “嘿嘿,这把剑是我捡的!” “捡的?!” “而且,我明明把他给卖了?” “卖了?!” “哎,你脸皮真厚!”徐正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取水剑。 蒋玲只觉得自己心里憋着一团火,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打人,特别是眼前这个恬不知耻的年轻人。 “你是凡人?!”蒋玲瞪了徐正半天,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眼前这年轻人,瘦弱不堪,周身也没有灵气波动,很明显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身子甚至连一般凡人都不如。 “凡人怎么了。” “想不到堂堂灵宝居然会选中区区凡人。”蒋玲叹了一口气,似乎颇为羡慕:“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它非要赖着我,我也没办法,要不然我明天再去把它卖了?” “堂堂灵宝...哎,算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这把剑是灵宝。” “好!”徐正挥了挥剑,然后一把架在蒋玲的肩膀上。 “你你你!你干什么?”蒋玲没想到徐正突然来这么一下,一脸惊怒。 “杀人灭口啊!” 然后,徐正被蒋玲很温柔地教育了一顿。 耻辱啊!想想前世两百年,与人争斗自己何曾吃过亏,虽然玩笑有点过,但这女人下手也忒狠了些,于是徐正决定赖上这个女人。 “不行,我堂堂斩魔人,怎么能带着个凡人,碍手碍脚。”蒋玲当然不同意,自己堂堂斩剑门门主千金,斩妖除魔一代女侠,怎么能带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我受伤了,胸口痛,你打的,你要负责!” “十两银子,自己拿去买药!” “......这把剑跟着我,要是有人发现端倪,起意杀人夺宝,我一介凡人,多危险,你怎么能见死不救,还有我脑袋也疼,你怎么能打我头?” “再给你十两好了。” “我......”徐正还想出口,那女人已经穿窗而出。 “嗯,斩魔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那女人的气息记住了没?”徐正将取水剑凑到眼前,问道。 出了白鹭洲,徐正便一直跟在蒋玲身后,蒋玲也有所察觉,几次甩掉徐正后,又会被莫名其妙的跟上,期间过了几个村落,这女人倒是个热心人,每次都要上前打听打听有没有妖怪作祟。再往后女人越走越偏僻,进了处幽深的林子,然后徐正又一次被拉下了。 “嘿嘿,往哪边?” 取水剑指明了方向,却并不太愿意进入林子。 徐正细细打量一番,青天白日之下,这林子里草木无声,由内而外散着一股寒意,很是不舒服。 “有古怪,不会有什么妖怪吧!嗯,前世倒是见过几个师兄养的宠物,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东西。”徐正自语两句,举步向林子迈了进去。 走了半天,既不见飞禽也不见鸟兽,太奇怪了,徐正心里也有些发毛:“你去前面探探路。” 取水剑搜的一下飞出去,没飞多远,地下突然窜起一根巨大的藤蔓,一鞭子将取水剑抽到地上,转眼便捆了个结实,拖到丛林深处。 这边徐正在林子里转悠半天,不见取水剑回来,也意识到了不妥,眼下没了取水剑,自己难以辨明方向,便也不再乱走,索性盘坐下来,修起劫道法门来。 这里林深木盛,木灵之气充裕,正好可以养肝木,不过修行只是其次,劫道有夺灵之功,可以感知周围灵气波动的情况,以备不测。 以徐正的资质,很快就能进入状态,肝木之本在于养奎木,徐正首先需要做的就是以肝木之精华凝奎木之种,再假以时日,养成参天大树,是为大成。 “风雷震!”入定之中的徐正突然双掌一翻,拍在地上,整个人顿时飞了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呸,不是自己的灵气,用起来就是费力。”徐正警惕地看着周围几条蠢蠢欲动的藤蔓,方才辛亏跑得快,不然现在肯定被绑了个结实。 徐正数了一下,五条藤蔓如眼镜蛇般,长立而起,缓缓逼来。 “风雷震!”又是一掌出手,向其中一条藤蔓拍过去。 那藤蔓倒也灵活,轻轻一闪,掌力便落在空处。 看样子不好对付,徐正撒腿就跑。 那些藤蔓分散开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徐正周围,徐正跑了一会就知道不妥,这些藤蔓似乎在有意控制徐正逃跑的方向。 “看来前面不是什么好地方!” 徐正正准备停下来,前方似乎隐隐传来打斗之声,再细听,似乎还有女人的娇喝声。 “那个女人?!”看来前面真的有妖怪!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要不要跑过去被美女救? 第六章 斩妖 徐正匆匆往前跑了几步,眼前突然豁然开朗,这林子中间竟然有偌大一片空地,空地正中有一颗参天大树,那女人正在和这棵大树打架,哦,不对,是被大树打。 树妖控制着几根粗壮的树根,凌空乱打,抽地蒋玲毫无还手之力。 “救命啊~”徐正大喊一声,便朝蒋玲冲了过去。 蒋玲回头看了徐正这边一眼,气急败坏:“这个笨蛋,有点眼力劲没有,这个时候竟然跑来送死!” 蒋玲匆匆回退,白绫一挥,将徐正缠个结实,一把拉到身后,甩在地上:“你这个笨蛋!” “嘿嘿!” 那树妖也不急,似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徐正二人。 “一会我拖住这树妖,你赶紧跑,知道不?” 徐正心里一热,这女人倒是个温柔的可人儿,这会还想着救自己。 “取水!”徐正撒开喉咙,大喊一声,丛林深处一阵躁动,一把宝剑自天外而来,切断无数枝叶,悬停在徐正身前。 “马丹,刚刚跑哪去了?”徐正一指弹在取水剑上,剑身呜呜作响。 一剑在手,徐正气质立马不一样,蒋玲看了两眼,颇为惊异:“这把灵剑虽是宝物,可惜在你一个凡人手里,根本发挥不出威力,还是让这把剑带着你逃跑吧。” “区区树妖而已!”徐正完全没把这树妖放在眼里。 “区区树妖?这树妖起码有千年岁数,身为斩魔人,我却斩不了这树妖,可恨!” “草木成妖,灵智难化,千年之功也不过人族百年道行,怕它作甚,我帮你斩了他!” “就凭你?” “可不要小瞧了凡人,我攻左,你攻右!”说完徐正提了剑就冲了上去。 徐正前世便是剑修,剑招剑法已是大家,不过剑修一直有术道之分,术剑以道法辅剑术,增强剑招的杀伤力;道剑则以剑术辅道法,增加道法的灵活性。而徐正主修的流云行水剑,便是道剑,单就招式而言,术剑要强过道剑。 取水剑有神兵之利,削铁如泥不在话下,区区树根更是挡不住锋芒,再看蒋玲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绫上面系了一把短剑,白绫缠住树根,短剑一绞,一条树根便断为数截,竟是比徐正更有效率。 寥寥几根树根轻轻松松就被两人斩灭,那树妖似乎吃痛,树身一阵狂抖,紧跟着大地也开始震动起来,无数树根冲出地面,漫天狂舞,朝两人砸过来。 蒋玲身影一闪,挡在徐正身前,千钧一发之际,手中白绫匆匆将两人缠住,便如皮球般被抽飞出去。 “唔!”徐正屁股落地,蒋玲则被自己抱在怀里,等于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和巨大的冲击力,应该是开了花。 “噗!”蒋玲正面硬抗一击,受伤更重,一口鲜血喷出来,将胸前白绫染红一大截。 “你没事吧!” “把手拿开!” “......你先把白绫解了。” 徐正艰难地把蒋玲扶起来,看着漫天飞舞的树根,脸上浮起怒气:“我生气了!” “然后呢?”蒋玲将残余的鲜血吐出来,脸色苍白,朝徐正翻了个白眼,眼神里却透着绝望。 “后果很严重!” “看来是我太高估自己了,眼前这树妖,我连拖住它的能力都没有,只怕你我都要死在这。” “嘿嘿,你怕了?” “不是怕,是不甘心,我蒋玲还没有成为一代斩妖大师,更没有遇到我的天命之人......” “蒋玲?好名字,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你帮我?” “你相信我么?”徐正盯着蒋玲的眼睛。 “不信!”回答地十分干脆。 徐正将手中取水递给蒋玲,蒋玲摇了摇头:“即便有这把灵剑,我也打不过这树妖!” “相信我,把你所有的灵气都注入这把剑中!” 蒋玲看着徐正,突然笑了一下,这一笑如百花盛开,徐正的心莫名动了一下:“师傅说得对,女人果然是很危险的生物!” “好吧,就信你一回!” 重新执剑在手,一股熟悉的力量从剑身涌入身体,真是久违啊! “我们真是有缘呢,你的灵气正好也是水行。”徐正也冲蒋玲笑了一下,这一次换徐正挡在蒋玲身前。 徐正缓缓飞到半空,手中取水起了一个剑诀,喃喃念道:“流云行水,万丝青干剑,落!” 漫天剑气如雨般向树妖落去,树冠、树枝、树根被一点点削落,在剑气中慢慢消融,最后只剩下一小截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树干。 “啪!”灵气用尽,徐正又一屁股摔在地上:“嘶~马丹,飞的太高了。” “你你你!”一场剑雨把蒋玲给看呆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厉害的剑势?!” “如你所见,区区凡人而起。”徐正帅气地挽了个剑花。 “哼,不说拉倒!” 蒋玲慢慢挪到树妖旁边,拿着手中的小剑捅着仅剩下的树干,徐正开始以为她在那泄愤呢,但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又不像。 “你干什么呢?” “这么厉害的妖怪,肯定有晶核,希望不要被你给打掉了。” “晶核?什么东西?” “找到了!”蒋玲递给徐正一个闪着绿光的圆球。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徐正接过来就觉得肚子饿,想也没想就咬了一口:“啧啧,入口香甜,果然是好东西!” “你干什么?!” “吃啊。” “你!这么珍贵的东西,你竟然拿来吃,暴殄天物!” “不吃拿来干嘛?再说,打了这么半天你不饿吗?” “......” “要不你也来一口?”徐正将绿球递给蒋玲,蒋玲则一脸嫌弃不肯接。 “不吃算了!”徐正三下五除二便将晶核啃了个干净。 “啊,好饱!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哪?” “我们?” “对啊。” “你还想跟着我?”蒋玲忍不住又对徐正翻了个白眼。 “这叫什么话,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要不然你怎么去当你的斩妖大师,怎么去找你的天命之人?” “哼,还不是你害的!” 第七章 蝼蚁 “这里是什么地方?”出了密林,眼前却是漫天黄沙,徐正有些懵了,流云山系虽临近西陲,但这里自己却没有来过。 蒋玲知道自己甩不掉徐正,两人索性结伴而行。 “西大门——平沙堰!” “平沙堰?” “出了这平沙堰便是万里黄沙,这沙漠之中有沙罗国,传闻沙罗国中有佛罗之眼,能查前世今生,我想去看看。”蒋玲盯着平沙堰那已经被风沙侵蚀地不像样子的石头拱门出神。 “佛罗之眼?能知前世今生?这种骗凡人的话你也信?”徐正一脸不屑。 蒋玲并不理会徐正,只身向前行去,漫天黄沙里,娇俏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弱和凄迷,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么一个思春期的少女要放着关内的好好日子不过,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土? 徐正看着蒋玲单薄的背影,正想跟上去,哪知人影一闪,有人当先挡住了蒋玲的去路。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蒋玲一脸惊疑。 “呵呵,当然是你爹告诉我的。”挡路的是个年轻公子哥,身着青衫,手抚长剑,倒也是个潇洒的人儿,看样子和蒋玲是旧识。 蒋玲十分生气地将腰间香囊摘下来,扔在地上:“就知道这死老头靠不住,临走非塞我一个香囊,到底是没安好心。” “小玲,这么长时间,你也该玩够了,跟我回去吧。” “小玲是你叫的吗!我不回去,你不要缠着我了,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你。” “呵呵,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 “原来是娇蛮小娘子逃婚,结果被未婚夫追到天涯海角的桥段啊!啧啧!”想想徐正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开溜比较好,这脚刚要迈出去,却被蒋玲喊住:“你去哪?不是说好要陪我去找佛罗之眼,见证我们的前世今生吗?” “马丹!”徐正心里叫苦:“谁跟你前世今生啊?那个,你不要误会哈,我跟这女人不熟,我只是路过,路过你懂吗?”溜了溜了。 “难道你喜欢他?”年轻公子似乎才注意到徐正的存在,一双眉头紧皱,冷冷看了徐正一眼:“一个凡人?” “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凡人又怎么了?”蒋玲为了刺激那年轻公子,故意跑到徐正身边,一把拉住徐正的胳膊不放。 “喂喂喂,跟你不熟的好吗,男女授受不亲好吗?”徐正试图挣脱出来,这番举动在那年轻公子眼里,更像是在打情骂俏,而且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很好!我乃大罗剑宗谢之鸣,可敢与我一战?!”这谢之鸣剑锋出鞘,只指徐正。 “喂!我真的不认识她,你要抓她回去,我又不拦着,再说我区区凡人,哪里是你的对手,嘶~疼疼疼,你这个臭女人,你掐我干什么!” “把你的剑给我。”蒋玲一把夺过徐正的取水剑,将自己的灵气注入其中,然后递还给徐正:“你怕他做什么,只许胜不许败。” “天罗斩!”虽说徐正看起来是凡人,但那年轻公子下手却是极恨,起手便是杀招。 “止水!”徐正手中剑式轻轻一挥,那天罗一剑便斩不下来了。 “哼!果然不是凡人!罗天三重斩!” 取水剑中灵气有限,拼消耗没有意义,徐正直接放大招:“流云行水,银河九落!”一条瀑布自九天而来,凭空而下,直接将那年轻剑客冲翻在地,湍急的水流压得他动弹不得! “流云剑法?你是流云剑宗的人?”谢之鸣几番挣扎,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羞怒不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跟这女人的事情本来与我无关,可你自己偏偏以为我区区一个凡人,要一口郁气撒在我身上,杀了便杀了,是不是!” “流云剑宗又如何?我大罗剑宗还怕了你不成,今日我谢之鸣受此大辱,他日必定上你流云剑宗讨回公道,还有你,你既不愿意跟我,就怪我无情,这云州境内,再无你斩剑门立足之地!” “你!你我之事,何必累及我师门。” “啧啧,好大的口气,大罗剑宗门下弟子就这么点气度,怪不得一直被那流云剑宗压上一头。不过你这么麻烦的话,我还是送你一程吧,葬剑!” 原本倒挂的银河变成一把巨大的水剑,将那年轻剑客钉死在地上。 “你......区区蝼蚁,竟敢杀我?!”谢之鸣死到临头任然嘴硬。 “蝼蚁?呵呵,说得好!那么,蝼蚁,再见!”水剑下压一寸,那谢之鸣终于两眼一瞪,死不瞑目。 眼见徐正突然杀人,蒋玲也是惊怒交加:“你怎么能杀他,他可是大罗剑宗谢长老的儿子!” “这家伙看着一表人才的,气量却是太小,修为一道难有成就,与其留着浪费灵气资源,不如我送他一程,早日回炉再造。再说这家伙不死,你会很麻烦,我也会很麻烦,我这人最怕麻烦了。” “可是你杀了他,不是更麻烦!”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说,人是我杀的,你急什么?“ “你!那谢长老......” ”谢寒山吗,我知道,活了快四百年,还没摸到渡劫的门槛,也就在那大罗剑宗能混个长老之位,蝼蚁而已,不用管他。” “你......” “我什么我,还不是你害的!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别乱给我的取水灌灵气,他会上瘾的。还有,把他的尸体处理一下,人家生前也算是个体面人,而且也是为你而死,你好歹给他挖个坑,吐口水再走。” “......” “本来我是不想去那什么沙罗国,现在,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去走一趟吧。“ “可我突然不想去了。”蒋玲看了徐正一眼,若有所思道。 “那就很遗憾了,只能我一个人去见证我们的前世今生了。” “呸,谁跟你前世今生!” “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果然还是师傅说得对,女人是很危险的生物。” “说什么!” “嘶~疼疼疼,你能不能不要老拧一个地方!” 夕阳之下,两条单薄的声影,在暗金色的光芒中,越行越远。 第八章 光头 夜,空旷而又悲凉,茫茫大漠,寂静无声,明月清辉之下,有一男一女盘坐在沙地之上,男的是个瘦弱少年,看他运气吐纳,似乎在修行功法;女的是个娇俏少女,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剑,默默地发着呆。 “呼~”徐正一口浊气吐出来,自从吃了那树妖的妖核,那肝木之中的奎木之种便已经成形了,若是再找个木灵之气浓郁的地方,好好修行一番,等着奎木之种发了芽,这五脏门便算是入了一门,偏偏这黄沙大漠,连根草都不长,修行了大半个时辰,毫无寸功。 “你这修的什么功法,怎么一点灵气波动都没有?”蒋玲歪着头看着徐正。 “邪门歪道!”徐正随口答道:“还不睡?” “睡不着!” “你那把剑,哦,是匕首吧?” “这是剑,袖剑!” “这么短,也叫剑?给我瞧瞧。” “不给!” “小气,你剑法那么差,不如干脆拜我为师,我教你修行吧!” “噗~你?教我?!”蒋玲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看你拜我为师还差不多!”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蒋玲话音未落,徐正便装模作样行了个礼。 “额?那个,我不收徒弟!”这徐正不按常理出牌,倒把蒋玲给唬住了。 “堂堂斩魔大师,一代绝色仙子,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 “快点、快点,你不是斩剑门门主的千金么,教我斩剑门的剑法。”流云剑法树大招风,不能多用,自己不想回流云剑宗,也不想引起流云剑宗的关注,不过幸好见到徐正用过行水剑的,除了蒋玲,便都死了。 “哼!你想的倒美,本门斩剑术太过刚猛霸道,杀气又重,并不适合女子修习,所以我根本就没学。” “......!” “我这缠梦剑柔中有刚,你想学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你,不过你先得找一条白绫,咯咯咯!” “一个大男人,怼人就拿条白绫甩啊甩的,像话吗?”徐正有些郁闷,这一声师傅却是叫亏了。 “算了,看在你救我一次的份上,拿去吧!”蒋玲丢给徐正一个精致的玉牌。 “传功玉符?”传功玉符是很珍贵的东西,里面可以拓印声音和画面甚至是功法的意境,一些大门派会以这种方式将核心功法传给精英弟子,当初自己的师傅就曾给过自己这么一个玉符,不过这东西是一次性的,一旦使用这玉符也就坏了,从而避免功法外泄。 徐正将传功玉符贴在自己额头上,一股奇特却又十分迷人的香气冲入脑门,徐正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好奇怪的香味,你从哪掏出来的?” “不要拿回来!”蒋玲突然一脸羞怒。 “这女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徐正一脸莫名其妙。 斩剑门斩剑术,剑术之中的术剑,以徐正的认知判断,术剑之中只能入二流,有攻无守,剑势太过单调,剑意只在一个斩字,斩天斩地斩空气,这天下万物无物不可一剑斩之,若有,再来一剑便是。不过这套剑法也因简单而纯粹,杀伤力极强。 “果然是杀气太重,不过我喜欢!”徐正轻轻一握,传功玉符便碎成粉末,随手一扬,就此散去。 “学会了?” “长夜漫漫,既然你我都无心睡眠,不如......” ......一个时辰后。 “停停停,不打了!”蒋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道:“这斩剑术你真的是第一次学吗?” “天下剑道,一通百通,难的只是剑意的体悟,我有斩灭天道之心,不是我懂这斩剑术,而是这斩剑术懂我。” “切,不用灵气太不习惯,不如再比一场,这次我不再压制灵气了。” “啊,今天的月亮好圆啊,困了,睡觉。” 茫茫大漠,前面和后面,左边和右边有什么分别?徐正一直觉得两人迷路了,但蒋玲坚称自己每天夜观天象,确定了星辰的位置,没有迷路。 “你倔强的样子真可爱!” “我再说一句,我没有迷路!”蒋玲已经被徐正烦得不行了,处在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边缘。 “嗯,你真可爱!” “闭嘴!” “这都半个月了,那个什么沙罗国,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我一个人的话,早就到了,还不是因为你,走的慢不说,还......” “嫌我走得慢,你背我啊!” “哼!”蒋玲干脆不会理徐正,一转头却被什么给晃了一下:“那是?” 徐正这边也注意到,沙漠远处的腹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明亮的阳光:“是不是有什么宝物?取水,你先过去看看。” 取水剑来去很快,却给徐正叼回来一串念珠。 “念珠?”这珠子古朴内敛,颇有神韵,却被摩挲得油光程亮,看来主人不是个讲究人。 “似乎有人,我们过去瞧瞧。” 走近了一瞧,一个小光头昏睡在沙地上,小光头也不知怎么弄的,秃瓢竟也油光程亮,阳光映照之下,反射着明晃的阳光,颇为耀眼。 “醒醒!”蒋玲将小和尚抱在怀里,又喂了几口水。 “嗯?你们是谁啊?”小光头揉揉眼睛,一脸懵懂。 “先别管我们是谁,你个小和尚,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徐正摸摸小光头的秃瓢:“嗯,果然很过瘾。” “我不是一个人啊。” “那还有谁?” “我师父啊。” “你师父人呢?” “昨天在这里,被一条好大的蚯蚓给吃了。” “小和尚,不要怕,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出去好不好?” “好。要抱抱。” “哎,怎么人跟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徐正看着蒋玲一脸怜爱得抱着小光头的样子,就十分嫉妒。 “走这边。”小光头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 “为什么?”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能在这沙漠里找到方向,徐正心底有些郁闷。 “师傅在那边。” “你师父不是已经被吃了么?”徐正疑惑道。 “是啊,但是师傅的气息就在那边。” “额,难道被消化掉,然后......不忍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