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朝》 第一章 赐婚 景宣帝六年,冬。 祁阳长公主杜杳的名字,就是在这是重新被提及,扬起一片哗然。 早在六年前先帝驾崩,这位公主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逐渐被朝臣遗忘。 只是时隔六年,当今圣上却忽然拿出了先帝的密旨,昭告天下,将恰恰十八的长公主杜杳,嫁给了端平侯孟辞。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封密旨,大多人都惊讶得忘记去思考了。 婚期定在腊月初七,是这一年,最寒冷的一天。 杜杳起得极早,她贯来浅眠,今日又醒得格外的早。 心里不大安宁,就是极暖和的被窝,待着也是浑身不舒坦。 于是早早梳洗了,去檐下看四处雪景。 积雪足有数尺,便如蓬松的棉被,极平滑地将四处都裹得严严实实,万物都像是乖乖地裹着被子安眠。 极安静。 秋水站在杜杳身侧偏后几寸,于是恰恰就能看见一个侧脸。 四处银装素裹,一片银白,于是极皎白的光彩印在杜杳脸上,越发衬得一张脸洁白如玉。 秋水便移不开眼,公主真是好看。 眉平而长,额间一枚朱丹印,画作月牙儿,极尊贵的凤眼微微上挑,眼波像是极沉极干净的潭水。 这样雪白而精致的一张脸,衬上艳红如血的朱砂印,该是艳丽的,偏偏眉眼沉静得将这份明艳压下去,化作清贵气。 秋水忽然心疼起来,这样如花一般的年纪,谁家的娘子不是明媚张扬的。 偏偏,这样高贵的长公主不是。 长公主杜杳,被整整软禁了六年。 这六年,连一丝儿天光都见不得,在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秋水还记得,先帝在时,把长公主视若明珠,搂在怀里千宠万宠,生怕受了一丝委屈。 外人看起来威严古板说一不二的先帝,关起门来,却是举着公主坐在肩头,笑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就是玉玺上头缺的那个角,旁人不知道,秋水却是晓得,那是长公主年幼无知,拿着玉玺玩耍磕掉的。 “公主,该去准备着了。” 郑姑姑轻声提醒道,于是杜杳和秋水一同收了思绪。 “好。”杜杳垂了垂眼睫,便转身回了里间,倒是没有注意到墙角一闪而过的衣角。 瑾南宫的众人都默不作声地准备起来,虽说事情冗杂,却安静得厉害。 杜杳闭眼去任她们摆弄,心里却开始叹息起来,如今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了,就是离开了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她恍恍惚惚地上了花轿,再被搀扶着下了花轿,都是恍惚的。 “新妇子到了――”极大的一声欢呼,杜杳微微回神,便听见耳边嘭地一声,再就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响。 杜杳微微掀起眼睫,眼前浓烟滚滚,四处都是人,挤满了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一堆衣衫破烂的小童凑做一团,抻着脑袋去瞧杜杳,眼睛亮亮的,满是羡慕。 有一个被挤掉了鞋,也顾不上捡,直直瞧着杜杳,蜡黄的脸上满是不掩盖的向往。 杜杳对他微微一笑,将心里的酸意压下去,便移开眼,极端正地举着团扇,迈开步子往端平侯府里走。 一阵极凛冽的寒风吹过来,杜杳十八幅的赤红裙摆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广袖鼓涨欲飞。 鹅毛般的雪花呼啸着扑打过来,落在幺红的衣摆上,明艳得惊人。 那丢了鞋的小童远远地看着杜杳,目光呆滞,只见白茫茫一片天地中,一个艳红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端平侯府的地面铺了红毯,走上去悄无声息,杜杳执着团扇,脊背峭拔如一支修竹,余光便将堂内的人一览无余。 最先瞧见的,便是一个精瘦的老人,极清瞿的一张脸,须发皆是花白,唯独一双眼锐利而明亮。 正捻须微笑。 杜杳执扇柄的手紧了紧,于是泛出森白的骨节来。脸色也苍白起来,越发衬得眉间朱砂印幺红艳冶。 内阁首辅林修,手揽大权,当初一剂汤药送走先帝的人,也是把她关在瑾南宫六年的人。 杜杳一步一步走过去,再看不见林修,僵硬的步子才重新轻缓起来,于是腰间环佩叮铃声也清脆了几分。 于是她看见了端平侯孟辞,该成为她夫君的人。 着朱玄二色的玄端,萧萧肃肃的模样,应当是极好的风度姿容。 杜杳只一眼便移开眼,看向孟辞身后的人。 坐着一个妇人,那夫人身姿纤瘦,端端地坐着,艳丽得有些扎人的眉眼极冷,就是笑着也盖不住里头的不悦。 孟辞的母亲,赵氏。 杜杳记得,上次在宫里,她悄悄去找阿梓,却无意间走错了路,在屏风后听见赵氏与心腹抱怨。 赵氏说,这样一个公主,说好听了是身份尊贵,想必事情也多,说不好听了,就是个倒霉星,沾上了便要与林修对抗起来,往后不知道要被拖累得多厉害。 便开始算计起来,她听见那心腹对赵氏道,六年过去了,长公主手里什么权势都没有了,不过担个虚名。落到赵夫人手里,看不惯,随便使个手段囫囵杀了也是了,与首辅大人打个招呼,左右有益无害。 后宅里,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了去。 杜杳虚虚浮浮地在心里笑,也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就是父皇给她留的底牌,也在这么些年,被林修一点一点除去,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倚靠的。 可就是没有什么依靠的,有她这个人在,林修就不敢松懈。 林修杀她父皇,是趁父皇病重,用了一剂汤药。若不是她躲在屏风后头,兴许也看不出来父皇是被害死的。 若是杀她,平白无奇的,林修不会轻举妄动。 可若是在后宅里,赵夫人悄无声息地杀了她,再去与林修通气,便是他们双方共同获益的事情。 一个杀了心腹大患,一个得了林修扶持。 真是再好不过。 杜杳想着,一步一步走过去。 雪白的刀光忽然炸开在眼前,杜杳下意识地偏身躲开,肩膀瞬间火辣辣地疼起来。 四处都是尖利的叫声,器物跌倒的声音混着踩踏推拥声,在杜杳耳边交织成一片,混乱地撞击着耳膜。 她什么都看不见,耳中“噗呲”一声极清晰,先是布料破碎,后是皮肉刺破,再是鲜血涌出的声音。 似乎有人来拽她的袖子,胳膊被抓得极紧,她也不觉得疼。胸口是冷而疼的触感,疼得觉得整个人脑子都迷糊起来,意识像是都被提了起来。 疼,真疼,冰冷的箭头扎进血肉里,心脏紧紧皱缩,疼意在四肢百骸里叫嚣。 连骨头都觉得疼,可是她再也没有力气了。杜杳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可是连打寒噤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面前恍恍惚惚浮现赵夫人的脸,艳丽的脸上含着恼恨,说到时候弄死这个癞皮狗就是了,孟家才懒得荫庇她。 连让她进门都懒得等了,真是厌恶她啊,杜杳恍恍惚惚地想。 面前又是林修害死父皇的画面,被父皇举起来的场景,走马灯似的,样样都晃了过去。 最后面前却是那门外丢了鞋的小童,赤着一只没有袜子的脚,裤脚破烂得到了小腿,参差不齐地挂着碎布,上衣全是布丁,漆黑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一张脸,脏得一片漆黑,看不清眉眼,仔细看却是皮包骨头的蜡黄,被北风吹得皲裂通红,从漆黑的污垢中显露出来。 可是一双呆滞的眼黑白分明,先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于是有些可怕。 她眼前怎么也晃动着这双眼,直直盯着她。 也不知有多久,她终于陷入一片黑暗,这是就这么死了? “百姓和乐而自足,天下大治。” 杜杳耳边忽然响起父皇的话,父皇是位忧国忧民的帝王,可是长期缠绵病榻,心有余而力不足,终致大权旁落。 大齐有女帝先例,她自幼便晓得,要将大齐天下护好。 只是,她从未使上力。 真是,遗憾啊。她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才沉沉落入黑暗里去。 第二章 书画 六月的上阳城热得像个蒸笼,碰见一丝儿的日光便能叫人皮开肉绽,实在厉害。 只是事情却是耽搁不得,该出门还是得出。 只好舍了睡懒觉的时辰,趁着日头还没探出头,赶紧去把事情做了。 于是一大早的南陵街,就热闹起来。 慕稚娘也不例外,一大早就赶紧用箩筐把绿油油的青菜装了,再在摊位上摆好了。 就是清晨日头并不灼人,也忙出了一头汗。 她倒是没急着休息会,而是仔细擦了汗,再把额头被细汗黏住的碎发整理了,才坐下吆喝起来。 “卖青菜――顶新鲜的青菜――” 慕雉娘有把清亮的嗓音,像是脆生生的荸荠,咬一口,先是水润清脆,再透出津津的甜来。 混在一众小贩的叫卖声里,格外明显。 着绛红道袍的少年脚步有些急,还是微微侧了侧目,扫了慕稚娘一眼,匆匆离去。 慕稚娘的目光却是追随着少年远去,那少年容色原本就白皙,被明晃晃的日光一照,越发清透如玉。 极温雅清俊的眉眼,透出峭拔的英气来,是极好看的张脸。身姿纤长,被宽大的道袍罩着,显得越发有清瘦的士子气息。 因为步子急,于是行走间越发广袖飘飘,衣袂翻扬,宛如仙人。 直到少年走远,慕稚娘的目光才缓缓收回来,愣了愣,却没有再去吆喝的兴头。 慕稚娘是贯来都在这里摆摊的,偶然一回见到了这位少年,便忍不住暗赞这样好的气度容貌。 再就知道了,这少年是半个月经过这里一回,每回都是差不多的时辰,也都是步履匆匆的做派。 那少年的容貌,她也曾偷偷瞧过,却不敢直视,惊鸿一瞥,对右眼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记得分明。 总归,是卫玠潘安般的人物。 只是那少年却是急急忙忙,没有丝毫杂念,只是步履匆匆一路到了绮墨阁。 绮墨阁显然才初初开门,两个伙计还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靠着门打瞌睡,里头的掌柜也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 听见脚步声,惊了惊,猛地一抬头,于是撞落了柜台上的毛笔,墨汁溅了一袖子。 一见来人,眼睛一亮,于是连袖子都顾不上擦,急急起身来迎。 那绛红衣衫的少年才慢吞吞从袖子里拿出个卷轴来,装裱得极为细致,看得出来是精品。 掌柜的一双斗鸡眼泛出精光,紧紧盯着那卷轴,袖子里的手暗暗搓起来,灰黑的眼珠子滴溜滴溜乱转。 少年倒是不着急,玉白的十指握着卷轴,搁在柜台上,慢慢展开来。 因为着急,掌柜的搓着油腻腻的十指便摸上来,抻着脖子,眯着眼对光去看,于是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来。 “这,这是醉溪先生的画作……” 于是枯瘦且油腻的手颤抖起来,原先混浊的眼里光彩愈甚,激动得很了,死死盯着着少年人,斗鸡眼泛出一圈红。 少年人对着那手轻微地皱了皱眉,面上一片平静,慢慢把卷轴全幅铺开。 “是仿本,并非是原作。” 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霎时把掌柜的热情浇灭。 “什么!这是仿本?!” 语调忽然拔高,极质疑地看着少年人, 见少年人的表情没有变化,又匆忙且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看不出什么破绽。 若是连他也看不出破绽,其余人,更不消说了…… 他想着,于是越发急切地看着少年。 那少年脸上浮起了极浅淡的笑容,便指向一处,道:“这里,醉溪先生写字时收势偏爱往回折,是一气呵成。这里却分明是业已收笔,再去故意添一笔往回折,想必是一不小心用了自己的方式,若是极仔细瞧,却还是能看出补救的痕迹。” 掌柜的这才不说话,面色却开始往下沉。 一个仿本,有什么用。 他往日带来的,可都是祁阳长公主与醉溪先生的真品。 少年人对掌柜的态度变化恍如不查,仍旧是温润平缓的做派,连嘴角一丝极淡的笑容都不曾有什么变化。 “仿本虽说没有真品贵重,只是这幅仿品,却有些不同之处。”少年顿了顿,看见脸上的几分不屑,笑了笑,继续道,“这幅画的真品,早就被毁了。” 果然,掌柜的脸一僵。 等换了银钱出门,少年脸上原先极浅的笑容才浓起来,这样一笑,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俊逸非凡。 顾遥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今共存了多少银钱,一边幻想等钱攒够了要做的事,脸上的笑也就越发抑制不住。 倒是没有注意四周,身边悄无声息地聚拢了一群女子,秋波微漾,漾着漾着就漾到了顾遥脸上。 竟有这样俊朗的郎君! 顾遥正神游,忽然觉得脑袋一疼,便有什么从背上滚落下去。他极快地反手一接,竟是个水灵的雪梨。 身边便传来一阵窃窃的笑声,他瞪圆的眼去看圆溜溜的雪梨,只觉得好笑。 一低头,地上竟然躺了好几个水果,乖乖巧巧地躺在地上,五颜六色的。 顾遥用袖子随便擦了擦,抬头尴尬一笑,塞进嘴里咔嚓咬一口,急忙找了个缝隙钻出去。 瓜果还是从后头砸过来,顾遥忍着后脑勺的钝痛,做出坦然的做派,总归,都是好意。 绛红的身影越飘越远,只地上铺了一路花花绿绿的瓜果,格外鲜亮。 顾遥揉着一头的包,一边暗想,往后还是要再早些出门罢。 看来今日还是不够早,砸他的人委实多了些。 顾遥顺着小巷往前走,到了转角,一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第三章 林逸 碧苏与紫烟在后门前急得团团转,却离后门离了几十步。 避嫌似地不敢正视着后门,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动静。 良久,后门咯吱一声。 碧苏与紫烟皆是面色一喜,下意识看过去。 是个着绛红道袍的少年,容貌清俊,气度沉稳从容。 “姑娘!” 碧苏是有些生气的,今日二小姐又过来闹,偏偏小姐还又跑出去了,她们几个人哪里顶得住二小姐。 偏偏她是奴婢,自然不能给主子脸色看,脸色仍旧不好地继续道:“今日二小姐又过来了,姑娘小心些,在前头还未走呢。” 紫烟在后头拉拉碧苏的衣摆,瞪了碧苏一眼。 顾遥不晓得身后的小动作,随便应了一声,林逸也不知找了她多少次麻烦,委实习惯了。 “只是今日二小姐有些奇怪,似乎是清姑娘与她一齐出去玩……” 碧苏自然是疑心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先前几次见面,这林府二小姐林逸,次次都是盛气凌人的模样,明朝暗讽要赶她离开林府。 总不可能忽然之间转了性子。 顾遥瞧瞧换了衣裳,才从外头进了院子,果然见林逸身边的几个二等丫鬟站在外间。 “表姐今日有空过来。” 林逸原本正闭目养神,一听声音,便抬了眼。 眼前的女子身姿纤细且修长,浅青色燕子衔柳绣花八幅湘水裙,工字褶墨绿如意纹抹胸,外披水绿顺纡绉素色衣缘的长褙子,素雅明净如一支娉婷的修竹。 偏偏有极好看的眉眼,眉平如远山,是有些妩媚俏皮的桃花眼,一点樱唇,下巴尖尖,雪白小巧的一张脸,美得素雅脱俗,干净得叫人恼恨自卑。 林逸原本已经平复了情绪,看见这张脸,火气忽然腾起来,烧得心肝都疼。 蒲柳人家的一个女儿,也敢有这样好的容貌! “下午约了几位小姐出去吃茶,你同我一般年级,也该多结交一些手帕交,便同我一起去罢。” 林逸勉强着自己笑出来,待真的能挤出笑来了,便觉得假笑也并非那么难,于是笑意越发浓了起来。 顾遥静默了会,才道:“好呀,多谢表姐。” 林逸见顾遥这样随和淡然的模样,心里便又升腾起恼怒来,愈发觉得恶心。 于是胡乱聊了几句,林逸便急匆匆走了。 “姑娘,姑娘觉得……二小姐她……” 碧苏是带着试探的,这位表小姐来林府,也还没有两个月,平日又不大说话,她也不晓得表小姐是怎么品性。 顾遥喝了口茶,随意道:“寄人篱下,总不能天天与人作对吧。何况……表姐也是好意,总不能弗了。” 碧苏便不说话。 至于林逸,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意的。 顾遥到林府的第一天,顾遥的姨母宋氏,当天便外出摔了腿。 当天夜里,林逸就盛气凌人地过来,让丫鬟婆子拽着顾遥的行李,要把她赶出去。 骂她是丧门星,命中带煞,先是克了全家,走到林家便害得亲姨母受伤。 顾遥过来投奔林家,确实是因为全家都遭劫匪所害,除了她一人,都死在了劫匪刀下。 林逸把事情都做到了这个份上,自然不会有好心。 若是有好心,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挖苦嘲讽顾遥? 顾遥心里自然有数,垂了眼,去喝一碗热茶。 碧苏去给顾遥取帕子,一面在心里算计,表姑娘虽然不大说话,可是是极温软的性子,随和得像个小猫。 先前二小姐这样欺负表小姐,想来表小姐也是害怕的,如今二小姐示好,表小姐岂有不识趣的? 难怪答应得这样快。 “姑娘,奴婢给你梳洗一番,好与表小姐一同出去。” 碧苏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手里端着刚刚打来的水,殷勤温柔至极。 顾遥看着碧苏的脸,也跟着笑起来了,应了。 一面伺候顾遥洗脸,一面在心里嘀咕,表小姐这样和善温和地笑,真是叫她觉得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碧苏实在想不起来,于是作罢。 窗外柳条被风吹得漾起来,娉娉袅袅的。 已经接近正午,日头火辣辣的,夏虫都热得不敢吱声,于是四处都极为静谧。 顾遥望着柳树,就开始出神。 今年是景宣帝八年,同她死的那年没有什么分别。 林修还是手握大权,阿梓还是一个傀儡人,天下百姓还是活得艰苦。 似乎唯一的一丝变化,便是端平侯孟辞,如今几乎可以与林修的势力抗衡了。 顾遥长长吐了口气,她当年死在新婚之时,而与她成亲的,便就是这位端平侯。 短短两年,便与老狐狸林修平起平坐。当年阿梓更是想办法,要把她嫁给端平侯孟辞。 约莫,不是个简单的人。 其实她不大记得孟辞是什么模样,只记得隔着团扇一瞥,男子着朱玄二色的玄端,一个极为端肃的身影,至于面貌……约莫是俊朗的。 至于如何俊朗,眉眼如何,她委实不知道。 能知道是圆是扁,就不错了。 上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便极感恩。 就算不是祁阳长公主,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她也是满足的。 就算这个身体的身份是一个孤女,可是里头的,还是当初最最尊贵的祁阳长公主杜杳啊! 父皇生前便希望她可以接手杜家的天下,将大齐治理得井井有条,好弥补他余力不足的遗憾。 可是,可恨啊! 她竟然将所有年华都蹉跎在方寸之间,任林修手揽大权,将大齐江山糟蹋成这般。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亲手铲除林修。 再还大齐一个清明盛世,将皇权从外姓手里拿回来。 “姑娘,姑娘。二小姐那边来催了。” 碧苏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温和而从容,有一丝急切,只是硬生生用温柔压着急切,便有些奇怪。 顾遥便睁了眼,脸上也浮起浅笑来了。 林逸便是林修的孙女,顾遥姨母的夫家,便是响彻大齐的林氏。 第四章 茶楼 “那走罢。” 顾遥便起了身,平静地领着碧苏出去。 她早就晓得林家显赫,看了准备好的马车,却还是吃了一惊。 林逸不过是长房的一个庶女,丫鬟却不少,而马车更是气派非凡,排列在街道上,便是长长一条。 只是去与闺阁友人小聚罢了,竟这般铺张。 只是顾遥面上却平静得很,像是什么都不曾看见,顾自去问侍立在前的婆子,便上了后头的那辆马车。 因为才过午时,外头的日头毒辣要命,顾遥便全然懒得掀开帘子。 林家贯来铺张,就是马车里都点着香,烟雾袅袅的,轻纱似的。 也不知燃的是什么香,极为清凉,顾遥一路昏昏欲睡。 待掀开帘子下车,方才注意到,面前的茶楼委实偏僻了些。 不过,倒是还算不错。 顾遥心下警觉了些,勉强提了提精神,也跟着进去了。 跟着林逸一路进了雅间,果然见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世家小姐。 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像鲜花一样娇嫩,就是坐在一起闲话,都是鲜亮的生机。 不对。 顾遥蹙眉,心里便冷笑起来,果然林逸是不怀好意的。 那一众的女郎都着着圆领袍,或是胡服,或是骑装,就算是装饰得仍然华贵昳丽,却也绝对精简英气。 顾遥却仍是上午一身衣裳,尤其是那裙子,比起那些女郎,便显得及其纤弱累赘。 大齐出过女帝,女子身份颇高,礼教对女子的束缚就更少了。 所以,女子着男装胡服的就更多,玩耍男子的游戏玩耍,更是寻常。 果不其然。 “这便是阿逸的表妹阿遥么,听闻是江南乡下来的。” 不及顾遥和林逸说话,便又一人接道:“听说江南那边闭塞,阿遥妹妹怕是不曾玩过马球,-难怪穿着寻常衣裙就来了。” 碧苏的脸涨得通红,唯唯诺诺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出来。 贯来怯懦的紫烟却是狠狠瞪着那个女郎,怒道:“你们太过分了!” 结果引来一阵嗤笑,说丫鬟也这样没教养。 “你先出去吹吹风。”顾遥对紫烟道。 扫了碧苏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去瞧那-几位女郎。 上一位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穿着绣金银花淡蓝色圆领袍的少女接口,俏生生的张小圆脸,说起话来唱歌似的好听,糯糯地道:“说不定阿遥姐姐是知道的,只是今日有几位郎君过来看,”顿了顿,咬咬嘴唇,“阿遥姐姐这般装束,在我们一行人中,可最是惹眼了。” 那少女软软的调子一落,顾遥便觉得-几位女郎的目光越发凶狠。 只是她却无暇顾及,心里思忖起来。 这个圆脸的女郎,她瞧着便十分眼熟,只是实在想不起来。 她前世是住在深宫里的,后来便是无休止的软禁,见过的人其实不多。 这样一个官家女郎,她竟然觉得眼熟,倒是有些奇怪。 “噗――”有一位女郎噗嗤一声笑起来,狭促道:“阿章是怕哥哥被惦记了罢。” 这一瞬的空档,林逸便赶紧道:“兴许阿遥带了衣裳,只是未曾换罢了,你们做什么这样嘴快。” 顾遥抿唇道:“阿姊难道不晓得我有未有带?” 少女有极清冷的气质,就是俏皮妩媚的一双桃花眼,都被浸得冰冷讽刺。 林逸只说是去茶楼玩耍,倒是全然不提是过来打马球的。 她便是故意叫她穿错衣裳,好一起搭台唱戏,笑话她乡巴佬,不晓得打马球的规矩。 林逸自然不怕漏洞,不怕她解释。 着里面几位女郎与她沆瀣一气,是早就晓得林逸骗了她的,就是顾遥去解释,众人必定只会说,林逸行事贯来稳妥为人善良,怎么会这样,必定是顾遥污蔑于自己的表姐。 毕竟,若不是已经通过气,怎么会一来便刻意讥讽。 总归,她解释是没有用的。 顾遥便不解释。 解释无益,浪费口舌。 他们既然要嘲笑,那便让他们嘲笑去罢。 “今日是要去打马球的,只是阿遥似乎……是不曾玩过,这就有些难安排了。先前阿逸说加上阿遥,人数便刚刚好,只是……” 其中一位女郎面露为难,于是立刻便有人接口。 “原是我们不用脑子,阿遥从江南而来,最是穷乡僻壤,又怎么会打马球?” 这话说得讥讽位甚浓,座中不少人便窃窃笑起来,却还都在面上做出端庄的做派。 顾遥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我确实是不会打马球。” 众人见顾遥居就这么认了,便有几位女郎忍不住地笑起来,于是一时之间,有人弯着腰低头窃笑,也有人偏头忍笑,更是有人拖着软糯糯的调子喊“哎呦”。 忽地“哐当”一声,原是孟章笑得太得意忘形,茶杯也弄掉了。 “阿遥姐姐,你也委实是实诚了些,不过,不过,”孟章还是笑得喘不过来气,“我们早就晓得你不会,否则怎么会连打马球都穿常服。江南乡下过来的,不晓得也是正常的。” 顾遥偏过头去抿了一口茶,唇边也浮起几丝笑来。 江南乡下的。 她自进来到现在,她便以这个来嘲笑她。 江南乡下的,不会打马球。 这便是她们瞧不起她的原因,真是好玩,果然都是些尊贵的官家女郎。 自以为出身不凡,瞧不起平民百姓。 “江南乡下的怎么了?” 顾遥的语调极为和缓,温温软软的,不仔细去听,便觉得极其没有底气。 “南蛮子自然是粗鄙野蛮的,怎可与京都之人相提并论?” 就差没有指着顾遥鼻尖道,你是南方不开化的贱民,自然与北地里的官家女郎判若云泥。 就是娇娇糯糯的语调,话里的刺也尖锐得很。 顾遥眉梢一挑,忽地想起这个叫做阿章的软糯少女是谁。 她确实是见过她的,是在前世,顾遥一袭红嫁走进端平侯府时见到的。 这个人,是端平侯孟辞的亲妹,孟章。 差点成为她小姑子的人。 第五章 南蛮 林逸就算是庶女,却也是林家长房唯一的庶女,自幼就养在宋夫人膝下,最得疼爱。 可以说,林逸身份在贵女中,算是颇为出众的。 能与林逸往来的,身份自然不会差。 士族里出来的女郎,大多自幼娇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诗书琴画地渲染着。 于是性情都免不了娇纵,爱好风雅,将粗俗贫民视作蝼蚁粪土。 在这些女郎眼中,南方民众便是披发纹身的粗鄙之人,最是愚昧粗野。 顾遥是江南而来,在她们眼里亦如是。 “女郎何必这样瞧不起贫民,这大齐,若没有这些,贫民,又是哪里来的社稷朝堂。”她顿了顿,唇角泛起冰冷的笑意来,“座中诸位的父兄,都是朝中官员,或是世家子弟,所得的尊敬,原本就是这些贫民所给。若是诸位瞧不起所谓贫民贱民,自然也当不起他们的尊敬。 顾遥的话音一落,所有女郎都对她怒目而视,脸上红红白白。 都是世家娇养出来的女郎,虽是娇纵狭隘了些,却绝不是糊涂之人。 顾遥这一番话,便如巴掌甩上去,所有人自然晓得她的话是对的,反驳不得,于是自能兀自生气。 “哼,士农工商,原本就有贵贱之分。再说了,顾氏阿遥,你不过一介平民,还是江南来的女子,这些大道理干你何事?真以为你的话有什么用。” 座中其他女郎的年纪都要大一些,加上只有孟章身份最尊贵,于是只有她出言来针对顾遥。 就是话说完了,没有人搭腔,孟章还是得意洋洋的模样,全然不曾想一想是不是该出这个头。 不过林逸吱了声,道:“阿遥既然这样强调南蛮子不差于我等,”林逸的话才说到这里,其他女郎便面露不快,她们何等尊贵,这个顾遥,真是!林逸见众人果然面露不快,于是唇角浮起笑意来,“那便让阿遥与我们比试一回,好证明自己的话。” 话一说完,林逸唇边的笑终于抑制不住。 顾遥好奇地看了林逸一眼,林逸贯来直来直去,何时这样耐得住性子了。 先前顾遥来林府第一天,她便直接来赶人,便可见其人没有什么头脑,更不像是什么使阴招的人。 如今这一会回,却是叫孟章当出头鸟,自己半天一言不发,最后却一眼挑起争端。 顾遥是自江南而来,却绝称不上南蛮子。先前孟章说起,她懒得解释,毕竟都挤兑别人时,夸张这一文学手法,是势必要用的。 且,用得越多越好。 只是,林逸却一言成了,顾遥作为南蛮子中的一个,要与这些世家女郎比较,好判出贵贱。 无论如何,都是先把她划做了另一派,好来一起对付她一个人。 再说了,南蛮是异族归顺,在天下人眼里,原本就微妙些,于是却故意将她一个寻常女郎划分过去。 实则又是故意的羞辱。 顾遥年纪已经差不离了,在寻常人眼里,是要倚仗林家觅一个如意郎君的。 世家大族,会要一个南蛮身份的女郎做妇? 顾遥倒是不在乎这个,也不打算要嫁一个如意郎君,活出一个花团锦簇儿孙满堂。 “那便让阿遥与我们比试打马球。” 孟章忽地出声,她的声音清亮,语调软糯,极为清楚地响起了。 马球?顾遥嘴角抽抽,实在不晓得要说什么。 若是她没有记错,先前便是她们嘲笑她不会打马球吧。似乎,叫嚷得最厉害的,便是提出比试打马球的孟章。 “阿章先前不是还道我不会打马球,是自乡下来的粗人么?” 似笑非笑的。 其实顾遥可以用更呛人的话还回去,只是重生为顾遥之后,祖父顾乔教导她学医学诗书,生生把一身傲气磨得温和。 “我们都穿着衣裳,打马球最合适不过。” 这个我们自然把顾遥排除出去。 “阿遥,别磨蹭了,走罢,正好日头已经弱了。” 便有女郎来-拉顾遥,几人便拥着顾遥出去,才不管顾遥会不会打马球。 或许,应该是就是看准她不会打马球罢。 这座茶楼偏僻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茶楼不远处就是打马球的场地,自然空旷。 想来,先去茶楼小坐,便是为了先避开正午的日头,顺带挤兑羞辱她。 她确实不会打马球。 前世在深宫里,年幼时自然不可能接触到马球这么危险的游戏,再稍微年长,便是无休止的软禁。 等到重生回来,江南受胡人影响不多,玩马球的气确实没有流行起来。 所以,她确实不曾接触过马球。 她正有些头疼,便看见孟章已经出来了。 少女穿着浅蓝的圆领袍,革带上金属的带勾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将一把腰肢收得纤细。 原本就清妍娇嫩的一张脸,在这样英气的装束下,显得极为骄傲明艳。 这个孟章,确实有天之骄女的气场。 “顾氏阿遥,快些,我与你较量。” 见只有孟章一人骑马而来,便知是一比一的较量,于是嘴角泛起些笑来。 她还以为要所有人与她自己一个人比较呢。 因为自始至终,这些女郎都在以多欺少。 孟章看见顾遥笑,自然觉得莫名其妙,下巴一抬,眉梢扬起来,越发傲气得很。 “快些,莫要磨磨蹭蹭。” 顾遥自然晓得不会有衣服换,于是细细挑了一匹马,直接翻身上马。 她翻得利落,八幅的湘水裙裙摆极大,于是翻飞若蝶,好看的很。 看见的几位女郎皆是一咬牙,翻将一个白眼过去。 顾遥自然不曾看见,只是一夹马腹,控了缰绳便朝着孟章过去。 原来孟章也远远瞧着顾遥,不想她骑马竟这般利落,举手投足更是从容淡定,将姿态端得格外的好看,于是心下微微有些不快。 于是一抽鞭子,孟章的马便跑开好远。 顾遥原是要去问如何比试的,却不想孟章忽地跑出好远,于是一愣地看过去。 谁知便看见远处正走过来的几位郎君,皆是宽袍广袖,衣饰华贵,行走间更是风度翩翩。 第六章 比试 因为孟章背对着那几位郎君,只看见顾遥对着她的方向愣了一瞬,便只以为是自己弗了顾遥的面子,叫顾遥尴尬。 于是不免浮起几丝得意来,远远喊道:“我们就比试骑在马上,谁投进球门的球数多。” 顾遥原本是想要笑的,最后忍了忍,还是没有笑。 于是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见顾遥一脸沉重,众人心里便得意起来,孟章骑着马,更是笑得眉眼弯弯。 孟章倒是不觉得自己会输,所以心情极为平静,她是一众女郎中最会打马球的。 虽然她的技术算不得好,可是马匹珍贵,马球流行年数不长,至今也只有贵族玩的多。 至于贵族中的女郎,就玩得更少。 孟章已经是贵族女郎中技艺极好的了,而顾遥,作为江南平民出身的女郎,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马球。 差距这样大,她委实是不会输的,孟章心里清楚。 她原本就不是来比试马球的,只是帮着林逸欺负挤兑顾遥的,见顾遥这般模样,便是目的达成,于是心情越发的好。 于是越发飘飘然,根本就瞧不起顾遥,心里只是想着怎么戏耍顾遥,叫自己赢得更好看,叫顾遥输得更惨。 顾遥无视了所有嘲笑的目光,只是极专注地握着曲棍,在认真看了看球门的位置。 她没有接触过马球,可是。 她极擅骑术,而且,一手步打玩得出神入化。 马球是这两者的结合。 顾遥勒着缰绳,一侧身,盯紧风流眼,手握着曲棍高高扬起,把马球击飞出去。 马球破空划出一条抛物线,极利落地砸进去。 正中。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倒不是称赞的意思,只是太不可思议。 而且,为了看顾遥的笑话,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于是所有人都亲眼见着这个被耻笑为江南乡下来的女郎,从未接触过马球的女郎,极漂亮地一下子打进了球门。 所有人都是错愕的,怎么可能! 她她她……哪来的机会接触马球,怎么会这样利落漂亮的身手。 可是实实在在的,那马球确实进了。各自偏头去看一看别人,见彼此眼里都是不敢置信。 一定,一定是意外,于是各人越发目光灼灼地瞧着顾遥,等着顾遥再击不成。 顾遥知道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发灼热,却也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去调整马匹的姿势。 远处的孟章远远看一眼顾遥,狠狠一咬下唇,于是殷红的唇上泛起白印子来,一瞬间褪去,越发艳红。 孟章对着顾遥狠狠一剜,便狠狠猛地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风流眼,握杆的手都气得有些抖。 第一杆她也进了,只是却没有人注意到,自然不晓得孟章第一杆打得如何利落漂亮。 明明远胜顾遥,却没有人注意到。 孟章气极。 她自幼便是众星拱月的贵女,在这一众女郎中,她也最是瞩目,如今竟然被一个江南乡下来的平民女子比下去。 真是…… 孟章一扬眉,眉眼便尖利起来,握杆的手一紧,便扬起打出一球。 动作太大,惊得胯下马匹一惊,于是她一扬鞭,马蹄一瞬间落地。 这样大的动作,自然有不少人看过来。 果不其然,人群中爆发一声惊叹,姿态确实漂亮。 只是不过一瞬,便又是另一声惊叹传来,孟章以为是顾遥又进了球,朝顾遥望过去,谁知竟看见顾遥朝她正前方望过去。 孟章也转过去,原本红润明亮的一张脸瞬间煞白,眉宇间的张扬终于萎顿下去。 没中。 居然没中。 孟章觉得背后发凉,浑身力气都被抽去不少,片刻才回过神来。 她的技艺在女子中算是顶好,那也只是与不常玩耍的女子相较而言罢了。 原本的水平,其实算不得好。所以平日里她极少这样故意将姿态做得好看,因为水平不够,做不到两全其美。 今日委实是太冲动了。 孟章忽地心里冒火,狠狠瞪一眼顾遥,都是她出风头,惹得她意气用事。 顾遥瞧见孟章看过来,却是移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静静地调整姿势。 又是一声惊叹,居然又进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顾遥,脸上红红白白,交织了半天,林逸终于沉不住气了。 “阿遥,你不是不会打马球吗?”怎地如此厉害。 就是这一众人中最厉害的孟章,第二杆都没中,她却两杆全中。 若是不会,完全不可能这样厉害。 “我会不会,阿姊不是早就调查清楚了,才让我过来与诸位比试马球么?” 林逸被说中,一时间就像是被抽中一巴掌,一股怒气忽地冒出来,呲啦呲啦地烧起来。 她确实是调查过,甚找人不动声色地试探过顾遥的口风,她确实是不曾接触过马球的。 所以今日所见,便更加诡异。 “阿遥分明是,今日现学现卖啊。” 顾遥不喜欢笑,林逸几乎很少看见她笑。 高高坐在马背上的少女挑着眉角笑起来,眉眼灵动得几乎要溅出清水来,在日光下亮晶晶的。 所有人却一时惊骇,于是便沉默下来。 因为稍加回忆一下就晓得,顾遥第一球是在孟章之后才打出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遥身上,自然看见那时顾遥就远远看着孟章打,神色极为严肃认真。 当时众人只以为是紧张,原来,竟是认真学马球该怎么打! 就这么一眼,居然…… 于是众人沉默得越发厉害了。 第七章 孟辞 孟章的脸色已经黑得可怕,看都不看顾遥一眼,一把甩开曲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曲杆在空中划开一个曲线,直直朝顾遥砸去。 这样热的天气,又连续十击,顾遥被累得够呛,见已经结束,整个人都累得怏怏的。 她整个人犯困,人也松软下来,自然没有注意到破空而来的曲杆。 顾遥只觉得眼前有个影子一晃,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却一瞬间惊醒回来,恢复警觉。 “表兄。” 顾遥这回是真的精神一震,看向面前的人。 林治一身素白衣裳,广袖博带,衣袂临风便翻飞鼓涨,身姿修长,眉眼温润俊朗,风流恣意之态浑然天成。 衬着夕阳晚照,越发照得他玉白的一张脸俊朗不凡,恍如谪仙。 右手垂下来,素白的广袖下竟然可以看见一直曲杆,顾遥愣了愣。 似乎,先前表兄临空一抓,抓的就是这个。 这个曲杆哪里来的,她是没看见,却也晓得此刻场中只有两柄。 一柄她自己执着,还在手里。 另一柄便是孟章手里的。 顾遥望过去,孟章呆呆愣愣的,有些慌神的模样。 果然,手里已经没有曲杆了。 顾遥心里便清楚了,对林治道了谢。 目光却又挪到孟章那里去,孟章身边站着一个男子,因为背着光,顾遥看不清那个人的眉眼面容。 顾遥觉得有些熟悉,忽地想起一个人。 孟辞。 孟章的兄长。 也是顾遥前世的未婚夫,端平侯。 不过,顾遥不确定那人便是,她不记得孟辞的模样。 说来也好笑,她记得前世自己死前是看了孟辞一眼的,可是偏偏不记得他的面貌。 倒是孟章,她看孟辞时一眼扫过去,却是囫囵将她记住了。 顾遥收回目光,去看林治。 “表兄如何过来了?” 顾遥生了张俏丽明艳的脸,雪白细致的模样,一双桃花眼格外艳丽,偏偏长在她脸上只见清澈灵动。 林治一低头,就对上这样一双眼。 眼里水波晃动,笑意浅浅,像是暖融融的日光落进清泉里去了,清凌凌的。 “出来赏玩,便听说阿逸与你都来打马球,便顺道过来了……” 起先还不觉得,林逸一低头,顾遥便觉得两个人凑得太近了,于是不动声色拉开点距离。 林治一愣,也顾自退了半步。 “可结束了?” 顾遥自然点点头,只是却有些心塞。 有些扰乱了她的打算,不过也罢了。 “表兄来了有多久。” 顾遥忽地出声,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孟章身后的人影,是几位郎君,那么应该就是表兄一行。 “你上场之时便到了,只是不曾扰你们的雅兴,便远远地看着。” 林治处处都温和有礼,调子温平从容,眉眼间含着笑意,极大方的气度。 顾遥却忽地想起之前的争执,女郎之间的狭隘模样叫人看见了,委实有些尴尬。 只是占理的是自己,顾遥便释怀了。 这些郎君就是与那一众女郎的兄弟,瞧见她们不讲理,倒是也不会嘲笑到自己身上的。 于是顾遥面上浮起笑来,对林治道:“回去也好,表兄快些叫上阿逸姊姊。” 在林治面前,顾遥-自然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孟章算账,一众女郎之间的玩闹,也不好闹大。 那厢里林逸已经看见顾遥与林治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模样,林逸便暗自咬牙。 不晓得的还以为顾遥与阿兄是亲兄妹呢,他们在一块咭咭呱呱,倒是像是没有林逸这个人似的。 林逸气急,步子又快又急。 “阿逸,今日的事情,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一个交代!” 不防被人一把拉住,且拉得粗鲁,林逸一个踉跄,于是怒上眉梢地转过身,满脸不耐烦。 见是孟章,一股无名火瞬间烧到脑门上。 还交代?不该是孟章给她一个交代么,原本指望她孟章能够叫顾遥自惭形秽,把顾遥比得尘土都不如。 结果呢,先前如何自诩球技卓绝,还瞧不起她们这一众女郎,最后却在顾遥面前一败涂地! 亏她还想尽法子把顾遥带过来,去调查顾遥有无学过马球,更是厚着脸皮与一众女郎逼迫不会马球的顾遥与她比试马球。 结果孟章居然还输了! 输给了没有学过马球的顾遥,还敢过来找她要交代。 “阿章,往后莫要这么骄傲了。阿遥确实是不会打马球的,只是我先前是真的觉得阿章的球技极好……” 林逸尽量放软了语调,只是话还是带了刺,林逸实在生气得厉害。 孟章向来傲气,自然听出来林逸嫌弃她技艺不佳,最后没能羞辱到顾遥。 她今日最是卖力,打马球更是累得要命,最后却被暗暗指责,一时气得面目绯红。 “林逸!你莫要不知好歹。” 脚一蹬,便跑出好远。 场外一棵合抱粗的书下站了个人,因为天色有些完了,日光不算十分明亮,那人有在树影之下立着,于是看起来便十分模糊。 顾遥对端平侯孟辞其人是有些好奇的,于是也望过去。 重重树影下,那人身姿端肃修长,银冠束发,眉目内敛而冰冷,着一件素色直裾深衣,披着玄色大氅。 风一吹,便广袖翻扬,清贵冰冷得恍如谪仙人,--随时便会乘风而去。 这样一个模糊的身影,忽地与她记忆里着朱玄二色玄端的人重合了。 确实是这样端肃又冰冷的一个人,她不曾见过他的面目,只是浑身的气度是藏不住的。 绝对是孟辞,顾遥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 前世,她就是-死在与这个人的婚礼之上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腾起来,顾遥却觉得冷,脊背升起寒意来。 她记得那羽箭刺进心脏,冰冷得这个胸腔都被绞做一团,四肢百骸都疼得叫嚣的感觉。 重活一世,她住进林修家,如今还看到了孟辞。 顾遥觉得有些兴奋,抑制不住的兴奋,分明指甲已经嵌进肉里,疼得锥心,可是顾遥还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出来。 “阿遥?” 林治被她古怪的脸色吓了一跳,于是试探地叫一声。 第八章 羞辱 “先前气急,是无意间才掷出曲杆,差些砸到了阿遥,还望阿遥原谅。” 孟章语毕,微微垂了眼睫,脸颊上还满是羞愧的潮红。 若是再仔细看一看,便能看见孟章咬着唇,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只是孟章就是娇纵,却还是修养破号,于是姿态不算失礼。 无论是否失礼,重点都应该是孟章过来道歉了。 顾遥一愣,倒有些不敢相信,倒是不去注意所谓的“无意”。 孟章先前与一众女郎恣意羞辱于她,更是全然不讲道理地与她。较量,根本就不打算理会是非对错。 若是按照先前的做派,此刻的孟章怕是应该为没有砸中顾遥而生气,要来讽刺一番的。 只是过来道歉这种事,委实怪怪的。 “先……先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 孟章一咬唇,于是头重重垂下来。 顾遥仍旧眉眼冷淡,静静看着孟章,神色全然没有那些女郎所预见的得意。 “先前什么事情?” 顾遥话音一落,孟章就有些疑惑地看她,随即-柳眉倒竖,眉宇间便又腾起先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气场。 “你!” “我如何?”顾遥挑眉,沉静的眉眼便灵动起来,显得格外清亮。 “顾氏阿遥,你欺人太甚。” 孟章觉得自己已经给了极大的让步,而顾遥居然还不领情,存心不让此事就此揭过,于是怒极。 从来没有人,敢在她孟章面前这般放肆。 顾遥忽地笑起来,于是眼角微微翘起,有些可爱。罢了,她忽然懒得计较,于是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被咽下去,转而眉眼已经平静了。 “先前什么都没有,阿章不必道歉,再者,那曲杆并不曾砸到我。” 孟章脸上的怒气减了些,却还是面色不善。 “只是,诸位因为阿遥自江南而来,便觉阿遥低人一等。如今已经较量过,诸位可否收回先前之话。” 于是诸位女郎都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原本嘲笑顾遥之事便是林逸提出来的,若是没有林逸与她们商量,就是再瞧不起顾遥,也不会这样张扬地来羞辱她。 她们虽是瞧不起顾遥,却不至于以南蛮子的话讥讽至此。 顾遥的行为做派,其实看起来,并不差她们多少。 于是众人沉默了,暗暗脸红。 真像是被人把脸打得啪啪响。 这个顾遥,分明极为出色。 就是不公平的比赛,都赢得这样漂亮。 若是不论出身,这样沉稳的做派,学习的聪颖度,便远胜她们。 ”可否收回先前之语?” “……收回!” 说话的是孟章,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沉默着,于是极为清晰。 顾遥但笑不语,像是已经预料到是孟章先回答。 这个小妮子,最是傲气。就是之前欺负她,也是孟章出力最多,只是心性也要单纯些。 “错了便是错了,有-收回错话,并无错处。” 孟章盯着顾遥,脸上还是羞得潮红,眼睛却盯着顾遥,眸子清亮。 顾遥便对孟章有些好感,她也是重活一回的人了,也没有那么狭隘。 之前那么多人,却只有孟章出头骂顾遥,怕不是因为孟章与林逸关系好,而是孟章真的瞧不起顾遥,于是也一道羞辱她,全然不遮掩。 而其余女郎,就是瞧不起顾遥,却都不愿出头,便是中庸保身。 真是个单纯的。 顾遥有些想笑,她喜欢直来直去的人。 “顾氏阿遥,下次我必不会再输给你。” 少女的声音有些软糯,清亮得很,这样大声喊出来,一双眼狠狠盯着她,说不出的愤怒。 “南蛮子我曾见过,披发纹身,衣着左衽,没有一丝的礼仪可讲。确确实实……我就是瞧不起,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少女一身浅蓝圆领袍,长发被高高束起,往马上一翻,身姿纤细好看,却又潇洒得很。 孟章往后一望,道:“可是阿遥球技好于我,在此一项,阿遥并不低我一等。” 马鞭一扬,于是便策马离开。 少女娇娇糯糯的调子还在边,人却跑出好远。 顾遥远远瞧着,便终于浅笑起来,真是骄傲,还是瞧不起顾遥,却愿意当众承认自己球技不及顾遥。 留下的一众女郎的脸色原发难看,孟章,贯来娇纵傲慢的孟章,居然认输认错了。 她们,要不要也去认错? 不行!绝对不行,几乎是下意识想。 只是…… “原来深闺里的女郎,竟也喜欢玩这些下九流的手段……” 诸如此语一出,所有女郎都窘迫得恨不得找地方钻进去。 她们居然还忘了,来这里看她们打马球的还有许多郎君,与一些闲人。 这回好了,都来指责她们的作为了。 绕是如此,也还是没有人过来道歉。 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女郎,若是道歉,便是打上做错事淡定标签,她们才不愿意。 议论声却没有停止。 诸位女郎落荒而逃。 于是众人赞许的目光都落到了顾遥身上,他们原先只觉得这女郎打马球时一身好风度。 后来才晓得她是现学现卖,委实觉得顾遥不简单。 于是索索碎碎的,便有不少人议论起来。 顾遥却是和林治林逸一起回林府,不理会那些议论。 半晌,顾遥才揭开帘子,对林治道:“表兄,起先不是只有只有女郎过去玩么,怎地来了这样多的郎君?” 就是大齐-民风开放,男女之防却还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那么多的郎君过来看一众女子打马球,实在与礼不和。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并没有看见那么多的郎君。 就是顾遥看见孟章身后有人时,似乎也才三两个,所以顾遥不曾放在心上。 或许是路人呢? 结果结束之后,场地外的树荫下出来了那么多的人。 怪哉怪哉。 林治却是忽地笑起来,稳了稳,才别过头道:“说了怕是你不信,是端平侯孟辞过来教训幼妹的缘故。” 顾遥一阵恍惚。 果真是孟辞,自己猜测出来的和别人口中说出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果真是孟辞啊。 第九章 姨娘 顾遥便顺着林治一笑,露出些好奇的神色,道:“这是为何?” 这好奇的神色倒是真的发自内心,林治是读书人,自然不会无端在背后道这些长短,于是倒是真的觉得稀奇。 “因为天下士子没有不景仰他的。” 林治笑笑,语调平和,眉宇平和,是单纯地点评一个人,眼底却也满是赞许。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却是极大的一种赞扬了,顾遥暗暗吃惊。 她却是什么都不晓得。 不是软禁便是在江南,她对京都上蔡如今的局势,实在不了解。 顾遥有些焦急,可是又感到一阵无力。 “那……”那又是为何。 顾遥的话被打断,是林逸一下子摔了帘子。 “阿兄,阿兄今日看比赛可觉得有趣?” 林逸的半边脸露出来,扬起调子对林治道,脸上是带着笑的,只是眉梢隐隐有怒气。 道路还远,前面还是绵延的小道,顾遥看了一眼远方,不动声色地垂了帘子。 见顾遥自觉垂了帘子不说话,林逸嘴角终于勾起来,眼里的得意掩不住。 “崔九娘说我最适合今日的青色圆领袍,阿兄以为如何?” 林逸迫不及待道,语调带着欢喜。 “自然是极好的。” 顾遥听见林治温文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透出真挚来。 果然,耳边便是林逸咯咯的笑声。 她干脆不去听,想起一个人来了。 虽然对朝堂具体情形不大清楚,可是在上蔡已经待了这么久,还是粗略要晓得一点的。 她发现,京都不少人都极推崇端平侯孟辞,称赞他是君子名士。 而且手掌大权,不下林修。 在京城,端平侯孟辞的名字,绝对称得上如雷贯耳。 现在是景宣帝八年,她是景宣帝六年死的。 不过两年的功夫。 前世时,顾遥与孟辞成亲,孟辞还是刚刚从封地到的京城。 顾遥以为她与孟辞的婚事能成,是因为孟辞多年都不曾在京城,手无权势,才被杜梓摆布定下与她亲事。 毕竟,谁敢碰她这个身份尴尬的公主呢。 只是,如今看来,若是他当初根基这样浅薄,仅仅两年的功夫,怎么能有如今的声名权势。 总归,无论他当初有没有根基,能在林修一手遮天的京城得如此声名,便极不简单。 顾遥眸子一暗,垂着眼睫愣了半晌,才合了眼。 下午打马球极累,一合眼便觉得眼皮沉得再也移不开,脑子也迷糊起来,迷迷糊糊之间便睡了过去。 她是被碧苏喊醒的,顾遥才迷迷糊糊地回了听荷苑。 回到房间,碧苏准备了热汤,顾遥迷迷糊糊沐浴好了,便一头扎进被窝里。 只是白日里极累,被热水一泡,浑身都是软绵绵的,就是睡在棉被上都觉得咯人。 虽然困倦,却睡得不熟。 顾遥一直听见窗外嗡嗡的,不知道是谁在说话。隐隐约约约之间,倒是听出了是碧苏的声音。 第二日晨起得晚了,碧苏急急忙忙给她梳洗,于是主仆几人飞快地赶往宋夫人的院子。 听荷苑偏僻,一路穿花拂柳,弯弯曲曲地往前走。 林家显赫,院子修得不算奢华,却占地颇广。 “顾姑娘,等等――” 顾遥走得急,忽地听见身侧有叫声,赶紧住了步子。 她扭过头去打量那人,那人也打量顾遥。 晨光熹微,斜斜地从细柳叶之间泄落下来,明亮又-清澈,于是越发衬得那妇人面如金纸,一片灰白。 穿着湛蓝色的湘水裙,一身绛紫长袄,显得原本就憔悴的脸死气沉沉,约莫才三十几岁,看起来却近五十。 她紧紧看着顾遥,眼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惊叹。 日光下的少女穿着一件绛红色褙子,玉色交领绣金银花的衫子,底下是一条米白绣双飞燕子柳枝的百迭裙。 她似乎极适合绛红,衬得肌肤莹润洁白,眉目生辉。极好看的眉眼,眼角偏上一枚朱砂痣,显得原本沉静的眉眼透出清妍来。 便如一支幽幽盛放的花信。 真是好模样,难过阿逸会讨厌她。 “既然撞见了顾姑娘,能不能,与姑娘一道过去夫人哪里?” 她似乎是有些紧张,总归这话是怪挂的,顾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打算拒绝。 “腿脚不方便,桃叶不在,我……我也走不动。”看了一眼碧苏,还是怯怯的模样。 顾遥也是这时,忽地猜出这人是谁。 这是长房的赵姨娘,性情怯懦,身体也病弱,一年到头几乎就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遥眼神一沉,垂了眼,于是一双沉静的眸子越发冰冷。 赵姨娘是林逸的生母。 顾遥听说过,赵姨娘腿脚不方便,等闲时候是不会去宋夫人跟前请安的。 这便诡异起来了,顾遥目光转向碧苏,道:“过来扶着姨娘。” 两人还不曾见过面,赵姨娘这样明确地喊她,果然是有目的的。 顾遥想着,便仍旧急急忙忙往前走,裙角翻飞,脚底似乎都要生出一朵莲花来。 “顾姑娘且等等我……” 赵姨娘见顾遥远远把她甩在后头,急忙扬声喊到,一边远远地瞧着顾遥的背影,心下暗惊,走得这样快,却是丝毫不见失礼,反倒身姿曼妙雅致。 就是自幼养在宋夫人膝下,充当嫡女养的阿逸,也远远不及,她忽地有些恼恨。 凭什么!不就是平民出身的一个孤女么,寄人篱下,狼狈至此,也敢这样张扬。 顾遥却没有心思去猜度那妇人的想法,脚步匆匆而去。 她前世是深宫里的公主,于规矩教养上,就是真真正正教养好了的世家女郎,也是比不过她的。 就是脚步匆匆,也只见姿态得体端庄。 只是她不曾在这样的深宅内院待过,父皇不是荒淫之人,就是深宫里,宫妃之间争斗不多。 再者,她被父皇护得极好,实在不大了解妇人之间的手段。 此刻见赵姨娘行为奇怪,却也猜不透是有什么阴谋,只想着尽量按照不被打扰的进度来,将影响尽量降低。 于是不敢让赵姨娘近身碰到自己,更是急忙往前走,免得迟到。 第十章 偷盗 “你是说,阿遥偷拿了你的首饰?” 那声音温和间幽透着威严,是世家大族才有的威仪。便是极温和平静的语调,也严肃高贵得厉害。 “是……就是顾遥。” 就是尚且在帘外,便也听出了林逸声音微微颤了一下,却还是极坚定地一口咬定是顾遥。 顾遥正要走进去的步子顿了顿,正犹豫间,宋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便替她掀开了帘子。 “顾姑娘来了。” 林逸往后一转,一双尖利的凤眼便盯向顾遥,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一瞬间之后又转为厌恶。 请过安,顾遥便侍立在宋夫人跟前,敛了眉眼不说话,愈发显得沉静幽深。 于是一时间房间里便安静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宋夫人坐在榻上喝饮子,一抬头,便看见刚刚偷偷瞪了顾遥一眼正收回目光的林逸。 宋夫人便“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本就温婉端庄的眉眼输展开,越发温和慈善。 “阿遥这是听见了。”目光转向林逸,道:“阿逸便直说罢,母亲自然会调查清楚这件事,给你们二人一个交代。” 似乎是因为见多了内院争斗,于是两个女郎之间的小打小闹在她眼里,便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所以这样说的时候,宋夫人面上仍旧是含着笑,极慈祥地打量着两人。 一举手一投足,处处都是落落大方的大家气度,高贵随和。 顾遥这时也明白了,林逸是有意找赵姨娘来拖住她,好叫宋夫人听信她一人之词,直接先发制人,等事情尘埃落定,顾遥就是冤枉也没有争辩的余地了。 竟然这样直接朝她动手。 林逸果然是存心要把她赶出去,还要将她的名声扫地。 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女郎,竟然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若是说先前林逸是担心宋夫人,行事太过冲动,归结为不懂事也就罢了。 那昨日明显就是对她的偏见,只是顾遥最后不曾让她得逞,也可以当做是年少女郎之间争吵打闹。 可这今日之事,是分明无中生有,使出歹毒手段害人,可见心思狭隘想法龌龊。 宋夫人虽有心盖过去,林逸却绝不愿善罢甘休,于是继续道:“母亲,若不是有证据,阿逸绝不敢到母亲跟前胡闹!“ 竟是极坚定地道。 顾遥倒是不意外,仍旧眉眼沉静地站在宋夫人跟前,一言不发。 ”母亲,那顾氏阿遥必定是心虚。” 正在垂眼喝饮子的宋夫人抬了抬头,看向林逸,静默了半天才道:“阿逸为何这样觉得?” 宋夫人这话,是该含着三分讥讽的,只是顾遥心里却升腾起不安来。 “阿遥静默不语,不就是害怕了。”林逸一挑眉,满是得意,定定盯着顾遥。 顾遥:“……?”她抿抿唇,继续垂眼懒得说话。 宋夫人却是浅笑起来,“那阿逸以为该如何做?” 顾遥紧了紧十指,去看林逸的神色。 果然见林逸一双凤眼目光灼灼,格外兴奋,挑着眉道:“我原先吩咐丫鬟去阿遥那里,结果却看见我先前丢的烧蓝垂珠凤凰钗在阿遥那里,甚至还有一枚翡翠的镯子,这才晓得阿遥是这样的人。” 林逸看一眼顾遥,见顾遥仍旧眸子沉沉,只以为顾遥是强做镇静,于是越发得意。 “阿遥就是想要,只消与我说一声,我便会给阿遥啊。阿遥怕是出身低微,看见好东西便止不住手痒罢。只是,阿遥往后切莫如此了。” 这番话说出来便是为了羞辱顾遥,所以话音一落,林逸便极得意地盯着顾遥,等她露出极难受的神色。 谁知顾遥面色半天都不变,最后淡淡道:“表姐何时派丫鬟去的听荷苑,竟连我也不知。” 顾遥自然已经想起昨夜窗外的私语声,若是没听错,里头有碧苏的声音。 不知不觉之间,顾遥的脸色冷下来。 “昨日阿遥与我一同出去玩马球,我想着必然累极,便叫采蝶给你送一碟凉糕解暑,回来时便回禀了此事。阿遥若是,不信便问你的贴身丫鬟,说是遇见了她。”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碧苏,碧苏在跟着顾遥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丫鬟,这么多人看过去,一时便慌了神。 顾遥自然晓得十之八九就是去过的,事情闹得这样大,若是不澄清,她就是不离开林家,往后也会被指指点点。 “碧苏,你说,我是不是拿了小姐的首饰。” 登时,碧苏背后就冒出冷汗来。顾遥没有叫表姐,而且,她是问自己,她是否拿了东西。 碧苏不敢回答。 半晌,她才道:“是。” 其实这样的事情,是不好声张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里面的人只见多不见少。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顾遥身上,似乎要用目光把她灼出一个洞。 顾遥只把目光落到宋夫人身上,只是宋夫人仍旧喝她的饮子,半天不说一句话。 旁人自然不晓得这几位是打什么哑迷,只赵姨娘嚷了一句,必是这穷怕了的表小姐贪图钱财。 只是话未说完,便发现只有她一人敢多一句嘴,急忙闭口不言。 没有人看见,顾遥嘴角微微上扬,神情冰冷得厉害。她低着头,确实没人能看见她的神色。 “你说,我是何时拿的?” “前日去小姐房里玩,回来便看见在姑娘袖里。” “那如今放置在何处?” “在姑娘的妆奁匣中,昨天小姐出门出得匆忙,便没有收回去,于是被采蝶看见了。” “现下又在何处?” “昨夜姑娘睡后,奴婢替姑娘收回了妆奁匣,应当……应当就是在妆奁匣中。” 于是碧苏重重往下一磕,咚地叩在地上。 “夫人,是奴婢出于私心不敢告发姑娘,求夫人从轻发落。” 便依旧重重往地上磕,一下比一下重,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厉害。 顾遥淡淡地看着,等到看见碧苏额头满是鲜血,才挑起眉眼,极平静道:“凛然大义可装完了?若是装完了,姨母,便把这欺主的贱婢拖出去打死罢。” 四周都静默了。 第十一章 烧蓝 林逸最先接话:“碧苏分明是揭穿你,阿遥可是听不懂人话,倒是要吆喝着把碧苏拖出去,”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该被拖出去责罚的,该是阿遥你吧!” 顾遥看过去,抿唇而笑。 一见顾遥笑,林逸心头火气便如被浇上一盆热油,呲地往上一蹿,于是对着顾遥的眼怒道:“在林家,你也敢指手画脚。” 宋夫人只是看着,并不干涉两人的争斗。 “那烧蓝发簪,我自己便有两柄,是几年前姨母送与我母亲的。可是如今只剩了一柄……” 少女有双沉静的眸子,无时无刻都带些老练沉稳的冰冷意味,就是眼角眉梢带着些冰冷的笑意,也叫人觉得殊无欢喜。 偏偏音尾带些讽刺,越发显得深沉不可测。 这个碧苏,果然是有些问题的。 “如今我的妆匣里却只有一支,且还是表姐那只。” 顾遥瞧着碧苏似笑非笑,于是碧苏背后升起冷意来,便开始有些慌神。 心里却想着,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昨日把发簪放进顾遥首饰盒里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多余的烧蓝首饰。 “母亲留下的东西何等珍贵,我便叫紫烟替我悄悄查看了,谁知,恰恰就看见碧苏枕头下有三柄烧蓝簪子与一些财物。” 顾遥原本是看着碧苏的,说到这里,终于把目光移开,落到站在一旁的紫烟身上。 先前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巧不巧,紫烟也在后头跟着嫡女林暄过来了。 宋氏是林家长房的续弦,在宋氏之前的崔氏,留下了一个女儿,便叫做林暄。 只是林暄性子沉静,几乎不怎么露面,比起高调的林逸,便显得格外端庄秀丽。 紫烟不是林家的家生奴才,跟着顾遥进林府不久,看见这么多人看向她,不由怯懦,往林暄身后躲了躲。 躲完一抬头,便瞧见自家姑娘认真地瞧着自己,一咬唇,便又走出来。 走到顾遥身边,便俯身一跪,咚地一声,头便磕在地上,在抬起脸,原先的怯懦已经变成了故作的镇静。 顾遥晓得紫烟害怕,连单薄的脊背都微微颤起来,于是垂了眼睫不去看。 紫烟晓得怎么说。 “夫人,奴婢自幼就跟在姑娘身边,如今姑娘孤身一人,那发簪便是一份念想……”紫烟声音不由一哽,于是浅浅的眼圈泛起一圈红来,眼里水光盈盈,“那发簪一不见,奴婢便急得不得了,姑娘虽然还不晓得,奴婢却是等不及的,便壮着胆子去到处翻找,最最最后,竟是在碧苏枕头下找到的!” 林逸几乎是立刻跳起来,指着紫烟鼻子怒叫道:“你胡说。” 紫烟一颤,却还是抬头颤着嗓子道:“碧苏就是当丫鬟,却还在姑娘面前甩脸子,不就是欺负我家姑娘无亲无故,没有人可以倚仗么!” 说到这里,泪水便如珠串似的往下滑,原本就单薄的背脊一颤一颤,旁观的众人便不由偏向顾遥一方。 宋夫人见场面如此混乱,暗自皱眉,心下思量,她是有意放了不少人进来,只是,这里面的人也太多了些。 却也无法控制,只好继续做样子,就要出声来安慰顾遥。 紫烟忽然出声,她便不悦地按耐住了,去看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的紫烟。 “就是你这贪心吃里扒外的贱蹄子,自己偷拿了府里两位姑娘的首饰,还要出来诬赖我家姑娘,挑拨二小姐与我家姑娘。是我家姑娘无所倚仗好欺负么,你这贱婢也敢往我家姑娘头上爬……” 顾遥仍旧垂眼站在一边,别人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若……若是真的顾遥,怕是会很难过罢。 宋夫人又听见“噗通”一声,便有人在她面前跪下了,于是移开目光去看。 绛红衣衫的少女眉眼沉静,玉白的脸被泄落的日光照得有些苍白,配上绛红的衣衫,越发干净沉稳。 这个年纪的少女,不该这个沉静苍白,居然连绛红的衣衫都穿出沉沉死气来,宋夫人有些心惊。 “姨母,紫烟搜东西时,我在后头看见了。” 少女似乎是刻意把头低下去,宋夫人这样从高处看,便只能看见一截雪白精致的下巴。 声音满是隐忍的悲伤,沉默了会儿,才吸了口气继续道:“碧苏贯来瞧不起我,她拿我东西,我也知道。” 这回众人都听见了,顾遥是带着哭腔的,只是为了忍住不哭,极力绷着嗓子,带出颤颤的嗓音来。 “只是碧苏每次拿了东西,便会开心些,就不会整日念叨……”顾遥似乎是终于绷不住嗓子,抽噎得厉害,“跟着阿遥一个乡下来的,一点油水都捞不着。” 宋夫人看着跪在面前哭得楚楚可怜的少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终于从榻上走下来,亲手扶起了少女。 “我的儿,是姨母不好,竟叫我的阿遥受了这么多委屈,”慈善温和的眼里便流出一行泪来,“是姨母这几日腿脚不方便,不曾照看于阿遥,叫这些人都翻了天。” 便拍着顾遥哭起来,极自责的模样。 林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紫烟一眼,仍旧垂眼去打扇子,眼角余光一溜,便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在眼底。 “夫人――你一定要重重惩罚这个贱蹄子,给我家姑娘出气啊。夫人,我家姑娘,可就只有你一个姨母,你一定要给我家姑娘撑腰……” 紫烟泪如雨下,哭得稀里哗啦。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跪坐在一旁的碧苏,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都觉得她极其可恶。 碧苏像是被所有人的目光烫到,忽地一回神,便高声辩解:“不是,不是的夫人,小姐,你相信我,是紫烟与她家姑娘一唱一和啊――” 只是此时辩解,几乎没有什么用了。 林逸刚要说话,便被宋夫人一个眼神吓回去了,只能忿忿地看着地上的几人。 那碧苏却看见二小姐林逸看了她一眼,赶紧拉住林逸的裙角喊冤,哭得声泪俱下。 第十二章 琥珀 只是到了此时,林逸又怎么可能当众将她保住。 宋夫人唤了婆子过来,便把碧苏拖了出去。 待将碧苏处理了,宋夫人又换回慈祥的笑容,眉眼如画温平地坐了回去。 只是顾遥仍旧低垂着眉眼,似乎是被打击得萎靡不振,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阿遥莫怕,你可是有姨母撑腰的,”轻轻拍着顾遥的脊背,声音带些轻微的哽咽,“姨母再不济,在这林家大小也算是个主子,必然不让一个奴婢这样欺负你。” 这样的热闹不好看,看了后果也不好,此时已经有不少人溜出去了,于是房里人便不算多了。 顾遥一咬唇,便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眼:“我晓得姨母是疼我的。” 复又颔首不言。 “回去罢,姨母把身边的琥珀给你,往后又什么,琥珀也应付得来,更不会像碧苏那个贱蹄子一样。” 原本安静地侍立在宋夫人身后的琥珀便走出来,极温和地跪下,对宋夫人顾遥各自磕了一个头。 顾遥去打量那个叫做琥珀的丫鬟,自然没有看见身后宋夫人格外意味深长的眼神。 “·阿遥不敢,琥珀姐姐是姨母身边的人,缺了琥珀姐姐,怕是会给姨母添许多麻烦。” 她只扫了琥珀一眼,是个脸盘精致小巧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眉眼柔和精致。 顾遥收回目光,便飞快地跪下来,言词恳切。 心底也是暗暗吃惊,宋夫人居然愿意把琥珀拿出来给她。 若是她对宋夫人没有半丝戒心,便真以为这个姨母,待自己是好到了心坎里。 可惜,她不是原先的顾遥。 原先的顾遥,宋夫人的嫡亲侄女,已经在投奔林家的路上死了。 她不过是执念太深,魂留世上的长公主杜杳,借了顾遥的壳子活了过来。 只是,她不光承了顾遥这具身体,还将顾遥的记忆尽数得到。 所以她不光有作为长公主杜杳的回忆,还有顾遥的所有经历。 若是真的要计较,她在顾遥身上得到的,还要多些,譬如身份譬如亲人譬如皮相。 所以她要代替顾遥活下去,她不过是杜杳,也是顾遥。 只是她看人的方式,自己对这些人的情感,到底于原来的顾遥要不同一些。 于杜杳而言,宋夫人不是亲切的姨母,她更是深宫里的过来人,多年软禁更是教会她该如何小心观察细节。 所以她能够看出来,宋夫人待她再好,都是虚假得要命的。 林逸不过是个庶女,她能真心这样疼爱?若是真心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林逸会是这样娇纵跋扈的性子? 再者,侄女怕是比一个庶女要亲上不少罢,若是她稍微有点真心,能叫顾遥这样受林逸欺负? 她纵然顾遥的回忆,可是潜意识里,她还是杜杳。她到底还是存着冷眼看这位姨母的,于是处处看得分明。 现在来看,原先的顾遥死在路上,说不定都与这位姨母有关,她忽地想。 一时收神,自己已经被宋夫人身边的丫鬟扶了起来,面前是笑意盈盈的宋夫人。 是为了什么,竟然要对自己的嫡亲侄女下手。 而且,顾遥就这样姨母宋夫人这一个亲人啊。 “今日你二人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对各自名声都不好,白白叫那些闲人看了热闹。” 说这话时,里面已经只有顾遥林逸宋夫人及其几个丫鬟,没有外人了。 “两人都回去将女戒抄上一百遍,这五天都不许出来,好好在房间里思思过,可省得了!” 顾遥便垂首应了,林逸也满脸不愿意地点了头,这才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林逸与顾遥一前一后地出去,顾遥看着阶前一地日光,有些刺眼,鬼使神差地往后往后望了一眼。 端坐榻上的妇人梳高高的髻,华丽璀璨的发钿被日光折射出光彩来,步摇上流苏颤颤,白皙柔和的一张脸美如处子,眉眼皆是平和细腻的,显得温婉慈善。 身着妆花织金的秋香绿立领对襟长袄,配一条玉色梅花织金群襕的马面裙,华贵大气。 整个人气度华贵,眉眼柔和,真如菩萨一般慈悲富丽。 因看到顾遥回头,便极温和地对顾遥一笑,眼里含了安抚,于是越发叫人觉得温柔。 只是六月的天,日头及其的烈,顾遥站在外间,往里间看去,便觉得里面一片漆黑。 就是一眼,便觉得里头的黑暗和凉意,会顺着收回的目光爬回来。 顾遥觉得脊背一冷,连忙收回目光。 走在前面的林逸-瞧见这个小动作,对着顾遥便是一个白眼。 “你不要以为讨好了母亲,便可以在林府为所欲为了。” 顾遥懒得理她,便装作听不见,顾自往前走,忽地想起什么,便停下步子。 “表姐是为什么非要我离开林府?” 从初见林逸,林逸每一次都是找她麻烦,而找的麻烦,便多是要将她赶出去。 林逸似乎是没有料到顾遥忽地问她,愣了一瞬,便一抬下巴,讥讽道:“我最是瞧不起那些打秋风的人了,再者,我就是讨厌你,又如何?” 话说完,便有些得意的神色,继续补充道:“顾氏阿遥,你便不知道自己很讨人嫌么?又土又穷,还仗着好看娇娇怯怯的,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大齐强盛,女儿家也多喜欢爽利的风格。 你很讨人厌。 其实真的是句不好听的话。 谁会愿意讨人厌呢?顾遥也不愿意。 只是,她倒是无所谓的。 她作为杜杳被软禁那几年,便十分讨人厌,朝堂上林修一党便日日盼着她死。 她曾被那么多人讨厌,讨厌到要她去死。 现下只是几个闺阁女子讨厌她,譬如林逸,肯定是不至于非要用阴毒手段让她去死的。 相较而言,其实真的算不得什么。 起码,她不用像在深宫里那样,喝一口水,便觉得下一刻就会口吐黑血死去。 顾遥忽地觉得一种轻松感从心里腾起来,于是整个人都被一丝莫名的喜悦包围住。 “有病!” 林逸看着顾遥脸上的笑,掷下一句话,转身走远。 哪有人被讨厌还会笑的,果然有病。 第十三章 林暄 顾遥回了房间,愣了一会神,才叫琥珀给自己准备了笔墨纸砚,好去抄写女戒。 趁琥珀去准备东西的当口,便对紫烟道:“将我柜头的那册古书给我大小姐送去,就说是谢她今日帮忙。” 紫烟却是一惊,那册书还是顾遥从江南带过来的,一路艰险,能这样带过来的书,对自家姑娘自然是极为贵重的。 “姑娘?真的……” “快些去。” 顾遥毫不犹豫,不过是一册书罢了,就是贵重,到底是死物。 “是。” -紫烟只好应了,心里却是忍不住嘀咕,自家姑娘性子似乎变了些。 以前待人柔顺温和,现在虽然也这样,可是有时候真是说一不二,那浑身的气度,真的是与之前不一样的。 只是转念一想,这里到底不是江南顾家,四处都是捧高踩低的小人,就是奴婢欺负主子的事情,居然都发生在自己家姑娘头上。 不由心下酸涩,姑娘先前虽说家境不富贵,可是也是被捧在心尖尖上娇宠的。 在林府这样的环境住着,难免会学会强势,她一时间有有些欣慰。 只是想到江南时满眼明媚的姑娘,紫烟忽地觉得难过,那时的姑娘真真是天真,何曾这样步步缜密。 如今眉眼之间,都是沉沉死气,显得沉静得厉害。若是不问,便一句话都不愿说,低垂着眉眼,漆黑的眼眸里都是看不懂的情绪。 紫烟抹一把眼角,往前走。 把顾遥曾卷着袖口,抱一捧赤红莲花,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如月的模样甩开。 只是那双满是欢喜的眸子却是怎么都忘不掉,日光照进去,清澈的眸子灵动得几乎要溅出碧水来,熠熠生辉。 那时,是大少爷林治去看望姨母,却送给顾遥一捧莲花,顾遥满是欢喜的模样。 莲,谐音怜。 在江南,没有人不晓得莲花的含义。 紫烟记得,姑娘念叨过一句话。 莲心彻底红。 她以为,这两人应该是可以在一起的,大少爷君子谦谦,姑娘明媚良善,最是良配。 结果呢,到了林府,大少爷处处都对顾遥疏离礼貌,顾遥更是处处受欺压。 紫烟越想越难受,索性对着日头看了看,一时间面前一片灼红,面前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却说顾遥,对着琥珀有些为难。 走了一个碧苏,又招进来一个琥珀,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个琥珀,是宋夫人的贴身丫鬟,手段自然不必说。比起先前眼高于顶的碧苏,琥珀处处温和细致,倒是更难防。 再说了,先前的碧苏,也是觉着顾遥年纪小,又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于是对顾遥的态度就是装都装得不大用心。 顾遥看得出来碧苏有二心,于是便早就决定除去她。 而之前顾遥的两柄发簪,便是顾遥故意放在碧苏那里的,准备用这个借口把碧苏打发了。 谁知碧苏倒是先一步算计了顾遥,先来诬陷了顾遥。 只是遇上赵姨娘时,顾遥便觉得不对劲,等在帘子外听见林逸与宋夫人的话,便大致明白了林逸的算计。 这是要借碧苏的手,将所谓“赃物”放在顾遥那里,再用碧苏来给她泼脏水。 好在一个眼神递给紫烟,紫烟便晓得怎么做。 林暄在半路上拖了宋夫人叫过去调查的婆子,紫烟将东西调回了碧苏那里。 在随着林暄一起进了宋夫人房里,重新把事情推回到碧苏身上。 若不是林暄,顾遥根本就掰不回这一局。 琥珀帮顾遥将笔墨纸砚摆好了,便在一边提顾遥磨墨,安安静静的,比起心浮气躁的碧苏,就是瞧着也顺眼许多。 只能靠自己小心了。 只是林暄,顾遥觉得有些奇怪。 顾遥到林府第一天,还不认识林暄,只是经过园子时,看见一个月白衫子莲青百迭裙的少女立在树下,身姿袅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少女被顾遥目光触到,看见顾遥的神情,便如见了鬼。 委实是激动,激动得有些怪异。 后来才晓得,这是林家长房的嫡女,林暄。 顾遥在林府时常被林逸针对,只是她无权无势,不能张扬,所以贯来都是忍过去。 这没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是,有一会,林暄居然站出来帮顾遥把林逸打发了。 两个人素不相识,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天碰了一回面,做什么林暄要帮她。 林暄虽是唯一的嫡女,却不是在宋夫人膝下长大的,其实完全不必要去招惹有宋夫人倚仗的林逸。 更不可能是因为善良。 林暄这个人,心思怕是更加深沉,顾遥看得出来。 这便奇怪了,从那次帮了顾遥说话以后,林暄便时常来顾遥跟前小坐。 顾遥自然不会拒绝。 林暄瞧不上林逸,最重要的是,林暄与宋夫人的关系,不好。 只是顾遥还是不大愿意接近林暄,毕竟有句话叫做无利不起早,平白无故的接近,肯定是有目的。 就算林暄是看出来宋夫人不是真心待顾遥好,也看出来顾遥在防宋夫人,也没有必须接近顾遥的理由。 因为顾遥在林府实在太过弱势。 她身上,几乎看不出来可以被林暄利用的东西。 只是看林暄的作为,肯定是有的,连顾遥自己都看不出来的话,她便有些害怕。 顾遥上辈子,就是被别人握着死穴,在别人的掌控下活完的一辈子。 今生重来,她一定要活得明明白白,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 “姑娘,墨好了。” 顾遥的思绪被琥珀打断,于是她垂了眼,去看铺好的竹纸。 她提笔便要写,忽地想起什么来,顿了顿,继续写。 不多时,纸上便是一列一列整齐娟秀的簪花小楷,顶顶精致纤巧的模样。 琥珀看着,忍不住微微一笑。 “姑娘这一手字可真是好看,竟然整齐至此,搁在纸上,便像是开了满纸的花。” 顾遥也微微一笑,不接话。 她会许多种的字体,于临摹上,更是天赋极高。 第十四章 母亲 顾遥这几天不必出门,虽然无趣,却也少了许多的麻烦。 再者,她前世被关了那么多年,性子早就被磨砺得温平沉静,安安静静的抄写女戒,委实算不得是惩罚。 对于急急躁躁的林逸,倒不是那么回事。 “啪”地一声,案角的地上便抹开一团墨迹,笔尖先着地,笔杆才又“磕嗒”一声敲上去。 “小姐。” 又是一声“嘭”地磕头声。 林逸一时觉得嘈杂至极,袖子一甩,砚台便想着采蝶额头飞去。 一时间,耳边先是钝物的砸击声,再是尖利的叫声,混杂着强忍的抽噎声与求饶生,还有人过来拉林逸,在她耳边嗡嗡地劝解她…… 林逸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下来,耳边终于清明起来。 有只手握住林逸的肩膀,掌心温暖,语调温和,缓缓再耳边响起。 “阿逸莫闹了,往后可莫要总与阿遥对着干。” 林逸一抬头,就看见自己母亲温平慈善的眉眼,只得委屈地咬咬唇。 心里却又忽地呲起一团无名火,顾遥不过是一个打秋风的外人,凭什么一来,就叫母亲这样喜欢,叫阿兄处处维护。 反倒是她,为了母亲好,想要赶走这个扫把星,却要被责罚。 “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一盅冰糖雪梨,快些喝了。” 宋氏一边说道,一边顺手将林逸肩上的褶子抚平了,才自己随意坐下,眉眼间皆是笑意。 林逸道了谢,才喝了一口,便忍不住道:“母亲可是专给我和阿遥送的?” 于是宋氏便笑起来,有些歉意。 “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你们二人皆是禁足,也该给阿遥也送一盅。只是你从小就长在我身边,倒是一担心起来,便只晓得给阿逸送了。” 便赶紧回过身,吩咐自己身边的玛瑙去给顾遥送一盅冰糖雪梨。 林逸低头去喝冰糖雪梨,嘴角上扬,心道母亲果然还是喜欢我,只气顾遥时常来分自己的东西。 宋氏安慰完林逸,便去了顾遥的听荷苑。 听荷苑在林府的西南角,贯来偏僻安静,院子里更是有一个小池塘,芨荷满池,更有垂柳依依。 在这样的酷暑天气,最是凉爽。 于是也有不少人称赞宋夫人心细,对自己的侄女极好,无微不至。 只有顾遥晓得这里的不好。 窗子不曾安纱窗,飞虫甚多。 尤其是蚊子,近水而生,最是肆虐。 更不消说吃荷花花蜜的其余小虫,总归嗡嗡的,数不清,倒是晓得数目不少。 “咦,阿遥脖颈上被叮出好大的一个包,傻孩子,你倒是不晓得痒。” 顾遥被忽然响起来的声音惊了惊,笔尖一颤,于是整洁的竹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只是目光顿了顿,便抬了头,起身行礼。 因为站起来,垂了手,于是袖子便垂下来一寸,将手腕上一圈的包给遮住了。 太多地方痒了,又不敢费劲抓,只能忍着。 忍着忍着,地方又多,倒真的感觉不大出来了。 见顾遥不说话,宋夫人只当是顾遥出身小门小户,于是举止怯懦卑微,不敢妄言,于是也不责怪。 只是吩咐玛瑙,去将府里御赐的药膏拿来,给顾遥用。 宋氏只带了随身的玛瑙来,顾遥写字时不喜欢有人在,于是紫烟琥珀也不在里间,于是就只有顾遥与宋氏相对而立。 风一吹,于是柳叶飒飒一落,一地微蜷的柳叶,青青黄黄,铺了一地。 少女单薄的眉眼低垂着,显得沉沉暗暗,幽深又安静,于是浮起沉沉死气来。 宋氏心尖一颤,盯过去,才松一口气。 不是死气,只是沉静木讷些罢了。 “姨母。” 顾遥没有看宋氏的眸子,甚至连脸都没有盯着,只是放空了些焦距。 她害怕别人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总归上辈子就是了。 挂在窗前的铜铃发出泠泠细响,宋夫人背后升起寒意来,手里的帕子被她揪得极紧。 半晌,风一吹,她恍惚一阵,紧握的手才放开。 真像啊。 真像她死去的妹妹。 尤其是,被临窗的日光一照,剪出侧影来。 “姨母?” 她听见耳边有温和平静的叫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心脏又像是被狠狠握住,紧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最后她面前终于清晰起来,面前是一扇窗,窗外依依杨柳。 声音也是从耳边传来,少女面色仍旧平静,却有些好奇的神色。 宋氏赶紧收拾了神情,才是大方清贵的模样。 “阿遥,你的侧脸……真是像你的母亲……” 顾遥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颓靡,微微低着的脸上有些哀伤。 “他们也说,我与母亲轮廓极像,”顾遥顿了顿,越发哀伤起来,“听闻母亲与姨母最是亲厚,阿遥晓得,姨母必然很是难受。” 宋氏一愣。 顾遥的祖父是位隐士,在前朝更是位极有名的人物。只是出身是寒士,并无庞大显赫的家族。 更是因为归隐,就是寻常的血亲都几乎没有,祖父膝下只有母亲与姨母二人。 这也就是顾遥不去投奔外祖,却来投奔姨母的原因。 “是啊,我只有你母亲一个姊妹,幼时最是亲厚,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铜铃一阵轻响,顾遥还未极接话,宋氏的声音又响起来。 “只可惜,嫁了人,便身不由己,哪里还能像幼时一般呢?”宋氏的情绪是有些变化的,顾遥下意识去捕捉这些细节。宋氏似乎一颤,便微微一咬牙,复又带笑道:“阿遥莫要伤心,你跟在姨母身边,姨母必然不会叫你同你母亲一般。姨母会给阿遥择一个好人家,叫你以后有所倚仗,有所庇护。” 宋氏说这话时,面上带着笑容,还有些悲伤,再混杂些看不透的奇怪神情。 顾遥下意识去琢磨,于是一时忘了收回目光,就这么对着宋氏。 忽地一惊,顾遥赶紧低头。 她对上了宋氏的眼睛。 第十五章 清谈 顾遥觉得,自己这个姨母,委实奇怪。 只是,她也说不出,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闲聊几句,顾遥越发心乱如麻,宋氏看出她心不在焉,于是便离开了。 她有这个身体的记忆,所以,那些记忆多多少少会干扰到她。 顾遥在江南时,确确实实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祖父与父亲习医,是颇受尊敬的大夫。 虽然家境贫寒,可是自幼便娇养,母亲更是难得的有学识,于是顾遥更是识文断字。 其实也说不上贫寒,只是和林家的显赫比起来,确实寒酸。 只是过起日子来,却是顺风顺水,于是原先的顾遥,性情善良大方,天真烂漫。 只是江南之地,多近蛮夷,比起京都上蔡的纪律严明,文采风流,多出匪徒。 所以顾家,就是因为在江南算是小有资产,被劫匪看中,灭杀了整整一家人,抢走银钱器具。 那时顾遥外出采药,才避开这一劫。 匪徒占山为王,地处险峻,这里的官员世代一来,都对其没有办法。 于是草草结案,顾遥也只能来依附自己的姨母。 只是顾遥觉得奇怪,有资财的人家那么多,为什么单单只选了顾遥家。 分明,也就是一个比寻常人家略微富裕一些的,劫匪做什么要来劫顾家。 再说了,顾遥的祖父顾延声名极好,就是劫匪,也对其存尊敬之心,怎么会为了这么些钱财来灭了顾家一家。 她觉得有问题。 第一个要入手的,怕就是这个姨母,因为姨母的态度,委实有些奇怪。 正式顾遥不晓得,姨母的奇怪,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毕竟,隔的太远了。 窗外日头毒辣,于是热意悄然漫进来,顾遥身上原本就有许多被蚊子叮出来的包,就是膏药的作用也不能完全舒缓。 身上的汗一出来,就越发难受。 原本就在胡思乱想,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样一痒起来,越发心浮气躁。 “呼――” 顾遥长长舒了口气,搁下笔。 帘子一阵叮当,珠玉轻敲。 “姑娘,大郎君递了帖子来。” 于是顾遥移开目光看过去,侍立在面前的人是琥珀,姿态优雅,举止沉稳,确实要比紫烟好上许多。 原来是几个人结了诗社,要邀她一起过去,字迹风流间又透出端雅,将方正与潇洒拿捏得恰到好处。 顾遥多看了一眼,确实好字。 今天是禁闭的最后一天,明日便可以出去,确实是可以去透透气,林治打的应该也是这个主意。 林治在京郊的沧浪书院读书,近来也是因为宋氏的腿伤了,才告假回的家。 若是没猜错,过不了几天,也就要会书院去了。 顾遥倒不是要去与自己的表兄叙旧,毕竟她不是之前的顾遥,对这位表兄,也就死比林府里的普通人略微……有亲近感一些。 毕竟,之前的顾遥,与林治两情相悦。 她是在意沧浪书院。 这是大齐,最负盛名的书院。 诗云,文采纷纷归紫台,俊彦熙熙皆沧浪。 说天下中举的文人,都是出自沧浪书院。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刁蛮任性的林逸以阿兄林治为骄傲,便时常提起,林治在沧浪书院,是拔尖里的翘楚,翘楚里的魁首。 与林治结交的人,无论如何,起码也能占得上一个拔尖,就是不拔尖,也是有拿的出手的才能。 能在沧浪书院里差不离,就大致能在官场上差不离,顾遥觉得,自己委实得去探探情况。 她重生回来,可不是在为了在林宅里,和林逸争争斗斗,再使尽手段,嫁一个好人家,再在丈夫家中争争斗斗,求一方安乐。 她是祁阳长公主,她要卷入大齐的朝政,要将害死她和父皇的奸佞除去,要守护好一方江山。 总归,她得走一条有些不同的路。 这条路没有人走过,所以路上满是荆棘,分外难走。 只是她倒是不怕。 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 所以第二天,顾遥特意收拾了自己一番。 着绛红轻纱的水褙子,里面是一件绣花的白色长褙子,淡黄色抹胸,配一条花鸟绣花纹的百迭裙。 一走动,于是轻纱浮动,身姿纤细袅娜,绛红的衣衫更是衬得顾遥明净白皙,干净得像是水里捞出来的荷花。 她戴了幂离,毕竟有外男在场。 于是隔着幂离的轻纱,众人只能看见一截白皙如凝脂的脖颈,被绛红的衣衫衬得莹白如玉。 眉目隐隐绰绰,看得出来生得柔婉沉静,却看不清一丝细节。 于是顾遥进去时,所有人都忍不住盯着她的眉目看,只是隔着幂离,怎么也看不清。 只是越是看不清,就越是想要探出究竟,于是盯着顾遥的目光有些紧。 顾遥倒是什么都不曾察觉的做派,被人盯着这件事,她-不可谓是没有经历过。 前世那样高贵的公主身份,这样的场面,倒是委实算不了什么。 待她走进去,落了坐,方才有侍从搬了屏风过来,遮在顾遥前面。 于是顾遥摘了幂离。 屏风上印出一个剪影,身姿纤薄,轮廓秀美。 静默了瞬,于是众人继续交谈起来。 其间玩的都是吟诗作赋的风雅事,伴着杯酒,倒是风雅拘束。 顾遥便隔着屏风抿嘴笑,看来都因为她在,拘束得紧。 “紫烟。” 顾遥对着紫烟一招手,于是紫烟赶紧凑过来。 林治便-坐在顾遥身侧,先前来时,也是林治帮着她周旋,对付那些眼睛落在顾遥身上的浪荡子。 听说顾遥要出去透气,便晓得她是不习惯这里,不由存了歉意。 “是我不曾考虑周到,阿遥若是不习惯,我陪你先回去罢。” 顾遥虽然不适,却绝对没有要先开溜的意思,于是赶紧拒绝了。 待转了身,紫烟在身后取笑顾遥:“大郎君真是顶好的一个人,处处都周到得很。” 紫烟原是想说,林治待顾遥真是好,只是忽地想起四周的人来,于是便收敛了。 顾遥却是听出了紫烟的意思,心神一晃。 她有先前顾遥的记忆,她晓得这两人有情。 第十六章 美否 就这么一失神的当儿,顾遥便觉得自己的百迭裙被什么勾了一下,她下意识去拉一把。 结果不想腰肢撞到了什么,于是一时之间,稳不住身形,重心失衡。 顾遥的身子直直往前栽,耳边是紫烟的一声惊呼,可是却没有拉稳她。 因为她的动静,慌乱之间去抓东西,有有不少下人想要过来扶她,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竟然十分嘈杂。 珠帘晃动,杯盘狼藉。 “女郎可还好?” 是有人扶了她一把,扶在肘间,算不得很失礼,顾遥的模样也算不得太难看。 幂离晃了晃,慌乱之间约莫是有人看见她的脸的,只是一晃而过,约莫也看不清。 顾遥飞快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惊慌也都收敛了,于是便又是沉沉静静的做派。 幂离轻纱下的目光动了动,扶着她的是个白裳的贵公子,她看不清眉目,倒是感觉得出来浑身的清贵气。 世家门阀里出来的公子,大抵如此,浑身都是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天成贵气。 与顾遥的皇室尊贵不同,这些世家里出来的子弟,不是身裹明黄眉目高傲的刺眼华贵,而是从骨子流出的天然清贵,风流出众。 顾遥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于是习惯性地沉默一阵,而对面的白衣公子竟也扶着她一言不发。 “崔五郎这是见了佳人,便成了呆头鹅。” 于是哄然大笑,四处都传来笑声,闹哄哄的,倒是难得得热闹,至少是比先前刻意拘束要有趣多了。 只是顾遥作为被笑的人,倒是也就不好跟着笑,于是竭力绷住了。 她也是真的,无端觉得有些有趣。 “谢郎君搭扶。” 顾遥对崔五郎福了福,就是隔着幂离,也是低垂着眉目。 只是为了忍笑,于是-贝齿微微咬着一点樱唇,低垂的眼微微一动,视线便落到了斜侧的桌案上。 案后坐了一个人,着玄色绣如意云纹麒麟兽的直裾深衣,外披一件绣墨竹的鹤氅。 重重灯影照下来,愈发照得冰冷俊朗的一张脸,明暗分明,俊朗无双。 端端一坐,便是浑身冷肃的清贵气,冰冷高贵只能仰望。 饶是顾遥前后两世,也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人。更不曾见过,有人将这样的威仪清贵,与一张清俊儒雅的脸,合适得浑然天成。 顾遥是无意间看过去的,原本就没有什么准备,一时之间愣怔一瞬,只是那人已经看过来了。 他原本是没有看她的,就算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顾遥来不及收回目光,于是便对上那个人的目光,暗自震惊,却也不动声色。 若是没看错,那人眼里先是疑惑,再就带了一丝笑意,只是都是极浅的情绪,一闪而过。 顾遥慌忙收回目光,只是收回那一瞬,忽地觉得像是漏过什么,有点心慌遗憾,却又抓不住,到底是漏了什么。 众人仍旧是围着崔五郎哄笑,气氛极为放松,于是便胡乱地开起玩笑来。 “林大郎,叫眼光甚高的崔五郎这样,令妹想必是位美人,不如取下幂离来……” “是啊是啊。” “快些取下来。” “看看。” 于是一众哄笑传来,林治性情温和,平日里虽然颇得人尊重,这样一胡闹起来,却有些镇不住。 “诸位岂不知,佳人不可唐突,阿遥可不是你我一般可以胡作非为的郎君。” 这是提醒诸人了。 只是大齐开放,女子与亲友同桌,也不算逾越规矩,是以玩得兴起的诸人并不将林治的话放心上。 “噫”地一声,皆说林治太迂腐。 仍旧胡闹。 “不知诸君做什么,非要阿遥露出面貌?” 顾遥隔着幂离一笑。 “自然是,看看阿遥是否貌美。” 有人朗声回答,这话说得浮夸,若是换一种做派来说,便有,几分猥琐。 只是在座的都是文采风流的少年郎,想开顾遥的面貌,也只是纯粹闹着玩,便显得热闹不羁。 只是,顾遥身份不同,就是这样的风流韵事,在她身上,加上与林逸交好的一众贵女添油加醋,便能轻易地毁了她的声名。 “阿遥容貌可称美,”顾遥便扬声道,随意得很,“诸君知晓了,便不须非要看阿遥的面目了。” 众人一愣,便齐齐笑起来。 “阿遥真是不谦虚,哈哈哈哈哈,真是真性情。” 顾遥压了压眼睫,自己没有笑。 明日怕是就要传出她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的话语,顾遥想着,却又直直抛之脑后。 若是不这么说,怕是非要掀开幂离来,隔着隐隐绰绰的面纱,就是看不清十分眉目,也看得出来是否姿容姣好。 顾遥原是要出去透气的,于是趁机溜了出去。 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自然富贵,于是地点也选得妙,是在京郊的一个庄子里。 似乎是那位崔五郎崔家的产业,庄子里的园子修得分外的妙,于是便时常邀人来赏玩。 顾遥走出门,面前便是一条木桥,底下是一弯静水,沉碧幽深,偶有锦鲤摇着尾巴游过去。 她先前进来,似乎不是走的这条路,面前的景色极好,她便忍不住想要四处走走。 总归紫烟跟在身边,她倒是也不怕,于是便不顾劝阻,直直往前走去。 此时盛夏时节,院子里却不知为什么格外凉爽,先前所见的池塘也是一弯静水,耳边却是哗哗的流水声。 顾遥越发来了兴致,于是顺着水声走过去,原是木制的一个翻车,引着水上而下,再从屋脊而过,又在假山之间缀上流水。 原来是四处都是活水,靠着引水消暑。 顾遥一时之间觉得很是惊奇,目光落到那水车上。 其实仔细看,那些“翻车”与民间引水灌溉的水车不同。 民间引水的翻车她见过,虽不是实物,可是书里见过,更是摸过模型。 这个显而易见,是不一样的。 第十七章 筒车 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除了模样,便是这里这个“翻车”,并不需要外力驱动。 用在这样一个贵族赏玩的庄园,怎么一个不虚外力驱使的“翻车”可能只是更为美观,但若是换一处使用,效果便绝对不同。 民间用的翻车,便是引水灌溉之用,需要外力驱使才能转动,从而引水灌溉。 若是将此用于农业,想必省了不少气力。 天下万民,若是都能用这种“翻车”,整体效果怕是会格外的好。 顾遥忍不住弯着眼角笑起来,原本沉静如深潭水的眸子也晃动的一下,在幂离下升腾起喜悦来。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顾遥一喜,想必是崔家的人,正好可以问上一问。 “这翻车这样精巧,不知是哪位制造出来的?” 顾遥只当是崔家的家仆,她前世身居高位,一不留神之间,便不能保持先前刻意的低沉有礼,无端露出些高人一等的理所当然。 所以她没有回头,仍旧隔着面纱看那“翻车”,心里盘算着,等会等身后这人走了,便取下幂离,仔仔细细研究研究。 那人半天也不答一句话,目光似乎在她侧脸上停留了一会。 顾遥皱眉。 一咬牙,一句“放肆”还是咽了下去,只低垂了眉眼不做声,像是等着回答。 她还真不是可以眉眼高傲,可以睥睨众人的长公主杜杳。 她叫顾遥,江南而来的顾氏阿遥。 “这是我画的图纸,姑娘可是有什么见解?” 顾遥脊背一僵,倒不是因为这个声音清冷好听,而是这个调子,没有一丝家仆该有的谦卑,反倒是漫不经心间透出些清贵来。 再者,顾遥问的是谁制造,只是以为制造的工匠,便是设计出“翻车”的人对方却只答是他画的图纸。 单单画了图纸,面前的“翻车”便已经出现,自然是有人替他制造。 所以必然不是寻常家仆或是工匠,必定是有些身份的人。 这庄子只用作赏玩只用,所以寻常时,这里只有一些下等家仆照料,而此人必然不是。 那么,他约莫就是方才一众人之中的一位。 如此一想,顾遥便有些慌神。 先前在席间,就算几乎没有其他女郎,起码也隔着屏风,人众众多。 若是这么被人撞见,免不了有非议。 她现在还不能离开林府,声名什么的,能顾着,做什么要给糟蹋了。 “紫烟!” 怎么有人过来了,紫烟也不吱一声。 身边没有人回答。 顾遥也转了身,身边确实是没有人,紫烟不知什么时候与她走开了。 “郎君是?” 顾遥一咬唇,镇静下来。 总归,快些走开就是,现下四周是没有人的。 说来也怪自己,做什么要在别人的园子里胡乱晃悠。 “端平侯孟辞。” 顾遥的心脏一紧,几乎有一瞬的窒息。隔着幂离,她下意识地低垂了眉眼,垂在袖子里的手,小指与无名指微微收拢。 也不知是沉默了多久,顾遥才有意将自己的手指伸直,抬起眼来。 “民女久仰郎君姓名。” 就是隔着幂离,他也看得出来她的情绪变化,应当是极为冰冷的神色,于是眼角偏上的一颗胭脂痣衬得越发艳丽。 这样艳丽的一点颜色,就是隔着雪白的轻纱,也遮不住。 他先前看的,便是这枚胭脂痣。 该是内敛沉静的一个人,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情绪,倒是有些好奇。 “这不叫翻车,叫做筒车,”他顿了顿,又问:“你好奇这个?” 按说,一个女郎,看到新奇玩意固然好奇,却也绝不会去问是谁制造的。 就是一瞬,他忽地想起些什么来了。 面前的女郎是林治的表妹,似乎就是自江南而来,家境……似乎是平民。 于是一瞬释然。 “这是与之前的翻车不同些,靠水流自身推动,故而不须人力驱动,”他看了一眼那哗哗流水的筒车,便又继续道:“放在这里,倒是要自然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遥竟然觉得,孟辞的语调要温和了几分。 她忽地有些奇怪,倒是没有去看孟辞,学规矩顶重要的便是要端着。 事有轻重缓急。 当前急的是离开,免得被嫌疑。 倒是这筒车可以缓一缓,她还在林府,还半点实权都没有。 “阿遥该回去了,郎君清自便。” 顾遥行了礼,便顾自走开,倒是不管自己的话是否突兀了些。 在孟辞面前失礼事小。 被人撞见毁名声事大。 最是明白不过。 顾遥收敛了心神,快步往回走去。 待到了先前的桥边,果然便看见紫烟站在桥上张望,急得不行。 一见顾遥,便赶忙迎过来。 “你先前可看见有郎君出来,进了园子?” 顾遥不及紫烟说话便问道。 紫烟一卡,才摇摇头。 “不曾看见,我与姑娘是在园子里走开的,找不到姑娘,才到这里来等的。” 顾遥便明白了,紫烟也不一定能看见,于是点点头。 “姑娘可是,在园子里遇见了哪家郎君?” 紫烟一时之间有些慌,这可不是件好事,说来也是她失职,于是言语间有些惊慌,于是忘记了压低声音。 顾遥顿了一会,才摇摇头,道:”不曾,只是听见了声音,问一句罢了。” 倒不是信不过紫烟,只是紫烟实在只是江南顾家带来的丫鬟,若不是因为情分在,依照她的性子能力,委实不够留在她身边。 所以,还是不说要保险些。 一想到紫烟与琥珀的差距,她便有些头疼。 “还好还好。” 紫烟舒了口气,于是拍拍胸口,似乎不晓得顾遥的一番思虑。 也就拉着顾遥走回去,叽叽喳喳的,又把先前的事情抛之脑后。 顾遥却是有些暗暗后悔,心道,往后还是要顾忌些。 一边想着,身为女子,束缚果然还是多得要命,微微有些恼怒。 第十八章 长安 顾遥进去时,众人正在玩飞花令,座中皆是才子,于是来来往往对答如流,更是辞章纷呈。 之前的胡闹倒是抛之脑后了,顾遥巴不得如此,于是也就舒心些,顾自坐下。 恰恰此时,却是轮到了她。 “一日看尽长安花。” 顾遥朗声回答,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便有人笑起来,道:“顾氏阿遥莫非是许一个状元郎。”于是那人哈哈哈笑起来。 顾遥看过去,那人着一件灰蓝色锦衣,虽然看不清面貌,却听得出来声音。 上次打马球时曾有一面之缘,她记得是其中一位女郎的兄长,会林府时,顾遥曾瞥过那几人一眼,当时这男子正在说话,于是顾遥隐隐约约记得些。 顾遥便笑,道:“阿遥对状元郎,颇是敬畏。只是许不许的话……郎君岂能因为阿遥是一介女儿身,信口开河。” 若是个长辈也就罢了,作为平辈,这样的话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真是轻浮。 不过一面之缘,就这样随意,便是轻视了。 终是一笑作罢。 依旧是诗词应和,杯酒往来。 第二轮时,顾遥应对第二字。 酒令虽是差不多的,可是具体的情况下,还是不一样的。 顾遥先前出去,便不知是如何轮流,她原本以为第二轮时,她仍是最后一个字,结果第二个字便是她了。 一时惊讶,于是便重新去想。 孟辞进来时,便看见少女微微垂着眉眼思索的模样,身形纤细单薄,像是一支修竹,也像是一支绛红的花信。 “桃花流水窅然去。” 少女忽地掀起眼睫,一把嗓子好的像是珠玉叮当,沉静中透出些天生的矜贵气。 鬼使神差地,一说完,她便移开目光,落到就要进来的身上,暗自惊讶。 原来就是先前她绊倒时,在幂离底下,与她对视的人。 先前在外头,两个人靠的近,孟辞又高,她自己也心虚得厉害,于是根本就没有看他的脸,只对他的衣裳有些印象,却没有去细思。 现下隔得远,虽然还是模糊的,可是身形打扮与一个模糊的轮廓,她还是绝对认得出来,这便是孟辞。 虽是惊讶,还是收回了目光。 总归,先前在外面的事情,翻过去就是了。 皆是少年意气,言语之间激昂勃发,文采风流意气风发,又是金杯玉盏诗词歌赋,便是一派华靡璀璨的做派。 顾遥喜欢这样的场面。 文章载酒,诗词助兴。 这里都是不知世事艰辛的少年郎,出身高贵,学识满腹。 敢去想要如何治国平天下,敢去想要如何清廉霸气。愿意用文章治世,愿意以清廉作则! 顾遥握着酒盏晃一晃,灯影照进清酒里,光彩灼灼。 她一口饮尽,眼眶烫得厉害。 此时此刻,她身边坐的,不是闺阁中的女郎,也不是官场上滚打过许久的胆小官员。 是一群年轻人啊,还是,有学识有抱负的这么一群人。 她祁阳,怎么能,让林修那老贼篡权夺位,继续鱼肉百姓,将大齐江山糟蹋下去。 这大齐的天下,是杜家的。这天下万民,她也要护好。 第十九章 劫匪 上蔡城的六月长得要命,怎么也过不完。 天色蒙蒙亮时,慕稚娘便起来了,她要去抢位置摆摊子。 再者,早些将青菜摆出去卖,菜也新鲜些,免得起得晚了,日头出来了,将青菜-晒得蔫巴巴的。 来买菜的婆婆婶婶,没一个是不精明的。 不够新鲜,就非得要少几个钱。 所以慕稚娘起得格外的早,她来时,整条长街都是空荡荡的。 所以,摊位可以随意挑。 慕稚娘没有挑最好的一个,只是去了平常去的那里,那里能够最早看见那个绛红衣衫的少年郎。 长街寂静无人,连小摊贩都还没来,她也用不着开始吆喝。 收拾好了,便安静地坐着,等买菜的客人来。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过来,慕稚娘只以为是有买菜的妇女结伴而来,于是赶紧去收拾好摊子。 只是有些奇怪,今日那些婆婆婶婶,没有往常的爱吵闹。 她一抬头,胸口像是被猛地一撞,窒息得生疼。 不是往常一样的那些客人,是一个彪形大汉,漆黑肥胖的一张脸,络腮胡乱糟糟,凶狠的眸子像是一把刀子,扎得慕稚娘惊慌失措。 余光往旁边一扫,原来后头还跟着六七个人,皆是一身匪气,神情凶恶。 这下,连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一丝逃跑的勇气都没了。 “你们……”慕稚娘吓一跳,原本想装镇定,可是声音却抖得语调破碎,“你们是……干什么?” 她倒是想跑,只是腿像是不是自己的。 天色灰蒙蒙,四处都像是蒙了纱,有些模糊不清,于是有种恍惚感。 慕稚娘有些恍惚地想,是梦罢?平静的日子过贯了,她还不觉得,遇见劫匪这种事情会出现在她面前。 还没反应过来,雪白的一寸刀光忽地绽开,锃亮地投进慕稚娘的眸子里,刺得眸子一阵生疼。 那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刀锋冰冷,搁在她的脖颈上,冰冷生疼。 也不知是因为割破了皮肉,还是脖颈处肌肤敏感,被冰得生疼。 也就是此时,她越发后悔。 若是之前壮着胆子跑开了,说不定,也就不用被人用刀架着脖子。 “别说话,”那为首的大汉凑得很近,一双凶恶如狼的眸子忽地一瞪,杀气毕现,“要是敢叫,爷的刀可就不留情。” 因为太近,慕稚娘甚至能够闻见那个大汉口中的蒜臭味,混杂着旱烟味与汗气,委实难闻。 “是……”她忙不迭点头,只是也发了声,于是她清晰地感觉到颈上一疼,刀锋深了些,火辣辣的疼痛感便传来,颈上也有粘粘痒痒的温热触感。 已经出血了。 见慕稚娘眼里满是眼泪,整个人都被吓得浑浑噩噩,已然是呆愣的模样,那大汉才满意地看一眼身后的几个人。 于是这几人皆面含满意,准备转身离开。 “啊――”忽地一人尖叫出声,与此同时,“噗呲”一声,就与那尖叫声在一处传来。 其余人慌忙望过去,“噌”地一齐拔出腰间的刀,于是雪白的刀光忽地在灰蒙蒙的长街上炸开。 杀气弥漫。 原先尖叫的那人正用手紧紧捂着眼睛,弯着腰疼得几乎发狂,捂眼的十指间渗出黑红的鲜血,显得格外骇人。 “噗呲”。 又是这样的声音,其余人神色一凝,齐齐看向一个方向。 先前众人没有防备,不晓得是谁暗算他们,现在凝神静气,自然能看得出来。 常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五感确实是要比寻常人厉害些。 他们知道方向,却不晓得具体位置。 一群亡命之徒,就是再胆大无所畏惧,也最是谨慎,因为就是靠着谨慎,才能在做这样的事情后还能留到现在。 暗处的人没有出来,他们也能沉住气不动,只等那人出破绽,好一击解决。 偏偏躲在暗处的人半天没有动静,就好像是猜到他们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无法下手,于是刻意不再有一丝动静。 他们猜得很对。 顾遥确实是猜到他们不知道她的具体位置,于是不敢贸然出手。 所以身处暗处,紧握底牌,是个颇好的决策。 只是拖不了太久。 “大哥,我们……还是快些走罢,躲在暗处,半天都没有动静,约莫是拦不住我……” 又是“噗呲”一声,将最后一个“们”字给盖了过去,这一颗铁珠正打进刚才说话那人的口中,于是霎时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 恰有一滴溅到慕稚娘脸上。 慕稚娘原本被吓得有些呆愣,忽地脸上溅上温热的血液,吓得忽地醒过神。 便看见自己身边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拔刀,对着街口的拐角处,显得杀气腾腾。 她被吓的厉害,却也晓得,自己身边只剩一个人抓着她,这是逃跑的好时机。 她一口便咬在那人的胳膊上,于是束缚一瞬间便松了,于是慕稚娘飞快地找了一个空子跑开。 只是那劫匪哪里能这样轻易地让慕稚娘就这样跑出去,几乎是下意识的,握在手里的长刀便对着慕稚娘劈过来。 那刀是见过血的,破空而来,于是凌厉的杀气凛冽而来,摄人心魄。 一时之间,慕稚娘吓得浑身僵硬。 原本已经想象出来的疼痛没有发生,腰间被什么拉了一把,于是身子轻飘飘地飞出去。 倒是没有摔倒到地上,她是被人揽住腰肢的。 面前的少年有平而远的眉,是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偏偏沉静而漆黑,显得沉静清冷。 一张脸白玉雕成般的好看,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是从清冷里开出的一点艳色。 因为是极快地从匪徒跟前揽过她,于是广袖当风,衣衫飘飒,绛红的衣衫衬上白玉般的一张脸,便清俊如九天之上的神祗。 慕稚娘觉得,一个人怎么能生出这样好的面貌呢,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该是尘世里该有的。 东墙之上,灰蒙蒙的长街道里终于落进一丝日光,于是便冲破所有的黑暗。 慕稚娘觉得,这一缕光,像是恰好落进自己的眸子里。 第二十章 救美 那人自然是不甘心的,于是一把长刀忽地转了方向,便对着顾遥砍过来。 慕稚娘惊恐得睁大眼,看见雪白且带着血迹的刀上印出绛衣少年的半边侧脸。 “叮。” 她清楚地听见一声金属相接的声音。 顾遥广袖一收,隐隐露出袖底机括,被初初露面的日光照上去,散发出冰冷的光彩。 那人自然没有意料到顾遥袖底玄机,于是极为惊讶,便立即重新握刀朝着顾遥劈过来,手却被震得微微颤抖,筋络剧痛。 只是其余人却是已经闪了过来,几把长刀一出,虽不是顶厉害的人物,可是却绝非善类。 顾遥垂了眉眼,目光一瞬落在自己的广袖间,其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因为之前的威慑,于是觉得有些高深莫测,于是有几分忌惮顾遥。 只是顾遥心里却是有些害怕,凭借袖底的机括,她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些人。 只是…… 一,二,三…… 那些人不知道顾遥垂睫在思索什么,对之前的暗算心有余悸,于是便猜测是顾遥有诈。 所以并不敢贸然前进,只是紧握长刀,一步一步朝顾遥走来。 一步一步,极为谨慎,几乎是屏息凝神地观察着顾遥。 这些人手里都是沾过血的,从尸骨堆里活过来,浑身都是煞气。眸子这样阴狠地盯着顾遥,便如一群就要扑过来的恶狼。 顾遥仍旧是垂着眼睫,五指虚握,那些人便都看着她的手,十分紧张仔细,生怕有诈。 只有靠近顾遥的慕稚娘才晓得,顾遥看的,不是自己的五指,而是袖口。 “沙沙”一声一齐响起,几乎是四面八方,都是破空而来的刀。 顾遥一咬牙,折腰一避,广袖一振,“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那些人手腕被震。,几乎有一瞬握不住刀,所以动作一滞。 顾遥却是抓住这个空档,半揽着慕稚娘的腰肢,从一个空档冲出去,于是与那些人拉开些距离。 “十!” 顾遥忽地念出声,面前是破空而来的刀,她几乎已经闻到了血腥与铁锈的混合味道。 连自己面前的几缕碎发都被震得飞扬起来,顾遥却一面觉得极紧张,一面却是长舒一口气。 到了。 所以那刀并没有砍到顾遥面上,而是横空被震偏,于是“哐当”一声落地。 顾遥没有眨眼。 就是算计得刚刚好,也是在极惊险的情况中走了一遭,于是心底忽地升起劫后余生的一丝欣喜。 于是她对对面的人露出一个微笑,桃花眼弯成月牙儿,眼角偏上的一枚胭脂痣夭夭灼灼。 “带走。” 面前的人眉眼清冷清贵,眼见着那劫匪身上血迹斑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至于表情,更是波澜不惊,冰冷淡漠。 端平侯孟辞,近来倒是时常看见他,顾遥想着。 虽然她不大喜欢他怎么冰冷的做派,可是也是他带人过来,才使这件事结束的。 何况之前的事情委实惊险,于是顾遥便有些感谢孟辞。 “多谢大人。” 顾遥对他行了礼,孟辞淡淡应一声,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自然,顾遥猜得到,也不觉得孟辞会搭理自己。 于是两相转身。 “等等。” 顾遥忽地觉得肩头一紧,是被人握住了。 说话的声音,也确确实实是孟辞,于是她心底浮起一点点的讶异来。 他贯来是冰冷尊贵的神情,这样握着别人肩膀的无礼姿态,竟然也因为气场尊贵,显得不算突兀。 好在孟辞并不是个时常无礼的人。 所以顾遥侧过脸,孟辞便放开了手。 少年有张白皙的脸,比起寻常少年郎的白皙不同,似乎……是更为精致细腻。 因为侧着脸,于是眼角一枚胭脂痣分外惹眼。 孟辞便是盯着这枚胭脂痣,眼都不眨一下,像是要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你叫做什么?” 于是顾遥一愣,其实孟辞是没有看清过她的面目的,这时见到,忽地问起姓名来…… 莫不是被认出来了? 顾遥心里一咯噔。 “说。” 孟辞本来就是冷冰冰的做派,无端就有些威压,这么一催,于是便有一丝惊慌。 被认出来女扮男装,行事招摇,后果怕是有些惨。 “顾七郎。”顾遥一急,于是道。 只是看见孟辞的目光有些奇怪,于是略一思索,继续补充道:“我是说,你可以叫我顾七郎……我排行第七……” 顾遥有些窘迫,他问她姓名,她却回答可以叫她顾七郎,确实是所问非所答。 莫非补充一句,她其实是姓顾名七郎…… 最后顾遥还是一派波澜不惊,眉眼沉静地等着孟辞说话。眼睫微垂,目光落到远处的青石板上。 “你也姓顾?” “嗯?” 姓顾如何了? ……莫不是真的,认出来了。 顾遥忽地有点慌。 “走罢。” 这是交代他身边的人,竟然不再理会顾遥。 顾遥咬咬唇,于是目光垂得更低,把整张脸都隐藏起来,免得孟辞又想起来和她说话,瞅着她看。 好在,孟辞也就真的没有回头看,只是跟身边的人交代。 于是原先听着孟辞说话的那人走过来,清顾遥与孟稚娘一齐去官府,届时需要两人的口供。 顾遥自然晓得自己是做不了口供的,一去,自己的身份便暴露了,于是连忙想法子推却。 虽然顾遥不大喜欢说话,可是素来一语中的,于是说服那人倒也不难。 三下两下,顾遥便可以转身离开,去做自己的正事了。 青石板铺的长街宽阔又绵长,直直地延伸到极远处去。日光落到上面去,于是有暖暖的光彩散发出来。 已经有小摊贩陆陆续续摆好摊,扯着嗓子扬声吆喝,四处都是明媚的尘世烟火气。 顾遥心里忽地膨胀起欢喜来,眼睫一颤,嘴角微微浮起一点弧度。 “郎君。” 身后忽地传来一个催生生的叫声,听得出来少女有一把好嗓子,生脆间又透出些甜津津的软意。 顾遥听着,暗赞一声好嗓子,于是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 第二十一章 告白 此时日头才算是开始露脸,几缕金黄的日光照下来,街边青青的柳枝都被染成金色。 青石板干净得很,于是也是亮堂的模样,瞧着甚是美好。 顾遥摸了摸袖子,心里掂量着,今天要怎么宰绮墨轩的老板才好。 再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存款,于是越发欣喜起来。 “郎君止步。” 顾遥听见后头这样喊,心里还想着,这样好的一把嗓音,居然还要叫两声。 若是叫她,可不就一听见就回头了。 步子迈了一半,顾遥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回头。 少女面容苍白,是大惊过后的虚弱感。 日光照上去,可是不知为何,两颊上却浮起两晕绯红,像是红霞忽起,娇丽妍媚。 四周没有其余的人,顾遥忽地反应过来了,她现下不就是一副少年郎的打扮么。 这叫的,便是她自己。 “姑娘是?” 约莫是道谢,顾遥猜测,于是眉眼间越发温和。 “郎君……郎君……”慕稚娘喃喃,脸上的红霞越发秾丽。 顾遥站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之间看不出来。 “嗯?” 于是顾遥忍不住出声,原本因为这件事耽误许久,再耽搁下去,怕是时间来不及,于是微微有些急切。 慕稚娘一抬头,就看见顾遥神色焦急,却又还是温和的做派,于是微微一咬唇。 “奴家姓慕,名稚娘,”她的声音有些颤,说不出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只是觉得心里的情绪满得盛不下,就要溢出来似的。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身姿清瞿,真是尘世里最好的一位郎君。 “奴家还望,郎君能够记得奴家的名字。” 这样好的人,她知道,她配不上,也不敢奢求能够配得上。 若是他能记得她的名字,她便知足。 于是慕稚娘盈盈一拜:“稚娘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顾遥便笑起来,道:“好,我自会记得,”于是转身,却像是忽地想起什么来,忽地转过身,“稚娘。” 少年一身绛红衣衫,眉目如画,忽地回头这么一笑,声音也传过来,当真是-惊心动魄。 慕稚娘忍不住微怔。 只是,下一瞬便被打破氛围,她亦回过神。 “哎呦――” 原先笑得花朵一般的少年捂着脑袋,五官皱做一团,是忍痛忍到无可奈何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瞧着……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 少年身后,一只圆溜溜水灵灵的梨子,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慕稚娘脚边。 她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 装作若无其事,抬头。 便看见顾遥正认真地盯着面前的梨,神色有些奇怪,但是片刻之后,便只余牙疼的神色。 “告辞告辞……” 声音还在耳边想起,只是人已经走出好远。 因为走得急,广袖翻扬。 一众女子哪里能够放过看见美男子的机会,相互携手往顾遥身边凑过去,于是不多时,顾遥又重新被许多人围住。 稍稍一侧目,便是花团锦簇,衣袂飘摇,鼻尖亦是香得浓烈。 便如一不小心跌进花丛里,美是美,架势委实是有些吓人了些。 “郎君今日,比往前来得早些呢。” “郎君郎君,我今日可是从早便在这等着。” “不知……不知郎君可有,可有配。” 其实说话的女子倒是不多,每每一有人说话,便激起其他女子的一阵嗤笑。 只是,纵然如此。 底下嗤笑的,还是对说话的女子面含歆羡。 大齐富强,民风相对开放。又出过女帝,女子的地位更是要高上不少,于束缚上更是少了许多。 其实这样的行为,暗暗还是被赞许的。 民俗使然,崇尚热烈大胆的作风。只是多年礼教束缚着,面上还是要顾忌些含蓄。 顾遥微微含笑,桃花眼挑起来,便如桃花流水般风流雅致,玉白的一张脸,绛红的衣。 好一派恣意风流,好一个俊俏郎君。 “诸位可否让一让?” 这样俊俏的郎君含着笑,极温和地道一句,岂有不让之理?! 于是让开一行道来,道旁青红绿白的衣衫迎风微曳,倒是别致。 顾遥暗暗一咬唇,于是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得体起来,隐在袖底的手紧紧一握。 便挎开一大步,在一阵女子面前往前走。 眼见便要离开一众女子面前,于是顾遥狠狠松口气,几乎是下意识的,步子也慢了些。 是以一瞬之后,顾遥便悔得厉害。 后脑勺又是一疼,脑子被砸得晕乎乎的,面前四三二一块青石板晃呀晃,怎么也看不清。 “哎呀!” 顾遥听见有女子惊呼。 “郎君没接。” 紧接着就是这声,不过没说完就被下一句盖住了。 “上次郎君可接住了梨,我今日可是特意挑了个梨,足足有寻常梨两个大!” 最后一个声音甚是响亮,四周的嗡嗡声都被盖下去,脆生生又噼里啪啦地响在顾遥耳边。 顾遥觉得,原本晕乎乎的脑仁有些疼。 “郎君郎君,你怎的不喜欢我送的梨?” 又是原先那个声音,声音的主人摇着顾遥的袖子,顾遥原本在女子中都算是纤瘦的。 那女子气力甚大,于是晕乎乎的顾遥便觉得,自己像是个破布娃娃似的,别人扯来撕去。 “停――” 顾遥按住了那只手。 “郎君……” 也不知为什么,这样响亮得如同炒豆子似的声音,居然也有些消沉。 顾遥只是揉揉额角,面前的青石板便化作一块,老老实实躺地上,没瞎晃悠。 “郎君……是阿莞的错。” 那女子低着头,可是仍旧比顾遥高上半个头,身形粗壮,看得出来骨架宽大。 柳叶眉,却是一双细细的小眼睛,高颧骨,下颌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小巧精致,有些男子似的坚毅。 看见顾遥看她,她飞快地笑一下,于是眼睛眯起来,显得憨傻气十足。 其余的女子都在笑,咯咯的,清脆如一把银铃。 原本是不那么响的,可是放在一起,于是便生出气候来。 “阿莞真是傻……” 三三两两,相对笑着,纤纤十指尖尖,在日光下有些尖锐的光芒,对着阿莞指指点点。 第二十二章 阿莞 “阿莞真是傻。” 顾遥也忍不住在心底诽谤一句,两倍大的梨,都有她半个脑袋大了。 气力又使得这样大,真是不怕砸死人见官呐。 诽谤是诽谤,只是周围人的言语也委实毒辣得过了头。 “阿莞,你阿爹正在喊你筛药呢……” “要是知道你这样不知廉耻地出来巴结郎君,会不会再打你一顿。” “急什么,阿莞家原是卖药的,打一顿也无事的。” “阿莞阿莞,你说你羞不羞?” “哈哈哈……” 四周都是满是戏谑的声音,就是阿莞要粗疏些,也听得懂这样的讥笑。 于是气得脸颊通红,嘴唇哆嗦,只是因为气得实在狠,居然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众人见她这样窝囊,就是被取笑了也不发一语反驳,更是笑得过分。 只是阿莞倒是没被气哭,也没跑走,只是定定地站在众人面前,眼神有些凶狠,像是想要反驳,却又宣泄不出来。 一众的女子倒是瞧着阿莞的眼神有些怪,瞧着便觉得她恼人,于是一推一搡,便将她推得一个踉跄。 顾遥却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扶了一把,总归是因她而起的。 正要说话,却觉得袖子半掩的手里被塞进什么,汗津津的,潮热得厉害,应该是被紧紧握在掌心已久。 顾遥暗暗一惊,将手收进袖底。 “你,你们莫要太过分!” 阿莞这才一跺脚,带这些哭腔跑走。 耳边是众人零零碎碎的嘲笑,有些嘈杂,顾遥却无心去听,心下思索,塞给她一张纸做什么。 而且是一张被叠做一团的纸,这样谨慎地塞给她,委实是莫名其妙。 心下想着,脚底却还是没停。 若是继续在这里站下去,怕是围观的女子会更多,届时怕是要被围堵了。 绮墨轩不远,此时业已开张,门口的伙计见了顾遥,于是挂上一个亲切而殷勤的笑容。 “郎君里面请。” 于是顾遥对他笑了笑。 少年郎俊俏得雌雄莫辨,一笑间面容好看得灼眼,那伙计不由愣了一瞬,心下却恍惚地浮起一个念头。 若是能娶上一个这么好看的媳妇,死了也值了! 只是面前这位郎君,一看就知道,就是他死了……也没有媳妇啊。 顾遥不知他一瞬的想法,目光也不曾落到伙计身上,她看的是绮墨轩的掌柜。 只有在掌柜这里,她才能宰到银钱呐。 “快些上好茶……顾家郎君近来安好?” 掌柜赶忙迎过来,脸上挂上浓烈的笑容,一双斗鸡眼却滴溜滴溜地瞧到顾遥袖边。 “劳掌柜挂念。” 少年面上也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笑容,掌柜的才懒得去想这是笑还是未笑。 他的目光落在顾遥手上。 少年郎正从袖底拿出一叠纸,看得出来就是那纸质地良好,十分漂亮。 ”这是……?“ 他原本打算今日矜持些,免得被这混小子宰,只是东西到了跟前,还是忍不住激动。 顾遥微微一笑,掌柜没看见。 比谁沉得住气,还是不要和她比了。 用六年来砥砺性情,真不是件寻常事情。 窗外的阳光落到少年眉眼上,她一眨眼,于是阳光也在睫毛上跳了跳。 “是祁阳长公主的墨宝。” 顾遥递出去的手才伸了一半,手里一摞纸早就被抢走,掌柜的看着一摞纸,神色有些激动。 是上好的竹纸,质地良好,有沉淀后的淡淡墨香,纸上是一列一列的簪花小楷。 原本是极好看纤巧的字体,在长公主手里,总要生出点幺蛾子来,处处都刻意带点峭拔的意思,显得舒展潇洒。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神色越发激动,于是眼眶有一点红,显得一双斗鸡眼越发狰狞。 他他他……简直是太喜欢这个小子了,回回都能带来这样的好货。 只是非要隔上半个月,才拿来这么一样,委实是把他胃口吊着,十分难受。 “八两银子,不能再多,也没的得商量。” 往常都是顾遥出价,次次都把价格抬得极高,叫他肉疼得要命,今天必要先发制人,不给顾遥抬价的机会。 只是面前的少年郎却是随和一笑,道:“按掌柜的来,只是,”少年人垂了眉眼,视线落在掌柜手里一叠竹纸上。 掌柜的有些紧张,倒是说不出是为什么。 “我手里的是真品,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想必客人也懒得用更高的价格来买罢,少一层盘剥怕是能省不少银子。” 祁阳长公主虽是才华横溢,但到底是女子,又是皇室里贵人,其实民间几乎难以见到真迹。 是以,顾遥手里拿出来的,算得上是极为珍贵。 而顾遥多次拿祁阳长公主的真迹过来,懂行情的客人,说不定已经找到这些字画是从顾遥出传来的。 就是不曾找到,若是顾遥有心,委实是再简单不过了。 少些收益与断货源,孰重孰轻,掌柜的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油腻腻的脸上浮起谄媚的笑,一双绿豆似的斗鸡眼也透出精光,心里已经做出计较。 手一抚须,干咳一声,挺直了腰板。 “郎君与我也是熟人,若是郎君不满意这个价……看在交情的份上,十三两罢,只是郎君也要念着旧情,毕竟留三分余地与几分情分才好做生意。” 算是半是示好半是警告,绮墨轩开了那么多年,口碑颇佳,他也在这一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说起来还不至于要一个少年人随意拿捏。 顾遥自然清楚,自己不至于这么一句话就叫掌柜害怕,由着自己要价。这样的态度,确实是顾念了几分情面。 于是随和一笑,道了谢,才领了银子揣进袖底,除了绮墨轩。 这回倒是顾不得风度,匆匆回去,后脑勺被砸出一层包也不理。 她忽地想起来,当年顾遥一家来上蔡小住,祖父作为医者,与一位开药铺的先生,似乎是有些往来。 若是没有记错,先前便有人喊阿莞,说是回去筛药云云。 起先她不知道这个阿莞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一路思索,唯一的关系,也就是她费力搜刮回忆,想起的这个人。 第二十三章 老陈 南陵街没有人不晓得憨姑娘阿莞,呆愣木讷,却有一手极好的筛药手艺,气力也大。 众人嘲笑之余,也暗暗羡慕,这样的姑娘,可顶得上一个小子呢。 是以,顾遥问出阿莞的住处实在容易,于是一路快步走过去。 只是免不了的,后脑勺上还是多了几个包,不过也得了只雪梨解渴。 屋子门楣陈旧得很,显得很是破旧,灰扑扑的丝毫不显眼,也就是寻常人家。 只是墙角处似乎故意洒了紫苏种子,于是地上密密麻麻一层紫苏,铺成厚厚的紫毯子,轻烟似的一层薄紫。 衬上漆黑的门屋,紫黑相衬,于是有些沉静的美感。 阿莞坐在院子里剁药,一只老旧是马扎轻轻晃动,随着剁药的节奏而来,很是协调。 灼热的日光照到药材上,于是烤出清苦浓郁的药香来。剁药的少女眉眼认真,手艺精湛。 那马扎晃呀晃,忽地停下来。 “郎君。” 阿莞对着顾遥笑,她刻意转过头来是,紧紧地瞧着顾遥,眼里满是欢喜。 老门还没关,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反反复复的,带点节奏,其实不难听。 老门响了三声,顾遥才一步一步走上前:“你阿爹呢?” “嗯?”阿莞不晓得为什么郎君要找阿爹,于是茫然望向顾遥,眨了眨眼。 阿莞觉得,郎君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些抖,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会发抖。 顾遥垂了垂眼,隐在袖子的手指微拢,才缓缓平复了心情,又是波澜不惊的做派。 “阿莞,你先进去坐会,外头日头毒辣……”有人从正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簸箕,里面满是药材。 顾遥下意识去看那个人。 穿褐色的直裰,年纪约莫不过四十几岁,只是面相苍老,有五十多的沧桑感。 似乎身子不好,下意识地咳嗽了几声。 “郎君是?” 他先是看着顾遥的脸惊了惊,一把稀疏的山羊胡颤了颤,随即目光就落到顾遥放在阿莞肩膀上的手上去。 顾遥忽地想起自己的装扮,像是手被烫了一样,嗖地收回来,雪白是面皮也有些红。 “咳咳咳,老伯莫要误会。” 这么一解释,顾遥越发觉得心虚尴尬,真是有种不对阿莞负责的羞耻感啊…… 可是她也负不了责啊…… 那位老伯冷哼一声,仍旧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那郎君到底所谓何事?” 不对。 顾遥看着那个老伯,微微皱眉。 记忆里,顾遥虽然不大把注意力放在祖父的这位朋友身上,却也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不是这样,就算过了那么多年,容貌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改变,但是到底还是有相似之处。 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面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是记忆里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这位,到底是不是顾遥祖父的朋友。 “模样俊俏就这般无礼?出去出去――” 顾遥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于是回过神,才看见面前的老伯已经放下晒药的簸箕,正动作粗鲁地把她往外推。 一时间哭笑不得,顾遥到:“老伯可是阿莞姑娘的父亲?” 那老伯一脸疑惑地看着顾遥,手里的力气终于轻了点,只是这样疑惑的眼神持续了一瞬,便又收回去了。 “你要做什么?” “我……”顾遥忽地哽住,她怎么能因为一个推测,便直接去问面前这个人。 面前这个人,明显是与顾遥的记忆对不上。而面前的阿莞,也是一半憨傻一半正常,也不可随意相信。 一时之间暗暗收敛心神,她这是被原本的顾遥给左右了,顾遥家人死得蹊跷,怕是她自己也能看出来。 “你什么。” 那老伯作势又要来推她,顾遥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委实,莫名其妙得很。 “我是来……看看阿莞姑娘。”顾遥讪笑。 少年一笑,眉眼微调,于是眼角一颗胭脂痣越发夭夭灼灼,明艳灼人。 阿莞盯着顾遥眼角的胭脂痣,神色很是正经,似乎是在想什么,忽地漆黑是眸子一亮,面上浮起些喜色。 “啊……” 两人原本是对恃的,一个正在绞尽脑汁想借口,一个看着对方的话满是漏洞,就要动手拿棒子赶人。 只是忽地听见这么一声痛呼,一时都顾不得其他。 那只老旧的小马扎还是晃呀晃,明晃晃的日光落下来,阿莞躺在地上,抱头疼得打滚。 顾遥和那位老伯都慌忙地去扶阿莞,阿莞却只是双手抱头,疼得呜咽。 “阿莞,阿莞。” 那老伯却像是有经验似的,开始是极为慌乱,扶起阿莞后,却急急忙忙开始摸出一个药瓶来,倒出来了给阿莞服用。 顾遥看着,心里也有些慌乱。 作为祁阳长公主杜杳,她是不会医术的。只是这个身子,却是叫做顾遥。 而顾遥的祖父,却是位郎中。 阿莞这样的状态,分明是受了什么刺激。而阿莞这副半痴不颠的模样,也说不定与那些刺激有关。 “阿莞,不是你的女儿吧。” 顾遥的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嗓音清冷如冰,因为忽地捕捉到灵感,于是带了些微微的颤抖。 木板门咯吱一响,顾遥微微分神。目光却还是定定放在老伯身上,那些关于顾遥的情绪又几乎要从胸腔里挤出来。 那老伯却只是扶着阿莞进去,阿莞已经晕了过去,但是似乎已经平静下去了。 因为等着回答,顾遥有些紧张。 只是老伯没有停,扶着阿莞一直走到正屋是门口,正屋里光线不好,昏昏暗暗。 “郎君真是奇怪,这南陵街,谁不知道我老陈只有怎么一个憨姑娘阿莞。” 步子始终不停,于是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进去了。 顾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空气中都是苦涩的药味,忽然不知道是该进去问,还是离开。 其实,仔细说起来,她是杜杳。对于顾遥的事情,她处理起来,总有些不知如何接手。 她低了低头,想起初初重生回来时候的事情。 第二十四章 金簪 顾遥最后还是回去了。 窗前杨柳依依,燕子斜飞。 “姑娘,姑娘?” 紫烟叫了三两声,顾遥还是对着窗前两条杨柳出神,神情有些愣怔。 见顾遥不答,于是她也不敢继续叫,只是垂手站在一边,等顾遥回神。 “紫烟,你可记得我们从江南来林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柳树枝干上的雀儿一鸣,飞走了,紫烟抬眼,目光落到自家姑娘脸上。 “奴婢记得,”紫烟低声道,眼前忽然闪现当时的狼狈,于是眼眶就热了,烫得厉害,“奴婢忘不了。” 只是顾遥不记得。 她是真的不记得,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记忆,几乎像是被人抹去了,一片空白。 就是她有顾遥的记忆,也只记得自己是离开了江南,来京都上蔡投奔姨母。 至于路上,就没有了记忆。 总之,她一睁眼,面前就是脏兮兮,狼落魄不堪的紫烟,嚎啕大哭,满目绝望。 紫烟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奴婢,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从小跟着顾遥长大。 和顾遥情分深,但是人也不聪明,更没历练过,所以举止粗俗些,更是心眼少些。 所以刚刚重生回来的她,悄悄的使点手段套话,再留意些,也就让紫烟没察觉出来她的变化。 她只知道,这一路,两个人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最后顾遥重病昏厥。 其实也是死了,才被她捡到了这个壳子,活了过来。 “那样难的处境……”顾遥垂了垂眼,把玩手里的流苏簪,紫烟看不到她的脸。 “那样难的处境,也过来了,姑娘,我们没什么害怕的了。”紫烟忽地走上了,握住顾遥的手,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顾遥却是眸子一亮,眼底浮起喜色,只是面上没有变化,仍旧波澜不惊地看着流苏簪。 “姑娘,你那次大病,就说是与林家有关,后来虽然绝口不提……可是奴婢也晓得,二小姐日日过来找麻烦,确确实实是不喜欢咱们的。” 若是以前的杜杳,她是绝不会允许下人这样逾越的,只是她现在是顾遥,于是眉目依旧平和。 她握住紫烟的手,暗暗道,顾遥果真是有所察觉的,只是,怕是也不知道多少。 一个姑娘投奔姨母,又是这样的遭遇,姨母多多少少是要找人去接的,无论如何也会护得周全。 而她醒过来时,委实狼狈。 其实多多少少,就能猜出姨母家的人有问题了。 看了,先前的顾遥,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紫烟,罢了。”顾遥站起来,眼里有些难过,却只是宽慰紫烟,“往后莫提这些了。” 是要紫烟谨慎些,林府这样的家族,又处处对她主仆二人不利,紫烟又这样懵懂,若是说了些什么,怕是难以活着出去。 紫烟待她是真心,比真金还真那种。 她重生回来,一睁眼看见这个姑娘的时候,就看得出来。对她有真心的人不多,总之前世都死干净了。 所以啊,真心这种东西,对她祁阳来说,其实挺奢侈的,她要好好珍惜。 她不希望紫烟出事,也不让。 水晶帘子一响,不是一把相击的哗啦声响,是一根没握住,空中晃了一圈,砸下去的清脆响。 帘子后头有人,还站了会。 顾遥眸子暗了暗,放下手里的流苏簪,道:“正巧我渴了,琥珀,你的茶也倒得忒慢了些。” 琥珀袅袅的身影缓缓而来,手里果真捧了一个茶壶,走过来给顾遥倒茶。 一边倒,一边笑着道:“姑娘不晓得,这大热天的,茶水才煎好,可烫得人冒汗呢。”一边递给顾遥,继续道,“我特意放井水里冰了,放凉了给姑娘送过来。” 琥珀抬眼去看顾遥的神色,心里还是有些慌乱,她不知道顾遥是不是知道她偷听。 面前的少女含着笑,显得比平日里还要温柔可亲,是极好说话是温柔模样。 原本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琥珀暗自松了口气,将茶壶放下,就要转身离开。 “琥珀。” 她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僵了僵,手心里暗自出了冷汗,只是还是生硬地转过身,笑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顾遥还是笑得眉眼弯弯,画般绮丽。 她就忽地想起来,顾遥她,平日里哪有这么多笑容,反常即是妖啊。 “我这只流苏簪,我把玩许久,始终觉得自己戴着是不合适的,正思忖着,要绾什么发髻才好配。”少女白皙的手握着赤金簪,明艳好看,忽地抬头对她莞尔一笑,“你一来,我便觉得你极是合适,不如给你罢。” 琥珀忽地想起碧玺来,也就是碧苏,是跟了顾遥才改的名。 碧玺就是因为“拿了”顾遥的东西,被宋夫人惩处了,她自然不敢随便接。 “噗通”一声跪下,琥珀便重重地磕头,道:“奴婢是绝不敢觊觎姑娘的东西的,请姑娘收回去。” 顾遥可以清楚地听见头磕在地上“咚咚咚”的响声,就是她高高站着,看不见琥珀的脸,也晓得快要磕出血了。 于是她赶紧弯腰扶起琥珀,叫人说她虐待奴婢,可就不好了。 “姑娘,奴婢绝不会如碧苏一般阳奉阴违,更不敢做违逆主子的事情,求姑娘洞察……” 顾遥抬起琥珀的脸,果然,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瘀血,额角还破了皮,有血丝往外沁。 于是她叹了口气,满眼惋惜。 琥珀只道是顾遥心肠软,难怪被碧玺欺负,毕竟碧玺心气高,面上从容,心里已经瞧不起人了。 实在难怪。 只是也可惜,这么个泥菩萨软面团,碧玺居然就败她头上了,琥珀心中暗气。 顾遥不晓得琥珀心里想什么,也猜不出来,毕竟琥珀一双眼都被泪水罩着,朦胧似梨花带雨。 她确实惋惜得很,心里很是懊恼。 哪怕她再愿意看琥珀在自己面前磕头做戏,可是,她也得注意一下,免得琥珀把戏演过了。 眼下这就演过了,额头一片淤青,外人怕是要嚼舌根子,说她虐待琥珀。 她应该,让琥珀吃个哑巴亏嘛。 现在不行了,会有人帮琥珀说话,这个亏,琥珀倒是没怎么吃到,顾遥又是一声长叹。 后悔呀。 第二十五章 双生 “紫烟还在这呢,”于是顾遥笑起来,笑意一浓,眼角便挑起来,一枚胭脂痣艳丽逼人,“我虽是江南而来的,出身不是大户,却也晓得,主子打赏奴婢是寻常事,你做什么这样谨慎。紫烟也瞧着呢,莫非不晓得是我打赏给你的?” 顾遥一歪头,不及琥珀说话,便又抢道:“紫烟自幼跟在我身边,你……罢了,紫烟,叫桃叶柳叶进来玩。” 紫烟就是懵懂,却最听自家姑娘的话,当即出去把两个小丫鬟叫进来。 桃叶与柳叶正在玩翻绳,红绳套在指尖还没取,两人怯生生看一眼琥珀顾遥,又去瞧手里的红绳。 八九岁的小姑娘,一点事也不懂,整日只晓得玩,瞧着很是懵懂。 顾遥看了一眼,只拿脸对着两个小丫鬟。 “琥珀不想要我给的簪子,你们可晓得了?” “嗯。”两人一齐点头,小小的脸上还是一脸懵懂,仰着脸看顾遥,待看到顾遥手里精致华丽的流苏簪,眼里是掩不住的羡慕。 顾遥的心忽地被扎了一下,她想起另一双眼,是她死前,在端平侯府前看到的那个气儿的眼。 黑白分明,懵懂得有点呆滞,盯着她,眼里满是羡慕与向往。 她失神一瞬,才慢慢收回注意力,道:“你们说,晓得了什么?” 于是两个小丫鬟愣住,对视一眼,小手偷偷搓了搓红绳。 穿桃红衫子的那个机灵些,眼珠子一转,俏生生地喊道:“姑娘想给琥珀姐姐赏赐,琥珀姐姐偏不要。” 于是绿衫子的小丫鬟也跟着附和,说完便又去瞧顾遥手里的簪子。可真好看,璀璨生辉。 顾遥也就不理会两个小丫鬟了,对着琥珀道:“你这样谨慎做什么,不过是赏赐罢了,你们下人也不容易,得了这些也该高兴罢。” 于是递给了琥珀,琥珀自然不敢不接。 “回去罢。”顾遥道。 琥珀觉得顾遥所为,确实古怪,只是作为下人,她是决计说不了自己的主子的,自然赶紧离开。 她正要掀开帘子,身后又响起顾遥的声音,忽地想起刚刚站在帘子后头,不小心出了声的紧张感觉。 “下次茶不必凉得这么干脆,温热便好。待到全冷,茶都泡过了,涩口得很。” 琥珀步子一顿,道:“是。” 哪里是特意凉好的茶,不过是,不小心出了声,随手在外间拿了壶冷茶罢了。 所谓井水凉好,她才没这个心思,这样谨慎伺候她。一壶隔夜冷茶,能不涩口么。 琥珀暗自冷哼,依旧是娉娉袅袅地走出去,眉眼间含着笑,温和细腻的做派。 心里的恼恨,真是半点不显。 顾遥站在窗前,仍旧看绿烟似的杨柳,忽地有些挫败地坐下来,支着下巴出神。 紫烟和柳叶桃叶站着,都不敢胡乱说话,姑娘的心思,真是不好猜啊。 “紫烟,把水倒了,重新给我沏壶茶。” “啊?” 这不是琥珀才沏的茶么,做什么又要去沏一壶,紫烟纳闷。 顾遥嫌弃地看一眼那杯茶,她刚刚顺手抿了一口,真是……不小心啊。 没记错的话,这壶茶,还是昨天她叫柳叶搁外间的,一直没换来着。 “快些去。” 顾遥催道。 而紫烟最是听顾遥吩咐,于是赶紧去了,只留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套着红线的小手指勾呀勾。 眨巴着两双眼,盯着顾遥。 “过来。” 顾遥招招手,于是两个小丫鬟像是听话的小狗似的,巴巴黏过来。 “刚刚告诉你们的,可记得了?” “记得。” 还是桃红衫子的小丫鬟先回答,圆圆的一张脸,确实讨喜得很。 “嗯,记得便好,免得无人晓得。” 顾遥翘着嘴角对两个小丫鬟笑,桃花眼弯弯的,也有点可爱。 “姑娘要人晓得?”红衫子的小姑娘歪歪脑袋,神色有些奇怪。 “我们都晓得啊。”绿衫子的柳叶也怯生生地道,她声音低得很。 “别人不知道啊。” 顾遥对着桃叶一眨眼,便坐回去,从匣子里掏出两个玉髓的水仙花坠子,递给一人一个。 两个小丫鬟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连忙接过来,捧在手心里仔细瞧。 “喜欢么?”顾遥笑笑,其实她也不是不爱笑,只是习惯于绷着面皮。 若是有一丝欢愉,她也就挑着嘴角笑得嘻嘻哈哈。尤其是,把前世那些重担尚且搁一搁的时候。 “喜欢!” 是齐声回答。 “往后可听我的话?” “听。”只有柳叶一个人的声音。 于是顾遥看向桃叶,桃叶像是在想什么,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顾遥于是瞧着笑。 “我以后只听姑娘的,”手指绞了绞玉髓坠子上的流苏,继续道,“别人的话,我决计不听。” 柳叶有些懵懂地看着桃叶,见桃叶对她眨眼,也赶紧道:“我也是!” 顾遥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来,这两个丫鬟,真是可爱得紧,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呢。 待笑够了,顾遥才道:“既如此,先下去吧。”想了想,又交代道,“记得把院子扫了,别只顾着翻花绳,仔细刘姑姑看见了打你两个。” 于是桃叶与柳叶蹦蹦哒哒地出去,手里还握着红绳,听见顾遥的话,嘻嘻哈哈地回头。 “有姑娘撑腰,才不怕刘姑姑呢。” 于是一溜烟跑了出去,好远还能听见脚步声。 顾遥这才收敛了眼里的笑意,对着自己的妆奁匣发呆,可真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随即便不想了,她委实对这些在意不起来,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些有什么打紧的。 总归一两根发簪还是有的,发髻能盘起来就是了,凑合凑合也就是了。 顾遥想着,把温热正好是茶水抿了一口,想着,最近是“仿造”祁阳长公主真迹,还是去查查阿莞与江南顾家的关系。 第二十六章 七夕 七月一到,林治便回了沧浪书院,顾遥没敢去送。 她不是顾遥,所以她不敢承这份情,早些断了好,真的顾遥早就死了。 再过了几日,便是七夕了。 府里的小姐都欢喜得很,吩咐丫鬟采买置办起来,顾遥却是欣喜不起来。 这样的场合,又要去与林府一众正牌主子往来,委实叫她头疼。 前世的祁阳是没有姊妹兄弟的,而父皇,说是后宫三千,其实搁他身上也就那么几个人。 她还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场合,要怎么与一众女眷交谈。尤其是,暗流汹涌许多都是对着她来的席面。 “姑娘,几位小姐到差不多到齐了,还是快些去罢。” 紫烟沉不住气,所以脾气也急,见顾遥还握着笔杆不松手,忍不住急起来。 以前顾遥在她面前从没有架子,祁阳也尽量保持,自然也有几分刻意的纵容,所以紫烟向来不怕她。 她不答话,仍旧微微低头,目光只落到宣纸上,运笔从容缓慢。 笔墨或浓或淡,时折时转,皆大气苍劲,有大风骨。 末了,笔一丢。 “紫烟,你出去!”顾遥面上有些不耐烦,“半刻钟后再进来。” 紫烟诺诺应了,于是顾遥长长吐口气,又是沉沉静静的作派。 她支着额角养神,觉得脑子里像是被挤满了什么,乱糟糟的,一堆回忆的碎片横冲直撞,让她整个人都要混乱了。 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一会是江南顾家,一地尸体一地鲜血,一会是满地红毯,她祁阳长公主一袭红嫁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总之,都是一片血红。 就是醒过来,自己面前也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那就是杜杳死时的模样,这样死死睁着眼,躺在一地红毯上,胸口一只羽箭。 所有人都看着她,眉目沉沉,看着她的血浸满红毯。 她忽地觉得恶心,十足恶心。 “姑娘……” 紫烟这回的气势减了很多,她看得出来顾遥心情不好,生怕让她再生气。 “嗯。” 顾遥睁开眼,窗前杨柳依依,池里荷叶田田,清新自然的一派青绿色。 不是一片血红,她也活过来了。 “我换一身衣裳罢,紫烟,快些过来给我挑。” 顾遥对着紫烟一笑。少女容色苍白,被日光照得白皙清透,只是这么一笑,晦暗的死气终于拂开了。 紫烟终于不再担心,也跟着笑起来,道:“姑娘最近似乎喜欢绛红,我把那件新的绛红长襦给姑娘拿来罢。” 顾遥皱着眉道:“拿那件水绿色褙子便是了。” 紫烟一愣,道了声好。 * 七夕有家宴,像是顾遥,就与林逸林暄一众小辈一桌。 林府被布置得华丽,尤其是天一黑,于是灯火在各色灯笼里亮起来,更是四处璀璨明亮。 或有烟花爆竹一放,一时之间火树银花,亮如白昼。更有爆竹一响,噼里啪啦,格外热闹。 府里的小姐都穿着好了,聚在一起闲聊。顾遥认识的不多,大多都是点头之交。 而且她与林逸交恶,更是没有人愿意主动搭理她。就算林逸性情不好,其余人也绝不会随意拆她的台子。 是以,几个人打过招呼,便没有人理会顾遥。 倒是林暄走过来,帕子托着一块梅子冻糕,道:“你尝尝,她们几个都不识货,懒得给她们尝了。” 这话半带机锋,并不像是林暄平日里的风格,顾遥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咬了一口。 “确实是甜糯爽口,看来表姐是识货人。”顾遥一笑,也跟着道。 于是林暄便在顾遥身边坐下两人闲聊,像是如何刺绣如何打络子,如何配衣裳穿。 总归,都是些小姑娘爱讨论的。 顾遥不大爱接,前世被软禁六年,性情被砥砺得沉静老练,说是十五便死在了婚礼上。 只是这样一番软禁,又死过一回,更加是一位长公主的身份,早不似寻常少女烂漫无忧。 她眼里贯来不是胭脂水粉,刺绣锦罗。林暄说这些,顾遥实在提不起兴趣。 所以几乎是林暄说几句,顾遥才会接上一句。就是接上了,也委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哥总说阿遥天真烂漫,最是对些奇思幻想的小玩意感兴趣,宫绦络子扇坠儿能弄出百种花样来,今日倒是兴致缺缺,可是不舒服?” 林暄握着自己的裙带玩,十指白葱根似的好看,一双凤眼挑着笑意,是端庄间透出精明的模样。 含着笑,不知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么温和地瞧着顾遥笑。顾遥就忽地一个激灵,林暄怎么会知道这些。 按照林治的性子,是不会说这些的。对于林治的人品,顾遥看得出来,所以信得过。 在顾遥的记忆里,表姐林暄这个人,也只是代表这一个名字,因为几乎不曾见过面,更加没有交集。 顾遥忽地想起来,自己初见林暄,她便有些反常。 “多谢表姐关心,倒不是不舒服,只是年纪见长,比起幼时多少沉静了些。这些花样,不怕表姐见笑,幼时喜欢得极了,如今倒是腻了。” 顾遥垂了眼眸,不让林暄看自己的脸,心里有些不安。 “这样啊……” 林暄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气氛顿时僵硬起来,好在此时爆竹忽然响起来,倒是缓解了不少尴尬。 “阿遥往后可以时常来找我玩,你这样沉静的性情,约莫是与我合得来的。” 顾遥听见林暄这样说,于是也笑着应了。确实是合得来的,顾遥感觉得出来。 只是,林暄这个人,委实是古怪了些啊…… “乞巧去。” 林暄便拉了顾遥,去前面取针线。 一众女郎脸上都带着笑,被明亮闪烁的烛火一映,越发娇艳欲滴。都是青春洋溢的少女,美好得像是花一样。 欢声笑语,手持银针,四处都热闹得很。争相对着织女乞巧,盼有一双巧手,好嫁一个如意郎君。 顾遥也持着银针去穿线,她往前没玩过这个,一时间也觉得新奇,不免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十七章 香囊 待乞巧完毕,众人才坐下开席。 顾遥坐在林暄身边,林逸原是与林暄打招呼的,一看见顾遥,便悄悄捎一个白眼给顾遥。 恰恰一树银花忽亮,闪闪烁烁的,亮丽非常。顾遥就移开目光去,不理会林逸。 怕是有病,一天到晚揪着她不放。 她顾遥一个外姓的孤女,寄人篱下,委实对她林逸没有什么威胁。 没有什么要争夺的利益,实在想不通,做什么非要跟她过不去?莫非是饭吃多了撑得慌。 有空天天找她麻烦,还不如去教训教训那另外几房的堂妹,她那娇纵无脑的声名,怕就是那几位传扬的。 顾遥想着,低头抿了一口饮子。 只是这样的席面,倒是不必拘束,所以一众少女也放肆得很,推杯换盏又闹哄哄。 一时间兴致极好,顾遥虽然沉静,却也要跟着一起玩,于是也晕乎乎地有些兴奋。 她这是新奇。 过了几次酒令,便有些腻味了,陈年老令年年来,确实有些无聊。 “我倒有一个提议可以玩。” 林逸握着一杯酒,脸颊晕红,眉梢眼角解释笑意,是得意时的欢喜模样。 这样十几岁,尚不知愁的少女,确实是可以得意的。哪里能不得意,兄长爱护,父母疼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快些说。” 一众女郎都迫不及待道,催促着林逸说出来。 于是林逸柳眉一挑,凤眼里透出些精明的笑意,偏偏又有意忍着,只哈哈笑道:“我们一众都是女儿家,身上皆是小玩意,都极为精巧,不若鼓声停时,花落在谁的手里,便由对面一人任指一件物事,另此人赋诗如何?” 端得是新奇风雅,于是众人皆觉得很好,一时间也是跃跃欲试。 既然都同意了,便取来一朵红花,有人敲起来,开始往后传。 第一轮落在了林暄对面的女子手里,是三房的庶女,似乎名字里有个淑字。 顾遥听见林暄道:“淑姐儿,领子上的金鱼扣别致得很,像是猫眼儿石做的,不若就用那个罢。” 那个女郎应了,只是有些羞涩,缓缓念了四句,算不得出彩,中规中矩的,只是众人也连声叫好。 这样一来,顾遥便觉得索然无味,十分无趣。 鼓声再起,顾遥勉强提了提精神,她抿了口山楂酒,一时间有些恍惚。 真是好喝,酸酸甜甜地滑下去,绵软细腻的滋味,喝到最后才有一丝丝的酒气,香得勾人。 她从前也喝过山楂酒,最贪爱这么一丝酸甜滋味,只是父皇说她年纪小,让奶娘每天只给一杯她喝。 一杯怎么够?于是天天念着,今天喝了一杯,也开始惦记着明天的一杯。 瑾南宫前的木兰开了又落,她在父皇膝下,却像是长不大似的。 其实她也曾长得很快,六年过来,她恰恰就是及笈之年,该是娉婷明艳的模样,却也满是垂垂老矣的暮气。 她喝尽了一杯酒。 鼓声停。 那朵红花在她手里,于是顾遥一笑,看向对面的一个女郎,顾遥完全不认得这是谁。 林逸的目标达到,眼里的得意也就掩不住,迫不及待道:“快些说罢。” 这样急促……顾遥深深看一眼林逸,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来,压在长睫间的眸子便幽深起来。 这还没开席多久呢,就吃撑了没事做。 “且问罢。” 见顾遥落落大方,对面的女郎也对着顾遥温和一笑,开始打量起顾遥来,像是思索要挑一个什么来。 那女郎目光放在顾遥身上,自然不晓得,她对顾遥一笑,落到林逸的眼里,林逸便对她狠狠一瞪。 原本顾遥在林府低调得很,因为已经得罪了一个林逸,存在感低些,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忽地花传到她手里,又要从她身上拿出什么,于是所有人都看过来,一看过来,才发现不曾见过顾遥,于是越发仔细地打量起来。 少女穿了一件水绿色长褙子,雪白的衣缘绣了藤萝花,里面是白色绣银杏的右衽交领衫子,配一条八幅的绣银杏青色湘水裙。 皮色白皙如玉,眉眼姣好若画笔勾成,竟是个举世无双的倾城女郎。 座中女郎都暗暗心惊,往前居然不曾注意到这么个人,于是开始回忆,这个女子是何人。 顾遥倒是不怕别人多瞧自己几眼,看向对面的女子,那女子面露纠结,忽地眼前一亮似的,喜道:“那个香囊倒是别致得紧,也不知绣的是什么花色。” 于是都瞧到顾遥腰间的香囊上去,确实是极精致的一只香囊,椭圆形的袋子,叠着扇形的褶皱,上好的缎面被灯光照得光华流动,垂着一对流苏,流苏上头点缀着玉髓珠。 确实精致,也算得上别致。 自己也低头看过去,眸光一闪,这不是她的香囊,于是心被什么勾了一下。 便开始想如何应对。 只是身边的林暄却是对着顾遥一笑,拍了拍顾遥的手,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来,有些安抚的意思。 顾遥微微诧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香囊上,她还是把香囊拿出来了,上面绣着海棠,浅红的海棠花衬着玉色的缎面,极是好看。 并没有什么异常,顾遥与一众女郎心中暗道,于是众人等着顾遥吟诗。 “不是这个!” 忽地一响,原是林逸站了起来,对着顾遥发问:“你先前身上带着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香囊。” 柳眉倒竖,凤眼飞挑,一股凌厉的泼辣气扑面而来,顾遥暗道一声果然有问题。 顾遥身边只有一个紫烟一个琥珀,另外的桃叶柳叶以及刘姑姑没有近她的身。 紫烟决不会对她动手脚,那就是琥珀了。琥珀是宋氏身边的人,现在怕就是她为林逸而用。 可见,宋氏对她的和蔼可亲,皆是假的。林逸这般针对她,怕是也就是顾遥这位姨母使的力。 只是为什么,宋氏要煽动林逸对付她?这暂且不说,这香囊,到底有什么问题?! 第二十八章 赋诗 顾遥看向身边的林暄,林暄面容平静。 琥珀是宋氏放在她的身边的,不能轻易除去,所以避无可避,顾遥心里有底。 先前的林逸的模样,顾遥自然已经猜到了,就是琥珀在她的香囊上做了手脚。 只是若是成功了,林逸也不会站起来,说她原先不是挂着这个香囊,可见有人在琥珀动手之后,又插手此事。 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林暄。林暄刚刚的模样,有些奇怪。 “表姐要计较我方才戴的是什么香囊干什么,别致的,被指出来要吟诗的,可不就是现在我身上的这个香囊么?” 顾遥盈盈笑起来,解下了腰间的香囊,托在手上给诸人看了一眼,才放下来。 众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暗自觉得林逸胡搅蛮缠,却也暗暗明白了,这怕是林逸要动什么手脚,却又没有得逞。 原本林逸娇纵跋扈的性情就不讨诸人喜欢,又这般模样,更是添三分轻视。 哼,连教训一个孤女都教训不了,果真是个没有脑子的废物,只是养在主母膝下便目中无人,还不是个卑微庶女出身。 各自内心微妙,倒是面上不显,笑意盈盈地继续看戏。 “我倒是瞧着这个锦囊普通得紧,怕是阿逸不想便宜了阿遥,想要找出个更难的来,好考一考阿遥的才学。” 是林暄出来打圆场,就算林逸与她无往来,也是一个父亲的亲姊妹,断然没有叫其他房姊妹嘲笑她亲姊妹的道理。 就算林逸不忿,却也没有反驳。 这个长姐的手段,她还是晓得的。看着温婉大方,与世无争的模样,若是她稍有过分,就讨不到一丝好处。 是以,林逸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的长姐的。 更何况,她从小就知道,长姐的母亲是博陵崔氏的嫡女。而她林逸,再被宋氏看中,也不过一个庶女。 她从来无法与这个长姐争,她争不过,宋氏一个续弦也争不过。 于是林逸暗自咬了咬牙,才抬起脸来,看向顾遥道:“也罢,那阿遥就赋这个香囊罢。” 只是一看过去,她就发现顾遥有些木木的,似乎是出神,也似乎是不知所措。 脑里灵光一闪,忽地想起来。顾遥只是江南乡下来的一个村姑,哪里是她这样读过诗书的贵家女郎。 这模样,想必是完全不会罢。 于是林逸唇角勾起来,作势喝了一杯酒,压了压唇角,做出平静端庄的作派来。 “哦,我倒是忘了,阿遥出身不比我等,听说江南一带多是南蛮,未曾教化,大齐开国百余年来都未曾出过一位进士,读书人甚少。” 林暄忽地抬手饮一杯酒,袖子掩住半张脸,眼神瞟到林逸脸上一剜,神色凛冽正经,于是林逸一噎。 不过一瞬,林逸复又面带微笑,也不掩饰,直直看向顾遥。 “阿遥原先在江南家境也贫苦,据说那些乡下人家的女儿,是从来不曾读过书的,整日里都是风吹日晒地下田下地……” “阿逸!” 林逸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一声怒呼恍如掷地,回有余音。 席间空气滞了滞,众人才暗自对视几眼,于是都浮起些好笑的神色,微露讥讽嘲笑。 待眼神互相交流过来,才一齐都看向了顾遥,顾遥正低头抿一口山楂酒,抿完抬头看向众人。 笑了笑。 咦……不该如此啊。 “花破玉骨开,蕊封胭脂冷。何问无香氛,岂为引蝶来。” 空气窒了窒,座中女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脸色都变得有些僵硬。 林逸手里的酒杯直接“磕嗒”一声砸碎了,裙角开出一朵水花,雪白的一张脸瞬间黑了个到底。 诸位女郎僵完,目光便都落到林逸身上,于是林逸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哪里是没读过书,这是才华横溢! 她们一众闺中女郎,读几本书习几个字,都是为了附庸风雅,显得符合身份些,哪里真的喜欢读书,更不消说什么才气了。 只是女子读书的少,吟得了几句诗便算是了不得,她们都还凑合,也就敢来嘲笑江南乡下来的顾遥。 若是真的遇见了行家,必然不敢放肆,还得缩着脑袋做请教状,好好把诗稿掩着。 可是今日偏偏,她就在行家面前得意讥讽,可不就是班门弄斧之余,还想把班家的门给拆了么? 诸人一想通,便觉得委实丢人,恨不得掩面。 女子有才者少,少得她们也未见过,哪里晓得今日就见识到了。 林逸跌坐回去,面如死灰。 真是……怎么办啊。 “好了,继续传罢。” 顾遥自己伸手拿了酒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山楂酒,身后伺候的琥珀才回过神来。 琥珀也是暗暗心惊,这场面,委实是了不得。 被林逸顾遥这么一搅,众人都有些魂不守舍,更是没了赋诗的兴致,所以鼓声有条不紊地响,诸人也按部就班地赋诗,只是倒是一句多余的调笑都没有,显得格外无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鼓声再起,别人手里就是接了多少次花,顾遥都是一次不曾拿到。 于是她也乐得自在,一杯一杯地喝山楂酒,甜甜软软的,越喝越是好喝。 于是倒有了三分醉意,她便不敢喝,于是告辞。 琥珀和紫烟跟在身边,要扶着她。走进园子里,四处花木扶疏,被月光一照,深深浅浅朦朦胧胧,倒是格外幽静。 顾遥懒得往前走,于是坐下。 “阿遥。” 不知是何时,林暄竟然也跟了过来,她身边没有带丫鬟,就是走路也像是没有声音似的。 不知为什么,顾遥觉得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 “你……”顾遥想说什么,只是喝了酒,脑子有些慢,忽地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低头去想,目光触到腰间的香囊,她忽地想起来了,“你……你们先回去。” 顾遥目光转到紫烟和琥珀身上,原本有些迷糊的目光也坚定起来,像是忽地清醒过来。 第二十九章 重活 琥珀向来温和顺从,顾遥话一出便行礼要告退。倒是紫烟忧心地看了顾遥一眼,她确实喝醉了有些晕乎。 “我与表姐一同说说话,回去罢。” 等顾遥吩咐了,紫烟才跟着离开。 顾遥是靠在一个假山上的,面前月色如水,淌满了层层台阶,藤萝虬结蜿蜒。 远处仍旧是火树银花闪闪烁烁,爆竹三两声,惊起栖鸟几只,热热闹闹的笑声时不时飘过来。 她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林修罪大恶极,可是他身后的这些家人,却大半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些正当妙龄的女郎,琴棋书画地玩耍着,天真烂漫,在内宅里,其实什么都没做。 顾遥迷茫了一瞬。 只是,后果还是要承担的,哪怕不知道。林修的作为,可不就是为了自己身后的家族么。 那些民脂民膏,不是林修一个人用的,还有这些人。这些,明媚良善不谙世事的内宅妇人,听命行事的下人。 “阿遥?阿遥?” 于是她回神,原是林暄在小声叫唤她。顾遥就看向林暄,打算说话。 林暄长得很好看,应该是林府中最好看的一个女郎。眉如远山般柔和,一双贵气内敛的凤眼,是微圆的一张脸,有尖巧的一截下巴,微微翘起。 因为母亲是博陵崔氏的嫡女,除开容貌,就是气度也要比林府其余女郎要好。比起跋扈无脑的林逸,更是判若云泥。 她身上,有多年沉淀出来的自信淡然,尊贵而沉稳。初见只觉得是温婉大方,但是却叫人不由仰望。 只是有些怪,林暄不过十七,却也无缘由地叫人觉得满是不符年纪的老成,有些威严。 这种老成,顾遥没有。 她只是被磨砺了一把,于是处处能忍,风浪看得还是不够。 “表姐过来是要做什么?”顾遥对着林暄一笑,她心里过了一遭,还是不打算问了。 “拿着。”林暄丢给顾遥一个香囊,是浅绿色的一个香囊,上面绣着柳枝,很是清新好看。 只是稍微一翻,就能看见背面的刺绣,上面绣了一首诗。于是顾遥细细读了,道:“好诗。” 林暄哑然失笑。 “若是诬陷我不知羞耻地心悦崔家五郎,其实也不算太辱没阿遥。” 少女仰着脸笑,笑出一对俏皮小虎牙。月光落到雪白的脸上,眼角一颗胭脂痣艳丽得几乎要长出来,平添三分明艳。 那香囊上绣着崔五郎的诗,语句绮丽,文辞绝妙,确确实实是首好诗。 而上次顾遥接了诗社的帖子,跌倒时,扶她一把的,似乎就是崔家五郎。 样貌不曾看清楚,周身的气度却能察觉出来,谈吐更是晓得的,是等有才有风度的一位郎君。 依着她的身份,还真是高攀。 不过也无所谓了,林逸一众,可不就是要揭发她不知羞耻,心悦崔家五郎君么。 顺带着,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她的声名弄坏。 顾遥揉揉额角,林逸做事,委实不知轻重。寻常女子,谁不知道名声的重要,她却偏偏三番两次为折辱诋毁她而来。 便是林逸不喜欢她,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 “其实比起阿逸表姐再三陷害我,我更好奇暄表姐,为何再三帮我。” 顾遥支着下巴看向林暄,眼里笑意盈盈。没有利益的事情林暄应该不会做吧。 那么也就有一个目的了,或是说,是要得到点什么。不如点破了好,有了共同利益,也把帘子掀开了,也能更好的合作。 “这个……”林暄眼里浮现思量,半天才道:“阿遥奇货可居。” 奇货?林暄一个闺中女郎,管他顾遥是否是奇货干什么。她顶重要的,就是物色一个好郎君,嫁过去,再努力管理好一大家子就是了。 “暄表姐的意思……阿遥不懂。” 林暄手里握一根枝子,垂着眼,半天才道:“父亲已经在与端平侯府谈订亲事宜,我不愿嫁,可父亲膝下必然要嫁过去一个人。” 这话的意思,便是若林暄不嫁,那就要让林逸嫁了。顾遥暗暗思量,却还是不懂为何林暄要帮她。 林暄一笑,心里已经知道了顾遥的疑惑,却只是垂眼不说话,眼底浮起些兴奋来。 她林暄重生了,晓得要发生些什么。她死后再一睁眼,又回到了未嫁前的林府。 前世的顾遥,根本就没有活着来林府,而是死在了半路上。 林逸作对的,也不是顾遥,而是淑姐儿。那荷包,原是出现在淑姐儿身上的。 荷包出现在顾遥身上,淑姐儿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今生,林逸与淑姐儿都没有起什么冲突,反倒是与顾遥作对。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与前世差不多,除了与顾遥有关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顾遥,能够给许多人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她没有理由不护着顾遥,兴许顾遥便能帮她。 甚至,这个顾遥,就是可以改变命运的枢纽! 前世她嫁给了端平侯孟辞,结果孟辞对她淡漠如冰,夫妻两人形同陌路。 她林暄跟着孟辞过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人想的是什么。若是他惦记着别的女人也罢了,她作为正室可以大度。 可是偏偏,这个人就是无情无心的作派,满心都是朝政,将天下万民系在心尖尖上,却没有她这个夫人的一丝位置。 在他面前,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初见时少女情怀,孟辞容貌顶好,出身顶好,做派气度更是没有人比得上,她没有不动心的理由。 只是啊,待着一辈子都感受这个人的冷情冷性,她就是再热的一颗心,也冷得个彻彻底底。 重生再活一世,她不要嫁这样好的一个人。嫁一个知冷知热的郎君就好,可以聪明可以心忧天下,可是也要有她一方天地。 她只要活得舒服就好,那些门面上的花团锦簇,她再也不想要了。 第三十章 合作 她林暄不嫁,那就要林逸嫁。 只是林逸心气高,却只是一个庶女,让林逸嫁绝对只能是一个贵妾。 林暄最了解林逸不过,就是林逸忌惮林暄,却也觉得自己与林暄一个嫡女可以平起平坐,争风吃醋之事更是不少,只是不敢在林暄面前闹。 自然,前世是敢的,还不少。只是今生就被收拾乖了,再也不敢当面造次。 暗地里,林逸势必觉得自己可以当一个正妻,不比林暄差。 这样的性子,自然是宋氏养出来的。也不知出嫁后,要吃上多少闷亏,林暄冷哼。 “我唯一要阿遥帮忙的,便是这件事,阿逸性子高傲,不使些手段,阿逸必然不愿意做妾。” 顾遥微微皱眉,林暄的手段,哪里需要她帮忙。 林家想要与端平侯孟辞交好,倒是再正常不过。顾遥前世就知道,林修就是再厉害,几个儿子都平庸得很。 这是要把根基脉络扎稳,再正常不过。 “暄表姐的姊妹,可不只是阿逸表姐一人。” 非要让林逸嫁过去示好做什么?嫁一个嫡女做嫡妻,不是更好么? 林暄面上出现点为难来,却没有回答顾遥。因为她改变不了太多东西,冥冥之中,总是会尽量靠近前世的发展。 而在前世,林逸最后,是被抬进了端平侯府的,成为了端平侯的妾室,和她斗了许久。 唯一可以代替她的,兴许就是林逸。 “阿遥,有些事情不便相告,是实在不能点破。” 这便有些玄机了,顾遥微笑,也就不再问。 “还有一个问题,为何找我帮忙?” “阿遥与我一样,在这林府,羁绊甚少。另外,利益关系也少。其三,便是阿遥与阿逸不交好。” 这样干脆地说法顾遥倒是满意,于是不再追问。追问不出来,那也不用浪费力气。 林暄言辞的闪避,顾遥听得出来。只是可以告诉的,林暄也说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那便直奔主题,暄表姐要我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两个人不是同一路人,顾遥不打算在林府留多久,等银子攒够了,她便离开林府。 利益往来讲清楚好些,没什么好纠结粘糊的。 “届时书信往来。”林暄一笑,眉眼舒展,越发显得温婉的眉眼大方高贵,“利益么,阿遥难道不想知道顾家为何遭此大难,甚至,阿遥路上大病一场……几乎丧生。” 几乎丧生……已经丧生了! 她面前是一地鲜血的场面,江南小院安静老旧,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地响,落下来飘在血泊中。 地上是死气沉沉的尸首,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满是狰狞的伤口。 她的太阳穴忽地疼起来,疼得针扎似的,巨大的悲伤与恐惧笼罩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那是已经死去的顾遥的情绪,那些恐惧悲伤都留在这个身体里,那些记忆也时时刻刻地影响着她。 该不该管? “暄表姐与江南顾家毫无联系,如何知道这些?” “与宋氏有关的,我如何不知道。”林暄似笑非笑,没有叫母亲,眼底难得露出嘲讽。 顾遥便不说话,半天才道:“容阿遥考虑几日。” 却是林暄诧异地看了顾遥一眼,这样的大事,顾遥却说要考虑几日,莫不是她不想知道里头的内情。 只是顾遥性子沉静,林暄也就释然了。还是会答应的,谁能将举家惨死的事情放置一边呢。 于是林暄点点头,含笑与顾遥辞了。 顾遥一个人披着月色回听荷苑,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碎银上。 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她该不该替原来的顾遥调查出来呢?一边想,一边回了听荷苑。 才一进门,紫烟便笑着迎过来,道:“大郎君托人送东西给姑娘了,姑娘快些来看。” 顾遥一愣,走进去。 果然有一只木匣子,于是顾遥打开,里头是一对玉摆件,雕得细致灵活,莹润生辉。 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精巧的小物事,顾遥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露出些赞许的神色来。 外头没有这样的花样,应该是林治亲手雕出来的,顾遥想着。这样用心……可是,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个人啊! 她心里忽地焦躁起来,所有人都拿她当做顾遥。好的,坏的,其实都是冲着顾遥而来。 不行……她不是顾遥! 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个身体的影响呢……祁阳忽地恼怒起来,她不要留在一个林府里,与一众女眷争风吃醋。 这不是她要做的事情。 “姑娘?”紫烟的声音忽地响起来,于是她稍稍回神。 她欠顾遥的。 重活一世的机会,便是顾遥给她的,若不是这个身体,她早就作古了,身体腐朽灵魂寂灭。 她在这个身体里,从此便应该背负两个人的人生。她不仅是祁阳,还是顾遥。 这两个人的人生,她都要好好背负起。 于是她放下手里的玉摆件,眉目间的戾气消灭,又是一派沉静。顾自坐到书案前,开始磨墨。 她便是顾遥,怎么能置阖家的冤屈于不顾?于是飞快地写了书信,当即交代紫烟送过去。 窗外夜幕沉沉,蝉鸣一声叠着一声,顾遥长长吐一口气,终于把浑身都放松下来。 不急,她可以等。 前世软禁六年,她不是也这样过来了吗。 她要先替顾遥查清楚,顾家满门惨死是怎么一回事,叫顾遥在天之灵不遗憾。 这样,也算是还了顾遥给她一个身体的债,也才算,不愧对自己的良心。 * 林暄对着顾遥的书信一笑,于是烧做灰烬。 窗外夜色沉沉,蝉鸣绵长。 重活一世,她要为自己打算好,活出一个花团锦簇,无怨无悔。 第一桩,就是不要嫁给孟辞,不要守一辈子活寡。 一个女子,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丈夫儿子可以倚靠,这辈子,她一定要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再也不要面上的花团锦簇,她只要真正的温暖与安乐。 第三十一章 褙子 “姑娘赶紧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奴婢赶紧差人改好了拿来。” 珍珠眉眼间都是笑意,白面团似的脸笑盈盈的,于是格外招人亲近,让人不由得也跟着欢喜起来。 她手里正捏着衣角,那是一件绛红色绣金色鸢尾的香云纱长褙子,日光一落上去,就能看见深深浅浅的流动光华。 顾遥眼神一动,这样好的料子,平白送给她做什么? 珍珠便一笑,她晓得顾遥的懵然,放下手里的褙子解释道:“明日便是端平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夫人打算带着几位小姐去,顾姑娘又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夫人岂有丢下姑娘的道理?” 这便清楚了,宋夫人最是能把面子糊好,顾遥断然没有拆台的道理,于是点头,对着珍珠谢了一回。 顾遥早前就晓得七月初九是端平侯府老夫人的生辰,因为林暄与林逸谈过,她也跟着零星晓得一点。 宋氏的丈夫,是林修的嫡长子。 是以,林府一房的地位自然高些。这端平侯府的事情,也就轮到宋氏来忙。 这原是林府的事情,与顾遥并不相干,是以顾遥不曾放在心上。 所以,当她面对宋氏送过来的新衣裳,新首饰的时候,确实有些懵。 待把衣裳收拾好了,顾遥坐了半晌,还是往宋氏的院子去了,她得去谢宋氏。 顺带探探口风,端平侯府……端平侯,可是唯一可以与林修抗衡的人。 此时已经渐至初秋,园子里倒还是一派花木葳蕤,只是隐隐已经显出颓势来了。 紫烟跟在顾遥身边,忽地嘀咕一句:“姑娘,要么明日不去吧。” 顾遥的步子忽地顿住,微微偏过头,奇道:“做什么这样说?” 蝉声“嘶――”地一声长响,柳树间落下的日光打在紫烟脸上,竟然有点凝重。 于是顾遥心里有点不安宁,一阵轻微的燥火升起来。紫烟偏开头去看四周,见没人,才压低声音道:“昨日我见琥珀鬼鬼祟祟的,躲在门外与人说端平侯府送礼之事,过去偷偷一瞧,那人便是二小姐身边的采蝶。” 琥珀是宋夫人身边送过来的人,采蝶是林逸身边的人,这两人凑到一起了,可见林逸多次坑害她,宋夫人不光是不知道。 怕是,还推波助澜呢。 她心底腾起一片凉意来,这人是顾遥嫡亲的姨母,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此事不要提起,兴许琥珀只是有事与采蝶交谈,琥珀是姨母身边过来的人,大抵是想我与逸表姐不这般交恶罢了。” 紫烟藏不住事,于是顾遥有意在紫烟面前遮掩了,心下却自己盘算起来。 不去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自己的打算,就是宋氏那里,她既然让琥珀与采蝶通气,那就是默认了林逸的作为。 宋氏默认林逸的作为,自然是与林逸一伙,那就必然不会让她不去,所以自然是要去的。 只是,不知道林逸又要弄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前头花木恰好,绕过栏杆进了门,顾遥便收了神,低敛了眉目往前走。 甫一掀了帘子,里面便传来一声笑声,道:“才要遣人给你送去这新做的茯苓膏,便听到通传,可见阿遥与姨母是连心的。” 跟前的陈嬷嬷也跟着笑起来,给顾遥搬了锦杌来,却抬头对宋氏道:“可见太太与顾姑娘是极亲的。” 顾遥抬眼看了屋里的摆设,与七夕前倒是有不少的变化,原先的绿帘子黛色承尘都换了暖黄的色调,于是显得要温暖些。 一面抿着嘴角笑,就要坐下。 宋夫人却放下手里的帕子,眯着一双慈祥的眼笑道:“过来坐,我最是喜欢阿遥,这般模样……”忽地一声长叹,“真像。” 顾遥便走过去,也不坐下,只站在宋氏身边,仔细地替宋氏捏肩,一面低垂着眉眼,细声细气地道:“姨母莫要伤心坏了身子,阿遥现在很好,姨母比阿娘还要亲呢……” 因为语气轻,又带些微微的哽咽,音色便极为哀婉,偏偏又从低糜间透出些倔强,越发叫人心疼。 “顾姑娘可不是有个菩萨一样的姨母么,定然是受不了委屈的,太太也莫要伤心。”陈嬷嬷跟着劝,一时间气氛低沉。 宋氏这才缓缓平复了情绪,叹息几声,便拉着顾遥的手令她坐在身侧,抚着顾遥一头水缎似的长发,道:“明日端平侯府的宴席,你随我一起去,先前的衣裳可拿到了?若是不喜欢,叫陈嬷嬷带你去库房挑。” “太太瞧着顾姑娘最是喜欢绛红,想来先前送去的衣裳,姑娘约莫是喜欢的。”陈嬷嬷含笑道,眼神在顾遥宋氏身上一睃,又道,“就是不喜欢,老奴带着姑娘去挑就是了。” 桌上的一碟茯苓膏确实是新做出来的,因为坐得近,还有些香甜的香气飘过来。 “阿遥吃一块罢,馋猫儿似的。” 因为看见顾遥目光落上去,宋氏便笑道。 于是顾遥歪着脑袋道:“多谢姨母,”于是拈了一块茯苓膏,小小咬一口,待吞咽干净了才道:“姨母送来的衣裳,阿遥甚是喜欢,”眯着眼一笑,露出浅白的一点贝齿,“果真是姨母疼阿遥,心有灵犀似的,最是晓得阿遥喜欢什么。” “只是,”顾遥话音一转,端平侯府,她可是半点不了解呢,若是糊里糊涂明日跟着去了,怕是也是要出丑的,“阿遥不像逸表姐暄表姐这样的出身,对什么都不晓得,怕是跟着去了,定然会给姨母丢脸。” 看得出来,宋氏原先不打算差人去跟顾遥提点。所以明日就要去,衣裳今日才送过来,告诉她明日要去端平侯府。 种种作为,都颇为不合理。 其实若真的,她就是小户人家出身的顾遥,对这些朱门大户的礼仪半点不懂,倒可能真的看不出门道。 面前的宋氏啊,处处绵里藏针,口腹蜜剑,假得很。身边那个陈嬷嬷,可不就是这样的,跟着宋氏一搭一唱的。 顾遥微微眯眼,看这手里半块茯苓膏。 第三十二章 候府 室内仿佛窒了窒,宋氏才抚着顾遥的发顶笑道:“阿遥与我亲生的没有什么分别,自然要带在身边,再说了,阿遥既然来了林府,也要与那些千金小姐一般教养着,恰好也能去那些富贵人家涨涨见识。” 顾遥只垂首不说话,心里却思忖起来,林府几个女孩儿都算不得教养得好,唯有一个林暄拿得出手,二房三房的几个,也只是差强人意。 至于养在宋氏膝下的林逸,为人更是可恶。 “如今姨父家虽是富贵得烈火烹油,比起端平侯府来,却少些底蕴。你跟着过去,可要仔细向他家的女郎学学。” 原是打趣,宋氏却是目光一扫自己的屋子,眼里浮起些异样的情绪来。 端平侯的爵位,是开国之时便传下来的,如今已经一百多年。这也就罢了,一个空爵位罢了。 只是端平侯府背后,是秭归孟氏,却是兴旺了近有三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深厚,富贵低调。 因为林修一人得权而富贵起来的林府,在端平侯府映衬下,委实是个没有根底的浅薄暴发户罢了。 这样的家族里出来的子弟,就是那些皇亲国戚,也是不能轻易攀得上的。 如今的端平侯孟辞,年纪不过二十四,却权倾朝野,身后更有秭归孟氏…… 若是能够攀得上,真是再好不过了。宋氏忍不住在眼底浮起笑意来,目光在顾遥身上一扫,眼前却忽地浮起林暄的形容来。 “端平侯府是世代富贵的人家,规矩严整,阿遥记得规矩些就是了……只是阿逸脾气暴躁,阿遥切记要忍上一忍。”陈嬷嬷递过来一杯茶,于是宋氏抿一口,继续道,“端平侯才学佼佼,时常去书院讲学,想来要来的郎君颇多,阿遥切莫与阿逸闹出笑话来,污了名声可不好。” 说这话时,宋氏是带着正色的。 顾遥依言应了,又在宋氏跟前仔细地伺候一回,才缓缓回去。 天气转冷,夹路的柳树也微微泛黄,风一吹,于是哗啦啦地落一地。 顾遥抬手取下自己额发上的一枚,于是恰恰看见了一片衣角,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自己眼。 “哟――,阿遥是从母亲那里来?” 少女的调子满是狭促,尖利得毫不掩饰,一双凤眼一斜,瞧着顾遥的眼便显出厌恶来。 “是啊――”顾遥缓缓放下袖子,慢吞吞抬眼看了林逸一眼,于是唇边攒出一点笑,“真巧。” “巧什么巧,一见你就晦气!”林逸柳眉一挑,刻薄的凤眼狠狠对着顾遥一剜,“成天一副谁欠你钱的模样,摆着一张脸子,倒是到了母亲面前,装乖巧装得勤快,可真是恶心人,真以为母亲就喜欢你了么?可真是不要脸。” “二小姐……” 顾遥一拉紫烟,便往前站过来:“自剜了双目就不必见我这晦气人了,逸表姐倒是试试。” 语气不咸不淡的,一副无所谓的神色,隐隐还透出些轻鄙来,自然能气到林逸。 “顾氏阿遥!你个不要脸的,打秋风也就罢了,粘着阿兄处处帮你,又在母亲面前处处讨好,真真是恶心人!不自己滚出林府,还好意思叫我剜目。” 林逸看着顾遥一张白雪般的脸盘,美得花般惊艳的眉目,更是恨得心肝疼。 凭什么,她的东西,都要给这么一个假惺惺的土包子抢去。假惺惺的,分明出身低微,还处处假作姿态,偏偏所有人看看不出顾遥的本质。 她真是讨厌这样的人,虚假得要命!凭什么顾遥讨人喜欢,还抢走她的亲人。 顾遥手里握着一枚柳叶,是贯来沉静的模样,树影离合地在她面上晃动,也溅不起半丝涟漪。 像林逸这样如爆竹般的性子,也真是好玩,一点就炸。顾遥不由浮起点笑意来,这样的人,其实她最是喜欢。 藏不住秘密,藏不住情绪。 对着这样的人,自然不必步步小心,处处谨慎。 坏心眼的少女,也只是小坏。所作所为,其实也就是只针对顾遥一个人,只是这样的性子,蒙昧愚蠢,害人害己。 “逸……”顾遥一张口,却又忽地不想说。她就是去教导林逸,林逸也不会听,顶多更生气。 既然无用,那就不必说。个人的人生,各人去走,摔怕了就晓得怎么走了。 “气出完了?出完了便去做正事罢。”顾遥唇边泛起半丝笑意,眉眼微微低垂,只一点胭脂痣明丽艳冶。 林逸贯来瞧不惯顾遥不动声色的模样,见她如此,更是气得就要发作。 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作,顾遥便一拂衣角,直直走远。 只等顾遥走远,林逸气得一跺脚,才收回目光扭身离开,忿忿地在心底暗骂顾遥。 却说顾遥,转过游廊角才低声对紫烟道:“你去探探,明日林逸如何安排。” 说起来,宋氏带着林暄一个嫡女去也就够了。只是林逸向来得宋氏疼爱,世家里的夫人都是知道的,加上林逸倒也没有什么。 可是加上她,倒是有些怪异了。她顾遥,说好听了,是宋氏嫡亲的外甥女。说难听了,也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 既然有奇怪,也就还是准备周全点好,步步谨慎为好。 紫烟得了吩咐,便领命去了。 顾遥自己几步便回了听荷苑,重新拿出那新褙子,绛红金绣,确实富贵又衬人。 只是她揉了揉眉角,她前些日子的男装扮相才被孟辞见过呢。 当日里孟辞便多瞧了她一眼,惊得她心有惴惴,生怕认出来她,毕竟在崔家庄子里,也隔着幂离被瞧了一眼。 幂离虽是隔着,到底却也只是朦朦胧胧的,能够看出个轮廓来。她只期盼,孟辞没能看出来男装的“顾七郎”与隔着幂离的女装顾遥有什么关系。 但是…… “你也姓顾?” 顾遥心里一跳,于是便安宁不下来。 第三十三章 嫡庶 七月初九这天,顾遥起了个大早,对着梳妆镜端详了许久。 平而长的眉,微微挑起的桃花眼,一笑自成妩媚,搁在她这里,眉眼却沉沉静静,有些幽深的沉重感。 雪白的一张脸,眼角偏上一枚灼眼的胭脂痣。任是谁看见这张脸,都会一眼看见这枚痣。 她就是盯着这枚痣,犹豫许久。 最后还是没能想出法子来,只能留着一枚胭脂痣,去了端平侯府。 反正,她是未嫁的女眷,不一定能够见到孟辞。说不定……就看不见呢,说不定……压根就认不出来呢。 宋氏带着顾遥林暄林逸一起去的,甫一进门,顾遥就被面前的场景晃了晃眼。 不是说端平侯最是谦恭清廉么?说是人品也雅致端方,怎么这候府里,倒是一派奢靡之风。 “阿遥!” 林暄见她出神,便一拉她的袖子,顾遥回神。 原来宋氏正在与端平侯府的老夫人赵氏在寒暄,正说到,叫她们姊妹三人去后面的小花厅坐。 “哎呦呦……这便是大娘子罢,真是天生的丽质,浑身上下的气派,便是一站在这,便叫人眼里只有了她一人了,怕就是那天上有地上无的……” 顾遥面露笑意地瞥到林逸面上,果然面色铁青。 “好孩子,快些去后头坐着玩,我家章姐儿也在那――” 就像是没有看见林逸和顾遥似的,眼里只有林暄,极亲热地拉着林暄。 顾遥自然晓得林逸面色不好,也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顾自跟着林暄往后走。 只听见后头赌气似地“哼”了一声,林逸便挤到两人前头,步伐急促地走了进去,采蝶都没带。 “啧啧啧,这便是你府上的庶女?果然比不上大娘子半分,可见是没有一丝教养的。却说,倒也越发衬得大娘子气度教养不凡。” 赵氏绞着帕子道,一双眼远远地还是盯着林暄,话却是对着面前的宋氏说的。 “姐姐这说的……暄姐儿逸姐儿可都是喊我母亲的,左右我是一样疼。” 宋氏面上有些苍白,捧林暄说林逸没教养,可不是打她的脸么?林逸可是她带大的!说林逸没教养,可不是说她没教好! “啧!妹妹真是……真是,一个庶女罢了,哪里能和嫡女相提并论。” 赵氏尖尖的眉梢一条,艳丽的眉眼带些刻薄,又道:“妹妹要晓得,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看重出身,势必要嫡庶有别的!” 这!竟然是怨她带了庶女来,宋氏觉得额角有些疼,却还是笑了出来,显得慈悲富贵。 “说是嫡庶分明,我自是晓得的,只是,一样喊着母亲,哪里能不一样疼?” 赵氏看了一眼宋氏温柔的笑脸,眼角又睃到门口,来客了。 “妹妹愿意就好!” 便三步两步挪开,等着新来的客人过来寒暄。 “夫人,后头去坐罢。” 这是赵氏身边的丫鬟来请了,宋氏收下心里的不快,又微微笑起来,跟着往后走。 顾遥她们一行,是与一众的未嫁小娘子坐在一起的。 刚刚见面,就看见不少熟面孔。她倒是没有打招呼,毕竟面前的,似乎都是有过节的。 和林逸林暄打招呼的,倒是不少。只是,和林逸打招呼的,反倒比与林暄打招呼的多,顾遥不免惊讶。 “阿逸姐姐过来坐。” 甜甜糯糯的声调,又透出几分清脆来,极是熟悉。一抬头,果不其然,便是孟章。 看见顾遥的目光触过去,也挑着眼角一笑,道:“阿遥也来了,坐吧。” 眼里有些骄傲,刻意抬高了架子,还有点防备。 林暄拉着顾遥坐下,才低声给她解释这里坐着谁。 全都是三品以上的! “你便是顾遥?” 有个催生生的声音响起来,顾遥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不好看也不难看。 “顾遥。” “听说你会打马球?” “会打。” “那你教我!” “……行。” 除了林暄,席上没有一张没青的脸,全都面色僵硬地看着对话的两人。 顾遥把目光在她们脸上转一圈,把手里刚刚剥好的一枚杏仁塞进嘴里,又喝了口茶。 若无其事。 孟章的面色最先恢复过来,道:“候府可没有供你们打马球的场所。”要打滚出去打去。 “阿遥这是赢了一次,尾巴便翘上了天。”林逸讥讽道。 林暄不着痕迹地看了林逸一眼,却没有出声。 顾遥也不说话,于是一时间安静下来。 “听说候府此时便有桂子开了,且是京城没有的新品种,不知今日能否一见。” 林暄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话,林逸正要不依不挠地继续羞辱顾遥,却被林暄一个眼风吓住。 真够丢人!帮着外人折辱自己府里的。 “好呀,虽是寻常的品种,诸如四季桂金桂银桂的,倒是都开得早,尤其是一树丹桂,开得格外热闹,诸位姊姊便一起去看看罢。” 孟章语调欢快地应了,便起了身,于是一众女郎也跟着起来,就要出去。 就是林逸,也再最后噌地站起来,跟着挤了出去。 七月便开的桂花,委实罕见。 就是不觉罕见,看在孟章的面子上,也得罕见,也得跟着出去看看奉承几句! 孟章可是这端平候府的明珠,被在官场上呼风唤雨的端平候孟辞捧在手心里疼,谁叫人家有端平候这样哥哥呢。 说是丹桂开得如何活泼热闹,其实不然,只是这是孟章说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拆台子。 一众女郎都立在栏杆边上,莺声珠语,一时间极为热闹。 先前不合时宜地与顾遥搭话的女郎蹭过来,拉着顾遥的袖子道:“上次见你打马球,果真是厉害,当日便想着叫你指点一二呢。” 顾遥微微垂眼,去看那女郎,确实是无甚美貌,寻常眉眼寻常身量,气度却是舒朗得很,无意思刻意的气度。 只是,无事献殷勤,断没有就傻乎乎相信她的道理。 “我的技艺不如何,就是占着运气罢了,”目光往正与诸人玩闹的孟章身上一转,才道:“孟娘子一手马球就极好,阿瑶的手法太过生疏,教不了旁人。” 这是实话,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于细节处的生疏。 “不行!”哪位娘子撇撇嘴,面上虽不对着孟章,却露出几分轻视来。 第三十四章 十娘 这话说得干脆,顾遥微微惊诧,于是移开落在孟章身上的目光,回头道:“孟娘子的技艺,确实是超过阿瑶的,娘子该要相信,倒不是……” “技艺好又如何,还不是输给了顾娘子?” 那女郎一挑眉,于是顾遥皱皱眉,又做了罢。 “我不屑于让孟章指点,不过是见不惯她那跋扈的性子,孟章眼里,可不就是她就是举世无双的有才之人!”那娘子眉眼一挑,目光转到顾遥身上,“我瞧你就是个有用的,听我阿姊说财不外露和才不外露是一样的,懂得隐忍低调的才算大聪明,我便想着,阿瑶与那孟章比起来,可不就是判若云泥么?” 顾遥忍不住笑起来,原来是个这么有趣的小姑娘。 “原来……是怕孟娘子会骂你。”孟章跋扈,可不就是会嫌弃其他人愚昧么?只是,“你阿姊倒是个妙人。” 听见顾遥一语点破天机,那娘子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干咳几声。 “我……我做什么要白白送给孟章骂?只是,我阿姊她,阿姊确乎是极有才华的,我觉着,今日来的虽是京城里出身顶好的一众女郎,就是加在一起,也比不过我阿姊半分!” 那娘子这样说着,眼里满是仰慕,也有些难过似的。 顾遥心念一动,眼风往四处一飘,才回过来。 “那你阿姊今日为何没来?” “自然是,阿娘不让阿姊过来,而且……阿姊病了许久,还不让我们去看望!” 阿姊那般貌美,只是日日都被拘在家里,真该想办法让阿姊出来,让这些自视甚高的女郎瞧瞧,什么才叫做出众! “你是谁家的娘子?”顾遥笑眯眯地道,她还真是猜不出来。 这里的女郎委实是多,就是有些已经是第二回见面,她也还是只是觉着有些若有若无的眼熟。 就是见了两次,也就盛气凌人的孟章,算是记住了。 “你……”她有些被噎住,原来说了半天,顾遥还不晓得自己是谁,只是转念一想,似乎自己确实没有告诉顾遥,自己姓甚名谁,于是道:“清河崔氏你不晓得?叫我崔十娘就是了,崔嬛。” 清河崔氏。 顾遥一愣,委实是有些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女委实是貌不惊人,哪里能叫人联想到清河崔氏。 这样的望族,委实叫常人不怎么能想到。 大齐建国前便有世家屹立,至今仍旧繁盛,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礼仪人脉与知识,几乎是渗透到大齐的命脉里,随意一动,便能影响整个大齐。 历代的君主,都极其忌惮这些世家。 只是,也没有办法撼动这些世家。 这些世家,底下的根须,已经深深扎进帝国的根基里,牵一发而动全身。 于是,只能互相忌惮,互相制约,谁也害怕着谁。 只是如今,这些世家委实是低调,紧紧守在自己一隅,敛财教养贤才,在世人眼里越发神圣且神秘。 “我自然是晓得清河崔氏的,只是,”顾遥便对着崔十娘笑起来,“没有想到你便是崔氏的罢了。” 崔十娘撇撇嘴,眉眼坦然。 “我自小就养在外头庄子里,自然比不上阿姊的气度,你瞧不出来也没什么,我也无所谓——” 崔十娘喊的阿姊这样厉害,又说自己是在庄子里养大的,就有些奇怪了。 “哎哎哎——不许问,我不说!” 顾遥顿时失笑。 她还真没打算问,旁人的隐私,又是才搭了几句话的关系,她委实是不会问的。 “我是想说,你不觉着那边上的糕点颇为不错么?打算叫你与我一道过去尝尝罢了。” 于是,顾遥眼见着崔十娘坦坦荡荡的面皮上出现一丝窘迫,最后浮现一丝霞红来。 这个人,真是! “顾氏阿瑶!” 崔十娘怒道,一撇嘴不理会她。 “崔十娘子莫气,是我不曾管束好阿瑶,阿瑶先出去坐坐,莫惹娘子生气。”林暄才走过来,并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崔十娘这般生气,只当是顾遥冲撞了她,于是眼神便拐到顾遥面前,眼带疑惑。 顾遥自然晓得崔氏娘子不是真恼,也就没走,只是眼神示意无事。 “暄表姐坐。” 便拉了林暄坐,三人面上都不拘谨。 “你阿姊可好些了?” 这是在问崔十娘,林暄是林家的嫡长女,认识清河崔氏的娘子自然没有什么奇怪的,于是顾遥只是静静地听着,先前崔嬛便说她阿姊病了。 一听林暄的话,崔十娘原先带着恼怒欢喜的眸子便黯淡下去,垂了头,耷拉得有些灰败。 “不曾,一日坏过一日。” 于是崔十娘便不再说话,顾遥不好搭话,也不说。 “这样……那便好好静养,你好生劝着……” 林暄这话说得飘忽,似乎是着不上气力,只是林暄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些不甘心。 “十娘子,你记着!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死也不能答应!” 声音是忽地拔高,显得既尖锐又铿锵,将有些飘忽地两个人都惊了惊,忽地回过神来。 死也不能答应!这几个字,林暄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乎恨极悲极。 顾遥不晓得是什么事,只能懵然地看着崔十娘子。 只是崔十娘子却是看着那一簇丹桂花,神色有些惶惶然,半晌才道:“有什么用呢?他们都叫阿姊嫁出去,说阿姊若是不嫁,死的就是整个崔氏。”崔十娘子像是魔怔了,握着那一簇花,猛地一折,“他们说,阿姊要整个崔氏死,说阿姊是上天派来灭崔氏的,说阿姊是个灾星……” 林暄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失了会神,才忽地想起什么来似的。 “不行!决不能让阿姮嫁,决不能嫁!” 这回的声音更加尖锐,里头还带些惶恐,急促地被喊出来,一边还紧紧抓住了崔十娘。 崔十娘被林暄抓得吓一跳,看着林暄眼里的惊恐,越发觉得难过。 第三十五章 凫水 风一吹,于是馥郁的桂花香便阵阵传来,极为熏人。 顾遥不晓得是什么事,于是愈发低调,就等着两个人说话。 “明明……明明阿姊就是担心崔氏的百年基业,才忧心如此,可是他们却说阿姊只重自身私利,要将崔氏一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说阿姊如何如何自私,如何如何不配做崔氏子弟……”崔十娘哽咽得厉害,却是一咬牙,语气越发铿锵,“分明是那几个老家伙为了自身私利,只看到眼前的一丝甜头,死活要把阿姊往火堆里推!” 因为无事,于是顾遥就去观察这两人的神色。 林暄面上还是一派大气端庄,只是凤眼微垂,看不清眼底波澜。 只是一双手,却是绞着帕子,那白绫帕被绞得皱巴巴,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也泛出苍白的骨节。 到底是什么亲事,叫林暄这样紧张! 顾遥正思索着,要怎么探出几句话来,便被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惊得回神。 “你们三个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快些过来尝我亲手做的豌豆黄。” 孟章穿一件天蓝色垂丝海棠绡金对襟长襦,里头是素白色提花交领单衫,配一条水蓝色掐金蝴蝶落花纹的十二破湘水裙,圆圆白白的小脸一脸明媚,尖尖下巴微抬,说不出的明艳鲜活。 甜甜糯糯的调子带些笑意,像是黄莺唱歌儿似的,真是……明媚欢喜得叫人羡慕嫉妒恨。 不由的,顾遥心里升起一丝羡慕来。 被父兄视作珍宝,如珠如玉地护得见不得得一丝阴暗,不才是一个女子该有的模样和最好的幸福么? 顾遥被林暄一拉,跟着便站了起来,向着外头坐在石桌前走去。 雪白的石桌上摆着几碟豌豆黄,就是不尝,光看模样,顾遥也晓得这豌豆黄不怎么样。 “阿章真是有才,若是换了我,什么豌豆黄豌豆绿的,我都是只晓得怎么吃的,断不能自己做出来的。” 吃着豌豆黄的少女脸上带着笑,眉眼弯弯,嘴里的奉承话说得格外顺溜。 “可不是嘛,阿章这样有才华,可要教教我,今日尝了阿章做的豌豆黄,怕是往后要日日思念了。好阿章,还是教教我怎么做罢,免得我时常想吃你做的豌豆黄。” 这样浅显的奉承,孟章也是听得面带欢喜的,眼角眉梢具是得意。 她自己也咬一口,越发觉得这比平日里厨房糕点师傅做的还要好吃,于是越发像是心里蘸了蜜。 “原是不难的,按着厨子教的来就是了。这般好吃……我也不晓得是什么缘由,约莫就是天赋罢” 这样好吃的豌豆黄,还是自己第一次做便做出来的,可不就是有天赋么! 顾遥也拿一块,咬一口,皱皱眉,勉强咽下了。 于是便悄悄放下了,赶紧喝了口茶,才慢慢缓过来。 稍稍偏过头,便看见林暄也是一样的动作,只是林暄还多喝了口茶,才放下。 倒是崔十娘子,远远便对着孟章翻了个白眼,夸张地漱了漱口。 待花赏过了,一行人才进了小花厅。 这回崔十娘与林暄都坐在顾遥身边,对面的林逸看着顾遥,只能时不时一个白眼过去。 在林逸眼里,顾遥可是跟她不共戴天! 只是这个不共戴天的理由,她倒是没有想过,反正,欺负死顾遥毁了顾遥的名声甚至是害死顾遥,都是可以的。 谁叫她这样可恶这样讨厌,顾遥这样惹她讨厌的人,就不该活着! “外头席筵还未开始呢,枯坐着不免无聊,不如玩些什么?” 有人一提议,于是便引来一众的附和。十几岁的少女,有什么大得过玩。 “玩什么?” “骨牌?” “不行。” “叶子戏?” “不行。’ “那玩什么?!” “掷骰子,谁的点数大,可以指派点数小的做事!” “什么事都行?” “都行!” 最后那句都行是孟章说的,她是主人,身份又高,她说了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侍女捧了骨骰来,由首席的孟章开始,依次往后开始掷骰子。 第一局没有什么玩头,林逸最大林暄最小。 只是,林逸实在是没有敢捉弄林暄的胆量,只是令林暄喝了一杯酒,于是作罢。 第二局就开始精妙起来了,依旧是林逸最大,最小的倒是顾遥。 顾遥看着洁白的骰子没说话,林逸也难得地不说话,没有迫不及待地丢林家的脸皮。 倒是先前奉承孟章的女郎中的一个笑道:“虽说又是你家的姊妹,放了一次水也就罢了,可不许再放第二次了。若是这次再轻饶了阿瑶,阿逸可就是拿我们当瞎子了!” 待到她笑嘻嘻地说完,诸人便一同来附和。 “既然不能放水,那我便……不会轻易放过阿瑶了。” 不明所以的人自然不晓得林逸话里两层意思,只是在座的大多心里都是明镜似的,只是装作糊涂。 顾遥抿一口热茶,抬了眼,只道:“逸表姐随意。” 少女一双沉沉的眼,半似波澜都没有,眉宇间一片死寂,于是显出不动如山的沉稳来。 “好。”林逸握紧手里的帕子,先前顾遥害她那么多次下不来台,这次,一定要全都还回去,要顾遥千倍万倍的丢人。 林暄皱皱眉,还是没说话,崔十娘子倒是看得一脸兴奋。 “听闻阿瑶是江南而来的,平日里要做家务,如男儿一般出去劳作,”林逸顿一顿,兴奋地去看诸人的表情。果不其然,清一色震惊鄙夷,“听说要脱了衣裳去凫水,摸鱼采菱不在话下。座中都是贵家女郎,最是喜好清雅出尘……听闻侯爷住的院子里有一片池塘,此时盛暑已消,荠荷枯败,正所谓留得枯荷听雨声,想必各家娘子都极喜欢这满是诗情画意的残荷。阿瑶通识水性,不如凫水去给诸位女郎采来一支?” 这番话委实精妙,就是遣词造句,都不是林逸说得出来的,于是林暄也被惊得一懵,半晌不说话。 崔十娘子更是一脸不敢置信,盯着林逸看了半晌,才转过来盯顾遥:“她……她果真是你表姐?” “千真万确,是。” 顾遥含笑点头,又抿一口热茶。 第三十六章 煽动 林逸的一番话说完,一众女郎都盯着她没回神,兴奋有之,害怕有之。 对着自己的亲表妹,也能这般不留情,能不害怕么?能看见一个娘子脱衣裳凫水,能不兴奋么? “这委实胡闹了些……”崔十娘子一时间觉得好笑,却也插不进去嘴。 林逸却是一早就气愤崔十娘先前在席上称顾遥马球打得好,于是越发看崔十娘不顺眼,直直道:“原是说得好好的,怎么真玩起来,就说起胡闹起来,哪有这样的道理,分明就是顾遥胡闹!” “阿遥似乎为难,诸位不过是图一个乐趣,不如还是换一个事情罢。” 林暄缓缓道,她向来沉稳端庄,更是林家长房嫡女,虽然在一众女郎之中算不得热络人,却是个有份量的。 只是,林逸还是不依。 “我可是第一个便偏袒了阿姊,如今阿姊却出来给阿遥说话,叫阿逸的脸面如何搁?再说了,总不能处处维护自家姐妹吧,在座的可都是看着呢。” 先前茶楼一聚,与今日在场的,几乎就是同一群人,都是和林逸等等一伙的,更是不会跟着善罢甘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所有人都赞同,林暄自然也没有必要得罪所有人,就只为了袒护一下顾遥。 她要以大局为重,既然所有人没有异议,场面就不会失控,更不会对她造成伤害,自然没有多管的理由。 于是也沉默下来,事不关己起来。 “我不去。”顾遥的声音不大,自然也不小,左右是都听到了的。 没什么不对……换了谁,谁都不会去的。 脱了衣服凫水,可不就是戏弄么?谁愿意被戏弄。 “顾氏阿遥,这个规则可是一起讲好的,怎么你一来便不遵守?!也忒过分了些,怕是存心的!” 此话一出,就是孟章的脸色也有些不好。林暄更是皱眉,却还是按耐住了。 “陈霏,闭嘴!” 崔十娘忽地道,眉眼具有厉色,她原是舒朗随和的做派,只是到底是百年世家出来的子弟,一严肃起来,浑身都是深厚的威严气度。 又少些养尊处优的清贵,严肃中有有些锐利,显得格外骇人。 陈霏就是先前恭维孟章的那个少女,此时被崔十娘一喊,于是便诺诺不说话,只是眼里满是不甘。 “此局就此忽略,再不许使卑鄙手段……”崔十娘话音一转,看了林逸与陈霏一眼,方继续道,“为人还是要坦坦荡荡的好,别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自己倒是不觉着丢人,我倒是觉得与这样的人同席,委实是恶心人。” 一时之间,林逸与陈霏脸色乌青。林逸狠狠剜了崔十娘一眼,却还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去瞪着顾遥。 崔十娘是崔家的人,而她自己却是个庶女,委实气人,不就是是个嫡女,有什么了不起!却还是只能委屈自己受气。 陈霏在看孟章。 孟章盯着雪白的骰子不说话,陈霏一咬牙,尖利道:“阿章,你说说,这委实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原本你说话的规矩,到了顾遥这里,就非要不遵守了!” 只是与往常不一样,孟章受了她的挑拨,没有立刻生气。还是不说话,哑巴似的。 陈霏一咬牙,继续道:“顾氏阿遥不过是江南而来的乡野蛮夷,却这样不守礼数,可不就是瞧不起阿章么?这摆明了,就是瞧不起这端平侯府!” 说到最后一句话,孟章眼底波澜一动,像是想说什么,只是还是没说出来。 而陈霏却是恰恰就看到了这一丝变化,眼底一喜,再吹点风就够了。 孟章最是敬爱兄长端平侯孟辞,已经只要往这上头说,孟章保准炸毛。 “她不过是一个粗鄙村姑,却敢这样轻视端平侯府,敢阿章的兄长端平侯……”陈霏忍不住地露出一点笑来,却为了做出记分的模样,又强自把笑意压了下去。 她已经看见孟章的神色在改变了,虽然还是强装淡定,可是她跟着孟章往来那么多年,哪里不了解孟章的脾气! 向来是随便吹两口气,她就巴巴信了,由着当枪使。 “顾遥既然这样瞧不起端平侯,可必须要……” “必须要如何……” ! 陈霏身上起了一层冷汗,浑身的热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从头彻底凉到了脚。 端平侯孟辞的声音,就是她要在身上做文章的正主。 不光出现了,还听了她的话。 不光听了她的话,还似乎饶有兴趣。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脚有点软。 “必须要……”-陈霏吓得有点晕乎,下意识接着说,只是忽地醒过神来,急得一咬舌头,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没什么!侯爷……侯爷坐。” 这人浑身的气场太过冷肃,就是寻常说话,都让人觉得被-审问似的不敢撒谎,遑论刚刚。 陈霏暗暗心惊,还好没说出来,只是又开始揪心,端平侯会不会继续问下去…… “兄长……” 孟章见了孟辞,先是一喜,随即又低沉下去,有些惴惴不安地站起来,倒是全没有对着一众女郎的矜贵高傲。 “洗砚呢?”孟辞皱皱眉,随意扫了一眼四周。 看见一个绛红的背影,倒是一晃便不见了,他忽地觉得有些奇怪,却只是眨眼的功夫,便看不见那背影闪到哪里去了。 于是回神过来,面前的孟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眼圈红了。 “出去。” 孟辞语气淡淡,便迈开步子走出去,孟章跟在身后,也慢吞吞跟着走出去。 经过陈霏跟前,孟章原本是快要哭出来的委屈模样,却是忽地一抬头,狠狠一瞪眼。 于是陈霏已经镇静下来的小心肝,忽地又是一蹬,跌进谷底。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霏有些抓狂,恨不得赶上去,问孟章,只是余光瞥见孟章身前的修长人影,又忍不住瑟缩一阵。 她实在是没这个出息。 等到孟家兄妹走远,剩下的人才松口气。 传闻中端平侯孟辞清冷端肃,无论新贵还是旧门阀里出来的子弟,都比不过其一。 如今一见,就是浑身的气度,也委实是叫人只敢远观。 这样的郎君,简直就是天生只能用来仰望的,就是模样是举世无双的好,身份更是高得很,却是叫人不敢肖想。 早前的祁阳长公主,先帝在世时,是颗举世无双的明珠,貌美得如同九天玄女,又说才华横溢得叫老太傅都自惭形秽,更是最最高贵的出身。 这样一个人,配给端平侯做妻,却偏偏还未成礼,便死在新婚之时。 这样的一个公主都未能配得上,还有谁能沾惹得上呢,一众女郎暗暗思索。 第三十七章 躲避 顾遥看见孟辞出现,委实是吓了一跳,哪里想到孟辞会到一众女郎聚集的花厅来。 好在她反应快,一件孟辞进来,即刻背过身去。 顶多被看见一个背影。 顾遥松口气,缓缓转身,往正在往外走的兄妹看去。 约莫是有什么急事,否则,是不会这样进来的,只是到底是什么,她自然是无从得知…… 她看着远两人,若有所思。 孟辞在官场中沉浮许久,最是警惕的性子。 身后紧紧盯着的目光,他觉察得出来。他原是不打算理会的,只是忽地想起一个绛红的身影,鬼使神差地望过去。 只是衣角一闪,于是便瞧不见人影,绛红的衣料上有金绣,显得艳丽富贵。 于是便什么都瞧不见了,他收回目光,有些失神。 却说顾遥,她不曾料到孟辞竟然这般警觉,忽地一回头,若不是她反应快,绝对是与孟辞的眼神撞个正着。 虽说她男装的模样与女装只有三四分相似,若是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是她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却是十足的标志。 而孟辞这样的精明人,她是决计不敢想着,孟辞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顾遥原是站在软帘边上的,为了躲避孟辞的目光,于是往帘子外头一躲,站到外头来了。 花厅建在园子里头,一出去就是花木扶疏,四处好风景。 才躲出来,兜头就是一只花枝,连摔带砸地打在顾遥脸上。 她觉得,她有点狼狈。 却不敢叫人,只能自己把花枝从脸上扳开,揉了揉被甩得火辣辣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遥手一抖眉梢一颤,面皮上就腾起热来,这是……这是被嘲笑了? 她一咬唇,眉宇间做出从容的派头来,不就是被树枝甩了一脸么,谁没有个没看清路的时候。 “你是说,崔家想要送一个嫡女去巴结?”那人就是说着话,还是含着笑意的,话音一落,就继续笑起来。 崔家?崔十娘。 几乎是一瞬间联系起来,顾遥握着树枝的手一紧,原先要说出来为自己解围的话也咽了下去。 树枝移开,视线开阔,她清晰地看见面前的场景。 果然不是嘲笑自己,而是一群人在闲谈。 高冠广袖,风度翩翩,谈笑间风流恣意,原是一群世家子弟。 “据说崔九娘颜色绝世,在京都中是被称作第一美人的,更是崔家嫡女的高贵出身,才智更是男儿都难及……” “哈哈哈哈哈纵是她崔九娘再是出众,不过是个闺中女郎,如何能与我等一众须眉相比!” 此声一出,于是都开始附和起来。 “极是极是!不过是个闺中娘子罢了,就是顶破天,也是要嫁人为终的,不过是依附男子而活罢了!” 这话便有些过分了,崔九娘之才貌,京中男儿少有不倾慕的,自然有人反驳。 “啐,九娘才华出众,岂可如此折辱,如此才华出众的女郎,如何能净用依附男子的话来折辱。” 只是那人话音刚刚落,原先说话的人便冷笑一声,道:“闺中女子见识浅薄,终生困于闺阁绣楼之中,不知四书不知五经,不懂谋划天下大计不知忧心民生!只知一方内宅,侍奉夫子,忧心一日三餐,确实是目光短浅,何来的通晓才华品评诗词!” 这番话委实尖利刻薄,却叫人不好反驳。 只是古来有才有志女子确实是有的,于是就有人要反驳,只是话音未落,那人便又道:“所谓崔九娘有才,也不过是闺阁女子间的小才,迎风弄月,晓得几个字,便是有才了!崔九娘这般被吹捧的,不过如此,可见天下女子,都不过是依附男子……” “陈兄这番话……哈哈哈哈……” “委实是尖刻了些,只是陈兄啊……貌美女郎要晓得珍视啊……” “哈哈哈哈……虽是尖刻,倒是不无道理,古来虽有有才女子,只是建功立业者,大抵皆是世间男儿……” 后面几句话虽是扎耳,顾遥还是选择性过滤了。 轻视女子是么?大齐可是出过女帝的,顾遥一呻。 把女子困在闺阁中,锁以女戒的是男子,瞧不起女子没见识没有才华,也是男子。 心思一转,便不去想,顾遥一垂眼,眉目沉沉。 “只是无论如何,那崔九娘确实也是世间难有的女郎,这门亲事……怕委实是委屈了这样的一位出众女郎。” 若是不错,这些人口中的崔九娘,就是先前崔十娘口中的姐姐。 既然是这样出众的一位女郎,也不知是要嫁给谁,竟然叫那么多人都叹息。 顾遥暗暗思忖,清河崔氏的嫡女,何等高贵! 大齐太祖时,杜家初初打下天下,引得四海臣服,诸侯称臣。 所以大齐的太祖皇帝,是位格外出众的人物,如今都是搁在史书上天天令众人研究,就是个风月趣闻,也被一众说书先生嚼烂了似的嚼出百八十的版本来了。 就是这么一个书生出身,丝毫底子都没有,却靠着本事平定南蛮,驱走北夷,将十八诸侯国收拢统一的一位帝王,亲自带着聘礼给太子去崔家提亲,都被婉拒了! 崔家嫌杜家平民出身,血统低贱,配不上百年望族的血脉。 自然,这话倒是没明说,只是当时的人,大抵是都能够砸出个中滋味的。 百年世家,处处都是沉淀出来的规矩财富,长年都是贵族之间的往来,血统更是高贵,几个世家之间,更是盘曲错节,无法撼动的地位。 确确实实,是有底气嫌弃初登大统的草莽帝王的。 只是这样的一个世家,就是在八年前,她还未被软禁时,还是顶顶繁盛的姿态。 不过是八年,又怎么要靠嫡女联姻,来讨好谁? 那要讨好的,又是谁,竟然要百年望族来讨好。 顾遥一时心乱如麻。 第三十八章 昏君 “这也确实……崔九娘可是崔家嫡女,更是才貌俱佳,啧啧啧,委实可惜。” “这样一个好娘子,算是糟蹋了……” “可不是白白便宜了么……” 这一众郎君虽是言语放浪,更是私底下品评女儿家,只是顾遥倒是更想晓得,崔九娘要嫁的,到底是谁。 也不知是不是该骂这一众郎君轻浮,说来说去,倒是一直在为崔九娘惋惜。 也不知是怎么的一位美人,竟然惹这样多的人惋惜,说来她自己如今身份低微,似乎是见不到的。 顾遥正想着,忽地便听见有人道:“那位委实是胡闹了些,”便是一声长叹,才继续道,“据说好端端的,说是嫌那侍女的圆脸瞧着碍眼,越看越不顺眼,便随手差人将那侍女杀了……还嫌侍女捧碟子捧高了一寸,当场便拖出去棒打而死,说是天下不和他心的,都是该死的!” 原先一众郎君都在兴趣盎然地品评谁家女郎有才名,哪位舞姬柳腰细,只是听见这么一句话,都沉默一阵,低靡下来。 “哪只这一桩,先前不是嫌六科中的……谁来着,嫌他弹劾的奏折中错了一个字,说是大不敬,要将那老臣一家都抄斩了,可怜一腔热血,倒是洒在了断头台上……” “是刘一志,说来,他一家就这样平白含冤死了……那位却是要弹劾的那位的罪名洗白了,还赐了千两黄金慰问。” “忠心之臣是含冤而死,奸佞反倒是能得千两黄金。” 这话便是说不出的嘲讽与悲哀,于是众人跟着一默。 顾遥牙根逐渐被咬酸,他们说的……似乎是阿梓,当今的帝王杜梓。 当初她被软禁,林修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篡位,于是将年纪尚幼的晋王幼子杜梓登位,此后将阿梓视作傀儡,而林修大权独握。 阿梓被扶上皇位时,不过七岁,如今八年过去了,也就是十五岁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最是桀骜不驯,他这样一个性命都由着林修握着的少年天子,也不知是如何做下去的。 此种劣迹……委实是胡闹,胡闹得,早就不知出格几万里。 她闭一闭眼,记忆里的阿梓,只是个豆丁似的小娃娃,穿一身缂丝的锦袍,雪白又肥糯的小脸像是个包子,湿漉漉的一双眼漆黑的,抓着她的衣角害怕得不撒手。 那个软糯糯的小包子,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暴君,将别人的生死视作草芥。 顾遥还是觉得,不可能。 那个软糯糯的阿梓,怎么会是他们口中譬如桀纣的昏君呢? “先前得宠的那位,可就是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剥光衣裳丢到京都的街上了……” 众人都觉得齿冷,先前那位,可真是被宠得要上天,众人皆以为是少年君主动了真情,是以失了分寸。 只是哪里料到,就因为一句话,先前的荣宠皆成浮云。 还被剥光衣裳,丢到京都的街上,连累母祖被尽数流放。 这根本……就是本性凉薄暴虐,没有半分仁心,将女子视作玩物。 若是将崔氏的如明珠美玉的嫡女送给这样一位暴君,委实是……可惜可惜! 清河崔氏的嫡女,论身份血统,比之皇室还要高贵;论姿容,京城之中就没有一个女郎胜过崔九娘;若论才华,这当世之间,真是绝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写出胜过崔九娘的文章。 顾遥却是再也听不下去,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迷糊。 这些人,说得是阿梓…… 她只以为,如今大齐贫困动乱,皆是因为老贼林修窃国政,导致各处草莽军阀也眼红,导致民心不稳。 她只以为,阿梓不过是个手无实权,看着天下万民的现状势必心急如焚…… “那位哪里是个有心肺的……每月都要无端杀上数百人,根本视人命如草芥!” 顾遥觉得脑子一嗡,每月杀数百人……她眼前又是一片透着黑的血红。 其余的人却是一惊,私底下议论一下这些也就罢了,真骂起君主来却是不行,连忙截了话道:“莫要胡说!君主哪里是你可以批判的!” 一时间回过神来,于是所有人都有些不敢说话。 虽说大齐民风向来开放,世代君主更是开明,只是如今的这位,却是一个异类。 一句话不对就要流放杀头,若是骂了他,怕是更惨。 于是全都静默下去,半天才开始说话,只是说的却是别的闲聊了。 顾遥在那树后听完先前的话,便觉得脑子格外迷糊,又自己晃悠着回去了。 只是……她该去探探如今的朝政了,与先前比起来,变了的事情太多了。 * “咦——原来阿遥是出去折花去了,你手里的是什么花,瞧着倒是好看。” 崔十娘一面对顾遥说话,一面悄悄对顾遥使眼色,顾遥暗暗明白了,也对崔十娘过去一个眼神。 早在顾遥一进去,一众女郎就看向顾遥,倒是丝毫不需要崔十娘提醒。 “阿遥怕是不想凫水,才躲出去了罢,”那女子笑嘻嘻的,是全然开玩笑的作派,只是眼神倒不是那么一回身,“阿遥也忒玩不起了些,委实小家子气,果然是江南乡下来的村姑!”还是笑嘻嘻的,眼里的轻蔑倒是都要溢出来了。 “阿遥自然是玩不起的小家子气,”顾遥嘴角微微勾起点笑来,眸子黑黑沉沉,“那阿霏也去凫水折一支枯荷,好叫阿遥看看,什么是大家风度。” 陈霏一噎,随即呛回去:“我哪里会凫水这样的乡野之举,你莫要转移话题!” 顾遥原先听了那么一番话,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个不停,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此时陈霏偏要喋喋不休地吵闹,顾遥一时间只觉得心火旺得很,浑身都不舒坦。 “陈家娘子好大的脸,这是乡野那是乡野,莫不是你祖上都是京都贵族。”顾遥冷冷一哂,原本低沉的眉眼间生出凌厉气度来,威压重得像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自古成王败寇,哪里来的那么多尊卑贵贱!” 话音一落,顾遥便觉得眼眶一热,情绪在心底喷薄而出。 成王败寇! 第三十九章 算计 林暄就坐在顾遥斜侧面,一语不发,就这么静静打量顾遥,随即唇边露出一点端庄温婉的笑意来。 有意思,这个表妹,前世她倒是没见过也没注意过。 如今一见,倒是稀奇。 这浑身的气度,就是她自己活了两世,先是林修的嫡亲孙女,如珍如宝的矜贵娘子。再是权倾朝野的端平侯正妻,是顶顶尊贵的贵夫人。 就是比起她自己,顾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竟是天生的矜贵气,平日里沉沉静静的模样,怕是也是心气极高,什么都无所谓了。 林暄思忖着,唇边的笑意越发浓重,根本不像是江南乡下来的孤女……反倒是,像是出身高贵的皇亲世家子。 陈霏不曾料到顾遥忽地这样放肆,而且浑身的气势摄人,被吓得一懵。 半晌才磕磕巴巴道:“你……”随即反应过来,不过是个孤女罢了,还与林逸孟章交恶,若是此时欺负顾遥一顿,孟章和林逸自然不会少给她好处,于是又状了胆子,“不过是叫你依着规矩去摘一支枯荷罢了,不就是没气度玩不起么,好生不要脸地骂别人……” 陈霏一抬眼,后头的话彻底咽下去,还是……算了吧,她看着顾遥,就是有点虚。 “……呵,”绛红衣衫的少女原是低垂着眉眼的,眼底波澜外人无从可见,只是忽地一掀眼睫,眼角微挑,讽刺意味格外明显,“是非对错,诸位心底还真没点底么?揣着明白装糊涂,颠倒是非黑白也不晓得羞愧么?” 少女长眉平缓,桃花眼沉静漆黑,极雅致的沉稳矜贵气度,此时带些怒气,于是便带了几分张扬锐气,叫人捉摸不透,无端敬畏。 见陈霏低靡下去,林逸一急,她可不能白白叫顾遥得了礼。这样讨厌的一个人,她非要欺负死她才好! “你到底去不去!净是伶牙俐齿,分明就是砸场子!” “不去。” 顾遥轻轻吐一口气,长长缓缓地吐完,终于平静下来,于是浑身锐气也收敛了七七八八。 “你!” 林逸气急,一时之间便要继续说话,却被林暄一把按住,只得作罢。 “我觉得有些犯困,阿遥陪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没用问句,顾遥便答了好,起身跟着出去。 因为跟着候府的家仆,这回倒是不曾撞上那些闲谈的郎君,园子里静悄悄的,日光落上去,倒是华丽好看。 顾遥跟在林暄身后半步,一边走一边想自己的,倒是不知不觉地走到林暄前头去了。 于是林暄就站在侧后方看绛红衣衫的少女,日光金灿灿的,落在少女的脸上都显不出明艳。 分明是极好看的眉眼! 绝世无双的美貌,搁在她身上,却显得黯淡无光,没有少女该有的妩媚艳丽,于是很难叫人注意到这张脸有多惊艳。 太过死寂沉静了……于是没有光华,眉眼微垂,只有一枚胭脂痣算是明艳,夭夭灼灼地搁在眼角偏上。 “阿遥!” “嗯?” 林暄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顾遥回过神来,看向林暄。 “今日端平侯府……阿逸也跟着来了。”林暄看着她,微微含笑。 顾遥自然晓得林暄的意思,她想想办法把林逸嫁进端平侯府……林逸心气高,自然不肯作妾。 那自然,就要让林逸无法自己作主了。 “暄表姐打算如何?”顾遥低声道。 “阿章等会势必是要回来的,我去探探口风……若是在院子里,你便答应阿逸,去侯爷院子边的荷池去采枯荷,想必阿逸与一众女郎都会过去……然后就交给我就是了。” 让林逸与孟辞碰面,林暄再动动手,随便使点手段……林逸的声名,可就与孟辞系在一起了。 说起来,林逸倒是多次算计她,想要毁了她的名声,只是倒是都没得逞……说来大抵是因为林暄帮助。 对于林暄的手段,顾遥觉得,对付起林逸来……委实是完全没问题,她不由浅笑起来。 内宅的手段……委实是有趣。 两人话说完,又快步跟上引路的家仆,四处观赏景色。 端平侯府规格极大,四处都被建造得及其雅致,曲水环流假山林立,颇为有趣。 走了一阵,顾遥想起先前的疑问来。 “暄表姐……先前崔十娘口中的阿姊,可就是崔家九娘子?”顾遥是带了些漫不经心的语气的,眯眼去看亮晶晶的日光流水。 林暄握着帕子的手一紧,也温和地笑起来,道:“是崔九娘,你怎么晓得崔九娘?说起来,你对京城的一众贵女怕是没什么交集。” “虽是不怎么了解,倒是也无意间听人闲聊过,据说是位极出众的女郎?否则也不至于时常听见。” 林暄一皱眉,眼里有些隐忍的难受:“确实是极出众,京城贵女中可称为魁首……先前十娘子的话你也听见了,要被崔家的人逼迫着……”一顿,说出来不妥,于是换了个说法,“这门亲事,委实是可惜崔九娘了。” 看出来林暄颇为看好崔九娘,倒也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顾遥心中一动,于是一拉林暄,与引路的家仆拉开距离。 “我偷偷听到一点,说是九娘子是送进宫?宫里的那位,不是顶尊贵的么,恰恰是与崔家嫡女身份相当的,怎么……” 见顾遥竟然主动拉她,甚至还一反平常淡漠寡言的做派来问这些,林暄及其诧异地看了顾遥一眼,暗暗思忖,顾遥与崔家莫非有什么联系。 只是仔细一想,她就是对于崔九娘都不怎么了解,自从进京城都待在林家,哪里与崔家有什么联系,便又搁下了。 “宫里那位……”林暄似笑非笑地看一眼顾遥,才道,“那位,每日都要找个啼笑皆非的由头杀几个人,无论朝堂还是后宫,保不住就忽地无端掉脑袋。” 顾遥一咬唇,脸色苍白了几分,林暄只当是顾遥害怕,看了她一眼,继续道:“甚至是听说女子血液有养生之效,就要把后宫里的妃嫔杀了放血沐浴……” 第四十章 豆丁 他们自己口中的阿梓,跟她记忆里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这些听着,倒像是杜撰出来的故事……”顾遥勉强笑道,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衬着灼灼的胭脂痣,越发显得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听顾遥这样说,林暄只是笑笑,“先前有位妃嫔被扒光衣衫丢到上蔡城中街道上,可是真真正正的教人都晓得了,那位是个什么样的。” 顾遥终于垂下眼睫不去看林暄了,这是阿梓,真的没错。 似乎真的不是那个拽着她衣角的小娃娃,也不是笑眯眯喊她阿姐的少年郎。 “那位……据说年纪不大,难道一直如此?”顾遥眼睫一颤,声音有点轻,只是长眉慢慢又平和起来。 年纪不大?这与年纪有什么关系,林暄想到。 “书里虽是说,人之初性本善,只是……”林暄顿了顿,像是觉得说出来不妥,看了前头的家奴一眼,才继续道:“原是不该说的,只是我当你是姊妹,便咬一回耳朵,那位八岁时便亲手杀了自己的乳母……现今更是变本加厉,崔九娘她……命苦。这些本不该说,你也只当没听说过……” 八岁……阿梓是七岁被扶上皇位的……顾遥闭了闭眼,一时间越发心乱。 前头的家奴停下来等两个人,林暄便一拉顾遥,走上去,只对着四处花木观赏。 顾遥却是对着回忆,醒不过来神。 * 长公主杜杳被软禁在瑾南宫,朝臣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们亲眼看着外姓的林修,用剑将杜家的长公主关押起来。 但是,没一个人敢吱声。 自然,敢吱声的也都吱不了声了。 所以,杜杳在瑾南宫的时候,所有人都装作这世上没有一个被称做祁阳长公主的杜杳。 也真的,这深宫里,再也没有这个名字了。 不过林修不敢太过欺负她,毕竟她是公主,是杜家血脉,所以只是被视作透明人。 她在瑾南宫读书玩步打,几乎把书里记载的机括玩意都玩了一遍,这是后话。 那天,她在墙下打步打,杜杳觉着,就是这么一方天地,若是真的就这么颓败着等死,就真的没有一丝希望了。 打打步打,起码也能锻炼一下,说不定哪天,就能偷跑出去,那时候总不能因为体力不够被抓吧……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豆丁就在这时候砸下来,兴致勃勃打算锻炼体力的姑娘就这么差点被砸晕了,忽然觉得锻炼体力有点不靠谱。 打了那么多天步打,就这么轻易被差点砸晕了!!! 只不过,看到那只砸自己的胖豆丁时,杜杳沉默了。 这么白白胖胖沉沉肥肥的一团,自己没真晕……还真是打步打锻炼出来的好身体住了。 白白胖胖的矮豆丁也被摔得晕头转向,但是,有杜杳垫着,他也没觉得疼,爬起来还有兴致看了看杜杳。 结果,矮豆丁一看到杜杳的脸,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胖胖软软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泪豆豆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像是眼泪不要钱似的,胡乱倒! 杜杳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几步。 “那个……矮豆丁,你你你……你没事我走了啊……” 其实那时候的杜杳,也才十一,也是个小丫头片子。 和所有的小丫头片子一样,是被亲人捧在手心里疼大的,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她在屏风后头眼睁睁看着别人杀了自己的父亲,还被人不动声色地反戈一击,在朝堂上被自己家臣子押下去。 最后还当做死人软禁了。 但是她想好好活着,所以她最好什么都别沾惹。 只不过,挪了好久步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挪动。 ……矮豆丁矮是一回事,胖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么拽着她的衣角,于是稳如秤砣。 “你放手啊!” 杜杳那时候有点凶,是所以被娇养的小姑娘的通病,尖尖的嗓音吓得矮豆丁一抖。 但是拽着杜杳衣角的手还是没松,就是哭声稍微低了一点,抽抽搭搭的像个姑娘。 白白嫩嫩的,还一身干干净净的锦袍,也确实像个漂亮小姑娘。 “你别难过啊……阿姐给你拿糖成不成?!”杜杳后来觉得,当时的自己依着这个哄法,把矮豆丁哄好了,委实是件诡异的事情。 “不难过……呜呜呜……”矮豆丁终于腾出一只手来抹眼泪,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高兴……” “……” 杜杳神情诡异。 神情诡异许久,杜杳才终于调节好表情,继续道:“高兴什么……要高兴得哭……” 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砸,分明就是惨兮兮的模样……委实看不出来哪里开心了。 “我我我我……我终于……呜呜呜呜我……”矮豆丁哭得不能自已,干脆两只爪子都腾出来抹眼泪,只是杜杳却被勾起好奇心,眼巴巴地等着矮豆丁说话,“我终于出宫了……终于不用被关着了呜呜呜呜……” 出宫了?杜杳唇角泛起点诡异的笑,神情也淡漠下来,冷冷地抬头瞧一瞧瑾南宫的宫墙。 “你没出宫,”矮豆丁一抬头,就看见少女一双冷冽的眼,尊贵间透出极浓的冰霜,“进了这里,不光出不去,还同死了一样。” 矮豆丁一愣,他太小,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被少女的模样惊得忘了哭。 “你出不去?我……我也出不去。”矮豆丁扯扯自己的袖子,委委屈屈的模样,似乎就要哭出来。 杜杳看了矮豆丁一眼,像是沉入什么不好的情绪里,整个人愈显阴沉,淡漠得厉害。 “出不出便出不去。” “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杜杳被一只白白胖胖的矮豆丁拉着,原本烦躁得要命,却也无端觉得,其实惨的真不知她一个人。 其实这天下,还有许多人。 若是可以,作为杜家的女儿,作为祁阳长公主,她应该要护好天下人。 譬如面前的矮豆丁,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可以保护好他。或者,让他不必承担那些不该他承担的东西。 第四十一章 南柯 矮豆丁说他害怕,说他什么都不懂,一边说一边吹鼻涕泡。 “噗”的一声,吹破一个,于是矮豆丁吸吸鼻子,又吹出来一个。 大把大把的眼泪往下掉,杜杳“啪”地一下拍在矮豆丁胖胖的胳膊,眼角挑起来。 “有点出息,你可是也姓杜呢。” 矮豆丁开始忍哭,小脸憋得通红。 “你不会那些啊……我可以教你啊。” 杜杳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于是矮豆丁眼里满是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她,狗腿得恨不得抱住她的大腿。 再后来,矮豆丁就慢慢长成了一个小少年,唇红齿白,眉目秀气,总是眯着眼笑得一脸春风荡漾。 阿姐阿姐地喊个没完没了,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撒娇耍泼地让她手把手教…… 顾遥忽地一咬牙,睁开眼。 面前的什么都像是模糊了似的,她垂眼看一看自己的手,十指纤长白皙,生有淡淡薄茧。 这不是祁阳长公主杜杳的手,那双手只拿过书卷,偶尔盘弄机括球杆,却再也没碰过其他的。 她的身子猛地一晃,顾遥没有防备,险些摔倒,只是原先猛地施加过来的力气又拉住了她。 顾遥抬眼,对上林暄一张带了笑的脸,脸上一双沉稳的凤眼:“阿遥怎么了?像是又什么心事,先前如魔怔了一般的叫不醒。” 顾遥脑子有什么一闪而过,却不太能抓住什么。林暄这双眼……瞧着怪怪的。 “有些累了,歇歇罢。”顾遥低声答了,忍不住又看了林暄一眼。 林暄却是似笑非笑,脸上是如宋氏般的惯常带着慈悲笑容,端庄高贵的模样,却有些空洞。 于是林暄跟着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端庄地坐着。 “暄表姐……为何非要选逸表姐。” 顾遥忽地发问,林暄一愣,忽地-笑起来,摇摇头,道:“阿遥先前不是已经打算不过问这些了么,再说,确实与你是无关的,你又何必要问得这么清楚。” “没什么……好奇罢了,若是不知道,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宁静。”顾遥淡淡道。 就算林逸为人恶劣,与林暄一笑却没有太多的仇恨。甚至,林逸根本不敢去招惹林暄。 搁在顾遥这里,林逸确实是处处心狠手辣,甚至所为十分恶心人。只是搁在林暄身上看林逸,也只是不轻不痒的任性妄为了些罢。 所以,林暄根本没有动机要使这么狠的手段,要去让林逸做孟辞的妾室,葬送一生。 放在林逸心里,多次有心坏顾遥名节,只是觉得这是一种理所应当的欺负,甚至不会觉得自己行为过分。 而林暄不一样,她晓得名节的重要,所以才去使手段,让林逸名节被毁之下,只能委屈做妾。 这是真的心狠手辣了,顾遥的微微眯眼。这样狠的手段,又是为什么要使。 “我虽是要阿遥帮忙,只是阿遥也莫要忘了,你要知道的,也是要求我才能知道。” 林暄凑近顾遥耳边,语气轻缓而正经,带着说不出来的威压,分明是有意的警告。 这样的语气,顾遥前世见识过不少,身居高位的人,在受到掣肘时,大抵喜欢用这样危险的语气拿捏人。 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闺中女郎,哪来的这样的气度!顾遥心底暗暗一惊,一个念头忽地萌生出来。 这天下,能够死而复生的,有她自己一人,难道还会没有其他人! 这样一想,顾遥背后一片冰冷,冷意信子似地裹紧心脏。 那林暄……又是谁起死回生,她又是,要做什么。 林暄第一次看见她,便是一脸不敢相信,后来又是多次帮助她,如今的更是要来让她帮忙对付林逸。 她到底……是知道什么,才这样奇怪。 林暄所做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不像是她先前所解释一下的,反倒是,像是策划好的,按部就班,处处都在规划之内。 “暄表姐是如何晓得我家的事情的?阿遥实在是,有些好奇。”这是在怀疑林暄,是不是真的知道顾家的事情了。 “呵,”林暄脸上温婉的笑意淡了许多,于是露出沉稳的威压感来,“我手底下的几个人,阿遥莫非都要查一查。” “不敢。”顾遥仍旧是不卑不亢的模样,眼底波澜微动。 林暄亦是暗暗打量顾遥,眉眼平和冷淡,却是天生的矜贵高华,就是低敛安静的姿态也是掩不住。 今生与前世,唯一的大变故,就是顾遥。就是使尽千般手段,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死了。 可是这个顾遥,却是轻易地来到了京都,其中必然有问题。 林暄抿唇一笑,原先的冷淡又退回去,道:”不是不告诉阿遥,只是涉及的东西委实是多了些,不好告知……“话音一转,又道,“说起来,阿遥北来的一路上怕是吃了好些苦,一个小娘子……要是搁在我身上,怕是又病又累得没有命了。” 话音落了,林暄开始静静地看顾遥的神色。少女容色白皙,眉眼沉静,漆黑的眼眸里半分涟漪都没有。 不应该! 顾遥心中却是暗暗防备,这个身体的原主,确实是死在了北来的路上。 既然连江南顾家的状况都晓得,那么……她路上大病至几乎丧生,怕是也知道的。 此时的话……便颇有些深意了。 “确实是几乎丧生……”顾遥话音一拖,却再也没有下文,林暄神色却真的露出一丝焦急来。 “阿遥可还好?”飞快一咬唇,眉眼盈盈,端庄得体,倒是把其中的兴奋掩盖著了九分。 “其中倒是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像是此生都过完了似的,却又忽地转醒了……此后倒也就好了。” 林暄的脸色霎时一变,先前的沉稳端庄再也装不下去,脸色苍白下来,勉强还带着一点笑,却是越来越勉强,最终只是一片苍白无力。 “一场大梦……过完一生……”林暄喃喃,十指抓住膝前绣花裙带,森白透骨。 南柯一梦。 顾遥只是故意这么说,她前世确实是过了一辈子……这句话倒是随意说的,只是不想林暄的反应……倒是胡乱说中了。 “咳咳咳……阿遥,”林暄抓住顾遥的肩膀,因为十分用力,于是抓得有些疼,林暄却是不觉得,顾自道,“我前些日子老是做这样的梦,委实是吓人,原来你也这样……” 这话半真半假,若是顾遥还是没有半分觉察,自然会相信…… 第四十二章 入水 “原是如此,”顾遥浅笑道,只是心底自然是不信的,“那回委实是病得差点回不来,倒是老天保佑,也不只是何故醒了过来。“ 林暄是想要说话的模样,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于是顾遥长长叹了口气,垂了眉眼不说话,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说起大梦一场,恍如隔世,林暄竟然这样激动,到底是为什么…… 虽说书里写过黄粱一梦,醒来却还是起点……只是,到底还是不可信了些。 顾遥还是隐隐觉着,林暄也是重活一生的人。 这个身体的原主已经死去了,而且原主根本与林暄没有任何往来……林暄几次三番凑近自己。 莫非是,已经知道自己就是祁阳长公主杜杳?! 那么对方到底是敌是友……顾遥垂下眼睫,十指收拢,无论是敌是友,总归不能挡她的路。 “暄表姐莫要忧心,所谓日所思夜所梦,总归是放宽心便不会做这样的梦的。想来表姐也是忧思过度了……回去我给表姐写一个药方子。”顾遥微微一笑,原身的祖父可就是位郎中。 林暄却是一直在看着顾遥,只是面前的少女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的异样,根本看不出来哪里不对。 难道……顾遥根本就不是向她一样重生回来的人,哪又到底为什么,所有人的命运都不曾改变,唯独这个少女改变了。 前世的顾遥死得那样早,若是面前的顾遥就是死于北来路上的少女,那也是灵魂回到这回刚刚病死的身体上。这根本,就与这辈子根本没死一模一样。 果然,这天命,唯独只改了顾遥的。 既然连天命都要帮助顾遥……必有不同寻常之处,林暄的眸子一亮。 跟着连天命都要助的人,往后也就不会如之前一样,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前世的命运了。 “好。” 林暄微微这回是真的对着顾遥笑起来,眉眼弯弯,原本就温婉典雅的眉目舒展开,便如美玉一般光华灼灼。 “回去吧。” 两人又是一起回了小花厅,一个满心愉悦,想着终于可以改变命运扬眉吐气。一个却是暗自郁结……到底这个林暄,是前世哪个故人认出了自己。 顾遥被软禁那么多年,最大的变化就是现在能够隐忍,更加沉得住气。 既然面前这位不道破自己是谁,顾遥觉着,不急,见招拆招! 林暄出面解围,诸人虽是不满,却也只能憋着,于是顾遥再回去,都装作是不曾看见她,该做什么做什么。 半天只有林逸冷不丁来一句:“说得到做不到,空恶心人罢了,这样的人品委实是恶心。” 机会刚好,顾遥唇边微微抿出一点子笑来,真是一瞌睡便有人来送枕头。 “你既然这么想要一只枯荷,我便替你摘了就是了,左右,”顾遥眉眼微微垂下,眼里浮起点戾气来,又被压下去,只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一只枯荷都非计较着的肚量,倒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枯荷是说着所有人都想要的,于是顾遥这句话算是得罪所有人,一说完,她倒是有三分懊悔。 脾气还是有压不住的时候,毕竟不是天生沉稳低调,与一众青春年少的少女在一起,倒是免不了也有三分小姑娘脾气。 顾遥一时之间觉着自己十足好笑。 “哼,那你先把枯荷摘来再说。” 众人倒是懒得计较顾遥的话,相较于话里的机锋,她们倒是更想看顾遥凫水。 与其唇舌相斗,不如直接看人出丑,这些倒是都明白的。 于是呼呼啦啦的一群人都聚过去,围着河池,就等着顾遥自己跳下去。 顾遥站在林暄边上,趁着所有人在叽叽喳喳挑要哪一支的时候,看向林暄。 林暄面上微微含着笑,帕子往唇边拂过,低声道:“等会端平候过来了,你再跳,”她忽地一笑,眉眼间有些狠辣,越发显得一张脸明艳精干,不似平日端庄柔和,“等会看见我甩帕子,你就拉着阿逸跳,我已经找到了人接应你。” 顾遥只是点点头,并不再多说什么。 面前是一池碧水,上头多还是绿荷,此时才是初秋,荷叶枯败的并不多,只是也间或长着枯败干瘪的残荷,夹在尚且浓绿肥美的荷叶中间,倒是瞧不出半分美感,倒是显得格外邋遢。 风一吹,碧水微漾。 站在池边的诸人也忽地觉得,似乎是有点冷,此时已经过了盛夏,池子里的水冰凉刺骨。 若是不懂水的人跌下去,都是要命的,看那顾遥,不过是个女郎,万一…… 众人都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过分了,但是还是跃跃越试地想要看顾遥出丑。 当着一众世家女郎面前凫水,可不就是像个玩物似的,换做她们,可就要羞死了。 不过,看着别人出丑么……想想还是兴奋啊! 顾遥缓缓走过去,站在林逸边上。 林逸一见是顾遥走过来,赶忙走开,她还是不傻的,这是她煽动的,顾遥不记恨她才怪! 可要离远些,免得白白遭了算计。 “逸表姐这是……害怕?呐,我只是想把这个给逸表姐,这是姨母给我的,免得打湿了白白糟蹋了姨母的心意。” 果然,顾遥手心里是一枚刺绣精致的**,里面装着的,据说是太医院配好的西域珍贵香料,她央求了母亲许久都没要来,原来在顾遥手里。 忽地一阵怒气升腾起来,这样的东西,她顾遥也配!林逸直接伸手去拿。 谁知才碰到顾遥的指尖,便觉得一股力气施加过来,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根本半分往后拉的力气都没用。 林逸心中大骇,顾遥这个贱人,果真是要来拉她下水。 耳畔是一众女子的尖叫,耳膜都被刮得生疼。 “啪”地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来,站在岸上的都没幸免地沾上几滴水,变成落汤鸡。 “啊啊啊啊——” 水里还在扑腾,水花像是下暴雨似的往岸上溅,于是岸上的一众女郎都在混乱地往后跑,生怕精心准备的妆容被弄乱失了面子,谁也顾不得去拉水里的人。 第四十三章 丢人 倒是一众的孟家家仆看见这样的场景,迅速地下水去拉林逸。 岸上的人都渐渐安稳下来,于是有空去看水里扑腾的人。 水里只有林逸一个人,双手胡乱扑腾着,嘴里一直不停地尖叫着,十足的泼妇模样,发髻散乱,就算有要过去拉她的人,也被她尖厉的十指挠得无法近身,就算是近身的,也使不上力气,都被她抱着脖子使劲地往水里按,以期望能让自己在水面上浮着。 林暄没慌,她眯眼看顾遥。 少女依旧是眉目沉沉,就是成功地让林逸出丑,她也没有半分沾沾自喜,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露出来。 就是先前林逸过来抢荷包,面对蠢到家的林逸,她眼里都没有一丝讥讽。 何等境界! 事情似乎不是按照林暄的预想来的,顾遥没自己跳进去,端平候也来了,却也没有跳下去救人。 分明,原先所有人都被支开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家仆,飞快地跳进去救人? 按照她的计策,这里只有一众女郎,根本没有一个可以搭手救人的,而端平候孟辞再是高冷清贵,也不会视人命如无物…… 无论是林逸还是顾遥,孟辞都会救一个上来,那么林家无论如何,都至少有一个人可以代替她自己联姻的…… 就算顾遥有所防备,那孟辞……那些家仆,怎么来的?! 现在一个人都没与孟辞扯上关系,她布的局,岂不是白布置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当年在侯府里的几个心腹,又重新收拢回了几个…… 林暄皱皱眉,仍装作是若无其事,开始十分焦急地向着池子里看。 林逸已经被几个会水的婆子架住了,虽是还是胡乱挠抓,只是双手已经被按住,只能蹬着腿被几个人胡乱往岸上拖。 没什么好看的!根本不是按照她的算计来的。 她再偏开头,下意识地想要看顾遥的模样,却没意识到孟辞朝她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是看不懂的情绪,旋即也跟着转向顾遥身上。 顾遥晓得有人在看她,但是……她也拦不住目光,于是装作不知道。 宋氏莫名其妙地叫她跟着过来,甚至还拿了香云纱的金绣褙子给她,哪里是单纯的要她过来见见场面。 再说了,宋氏委实没有那么好的心。 代表林府来的,是几个女孩也就罢了,偏生长房里的都来了,另外一个还是她嫡亲的侄女,可不就是为了好把自己房里的女郎往侯府里送么? 如今朝堂里头,谁不想巴结上端平候。 宋氏的心思,委实是太明显了些。 目光短浅,难怪这么多年,中馈还是不由她全权主管。 宋氏虽是续弦,也是嫡妻,林暄亦是长房的嫡女,再不对付,共同的利益却是会站在一起的。 她委实不至于让宋氏与林暄随意摆弄自己,顾遥稍稍退后几步。 那边的林逸已经上岸了,等着呕出了腹腔里的水,才从惊吓中缓回来,也想起自己先前的丑态,更想起故意把她拉下去的顾遥,一时间眼珠子都要红了。 “顾遥!你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顾遥又退了几步,于是避开了林逸,反倒是林逸,扑得太用力,浑身又被冻得僵硬,根本来不及调整,就直直地栽倒下去。 原本就是一身湿,扑倒到地上,更是滚得一身的泥,脏乱得像是一个乞丐。 嘴里又是尖厉的叫骂,更是模样可怖,一众婆子瞧着都有些不敢上去拉。 顾遥蹲下去,林逸一看见顾遥近在咫尺,眼里腾起兴奋来,一双手绷直了要用爪子往顾遥脸上招呼。 只是顾遥随手便抓住了林逸的手腕,桃花眼终于攒钱一点笑意来,漆黑的眸子也浮起一点亮光,终于明媚了点,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阿逸,胡闹也要有个度,过了……我便不愿不在意了。”顾遥翘着嘴角一笑,于是一张倾城的脸美艳得叫人觉得眩晕,尤其是一颗胭脂痣,便像是一朵开在眼角的花似的艳丽,“先前第一回,你觉着是我令你母亲摔断腿不算,后来打马球一次,诬陷偷东西一次,诬陷香囊一次……三次了,事不过三,阿逸,三次之后便绝不会善罢甘休,做错了事,绝没有不被惩罚的,这便算是你有意算计我的后果。” 话音落了,顾遥脸上的笑意也冷下去,惯常地半垂着眉眼,冰凉间又是沉沉死气,惊不起半丝涟漪。 林逸心底一冷,原来先前都是面上一片平静是因此,随即一股盛怒涌上心头,哪一次不是让她及其丢脸! 还事不过三!呸!就她说得好听,次次都极为过分,非要她丢人丢到家,让她下不来台! 顾遥还有脸装大度,真是不要脸的贱人” “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顾遥你个贱人!我非要弄死你啊啊啊啊——” 便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顾遥的脸开始扑过来,十指绷得弯弯,白骨森然。 然而,顾遥觉着,自己对付这样的疯婆子委实不行,于是只能往后退。 偏偏那些女郎都像是有意似的,就是故意挡住她退开的路。林逸更是气急,更是顾不得风度,就是胡乱挥手往她身上脸上抓撕。 顾遥听见自己袖子被撕裂的声音的时候,恰恰“啪”地一声,顾遥也终于受不了地往林逸脸上甩了一巴掌。 林逸被打懵了一会,神情懵懂迷茫了一会,随即越发狰狞地扑过来。 她林逸这辈子!还没挨过打。 孟辞看着面前四处闪避的少女,先是准备叫人制止,只是绛红衣衫的少女侧脸一闪而过,一枚艳极的胭脂痣一闪而过,他忽地想起了点什么。 刚刚那个疯了似的女郎喊的是什么来着……哦顾遥,先前在崔家庄子里见到的那个。 孟辞眼底不由带了点笑,有趣。 第四十四章 “你敢打我!” 林逸怒极,越发迅速地将十指往顾遥脸上招呼。 只是忽地,手被人抓住。 少女仍旧是一张白皙貌美得叫她嫉妒得要死的脸,眉目沉沉,满是一丝涟漪都没有的凉薄。 “你看看四周。” 绛红衣衫的少女仍旧是眉眼间一片死寂,只是忽地眼角翘起来,是露出了一个没有暖意的笑容。 林逸脑子里忽地嗡了一声,余光便看见四周的一圈人,都是含着笑,瞧着她一脸的看戏模样,说不出讥讽。 她今日,委实是丢了个大人! 所有人都看着她呢…… 浑身都是湿的,初秋的气候,根本还不算冷,穿得也不厚,水一浸便是半透明的,还紧紧地贴在身上……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都是淤泥。 更别说之前在水里,自己吓得胡乱叫,更是像个疯子似得。 ……她如今,可真是没有一丝脸面可以要了。 她林逸,往后就要成为一众女郎口中的谈资了,一说起她林逸,就是今天的诸般丑态…… 都是顾遥这个贱人!她恨不得要把顾遥剥皮抽筋,直接折磨死! 早知道,就直接下狠手弄死这个贱人了……亏她还心善,只是想着把顾遥声名毁掉,随便送出林府去。 可见,对着顾遥这个贱人,根本不必存善心! 只是……只是如今该怎么办…… “哇——” 林逸忽地觉得一阵害怕,不知该如何应对面前的场面,她的脑子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只是想着要想办法遮掩过去。 是的,都怪顾遥……顾遥居然推她进去,还害她这么丢人…… 林逸忽地十分委屈,于是便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这一哭倒也不错,总是先前在看戏的人都不好意思看下去了,一堆的小姐丫鬟婆子都过来收拾残局,安慰林逸。 所有人都绕着林逸转,顾遥倒是趁机溜开了。 只是不知道,回到林府之后怎么办……但是也不能由着宋氏林暄算计是吧。 林暄始终冷眼看着一出闹剧,待到把林逸照顾好了,其余人才有闲暇透口气。 委实是不可思议,一众妙龄的女郎也这样闹腾。 “娘子……”许嬷嬷欲言又止,站在林暄面前,就是一把年纪了,也没有露出一丝的不敬来。 “是阿逸非要叫阿遥去凫水起争执,又去抢阿遥手里的香囊,才不小心跌进湖里……”林暄淡淡道,眼梢一扫,显出点凌厉来,才轻轻低头道,“那香囊是母亲给阿遥的。” 许嬷嬷忙不迭称是,暗暗瞧一回林暄的脸色,继续道:“虽说是自家两位娘子绊了两句嘴……可是那么多位娘子都在,难免不会传出别的话。” 比如,顾遥故意把自己的表姐推进荷池里。或者,林逸跟自己表妹过不去,非要一个小娘子当众脱了衣服凫水。 可都是林家的姑娘没修养,林家家风不正了。 林暄对着微风拂起的三两条杨柳微笑起来,阳光落到眸子里,全然不是未嫁娘子的烂漫纯澈。 “那也要看她们有没有脑子……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固然损了阿逸阿遥,她们自己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众女郎又参与其中,又向来与林逸一党,名声扫地也要在她们脸上扑几把灰,再说了,“这是端平侯府中,端平侯不是糊涂人。” 她前世嫁给了孟归,孟归其人,却是是个不错的郎君……只是醉心权力,全然没有一丝的感情。 纵然林暄对孟家那凉薄的一家子恨透了,可以也晓得孟辞这个人,委实算是个外冷内热的。 说来,她最狼狈时,孟家的族亲恨不得要啃了她时,还是孟辞随手帮了她一把…… 别的她不晓得,有一点她却是晓得,孟辞这个人,目光长远,最顾得大局。 他自己府上发生的事情,绝不会闹大。 “去看看阿逸。”林暄便走开了,她确实是不担心,刚刚那些女郎都怕惹上事,离开得老远,根本不晓得林逸与顾遥到底说了什么。也只有她才晓得,阿逸是因为一个香囊跌进池塘的…… 林暄皱皱眉,自己这个庶妹……可真是蠢,算了,左右不是什么好货色,聪明了倒是麻烦。 候府厢房里,林逸被丫鬟婆子侍侯着换了干净衣裳,安生地躺在松软的被窝里。 此时都是想起来羞愧来了,捂着被子不露脸,似乎是在啜泣。 一床烟罗软纱的青帐子,上头绣着精致的蜻蜓蝴蝶与雀鸟,流苏挂了一溜儿,水似的泄着。 杏红的一床提花锦被,空气里也是甜甜的水果香,摆设更是雅致又素净,显得处处奢华又低调。 跟林家真有点不一样,林暄敛了敛眉,跟前世的孟归家也不一样。 “阿逸。” 被子轻微地动一下,是底下的林逸微微扭动一下。 没睡着。 “出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林暄语调沉沉,是宋氏都没有的威仪。 被底的林逸咬得牙咯吱一声响,还是没把被子掀开。她当众跌进池塘里,出尽万般丑态,都是顾遥那个贱人害的! 她现在,哪里还有脸面敢见人! 林逸狠狠地咬牙,牙根酸得厉害,眼眶也热得发疼。等下回……等下回,她非要杀了顾遥那个贱蹄子! 真恨呐,顾遥……要掐死她,要活剐了她!就是要她死了,她林逸……她林逸也不会不讨厌顾遥…… 眼前忽地一片刺眼亮光,原本就生疼的眼眶忽地流下两行泪,林逸忽地极为羞耻,一扬手。 “啪”地一声,林逸脑子忽地一片空白。 她打人。 她打了嫡长姐…… 林逸忽地感到害怕,于是先前的恨意就被淡去了,原本被怒气膨胀起来的心脏忽地害怕得紧起来。 嫡长姐可是母亲都不敢随意动的人……林逸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 “阿姐,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逸情绪起伏太大,眼前甚至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林暄的脸,只是下意识地摸到林暄的手,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真的……咳咳咳,”林逸急切得被呛到,仍旧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却害怕林暄动怒,一边哑着嗓子继续道,“我只是气昏了头,阿姐莫要生气。” 第四十五章 憋着 林逸只觉得脑子里还是嗡嗡嗡的,眼前也模糊得厉害,根本看不清林暄的脸。 于是慌忙地抹一把眼泪,去看林暄的脸色,一边急切道:“我绝不是对阿姐不敬……” “哦?”林暄淡淡道,雪白莹润的脸颊已经浮起红色的巴掌印来,在极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狰狞。 “我我我……”林逸脑子一嗡,不知道怎么应对,唯唯诺诺说不出来什么。 “今日的事情,只能是你与阿遥起了一点争执,一激动才跌进了池子……”林暄一抬眼,对着林逸道,原本就端庄尊贵的脸上满是严肃,“绝不能是因为你逼着阿遥凫水,阿遥把你推进池塘里。” “为什么!” 林逸忽地失声道,随即又被自己嫡长姐的目光吓到,惴惴地抿一抿唇不说话,眼里还满是不甘。 “凭什么不能把顾遥刻意推你进荷池的事情说出去,叫母亲责罚阿遥,叫所有人耻笑阿遥行为恶毒?”林暄脸上仍旧浮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却挑起点笑来,只是笑意愈发冰冷,“这些的前缀,可都是林家庶女心胸狭隘狠毒,要逼着自己的表妹脱光衣服去凫水,折一只残荷来取悦你们……你说,你是不是要把自己的声名搭进去,就是为了害一个与你不和的阿遥?” 愚昧! “……”林逸张了张口,无法反驳,林暄的话一丝错处都没有,只是,“凭什么――凭什么顾遥害我丢了脸面,我还要替她遮掩?!” 林逸死死捏着被子,手里青筋毕现,凭什么她就要受这份委屈! 眼前的委屈都受不了,往后有的是委屈叫你受。林暄睨了林逸一眼,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阿姐……你们为什么都帮着顾遥,难道,你不是跟我一样姓林吗……还老是不要我对付顾遥那个贱蹄子,为什么!” 林逸一时间极难接受,对着林暄碎碎念,倒是把脾气收敛了不少……她就是无端地害怕这个嫡长姐,几乎是下意识不敢放肆。 都姓林?林暄似笑非笑地在睨了林逸一眼,若是没记错,前世的林逸被宋氏强行抬给孟辞做妾,林逸在端平侯府,最后也是糊里糊涂地发急症死了吧。 这样的家族里头,亲情还真是个罕见玩意……话说回来,她若不是顾念着林家,会这样劝说她们两个息事宁人么? 丢的可是林家的脸面!这样丢人,还有脸提自己也姓林。 “阿逸,大局为重!为了一点私利私仇,你就要京城里都称林家家风败坏,子弟狭隘恶毒么?!” 说这段话时,林暄抬出了几分架子,恍恍惚惚是高高在上的贵夫人做派,满是岁月沉淀出来的威仪,便浑厚大气得很。 林逸一惊,嫡长姐果然是极出色的…… 这样的气派,就是母亲,都及不上。 “你可明白了?” “嗯。” 见林逸无话,林暄才长长松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偏帮着顾遥的,毕竟……她和顾遥才是盟友啊。 * 出了这样一场闹剧,虽说众人心里都不免想要去看看热闹,只是毕竟是在端平侯府,不好放肆,所以也只是做出矜持的派头来,倒是没人去顾遥或是林逸面前添堵。 只有崔九娘扯了扯顾遥的袖子,眼睛一睃,若有所思。 “话说……这就有点不像你的作风了。”崔九娘显得有点莘莘然,便又垂头去看自己的茶杯。 “心情不好,”顾遥也捏一捏自己的茶杯,眼睛一眨,“说起来,我也觉得我的本性可能要暴露了。” 绛红衣衫的少女原本眉眼冰冷,有些低迷的气场,忽地这么一眨圆圆翘翘的桃花眼,便显得格外俏皮。 偏偏抬着尖尖的下巴,神色不由带点傲倨,是天生的矜贵气。 崔九娘不小心喝到了一片茶叶芽,正含在舌尖想吐出来,只是一抬眼就看见顾遥的神色,惊得把一颗鲜嫩多汁的茶叶芽嚼吧嚼吧两口给吞下去了。 “呸呸呸――”崔九娘又喝口水漱漱口,“苦死了,啊,不是,你本性暴露了……什么意思来着,瞧着挺沉得住气的一个小娘子啊……” 不过刚刚林逸跌进池子里,估摸着就是这位沉得住气的小娘子推的吧……这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啊。 顾遥含笑看着崔九娘嘴角又挂着一颗茶叶芽,偏偏不说,垂着眼角一笑:“其实我本性可难相处了,最爱坑人,只可惜寻常人都发觉不了……” 崔九娘觉得,顾遥这个笑有些微妙,可惜看不出来微妙在哪里,十分摸不着头脑地抓了抓头发。 不过话说回来……光她自己见着,林逸就当众羞辱过顾遥两回了,次次蛮不讲理飞扬跋扈,瞧着就叫人厌恶。 这样的人,确实得收拾。不收拾还能忍着的,不是白莲就是绿茶了。 要是她崔九娘,非要几十个巴掌掴死林逸那个苕货,天天掀起风浪来吵架,有病吧! “流苏,再给我倒杯水。”崔九娘觉得火气有点大,于是喊了一声。 “噗嗤――”流苏笑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滴到手上,于是手又是一晃,又泼了三两滴到崔九娘手上。 崔九娘被烫得“腾”地一下站起来,“嘶――”正要对着流苏发脾气,却被流苏憋笑的脸弄懵了。 “九娘忒可爱了,那么大人了,还要弄上两撇小胡子。”顾遥说得一本正经,正经完终于憋不住,把脸埋进茶杯口便哈哈笑起来。 崔九娘更懵了。 好在流苏已经笑完了,十分贴心地递给她家娘子一枚小巧的铜镜……然后继续憋笑。 可不好笑么!镜子里的少女脸颊雪白,偏偏唇角一左一右地各沾着一颗茶叶芽,便像是两撮鲜绿色的小胡子。 崔十娘的第一反应是生气的,可惜没生起来,反倒是对着镜子笑了个前仰后合。 第四十六章 “好你个坏心眼的顾遥,面上瞧着倒是正经,净是装出来欺负我这老实人!” 她可算是明白林逸能吃瘪了!若是说林逸在林暄面前不敢造次,她倒是明白,林家的嫡女可不是个心思简单的。 倒是顾遥,瞧着虽是个极出众的,可是半点心思不放在后宅争斗上,更是不懂后宅争斗的模样,竟然能叫林逸吃瘪,就怪了。 原来也是个有脾气的……想来就算不如那些女郎一样玩阴的,可还是能掰回来的。 能忍,却也不是个白白受欺负的,也张弛有度,算是个顶不错的。 崔九娘觉着,这么个女郎,倒是真的能叫她另眼相看,的确是有趣的。 “说得像是,我得是个里子面子一模一样的马大哈似的,”顾遥面上露出点嫌弃来,随即眼角一挑,露出点好奇的笑意来,“话说,先前你与暄表姐谈论的,就是你阿姊……到底怎么回事?瞧着像是什么不好的,叫你这般忧心。” 这就是在探口风了。 只是崔九娘倒不知是什么人物,听起来倒是极有声名……最重要的是,阿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十娘原本和顾遥笑闹,脸上挂着笑意,听见顾遥这么一问,脸上的笑意登时褪去,显出些愤怒哀伤来。 “还不是……还不是桩不好的婚事,女子若是嫁错了人,这辈子可就毁了。再说了,我阿姊那样出众的人,不说找一个能配得上的……起码不能这么糟蹋!” 糟蹋?顾遥一拉崔九娘,奇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前你与暄表姐说我就是云里雾里,现在更是奇怪了,不妨给我说说罢。” 原本就烦得厉害,恨不得说出口解解闷,一见顾遥眉眼沉沉的模样,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不是胡乱嚼舌根背后讽刺的,更是个难得投脾气的,便觉着可行。 “这桩事……哎……”崔十娘抿了抿干燥的唇,越发觉得气得火气要冒起来,“你原是江南过来的,想来是不晓得京城贵家的情况的……我这倒不是瞧不起你,只是这世家大族的情况复杂,又是盘根错节的,寻常人委实是难以看明白……” 见崔十娘并不隐瞒,也确实是极为恼怒的模样,连白皙的脸上都腾起一抹晕红来,额头更是沁出薄薄一层汗。于是顾遥自己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只是一垂眼去,绛红衣衫的少女眉眼便沉下去,漆黑死寂得厉害。 崔十娘倒是没注意,她一手接了顾遥递过来的茶,帕子抹一把额角,再随手把帕子甩出好远。继续道:“细谈起来,这世家……前朝时便是世家林立,几乎架空了大半实权,朝廷是动不得这些世家的,这样一来倒是热得一众草莽百姓不满了……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最后就起义了,最后拿了天下的就是如今的杜家……” “咳咳咳。”顾遥咳嗽几声,示意崔十娘低调些,这嗓门委实是大了些。 “说起来,哈哈哈哈那杜家可是被崔家嫌弃过血统低微的――”顾遥一巴掌拍在崔十娘后脑勺上,吓得崔十娘一抖,声音终于底下来,“咳咳咳,说正题说正题,如今世家虽不如前朝鼎盛,可是却也底蕴极深……如今最鼎盛的,便是崔家与孟家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女下巴一抬,眼里露出点得意的神色来。崔家出来的子弟,提及姓氏便是一种荣耀。 “只是大齐历代帝王都晓得前朝的前车之鉴,对于世家更是忌惮得厉害,几乎是想着法子来打压世家。是以,如今无论是崔家还是孟家,都低调得厉害…… “只是,就算是低调,也不能消除帝王猜忌的。更何况,大齐世世代代的君主,哪一个都不是致力于打压削减世家权势呢……纵然底蕴深厚,也禁不住钝刀子割肉,到底是要削减下去的。 “譬如如今,”崔十娘一扯嘴角,拉出点不好看的笑容来,“如今的崔家可不敢盛气凌人地拒绝皇家的亲事了,还得巴巴地牺牲了嫡女去结亲!” 说到这里,崔十娘脸上的笑容再也留不住,一张脸沉下来,马上就要发脾气似的。 顾遥紧紧一握十指,指甲扎进掌心,才一掀低低垂下去的眉,眼里攒起三两分笑来,故作轻松道:“嫁给帝王,作为国母……虽说责任大要艰辛些,可崔家嫡女这样尊贵的身份,可不是正好配得上这样无双尊崇的地位么……” 崔十娘狠狠一咬唇,眼里浮出恨意来:“什么无双尊崇!分明就是坟墓,若是说那坐上的是个明君,跟着辅佐也罢了,确实是泽披天下的好事情……就是牺牲了阿姊的几分女儿情怀也就罢了,想来阿姊也是愿意的。只是如今那位,荒唐如此……进谏的忠臣在明堂之上都撞死了几十个了,那位还笑着说还有没有人用血涂这掉漆的红柱子!哪里是什么……根本听不进劝,身边的人更是没有能活过三两天的。把阿姊放过去,是等着也糊里糊涂安放一个罪名给……” 崔十娘忽地一哽,于是别过脸不说话。 今天是第三遭听见别人这么评价阿梓了……顾遥还是觉得有些飘忽,她眼里的,可一直都是个风流恣意古灵精怪的少年,哪里如他们口中这么可怕。 “今上……据说是个风流姣好的少年,怎么……” “那是那些官员怕被惦记上!你不晓得今上的荒谬行径……”崔十娘喃喃道。 “嗯。” 顾遥心不在焉地答道,却不晓得可以继续说什么……委实没力气再去套话了,更是没心思闲聊。 两人相对着愣怔了会,才回过神来。 “这些事情,在民间不可妄传,阿遥晓得了也莫说出去……自然,我今日说的,京都之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却是议论不得的……” 听了崔十娘叮嘱,顾遥心里又是一惊,阿梓他怕是在民间有心腹,不许妄传…… 掩耳盗铃罢了,怎么这样糊涂。 第四十七章 相似 顾遥无心再去和崔十娘讨论与阿梓有关的事情,于是随意应付了。 至于崔十娘虽是个爽利随和的性子,却也不至于真的不懂看脸色,也就不拉着顾遥继续说,只是带着顾遥随意走走。 先前的一众女郎已经回了先前的小花厅,只是顾遥先前当着她们的面,让林逸跌进水里,到底不好意思再出现在她们面前,也就没有目的地胡乱转着。 一边想着,林暄若是不替自己遮掩,在宋氏面前要怎么说。 还有,那一众女郎会不会又来嚼舌根子……虽说声名什么的,对她来说既没用又无所谓,可到底是这个身子受着……到底要帮原主留着点。 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头疼。 恰在此时,林暄却是从假山后头走出来,一见顾遥便笑开了。 “原来你们两个躲到这里来了,倒是害我好找,阿遥快些随我回去罢,崔十娘子也该要回去了,一同到前厅去罢。” 便拉着两人的手,一边说着一些闲话,倒是时不时地带出点笑声来,显得气氛极为随和。 顾遥没有闲聊的兴致,多半是随意附和一句,倒也是认真听两人说话,一面心里打量林暄这个人。 处处都圆润随和,做派也是大气端庄,遇事更是镇静得出色,确实是个极为难得的,为人处世时游刃有余得叫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女郎。 顾遥低头眯眯眼,若是没猜错,林暄极有可能就是和她一样,重活一遭的人。 林暄周身的气度,实在是太像是前世她见过的那些诰命夫人,见过风浪,经过起落,于是在处世上游刃有余,偏偏显得自然浅淡。 而且,林暄处处占先机。 甚至……当下的事情,她绝对是经手过一遭。 先前的香囊,事后顾遥查过,在自己的听荷院以及过来的一路上,自己腰间都是林逸弄的那个,反倒是林暄一看到顾遥便走过来,刻意攀谈并且换下了原先的香囊。 若不是知道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准备好香囊,甚至是准备好替换的。 就算是说之前林暄便知道了林逸要做这件事,于是有意帮忙……那也根本不必等着她出现,再悄悄地换上!那还不如一早便提醒顾遥,哪里还要林暄这样麻烦。 之所以要刻意等着顾遥出现,甚至是看见她腰间的香囊,再刻意过来偷偷换掉……说是忽然看见了,替她遮掩了。 不如说是,林暄根本就是等着她出现,等着看她腰间是不是有一枚香囊! 林暄她,在求证什么。 甚至是,根本就是再等着一件她已经知道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等着顾遥,等着香囊出现,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替换的香囊。 她在软禁的六年无所事事,于是贿赂小太监给她借书看,六年来杂七杂八的书不知看过几多。 就曾看过一本志怪,说是有妇人一生多艰,虽是顶顶尊贵的侯府嫡女,却为了一位模样姣好的郎君违背兄父意愿,悔了原先有的婚约嫁给这位郎君。 谁知这位郎君竟是贪图女子母族权势,起初对其极好,女子更是将母族搬空地填夫君的家族,那位郎君借着女子母族的权势扶摇直上,谁知不过几年便原形毕露,宠妾冷落于她。 谁知这位女子是个死心眼,还只当是自己无子,夫君迫不得已。 谁知其后几年,夫君与公婆对其全无情义,更是谋划着杀了她再娶其余有权势人家的女子,母族更是对其心冷,对其全不理睬。 最后没有一丝依仗,被自己夫君与妾室联手害死。 也不知是为何,死后一睁眼,却是重回到了自己未嫁之年,重新洗牌。 除了庶妹继母,扶持了父兄,更是将前世的夫君踩得爬不起来,自己重新觅一位重情重义的好郎君,活出一个花团锦簇。 从前是当做一个普通故事读一读……如今自己都死而复生了一回,倒是觉得其实是可信的。这个林暄,倒是处处都像是这样…… “阿遥,你觉着怎么样?” 她被人抓着胳膊摇了一下,于是急忙收回思绪,却是不晓得先前这两人说了什么,于是只得敷衍道:“我觉着可以啊……” 于是崔十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伸出纤纤一只食指来,一戳顾遥的额头,笑道:“我问你让你去给孟家兄妹道歉怎么样?你倒是答应得爽快,怕是傻得很。” 顾遥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对着崔十娘一阵倒豆子的话,稍稍认真地去想了想这是什么意思,才从容道:“其实不无不可的,阿章虽是高傲的性子,却绝不像逸表姐一般不辨是非,更不对无端为难我。”忽地一转脸,看向林暄,面上浮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来,“暄表姐想来已经替我说过话了,侯爷更是不会让我们一众女郎的声名弄坏,此番只消到花厅里,当着一众娘子的面去向侯爷道个歉,侯爷再说几句话,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先前的闹剧,除了一众女郎,也就是端平候知道了。 他原本就有威仪,说几句,加之一众女郎都知道自己的名声也与此有关,自然不会传出去,此事也算是消停了。 林暄看着顾遥,倒是有些惊讶,原来这样能够拿得出手的一位女郎。 比起林逸那个榆木疙瘩,看着顾遥就觉着舒服,林暄心道。 更惊讶却还是崔十娘,她一拉顾遥的手,惊道:“阿遥这样的玲珑性情,倒是让人觉得与我阿姊相似,应该是要叫你二人见上一面,想来应该是投缘的。” 提到崔九娘顾遥就想起阿梓来,不由眸光一暗,今日倒是听见许多次崔九娘,句句都是极尽夸赞,顾遥倒是不由好奇,不知是怎么一位佳人。 “不知另姊是怎样一个妙人,今日处处都听见夸赞,倒是叫我十分好奇,想来定然是个天仙,倒真是想要瞧瞧。” 顾遥一半夸赞一半真心,她也是真的想看看这个姑娘。其实顾遥心里的阿梓是个顶好的小少年,只是今日,这个顶好的小少年却因为崔九娘频频被人嫌弃。 倒是向来端庄的林暄拉住顾遥,微微弯着眉眼笑道:“说句新奇的,我幼时跟着母亲,其实是见过那位极负盛名的祁阳长公主一眼的。十娘的阿姊九娘……我私心里觉着,竟有几分那位长公主的风姿!” 第四十八章 旧局 林暄并不喜欢接近旁人,这是自持身份的女郎的习惯,所以林暄就是拉住了顾遥,也这是虚虚地一拉衣袖,倒是没有察觉出顾遥的变化。 一听见祁阳长公主几个字,顾遥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 就是惯常她自己也没事自己作画写字,再拿出去卖起阳长公主的字画,绮墨轩的老板也和她自己一起念祁阳长公主几个字。 只是此时猝不及防地从林暄嘴里听见这几个字,却忽地觉得格外微妙,甚至是浑身不舒服。 “你竟见过那位公主?!” 崔十娘一激动,便在另一侧扒拉住林暄的袖子。顾遥恰好垂眼,就看见林暄下意思地躲开,甚至是微微皱起眉,下意识要教训人的模样,只是一瞬间便收敛了,并没有躲开崔十娘的手。 闺中女郎大都喜欢一起嬉闹,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至于教训人,都是一些规矩严整的夫人才会做的事。 顾遥唇边攒出点笑意来,果然。 林暄对着崔十娘点点头,然后道:“如传闻中一般,容貌绝好,是天下难有的颜色。只是阿姮的面貌确实,是与那位已经过世的长公主有些神似。” 崔十娘来了兴致:“我听说那位公主曾许给了端平侯……” 顾遥虚虚一握十指,小指却往掌心扣得死紧,贯来习惯地半垂了脸,眉眼倾下去,看不清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 另外两人倒是也没想着去看。 “长公主姿容……怕是也只有那位侯爷配得上,”林暄叹一口气,才道:“只是成亲当时,京城里进了乱党,那长公主的婚事那样浩大,最是容易混水摸鱼……可不就是混进来了逆党,一箭射过来……可不是可惜么?” 林暄是真的颇为崇拜这位长公主,身份姿容气度处处叫她仰望……简直就是她自幼便想成为的模样。最难得的,是先帝欲传长公主大统。 一个女子承大统!是何等出众的一位贵人,寻常女子,哪个敢肖想朝政。 “混进乱党?”原先不说话的顾遥忽地出声,只是声音飘渺了些,像是浮在水里似的。 “这事我晓得!”崔十娘忽地出声抢道,林暄也就不吱声了,谈论这些原本就不好,既然崔十娘说,她自己乐得撇干净,“先帝缠绵病榻,朝政几乎都撒手了,后来今上又……”崔十娘哈哈几声,没直接点评,“恰逢那时起了旱情,不知为何,底下的旱情未曾报上来,因无粮赈灾,导致乱民进了京都……又不知何故,竟然看准了长公主的婚事来刺杀长公主。” 林暄听得漫不经心,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崔十娘这里用来搪塞无知人的话,她自然不信,更是在后来知道了许多真相。 但是她不会说。 顾遥自然更清楚这些话里满是漏洞……她自己怎么死的,还用问这些道听途说拼凑出来的言辞? 暴乱的流民混进来射杀了她?候府这样好进?都暴乱了还能悄无声息地混进来? 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单单死了她一个? 她记得,那时的户部尚书是刘瑾怀,是林修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刘瑾怀坐镇户部,整个朝廷的银钱收支都被握在这两个人手里。 当时大旱,杜杳自己是不知道的,她被锁在瑾南宫里头,但大致可以猜到,是刘瑾怀搞鬼。 于是阿梓无法调动银钱往灾区送粮……至于刘瑾怀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是林修授意,挫阿梓的锐气。 好让阿梓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告诉阿梓,他手里一丝儿权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整个朝堂里的,都只能听他林修的。 若是没记错,她死的那年,阿梓十三,第一次写了圣旨含蓄提到林修年迈特赐金银,送林修致仕,还引了禁兵列于朝堂之上,等着威胁林修领旨…… 可惜后果如祁阳自己当年一般,阿梓最后写了一份罪己诏,更是让林修借着清君侧将他身边的人血洗了一遍。 ……这些事发生在阿梓赐婚她不久之后,她幽禁在瑾南宫,虽然晓得一点,但是多半靠猜。 约莫也就是此后,阿梓一蹶不振,或者是说再没有一丝的自由,就是她大婚,阿梓也未能露面。 而她重生回来之后,才打听到,当时的旱情从极北的月氏一直蔓延到了京都上蔡。 她死时京都还算不得旱情严重,只是乞丐多了几群,只是胡人却是大肆迁往大齐,曾引发不少暴乱。 至如今,京都上蔡以北,就有不少胡人,在那次旱情中留在大齐。 也就是说,如今的大齐,看似是仍旧如文康帝时一般繁盛,却已经在下坡路上一去不返了。 南方因文康帝时便无暇顾及,几乎没有州官县衙,更因为多是蛮夷归顺而来的民众,不服儒家学说,凶暴残虐。 是以南方劫匪甚多,占山为王,鱼肉百姓。而且岭南一带更是毒蛇猛兽出没,土地贫瘠,且山中有瘴气。京都官员派遣过去……多是等死,更是没有人愿意去管理南方。 而北方多居胡人,脾气暴躁,与大齐本地的子民摩擦甚多,几乎是不日就会发生争斗。最重要的是,北方以放牧为生,先前大旱,牧草到此时仍旧供应不足,是以月氏一族对大齐的国土虎视眈眈,根本不知何时便会出兵。 加之内政混乱,阿梓手里无半分实权……就算有实权,也不知如今的阿梓会这么做。林修手握权政,若只是个权臣也就罢了……偏偏,瞧着像是个佞臣。 权臣要权,胸襟中却有天下,多半有造福百姓攘平内忧外患的气魄。佞臣……眼里只有私利啊。 林修为了挫阿梓锐气,竟将数万灾民性命于不顾,瞧着可不就是个佞臣么? 只是林修在朝中立足数十年,根基极为稳固,若是想要铲除,得先把他的爪牙一点一点地拔去啊…… 林家、户部尚书刘瑾怀、兵部侍郎陈平章、还有如今的左右佥都使似乎也是林修的人…… 第四十九章 邀约 果不其然,顾遥跟着林暄进了花厅,便看见一众女郎坐得端正,脸上殊无笑意。 孟辞没来,毕竟是一众女眷。只是婆子却三言两语地交代了,说是孟章待兄长交代事情。 穿浅蓝销金褙子的少女一抬尖尖下巴,小小圆圆的脸上即刻升起高高在上的气度来,就是甜糯姣好的长相也压不住浑身气度。 “今日的事情发生在我孟府,传出去对我孟家声名不好……我孟章的做派,你们都是晓得的。”孟章圆圆的一双眼睃过去,说不出的娇贵坚定,孟章向来看重自己的兄长,更是将家族看得极重……孟章决不愿自己母亲的寿宴上出了丑闻,再者,孟章的为人,虽是明媚磊落的性子,手段却也最是干脆不留情面,没有人愿意得罪孟章。孟章自然晓得诸位女郎心中的盘算,既然让她们紧张起来了,继而一笑:“你们今日都给来玩耍,是我极好的女伴,不好的事情自然要都忘了……往后,诸位还是时常过来玩耍就是,阿章还是诸位顶好的姊妹。” 孟章讲义气,之前替林逸做出头鸟就看得出来,这些在一众娘子心里更是清楚。 而番话半是威胁半是讨好,重点却是镇住诸人,封了口,不使今日的事情有败笔。 连孟家人都出面了,怎么会不卖这个面子,众人心里都晓得不乱嚼今日的事情……自然,也就是使事情不传得过分也就是了。 “都是姊妹,诸位姊姊互相顾忌些……阿逸向来与我亲近,诸位是晓得的,诸位给阿章一个面子,自然也是一样的姊妹。” 兜住林逸的面子,也就是兜住顾遥的面子了。 只是顾遥却不算担心这个,她看着孟章,若有所思,原先只以为孟章娇纵,却有极磊落的性情……如今可见,先前不过是自持身份,无所谓做出头鸟地帮林逸罢了。 她这样的身份,倒是不怕得罪谁。又重义气,自然噼里啪啦地对着顾遥讽刺起来了。 如今几句话,可见心智手腕,确实是上佳。百年世家里出来的子弟,有骨子里天成的自信,已经寻常人难有的聪颖。 娇纵至此的孟章如此,那孟辞……当初孟辞更是在封地,领兵与北方的月氏对抗四年余,手腕强硬用兵神诡,更是将贫瘠的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简单得了。 顾遥收敛了心绪,左右,再是厉害的人物,大抵是要短板的,毕竟再厉害,也是个凡人。 后头的事情用不着她自己忧心,只消跟着坐进马车,回了林家。 林逸经过这样一场折腾,自觉没有脸面,一下车便顾自奔回房间,倒是根本没有搭理顾遥。 倒是落个清净,顾遥快步回了听荷苑,一推门,里头杨柳依依,清波微漾,格外难得的一方清净天地。 在珠光宝气兼人声嘈杂的林府待了一天,回到安安静静的听荷苑,倒像是黄粱一梦,半生都过去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今日不知唱了多少场戏,更不知看了多少场戏了。 帐子一放,顾遥闭眼睡去。 * 林逸萎顿许久,于是也没人找顾遥的麻烦,她性子沉稳,更是在听荷苑待得住,也不出去惹事,只是关上门去研读进来的几本书,或是寻常从桃叶柳叶紫烟等人嘴里套句话,了解一下当前的局势。 据说不大好,柳叶就是被亲声父母卖的,说是家里无粮,幼弟生病,于是就将她卖了进来。 桃叶自小被在人牙子手里,根本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只是跟着人牙子天南地北地走,见过四处风貌,于是只是咬着顾遥给的窝丝糖说自己命好。 至于紫烟……一路向北投奔的经历,惨烈至极,就是杜杳醒来不记得那一路发生的事情,她也晓得有多苦。 所以她要保护好身边的人,倒不是正义感如何如何强,只是她的身份在这里,这些原本就是她该做的。 无论是表小姐顾遥,还是长公主杜杳,都有自己的义务。 八月末的时候,有人给顾遥递了一张泥金的花瓣笺,端得是福贵雅致,打开来,里头却是东倒西歪的满纸字。 倒不是那字如何丑,只是落笔起笔处处都随心得厉害,张牙舞爪的,搁一起瞧着就凌乱得厉害。 原是说崔家的几位女郎要结诗社,于是也邀了顾遥一去去,说是九月初一去蓝伽山赏枫作诗。 是贵家女的风雅做派,只是这做派向来是孤高自赏的,顾遥这样的身份,绝不会特意被邀请去。 就是林逸,基本上也不能去。崔家的人,目光高着呢,是以身份人品两样都要好,人家才觉着你能够配得上和他们说话。 所以必然是崔十娘子想请顾遥过去玩。 崔家的女郎中,崔十娘子不是嫡女,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庶女,且自幼并不是长在崔家,而是随着生母住在庄子里。 但是崔十娘和崔家嫡女崔九娘关系最是要好,所以崔十娘在崔家,虽然是个异类,却也在同辈女郎中颇有些地位。 这就不难解释了。 崔家人际关系最是复杂,只是顾遥前世还是晓得一些……崔家本家是在清河,只是后来清河起了次洪灾,崔家伤亡惨重,有不少子弟为了谋生计,就开始出世参加科举,在朝为官。 于是后来在京城的这一脉也兴盛起来,偏偏那一脉的祖先就是崔家家主的嫡幼子,那代崔家嫡长子没有留下嫡子便去了,于是如今京城一支反而成了崔家正统。 而崔家的权势财物,也渐渐转到了京都上蔡。 顾遥眯了眯眼,这些话还是有假的。崔家在清河盘桓几百年,那里才是最有利于崔家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真的挖空心思地把财物人力都转移到京都。 再说了,崔家的权势财富,搁在谁的眼里都是块大肥肉,崔家怎么敢把这块大肥肉,就搁在皇家以及一堆佞臣面前。 可不是等着宰么? 那崔家又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章 蓝伽 蓝伽山建在上蔡城西,山上有千多级的石阶,蜿蜒而上,巍峨浩荡。 遍山都是枫树,一到秋日,层林尽染,一片红霞,更是一番极精妙的景色。 有美景的地方,大抵称得上清雅了。 是以,一众女郎聚在半山腰的枫林里吟诗作对,再是一桩雅谈不过。 符合崔家子弟的格调品味。 顾遥有些雀跃,于是来得早。 她到的时候,山上几乎还没有人,只有几个丫鬟小厮在布置场地,见了顾遥,赶紧迎过来安置了她。 “顾娘子可要出去转转,十娘子交代过,娘子是今日的贵客,想来用来招待娘子,怕是只有满山的美景才最是贵重合宜。” 小厮含着笑说完,便垂手侍立在顾遥身边。 这番话说得风雅,不愧是崔家的人……顾遥还是没抬头看他,只是垂首一拂衣角。 “好。” 顾遥便起身,朝着前面的小道走去,身后的小厮也跟过去。 蓝伽山顶便是护国寺,是以就算蓝伽山高峻,倒绝不幽僻,小道也修得整齐,便于人游玩。 走进林间,四周都是一片的艳红,衬着黑褐的树干,两色相辅,是幅好看的画。 还是幅能动的画。 胖得像个毛球似的雀鸟咂咂鸣叫,树枝子也摇上两摇,跌下来三两片绯红的枫叶。 仰在树枝上的人皱皱眉,伸手拂开砸在脸上的树叶,才睁开眼。 阳光从树叶间泄下去,明亮又温暖,照在白玉般的脸上,便光华灼灼,眉眼间一派的风流隽雅,便如不染纤尘的谪仙人。 顾遥看得好笑,于是干脆倚靠在树干上,微微仰脸看树上的人。 树上的郎君倒是没注意到悄无声息的顾遥,他直身愣了会,再仰脸看看日光,是在估摸时辰。 还早。 该干什么? 崔五郎盘腿坐在树上,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百无聊赖地胡乱看了看四周的枝桠。 随即广袖一扫,枝桠上的一把古琴便被他抱起来,再心不在焉地搁在了腿上,广袖翻飞,行为懒散。 刚刚睡醒,少年的发冠歪斜,墨发随意地流泄下去,一袭白衣也有些凌乱,着在他身上倒是显得越发风流恣意,懒散傲世。 琴音忽地袅袅地响起来,树丫间枫叶沙沙,和在一起便如清风朗月一般飘渺自然。 日光自极高处泄落下来,绯红的叶子也被日光照得如清透的红玛瑙,再落到少年身上,越发如明光中的神祗。 墨发银冠,容颜清俊风流,白衣广袖飘逸大气,坐在高高的枝桠间,叫人仰望着,任谁见了都惊为天人。 顾遥眯了眯眼,定定看了崔五郎一会,又重新紧靠在树干上,垂下了眉眼,安静认真地听琴音。 她看见,原先懒懒散散的少年,开始弹琴时便挺直了脊背,端肃沉静,神情更是又初醒的迷茫改为清明坚定。 他旁若无人,仪姿浑然天成,却雅致高贵。 等崔五郎认真弹完一首曲子,顾遥才抬起脸看了看日头,时候差不多了。 于是顾遥按着原路返回。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咔嚓”。 顾遥盯着自己脚底的树枝看了眼,然后继续抬步子。 树上的人正在收琴,听见这么一声响,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依旧把琴放下。 脊背一松,歪歪斜斜地靠在身后的树枝上,又是懒懒散散的做派。 崔五郎也抬眼看了看日头,一挥袖子,盖住了眼,声音却从树上传来:“女郎悦此曲否?” 是带些清冷的嗓音,泠泠一把珠玉落盘,却还是懒懒散散的随意口气。 步子这样轻,是个女郎。 认真听完便走,沉得住气。 出声不惊乍,颇有风度。 “自然是喜欢的。” 顾遥步子没停,这样的人,顾遥不觉得自己要去巴结认识。 再者,没必要,崔家五郎无心权政。 崔五郎也就不说话了……这女郎是真的不打算和自己多话,自然,他也懒得和人啰嗦。 一直站在顾遥身后的家仆却开始好奇了,偷偷看了一眼顾遥,见顾遥面上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又好奇地看了一眼。 还是一片平静。 鬼使神差的,他回头一望,看向自家郎君。 崔五郎也就是躺在枝桠上,袖子盖住了半张脸,端端这么一看,都是举世无双的一位郎君。 这位女郎真不是个常人,小厮心中啧啧称奇。 当然,自家郎君更是谪仙般的,常人更加比不得。 等到回了原先的位置,参加诗社的女郎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场面更是布置好了。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全是顶好的模样,年轻姣好的脸,一张一张,都是神采飞扬的。 崔十娘眼尖,更是一早就惦记着顾遥,是以顾遥一走过来,便不由高兴起来。 “阿遥――过来坐。” 顾遥看向崔十娘,而其余的女郎都看向顾遥。 众人都暗暗吃了一惊,这个叫阿遥的少女,是真的好看。 眉目都宛如画成,平而远的眉,一双沉静清冽的桃花眼,漆黑而深邃,配上雪白如玉的一张脸,美得叫人吃惊。 尤其是,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无端给沉静的脸添上叫人心惊的妩媚艳丽。 既幽且艳。 既有沉淀出来的幽静沉冷气度,又有清贵峭拔的美貌。 难得。 顾遥对着崔十娘笑一笑,桃花眼便圆圆翘翘,可爱明媚起来,不似之前幽冷。 崔十娘对着顾遥一笑,拉着她坐下来,对着一众女郎道:“这便是顾遥……可是个顶出色的女郎,我见了,便觉得既倾佩又投缘。” 诸位女郎也跟着笑起来,停止了对顾遥的打量……纵然顾遥好看,可是她们还见过更美的。 崔九娘才是京都独一的美人儿,差不离都能及得上当初的祁阳长公主了,比起来,顾遥确实不算什么。 心思一转,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崔十娘身边的崔九娘脸上。 崔十娘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只是把顾遥纳入自己的小圈子,便觉得十足开心。 眼一弯,笑起来,挽着崔九娘道:“呐,我阿姐――” 顾遥的目光终于从崔十娘身上移开,看向崔九娘。 第五十一章 祈雨 面前的女子含着笑,瞧着便叫人觉得是极温柔的性子。 顾遥垂手,袖底十指扣紧掌心,指甲扎得生疼。 崔姮的眉眼,和杜杳是真的有三分相似。平而远的一双眉,极尊贵的一双凤眼。 若是非要说区别,就是崔姮的眼往上挑得少些,没有杜杳那样明显的锐气,也显得没有那么冷。 顾遥记得前世的自己,铜镜里倒映着,确确实实是人间无上的颜色,只是眉眼间一派死气,溅不起半丝涟漪。 而面前的少女不同,她整个人都是温和明亮的,穿水红如意云纹的一件刻丝销金褙子,配上一条豆绿的百褶裙,精致到极致的鸾绦垂下来,雪白的手腕上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玻璃种翡翠镯子。 温软又明净,华贵又亲和。 崔姮对着顾遥一笑,一双眼也像杜杳一样弯起来:“阿遥妹妹。” 真是好看,浑身都是华贵却不刺人的气度,和善矜贵,看得出来被教养得不能再好。 顾遥看着崔姮的眉眼,怎么也抽不回目光……这样的一张脸,乍看是真的像。 ……若是笑起来,便更明媚了。 杜杳晓得自己清冷,下巴微微一抬,既冷且锐。只有笑起来,才明媚温软一点…… 此时崔姮竟像个镜子一样搁在面前,告诉她,前世若是顺遂的她,该是什么模样。 镜子,真讽刺。 “难怪阿嬛说与阿遥一见如故,我今日瞧见了,也觉得格外亲切。”崔姮一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镯子一阵叮咚。 “阿姊,那往后时常请阿遥一起玩罢。”崔十娘一拉崔九娘的手,半是撒娇半是说笑,其余人心底也暗暗记下来了。 依次介绍了来的女郎,大都是崔家的娘子,其余的几位,也都是一等一的贵胄。 总归,见不到之前与顾遥不快几个。 “这是护国寺后头种的秋梨,你们尝尝,”一个模样姣好的女郎捧着托盘,翘着小指,脸上带着点笑意,在人群中过了一遭,对顾遥道:“阿遥尝尝,护国寺后的秋梨,倒是有点稀奇的。” 似乎是平远公的嫡女,祖母更是长宛公主,先前崔十娘给自己介绍时,也是以县主称呼她的。 长宛公主……是杜杳的姑姑。 这样显赫的出身,性情倒是瞧不出娇纵来,虽不知里子如何,面子上的气度已经是上佳了。 可见崔九娘一行的圈子,更可见其人品,顾遥不咸不淡地想。 “嘻嘻,拖姐姐的福,护国寺后的秋梨,倒是不好得的。”崔十娘心直口快,不客气地拿了梨。 “咦,说起护国寺,你们晓不晓得过阵子护国寺要举行什么祭祀,说是求雨。”有个女郎忽地道,滴溜滴溜的一双眼看向一众女郎。 今年又开始减少雨水了。 两年前也有一场干旱,那是景宣帝六年,全年几乎没有两滴雨,京都上蔡倒还好些,靠北一带原本就少树无林的,气候也诡异些,大片灾民逃往上蔡。 就是不怎么出门的女郎,提到那年的事,也有些胆寒。 那些亡命之徒,一进富庶的上蔡,就被眼前的繁华急得红了眼,扑上去拼命抢,看见衣着得体的人,便狠得砸。 直到那年腊月初七,才好好下了一场大雪,算是老天垂怜。 瑞雪兆丰年,过了冬,才渐渐有了雨水,百姓才缓过来……大齐也缓了过来。 至于今年,除了清明那场雨,到如今,还一场雨都没有。有心的,都想起了前年的景象。 “……只不知道,祈了雨,可有什么用。”说话的是先前的那位县主,顾遥倒是不记得她真名叫什么,以前倒是记得的,现在倒是不记得了。 无所谓了。 “总归不能放弃的。”顾遥淡淡说了句,她语调轻,又是垂着眼,没有什么气势,倒是没人听见似的。 “是今上亲自去祈雨,说是也是一时兴起,下月初一就要开坛了,”少女叹一口气,继续道,“我阿兄和父亲最近忙得倒是跳脚,连个喝水的空档都没有……” 崔十娘一拉顾遥的衣襟,凑近细语道:“那是刘尚书家的三小姐,父兄一个在礼部一个在太常寺,可不累么。” 都是掌管祭祀的。 在他们口中,阿梓是个奇怪性子。 没有人觉得奇怪,今上做出的奇怪事太多了,动不动杀人就罢了,胡乱弄出什么稀奇玩意在朝堂上逗老臣。 突发奇想搞个祈雨的祭祀罢了……倒也没什么,也就是仓促了些而已,确实是干旱。 “九月初一……”顾遥掀了掀眼皮,顺着枫林往上看,隐隐的长石阶蜿蜒而上,顶上的护国寺更是巍峨壮观。 今天是二十八了。 “届时可以去看么?”问话的是崔十娘,她有些兴致勃勃的。 原先那位刘尚书的三小姐眼带轻蔑地瞧了崔十娘一眼,随即看向碟子里的秋梨,语调还是有些高傲:“按照惯例,祭祀这样重要的事情,哪里能让你这样的内宅女郎去看。” 崔十娘一撇嘴,也翻了一个白眼:“说得你能去似的!” “嘁――我又不想去看,你要看自己想办法去――” 那三小姐面上还是笑嘻嘻的,看得出来是有才又爽朗的性子,把崔十娘堵得无言以对了,有开心地拈了一块红枣山药糕,吃得兴致勃勃。 崔十娘讨了个无趣,也不恼,只是面上有些怏怏的,撑着下巴皱眉瞪那一叠红枣山药糕。 若是山药糕有知觉,怕是会有些羞涩。 “都说了今上性子稀奇……”原是崔九娘出了声,她长得好看,雪白脸上黛眉微拧,贝齿擒笑地一咬红唇,唇边的笑意便如涟漪一般荡开,飘渺得像个虚影似的,真是好看得叫人觉得遥不可及,只是她自己却是和善的,继续道,“说不定……也就不依那些旧历的,所以,说不定阿嬛还是有机会看的……” 其余人都噗嗤一下笑出来,顾遥也忍不住弯了弯唇,露出点明亮的笑来。 崔十娘自然也不郁闷了,跟着嬉闹起来。 第五十二章 换茶 又是干旱的势头,顾遥一低眉,她想起一双漆黑的眸子来,那是她死前眼前浮现的唯一景象。 那是一个乞儿的眼,里面满是歆羡,也满是绝望,更多的,是杜杳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她不懂人世百味。 “若是再不下雨……怕是又有动荡了。”说话的是先前的县主,她叹了口气,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忧虑。 就算动荡,也动荡不到她身上来。 “姑且等等,不是还有今上亲自祈雨么?”接话的是刘侍郎家的三小姐,她倒是颇为尊崇自己父兄的。 都没有接话,于是沉静了会。 “左右,下雨得看老天爷的面子,我们这些人,就是连其余的祭祀都是见不到的,想这么多做什么。” 崔十娘倒豆子似的说了,噼里啪啦的,倒是不甚放在心上的模样……也确实,世情与她们这些深闺里的女郎,是沾不上关系的。 这些事,都要交给自己的父兄做的,她们在深宅内院里就是了,什么风雨都飘不进来。 “三娘,你快些教教我,手里新络子怎么打的,倒真是好看。” “咦,你最近用的是什么样的香粉,我倒是没见识过,快些告诉我一声,我也想试试。” “好看。” “……” 叽叽喳喳的,又去讨论旁的事了。 旱灾会不会持续倒是不晓得,只是少女的青春却是短促的,一嫁了人,便是人妇,处处都要受着磋磨的。 倒不如想想明日要梳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搭配好什么样的衫子罗裙。 那些天下大事……和她们的日子,有什么关系呢? 崔十娘剥了半天的松子,忽地一抬头,拧着眉拉着顾遥的胳膊细声问:“你想看祈雨么?” 顾遥弯着眉眼一笑,道:“极想看看。” 两年了。 她已经两年没有看见阿梓了。 于是崔十娘笑起来,笑得极是随意,做派极是洒脱。 “难怪我就是瞧你顺眼。” 顺手给了顾遥一把松子,于是顾遥低敛了眉眼剥松子,松子壳稀稀落落撒了一地,她也就不再说话。 想又能怎么样,她说女儿身,如今又不是宗室出身,根本不可能在初一进护国寺观看。 不过么,其余的法子还是要想想的。 女子不能进去。 可她偏偏就是个女子,偏偏就是要去看看阿梓。 据说护国寺后头有秋梨?顾遥一边剥松子,一边歪着脑袋算计,就是崔十娘在耳边咭咭呱呱,她也是随意糊弄过去。 “你再不理我,仔细我塞把石子你手里叫你剥!”崔十娘忍无可忍,在顾遥手臂上使劲一拧。 顾遥疼得手一抖,手里半把松子又撒了一大半,才一抬眼,在崔十娘白白净净的脸上也扯了一把。 “做什么呀!” 少女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平平的眉扬起来,雪白的脸颊气得有点鼓,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当真是明艳。 崔十娘吃痛地“咝”了一声,也瞪向顾遥,一把把顾遥的爪子扯下来。 坐在一旁的崔姮看得吃惊,一口茶水含了会,才回过神咽下去。 ……据说也才与九娘一般,是十四岁呢,原是该这样调皮的,先前看着沉静淡漠或是错觉罢。 “我来讨杯茶吃。” 崔姮这才回神,目光也从顾遥与崔十娘身上移开,看向出声的崔五郎。 少年抱琴而来,原就身姿修长,越发被一身大袖白衣衬得如仙似神。 他身后是一片绯红枫林,少年白衣墨发,衣袂在行走之间翻飞,隽雅如仙的脸上是恬淡恣意的笑容。 若不是认识,定然都被误认为深林里的神仙少年。 “崔五哥,茶可不能随意给你吃的,除非――”刘三小姐狭促一笑,握着茶杯道,“弹了琴来换。” 于是众人都把目光搁在了崔五郎的琴上,是一把漆黑的桐木琴,装饰着象牙玛瑙,更是雕刻得巧夺天工。 华贵得有点不符合崔五郎的格调气度。 白衣的少年随意一笑,便走过来:“这有何难?”便有小厮走过来陈设琴桌。 瓜果香炉一应俱全,更有貌美的婢子走上前来,给他披上一件雪白的氅衣,衣上绣缥青色的山水纹。 广袖宽袍,风姿无双。 便有女郎微微垂下眼,雪白的脸颊浮起点绯红来,偏偏又忍不住抬起脸偷瞧一眼。 顾遥坐在崔十娘后头,默不作声地看了崔五郎一眼,只见修长白皙的十指在琴弦上游走,琴音便如山间清泉一般流泄而出。 摆明了敷衍人。 她也就懒得听了,继续剥松子。 于是泠泠如松风的琴音中,便掺杂着一阵剥松子的细碎声响,倒是只有最近的崔十娘听得见。 于是崔十娘又极为赞许地看了一眼顾遥,凑过来咬耳朵:“难得难得,阿遥,我必定要引你为知己,原来在这一溜人当中,就我懒得听五个弹琴……今日才晓得,原来你也听不懂所谓的大雅之器,往前她们可没少嘲笑我俗气,她们见了五哥,就非得缠着要五哥弹琴,可恼死我了!往后你与我一起,倒是不用一个人扛嫌弃了。” 顾遥一边剥松子,一边和善地对着崔十娘笑。 敷衍成这样……有什么可听的啊…… “似乎崔五哥喜欢君山银针,那便泡一壶来招待罢。”还是刘三小姐嘻嘻哈哈的声音,她性子随和大。 崔五郎正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顺带整了整衣襟,一掀眼皮,悠悠道:“记得加几颗松子进去,皮捻干净点。” 刘三小姐一愣,泡茶加什么松子,又不是煮茶。 顾遥正在剥手里最后一颗,崔五的话听得她一顿,也抬眼看向了崔五郎。 可不正瞧着她么。 耳力不错,这样细微的声音也听见了。 “咦……”崔五郎看着顾遥不眨眼,半晌才回神,便笑起来,“那就是上次那位漂亮女郎?” “什么上次?”刘三小姐忽地道,说完一声惊呼,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掩了口。 顾遥也笑起来,远远道:“是啊,久仰郎君。” 少女就是笑起来,远远地看,还是显得死气沉沉的,叫人心底有些堵。 第五十三章 梦南 崔五仍旧是懒懒散散的派头,晃晃悠悠走过来,坐在一旁,仍旧是一派的高华。 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鹤。 “五哥认识阿遥?”崔十娘问得饶有兴趣,一双眼便在两人身上睃了一个来回。 崔五是个散漫性子,又派头高华,仰慕他的女郎可以排满一条街,他不屑一顾的女郎也照样是一条街。 几时见他记得谁了。 “一面之缘。”崔五郎面上带着笑,修长雪白十指握着黑釉的茶盏,细细品了一口,道一声,“好茶。” 确实是一面之缘,没什么好多说的。 刘三小姐一甩帕子,便扯过崔十娘,道:“说来――不是来做诗的么?”于是眼梢一飞,目光瞟到崔九娘身上。 后者在认真地泡茶,提一只上好的紫砂壶,姿态端得雅致至极,心无旁骛的模样就是一幅画。 崔十娘拍掉刘三小姐的手,待崔姮倒好一杯茶,嘻嘻哈哈地凑过去:“阿姊,往日都是你出题出韵,今日也是照旧的。” 崔姮的手一顿,放下茶壶,唇角抿出点笑意来,雪白的脸便如一朵徐徐绽放的春花。 “说来往日都是我出……今日不如阿嬛出罢,正好考考你的才学,免得半点进步都没有。” 崔十娘随即一撇嘴,脸上的笑意化作嗔怪,道:“阿姊还不知道,我来出题出韵,便只有被嘲笑的份!” “算你有自知之明!”刘三小姐也笑着嚷道,嚷完了赶紧躲进崔姮身后,崔十娘气得过来掐她。 崔十娘要往刘三小姐身上扑,那边刘三小姐又是一躲,于是崔十娘扑了空,差点跌倒,一把扯住顾遥的袖子才稳住。 这时崔十娘累得喘不过来气,也懒得动弹,又是一拽顾遥的袖子,道:“交给阿遥罢。” “那就阿遥出罢。”崔九娘对着顾遥一笑,眉眼雅致出尘,一把好嗓子更是如珠玉齐鸣。 顾遥觉得推辞无用,于是随意挑拣了个韵,叫他们吟这片枫叶。 待一圈人都写出来了,顾遥才认认真真地去看了一回……传闻里崔九娘才貌出众,果然是名不虚传。 所谓有才,倒不是因为身份出众附庸风雅,是真的才华横溢。 倒是难得,顾遥又多看了崔九娘几眼。 “阿遥的句子……我很是喜欢,看着两句,阿遥喜欢顾学士?我最近也在读顾学士的诗集子,也喜欢得紧。” 还没等顾遥说话,崔九娘便侧过脸来和顾遥说话,一笑间眉眼盈盈……确确实实是极好的一个美人。 于是顾遥点点头,也认认真真地与崔九娘说起来,只是……崔九娘委实是有点像前世的自己,顾遥下意识地不想接近她。 “阿遥是江南来的?” 崔九娘一问,顾遥下意识心内一紧,江南而来这件事,在京都上蔡被嘲笑过好几遭了。 “是啊。” 少女也对她笑起来,沉沉眉眼微弯,有些皎洁清透的意味。 崔九娘觉得奇怪,十四岁的小姑娘,又是生在极烂漫的江南水乡,怎么会有这样沉重的一副性子。 “我从前读书,在书里看见,说是江南多水……几乎家家户户都依水而建,青石小道与黛瓦白墙,说是顶好的安宁天地。就是一撑篙,便能滑入过人头的莲花中去,摘莲采菱,想着便顶顶好玩。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只能困在一方天地里,也不能亲眼看看,阿遥可否与我讲讲?” 说这话的时候,崔九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原本平平的眉也神采飞扬地挑起来,皎白如敷雪的脸颊也浮起一点红晕。 掩不住的向往。 江南……顾遥一低眉,她去想这个身体的记忆。 江南的顾家门前便有一条青石小道,绵延着往远处去,道旁一边是雪白的高墙,墙头是一溜儿漆黑的瓦,另一边围着篱笆,那篱笆是一排的木槿花,之间随便交织了几条竹篾,于是就是篱笆。 四五月的时候,江南便喜欢下绵绵的雨,也不是多细……二三月的雨细,而是时时就要下一场,不下的时候也是闷热的,要下雨的模样。 青色的一片天空下,一行黛瓦缀着白墙,青石板的小道悠长又朴素,道旁的木槿花是在五月开的,粉白粉紫地开了一路,像是一片浅红轻粉的烟霞。 是真的好看,好看得满是人世的烟火气。 顺着青石板往前走,就是一片满是莲荷的湖,湖面清透如镜,一望无际,微风一动……荷叶便如涟漪漾动起来。 有一回,顾遥祖父过生日,她急急匆匆地赶回去。 五月初才下了一场雨,巷子里的青石板湿漉漉的,踩上去有幽微的清凉意味。 顾遥挎着荸荠式的竹篮子,想着快些回家,加快了步子,便踩得青石板微微摇晃起来,水坑里也是一摇一摇的,仿佛就要跳出来几滴水珠儿。 天色青碧而明净,只在天边上缀着几片羽毛似的白色云彩,近处一派白墙乌瓦,便勾勒出一片水墨人家的画面。 “阿遥——阿遥——”巷口刘家的小幺儿扯着嗓子喊顾遥,白嫩嫩的脸颊,泛出两团晕红,梳着双髻,用一对流苏穗子系挂着,极为讨人喜欢的模样。 青石板间有缝隙,走得不稳就会摇晃得厉害,偏偏才下过雨,一摇晃就会有污水溅出来。 顾遥顾不得那么多,提着裙子就跑起来,压裙角的铃铛都飞起来,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刘小幺穿着碧色的衣裳,怀里抱着一把莲花,粉红的花朵嚷嚷挤挤地被刘小幺抱成一捧。 这才五月,哪里来的荷花?自然稀奇。 “阿遥,下午我们偷偷泛舟去采莲花吧,你瞧,这都是昨天我阿爹带回来的,你不知道,清湖里那么多的莲叶,里面藏着好多已经开了的莲花呢,昨天阿爹见到了极多呢。”刘小幺满是得意地说道,一摇一晃的,发髻上垂挂的流苏穗子也一摆一摆地动起来。 顾遥眼睛盯着刘小幺怀里的一捧莲花,手里却握一握竹篮子,咬唇道:“不成,我得待在家里。”狠一狠心,将目光移开,“我得快些回去,空了在来找你玩。” 话音刚落,就转过身急急地迈开了步子。刘小幺一急,从怀里抽出两只荷花,塞到顾遥手里,“后天,最迟后天中午,吃过饭就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青湖泛舟。” 那时候,顾遥有一个顶好的玩伴,便是叫做刘小幺。 第五十四章 莲心 祖父的生辰,自然要宴请宾客来吃酒,她原先跑出去,就是寻思着去给祖父置办礼物。 宴席在正午时开始,若不快些回去,也就赶不上开席了。 顾遥一边提着裙子跑,一边想,今天林治表哥应该会来,又一边懊恼自己这副模样,怎么好意思让林治表哥看到。 顾家在锦城算是小有名气,虽然算不上世家大族,在这样的小地方却算是殷实,所以日子也过得极好。 一阵狂奔,在门口前却是顿下来,将衣裙扯平整了,在细细地将被风吹得打结的头发收拾顺。 尖尖十指笼进袖口,只露出点玉笋般的尖儿来,荸荠式的竹篮挎在臂弯里,微微低头,是副家教良好的小家碧玉模样,偏偏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淡定。 正堂并院子里都设来席案,因为就要开席,宾客几乎都入座了,虽不杂乱,却极为喧嚣。 顾鸿肃在正堂里,面前是个着褐色长衫的男子,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顾鸿肃间或将目光落到褐衣男子身边的少年身上,眼里满是笑意。 顾遥知道,褐色衣衫的男子就是她的姨父林祈,姨父身边站着的少年,自然就是表哥林治了。 她心里紧张起来,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手心里沁出黏腻的汗意来,步子却丝毫没有停顿。 “阿爹——”顾遥步子一边踏进正堂里,一边脆生生地喊一声,目光一转,便又接口道:“姨父,表哥。” 面上露出些笑意,唇红齿白,眸子清亮,是个极为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顾鸿肃和林祈一齐将目光转过来,就看见一张满是欢喜的脸,白玉雕成般的玲珑人儿。 顾遥虽是对着阿爹和姨父,注意力却是放在一边的林治身上,只见他望过来,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几个月不见,阿遥又长高了。”姨父林祈是个性格很温润的人,对顾遥向来十分爱护。 顾遥没有说话,顾鸿肃哈哈地笑起来,“还不是老样子,这丫头平日里一副乖巧伶俐样,一溜开就野得要命,整日里到处乱疯。” “才没有……”顾遥一阵窘迫,低着头嘀咕一句,又不敢直接反驳,只是挎在手臂上的篮子倒像是烫人,她该怎么给呢。 顾遥就想着,先去后面将东西收起来,等到宾客走了再给阿爹看好了,就先让他等着,谁叫他在姨父和表哥面前说她坏话。 “阿遥,你篮子里的是什么?”一直沉默在旁边的表哥林治忽然出声,不算突兀,可是她阿爹和姨父也瞥了一眼。 “莫不是给你祖父准备的寿礼?”林姨父打趣道,目光也有些好奇。 顾遥一哽,极为不愿意承认,目光垂下来,就看见篮子里有两朵莲花,浅红轻粉,分外娇艳。 灵光一闪间,顾遥便张口道:“才不是呢,这是送给表哥的莲花。”又抬起脸来,一本正经对着顾鸿肃道:“我怎么会送祖父一个大男人花呢?” 眼里有些赌气,顾鸿肃看得分明,他性格原本就舒朗,更是了解女儿的脾气,听了顾遥的话反倒笑得更厉害了。 “难道你表哥就不是男子了?”林姨父就是喜欢看顾遥这副刁蛮的模样,忍不住继续逗她。 “表哥容貌俊美,香花配美人啊。”顾遥果然张口就来,丝毫没有被难倒。 顾鸿肃和林祈一齐笑起来,对顾遥满是欢喜,果真是个心思玲珑的丫头。 “我且问你,你可知同龄男女之间赠莲花是何意?”林祈好不容易停下来,重新正色对顾遥道。 莲,与怜谐音。她虽然不大喜欢读书,但也记得,夫子曾说过,怜是爱的意思。 那么莲花,自然是有情男女间定情的东西了。 顾遥被姨父无意间戳破心事,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全然想不起要反驳。 “罢罢罢,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见平日里最是伶俐的小丫头这副模样,林祈想着玩笑估摸着开得有些大,也就顿住了。 顾遥这么一听,巴巴地问自己阿爹,明日可不可以出去一下。 虽说顾鸿肃平常要她有些女孩样子,却也不十分约束她,于是便应了。 顾遥便欢喜起来,一张芙蓉面笑得雪白中透出绯红来,像是出水芙蓉般清妍。 后头又发生了什么,杜杳不是很清楚,纵然她有顾遥的记忆,也只有那些重要的记忆,才被刻在脑子里。 似乎是去了母亲跟前撒娇,十几岁的小姑娘,又娇养得厉害,最是明媚皎洁。 再然后……就是看心心念念的表兄了。 宋氏揉一揉女儿的额发,便笑起来,“阿遥也不怕表兄笑话?”便替顾遥捋平了衣袖上的褶皱,眉眼仍旧带着笑。 那眉眼,确实与顾遥极为相似。 顾遥便忽地红了脸,喏喏不说话,去瞧自己溅湿了一寸的袖沿。 “阿遥过几日便要满十二了,见了表兄可切勿不懂礼,怕人笑话呢,可懂了?” 顾遥才不答,捂了脸,一跺脚便没了影,猫儿似的,一溜烟就跑出好远。 她早就同表兄约好,若是来了,便在屋后的香樟树下见面。 她顶不喜欢有人瞧着她打趣。 自然是私下里说的,旁人不晓得,她也怕被人瞧见,于是偷偷摸摸溜到屋后。 香樟爱落叶,地上厚厚一层,就是风一吹,也飘飘洒洒地泄落下来一大把。 一身天青直裰的少年便立在树下,微微有些清瘦,却清俊儒雅得恍如谪仙人。 眉目有些稚嫩,看见顾遥,便微微一笑,像是春风过境。 “阿遥。” 顾遥一愣,便翘着嘴角笑起来。 “路上看见有人买莲花,想着你必然喜欢,便买了一朵。” 原来不光她要送他莲花,他也要送她的。 少年有双极修长白皙的手,握笔执筷,都雅致好看。就这样握一支红莲,越发衬得修长白皙。 莲花半开,鲜红的花瓣上还有三两颗露珠,鲜洁秾丽。 莲与怜谐音。夫子说,怜者,爱也。 顾遥记得书里的句子,莲心彻底红。 她便伸手去接,却不敢抬头,垂了眉眼,生怕对上了表兄的眼。 绣鞋尖被打湿了,顾遥悄悄把鞋子往裙摆里藏,待藏好了,才装得若无其事,抓紧了莲花抬起眼。 “……表兄怎么,怎么晓得我喜欢?” 她飞快地一咬下唇,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片黑压压的眼睫遮了眸子,雪白的脸颊上还有三两分红意。 风声飒飒,大片的香樟叶子往下洒落,顾遥装作是瞧树叶,偷眼去瞧表兄林治。 林治也是微微偏开脸,不大自在的神情,手臂垂下来,五指却无意识地握紧袖口。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半天才缓缓道:“这莲花,我只赠你一人。” 这莲花,我只赠你一人。 第五十五章 婚约 杜杳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心里是些微妙的情绪。 这个身体,顾遥的记忆,其实对她是有影响的……她几乎是一半都把自己当做了顾遥。 与林治的记忆,在记忆里深刻如斯,更像是被镀上极好的一圈儿光,是最好的一段回忆。 “江南……江南确实是极好的,”顾遥对着崔九娘笑起来,眉眼微漾,不浓不淡,“九娘虽是在闺阁之中出不去,可是眼前亦有大好山光,书册中更有万里河山。” 于是顾遥给崔九娘讲青石板小路,讲五月的木槿花,讲一地的香樟叶……还有清湖里,满湖莲荷。 “阿遥似乎是不大喜欢江南。” 顾遥忽地顿住,抬眼去看支着下巴的崔五郎,白衣少年脸上有些散漫温暖的笑意,日光落到白皙的指骨上,如白玉。 “不讨厌。”顾遥淡淡道,倾下眉眼。 她没什么喜欢的。 崔五郎脸上的笑容未变,仍旧是懒懒散散地看四处风景,偶尔搭理一下吟诗的女郎。 “越是看那些书卷,便越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崔九娘一笑,眸子落寞。 她想起父亲的话来了,也想起被摔碎在地上的一方端砚。 那方砚台是她花费大力气寻到了,被一位家财万贯的商贾买下,打算好好留着升值。 好不容易求了五哥出面,去帮自己与那商贾谈条件,更是花了大大价钱将端砚买下。 “你的婚事,为父有了打算,此后还是好好留在闺房学女红,实在闲了,学一学梳妆打扮也是好的。” 她站在书房里看自己初初收来的一幅字,见父亲进来了,稍稍收敛了目光,只把余光落在那幅字上……实在是喜欢,委实收不回心神。 听了这话,忽地一愣,抬眼。 “婚事?” “我崔家的身份地位,”崔苑君严肃古板的面上浮起点笑意来,捻着一缕长须,对她道,“阿姮是我的嫡女,身份尊贵,确实是担得起国母这个身份的。” 她的心一紧,忽地一颤,手边的玉镇纸就被撞滑开,“啪”地碎了一地。 “九娘子――你要的端砚拿到了――” 少女一把脆生生的嗓子忽地响起来,扬着尾音,明媚欢喜得恨不得来给她撒一个娇。 崔姮狠狠一咬唇,低下头。 “家……家主……”原先欢快的调子早不见了,吓得嗓音一颤,只是低声诺诺,埋着脑袋透瞧了一眼自家九娘子。 少女一张脸有点苍白,向来清澈的眸子显得有些涣散,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但是没敢看崔苑君的脸,崔家最重规矩,懂看主子脸色是一回事,不得逾越又是另一回事。 “端砚?” 小丫鬟听见崔苑君冰冷威严的嗓音,一时不敢回答,只是自家九娘子没有说话,便低声道:“是。” “我前些日子叫五哥帮我寻的。”崔九娘已经回过神,神色平静道。 崔苑君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顿一顿,才道:“女儿家研究这些倒也罢了……只是不能丢了正事,往后莫要再整日待在书房里,还是回去学一学规矩罢。” “……”崔九娘张张嘴,想要说一个是字,却说不出来,半天才一个寒噤,道,“女儿家便不能学这些么?阿姮也是一样识字的。” “识字又如何?!”崔苑君一时觉得头疼,语气不由有些重,揉了揉额角才长舒一口气,尽量耐心地道:“自古以来皆是男子读书治学,为的是在朝堂之上为君分忧。只是阿姮一个女儿身,原是要嫁人生子的,做什么非要分力气来做这些?” 小丫鬟偷看崔姮一眼,只见九娘子垂着眼,眼底是看不出的情绪,似乎是有些落寞孤寂的。 “自古以来识文断字的才女不也多了去么……”做什么就不让她沉溺这些,崔九娘暗自咬牙,“阿姮也喜欢这些。” 崔苑君只是冷淡地瞧了她一眼,道:“阿姮,你是太年幼了,”贯来严肃的脸上有些无耐的笑意,“谁家贵女没有个才名?阿姮的才名已经是个中翘楚,当真是以为你能考个状元郎来?” 认得几个字,附庸风雅罢了,谁喜欢俗人呢。 治国经世的事情,区区小娘子还能明白吗?这些都是郎君做的事情。 崔九娘只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却吐不出来。 于是长长沉默,心里百般滋味翻转,越发憋闷。 “阿姮不愿嫁!” 是了,就是这样……心口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她不想嫁人,她不愿嫁一个暴虐荒淫的皇帝,也不愿将就地嫁人做一枚棋子。 “岂由你胡闹!” 崔苑君的声音忽地拔高,冷冽而威严,手掌重重往书案上一拍。 “啪”地一声,又是一声脆响。 原先的端砚被小丫鬟偷偷搁上去,此时被震落,碎做一堆的碎片。 “九……九娘子……” 小丫鬟缩在一边瑟瑟发抖,偷眼看她的神色,她最晓得九娘子有多想要这方端砚。 只是自家九娘子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看着一堆碎屑不说话,神色冰冷得厉害。 “把九娘子带回房间,闭门思过,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 崔九娘就是这样被送回房间,再没用上心心念念的端砚。 婚约啊…… 其实她也晓得,作为崔家的嫡女,就该要担起这份任务,她享受着崔家嫡女的荣宠,也该牺牲自己去为崔家稳固地位,换来尊荣。 只是…… 她到底还是一个人啊。 人有七情六欲,有所求所惧,她没有办法,这样悄无声息地作为一个器具,去替崔家谋算。 她也是真的,恨这个身份,她想看看闺阁之外的风景,也想看看抛却崔家嫡女的身份的风土人情。 “其实哪里不是风景呢?”顾遥忽地对她笑,黑黑沉沉的眸子泛起点光彩来,崔九娘无端觉得有点害怕,也有些兴奋,“我当初在江南,可就是个乡下丫头,就想要看看京都的繁华,皇宫的华贵。” “这样……啊。” 崔九娘也跟着笑笑,只是眸子涣散了些,没注意到顾遥眼底陡起的波澜。 “能走多远,便看多少罢。” 她又听见绛红衣衫的少女淡淡道,心下也不由想,确实是这样的……她是崔家嫡女,原本就有自己的义务。她也确实,只能走那么远。 第五十六章 击壤 南陵街的槐花胡同里是三四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坐落在道两旁,漆黑的木门配上黄土墙,两行褪色的红对联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正午时分,明亮的日光落下来,有些刺眼。 地上没有铺青石板,只是一条泥土路,走上去轻悄悄的,没有一丝儿声响。 几个小童聚在一起玩耍,皆是乌漆嘛黑的一身破衣裳,布丁在衣裳上张牙舞爪,裤脚参差不齐地扯下来经纬线,脏兮兮地粘着泥巴。 皮包骨头的一张脸,于是显得脸极小,像是猴儿似的,尖嘴猴腮的看起来叫人心惊。 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还有些生气,握着石块往前一砸,远处的一块黑瓦便碎做三四块。 是在玩击壤呢。 “中了中了!” 几个小童笑做一团,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争抢着下一回是谁来砸。 “爷爷,爷爷来打!” 有一个抢到了石子,抱着就是“啪嗒啪嗒”地往屋檐下的槐树前跑,槐树底下坐着一个老人。 老槐树也是蔫巴巴的,在日头下越发显得叶子晕黄,无精打采地卷着。 老人半眯着眼,似乎是要睡着了。 “不玩不玩,扬哥儿自己去玩。”老人摇摇手,把小童打发了,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顾遥原是从小童间走过去的,步履匆匆,听见这样雄浑苍凉的调子,忽地浑身一震,背后腾起令人战栗的寒意来。 她看向那个老者,那老者拖了长长的调子,越发苍凉得厉害,只是声音越来越低。 顾遥一咬唇,收敛了心神。 再往前走,便是一对漆黑的门扉,门前撒了紫苏种子,深秋的时节紫苏已经长到了拦腰高。 阿莞家。 “陈叔。” 正背对门口的老者脊背一僵,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就看见门口笑得儒雅客气的少年郎。 “你来做什么?” 老陈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甚至额头的青筋还挑了挑,准没好事! 再说了……确实是,要惊扰些什么起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来看阿莞……” “啪”,老陈握手里的竹签子折成了两截,脸色委实不大好看。 顾遥讪讪一笑,继续道:“阿莞没事吧?”她走时,阿莞的病犯得正严重,只是想来是已经没事了的。 “你再提与阿莞有关的废话,当心我打折你的腿。” 老人一声闷哼,显得格外暴躁,未嫁的姑娘与他这样的郎君,有什么关系?! 绝不能有关系! 顾遥继续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正色下来,才缓缓道:“我今日来……确实是有正事的,先前我便说过,阿莞不是陈叔的亲生女儿罢。”少年语调冷冷清清的,却有些不容置疑,“自然,担心阿莞不是假话。” ! 呸,谁要你担心了! “呵呵,与郎君没什么关系罢!” 老陈的面色十足不好,说不出的暴躁,顾遥只是笑笑,倒也不急,胡乱急躁可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干扰判断。 虽然吧,又时可以拿来掩人耳目,只是……顾遥还是心里明白的。 “阿莞曾给了我一张药方子,”顾遥刻意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底浮起点诡谲的算计来,果不其然,老陈脊背僵得一震,脸色也彻底灰白下来,原先的暴躁早就没了。 “什么……什么药方子,阿莞是脑子糊涂,约莫是没什么用的废纸罢。” 顾遥其实不大明白,自欺欺人是为了什么。 “陈叔,那是当年我姨母用过的罢。是祖父开的药,药是在阿莞父亲开的药铺子里抓的……我说了,阿莞不是陈叔的亲生女儿。” 两截竹签子落地,陈叔的脸色彻底苍白。 “你……到底是谁?” 其实他大抵猜到了,他口中的姨母,可不就是林家大爷的嫡妻,宋氏么。 顾遥也有点恍惚,猜测罢了。 猜得再有把握,到底还是与当事人身上得到反应,心情要微妙一些。 “陈叔猜得到,”顾遥也笑笑,长长出了一口气,道,“阿遥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既然陈叔把这个秘密藏了那么多年,想必也是愿意继续藏下去的。况且,陈叔晓得阿遥对你们是没有恶意的。暂且请二位,守口如瓶。” “好。” 顾遥没看到阿莞,只是顾自退出门外,再恭恭敬敬地合上了门。 老门咯吱一声,她又站在了槐花胡同里,阳光落下来,照旧扎眼。 “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仍旧是先前的歌声,这回被童稚的调子唱出来,声音脆脆细细的。 那小童一边唱,一边击壤,脆生生的笑声混着歌声,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顾遥不由看一眼先前的老者,那老者原先是躺坐在椅子上,合眼吟唱。 现在却是软趴趴地伏在地上,椅子早就倒了,老者悄无声息,一旁的小童却是吵吵嚷嚷地争夺那枚击瓦的石子。 顾遥没有走过去,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小童,正要说话。 “咯吱”一声,老门被打开,闷热的一阵风顺着街道向着门口挤进去,于是顾遥也看过去。 少女穿一身老旧的靛蓝衫子,素色的粗布裙子,清秀姣好的一张脸憔悴得不成样子。 慕稚娘只看了顾遥一眼,便急促地走到老人身边,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祖父祖父……” 就是慕稚娘急促地摇了摇老人的肩膀,躺在地上的老人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一时间到处都静得可怕。 顾遥飞快走过去,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地在伸手一探鼻息,再飞快握住老人的手腕,切脉。 “没用了。” 断气有一会了,救不回来。 慕稚娘咬紧下唇,顾遥以为她会哭,一时间有些紧张。 只是过了半天,却只见慕稚娘长长舒了一口气,便一垂眼睫,弯腰对顾遥行礼:“多谢郎君帮忙。” “……不必。”顾遥觉得胸口一滞,她起初是不愿这样无端走上去切脉的。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做不合时宜的事情。只是现在,她忽地觉得堵得厉害。 第五十七章 嫁祸 起先慕稚娘的祖父身边再没有旁人,她若是贸然前去,若是被反咬一口,自然不是好事。 “我……我去叫人……”慕稚娘转身就跑,木门又是咯吱一声,只是慕稚娘的步子忽地一顿,回头道,“早就没钱诊治了,算是不必再拖累旁人了,,郎君……不必歉疚。” 她看见顾遥站在外面,只是看回着躺在地上的人不说话,她明白……聪明人绝不会做这样糊涂善事。 顾遥心底冰凉,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 于是老门一晃,慕稚娘的身影已经闪进去了,顾遥看着正在笑嘻嘻玩击壤的一群小童,忽地蹲下来。 “爹――” 一个穿着粗布裋褐的大汉奔出来,单膝跪在地上,目呲欲裂,眼眶迸出一圈红,竟是悲愤欲绝的模样。 “祖父,祖父――” 顾遥看过去,慕稚娘跪在地上哭,一块洗得发白的擦在眼圈上,眼泪越发如珠子一样往下跌。 往前见到的慕稚娘有一把好嗓子,像是黄莺儿似的,清脆间又是婉转的调子,只是顾遥忽然发现,今日的慕稚娘,嗓音干涩得喑哑。 原来少女早是一副枯槁的模样了,瘦得颧骨高高耸起,眼窝也深深凹陷下去,面颊上的红润早就换作隐隐的苍青色,一双唇上起了干皮,苍白一片。 先前就是在日头下叫卖,也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此时也是胡乱一堆。 “是你!就是你推倒了我家老爷子!来人啊,快些把这个贼人抓住,我要去见官!” 不知是怎么回事,原本静悄悄的槐花胡同忽地喧闹起来,原本空落落的胡同里,忽然挤满了人。 顾遥只知道许多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霎时有扑过来几个壮实汉子,拿着麻绳向着顾遥扑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遥一手伸进袖底,手腕上是冰凉的机括,只消她按一下,面前的人便没有办法按住她。 绛红的-衣袖一垂,底下是一只玉白的手,看得出来养尊处优。 麻绳往身上一套,三两下就把身形单薄的少年郎捆住,越发显得少年瘦得像是一把骨头。 “走,进去!” 背后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汉子踢了顾遥一脚,膝盖狠命一疼,一只脚几乎就没有了感觉,顾遥一跌,便被送进老门后头。 “咔嚓”一声,老门上插。 院子不算大,里头开出了好几块地,只是里头没有蔬菜……那地里土色被晒得发白,更是满布着龟裂的沟。 那么久没下雨,哪里来的水种菜。 正屋破破旧旧,里头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几个老旧的椅子被摆着,一只缺了脚的桌子被石头塞着,凑合着用。 顾遥被被送进正屋,先前的汉子――约莫是慕稚娘的父亲,重新拿了一根麻绳,几个人把她捆在了院子里已经枯死的那棵枣树树干上。 把顾遥捆好,几个人又用一块旧门板去把已经断气的老人抬进来,搁在顾遥面前。 顾遥一时间恍惚。 只是心底还是明白的,怎么回事还是能知道。先前慕稚娘进去,里屋就传来吵闹声,随即又是一阵安静。 约莫就是商量怎么栽赃罢…… “小郎君,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今日就这样害了一条人命,往后可就是把一生都搭进去了……” 顾遥没理会那汉子的话,只是一抬头,一双沉沉如水的眸子便朝慕稚娘看过去。 绛红衣衫的少年一句话都没说,慕稚娘的心便狠狠一咯噔,眼眶便烫起来,干脆扭过脸不去看顾遥。 “看郎君的模样,肯定不是俺们这样的粗俗人,肯定是要读书做官的,今天害了一条人命,往后可就是背上了肮脏名声,就和俺们一样受人瞧不起,走出去也是要被戳脊梁骨吐唾沫的,俺想着,郎君这一辈子,总不能就这样被毁了,要是这样俺们也过意不去……” 顾遥觉得脑子乱糟糟的,麻绳捆得极紧,在锁骨上紧紧勒着,背后又是极为粗糙的树皮,顾遥只觉得骨头都是一抽一抽的疼。 “老爷子是自己中风猝死的。” 顾遥淡淡道,不知为什么,她一时间也觉得嗓子干得发疼,说出来的声音也喑哑得不像话。 “好你个小子,还敢狡辩!” “不要――”慕稚娘一阵尖叫,顾遥还不急反应,只觉得头皮一疼,在就是脑子里嗡地一声,一阵眩晕的要吐的感觉便袭过来,霎时眼前一片漆黑,疼得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耳边还是一阵叫骂声:“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你老子还没说话的,走开!” 又是慌慌张张的声音:“这样怕是打得厉害了些吧……” “怕什么!还……还不是他理亏,害死了慕老爷子。”这声音便有些故作镇静,仍旧是大大咧咧的,飘出一阵口臭来。 半天才觉得额头痒痒的,有什么顺着额角流下来,温热温热的。 原来是额头被打破了,顾遥心口仍旧是憋着一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听见耳边的嘈杂声,一时之间眼前一片漆黑。 她忽然想起来瑾南宫的高墙……因为长年没人打理,到了后来,就是一片漆黑。 还高,高得要命,她出不去。 不知怎的,面前终于透出光亮来,额头还是疼,疼得脑子晕乎乎的,只想吐。 只是心底那口气终于没了,顾遥长长吐一口气,看见发白龟裂的菜地。 “我没多钱……我家里那边,你们也拿不到。”顾遥声音很轻,有些使不上力的飘忽感,只是她还是把他们想要的说出来了。 于是嘈杂的人声安静下来了,看向被绑在树上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及其孱弱,苍白得几乎透明的一张脸,身量更是像是个病痨鬼似的单薄。 其实仔细看,真不是富贵模样。再说了,也没听说是谁家的郎君……想必也不富贵。 “你们把我放下来,咳咳咳,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们,咳咳咳,”少年唇边咳出一点血迹,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 于是众人自己有点慌了,那络腮胡的汉子道:“一条人命,你敢随便打发!有没有王法了!” “若是论王法,栽赃嫁祸该不该判。”少年原本冷淡的眉眼忽地锐利起来,死死盯着他,那大汉心里一颤,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我若是打算不管……稍有点手段的大夫,都查得出来死音。” 着目光扎得所有人心里一颤,不知是话有震撼力,还是少年的气度冰冷,所有人一时之间有点怕。 第五十八章 抢劫 “放开!” 少年的声音极冷淡,有些喑哑,却显得有些铿锵的意味。 “一条人命,你倒是打算随便丢点银子就算了?”络腮大汉把眼一瞪,模样骇人。 “那就见官罢。” 顾遥干脆垂眼不去看他,沉沉的一双眸子被眼睫掩着,没人看得清里头流转的,是什么情绪。 见官?见官自然是不成的。 “我说你个小郎君,见了官,你可就是杀人的罪名!慕家的人不坏,你多赔些银子,人家也不舍得把你一个小郎君一生都毁了。唉,小郎君这样的品貌,自然是前途无量的,家里凑些银子也是不难的,何必要赔了自己一生呢。再说了,我悄悄地跟小郎君说句,那家的老爷子,也那样大年纪了,你陪些银两人家也不会记恨与你,毕竟也老了也是要入土的……” 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妇人,圆盘脸面,脸上堆着笑地细声劝顾遥。 顾遥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说过,我只有这么多银子……我家的银子,你们也拿不到,何必要胃口那么大呢?” “你是谁家的……”妇人正要说话,看来不是普通人家,可是好好宰一笔。 “一来,是老爷子自己犯病去世,我把过脉。二来,你们若真是打算去我家里闹,不占理的事情,你们闹得过么?三来,就是占理,闹大了后果也不好……得罪贵人,怕是往后不好过。” 顾遥干脆把身上的力量搁在树上,浑身的骨头都硌得疼。 道理她讲了,听不听看他们。 果不其然,那妇人转身便一拉那几个汉子,嘀嘀咕咕地复述顾遥的话,几个人脸上都有些害怕。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是真的不可太过得罪贵人,对于顾遥,先前那一拳便不该打的。 再往人家家里闹,那样的人家,肯定是要记恨的。 慕稚娘站在最远处,垂着眼不敢看绛红衣衫的少年,她只觉得自己想哭,可是眼眶偏偏干涩得哭不出来。 她……她真的,不想这样的…… 可是,可是也是没有法子啊。 祖父死了,母亲也重病,幼弟也开始发热,现在只有她和父亲还好好的……可是家里早就一点米都没有了。 要买棺材,买药,买米…… 否则, 否则祖父下不了葬,曝尸荒野;母亲要活活病死,嗑得肺都要烂掉;父亲呢……父亲是瘸了一条腿的,只会打骂她与弟弟。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先前她以为,她虽是一个姑娘家,可是可以去种菜可以卖菜,大不了也就是苦一些…… 可是有盼头啊,母亲有钱吃药,说不定会好呢?弟弟会一点点长大,挣钱娶媳妇,父亲也可以乐呵呵地做一点不出门的活。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了! 她一点盼头都没了!要死了!等死! 昨天早上就没米了,她一文钱都扣不出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若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这一条命换他们好好的。可是不行,她只是一条贱命……没什么用的。 她再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和亲人一起熬着,没有头。 人呐,只是为了有法子活下去罢了。 管他怎么活呢。 可是,能活着,真难啊。 难得要命。 “稚娘,”顾遥忽然道,慕稚娘一阵仓皇,可是少年还是继续道,“没人过得容易,我今日身上带的银子,可以尽数给你……我懂医术,你祖父怎么死的,我还是清楚的,寻常医者更是验得出来,不要把事情闹大,否则。” 顾遥眯眯眼,她还真不是随意诓她,闹大了他们自己吃亏。 慕稚娘这样子……约莫是被逼至绝境了,顾遥看进里屋,里头乱七八糟的,显得清冷而破旧。 “……”慕稚娘张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半天才走到那群人之间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一起讨论起来。 那边讨论许久,还是走过来,脸色都不大好看。 “放开可以,但是无论如何,你害了慕老爷子性命,都要赔偿点什么!” 这话仍旧是先前的络腮胡子说的,顾遥自然点点头,任他们来解绳子。 先前说话的那妇人便在跟前细细碎碎道:“小郎君啊,他们只是脾气不好,我们这些市井粗人都是这样的。是慕老爷子的性命没了,郎君到底要诚心地补偿一回的,算不得什么……” 顾遥懒得掀眼皮,只是远远地看躺在地上的尸身,一丝儿生气都没有。一行人都急着要钱,地上的尸身都是扭曲着没放好,一只脚搁在地上,先前也是悬空着被胡乱抬进来的。 活人都活不下去,哪里有空管死人。 “小郎君……” “我晓得。” 仍旧是淡淡的语气,眉眼没有一点波澜。那妇人看着,一时心惊。 想她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养得出来这个气度的郎君。只是这样的气质,也委实是沉静些了,不像是个少年人。 绳子一落地,绛衣的少年像是脱力似的,一瞬间也跌坐下来。 手倒是没停,在袖子里掏着什么。半天才慢吞吞拿出来一枚锦囊,上头有细致的刺绣,还有缀着玉珠子的鹅黄流苏。 又从腰间取下来一一枚玉佩,才一起递过去。 “三十两零九钱银子并三颗铜板,还有一枚玉佩,玉佩……玉佩也就值个四十两吧。” “你就这点银子?!”先前的络腮大汉一声惊呼,浓眉倒竖,对着顾遥便露出凶相来。 富贵人家的郎君,不应该随身揣着几百两的银票吗?这样一点,又什么用,还不够慕大给他们辛苦费! “都交出来!” “害了人命,哪有不出钱的道理!” “要我说,打一顿!” 顾遥看着众人手里握着扁担镰刀菜刀棍子,数个壮实汉子,皆是凶神恶煞的。 她忽然扯着嘴角自嘲一笑,她有什么办法,真当她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 那还真不是,寄人篱下,混口饭吃而已。 还得受气。 “那就见官,我要告你们栽赃陷害,抢劫财物!” 真不知好歹,她也不是软包子。 第五十九章 油茶 紫烟坐在槐花胡同口的胡记茶汤铺子里喝油茶,并着三碟新蒸出来的小点心,一碟杏仁。 过早最好不过。 只是已经是过了正午的天,该吃午饭了。 紫烟手里端着一杯油茶,刚要往嘴边送,忽地又放下。“磕嗒”一声,惊得正要午休的老板娘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老板娘,槐花胡同里住着几户人家?看着不多,怎地像是有点热闹。” 老板娘打了个哈欠,有点不情愿紫烟扰了她午休,只是眼尖地看到紫烟放在桌子上的一只小银锞子,睡意一个翻腾不知道飞哪去了。 于是满脸堆笑道:“是不多,也就六七户人家……京城这地方,天子脚下,就是穷人也不多的。那槐花胡同里,住得就是几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一时间八卦心起了,老板娘丰腴圆润的脸上越发透出兴奋的红光来,嗓门也一下子大起来:“不过穷人家倒是能养好姑娘,老慕家的稚娘,老刘家的秋菊,个个都是出了名的标志……可不,我这铺子也沾光,那些个少爷老爷的有的也过来走走……” 说着,老板娘眼里便闪现出暧昧的光彩来,只是见紫烟无动于衷,眼珠子在紫烟身上一滚,明白过来。 这姑娘看着虽然不像是什么贵家的娘子,可是浑身穿戴极好,握着茶汤也是一派稳妥。 怕是那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嘞,可比她矜贵多了。这样的人,听见她讲这些,怕是会在心里嘲笑她哩。 老板娘一时讪讪,后悔自己多言,圆润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不再说话。 “老板娘!” “嗳!” 紫烟忽然叫起来,倒是把她吓一跳,于是又看过去。 “我还问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吵,怎么回事?” 刚刚?刚刚她也在铺子里,她怎么晓得,老板娘心道,这个姑娘也有些木愣了。 不快是有点不快,可是做生意讲究和气,现成的银子可得挣呢!于是白胖红润的脸上又腾起笑来。 “听着像是巷子里的几个爷们的声音,往常贯来爱进贼,几家人都亲近,出了事都是一齐拿了菜刀扁担打的。姑娘啊,别瞧着是天子脚下,这破破烂烂的地方,照样是没人管哩!打架啊,多了去!” 又是“磕嗒”一声,紫烟又把自己手里的油茶给放下来了,嘴里念念有词。 老板娘倒是听不见,不过她也不感兴趣,仍旧趴在桌子上看外头的景色。 深秋时节,铺子外头的几棵柳树也枯了,只有细细的柳枝垂下来,没有一片叶子。 瞧着有点萧瑟。 老板娘眼尖,看见一个穿着秋香绿色衣裳的美人儿袅袅娜娜地走过来,细白的一张脸儿,眉是眉,眼是眼,格外纤巧温柔。 那美人儿手里像是拿着东西,走近了,才看见是纸包着什么,被秋香绿衣裙的美人捧在手里。 西子捧心般的好看!老板娘想着,倒比铺子里坐着的那位也要好看上许多倍。 “姑娘快些坐!可要吃些什么?” 自然是老板娘不贪睡了,自桌子上起了,赶忙细碎步子跑过去,脖颈上白白胖胖的肥肉也一颠一颠的,格外讨喜。 “不吃了,多谢老板招待。” 琥珀对着老板娘一笑,径直向着紫烟走过去,坐在了紫烟身边的凳子上。 “两位慢坐――”老板娘极亲切地道,声调柔和,随即暗暗撇嘴走开!凳子不要钱啊! “你怎么才来?”紫烟斜睨琥珀一眼,干脆自顾自拈了一粒杏仁,丢进嘴里嚼起来。 “紫烟妹妹在这里,那表姑娘呢?” 琥珀面上还是袅袅如轻烟的笑,原本就纤巧的眉眼骨架,再配上这柔和的嗓音,极温婉。 “姑娘又没吩咐告诉你。”紫烟一个白眼,继续拈杏仁。 “哦。” 琥珀就懒得搭理紫烟,顺着窗户看出去,外头就是一条巷子。 槐花胡同。 顾遥来槐花胡同干嘛?还不叫她晓得,要不是她先前套了紫烟这个蠢货的话,根本找不到这里来。 “你既然不告诉我表姑娘在哪里,我留着也没意思,那就先走了。” 至于紫烟,根本就巴不得看不见琥珀,一听琥珀自己说要走,连忙点头。 走走走走远点,瞧见那张满是算计的脸就烦! 也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的,居然叫一个丫鬟叫琥珀姐姐,哪有主子喊丫鬟姐姐的道理。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姑娘姨母身边来的吗?可还不是个奴婢,大得过主子?而且一瞧就晓得是和碧苏一样的货色,心里指不定盘算着什么坏事呢。 自从出了碧苏的事情,紫烟就对林府里的人没有好眼色。 “紫烟妹妹慢慢吃茶。” 琥珀转过身,唇角一翘,勾起点讥讽轻蔑的笑意,随即又压下去了,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斜着眼睨了坐在后头吃茶点的紫烟。 这样的蠢东西,她真是一刻都不想看见! 琥珀越走越快,便直朝着林家而去。 早前碧玺便说,顾遥时常伴男装出去,只是到底是做什么,却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先前碧玺也没探查出来,就被顾遥给处理了,如今倒好,总算是露出马脚了。 “你悄悄的,溜去槐花胡同看看,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绛红衣衫的少年郎过去了。”碧玺先前便说,顾遥化作男装,便是个顶俊朗的少年郎,穿一身绛红的道袍。 那小厮原是宋氏身边的得力人手,滴溜一双眼,赶紧答了是。 “记得要快些,能见着人最好不过,要可靠些。一定要探查清楚,那少年是见什么人,做什么是!” 琥珀又是一番交代,才把小厮放走,催他手脚麻利些。 那小厮不干净的事情也做得多了,心知时间不能拖,三步两步便跑出好远,一溜烟地去操办了。 见那小厮去了,琥珀松一口气,随即眉眼都亮起来,今日可算是有些收获。 一撩帘子,急急忙忙又偷偷摸摸地往宋氏的院子走去,她可得快些告诉夫人,叫夫人做决断。 第六十章 告密 宋氏的喜静,所以屋子里长年都是静悄悄的,没什么生气,却显得祥和。 琥珀甫一踏进来,便觉得舒适,她还是喜欢夫人这里。 哪像顾遥的那个听荷苑,夏天的时候满是蚊子,叮得人皮痒。如今夏天过去了,不提也罢,可是屋子里粗使的这样两个小丫鬟,都没有一点儿规矩,整日厮闹,吵得不让人安生。 还是夫人这样好,丫鬟婆子都调教得服服帖帖,最是守礼懂规矩,瞧着都舒心。 琥珀这样想着,就要进去。 忽地身后帘子晃荡一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惊得琥珀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转身去看。 一阵风吹进来,帘子又是一阵晃荡,珠玉玲叮。 原来是风啊,琥珀终于舒一口气,她是大丫鬟,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极受宋氏倚重的,却从来做的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叫她偷偷摸摸回来报消息,多多少少有些做得不熟练。 绕过屏风,宋氏正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珍珠站在边上给她捏肩膀,玛瑙拿着小锤子给宋氏垂膝盖。 “夫人,今日表小姐出去,是去的槐花胡同,至于是去做什么找什么人,奴婢已经派人去查了,今晚就能过来给夫人递消息。” “槐花胡同?” 宋氏闭眼皱皱眉,她还真没听说过京城有个槐花胡同。 珍珠看了宋氏一眼,道:“奴婢听说过,槐花胡同是在南陵街一带的,如今几乎荒废得没有人住,只有几户穷得搬不动还住着,里头乞丐盗匪倒是多了去。” “嗯。” 现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琥珀也不宜久留,于是宋氏继续淡淡道:“你赶紧回去,仔细些,若是阿遥还有什么不对的,赶紧过来告诉我。” 琥珀称了是,却还跪着从怀里拿出什么来,递给宋氏,原是一只做工一般的金簪。 虽是做工一般,却也算得珍贵了。 “这是姑娘先前赏给奴婢的,奴婢求夫人帮奴婢收着。” 宋氏睁开眼,淡淡看了琥珀一眼,目光转到了琥珀手里的金簪上:“阿遥赏给你的,你便收着。” “是。” 琥珀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宋氏微微动了动,调整出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半阖这眼道:“那丫头……早年瞧着倒是个伶俐模样,谁知越是长大也就越是没有心眼子,就是笼络人心也是用这样粗浅的手段。” 只可惜,这么个没心眼的丫头,在北来的路上也活着到了林府,看来也是有些福气。 只是福气这东西,向来是尽数的。总不能,处处都靠着老天爷给你眷顾吧。 无论是富贵还是地位,老天爷给的都是有定数的,要靠自己挣。 “你们两个警醒些,若是有人来报是去了哪里,赶紧叫醒我,我先休息一阵子。” 珍珠和玛瑙应了,宋氏便松懈下来,开始入睡。 她近来心里越来越不安宁,总是睡不好,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 * 听荷苑原先是个荒废许久的院子,后来顾遥到了林府,宋氏便差人收拾出来,给了顾遥住。 所以就算是如今有人住,数年的荒寂还是处处显现着的。 没有人时,便是静悄悄的,静得叫人有些心慌。 林暄前世过了许久活寡般的日子,如今便不喜欢清净了。 处在热闹中的人喜欢清净,喜欢的是那股新鲜劲,喜欢得是附庸风雅的自豪感。 真是被放弃似的一片清净,就是真的可怕了。 林暄的步子快了些,向着里头去,就要找顾遥说几句话。 “大娘子,我家姑娘不在,约莫是晚点才能回来。”到底晚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 “阿遥去了哪里?” “这……” 一见守门的婆子讷讷无言,林暄就知道她是不知道顾遥去了哪里的,当下也不想浪费口舌,便只道:“阿遥若是回了,赶紧告诉她我有急事要找她,叫她赶紧去找我。” 说完便要转身走开,她刚刚在宋氏门外见琥珀进去,更是在门外听了会,必然是不简单的。 只是如今顾遥不在,也是没有办法告诉她的,若是要帮她,也只能是把琥珀口中说的槐花胡同查一查,最好也弄清楚顾遥做什么,帮她抢在宋氏之前应付一下。 林暄想事情向来最是缜密沉稳,当下便要回去找人安排了去调查。 谁知一转身,便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可不就是顾遥。 倒是不必特意出去自己胡乱调查了,林暄面色一喜,便喊一声“阿遥”,三两步走上去,挽着顾遥的手,准备一起进去。 “暄表姐?” 林暄没事找她做什么?林逸又要作妖,还是宋氏开始在筹备她们的婚事? “进去说。” 目光在顾遥身边的紫烟身上一转,脸上仍旧是端庄得体的笑容。 倒不是她不相信顾遥的贴身丫鬟,只是那个叫做紫烟的丫鬟,委实是不够聪明。 也不是嫌弃她不够聪明,只是不聪明的人往往容易误事,林暄想不通为什么顾遥会把这么一个丫鬟留在身边,只是她却是不会说叫顾遥换一个丫鬟的。 紫烟看不懂林暄眼神的意思,顾遥却只是勉强笑道:“紫烟,你去厨房里看一看,晚上的饭菜不要油腻的,你亲自去看一看,监督着做好了带回来。” 顾遥的脸色不好,看得出来无精打采的,像是极为不舒服。 林暄和顾遥一起进去了,顺手把门关了。见顾遥脸色苍白,于是打算给她倒一杯热茶,谁知茶壶里倒是一壶冷茶水,便作罢了,开始说正事。 “你今日是去了槐花胡同?” 顾遥神色不自觉地冷了一瞬,连自己都不曾发觉。林暄肯定是不会去调查自己去了哪里的,她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你从哪里知道的?” 那就是从别人哪里探听到的,只有紫烟知道,也是没有办法瞒得过紫烟。 但是紫烟……实在是,顾遥懒得去想了。 见林暄神色有些严肃,顾遥也就不想与她打哑谜耽误时间了,只是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刚刚去找母亲,”林暄眼底浮起一点讥诮,只是面上不显,仍旧是姿态极好的端庄做派,“我看见了你那个丫鬟,也就是先前从母亲身边调过来的琥珀。你说,是不是母亲处处关心你,还要琥珀时时去她哪里汇报一回情报。” 林暄这是反讽了,哪有这样偷偷摸摸的汇报,琥珀不对,顾遥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第六十一章 劝说 顾遥眼皮猛然一跳,决不能让宋氏找出阿莞与陈叔。 只是她自己,决计是没有法子护住这两人的。 现在只能找人帮忙,只是,她现在只与林暄和崔九娘两人有些交情。 林暄肯定是不行的,她就是林家人,这件事她原本就不好插手,再者,她若是插手……顾遥不敢让她插手,怎么应对还是先按一按。 至少还是不必在林暄面前提起,顾遥想着。 “你可要我帮忙?另外,你到槐花胡同去做什么?” 她先前在外头听里面说话,可是听见里头说起槐花胡同,说是极为破旧的一个地方。 顾遥是自江南而来的,怎么会忽然去这样偏僻的一个地方。 就是她自己,自幼长在京都上蔡,也是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的。 这个顾遥,委实是不同,难怪是这一辈唯一的变化,林暄眯了眯眼。 “也没什么事情,倒是不必你帮忙。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紫烟一个人了,如今倒是从琥珀嘴里传到了姨母那里了。” 先前林暄也只听见琥珀是怀疑顾遥做什么,才去报告给宋氏的,也不一定是什么大事。 而此时顾遥也不急着补救什么,看来也不是大事,林暄也就不着急什么了,左右她也不是真的担心顾遥。 与其说是担心顾遥,倒不如说是抱顾遥的大腿。 顾遥可是唯一的变化契机,与她打好关系,重写这一世的走向,可不就是简单多了。 “你那个丫鬟,”林暄笑一笑,去看顾遥的脸色,还是一片冷淡,于是继续道,“倒不是我多事,就是再忠心再想着为你好,可是若是做起事来处处拖后腿,也就是一个祸害了,做什么非要把一个祸害放在身边?” 林暄多活一世,前世又是孟家里的夫人,掌管中馈那么多年,最是晓得下人秉性的重要性。 就是你再是玲珑心思,若是底下是一群蠢猪,不听你的策划而胡作非为,那也只能活活把你气死,半点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像紫烟这样的,就是再对你忠心,还是把你的事情都泄露出去了,与不忠心有什么区分?反倒是还不能瞒着她,免得伤了人家的心。 人家忠心!你能瞒着? 林暄所想,顾遥自然是晓得的。 晓得是一回事,做出来又是一回事。 杜杳进这个身子之前,顾遥与紫烟来京都上蔡的路上,两个小姑娘,真的是有不少次都要走投无路了,可是紫烟是真的对顾遥忠心。 甚至有一次,自己抱着劫匪的腿跳河,也要让顾遥逃出去。 那时候顾遥就发誓,紫烟就是她的亲姊妹,绝对要与紫烟一直在一起。 杜杳有顾遥的记忆,记忆原本就能承载情感的,根本没有法子背信弃义。 只是如今,她是决计不能犹豫了,往后也再不允许自己犹豫。 “不会留了。” 倒是林暄一愣,她不是单纯的闺阁小姐,不谙世事。多活一辈子,也才晓得许多东西,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同人的生活。 这一辈见到顾遥时,她便奇怪,这一辈子的顾遥是怎么活着来到林府的。 稍稍打听了一回,原来是两人孤身来的林府,连个婆子小厮都没有。甚至是林府,过去接的人都没有。 想想便能知道有多惨,那个叫做紫烟的丫鬟,也是真的忠心了,两人的情分,更是不止是寻常主仆了。 谁知顾遥决断得这样快,这样干脆。欣赏惊讶之余,也叫人觉得凉薄。 “你能这样想就好,凡事顾大局。” 顾遥点头,两人闲话一阵,林暄告辞。 恰好天色入晚,紫烟也从厨房拿了饭菜回来,布置着给要服侍顾遥吃饭。 琥珀也放下手里正在编的络子,走过来收拾。 顾遥看了一眼饭菜,搁下筷子,对琥珀道:“我今日出去,买的梅子冻糕你给姨母送一份过去,叫姨母尝尝鲜。” 琥珀便应了,她可正愁没有借口光明正大地去宋氏跟前,况且有了之前的事情,也不知有没有要她办的。 待琥珀出去了,顾遥才把目光放到紫烟身上。 三两烛火照下来,勾出一个秀致的轮廓来,眉眼斜飞,神采飞扬,薄薄嘴唇尖尖下颌,侧脸在烛光里格外瘦削好看。 顾遥就盯着这个侧脸,嘴角勾起一点笑:“我今日去槐花胡同的事情,琥珀晓得了。” “啊?”紫烟下意识反问,随即心底咯噔一下,又慢慢镇静下来。 姑娘是说不能传出去的……可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呀,琥珀晓得了也就晓得了,姑娘看重她,也不会真的怪罪的。 “我,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只是,应该也无妨的吧……”紫烟有些结巴,确实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姑娘交代过,只是眉一扬,笑起来,“其实琥珀今日是问过我的,我才不告诉她,结果把她气走了!” “这样啊……”原来琥珀今天还见到了紫烟,她分明是把两人调开了的,顾遥不动声色。 “姑娘,你是不知道,当时琥珀的脸色有多难看!” “往后对琥珀姐姐客气些,可明白了?” 紫烟正得意,忽地像是被泼了凉水,不可思议地看向顾遥。 那语气,听着先是温柔,里面却蓄着严厉,听到后头,尽是警告了,怎么都叫她觉得不可思议。 “姑娘?” 紫烟试着喊了一句,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忽地一咽唾液,扬声拧眉道:“琥珀那个贱蹄子,可是背着姑娘和二小姐房里的采蝶来往!” 一看就不是个好的,姑娘怎么还对她那么客气!要是她,直接把那个小蹄子拉出去发卖了! 还叫姐姐,一个奴婢,还给她那样大的脸,还得了! “我的话,你也不听?”顾遥揉揉额角,语调已经有些冷了,她贯来不是随意纵容人的人。只是这个身体的情感拘着她,实在是尽力忍着紫烟。 “是。” “你去叫刘姑姑休息罢,这样的天,一起去聚这吃几杯热酒也是好的,不用守着了。桃叶柳叶两个年纪小,也叫她们早些睡了,我要出去一躺,你若是再透露出去,” 顾遥一顿,被灯火照得雪白的脸上笑意盈盈,眼角一睃,狠厉具出:“便跟着我一起死在林府罢。” 第六十二章 设计 此时外头还不算太暗,天边仍旧是挂着夕阳,一抹血色晕染开。 后门咯吱一声虚掩上,绛红的衣摆便随着急促的步子翻扬起来,在暮色里越飘越远。 身影一拐,便从拐角出牵出一匹马来,利落地翻身上马,马鞭一扬。 “驾!” 一骑绝尘而去,不过一眨眼便只能听见马蹄声,一抹绛红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今晚宋氏一定会对阿莞动手,顾遥必须赶紧过去阻止,否则,又是多了一条人命。 顾遥一抽马鞭,用力一夹马腹,马便更急促地往前跑去,夜风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她眯着眼,只是一咬牙。 * 宋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琥珀,不由心情很好,笑道:“怎么又来了?” “表姑娘今日出去了,特意吩咐给夫人送梅子冻糕,好叫夫人尝鲜。” “阿遥倒是费心。” 琥珀跪伏在地上不做声,重重烛火晃动,房间里静极。 “人查出来了,琥珀,”宋氏脸上浮起点奇怪的笑容来,既慈祥又扭曲,只是琥珀却是晓得这是欣喜了,“等过一阵子你就可以回来伺候我了,当时候你再领赏。” 琥珀心里咯噔一下,过一阵子就可以回来,那表小姐呢?是找别的人去伺候监视表小姐,那么用不着自己了……领赏,领什么赏。 用不着自己了,领的到底是赏还是罚? 琥珀一下子惶恐起来,跟在夫人身边那么久,最是晓得夫人的脾性的。面上贯来是温和的,可是里子,也只有她们这些近身的人才晓得。 “夫人?” 她原本也就是来探探口风的,看看自己说的有没有用。 “还好你发现了,今天确实是立了大功,回来伺候我不是比伺候阿遥要好么?还是说,你现在心都拐到阿遥那里去了?” 原本是温和中带点玩笑的话,宋氏却说出点绵里藏针的意思,琥珀只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于是赶紧道:“不是,只是表姑娘那里没有人伺候……” “这便不用你担心了。” “是。” “回去吧,你时常来不好。” 琥珀依着话退下了,心里却嘀咕着,哪里有这样调的呀。 门这才被掩上,吴嬷嬷站在宋氏跟前,压低了声音道:“表小姐这还在府里,夫人……” 宋氏冷哼一声,神色冰冷,哪里有之前慈祥温和的模样,道:“原先我也只想把她送出去,谁知林逸那个废物这点子用都没有,不光没把顾遥的名声弄坏,反倒弄得自己一身骚,没个罪过无法把顾遥弄出去也就算了,还叫她查出了刘家那个丫头的所在……” 吴嬷嬷皱皱眉,仍旧是有些担心:“夫人亲自动手,怕是不好……” “哪林逸有用么?煽动她倒是好说,直愣愣地就去找顾遥麻烦,可是半点脑子不晓得用,反倒是她自己吃亏!顾遥名声好好的,我怎么把她送出林府?连送出去都送不出去,怎么灭口……” “在说了,杀人灭口的事情,”吴嬷嬷凑到宋氏耳边低语,仍旧是极为纠结,“夫人,咋们还是尽量不要做罢,老奴夜里也睡不安稳。” “呵!”宋氏忽地拔高声音,尖尖的眼角一睃,厉声道:“你如今倒是开始慈悲起来了,当初的主意可以你给我出的。” 吴嬷嬷像是被抽干了气,忽地瘪下来,低声喏喏道:“那夫人亲自动手罢,毕竟也不晓得刘家丫头是不是已经把事情交代给了表姑娘……” “行了,去安排,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那家两个给处理了。”宋氏挥挥手,她脸色越发不好看。 “老奴已经安排了,入了夜就去连夜处理了,顶罪的也讲好了条件,就说是看中那家的小娘子,趁夜轻薄,反倒是害了性命……说是要给他五百两,再给老子娘买个住处……” 宋氏听得不耐烦,直接挥挥手,道:“给他八百两,把事情吞进肚子里烂了,老子娘我们也好好照顾,每年过节送米布补贴。要是暴露了……”宋氏睁开眼,眼神往上一飘,淡淡道,“别说老子娘,就是七拐八弯的远房亲戚,也不好过。” “是。” 烛火忽地爆出一个灯花,“啪”地一声炸开,越发显得房间里气氛凝重。 “阿遥不是喜欢时常出去走动么?女子时常出去走动,怕是不大安全。”宋氏摩挲着手里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那翡翠成色极好,被灯火一照,莹莹流碧。 吴嬷嬷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心里也暗自惊叹,真是好看。 “吴嬷嬷。” “嗳。” 宋氏脸色便不大好看,仍旧道:“出去闲逛,便什么人都能遇到,说不定就遇到了什么事……一遇上什么事,若是丑事,林府可就呆不下去了。” 话只说半分,怎么做就要看下人的,真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也是别人做出来的。 吴嬷嬷心领神会,没说清,她也晓得要做什么事。就是可着劲地把顾遥名声糟蹋了,出了丑事,自己也不好意思留着。 富贵人家,真出了丑事,要么真死要么假死搬出去,都再好不过。 自然,宋氏作为顾遥的姨母,唯一的一个外甥女儿,肯定是心疼的像什么似的,必然护着只让假死。 假死搬出去……谁都以为她不在了,也不在林府里,没人看着,就是半夜闷死了把尸体丢出去,都没人管! “行,都交给老奴去半!”吴嬷嬷笑呵呵地答,一面道,“槐花胡同里的事情成了,老奴就过来给夫人说一声。” 宋氏点点头,示意让吴嬷嬷下去。 虽然天色才刚刚昏沉下去,可是屋子里已经点了灯,四处都极为明亮。 她看着明明亮亮的灯火,忽地叹出一口气,她的治哥儿还在沧浪书院读书,这个时辰肯定也是点着烛火看书的。 人人都说治哥儿有才华,肯定能够中进士的,只是这样读书,也是真的辛苦。 无论治哥儿多喜欢顾遥,顾遥都是留不得的,宋氏紧紧抓着自己的翡翠镯子,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第六十三章 撞上 天色已晚,于是南陵街的游客也都回家了,小贩也收拾东西稀稀落落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也在准备离开,没人抬头看有没有客人。 一匹枣红的骏马扬蹄而来,带起一阵夜风,呼啸而过。马蹄敲击在石板路上,带起惊人回首的声响。 “驾!” 待众人真的回首看过去,只听见这么一声御马声,马鞭“啪”地一下,赫赫带风,马上绛红衣衫的少年郎早策马向前奔出好远,身后哪里有人。 槐花胡同口的油茶铺子也关门了,顾遥翻身下马,几步走带铺子边上,把马栓了,便头也不回地跑进槐花胡同里去。 陈家墙不高,顾遥一咬牙,一抬手攀住墙头,用力一蹬便爬上了墙头,只是手心疼得厉害。 却是顾不得那么多的,顾遥顺着墙头跳下去,三两下推开窗户钻进去。 正屋里一片漆黑,安静得可怕。 “笃笃笃。” 顾遥敲门,半天没人应。 她忽然有点心慌,该不会……她一皱眉,正要推开门。 “嗑嚓。” 冰凉的刀锋搁在了她脖颈上,幽幽的冷光在刀刃上流动,顾遥一垂眼,在刀锋上看见一双眼。 不是她的眼睛。 “……” 来得这么巧吗?撞上了。 “我……我就想偷两个钱,不想把命丢了。” 顾遥支支吾吾,身子微微打颤,那人低垂着眼看过来,就看见一张苍白瘦弱的脸。 看来是害怕得厉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长睫都在剧烈颤抖。 “我真的是……没钱了……” 顾遥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他胳膊一僵,听出来了,这是个姑娘……一个姑娘,穷到去偷钱。 他心神忽地乱起来,因为想到了什么。 “叮!” 虎口忽地一震,接着便疼到发麻。 他赶紧握住刀,却已经失了先机,刀锋避开脖子,被顾遥借势推开,离开他的掌控。 反倒是他,脖颈见的血管命门处,被顶着一个尖锐的事物。若是没猜错,是一根针。 在看过去,哪里是处境卑微贫穷的少女,脸色仍旧是苍白的,眸子却是沉沉不见底的浓黑,一看便知深不可测。 浑身的气魄,便十足震摄人。 若是可以,顾遥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人杀了。可是不行,一旦她杀了他,必然会把事情闹到明面上。 所以他就眼睁睁看着顾遥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瓷瓶,打开,踮脚捏住他的下颌,再把里头的粉末倒进他嘴里。 “既然不是杀手,那失败了,也就不需要第二次了。”漆黑的眸子里生出坚定而尖锐的光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就是这双眼睛,印在刀上,她就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冷血杀手……攻情之计,可行。 “好。” 嗓音有点沙哑,他的身子也软趴趴地倒下来,于是顾遥把他托到一个角落里。 用力太大,“嘭”地一声,他的头磕在了墙上,倒是把人磕醒了…… “还有人来……” 居然提醒了她一句,顾遥惊讶之余,越发紧张起来。 他只是个用来顶罪的……主家确实是会担心他没用,于是派了别的人来以防万一,自然,这些顾遥就不知道了。 门也“咯吱”一声被推开了,老陈穿着一件直裰走出来,头发有点乱,睡眼惺忪的模样。 看到站在门口的顾遥时,一个激灵,瞌睡虫瞬间都跑了个精光。 居居居……居然深更半夜跑到家里来了!看样子不是撬门就是翻墙,改有没有王法了?!啊! 老陈一时火冒三丈,顺手就抄起门口的扁担要打人。 “你你你……你个臭小子,半夜跑过来干嘛!” “……” 顾遥一时有理说不清…… 但是好歹还是身手迅速地按住了陈叔的扁担,抢过来收在了身后。于是陈叔看着顾遥身后的扁担干瞪眼,妈的,老子想要揍死你! 揍死你(ー_ー)!! “臭小子,扁担拿来!” “咳咳咳……那个,陈叔,你……” “臭小子,扁担给我拿过来!” “陈叔,快些把阿莞叫起来,有人要杀……” “扁担!” 顾遥及其利落地拿出扁担……然后用扁担把陈叔砸晕了,才转身去阿莞房间。 阿莞倒是好说话,三下两下扯出被窝,说叫跟着出去,也就乖乖跟着出去了。 陈叔倒是没昏太久,随即也被推着一起出了后门,才慢慢醒过神来。 “臭小子,说,怎么回事……”陈叔现在晕头转向,说话的嗓门也减了几个度,竟然有些听不清。 后头好像隐隐约约有句“哪有带着岳丈私奔的……”,顾遥果断装作没听见。 槐花胡同里住的都是穷人,自然不是好地段,四处其实也破落得厉害。 所以后门通向的,其实就是一条破破旧旧的小道,小道四周就是一片树林,越是往里走,树木越是繁盛。 再往里走,也就是出了上蔡城,连接着季城的一处山了。 这样的地势,若是往里走,自然不会被那些人抓到……就是有些容易迷路。 先前她与那人一齐到的,后面来的人自然不会慢多少,顾遥又在接他们出来的时候耽搁了一会,想必时间是极紧迫的。 “想活着就跟我跑。” 也就不多说话了,根本没有闲暇回答陈叔的话,只是死死拽着两人往里跑。 小道原先是平坦的,只是狭窄一些,到了后头,也就根本没有路了。 顾遥也就故意把两人往偏僻的地方带,四处藤萝丛生,树木林立,间杂怪石点缀。 她终于松一口气,停下来。 才觉得浑身得疼,尤其是双手,钻心的疼。 一低头,才看到满手的血迹,伤口因为一路要攀爬去杂草藤蔓,更是被扯得翻卷起来。 陈叔看了,粗声坏气地嘲讽道:“叫你爬我家的墙,咳咳咳,看吧,那墙可是好爬的?我特意在上头加了碎瓷屑,手一搁上去就是鲜血淋漓,也就是你色胆包天,敢爬我家的墙……” 顾遥没说话,自己去就这小溪洗手。 老陈见顾遥不搭理他,翻了一个白眼,去给自家闺女摘野果,跑了一夜,可不能饿着自家闺女。 第六十四章 淬毒 顾遥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追进来,只是太过匆忙之间,她是什么都没带的。 比如现在,她是无法解决早饭的。 然后,她就看见了水里的几条鱼,话本子里记着,可以把鱼抓了,用火烤着吃。 “嘭”。 老陈捧着刚刚摘回来的野果,往溪边一看,就看到顾遥狠命往水里一扑。 一朵巨大的水花翻开,腾空又落下去,撒了顾遥一身。 “你干嘛呢?”老陈有点莫名其妙,不就是洗个手吗。 “咳咳咳,捉鱼。”顾遥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别人问了,她也就面无表情地回答了。 “捉鱼?” 老陈看着顾遥一张绷得沉稳的脸,忽地泄气……这是捉鱼,这是自己洗澡吧……哈哈哈哈哈哈 “鱼不是这么捉的。”老陈一把年纪了,虽然内心笑得肚子都要裂了,可是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顾遥远远地斜瞟了一眼老陈,就知道他想笑,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谁叫她是确确实实闹出了个笑话呢。 “哎,你回来吃野果子,鱼等会再说。” 顾遥默不作声地走回去,确确实实有一堆野果子,毛栗秋梨什么的一堆,顾遥大致也认识。 从前软禁时,她想尽法子找书看,可是书是不能自己挑的,真是治国经世的书,人家也不敢给她多看。 反倒是,地方风土人情,志怪话本,小品散文什么杂七杂八的,看了不知道有几多。 当时只觉得是用来消磨时光,现下才发现,原来看过的东西,都搁在脑海里,只等合适的契机,自然是有用的。 可能往后,又要进一次深山呢?顾遥笑笑,自己去剥毛栗。 停下来的位置算是偏僻的,树木又生得严密,想来也还是颇为安全的,顾遥想着,可以往季城里走去,让陈叔与阿莞在季城落脚。 只是这片山林委实荒芜,顾遥有些犹豫,再者,迁居的事情她是不能替别人作主的。 “陈叔,阿莞。” 老陈对着顾遥一瞪:“别招惹我家闺女。” 顾遥摸摸鼻子,随即道:“陈叔不是已经猜出我的身份来了吗,都走到这里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陈尴尬一瞬,便席地而坐,脚一摊,梗着脖子道:“我能猜出什么,不是你三番四次打扰我闺女,又把人拉出来受苦,若不是招惹上你,我闺女可不就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吗。” 少年脊背单薄,就这么听着老陈说话,并不反驳。 半天才道:“可是黑白,总有一天要被区分开。”顾遥说得轻,只有陈叔听见了,阿莞则歪着脑袋看顾遥眼角的胭脂痣。 “哼。” 老陈别过头不理会顾遥,一时间空气凝滞,极为安静。 此时无风,树叶却沙沙作响,顾遥神色一凝,朝着那边看过去,果然是有树叶晃动。 足声不算大,若是还在说话,倒是听不出来。 顾遥看向老陈,果然,老陈也听见了,他看向顾遥和阿莞,神色有点落寞。 “走!”顾遥压低声音道,同时一拉阿莞,便朝着南方走去。 朝南处阳光丰沛,树木也生得好些,林木越是茂盛,也就是越好的屏障。 顾遥拉着阿莞的手,老陈走在后头,没有再继续吱声,眼皮子也不抬地跟着疾速往前走。 到底是三个人,动静大了些,那些人搜到先前的痕迹之后,便直直朝着顾遥几人的方向而来。 原本就是特意派出来杀人灭口的,脚程和耳力远胜于顾遥三人,几本是越隔越近。 顾遥和陈叔鼻尖已经冒汗了。 “你们往东走,我往西。” 阿莞被顾遥狠命一推,又是下坡路,直直滑出好远,老陈匆忙去拉阿莞。 顾遥却是身形一闪,向着西方跑去。 那些人原本是跟着痕迹摸索着往前赶的,并没有看见人影,忽地前方一个绛红的身影一闪,疾速向着西南方跑去。 所有人眼睛一亮,立刻提快速度跟上去,看见人影了,哪里需要继续磨磨蹭蹭找痕迹。 一时间树林里是沙沙的衣料摩擦声,带着一点呼啸的风声,顾遥觉得自己并不紧张,只是心脏跳得有点快。 她到底只是一个孱弱女儿身,越是往前跑,越是觉得脚底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太不动,胸口也撕裂着疼。 再跑下去,肯定是力竭被抓住。 那些人能感觉到面前的人步子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近。直到真的近了……不对,这这样一个人! “你们三个,往回追去,还有两个人跑了!” “是。”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人正要转身,便听见耳畔一阵鸣啸,三根银针破空而来,直直钉向三人的太阳穴中。 三人原是正要转身的姿势,于是顺着这个姿势便抽搐几下,瘫倒在地上,嘴角与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漆黑的血迹来,慢慢的连抽搐都停止了。 领头那人目光一凝,眼神阴冷起来:“你们两个追过去。”随即转身,手里的长刀“锵”地一声被拔开。 雪白的刀光闪电般一劈,随即破空而来的三枚银针“叮”地一声落地,针尖微翘,那人虎口用力,把刀握得愈发的紧,才缓缓把刀放低了。 顾遥紧紧盯着那人的刀,眸子里浓黑翻滚,半天才缓缓绽开一点笑意,把目光挪到那个人脸上去。 “是把好刀。” “对付你是够了。” “可惜用错了地方。” 又是五根银针破空而出,即便是小得不可见的银针,也快得在空中鸣啸,叫人耳边刺痛。 那人提步握刀,一把长刀被使得快如闪电,在空中来回格挡,“叮叮叮叮”几声,银针落地。 果然是好功夫,那样快的银针……其余人想着,却只见领头那人忽地单膝跪地,眉头蹙起来。 “不是五只……就是五只,也够了,你以为用左肩接一根就无事?虽然左肩没什么用,可是……淬了麻药的针,可是会叫你大半个身子都麻了的。还有一根,钉入髌骨,是淬了毒药的。” 那人猛地一抬眼,死死盯着顾遥,那眸子嗜血,十足恐怖,于是顾遥对他的眼睛笑了一下。 吓不到她的,真的。 第六十五章 死人 “什么毒?” 顾遥一挑眉,哟,不错,刚好惜命。 “实在是没有告诉阁下的理由,若是说了,可不就是想要你活着么。” “那就算了……活捉!”后半句自然是对着其余人说的,果然,瞬间“刷刷刷”,一片凛冽的雪白长刀光亮起。 原先领头的人坐在后头,眼里是狠历阴冷的笑意,对着顾遥远远道:“没人告诉你,孤身犯险是最不理智的吗?” 就是他一个人被顾遥的银针伤了,还有其他人来对付她。 顾遥无暇答话,直直往树后一避,腕间银针如雪花般破空而出,又细又密,偏生快都要命,就是格挡都不一定挡得住。 只是其余人的长刀也时不时对着她劈过来,讲真,她避得十分艰难。 那人远远地看顾遥,她一扬手,银针对着一个人的太阳穴扎进,与此同时,背后却狠狠捱了一刀,瞬间鲜血染绛红色的衣衫,变成暗红色。 她像是不知疼似的,一皱眉,可是动作却没有一丝凝滞,手腕间射出的银针越发浓密。 顾遥留了点心眼,不敢恋战,且战且退,她手里的银针原本也适合远程作战,她始终都是不敢靠那些人近的。 想要抽身,倒也还不算太难,何况他们被银针收拾得惨重。 顾遥往石头后一闪,直直往那河里一跳,潜进水底。这个身体是江南水乡而来的少女顾遥,凫水实在不在话下。 只是如水那一瞬,背上,肩上,胳膊上,腿上都是刺骨的疼,伤口被水泡开,刺疼得浑身都像是被凌迟似的。 原先她太过专注,那一瞬的疼痛稍纵即逝,所有心神都在怎么不被砍中要害,对于这些皮肉伤,其实她都不觉得有多疼到受不住。 在水里,顾遥疼得连嘴里的气都溢出去几串,真疼啊。 顾遥憋着一口气,顺着水往下游,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哪里不能呢,毕竟入水了,身上的伤口流血也越来越快。 她应该要赶紧上岸的,否则会流血过多。可是偏偏,就是没有那个力气了…… 顾遥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可真是一个笑话,偏偏,她还真的没有力气把自己从水里拉出去。 * 宋问没什么大爱好,就是好绍兴的黄酒和下棋。都是闲着闲着无聊,饱一回口腹之欲,消磨一下时光。 绍兴的黄酒倒是不难得,可是他如今老了,都说不能喝酒,于是都死活不敢让他喝。 不能多喝他动,勉勉强强也能控制一下,可是滴酒不沾!这,这不是为难人嘛! 可是有什么法子,他家书童持砚就是喜欢听别人的话。他的话,持砚就死活不听! 说到这里他就来气,可是也没什么办法,持砚总是咋咋呼呼的,咦!遇到喝酒的事就凶得要命,他又凶不过持砚,有什么办法! 憋着!不喝! 但有个人不,还给他带酒,所以宋问十分喜欢此人。 这个人,叫做孟辞。 给他带酒是难得的一桩,更难得的是另一桩,他会下棋…… 自然,会下棋的多了去,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稀罕的是,他在宋问的眼里是会下棋。 毕竟,宋问眼里的会下棋,就是能和他对弈。 能和宋问对弈的人,少,非常少。为此,宋问颇有些自得。 只是高手都是寂寞的,宋问也不例外,虽然他喜欢下棋,可是没有人能和他下,他就有点无聊。 所以孟辞来的时候,宋问都有点暗搓搓的兴奋。 老夫又能大展身手地杀几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也不例外,孟辞带着两坛绍兴黄酒过来,宋问迫不及待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杯,背着门口,仔仔细细颤颤巍巍地倒出一杯来。 先闻一闻,山羊胡子一抖,香,真香!眯着眼美滋滋地抿一口,唇齿留香啊唇齿留香! 既香且醇,先是晕乎乎的香味,带点辣,勾得馋虫蠢蠢欲动,再就是飘忽忽的香醇了,怎么也散不了。 “哈哈哈哈老夫就是喜欢你这个小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孟辞笑笑,把另一坛黄酒搁抽屉里收着了。 “来来来,棋盘,可就盼着你来,老夫才能解解瘾,酒也喝不得,棋也没人跟着我下,无聊无聊……” 说着,便捞出棋盘旗子来了,打算收拾着来杀一盘,难得有人陪着下,可不能浪费时间。 “先生喜欢清净,有失有得。”孟辞也搭手跟着摆棋盘,神色淡淡,说话也中允。 “哈哈哈,反正不是有你小子来陪老夫解闷嘛,不说不说了……咦,这么大了,还整天板着张脸,板了那么多年,你倒是不累!” 宋问啧啧道,继续缩着脖子嘬了口黄酒,手里立刻放下被子来收棋盘。 孟辞就不答话,自己先下了眉黑子,眉眼如画的少年郎,就是冷了点,宋问摇摇头,一手握杯一手下棋。 这样冷着一张脸,怎么追媳妇?指望人家姑娘来捂冰块啊! 想他宋问,年轻的时候,虽说没有孟辞这小子这么好的皮相,可却是京城了出了名的少年郎。 没有哪家小娘子不思慕他的! 宋问一边摇头晃脑的下棋喝酒,一面想着,少年人性子还是飞扬跳脱些才好。 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先生先生!” 宋问被这喋喋不休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十分迅速并行云流水地把杯子藏进袖底,顺带把孟辞带的那坛黄酒丢进孟辞怀里。 做完这些,宋问才从容地捏着白子,“磕嗒”一声落在棋盘上,花白胡须随风微颤,黑白的道袍广袖飘飘,一派世外高人之姿。 “怎么了?”高人脊背峭拔,稍稍把脸偏过来一点,眼神太得微微有点高,宽大的道袍底下手指修长,姿态端正地捏着一枚白子。 “我我我……我洗衣裳,捡到一个死人了。” 高人雪白的胡子忽地一抖,一张脸皱起来,随着动作脊背也松了,反倒是一个有点慌张的小老头。 捡到什么不好,捡到一个死人!宋问瞪着持砚,晦气! 第六十六章 遇救 晦气是晦气,宋问也没耽搁,匆匆忙忙丢了棋子,就要跟着持砚跑过去了。 持砚最喜欢一惊一乍,说是死人,指不定是一个重伤的,赶紧看看,说不定能拉回一条命。 “孟辞啊,你先回去罢。” 这位虽说是对他行学生礼,自称学生,可是架不住身份高! 他这里可就只有他和持砚两个人,等会忙乱起来,孟辞肯定要搭手。可是这么个位高权重的,就算自称学生,你也不能真叫人打下手是吧。 所以走吧走吧…… 孟辞自然晓得宋问的意思免得老师纠结,当即应了,也就自己收拾了棋盘,打算离开。 这边宋问已经跟着持砚往后门跑去了,后门哪里有条溪。 一出后门,就看见一团绛红色的影子。果不其然,是一个人,浑身衣衫破破烂烂的,身上的伤口被泡得发白,乱七八糟的看着就吓人。 “死……死人……” 持砚胆子小,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人,磕磕巴巴地对宋问说到,慌了神,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 宋问一个板栗壳敲到持砚脑瓜子上,气得跳脚:“还愣着干嘛,过来搭手。” 当即一撩衣摆,半跪下去扣脉探鼻息,见果然还活着,约莫也只是皮外伤,又呛了水,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于是赶紧把腹部的水给挤出来了,歇一口气,又是转身赏持砚一个板栗,道:“快些和我把人抬进去。” 持砚委屈巴巴地看一眼累得气喘吁吁,但是仍旧手脚麻利的老爷子:“哦。” 宋问瞪他一眼,委屈个毛啊! 两人也不磨叽,三下两下地把顾遥抬进房间,打算给顾遥处理伤口。 原本是一些皮外伤,只是也伤得忒厉害了些,皮肉翻卷得厉害,想来流了不少血。 “你把衣裳剪开,我来上药。”宋问一边找装药的瓶瓶罐罐一边吩咐持砚,急得额头都要冒汗。 “哦。”持砚半天才慢吞吞回答一句,又拿着剪子对着顾遥比划,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剪。 然后他就直接给顾遥脱衣服,持砚没轻没重,原本衣裳就是黏在伤口上的,又重重一拉…… “嘶……” “先生!先生……” “叫魂啊!闭嘴!” 持砚当下闭嘴,只敢瞪着眼看着顾遥。顾遥刚醒,也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青衣白面的小厮。 等宋问找齐要用的药,就看到了这么诡异的一幕。持砚和顾遥就这么看着彼此,一句话不说你。 “你傻啊!人醒了不晓得跟我说一句,你这瞪着干嘛呢,脑壳子坏了啊!去厨房烧热水过来。” 宋问照旧赏持砚一个板栗壳,一瞪眼把持砚赶走了,然后把怀里一堆药瓶放下来,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下了。 “郎君这是?” 面前的老者穿一身灰色道袍,广袖博衽,发须皆是花白,这样一看,颇为气度不凡。 可惜顾遥目睹了刚刚他敲青衣小厮栗子的事情,一时之间看着反差有点懵。 宋问猜测顾遥是怀疑他,一摸鼻子,笑呵呵道:“老夫姓宋名问,隐居在此,见郎君昏迷不醒,身上又都是伤……” “多谢先生。” 话一出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先生,热水好了。” 青衣小厮探头探脑,看到宋问时,表情总是有点怂。 “来给这位郎君把衣裳剪开,然后上药,”宋问背着顾遥,又是胡子一翘眼睛一瞪,“下手轻些,人都被你弄得疼醒了!” 顾遥虽然看不见宋问的表情,可是看到青衣小厮吓得又是缩脖子又是咽口水,就晓得暴脾气的宋问先生又在凶他了。 先生宋问,几年前可是京都上蔡的名人,如今的朝中官员,也大半是其门生。 宋问其人,被传得神乎其神,说是随便从一本书里挑一段话,他都能仔仔细细地讲出这本书的作者思想此段前后文。 学识渊博一回事。 脾气暴躁又是另一回事……哦,官方说法是性情直爽,不拘小节,文人风骨间杂丈夫气度。 今天总算是见着活人了,顾遥望着屋顶想。 顺着河漂,也能漂到宋问隐居的地方来,可见也是一种运气。 青衣小厮拿着剪子,正比划着要从顾遥胸口的衣衽开始剪,笨手笨脚的,瞧着都有点凶险。 “不必了,我自己来。” 持砚如蒙大赦,赶紧移开剪子。 “去去去,木头脑袋,人家这样哪里能自己动。” 持砚握着剪子面色纠结。 “我自己来吧,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两位出去等一等,我自己上药。” 顾遥都这么说了,宋问断不能继续坚持什么。只是把药的用法给顾遥讲了,又拿出一套旧衣裳来,给顾遥替换。 随即宋问和持砚出去了,宋问交代了持砚照顾顾遥,于是自己又去前厅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下棋。 衣裳贴着皮肤也就算了,很多地方都贴着伤口,一拉就疼得要命,顾遥只能用热水蘸着,一点一点地往下撕。 又是疼又是累,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也不知花了多久才慢慢腾腾地把衣裳剪开。 顾遥的中衣里面只有一件抹胸……原身瘦弱,而且才十四岁,根本没有发育好,抹胸原本就是紧的……不用多加其他的,就能勒得平平实实的。 再加上杜杳进入这具身体,就开始给自己开药,这半年基本上就没有发育。 毕竟真长出来了……勒着更累。 她浑身都是伤口,有的还在背上,顾遥只能慢慢擦,若是把药酒淋着上。 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绷带一裹,再穿上衣衫……顾遥觉得自己处理得实在不好,可是也实在没了别的法子。 “我好了……” 顾遥觉着,她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半天都没听见外头有动静,顾遥也没力气继续说话了,于是干脆不去叫了。 先前她把那些人拖了那么久,就是再去找阿莞和陈叔,那些人也难以找到。 毕竟那一片树林繁盛,树木山石掩映,地势又大,就是不拖开,那些人都不好找,何况被她拖开了。 既然阿莞和陈叔不会有事,她暂时也没什么担忧的。 第六十七章 踏雪 顾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过来,窗外已经是一片模糊的灰色。 不知是傍晚还是黎明,她还是觉得头疼,嗓子也干得厉害,可是浑身都疼得没有力气。 似乎是开始发热,她觉得热,脑子晕乎,偏偏又难受得睡不着,于是看着窗户打发时间。 也不知道出去之后,怎么找陈叔和阿莞,她忽然烦起来,当初离开时太急促,都忘了约好怎么再见。 原本就不舒服,一焦虑起来,越发觉得头疼得要炸,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乱七八糟的。 是在发烧了,她心里清楚,可是没有一点点力气,也无法发出一个字喊一喊。 于是就是这么直挺挺地躺着,往后熬。杜杳熬过了许多次,哪怕前生才活到十五岁便死去了。 烧得恍恍惚惚的,连记忆都混乱起来。 迷迷糊糊的,像是回到了七岁那年。杜杳四岁的时候,也发过一次烧。 那时候文康帝还在,身体也没差到缠绵病榻起不了身的地步,她还是被文康帝捧在手心里疼的公主。 杜杳没有兄弟姊妹,她是大齐唯一的公主,是全天下的一颗明珠,被护得像什么似的。 所以性情就要娇纵些,毕竟什么挫折都没有遇到过。 那年隆冬下了一场大雪,踩上去,能够淹没膝盖,脚就拔不出来了,人也矮了一截。 杜杳穿了雪白的呢短袄,短袄上头用红宝石缀成红豆子,还有黑翟石猫眼石做的胖雀子,那时候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文康帝就赶好的全给她了。 下面是大红的一条刻丝百迭裙,罩一件带雪白兔毛的红色斗篷,整个人都被裹得像个圆圆的,像是红纸包着的雪白糯米团。 要命的可爱俏丽。 偏偏性子不大好。 “你,还有你,还有你你你……”红纸包着的糯米团吃力地从斗篷里伸出短胳膊,胡乱指着众人嚷道,“你们……你们都去……跳……” 原本就奶声奶气的说不清话,圆胖圆胖的一坨,衣服裹得又多,说一句都要喘一句,含含糊糊的,气势倒是娇纵。 照顾杜杳的老嬷嬷苦着一张脸,半跪在杜杳跟前,仔细劝道:“那雪可是冰冷冰冷的呢,踩进去脚疼,公主最是心善漂亮,怎么能忍心叫他们都进雪地里跳着玩呢?” 冰冷冰冷的?杜杳不晓得有多冷,她只晓得那雪白白的,还和宝石珍珠一样亮晶晶的,一才上去就能陷下去,又漂亮又柔软,肯定舒服死了。 而且一走上去,就能矮一截……快只有她这么高了,平日里就她最矮,这样多好啊! 再说了,他们在雪地里走得东倒西歪,走一下拔一下脚,多有趣呀! 小公主不高兴了,红润润肥嘟嘟的小嘴撅得老高,别过小肥脸哼道:“我不要,就要去跳。” 杜杳都这么说了,郑嬷嬷也没法子反驳,只好顺着小公主的意思做,一时间廊庑外的雪地上,就是一群人东倒西歪地来回走动。 原本就裹着厚重的冬衣,踩在厚重的雪地里,更是走不动,笨拙得要命,时不时就被拔不出来的脚拖得摔一个狗吃屎。 杜杳站在廊庑上,抱着暖烘烘的手炉,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直拍手,真是好玩。 但是她没笑多久,就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的文康帝拎走了。 “你做什么,要别人在雪地里走来走去?!” 杜杳跪在地上,一脸茫然地看着父皇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呢……她平常差使他们端茶倒水不是也可以么? “说!” 文康帝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瓷杯都跳两跳。无论如何,父皇都是生气了。 “我……我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让他们去雪地里走来走去。” 她偷偷一抬眼,果然见暴怒的文康帝平静了点,总归是怒气平息了些。 “你为何会想要让他们去雪地里走?” “雪地好看呀,而且春池说,他们在雪地里走路一歪一倒的,可好玩了,我就是想看看他们一倒一歪的模样。” 春池还说,若是郑嬷嬷不让她叫别人进雪地里走,那就是她们想要偷懒,不听她的话。 但是杜杳喜欢郑嬷嬷,不想这么说郑嬷嬷,春池就说,那你就说自己想看,郑嬷嬷不能不听主子的话。 那时候杜杳有两个贴身侍女,一个叫春池,一个叫做秋水。 春池长一张圆圆的小脸,下巴尖尖的,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灵动又活泼。说话也有趣儿,给她讲不同的小故事,教她玩花绳踢毽子,跟她说悄悄话。 所以杜杳和春池很是亲近,春池经常告诉杜杳一些新奇的玩法,说别人的私密话,就是寻常闺中密友的做派。 “春池?” 杜杳瑟缩一下,其实她很害怕自己的父皇,因为浑身的气度,委实震慑人心……尤其是这样凝重的时候。 “……嗯。”她别别扭扭地答应,心里有点惶惶然。 “你去查查那个春池的来历,一定要搜清楚,不能泄露出去。” 文康帝转过身去和内侍交代,她跪在地上,仰脸去看两人的表情,心里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又不太明白。 内侍踩着细碎的步子,急急忙忙走出去,屋子里终于只剩她和父皇。 文康帝倾身抱起跪在地上的她,搁在膝头,雪白圆胖的一团,可人得像是什么似的。又是他自幼娇养大的乖女,大齐唯一的公主,真是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往后不能听那些奴婢的话,知道么?”文康帝叹了口气,揉一揉杜杳的脑袋。 小姑娘眨巴眨巴着漆黑水润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道:“哦……知道了。” “阿杳,你是大齐的公主,不能如普通女子一般……” 那时候她想,她是大齐唯一的公主,是父皇的女儿,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后来真的堕入泥土,她其实还不如寻常女子,也都是一条命罢了,没什么分别。 “世子到了……”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来,文康帝眉头一皱。 “好好跪着。” 文康帝把她抱到墙角,搁在地上,让她继续跪着。顺带抽出架子上的戒尺,对着她的后背一抽:“跪好,叫别人看看你跪得有多认真。” 第六十八章 罚跪 说是墙角,实则是一进门就能看见的显眼位置。 确实是一进门,就能看见在墙角跪得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站着就是一只糯米团子,跪着就是一只包子了。 雪白圆糯,水灵娇柔。 那位世子是谁,杜杳并不记得,只记得似乎是个穿着天青圆领蟒袍的清瘦少年,束着玉冠。 确确实实是极正经的打扮,可惜少年实在过于瘦弱,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奇怪,像是要被衣裳压垮似的。 杜杳跪在墙角没事干,就盯着那个少年,看他跪在父皇面前,神情淡漠坚毅。 她那时想,父皇这么凶的模样,他居然不怕,明明连她都害怕。隐隐约约记得,父皇是向他问罪。 至于问的是什么罪,杜杳的小脑袋可搞不清,反正,哪有见过这个清秀的一个小哥哥被自己威严古板的父皇训得唾沫横飞的。 父皇只会这么对肥头大耳的贪官,杜杳想着,越发同情那个小哥哥。 ……然后,那个小哥哥就陪着她罚跪了。 跪得离她有点远,是在耳房的佛像面前,耳房要简陋许多,地上只铺着薄薄的毯子,更没有炉子。那佛像前也没有蒲团,隆冬腊月的,杜杳觉着地上挺凉的。 雪凉不凉她不知道,左右往前没被冻着。地上凉不凉她倒是晓得,就是她这儿,铺着厚厚的毯子,也越跪越冷。 “父皇,父皇!” “做什么!” 约莫是有外人在,文康帝凶得像是个狮子,吓得杜杳缩了缩脖子,半天没敢继续吱声。 “父皇~” 这回放软了声音,娇娇糯糯的。文康帝不由看了一眼自己的乖女,玉雪可爱,咳咳咳,不该那么凶。 “怎么了?” 嗯,有戏。 “我也想去佛像面前跪……” 文康帝眉梢一跳,揉了揉额角,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为什么非要去佛像面前跪?” 那里冰冷冰冷的,毯子也薄,冻着了,跪疼了怎么办。不妥不妥。 杜杳一撅嘴,肉嘟嘟的脸颊鼓起来:“可是,那些娘娘不都是跪菩萨嘛,阿杳也要跪。” “你这是罚跪,跪什么菩萨。”文康帝笑着睨一眼自己的乖女。 “那个哥哥也跪菩萨。” 杜杳伸出一只白胖的手指,指着跪在耳房的少年道,声音脆生生的,眉眼飞扬含笑。 文康帝却是看着地上一只糯米团子只想笑,只是长得威严,面上倒还是一派的正经。 “不许动,乖乖跪着认错。” 杜杳觉得自己脑袋一沉一暖,原来是文康帝踱了过来,依旧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把自己的雪狐斗蓬把她从头裹到脚。 罚跪是罚跪,可不能冻病了,也不能跪伤了。 看着自家闺女被自己的斗篷裹得只剩一张小脸从雪白的狐毛里露出来,暖烘烘的模样,又是精致明媚的模样,文康帝就放心了,继续回去批公文。 可是杜杳闲着,闲着不弄出点幺蛾子来,她就不是杜杳。 正屋里烧着几盆银碳,她又被裹得十足的厚,加上严严实实的一件斗篷,杜杳觉得自己困得懒洋洋的。 不闹腾点做出什么,真要睡着了! 反正父皇看不见,他批公文呢。她就挪啊挪,一点一点地跪着挪……左右被裹成球了,又走不了,可不就只能挪了么? 青衣的少年一侧眼,就看到一只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球。 文康帝也是真心心疼自己闺女,才裹得怎么严实,生怕冻着了。挪了那么远,还没怎么松开…… “嘘……”她绞了半天,才从斗篷里扯出一只小胖手,凑在唇边嘘声,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你别说话,说话就被发现了。” 少年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点头也不说话,杜杳见他没反应也就不担心他说话了,噌噌噌又往他身边挪了挪。 嗯,板着脸也好看,凑近点。 其实杜杳在梦里回忆起来,终于看明白了他的表情……其实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讨厌又像是欢喜,叫如今的她为当初的愚笨感到羞耻。 “我跟你说,罚跪没什么稀奇的……我就经常罚跪,一做错什么,父皇就让我罚跪,一跪就是一个时辰,跪过就没事啦~” 杜杳揪着他的袖子,喋喋不休地道,因为害怕被文康帝听见了,所以几乎要凑近他的耳根边说。 见少年还是面无表情,杜杳一时有点不甘心,皱眉不说话。 等了半天,人家还是不理她。莫不是这就是春池说的面瘫脸,杜杳仰着脸,想着扯一扯他的脸,会不会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不就是罚个跪嘛,你这人脾气真大!”杜杳猛地一丢他的袖子,有了小脾气,她可是特意蹭了好久,才蹭过来的,他还不理她。 少年眉梢一跳,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杜杳一眼,看着小姑娘一脸愤怒,冰冷的表情崩了一瞬,随即又冷回去了。 “回去。” “你……”杜杳的话被气息堵了一瞬,“你和我说话啦,你声音也好听。”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像是蘸了蜜似的甜。 他终于忍不住失笑,原是以为她要生气的,好不容易挪过来,又被叫着回去。 这么个小姑娘,真的挺好玩的,叫人真的没有法子不喜欢,都不晓得拿她怎么办。 “安生跪着,罚跪要诚心。”他微微垂下眼睫,瘦削的脸上神色终于放松了些,像是绷着的神经被放松下来了。 “哪里不诚心了。”她嘟囔着,把短手又缩进斗篷里,认真地拢好,又是暖洋洋的。 “我跟你说,我父皇要是真责罚人,是决不会罚跪的……你看我这样就知道啦,其实他很好的,嗯……就是说话有点凶,老喜欢板着一张脸,当然啦,板着脸的不一定就是坏人呀,我父皇和你不都喜欢板着脸吗,可是不是坏人啊……” 其实她也不晓得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隐隐约约的,她就是裹着斗篷,跪在佛像前碎碎念地说着。 他不说话,可是她喜欢啰嗦,倒是也觉得好玩……反正他肯定是在听的,杜杳偷偷侧眼去看过他的神情,还听得很认真。 如今在梦里想起这些事,杜杳不由叹息,当初的自己脸皮是有多厚,话是有多少,竟然就在别人一句话不说的情况下,一直喋喋不休下去…… 第六十九章 发烧(求首订) 杜杳说的是实话,文康帝其实是个心肠慈悲的人,只是模样长得古板严厉了些。 罚跪也没跪多久,就叫他们起来了。 “阿杳,你不是该跪在墙角的么?”文康帝笑着看她裹得圆滚滚的身子,又道,“裹成一个球,是滚过去的罢。” 杜杳一扬小脑袋,反驳道:“才不是,是……是挪过去的。” 其实她还真的有滚过一段路。 可是滚过去什么的,太羞耻啦,她才不想承认! “行行行,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叫人省心……” 文康帝感叹着,目光落到杜杳身边的少年身上。 “你在宫里住上一个月,每个月来佛像面前跪两个时辰,算是请罪!” 文康帝的语气有点冷,原本就威严,愈发显得态度恶劣。杜杳愣愣地看着自己父皇的脸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难一个人很好的小哥哥。 “父皇……” “这个时辰跪完,”才把目光移到杜杳身上,眼神瞬间柔和起来,调子也带了笑意,“你跟着嬷嬷回去,不许再胡闹。” “不要,阿杳不能让人笑话,阿杳是大齐的公主,该是作楷模的,一定也要规规矩矩地跪完。”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话都是含糊不清的,声音甜糯间透出点清脆。原本是懵懂天真的一个小姑娘,偏偏说这样稳重懂事的话,听着便叫人觉得好笑,可也感动。 这是往日里郑嬷嬷教她的话,其实她不太懂什么意思,也隐隐约约地晓得是什么意思。 譬如现在,留在这里的玩心有之,好好做完一件事的心思也有之。 “那到了时辰再起。” 乖女这样懂事,文康帝不免感动,哪怕懵懵懂懂的说出来这些话,其实也是好的。他闺女,没叫他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这回的杜杳就跪得规矩了,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一双水灵的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像,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再后来……就睡着了,身边的少年看着她睡得脑袋都歪着,于是忍不住伸手托了一把……又歪了。 虽说她睡着了……可是迷迷糊糊被托得醒了一会,可是太困了,懒得跟他计较。 再醒过来,就是在她的瑾南宫了。 她在廊庑下看雪,看下人踩雪,又跪了许久,就是被衣裳裹得极好,也结结实实地发了场烧。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娇弱,被裹成团子都能受冻发烧。 她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脑子都是一片浆糊,梦里所有人都是沉沉浮浮的,影子穿梭来去。 其实她晓得郑嬷嬷仔细地给她擦额头,秋水细声哄她喝药,父皇急得大骂瑾南宫的宫人,还把她搂在怀里劝慰。 可是她就是浑身都没有力气,眼睛也睁不开,难受得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酸疼昏沉。 似乎还有一个人,坐在自己身边,可是半天不说一句话。杜杳心里就急呀,急得要命,你怎么就是不说话,有人在边上说两句话,她也能转移注意力,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她们说,你平日里没有什么玩伴,其实想要有人跟你说话的……” 过了很久,才有人低声地说道,语调舒缓好听。可是杜杳就在心里反驳,才不是,公主怎么可能那么不矜持! “其实……我,我是以为自己不能活下去了。我父亲死了,我以为我也要死的,反倒没有……” 不死就好好活着呀,死有什么好的,杜杳在心里头思考了一下死亡,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玩,不能看雪白雪白的的雪花,眼前都是黑暗,真的一点也不好。 她喜欢白白的雪花,所以讨厌漆黑一片。 还是热得要命,眼前一片漆黑,杜杳觉得烦躁,使尽了力气一蹬被子,终于有一丝凉爽的气息透进来,她不由觉得舒服,使劲动了一下。 那人坐在她的床沿,她这么一动,肥哒哒的胳膊就搁在了那个人的腿上,衣料是凉滑的丝绸,极为舒服。 她干脆再翻了个身,往那人身边使劲挪,一双胖脚丫子也蹬了出来,几遭乱滚,整个人都要挤进那人怀里。 反正一双肉肉短短的胳膊,是抱着那个人的腰的,身上接触的是他的衣料,凉凉的,舒服极了,然后她又睡过去了。 梦里是有人拽她的,想把她拽下来,但是吧……每次一拽,都能弄出点空隙来,有凉凉的空气钻进去,十足舒服。 于是她就抱得更紧了,死活不撒手,就想着让人多拽几次。 在醒过来,其实天都快要黑了,她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都黏黏的。 郑嬷嬷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凑近了闻闻,笑道:“公主呀,你现在可是满身的酸味,像是在被窝里酿出来一坛子醋似的。” “水好啦,快些把公主抱过来,浑身都是汗,沾了冷风又要变重了。”秋水一扬眉,就催促郑嬷嬷。 杜杳也觉得自己酸酸的,不好闻。可是浑身都没有力气,觉得泡个澡也挺好的,就软趴趴地窝在郑嬷嬷怀里,等着去洗澡。 热水一泡,肌骨都舒缓了,杜杳晕乎乎地觉得自己好了许多,毕竟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公主,你睡着了可把世子抱得紧呢,我们走进去,就看见你紧紧黏着人家不撒手……可是世子还得去陛下那里呢。” 杜杳刚刚睡醒,倒是不晓得这些。 “啊?我……” “你好生听话,莫要再生病了。”秋水话不多,就算刚刚说杜杳睡着的事情打趣,随即也就打住了。 所以杜杳和春池更说得来话,可以打打闹闹的,那样才好玩。 自她醒过来,就没看到春池……往日她生病,醒来最先看到的就是叽叽喳喳的春池。 杜杳没问为什么春池不在,秋水和郑嬷嬷也没说,像是根本没有这么个人似的。 “秋水,我要去找他玩。” 秋水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去找世子玩……她家公主啊,这才刚刚病好一点呢。 从昨天晚上烧到现在,可凶险得很,怎么能出去玩。 第七十章 下棋(求首订) “公主,现在可不能出去玩,病还没好呢。”秋水调子柔柔的,按住了杜杳不安分的爪子。 只是杜杳才不听秋水的,扭着身子非要出去玩,死活不要秋水牢牢抱着她。 “秋水!我要出去玩。” 她是忽然想起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的一句话……“我以为我也要死的”,无端觉得害怕,要是自己走过去了……像是能拦住什么似的。 说那句话的人,肯定就是那个世子。杜杳年纪小,可是从来不是个蠢货。 “公主,公主……” 秋水是下人,是不能真的拦得住杜杳的,只能无奈地喊她。 杜杳自己却是甩开秋水,蹬着小短腿朝外跑去。她刚刚退烧,其实没什么力气,走在路上,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轻一脚重一脚地往外跑去,外头天色已晚,一片漆黑,她头还是晕,忽地就一脚踩空,跌下台阶。 “啊――” 顾遥大汗淋漓而醒,惊悸得身子猛地一蹿,才睁开眼。 房间里已经一片明亮,日光自窗外落进来,显得格外温暖,几只雀鸟在窗棂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咦……” 伏在顾遥床沿睡着的持砚被顾遥惊的醒过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像是被顾遥吓醒的。 持砚揉完眼睛,继续迷迷瞪瞪地问道:“郎君的烧好了?” 顾遥一探自己的额头,果然烧已经退下去了,自己浑身也轻松下来,只是脑子还是有些晕乎。 “好了。”她的声音还是沙哑的,似乎是暂时恢复不过来了。 “哦。” 于是持砚走出去了,不一会,顾遥就听到持砚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先生,小郎君的烧好了――” 随即响起一声暴跳如雷的怒吼:“声音小点!我耳朵没聋,老夫的毛笔都被你吓掉了!” 门板“哐当”一声,宋问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响起了,直直朝着顾遥房间来。 “下次小声点!”隐隐约约,又有敲栗子的声音响起来……顾遥忽然觉得浑身一轻,挺好的。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顾遥顺着门口漏进来的亮光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精神瞿烁,风骨超然。 在房间里就见识过老者暴脾气,顾遥倒不认为这是个脾性冰冷的“高人”,反正好玩。 对面的老者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不拘小节地一撩衣摆坐下,便伸手来扣顾遥的脉。 “没事了,修养几天就是了,皮肉伤嘛,年轻人,几天就好了。”老人笑眯眯说道,也就缓缓站起来,“只是郎君身上的伤,似乎是刀伤。” 仍旧是笑眯眯的,一脸慈祥,只是眸底精光一闪而过,浑身都带了点戒备。 顾遥自然懂他的顾虑,刀伤……寻常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刀伤。既然老人看得出来这是刀伤,势必也看得出来是用于杀人的长刀。 顾遥也不隐瞒,就把宋氏买凶杀人的事情说了,却只是说自己是心仪于阿莞,才出手相助。 毕竟吧,把身份说破,可就又要变麻烦。 “原是如此……”宋问一抚长须,面上露出些微笑来,戒备也少了许多。 “在下姓顾名遥,家中排行第七,老先生喊我顾七就是了。”顾遥微微直起身,对老人拱手行礼,面上微微含笑,是一派如玉君子的模样。 这老者浑身气度超然,文质彬彬却无半分矫揉造作,又深居山中,可见绝不是寻常人。 “宋问。” 宋问?宋问! “原是宋先生。”顾遥脸上的笑容浓起来,唇红齿白的格外清俊,是真的欢喜。 “嗯。”宋问也随意应一声,见顾遥笑得真诚,不由也笑着问道,“见着活的宋问,是不是格外惊喜?” 老头笑得乐滋滋的,一把山羊胡子颤呀颤,就像江南顾家边上那个摇着蒲扇呷烧酒的老大爷似的,慈祥得意还满足。 “一般一般,尚可,心脏还受的住。”顾遥脸上的笑也加深了几分,一双眼弯成月牙。 啧啧啧,要是个女娃多好。这模样,若是女娃倒是配得上孟辞那小子了。 只是孟小子整日板着个脸,怕是不会心疼人,模样娇俏的小姑娘,就要腆着脸宠上天才是嘛。 “哎,在老山头住久了,难得见个外人,既然没多大事,就留着修养好了再出去。” 倒不是客气话,老先生心情确实挺好的,又是手一摇,眼里精光一闪:“会下棋么?” 顾遥顺势往后靠了靠,一面答到:“略懂。” “成成成,持砚啊……” “啊?” “快些把我的棋拿过来,快点。” “……哦。” 不多时,持砚就抱着棋过来了,把地方收拾开了,就要与顾遥来杀一盘。 顾遥不喜欢先走,于是等宋问下了,才下了枚白子。她下棋不快,慢悠悠来,倒是宋问时快时慢,节奏错落。 “不错不错,小郎君不简单。”宋问一双眼盯着棋盘,手里握枚黑子,嘴里啧啧称奇。 他倒是说实话,如今能和他下棋的,也只有一个孟辞了,其余人实在没有个能与他对手的。 但是嘛,还是那句话,老山头住久了……加上高手都是寂寞的,下棋上确实是太久不能和别人下了,就当解解馋。 谁知这个顾七真有点意思,一时之间根分不出高下,宋问的心情就不由很好了。 “前辈谬赞了。”顾遥脸上还是淡淡的,手里握着白子,“磕嗒”一下落下去。 “不过,你这步步谨慎,分出胜负就慢了,反倒是没有大开大合的凌厉气势,少了厮杀趣味,年轻人嘛,该热血些,这么老成小心做什么……” 宋问皱皱眉,顾遥这棋慢吞吞的,看着都没什么野心,有点不够兴致。跟孟辞下棋下久了,有点被养叼了。 “您老,您老也该持重些了,”顾遥抬眼看了宋问一眼,笑道,继续一边下棋一边道,“徐徐图之嘛,沉得住气才好,免得出纰漏。” 宋问就是沉不住气,全然不遮掩地弹劾林修,可不,自己被林党弹劾得连国子监祭酒都做不了。 顾遥话里有没有指这件事,宋问不知道,可是他确确实实是有点不舒坦了,于是皱皱眉不多话,继续下棋去了。 第七十一章 青楼(求首订) 最后还是顾遥输了,一局也就结了。 “心浮气躁是大忌。”宋问一本正经地教导顾遥,脸上倒是乐滋滋的,看着棋盘眯眼笑。 顾遥也跟着笑笑,来收一盘残棋。 “快到正午了,顾七家中有急事,这棋还是停了罢。” “唔……你这伤……”宋问抬眼看了顾遥一眼,面前的少年人脸色苍白,看起来不大好。 “无妨,皮外伤。”这倒是真话,疼些罢了,原先已经过热了,几乎是不会有事。 宋问也跟着收棋,一面随意答:“随你,左右我过了把棋瘾。” 再一掀眼皮,原先端坐在他对面的少年郎已经站在他面前,神情不卑不亢,脊背直挺。 “顾七多谢宋先生救命之恩。” 弯腰一拱手,深揖下去,神色恭恭敬敬,姿态端方有礼。 宋问呵呵笑起来,不错不错,萍水相逢么,能不惹他糟心就满足了,这样不错的少年郎,结识一番更是好的。 * 南陵街还是如往日一般,一大早就开始热闹,人声喧哗。小摊贩倒是少了写,年成不好,小摊贩周转不过来,饿死的都有。 有铺子的大商贾倒是还是热闹着,再苦,苦不着有钱人。 顾遥仍旧是男装扮相,阿莞与陈叔与她冲散了,也不知如今在哪里。 她救下他们,自然是有作用的。 绝不能让两人就这么没了影。 一时之间有点焦急,步子越发快起来,根本无暇顾及四周。 忽地斜刺里冲出几个人,根本来不及看清身形面容,便是一把黑布袋往她头上一套。 正要按袖底机括的手就被按住了,闷棍便直直地往下一敲,“咚”地一声。 原本就是浑身伤,这样被打得晕乎乎,又浑身被按住,顾遥根本没有法子反抗。 可是,这是大街上呢! “救命――” “闭嘴!”那人又是一棍子,直对着顾遥的后颈砸下来,她一时便晕乎下来,浑身力气也没了。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那人粗声粗气地骂道:“天天跑,锦云馆养这个废物做什么!挣不了几个钱,天天整幺蛾子!” 就像提小鸡似的把她拖了回去,自然没有一个路人来制止,顾遥也就这么被拖走了。 锦云馆?顾遥迷迷糊糊地想,什么锦云馆……锦云馆可不是上蔡颇负盛名的青楼妓馆么? 时下好女风有之,好男风的亦不少,锦云馆里自然也有小倌……但是,她又和锦云馆没有半分关联! 只要进了锦云馆,她可就说不清了……顾遥心中大骇,只是意识已经模糊下去,她根本没有办法逃离。 顾遥从黑暗中醒过来,后脑勺还是一阵一阵抽疼。她是在一间装饰雅致的房间里,只是没有什么摆设。 她看着屋顶茫然了会,然后回过神,外头喧喧闹闹的,像是在搜查什么…… 顾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搜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顾遥当即从床上起来,赶紧检查了一下这个房间。 房间不差,床也不差,可是……她的衣裳被换了,换成一身青色绣百合的百迭裙,淡绿色工字褶流苏纹的抹胸,一件轻薄的水色褙子,褙子像是被人扯破了,原先躺在床上也是被褪去一大半。 至于抹胸,呵,抹胸后面的系带已经被解开了。 若是她没有现在醒过来。 房间里原本就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一打开,就能看见衣衫不整的她躺在床上。 顾遥翻了翻,没有找到自己的衣裳,于是把身上的衣裳穿整齐了,当即推开窗。 唔,这是二楼,窗户后面是一片树林,但是跳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动静太大了。 外面的搜查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近。 顾遥看着窗户,一咬牙,干脆跳下去了。 耳畔风声呼啸,顾遥只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只是往下坠,她一伸手,死命抓住一楼的窗户。 浑身都伤口都被这一阵扭曲拉得疼痛,十指抓住那么一点沿,死命扣住用力,用力一晃跌进一楼的房间里去。 还好,没关窗。 顾遥怕跌进去声音太大,进去时抓住窗沿,稳住身形,免得跌出太大的声音。 只是这样一拉一扯,浑身伤口都裂开了,疼得要命。顾遥真真正正地感到麻木,疼到麻木。 但是她有一个好处,比如分得清轻重。 就算疼得头皮都是麻的,也能极为迅速地起身,眨眼之间便拔下头上的一根发簪,快速且准确抵在最近一个人的脖颈上。 待要做的做完,她才有闲暇看清房间里的人还有物。她的簪子抵在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的脖颈上,动作仓促,用力太大了,那姑娘的脖颈已经沁出血来。 雪白细嫩的一段脖颈衬着血色,显得有些狰狞。那姑娘显然被顾遥吓到,抵在脖子上的簪子又锐利,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五……五郎君……”姑娘美目流露出惊恐的神色,颤颤巍巍地看向对面的人,说话时牙齿都在轻微颤抖。 顾遥也看过去,愣了一瞬,随即眉眼冰冷锐利起来。 是崔五郎。 崔五郎看着顾遥眼角一枚胭脂痣,忽地笑起来,懒懒散散的,不甚在意顾遥手里女子的性命似的。 “是阿遥啊。” “砰砰砰”的拍门声忽地响起,拍得门都要晃倒了似的,粗声粗气的声音嚷道:“开门开门,我要搜搜我家表小姐在不在!” 崔五郎对着门看了看,似笑非笑地转身看向顾遥:“林家表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顾遥一时窘迫至极,偏偏是认识的人。 只是她实在没有时间扭捏,指尖一用力,脖颈间的血流得越多,低声在那姑娘耳边道:“继续弹奏。” 姑娘手边是一把古琴,此时半倒着。 “是。”那姑娘颤颤巍巍地回答,悄无声息地捡起琴,指尖一挑,便破了音,再弹,十指却始终在抖。 顾遥飞快按住她的手,一把把那姑娘推到崔五郎怀里,低声对崔五郎道:“帮我。” 便自己跪坐下来,微微出一口气,十指如纤弹奏起古琴来,琴音泠泠袅袅,竟然有一手极为精妙的琴技。 崔五神色复杂地看着顾遥修长白皙的十指,弹起琴来,游刃有余而姿态从容,指法灵动随意。 “披上。” 原是崔五丢过来一件衣裳,浅粉的绣花大袖衫子……是从他怀里的那个姑娘身上扯下来的…… 第七十二章 做戏(求首订) 顾遥嘴角抽了抽,心道,这样不好吧…… “做什么?”顾遥不明所以,给她一件衣裳干什么。 崔五微微挑眼,目光转到她的肩头。顾遥跟着看过去,才发现透过水色的褙子,可以看见自己肩头的绷带,原来早沁出血迹来,显得格外恐怖。 伤成这样,就算把抹胸扒下来,也只能看见浑身的绷带……哪里香艳,哪里看着像是贞操不保了…… 做事也忒不带脑子了些。 顾遥飞快地套上大袖衫,继续去弹那首曲子。 外头的人却是等不及了,极为不耐烦地继续拍门,一边叫嚷:“快些,别耽误我们做事,若是我家表小姐有个什么好歹,哼哼!” “进来。” 崔五话音刚落,门就被“哐当”一声踢开,一个身材粗大的汉子与一众人闯进来。 “叨扰――”那汉子对着崔五郎一拱手,随即对后面的一众人一招收,干脆利落道,“搜!” 崔五郎只是低头去握着一杯酒,一面低声笑道:“林家如今倒是不错,家奴也如官兵般放肆……也不知,如今的天下是杜家的,还是林家的。” 顾遥胸口忽地一滞,指尖微顿,弹错了一个音。 那汉子忽地转过来,不知是看着顾遥还是崔五郎,顾遥一瞬间紧张起来。 “呵呵,非说你比玉娘的琴技好,这里可不就错了一个音。呐,这里不可停顿……好好学,这样一双手,天生就该是抚琴作画的……” 崔五郎伸手来握顾遥的指尖,两人离得近,于是他便能看见顾遥十指上沾的血迹,一面揩指尖血迹一面懒懒散散道。 他每说一个字,顾遥的气息便紧似一阵……那汉子是在往顾遥身边走,声音越来越近。 “我还是喜欢玉娘,最是听话温柔,哪个郎君不喜欢温柔的小女子呢?”崔五郎回身去揽住那个叫做玉娘的女子,一挑玉娘的下巴,正露出一张无双姣好的侧脸来,“是么?” 这时崔五郎眼神一转,却是对着那汉子问的。那汉子哈哈一笑,道:“自然自然。”目光落到玉娘的侧脸上。 不是表小姐。 随即就要移开,要去看顾遥的脸。 顾遥十指一按琴弦,便倾身往崔五郎身边一跌,拉住崔五郎的袖子。 “郎君好生薄情,才说女子性情温婉随和最是无趣,却又这样说……” 她刻意拖长了调子,嗓子也掐尖了许多,娇滴滴的。叫人只听声音,便觉得是个泼辣的美人儿。 崔五便一抬袖子,去把玩顾遥发上的簪钗,再顺着簪钗一路向下,摩挲起一头漆黑的秀发来。 那墨发如缎子一般,被房间里莹莹的烛火照着,绮丽迤逦。再稍稍往旁,便是绣花的衣领,衬出一截雪白柔皙的脖颈。 房间里为了制造出旖旎雅致的氛围,点了红蜡挂了珠帘,空气中氤氲着甜腻香醇的酒香,此时更是此等风景,那大汉一时极为尴尬。 “郎君……”还是直接说吧,说了看一眼那女子是不是,赶紧出去,他想着。 “出去。”崔五郎眼皮子都不抬,仍旧向下摩挲着顾遥一头漆黑的长发。 那人看着崔五郎的腰牌脸色纠结,可是还是没动,他毕竟要交差。 “我叫你出去。” “是。” 他赶紧退出去,毕竟稍稍一抬眼,他就看见崔五郎的手指已经捏着那姑娘的衣领了。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玉娘当即从崔五郎膝上跌下来,脸色苍白,脖颈上的血迹格外狰狞。 崔五郎也一扬袖子,施施然移开手,已经端坐着。顾遥却是顺势坐在地上,脸色是真的苍白得发青,鬓角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她也不晓得是疼的,还是太紧张了。 顾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脸色终于和缓了一点,微微仰起脸来,脸颊上浮起一点飘忽的笑容:“多谢。” “无妨。”崔五郎仍旧是懒懒散散的模样,脸上像是挂着一点笑,又像是没有笑。 雪白的衣袖一晃,又是倒了一杯酒,仰脸喝了。才弯腰把玉娘拉起来,啧啧道:“你也忒不知道怜香惜玉了些。” 顾遥才把目光落到玉娘身上,眉眼盈盈若春水,琼鼻樱唇,雪肤花貌。身材也是袅袅如春柳,纤细轻盈,穿着粉白的轻罗衫裙,临风的花苞似的。 这样纤细娇弱的美人,该是被当做露珠好好呵护的,偏偏雪白的脖颈上一片鲜红的血迹和青紫的淤青。 “方才事情紧急,阿遥实在无礼,在此向姑娘赔罪。”顾遥扯着唇角一笑,还是苍白得厉害。 “你是林家的表姑娘?”玉娘好奇地看一眼顾遥,又飞快道,“奴担不起,姑娘实在不用愧疚。” 林家的表姑娘看起来冷冰冰的,却也和气,只道:“确实是我做得过了,该道歉。” 玉娘就不说话了,抬眼看了崔五郎一眼,又低头不说话。 崔五握着折扇在手心里掂了掂,对着顾遥奇道:“你是做什么……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的?” 此时的崔五倒是难得的正经,端端正正地挺直了脊背倾身来,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变成了微笑,端得格外真诚。 “……” 顾遥,顾遥不晓得怎么说。 “这样大的动静,林家倒是看重你,生怕出了什么事。” 顾遥又是一哽,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干脆不说话了。 “……总归,今日是多谢了。” 崔五便一笑,往后一靠,又是懒懒散散的模样,一扬眉道:“无妨无妨,礼尚往来……下次若是遇到急事,你也帮我一把就是了。” “好。” 一时无话,玉娘便拿起被碰倒到地上的古琴拿起来,搁在琴桌上弹起来。 琴音袅袅,两处具静。 “阿遥明日也往护国寺去么?” “啊?”顾遥一惊,她如今的身份,可是去不了的。 “十妹念叨了许久,像是想要拉你一起去,听她嘀咕了几句……” 原来是没话找话,顾遥心道,于是接着说道:“阿遥身份不及十娘子,怕是去不了的。” 第七十三章 掩盖(求首订) 听到顾遥说身份不够,崔五也就不说话了,支着下巴像是想什么,然后继续去喝酒去了。 顾遥忽地出声:“还有一事,须请五郎君帮忙。” “哦,暂且说来听听。”崔五握着酒杯,眼都不抬地问道,他可没有理由随意帮别人。 “请五郎君请十娘子于邀月楼一聚,郎君虽没有理由帮阿遥……只是,若是郎君今日帮了阿遥,这位姑娘的身份,阿遥自然不会泄露出去,还会帮郎君指点琴曲中的一点瑕疵。” 崔五郎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先前那人是你?” 她一愣,原来没问玉娘,便淡淡道:“是我。” 虽然前生今世与崔五的来往不多,不甚了解这个人,风流多情的声名却是天下皆知的,最是怜惜女子,红颜知己满天下,个个都是心尖尖。 她先前看那玉娘,就看到她的耳后有一枚牡丹花的烙印,只有如今的杜家皇室宗亲才知道,那是先朝血脉的印记。 先朝的皇室后人,如今尚且被软禁关闭在皇宫里。那和杜杳的软禁不一样,他们是真的,如关牢狱一般的软禁,过得几乎不是人的日子。 本朝的帝王如此忌惮先朝后人,怎么可能会令其流入民间,必然有鬼。 忽地,他一抬头,道:“帮人帮到底,”又转头对着门口击掌三声,便有一个着青衣的小厮走进来,垂手等崔五郎吩咐。 “你立刻回去,将十娘子接到邀月楼,便说是我有急事,叫她即刻过去。” 顾遥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声不会受到半点损害,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崔五与玉娘因之前的威胁不与她说话,于是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她就撑着下巴想,如今宋氏知道她把当年的证人找出来了,必然要杀阿莞杀她自己。 这样故意把自己弄进锦云馆,又大肆搜查,怕就是故意要弄出她无贞操的声名,然后当即逼她或是直接动手,反正就是不要她活。 现在她已经解决了名声被坏的事情,那么后面,宋氏又会怎么做呢…… 顾遥一面想,一面听见崔五郎道:“走,去邀月楼。” 玉娘便移开箱子,拿出两只幂离来,递给顾遥一个,自己也戴上了幂离。 “多谢。”顾遥对着玉娘一笑,虽说她拿人家的伤口来作为威胁,可是感谢也是真的。 她只能选择最正确的做法,其他的……真要做成一件事,不能有那么多的顾忌。 玉娘对着顾遥一笑,确确实实是桃花瓣般娇弱美丽的女郎,前朝皇室就以出美人而闻名,选长得美的皇子继位也最正常不过。 三人进了马车,便直奔邀月楼而去,由小厮领着进了崔十娘包的雅间。 一进去,原来崔九娘也跟着来了。崔九娘一身桃红遍地金通袖对襟立领袄,配一条白玉色织金横襕的马面裙,坐在里头,明丽漂亮得整个包间都亮起来了。 “五哥请我,怎么自己倒是迟到了。”崔十娘大大咧咧道,一抬脸,才注意到崔五郎的脸色不大好看,心下便思忖道,谁有把自家笑面虎的五哥惹生气的能力。 不简单啊不简单,势必是个妙人,改日也要去找那人探讨一下,究竟怎么才能把自己五哥给气到。 崔五郎一面走过来坐下,一面道:“叫你等等如何了,九妹便没你这般多嘴。” 玉娘和顾遥依次揭开幂离,崔九娘原是要说话的,看见顾遥的脸愣了一瞬,才道:“想来,阿兄是会美人忘了我们。” 此时崔十娘才看过去,看见顾遥的脸一声惊呼,道:“阿遥?!”随即又结结巴巴道,“你怎么和我五哥在一起……” 顾遥干咳几声,才慢慢走过去。崔十娘顺手给她拉开椅子,顾遥也就坐下了,才道:“我就是出去玩了一趟,谁知我姨母以为我被人拐走了,如今到处都在被找,委实是……有些尴尬,只能借口让五郎君叫上你们,帮忙遮掩一二。” “哦……”崔十娘愣愣答,随即扬声道,“那你还没说,怎么与我五哥在一起呢。” 崔五郎淡淡地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顾遥,凉凉道:“在外头游玩被人蒙了头脸拐进锦云馆了,被我发现了,不兜着还叫她继续留在锦云馆么?” “啊?”崔十娘又是惊得一愣,“那你怎么不去找那些在搜查你的人?” 顾遥默默地想,崔十娘的关注点当真是清奇,都进青楼了,都不关注到贞操上去。 “若是被那些人搜到,我可不就是失贞了么。”顾遥淡淡道,从眼神到语调都是波澜不惊的,甚至还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继续看崔十娘。 “啊……对啊……”崔十娘看了顾遥一眼,发现她浑身都好端端的,就是脸色苍白了点,一颗心才放下来,“你就是与我们小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顾遥这才笑一笑,道:“多谢。” 宋氏有意把她送进锦云馆,是来落井下石,反倒是外人,说什么都没发生。 有点讽刺……左右她不是顾遥,就算是顾遥,这个宋氏,也该有点报应才好!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闹得这样满城风雨呢……阿遥与林逸的关系也不好,若是可以,阿遥独立门户也无不可。”崔九娘拈了一块糕点,腕间一串金镯子叮叮当当的,格外好听。 虽然崔十娘抓不到重点,崔九娘心里却如明镜儿似的,女儿家的声名最是重要。 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悄悄地查找,决不能搁在明面上,在暗暗把事情压下去。 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查,就算是没有什么,旁人的一张嘴也要嚼出点什么来。 没想到崔九娘会为她打算,顾遥一时有些感动,也笑道:“有此想法,约莫也就不久了。” 她的银子虽说是没有攒够,可是林府这个地方,再待下去,可就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和宋氏林逸玩手段。 化男装的要领她已经掌握了,顾遥这个女子的身份,她也该要抛弃了。 她是杜杳啊,顾遥这个姑娘,已经死了……杜杳却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要易男装,入朝堂,铲除林党,将皇权送回给阿梓手里。这大齐江山,绝对只能握在杜家人手里! 第七十四章 拒绝 几人在邀月楼耽搁得不久,崔十娘便提出亲自送顾遥回林府,于是崔九娘与崔十娘一起与顾遥去了趟林府,崔五也跟着去了。 到林府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天色昏暗,道路也一片空旷寂静。 林府大门前挂着大红灯笼,莹莹的光彩照下来,门前一对石狮子沉默且威严。 顾遥下了马车,谢别了崔家三人。 小厮见顾遥是被崔家的马车送回来的,没敢多说什么,宋氏的眼线也瞧瞧跑进去传话去了。 今天的林府,显得格外的安静,顾遥心底浮起点诡异的感觉来,只是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见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顾遥长长地舒了口气,直直朝听荷苑走去。 听荷苑原本就偏僻,此时夏虫蛰伏,秋风萧瑟,显得越发幽僻阴冷,顾遥加快了步子往门口走。 只是快到门口时,忽然看见院子里的桂树下有一个漆黑的影子,猝不及防看见,她也惊得一恍神。 她在书里看见,桂与“鬼”谐音,容易聚阴……念头一起,越发把自己吓得出了一层冷汗。 黑影一晃,竟然像她靠过来,顾遥愈是受惊,却是下意识地目光像那里迎过去。 “阿遥!” 噫,哪里是什么黑影,分明是一个人,顾遥不由得有点想笑,把自己吓一跳。 “治表兄。” 林治穿了件湛蓝色的直裰,身形纤瘦清朗,原先在桂树底下遮了脸,光线又暗,可不是个黑影么。 “我今日回来的,你却不在府里……” 他的语调极慢,舒缓而自然,像是有点言不由衷才说得如此缓慢,可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自然温润的。 “是去崔家小聚了……十娘子与我玩得来,便玩过了头,她贯来粗心大意,我又不曾带丫鬟,也忘了回来只应一声。”顾遥温声道,面上带了点小,显得格外柔和温婉。 只是这样子的顾遥,却叫林治觉得有点不对。固然,固然他希望她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叫他安心,她能这样信任亲近他是好的…… 但顾遥的语气,却疏离的厉害,是故意做出温和有礼的姿态,叫他有些不舒服。 他的阿遥,不该是这样的。林治的心里浮起一点陌生感起来,说不清是如今的阿遥给他的感觉,还是顾遥姿态上的疏远的原因。 “这样啊……”他忽地哽住,不晓得说什么,从前的阿遥不是这样的。她喜欢拉着他的袖子,叽叽喳喳的,说一堆无所谓的小玩意小心情,亲昵又娇憨地缠着他,像是只烂漫活泼的小猫儿似的。 面前的姑娘不是这样,她低敛着眉眼,姿态柔和沉稳的皮相里长出冰冷尖锐的傲骨,寡淡中透出峥嵘的气度,像是被世事狠狠搓磨一把,显得离尘绝世。 阿遥是五月来的上蔡,不过四个月……怎么就变了那么多。 他心里忽地,一下子像是被一阵凉风穿过,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表兄不是在书院读书么?今日怎么回来了。”顾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进去坐。 看着顾遥极为自然地请他进去,他忽地,又有些安心。阿遥还是亲近他的,遭逢大变,难免会有些改变,他往后要好好护住阿遥才是。 顾遥自然不知道林治在院子里等她,是顾忌男女之防,也是怕有人说她闲话。 “是书院有些变动,”林逸一笑,也走进去坐下,紫烟见顾遥回来,也惊得欢喜起来,立刻去给两人泡茶。林治一皱眉,道,“先前不知是怎么回事,隐约有些风声,说是端平侯孟辞将先国子监祭酒,也就是大儒宋问宋先生请出了山,到沧浪书院来任教,而书院也一起有许多变动,便放了三天的假……我是今日早上回来的。” 宋问要出山任教了,顾遥心头一动,她可是今天白天还和宋问下棋来着。 “原是如此。” 林治见她有些感兴趣的模样,却还是不怎么搭话,一时之间有些无趣,却也不愿意离去,仍旧道:“阿遥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他是压低了声调的,顾遥听得一愣,心头有些酸涩,只也低声道:“姨母不曾亏待于我。” 只说这一句,心里百转千回的,却是自江南一地亲人死尸鲜血的画面,再到北上一路种种惨状,更是顾遥死后杜杳醒来,目之所触的凄凉……林府被林逸与一众贵女的欺负,宋氏的面慈心狠。 若是顾遥,怕是会嚎啕大哭一场。哪怕是杜杳,她也能感受到记忆里的绝望痛苦。 顾遥一点也不好。 可是她说不出来。 顾遥已经死了。 死人说不出来什么了。 “阿遥,你……你可以跟我说的。” 杜杳听得出来林治语气里的坚定,他是林府的嫡长孙,才学在人才济济的沧浪书院都是魁首,他完全护得住她。 “我很好,也应付得过来。”她不需要他护她,她不是顾遥。 她是杜杳,没有立场利用林治对顾遥的感情来做什么,也不能做这种事情。 再说了,她不愿再用顾遥这个身份,与林府诸人纠缠下去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宋氏还有林逸施加到她身上的,一一清算回去,然后离开林家,抛弃林府表小姐的身份。 “表兄,”杜杳忽地一咬牙,抬头对林治道,“往后,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不再是同一路人,你就当先前的顾遥不复存在了,不过留了一副壳子,你也放下这份心罢。” 少女眸子漆黑,雪白姣好的一张脸,平平的眉间竟生出些锐气来,一双柔和可爱的桃花眼里生出冰冷坚定的气势来,陌生得无以复加。 林治深吸一口气,极坚定道:“不行。” 顾遥便笑起来,眼角一枚胭脂痣夭夭灼灼:“表兄,你会放弃的。”她是杜杳,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大郎君――” 忽地一声尖锐而急促的叫唤响起来,顾遥与林治双双挪开脸,门口的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郎……郎君,郎君快些去夫人那里!要……要出……快去,出人命……” 第七十五章 争吵 夜幕既沉,漆黑天光笼罩下来,一钩弦月冷冷悬挂在天边,印着没有叶子的枝桠,有些冰冷的诗意。 玛瑙走得跌跌撞撞,几乎是抢着门跌出来。门板“哐当”一声,她便慌不择路地跑出去。 “大郎君……大郎君……” 她嘴里念念有词,瞳孔却恐慌得散开,脑子里只悬挂着这么一个念头,快去找大郎君! 眼前的路漆黑一片,晃得乱七八糟,只觉得眼前忽地蹿出什么来,便死命一撞。 “哎哟――”两个人跌做一团,玛瑙也顾不得其他,连衣裳也顾不上拍,赶紧连滚带爬地爬起来。 耽搁不得! 大郎君!要快去找大郎君!她心头一阵急怒,尖声兜头叫骂道:“赶着去投胎啊!没长眼睛的贱蹄子!” 她兜头骂完,脚步也走开好远,却被身后的人拽住衣领一拉,跌得差点又一屁股跌回去,头发也跟着衣领被扯得生疼。 “哪里的贱蹄子!” “玛瑙!” “怎么回事!” 三个人齐声道。 玛瑙听见熟悉的声音,脑子里的慌乱才慢慢沉下来,眼前也清明起来。 珍珠手里提一只八角玻璃的宫灯,那宫灯被她提得歪歪斜斜,灯火也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的照出珍珠一张苍白如鬼的面容。 身后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身穿湛蓝的直裰,神色严峻而气度沉稳,莹莹灯火下俊朗若仙人。 她忽地心头大定,面前可不就是大郎君么。 “怎么回事?”林治便再问一句,一双眼紧紧盯着她,面上仍旧是温润如玉的神情,偏偏透出压迫感来。 玛瑙又是一阵紧张,窒了一瞬才道:“夫人……老爷在审问夫人什么,奴婢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晓得……老爷说要用家法棒杀夫人……” 玛瑙想到林祈说这话的狰狞模样,便吓的一哆嗦,嗓子一抖,拖出一个软软的哭腔来。 珍珠也跟着红了眼眶,瑟缩地看着林治。 林治不说话,微微低垂下眉眼,脸上浮起严峻而冰冷的神色来。 他是男子,又是林府的嫡长孙,全部心神都放在读书治学上,内院的事情几乎不会插手,可是也晓得自己母亲的为人。 深宅大院藏污纳垢的地方多了去,宋氏有手段也无可厚非,做出不好的事情来也就算了。 只是说出棒杀的话来,又闹得这样大,委实是……过分了些! 只是为今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色肃容对二人道:“过去看看。”便一撩衣摆大步迈开了步子。 玛瑙与珍珠忙不迭跟上,心里却仍是乱糟糟一团,半点子主意都没有。 一时之间路上只有急促的布料摩擦声,夜风吹得湛蓝直裰的衣袖猎猎生响,冰冷的夜风叫人不由打颤。 又是门板“哐当”一声,玛瑙与珍珠却被林治伸手拦住,神色严厉深邃,不容拒绝道:“你们一个人把门守住,一个人把其余人都叫回去休息。”话音一顿,温润的语调霎时转冷,“今夜的事情半点都不许泄露,若是漏出去一丝半点……” 男子的眸子蓦然一冷,浮出里头狰狞的坚冰,黑沉沉的叫人骇然。 珍珠与玛瑙背后具是一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小腿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这样的事情,被她们晓得了!心底的恐惧绝望逐渐升腾起来,化为对面前人的害怕。 “做好了,你们可是母亲最信任的人。” 对啊! 她们,她们把事情瞒住了,夫人平日里待她们最是亲厚,把事情处理好了,夫人定然更加看重她们。 再说了,她们本来就是与夫人捆在一起的,一定要好好处理好! “是。” 两人一齐答到,便赶紧迈着细碎步子跑开,内心的喜悦渐渐填满恐惧。 夫人可是有大郎君的! 大郎君,大郎君可是沧浪书院的天之骄子,更是林家的嫡长孙。 她们也是受大郎君的命令的,一切都会好的。 有大郎君在,有林府的嫡长孙,有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在,怕什么! 林治看着玛瑙和珍珠分配好任务,也开始镇定下来,才收敛了浑身的气势,开始踏进屋子里。 父母亲的事情,不该他管的。 可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是从他在屋外,便时不时地响起,夹杂着大声的叫骂声嘶喊声,整个院子都显得压抑恐怖。 他缓步往里走,林祈的嘶吼声从里间传来:“你竟然……你!你这样的毒妇,怎么不去死!” 又是一阵花瓶跌碎的噼里啪啦声,宋氏的声音也尖利地响起来:“呵!我……我是毒妇?!”极尖锐嘶哑地叫起来,叫得嗓子都哑了,才带着哭腔哭嚷着,“你说我是毒妇……崔婉君是端庄懂礼,刘姝雪那个贱婢也在心里是白莲花!好好好……” 宋氏又是哭又是笑,拔高了嘶哑的声线苦笑着嚷道:“好!你林祈心里,就我一个是毒妇。我做了这么多,就落得一个毒妇的称呼……” 便是长长久久的哭泣,完全放开了哭,嘶哑嚎啕。 “夫人……夫人……”是吴嬷嬷手忙脚乱地劝慰宋氏,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看着宋氏一片枯槁的模样,吴嬷嬷悲从中来:“老爷……” “你这毒妇!你……你害死了姝雪!” 林治终于走到了帘子跟前,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挑开帘子,漆黑的眸子看向林祈:“父亲。” 乱糟糟的屋子终于安静下来,三人一齐看向林治,表情各异。 林祈看到林治,表情是松懈了一瞬的,这是宋氏给他生的儿子。这么多年,都是她陪着他,给他主管中馈,为人也中正端庄。 治哥儿更是难得的聪颖,在读书治学上灵气逼人,在天下闻名的沧浪书院,也是被点着名的佼佼者。 那些同僚见了,个个都称治哥儿前途无量。他更是对这个儿子极为满意,为人处世,读书治学,当真是没有一处不好。 林祈忽地松了一口气,心口的恶气淡薄许多,这么多年的夫妻了…… 宋氏与吴嬷嬷看见林治,神色却在一瞬间骇然,根本没想到林治会忽然出现。 第七十六章 闹死 宋氏讶异之余,忽地醒过神来,她的治哥儿来了! 治哥儿是林府的嫡长孙,又这样的人才,有了治哥儿来给她撑腰,她还有什么怕的? 几乎是转瞬之间,脸上的表情就换为喜色,夹杂在脸上,显得神情诡谲。 林祈长长吐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些:“你先出去,我与你母亲的事情,你不要管。” 提到宋氏,他额角的青筋又跳了跳,这个恶妇! 宋氏盯着林治,挪着嘴唇蠕动几下,终归是没有说话。一旁的吴嬷嬷却是等不得,猛地就是往林治脚边一抓,便抱着不撒手。 “郎君――,郎君要救夫人啊!郎君可要护住夫人,老爷刚刚还说要夫人的命呢……夫人这些年,战战兢兢地处理着长房的事情,便是老爷不顾念情分,大郎君怎么能看着老爷这样对夫人呢?” 一时之间一张皴皱的老脸哭得挤成一团,声泪俱下,涕泗横流,嚎啕大哭得没有一丝往日的气度。 林治冷眼看着,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吴嬷嬷见林治不说话,心下便慌张起来了,大郎君自小在外求学,可与夫人不亲近…… “郎君,郎君!你小时候生病发烧,夫人便彻夜不眠地抱着郎君哄,吃了一个多月斋给郎君折寿。还……还有,郎君的衣裳鞋袜,都是夫人亲手做的,生怕外头的针线有一丝一毫的不进心,郎君,郎君啊,这可是你的亲娘啊……这世上,你可只有这么一个亲娘!你得护着她,你要护好她!” “父亲,不过是一个侍妾罢了,何必为了一个侍妾,这样对待母亲呢?” 宋氏才是他的母亲,自他幼时。一个已经死掉了的侍妾……有什么干系呢? 这深宅大院里,妇人争来斗去,可不就是为了活得更好么……有野心的人多了去,可容不得心慈手软! 多年前,宋氏害死了刘姝雪,纵然是狠毒难言……可是尘埃落定,将刘姝雪抛开,不才是最好的方式么。 ……终归亲疏有别,这样狠毒的宋氏叫他陌生,却远比那个叫刘姝雪的陌生人重要。 宋氏是他的母亲,血浓于水。 “……” 林祈长长久久的沉默,烛火照着他一动不动的影子,几乎都要凝固起来了。 他才长长叹出一口气,烛火都似乎跟着晃了晃,摇落一地静寂。 “那么多年了。” 那么多年了,没有人在意姝雪是怎么死的。那么多年了,所有人都适应姝雪的死。那么多年了,所有人都觉得姝雪的死没什么。 可他不能。 刘姝雪,是他自幼便埋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埋在了现在。 “你这个毒妇!你怎么不去死!凭什么……凭什么你害死了姝雪,却在正妻位上坐得四平八稳,拿纸笔来……我要休妻!我要休了你这个恶妇!” 心里的那口怒气始终是堵着,无法发散出来,就是平日来在端方温润不过的儿子,都违拗着他给这个恶妇说话。 姝雪死啦!无辜地死了!死时还怀着他的孩子,就这么被面前这个毒妇害死了。 偏偏,没一个为姝雪说一句话,替她去责骂这个害死人的毒妇,甚至还都维护她。 宋氏是他们要维护的人,那无辜惨死的姝雪呢……林祈只觉得心头如刀绞。 “老爷……不可啊!不可啊!” 吴嬷嬷记得直接往林祈面前爬,扯出长长的哀嚎,一张菊花似的老脸糊满泪。 宋氏看着林祈的模样,一狠心:“林祈,你若是赶如此绝情……我必然叫你后悔!” 其实她哪里晓得怎么让林祈后悔呢,只是恨急了,也难过得急了。 “休了你,”林祈神色阴冷地盯着宋氏,冷哼一声,“休了你,我求之不得。” 这句话便如针一般扎到宋氏,她一瞬间脸色苍白下去,整个人都被抽去魂似的。 她原是以为,她这些年,这样温柔体己,这样端庄持重……他该是把心都搁在她身上的。 都是刘姝雪这个贱婢,若不是因为她,林祈怎么会这么多年,还心心念念的,都是她那个贱婢。 只是,他终究,还是不在乎她啊…… 宋氏萎顿地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吴嬷嬷却是扯着嗓子嚎起来:“哎哟诶……老爷,你可不能这么对夫人啊,夫人她……你这样,夫人可就是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宋氏渐渐回神,一个男人罢了。 这些年,林祈身边的女人还少么?仗着她大度,一个个的,都要收归囊下。 她早该看明白了啊。 她要的,原本也不是这个人。 她要正妻之位,要无上尊崇,要当林府的掌权,要好好收敛钱财。 她原本,就是为了自己啊。 原本就是,唯有权财最可靠。 “不……不行!”宋氏的眸子亮起来,就是鬓发凌乱,她也极为迅速地爬到林祈身边,拽住他们衣角,仰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十七年……十七年了啊,这十七年,哪一天不是我服侍你,哪一天不是我陪着你。就是差点下狱那回,我也是乘车过去想与你共进退……” 他面前浮现起那回的场景,他以为自己要被下狱了……父亲外调,弟弟也不在任上,他满以为自己会被小皇帝寻个借口砍了。 她却戴着斗篷忽然出现,端庄大气地一跪,说与他共生死共进退,那时…… 林祈的眼神软下来,宋氏这也是,太看重他了啊。 见林祈的神色软下去,宋氏眼里便升起点喜悦来,林祈最是心软,也最是没有什么主意。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最是拿的准。 “你若是执意如此……若是执意如此……被休弃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呢?左右该我死的,我死了,可不就是遂你们的意了么?都是想我死的,好好好!我死了,你们就都满意了!” 话至尾声,悲怆至极,宋氏狠狠一拔发髻上的白玉簪,便一扭身对着自己的脖颈扎去。 林祈眼疾手快,当即伸手扑过去,将那白玉簪抢过来,收在怀里,才看向宋氏。 第七十七章 旧好 顾夏凉一时有些惊惶,于是暗自在心里告诫自己,淡定,才缓缓浮起笑意来。 “故人?叫做什么,原来真的会有极为相似的人么。” 少女笑起来,眉眼弯弯,眼里满是柔和而明亮的光彩,带些好奇与俏皮,神采飞扬,青春正好的模样。 这样子……倒是不像了。 于是他一愣,犹豫起来,是否要继续试探这个女子。 “已经不在的故人,同你颇为相似。” 他终归还是不大想就这么放弃,总归有些不甘心。 他们都说槿月死了,连尸骨都在花枝底下找了出来,他也亲眼看见了,可是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分明前不久,他面前就还是见到槿月的,他们却说,槿月很早之前就死去了。 冒充槿月的那个人忽然不见,王爷却不大去查,最后不了了之。 只是,他却想要去找一找,那个女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面前的姑娘歪了歪脑袋,极为好看的眼睛微微睁大,满是好奇而惊异的神色。 “相似,那是哪里相似,眼睛还是鼻子。”说完了还皱皱眉,有些不满的神色:“还是说一模一样,我可不喜欢有人同我一般模样。” 这样天真的语气,配上弯弯的眼,显得越发地温暖,先前惊鸿一瞥的冷丽感几乎都褪去。 似乎……不是,只是某个角度看起来是清冷的模样罢,是错觉罢。 七月看着面前女孩子的脸,干净姝好,领家妹妹一般的天真烂漫。 他记得之前冒充槿月的女子,气度沉稳而冷冽,实在不是这样温软的模样。 “眼花了罢。” 他淡淡的,眉眼森冷。 顾夏凉不说话,带些莫名其妙的神色。 等到七月走了,顾夏凉才理理袖子坐下来,收敛了脸上的笑,于是便清冷下来。 眉眼微扬,下巴抬起来,确实是冰冷的一个人,看不出哪里有先前柔和的模样。 顾夏凉自然不知道,身后有人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缓缓移开,唇边泛起些笑意来。 这做戏做得不错,切换自如。 顾夏凉自然不晓得自己身后有人,于是一个人倚着栏杆坐了会,吹吹风倒是觉得悠闲得很。 再者,这样的天气,冷得渗人,被日光照着,当真是暖和,她委实不想回去。 只是,一个人坐着久了,倒是无聊,于是想着,要么还是出去走走,顺带晒晒太阳。 唔,她就是想要多晒会太阳而已。 不过,顾夏凉没能好好晒太阳,她一出亭子就被回来的杜烟南拉住了,于是顺带拎了回去。 晋王府请的人多,于是很早就开始来客人,于是顾夏凉就要早早开始准备,倒是忙活起来了。 她与杜烟南要在第三个去表演,所以时间颇为紧凑,顾夏凉换好了衣裳就要上去。 可是自己发髻上的发梳被衣服挂到了,直直摔下去,断成三截,于是整个发髻都摇摇欲坠。 若是走几步,就是要彻底散下来的,若是发髻散了,又要重新盘起来,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顾夏凉站在原地不敢动,开始喊月娘,月娘不用表演,也不消帮忙,现在找她应该是可以的。 偏偏,叫了许久才,都没有一声回答的声音,顾夏凉扶着发髻走几步,也不曾看见月娘。 顾夏凉无奈,只能扶着发髻,想着去找谁过来帮帮忙,最后还是碧桃帮杜烟南整理好,进来替顾夏凉整理好。 急急忙忙地,顾夏凉自然不曾多想。 高台上垂下来轻纱,暖黄的烛火照着,四处都迷离奢靡,仿佛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其实也是这样,顾夏凉拨动指尖的琴弦,眼角微微抬起,眼里于是有些笑意。 只是,众人被轻纱隔着,自然看不清顾夏凉的神情。 琴音袅袅浮起来,轻纱也被风吹得微微荡起来,于是里面一袭红衣的女子更加勾人。 雪白的肌肤与赤红的衣衫,像是一只赤红翩跹的蝶,在轻纱里柔柔地飞起来。 极好的身段,曼妙的舞姿,跳起舞来,就仿佛将十丈红尘里的华靡丢裹在身上。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确实是极为好看,尤其是那琴音,似乎每一下都能勾得人心一颤,越发觉得舞姿温软。 忽然琴音破空扬起,激越的调子弥散开来,赤红的衣裳飞扬起来,于是雪白的轻纱忽然被拂开。 先前模模糊糊的美人就俏生生地站在跟前,十指拢成莲花,红衣微微扬起,极为轻盈地跳起来。 尤其一双眼,狐狸似的,勾神夺魄,只消一眼,就再也抽不回来。 果然美,先前隔着轻纱就觉得美不可言。 顾夏凉低着头,不大愿意抬头,只是继续去拨弦,眉眼低敛。 弹到忘情处,顾夏凉也忍不住笑起来,于是微微抬起脸来,半张脸就这样显露出来。 忽然一阵抽冷气的声音传来,于是开始躁动起来。 “当真是天香国色……” “这……叫人意外。” 更有甚者,直接调笑起来。 “崔郎君,这个姑娘总该合的上你的眼罢。” “我看啊,崔郎君配不上这个姑娘,刘家郎君倒是可以试试……” 一群纨绔子弟的调笑声,丝毫不避讳,声音大得连高台上的顾夏凉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夏凉皱皱眉,于是放开心神看过去,眉眼冰冷。 果不其然,一堆纨绔子弟对着她指手画脚,顾夏凉皱皱眉,却又浮起笑意来。 不喜欢又怎么样,她现在是锦云馆里的姑娘,原本就是吃这一碗饭的。 清高?清高有什么用,若是宋真儿,尚且还能用清高来抬身价。 向她这样的,清高还是个笑话。 顾夏凉也是不恼的模样,甚至缓缓笑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去,继续波澜不惊地弹琴。 只是,顾夏凉顿了顿,原本含笑的神情僵了僵,不对。 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顾夏凉指尖稍滞,于是拍子一时跟不上,她收敛了心神,调节过来。 才缓缓抬头,目光直直望过去。 果然,那里坐着月娘,姿势端正优雅,执箸去夹菜。 袖子被微微拢起,手指修长好看,最最得体的神态。 第七十八章 陈琅被打趣得无话,摸摸鼻子,只是对着一众的人笑。 瘦马么,可不就是消遣的,难道还要供着? “望之啊,你这是也看对眼了?”有人见林祈独独不笑,便推搡他一把,半笑半是警告道,“可要讲究先来后到,这是陈兄先看上的,你且再看看罢。” 一个美人罢了,可不能起了间隙,扬州瘦马么,多了去,哪里找不出来一个绝色? 那陈琅听见了,才把脸转向林祈,他早晓得这是林修的嫡长子,身份何等不凡,只是这个姑娘,却是是极为中意的,于是恭谦地一揖道:“佳人难寻,不如稍后给林兄相看一番?” 他没有说话。 站在最后的少女却是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微动,又随和温从地垂下去,是纤细含蓄的姿态。 忽然寂静下来,气氛便有些不对了。 “哈哈哈,想来林兄也是喜欢这样的细腰美人,等会也给林兄相看一番何如?” 有人出来解围,可是林祈偏偏不说话。 一时之间,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气氛也就越发尴尬。 到手的美人,可没有白白让出去的道理,让出去了,可不丢面子么?况且,先前就说了,极中意! “陈兄……可否割爱?”他语调沉沉,都知道林祈不是沉稳的人,玩笑时飞扬跳脱,此时却沉沉的。 他今日是来求人的,哪怕他身份更加高贵,可是也该是低头的。 只是,断然是不能放手的。 “呵,林兄这姿态,怕是委实是有些目中无人了!”那人不悦起来,冷冷地刺他一句。 “是陈兄看上的人……只是,”他该说什么,他愣了一瞬,只晓得自己绝对是要把姝雪带回去的,那个姣好的小姑娘,这么多年了啊,终于又出现了,“只是这位姑娘,似是在我梦里出现了多次,念念不忘许久,恳请陈兄割爱。” 他便深揖到底,神情严肃。 那人笑起来,他虽然不愿意得罪林家人,可是完全不怕林家人。 让林祈这样放肆,来丢他的面子?不可能!这扬州,可不是由他林祈说了算。 再说了,林家如今气焰盛,最是不知收敛,多次把手伸到他的头上了,他早就心存不满。 今日不挫挫林家人的锐气,还等什么时候?连他挑人,他都要跳出来抢走。 忒目中无人! 总归,本来是一个瘦马罢了,可有可无,这样一番心思百转千回过来,便是绝不可给他了。 “林兄若是还看得起我陈某,便不该来夺人所好。”他挑眉笑,笑意微冷,其间锋芒只有在座几人听得懂。 林祈看着低垂着头的姑娘,揉了揉额头,心思恍惚了半天。 眼前的姑娘眉眼早长开了,盈盈姣好,雪白如糕点的一张脸,身姿纤细而玲珑有度,精致姣好,确确是他们眼里的人间尤物。 其实变了很多,譬如没了当年的甜糯,毕竟眉眼长开了,变得清透了些。身姿也变成少女的玲珑有致,隐约间有些妖娆的姿态。 只是他还是认得出来,一眼就能认出来。 魂牵梦萦了那么久的人,白月光一般洒在心头,就是无端地一眼便能认出来,也绝不能再让她消失。 陈琅?呵! “我说,这位姑娘,林某要定了!” 语调铿锵,一双眸子郁郁沉沉,满是狠厉,狼一般势在必得。平日里的谈笑风生,都是狗屁! “你!” 陈琅气急,盯了他半晌,忽地又笑起来:“林兄是做什么,这样看重一个姑娘?” 语气带着讽刺与讥笑,陈琅在扬州独大,虽然官职不高,也是个清水衙门,说是官也只是个空头衔。 他有钱。 陈琅是个商人,其次才是官。 商人重利,所以他脸上带着笑,却绝不是打算放弃的模样,反倒是古怪。 “林某先前已经说过了。”他也跟着笑,笑得吊儿郎当,惯常风月场所里的半真半假的笑。 “哦――”陈琅随随便便应了,转脸对一旁的仆人道,“你去问邱婆子,是卖给我还是卖给林大人。” 站在一旁侍候几个人的小厮急红了眼,两位都是得罪不得的主,怎么能叫自家妈妈来挑! 无论得罪谁,都不好过。 “两位爷,还是两位自己决定罢,我们这些小人,怎么决断……”小厮苦着一张脸央求,他们这些人也不容易。 陈琅似笑非笑看一眼小厮,合了手里的折纸扇,只道:“我让邱婆子决断,便是邱婆子决断。” 眼风扫过小厮,凌厉严肃,小厮背后一冷,便不敢多话。 那边的邱婆子听说两位大人争执起来了,既惊且喜,打扮都不曾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了。 颠颠地走过来,掐了嗓子道:“两位爷……两位都这样尊崇,叫小人怎么做主,还是莫要为难我老婆子咯!”邱婆子陪着笑,心里也不晓得怎么办。 陈琅这样做,自然意有所图。 “我说叫你判断,你便判断罢。”他极为矜持地斜斜扫邱婆子一眼,嘴角抿着一点笑,实则眼神冰冷。 邱婆子一脸为难,皱眉纠结半天,一拍大腿:“这……这我这老婆子可就挑了。” 陈琅脸上的笑容浓起来,是商贾惯有的半真半假的笑意,看多了有些瘆人。 “我这闺女呀,自幼就是个娇娇儿,就是这一身细白皮儿,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年年都买了海外的顶好香膏子擦……擦了那么多年,才养出这么一身好皮肉。” 邱婆子一转眼,眼角一睃两个人,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子。 两位都是大人物,会在乎这么几句话来让她抬身价么?反倒是叫人笑话! 人家不缺银子! 那到底……到底该给谁呢?她原是让两人按出价来的,她也好捞一笔。只是这样一来,可是两个都得罪了。 头一个,面前这个就不能得罪。陈琅是谁?可是垄断了大齐一半商行的巨贾! 她正心思乱糟糟,不晓得怎么办,陈琅却是忽地说话了:“无论是谁可都是结了段缘。”便和善地笑起来。 第七十九章 比较 邱婆子的眼睛猛地一转,心跳迅速起来,脸上喜色乍然起来。 无论是哪位的善缘,都不得了。 陈琅的意思,可不就是暗指卖给谁,谁就会给她好处么?嘿嘿,那肯定要斟酌好谁能给的好处多。 陈婆子久经市井,陈琅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听得出来,再说了,她原本就是靠卖瘦马来挣钱,在重视利益不过。 “陈兄此言差矣,”林祈懒懒抬眼,看了陈琅一眼,“世间善恶对立,不结善缘的,不就是恶缘了?可见是不能说善缘的,若是没结成善缘,可不就是恶缘了么?” 话是对着陈琅说的,却是给邱婆子讲的。 得罪了……可不是好事。 邱婆子额角沁出一层冷汗来,听了这么一回,她可是咂出味儿来了。 啧啧啧,这是两位较起劲来了,争的肯定不是她这里的姑娘,而是各自的脸面排场权势。 她把姑娘卖给谁,可不就是代表她巴结谁么?她巴结谁,就是谁的权势大,谁有面子! 所以都变着法地警告她,要她把姑娘卖他呢。 邱婆子一时间有些自豪感升腾起来,两个大人物都来要她裁判呢,更是挣着抢着要她这里的姑娘。 顶好的一个喙头,更是长脸得很,往后的生意怕是也要好些,邱婆子这样想着,却是面上没有喜色。 如今这样,可是得得罪一个呢! 该得罪谁呢?她愁的要命。 她老婆子可是两个都得罪不得的! “这……这……”邱婆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祈眼睛一亮,急道:“就叫她自己选。”便指着刘姝雪,她总归是选自己的吧…… 陈琅皱皱眉,却还是不说话,他想看看这个姑娘怎么说。 一行人都看向垂首的姑娘,有点期待紧张。 姑娘穿着桃红的玫瑰锦缎白色缘边的褙子,系一条柳绿色撒花挑线裙子,鹅黄色的腰带垂下来,显得妩媚风流,偏偏又是天成的清水般通透面容,不俗气也不冰冷,恰恰好的妩媚干净。 确实是难得的尤物,不怪两人争起来了。 那姑娘屈膝对着众人一福,唇边挑起点笑容来,目光却是看向陈林两人。 “若是奴不曾记错,先前陈大人便是说叫妈妈来挑的,本不该奴来作主,故而奴不应多嘴。” 林祈心头一跳,盯着面前的姑娘。而刘姝雪却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人,什么表情都没有。 无人看见她袖底的手。 球也被丢回去了,邱婆子暗暗剜了刘姝雪一眼,面上还是对两人陪着笑,干巴巴的。 “你说。”陈琅握着折扇,随手对着邱婆子一指,毋庸置疑。 这…… 据说林大人是首辅林修的嫡长子,自己更是朝中的官老爷,身份显赫得她想都不敢想,这样天大的官啊…… 平日里,就是一个里正,她都要矮半个头! 这样天大的官,她可怎么得罪? 陈大人虽然是个闲职,可是就是扬州的……更是有钱得没人不对着他低头。 邱婆子一咬牙,勉强笑道:“既然是陈大人先相中,那我这姑娘,便跟着陈大人罢。” 她偷偷睃了一眼林祈的脸色,吓得赶紧移开了眼,不得了,实在是不好看。 只是,左右是要得罪一个的,也是没有法子的。毕竟,自己可就是在扬州过活,陈大人脚底下讨生活。 天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她都是明白的。 林首辅再厉害,能厉害到扬州来?面前这位大人也是得走的,陈大人却是实实在在在跟前。 在人家跟前,就得收敛点! 陈琅似笑非笑,只对跟后的仆从道:“把聘礼准备好。” 瘦马卖出去,就像是嫁闺女似的轿子抬出去,他要一个场面还不简单。 有求于他,还在他的地头上,还敢嚣张。 呵呵。 他一甩折扇,十二骨折扇摊开扇面,雪白的扇面上摊开墨迹淋漓的几个大字――天命风流。 底下是猩红的印章,他自己替的字。 林祈站在院子里,去看刘姝雪的脸,姑娘仍旧是低垂着眉眼,看不出来有什么波澜。 待那些友人都走了,他还是站在院子里,邱婆子和护院都是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林大人……不是邱婆子我偏心势力,您这样的,小人也实在是不敢得罪的,想来您这样的人物也是有雅量的,毕竟是陈大人先相中我家姑娘……我这模样俊的姑娘,可是还有的是呢,大人可以再看看……” 他一挥手,皱眉,打断邱婆子的喋喋不休。 只是盯着面前的姑娘,低声道:“姝雪,你不记得我了吗?” 刘姝雪肩膀猛然一抖,像是要抬起脸,却又忽地低下头去,不再看他一点点的衣角。 邱婆子也是一惊,心神巨荡,自家姑娘认识这位大人……那为什么,先前不说呢?若是说了,那位也应该是不会来争的…… 再说了,刚刚她分明叫自家姑娘来挑的…… 总归,如今已经敲定了,是断然不能更改的,这样一来……她可不就是,做了件缺德事么。 “望之哥哥还记得姝雪。”她低声道,调子也是低低的,透着少女的清透婉媚,不再是幼时蘸了蜜糖似的甜软。 “……” 林祈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他忽然惊醒过来,哪怕是他始终在心底记挂着她,可是,他的生活里却是再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他们之间,早已是千山万水,不复如初。 林祈想要问问,她为什么不选他,可是却再也问不出来。 若是她选了他,他能做什么?将她养在扬州,作为他的外室,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婢妾? ……明明,明明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若是当年刘御史没有出事,两家的亲事也是水到渠成的。 她该是当初那个干净羞涩的小姑娘,被他搁在心尖尖手心心里娇宠着,作为官家小姐矜贵地养着。 可是如今呢?如今他已经取过妻了,甚至崔婉君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他正室的位子,决不能是一个扬州瘦马。 往事若烟云,今朝不堪看。 第八十章 抢亲 刘姝雪没有顺理成章送给陈琅,反而,被邱婆子送出来那天,被林祈带人直接劫了过去。 与匪无异。 但是他顾不得这些,他惦记了那么多年的姑娘,绝对是不能眼睁睁送给别人的。 抬轿的人被突然冲出来的匪徒吓得抱头鼠窜,大半都丢开了轿子,生怕自己被伤了性命。 大街上一片喧哗,布置出来的红绸缎也被撕扯得乱七八糟,尖利的刺耳声响起来。 手拿长刀的黑衣人气势骇人地钻出来,对着抬轿的轿夫就要看过去,不过一瞬,拥挤的大街就推推搡搡地乱做一团。 这个踩了那个的脚,那个撞了别人的肩膀,可是一片混乱,就是怎么也逃不出去。 所有人都在往外挤。 刘姝雪坐在轿子里,惊慌得要命,可是轿子都是被人挤得东倒西歪的,她根本就出不去。 那些黑衣人像是有意似的,一股脑地往轿子跟前凑,长刀一砍,吓得挤在轿子边上的人都爬得要滚开。 “嗡”地一声,长而锋利的钢刀钉在她的轿子上,带起一阵风,她恰好投过被风掀开的帘子看出去,那刀上血迹蜿蜒,顺着轿子往下滴。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浑身都僵硬了,害怕得脑子一片空白。 “呲啦”一声,帘子是被那把刀劈开的,极浓的血腥味散开,顺着鼻尖爬进去,叫人作呕。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纵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把刀,如今就搁在她的脖颈上,刀锋锐利冰冷,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是此时。 羽箭破空而来,箭羽长鸣呼啸,划破一道空气,赫赫杀气逼人而来。 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温热的,她才后知后觉地听见箭头刺破颅骨的声音,去看黑衣人的脸。 那人见她呆呆愣愣地看过来,眼底杀气忽浓,变得狠厉阴冷,握刀的手忽地一紧…… “噗呲”。 一只手臂飞出去,手里的刀也打个旋,重重地跌落到地上。黑衣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只看到一个侧脸,自己便只能睁大眼跌在地上,没了一丝气息。 “姝雪。” 他站着喊她,半天才讷讷地用手把她脸上的血迹擦了,她也愣愣地看他脸上的血迹。 这么多年,他终于来了。 林祈穿着甲胄,身后也带了一匹装备齐全的官兵,几乎是眨眼之间,便把那些黑衣人收押起来。 原本闹哄哄乱糟糟的街道,也就平静下来,只是道上的人已经少了些,毕竟出了事。 林祈对着那些官兵一挥手,极为自然地吩咐道:“把轿子抬回去。” 便掀开帘子,把她塞进去,仔细吩咐道:“听话。” 于是谁都知道,林祈就这么自然地把陈琅买来的瘦马接回去了,一声招呼都不打。 更有人猜测,那些黑衣人,便是林祈特意安排的,就是做出一个平叛暴民的借口,实则是要抢了陈琅看中的美妾。 否则,那些人怎么出现得那么及时?暴民一出现,就立刻来了,像是专等黑衣人出现,林祈也出来似的。 林祈是没解释的,也不可能解释。 总归,他带着心心念念的刘姝雪回了上蔡,然后挨了一顿板子,在祠堂跪了两个月。 陈琅原本就看林家的飞扬跋扈不顺眼,他更是过去求陈琅与林家合作,可是他却把陈琅狠狠得罪了一番,更是把自己的声名弄得不好看,自然要罚。 那时候林老夫人还在,狠刘姝雪拖累自家儿子。刘姝雪先是让自家儿子违逆自己,不愿娶崔氏,又是害自家儿子做出糊涂事来更是把名声败坏了,又这样被责罚。 林老夫人恨刘姝雪,恨到了骨子里。 所以刘姝雪一进门,她便替林祈娶了宋氏作为续弦,更是把刘姝雪搁在身边,日日折腾。 寒冬腊月地在门外罚跪,酷暑在日头底下做冰沙,站着服饰老夫人吃饭。 日日都是委屈,内院妇人的做法绵里藏针,林祈管不了,甚至因为过错,没有说话的余地。 好在宋氏和善,他唯一庆幸这一点。 宋氏看得出来林老夫人折腾刘姝雪,她对林祈道:“往后我与刘姨娘一同去伺候老夫人罢,刘姨娘她……唉,当真是委屈。” 后来宋氏与刘姝雪走得近,几乎是形影不离,每次他见着,宋氏都是百般对刘姝雪好。 他渐渐放心了。 再后来,姝雪有孕,他却被调到了西北去带兵,战事长短不一,凶险更是难测。 林老夫人却是越发不待见刘姝雪,好在是对宋氏赞不绝口的,所以宋氏时常帮着刘姝雪说话。 林祈不放心刘姝雪,他一走……他母亲还不知要怎么欺负她。 宋氏走上来给他倒茶,笑得眉眼温和端雅,是顶顶柔和善良的女子,对他款款道:“你一走……老夫人那边,”宋氏叹一口气,眉眼如画,“姝雪才刚刚有孕,若是像之前那般再一跪便是三两个时辰,这身子哪里受得了,这孩子怕是也保不住的……” 这便是他所忧虑的,他叹一口气,忽地心里却升腾起些愧疚来,宋氏虽然出身不好,所以在林家原本就处处委屈,如今他又是一心都在姝雪身上…… 甚至,他觉得,就是出身容貌气度极好的崔氏,也是及不上宋氏的。 “我走后,便只能叫你照应着些了。”他干巴巴地道,觉得羞愧,宋氏是他的正妻。 宋氏摇头:“我没有母族可倚靠,又是续弦,你一走,我怕是架不住的,不如……我与姝雪搬出去在别庄住这,等姝雪生产完,再回来,我也能好好照应着她,自己也不怕别人掣肘。” 宋氏的话叫他心里一动,这是个极好的主意,于是当即与宋氏拍板。 月华旖旎地找下来,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心神恍惚之间,喝的哪里是茶,原是一杯酒。 酒意上头,便有些旖旎的想法,宋氏坐在他身边,身上幽香阵阵,勾得人心尖尖都酥了。 他轻轻揽住宋氏一段细腰,腰肢如柔软的花信,绵软细腻。手一抬,红纱帐便垂落下来,烛火也被那阵风吹熄了。 * bb两句,看正版的小伙伴已经失去我了……(此句不收费) 第八十一章 惨死 一“你……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夏凉觉得怪异,半天才道。 程璟渊唇边泛起笑意来,浓黑的眸子有灼灼的光彩。 “阿凉,我心悦你。” 像是有什么忽然炸开,又像是一朵花乍然盛开。 顾夏凉惊得去看他的眼睛。 总是沉沉的眸子里仍旧是浓黑的,却奇异地倒映出她的影子来,柔和的笑意漫开,极雅致好看。 他说……心悦她。 “……” 顾夏凉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音节来,一边极为清醒,一边又觉得晕乎乎的。 一阵风吹过来,顾夏凉打了个寒噤,才道:“……大人真会说笑。” 于是偏开头。 长而浓密的睫毛压下来,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这样啊。” 就像是在叹息,极轻。 其实顾夏凉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原来他是喜欢她,虽然……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只是也忽然明朗起来,原来他是喜欢她的。顾夏凉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无端有些慌张。 面前这个人呐,是整个上阳女子的春闺梦里人,极好看的模样,又是顶顶出色的才子。 向来高华至极,似乎没有人能够把他拉进红尘里来。 如今他对着她说,他心悦她。 “阿凉……” 程璟渊觉得无力,他向来不敢这样清楚地告诉他。毕竟,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他清楚得很。 “青楼这个地方,进去了,就是抽不开身的……”顾夏凉极轻地喃喃,随即脸上浮起笑来 只是程璟渊身子一僵,定定看着她。 “大人说心悦我,夏凉姑且愿意相信,只是……若是真的喜欢,哪里会愿意把喜欢的女子放进这样的地方呢。” 若是喜欢一个人,必然恨不得视若珍宝,要时时在手里捧着,心里搁着,怎么会这样来作践她。 再说了,顾家满门皆死了,独独她活着,或许是因为他的报复,要她尝尝举家皆丧的滋味,也或许是借此保住她,亦或是两者皆有之。 总归,进了青楼的女子,哪一个会有好下场呢。 若是真心很喜欢,会这样做? 情爱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可相信的。 顾夏凉忽然觉得心里泛起冷意来,于是抬起脸,唇边勾起点冷笑。 “程璟渊,这样不切实际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调子微冷,显得格外疏离。 她眼睫一颤,终于有些受不了,胸腔里似乎有什么堵着,有些难受。 “……” 程璟渊一时无话,半天都不开口,才缓缓抬起来盯着顾夏凉。 “是我无能。” 紧握的手一瞬松开,他也觉得有些慌。 是他无能,不能好好护着她。 只能出此下策,将她送入锦云馆里。送入了锦云馆,纵然能够留一条性命,可是她是教养良好的闺秀,送入青楼尚且不比一死来得好。 他的作为,其实委实让她难受。 顾夏凉心里有些乱,半天才缓缓想起些什么,于是唇边泛起苦笑来。 似乎……似乎……她,对程璟渊,也有些不同啊。 顾夏凉抬起头看一看月亮,忽然想笑。 人心真是百转千回,她猜度程璟渊是不是真心,却忍不住欢喜,她也确确实实是喜欢程璟渊。 只是……她这份喜欢,她自己不大愿意公布出来。 “罢了,回去吧。” 顾夏凉下意识躲避,于是不愿意说出来。是有些作死,只是她害怕。 她不过是锦云馆里的姑娘,顶顶低微的身份,与他隔了极远极远,再说了,顾家的事情……终归与他脱不了关系。 顾夏凉不是喜欢死死去纠结,只是没有办法将那些忘记,也不可能这样轻易不在乎。 何况,就是他她告诉了程璟渊,又有什么用? 顾夏凉从前讨厌死去活来纠结的人,觉得最是柔懦无用,也使事情一团糟。 可是如今,这样乱糟糟的处境,她就开始慌张起来了。 若是说告诉程璟渊,她也心悦他,也就太没有出息了。为了情爱,就这样放下对仇人的芥蒂?她做不出来,实在是太糊涂了。 或者说干干脆脆地挑明了说,她不稀罕他,做出冷若冰霜的模样,保全了自己的风骨。可是她也做不到,她心里总归不忍,于是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更是不能挺直腰杆去做出清高的模样。 真是惺惺作态,明明极为欢喜,可是还是刻意掩着。 顾夏凉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垂了眼,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来时她和程璟渊坐的是同一辆马车,可是眼下这样了,她自然不好意思自觉地坐回去了。 虽然乌漆抹黑的,她也觉得害怕,更何况这里又破败,四处都是奇奇怪怪的声音。 只是顾夏凉既然不好意思去坐马车,自然咬牙直接走了,左右就是夜路罢了。 再说了,这里啊,她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顾夏凉深吸一口气,觉得冷得胸口生疼,却缓缓抬起脸来,步子从容地往前走。 一瞬间思绪纷纷扰扰,她却忽然欢快起来,继续走下去就是了,谁怕谁呢。 情情爱爱啊,往后再说吧,她现在只想把顾家的冤屈给洗清了。 轻重缓急,其实她分的清,顾家的血仇比之自己的情爱,自然更紧急更重要。 这样一想,忽然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相反,还开心起来。 其实她这一路的平安顺遂,都是程璟渊护着她,那些所谓的波折与痛苦,总归没有真的伤害到她。 有人护着她啊,心里忽然暖起来,真好。 毕竟,前世和今生,除了顾家时父母亲,也就1没有人原因护着她了。 前世她是孤儿,自幼苦楚,后来更是不如意,甚至横死。 作为顾夏凉,顾家夫妇护着她十几年,最后还是没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原来不是。 耳边是呼啸的风,有些凄厉的意思。 顾夏凉打了个寒战,还是有点害怕,倒还愉悦。 两边都是墙,前后都是青石板,九天上的月色倾泻下来,分外好看。 只是道路曲曲折折,于曲折处便一片漆黑,顾夏凉看着一片黑暗,就有些害怕。 第八十二章 谈论 珍珠跌跌撞撞地来找林治,顾遥便觉得不对劲。 林治没有带上她,自然,顾遥也是不能跟着林治一起去的,她晓得自己的身份。 没有耽搁,林治才出了门,顾遥也当即出门。 去找林暄。 “姑娘――”紫烟看着顾遥也往外跑,就有些吃惊了,珍珠这样慌乱的模样,本就怪异,偏偏顾遥也慌张起来。 自家姑娘自到了上蔡,就沉稳得骇人,这样急躁起来,确实奇怪。 顾遥一回头,对紫烟安抚一笑,道:“我也不晓得表兄那里是怎么回事,想来也是林家的事情,我去给暄表姐只应一声。” 林暄是林家的嫡长女,确实是应该知道的。紫烟脑子转得慢,就不再问顾遥是去做什么。 也赶紧跟上,可不能叫自家姑娘一个人胡乱跑。 紫烟才推开院门,就愣了愣。 林暄倒是自己过来了,正再在门外要敲门,见门忽地自己开了,一愣便是一笑,迈开步子走进来。 “我正要来叫你与我一起去呢。”林暄拉着顾遥的手,面上笑意浅浅,这样的时候,也该是漱洗入睡了,林暄却还精神得很。 她穿了件莲青色的交领右衽大襟的琵琶袖短袄,牙白的十二幅绣竹叶纹的湘水裙,衣裙上连褶子都不曾有,面唇上胭脂恰好,妆容精致,发上累丝八宝流苏簪,一对流云嵌碧玺的金扁簪。 是盛装打扮,极精致,偏偏看着又有点低调,不大浮夸。 顾遥会心一笑。 “你回去罢,琥珀那里还要你看着点呢。” 紫烟是想说与顾遥一起去的,只是提起琥珀,她就只是点点头,上次就是她的错。 “是。” “既然你都收拾好了,那就走罢。”林暄移开落在紫烟脸上的目光,对着顾遥说道。 两人一齐走出去,林暄才重新偏过头,眼里露出点疑惑来,道:“我先前可是提醒过你的,怎么……那个丫鬟,还在你身边?” 指的是紫烟。 顾遥微微垂眼,落在林暄微微抬起的手腕上,雪白细腻的一截子手臂,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 配上腕上的一串碧玺串子,越发显得皓白生辉,那莲青的衣料也讲究,是御供的刻丝料子,掺着金丝线孔雀绒织出来的掐花。 通身的气派,就是文康帝未过世前,被称作明珠儿的她也不过如此。 “我这院子里,除了一个琥珀,也就只有一个紫烟罢了。”她低低道,抬眼对林暄笑一下。 林暄一抿唇,便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着,园子里也寂寂无声,冷风一吹,说不出的冰冷枯败。 这件事顾遥已经猜出了点,怕就是林暄整出来的,林暄对宋氏的态度,委实是有些奇怪。 缘由顾遥倒是不晓得,可是林暄对宋氏,确确实实,总是能悄无声息地叫她看出点恨意来。 宋氏面上功夫好,林暄的母亲家族又厉害,所以宋氏对林暄好的不得了,无论是不是真心,都算是不错了。 “姨母那边……”顾遥一咬唇,继而道,“暄表姐到底是做了什么?还是说,是逸表姐的事情。” 顾遥是认准了事情与她有关,林暄想着,也不恼,唇边也泛起笑来:“林逸的事情,不过是添了把火罢了,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也不晓得。” 这是坦白她在林逸身上动了手脚,至于到底是做什么。先前林暄就说了,让林逸做妾,约莫是丑事罢了。 林逸归宋氏教养,确实只能是添点柴,真烧成那样,这还真的不行。 一个庶女罢了,算什么呢? “这样说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遥一边问林暄,眼睛却没有瞧林暄,反是微微低垂了眉眼,专心思索起来。 林家大房这边算是顶干净的,林祈不管事,也不好色,所以只有一个宋氏和一个赵姨娘,子女也只有林暄林治和林逸。 哪到底是怎么回事,闹成这样,顾遥便急急道:“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甚清楚,只有点风声,说是与什么刘姨娘有关。”林暄也蹙眉道,刘姨娘她记得一点,却也只晓得曾经有这么个人,到底这个人如何,她也不晓得。 林暄三岁多的时候,那个刘姨娘就死了,后来再也没有人说起刘姨娘这个人。 顾遥只是皱眉,林府里的刘姨娘,她哪里晓得,前身不过是如今宋氏的一个外甥女罢了,又是远在江南,哪里晓得林府里的邋遢事。 总归,宋氏是跌进坑里了,她不趁机去踩几脚,什么时候踩? 这两日,宋氏可没停着来算计她。真是报应不爽,宋氏才算计完她,自己倒是跌坑里了。 “大娘子大娘子……” 顾遥微微侧目,原是有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过来,压低了声音喊林暄。 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方向也是宋氏的院子,顾遥心念一动,自觉地偏开身子,往旁边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那小丫鬟跑到林暄身边,便凑在林暄耳边细声说些什么来了,半天林暄才挪开,对那小丫鬟点点头,又交代几句。 又从袖子里拿出几片金叶子给了小丫鬟,那小丫鬟面上一喜,遂笑眯眯地塞进荷包里,又一溜烟地跑远了。 顾遥才又走近林暄,道:“如何?” 林暄眉尖儿一挑,有些不满地道:“父亲忒心软了些,我们去看看,只是约莫是不够精彩。” “暄表姐今年17了罢?”顾遥没接她之前的话,反倒是问起年纪来了。 “今年十月满十八。”婚事是再推不得了,只是不嫁孟归,那又该选谁好。 顾遥手里握着袖缘,十八岁,该是最重亲情的年纪,却道父亲忒心软了。 “暄表姐也该赶紧相看相看了……这样好看的模样,该是找一个如意郎君的。”顾遥笑道,眉间有点狭促,端端正正地看林暄一张花瓣般鲜亮的脸。 为人与这张脸,太有差距了些,顾遥越发坚定自己先前的猜想。 “罢罢罢,我最是烦这些。”林暄笑道,一甩帕子,把顾遥撂在后头。 第八十三章 灭口 等顾遥跟着林暄过去,宋氏这边确实没了什么动静,倒是静悄悄的,有点不对劲。 珍珠和玛瑙都守在外头,见两人过来,只是守着不让进去,面上笑眯眯的:“夫人还有事,两位还是回去歇着罢,明天白日里来也是一样的。” 顾遥看了一眼林暄。 林暄嘴边扯出点冷笑来,眼角对着二人一睃,道:“方才阿兄在听荷苑里,珍珠可不是这么说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要林暄周身的气势一放出来,不说林逸孟章一辈的小姑娘,便是宋氏也是不逞多让的。 想要镇住珍珠与玛瑙,委实是小事。 只话音一落,两个丫鬟已经没了气势,唯唯诺诺地看着林暄道:“已经交代了,不能进去……” 声音都低了一个度。 顾遥站在门外往里看去,里头烛火重重,安静得厉害。半天才响起一声咳嗽,是林祈的声音。 也不知宋氏到底是做了什么,顾遥的姨父林祈,在记忆里是个最最温和幽默的人,对什么都不大爱计较。 “若是误了什么……你们可能担着?我有急事,被耽搁我自是谢你们,若是耽搁了……”林暄冷冷道,她向来温和,此时这样越发令玛瑙珍珠心内不安。 顾遥收敛了心神,也帮腔道:“暄表姐可是林府的嫡长女,最是尊贵不过,你们可不能不识趣。” 因为她刻意做出了些白莲花的做派,说完便低了头,柔柔糯糯的模样。 “进来。” 林祈的声音却是响起来,听着有些低沉乏力。顾遥没必要再做什么了,便直接看过去。 宋氏的屋子最是雅致富丽,被橘黄的灯火一照,越发显得富贵典雅,金灿灿的,格外鲜亮舒适。 只扫了一眼,顾遥便收回眼神,惊讶道:“姨母!”便赶紧过去扶地上的宋氏起来,顺带眼带害怕地回头瞧了林祈一眼。 林祈没有凶顾遥,就是默认了。 原本已经呆滞的宋氏是没有注意到两个人进来的,仍旧是呆呆愣愣地看着案头的掐丝珐琅粉彩大花瓶,此时却被顾遥的一声惊呼吓得回神。 她缓缓地回过神,抬头去看面前的几个人,看到顾遥脸上的时候,脸上终于起了波澜。 “你……” 于是顾遥一笑,倾身来拉住她的手臂。凑得紧,于是宋氏能看见顾遥比着唇形对她说话:“我回来了。” 背后没人知道。 宋氏却是一瞬间骇然,一把把顾遥推开。她原本就没有轻重,顾遥又存心,于是纤细瘦弱的少女身子一歪,太阳穴对着桌角就磕过去。 “啊――”顾遥恰到好处地一声惊呼,眼神却是落到林暄脸上。 她是算计好的,打算倒的时候就双手推开桌子,谁知却是被林治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作死啊,顾遥骂自己。 眼神一偏,她悄无声息地推开林治。她非要把与林治的关系理清楚,顾遥早死了!早死了! 是林治他亲娘,害死的。 林暄却是心领神会,赶忙走到顾遥身边,道:“阿遥可还好?没事吧,母亲……” 于是林暄看向宋氏,宋氏披头散发,早没了平日里的端庄得体,骨子里的狠毒泼辣一展无余。 前世就是宋氏,撺掇父亲将她嫁给孟归,葬送她一生。 ……京都上蔡,谁都知道孟归好龙阳,谁都不愿把女儿嫁过去。 “阿遥,槐花胡同里的老陈说的话你还不信!母亲她……”林暄面上有些难以启齿的意味,眸子却黑沉沉地阴冷起起来,“我……父亲!您听阿遥说,阿遥可再没了可以撑腰的人……” 宋氏原本就恶狠狠地盯着顾遥,此时一听见连林暄都提起老陈,心里越发害怕起来。 当即跳起来,一手便去抢了案上的珐琅花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顾遥头上砸去。 顾遥必须死!她不该心慈手软,只丢进锦云馆。 必须死……必须死! 顾家只有一个顾遥还活着,若是查出来了,她就要下狱的。 杀了顾遥,才没有人去探查顾家人的死,当年的事情,才没人知道。 死……一定要顾遥死! 顾遥不能活! 这些念头在宋氏的脑子里疯狂叫嚣着,她浑身的骨子里都像是有什么在啃噬,半点理智不在,只是红着眼要杀了顾遥。 “哐当”一声。 巨大的掐丝珐琅粉彩瓶砸成一地碎片,林治站着晃了晃,整个人终于要倒下去。 林暄赶紧扶住林治,却也面色惨白,死死地盯着林治的额头,额头上缓缓流下来的大片鲜血,覆盖在他苍白的脸上,红白一片,触目惊心。 宋氏却是死死盯着一地碎片,嘴角弯起诡异的笑来,然后缓缓地抬眼。 结果没有看见死掉的顾遥,反而是林治的脸上,一片血迹,脸色苍白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对……不对……” 宋氏睁大了眼,摇着头皱眉喃喃道,盯着林治半天,无意识道:“这不是顾遥那个贱人,这是,这是……啊!”她忽然抱住头,惨叫声尖锐至极,脸色一片煞白,“这是治哥儿……” 林暄古怪地看了顾遥一眼,才把目光移开,放在了宋氏身上,一句话没说。 那边的林祈已经被宋氏的模样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了,半天才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宋氏道:“你……你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又这样!” 前头阿暄还叫他替顾遥撑腰,转眼,宋氏就搬着花瓶要来砸死顾遥,这可不是心虚么! 顾遥,顾遥可是宋氏唯一的外甥女啊,她也这样毫不留情。 果然,都是他眼瞎,这么多年,竟然一直觉得宋氏端庄善良,为人宽容大度。 先是她害死了姝雪,就是唯一的外甥女,怕是也被她使手段害得不轻,否则,何至于这样害怕顾遥说了什么。 “阿遥,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姨父给你撑腰,绝不叫你受了委屈。” 顾遥看着林治,长长久久回不过来神。于是林祈看过去,就看见顾遥眼里的愧疚感激。 混杂在一起,就有些痛苦的神色。林祈早知道两人有情,心底暗自有主意,只是此时却不宜提及。 第八十四章 揭穿 顾遥堪堪躲开宋氏砸过来的花瓶,却不想那花瓶直直砸到挡在她面前的林治头上。 看着林治额头鲜血如注,顾遥慌乱了一瞬,才慢慢收敛了情绪,只是仍旧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我……”她猛地一咬牙,神色冷下来,脑子里忽然一炸,却说不出来。 林暄对顾遥一使眼色,是警告她。 可是顾遥无论如何是说不出来的,于是也走到林暄跟前,扶住林治,低声道:“我扶表兄去包扎。” 她是该说出来的,可是……她还是顾遥啊,杜杳晓得自己该说出来,可顾遥却不能这样做。 林暄当即一拉顾遥,眼神锐利如剑,旋即看向林祈,利落干脆道:“母亲方才要动手杀阿遥,就是因为,江南顾家举家惨死,并不是什么盗匪上门,而是母亲派了人所做!” 林祈一愣,他原本就因为宋氏当年害死刘姝雪的事情消沉颓败,一时间又被惊得说不出来话,顿了会才道:“顾家?顾遥的母亲,是宋氏的姊妹啊……” 可是林暄刚刚说,宋氏害了顾家一家的性命。顾家一家,自然是包括宋氏的亲姊妹的。 恶毒至此?连亲姊妹都能下手…… “顾家四口人,除了阿遥外出,没有受害,其余的都被杀害了……阿遥不知事,也并无旁系的亲戚,一心念着自己的姨母,来投奔母亲,”林暄一顿,眼角讽刺地一剜,尤其是母亲两个字咬得古怪,继而道,“阿遥也曾提起,她生了场大病,几乎丧命,那也是母亲特意做的好事。可见,阿遥能活到现在,委实是难得。” 此时林祈已经被林暄的话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哪里还晓得去想想,林暄是如何晓得这些的。 只是指着宋氏,微张着嘴,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良久才哑着嗓子颤道:“这……这都是真的?” 宋氏这才如梦初醒,这原本是最为隐迷不过的事情,忽然这样被人揭开,就是自己都是觉得自己没有做过的,当即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嚷道:“没有!根本是没有的事,林暄……林暄,这些年,我哪里得罪过你,你这样血口喷人!” 这些年?林暄勾唇凉凉一笑,这些年是她没有手段动她罢了,若是她还如当年般不更事,早被宋氏嚼得骨头渣子都没了。 “姨母,”顾遥忽地出声,少女声线偏冷,轻声细语时尚且温和,此时又是尖锐冰冷的眼神,就显得凉薄至极,“你真没做过?” 宋氏一看到顾遥一张完好的脸,便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瞬间炸毛,神色狰狞眼眶赤红,“没有!顾遥你个白眼狼,竟然跟着别人来栽赃我!” 既然林暄已经说出来了,顾遥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先前掩饰,是出于顾遥原身的情感,不好做得过于凉薄。 可如今,也没必要掩饰了。 杜杳是个懂得权衡的人,多多少少有点凉薄,却也总晓得存几分善心。 她看了一眼林治,只道:“表兄还是先去包扎罢。”顾遥眸子沉沉地看着林治,不知道要怎么对待林治的这份感情。 那边林治却只是按住额头,脸色不大好看,先是看着顾遥,却慢慢移开目光到宋氏身上。 “你们说吧,我……无妨。” 顾遥一点头,看着林祈,道:“姨父,阿遥的祖父与父亲,还有阿娘无端惨死。可是当地长官却只说是盗匪破门劫财,残暴杀人,可是阿遥家并无过多资财,绝没有引人惦记的可能。再者,祖父医术卓绝,声名极好,就是那些找人害怕的劫匪,祖父都救过不少,那些人虽凶残,却最是讲义气,就冲这些,也绝不是那些盗匪!” 顾遥的声音有点哽咽,越是往后,也越是激越。话音一落,随即眸子尖锐,铿锵道:“阿遥一早便怀疑另有隐情,恰恰北来一路,姨母的作为……确确实实,处处都是怪异。先是任阿遥一个人北来,不做半点照应,这也罢了,路上多次遇到坏人,三次差点别人用麻袋装了沉船,再就是几次被人贩子瞧上,最后甚至是无端中毒病危,几乎丧命。” 每一个字,顾遥都是紧紧盯着宋氏说的,语调尖利铿锵,几乎是一句逼着一句,气势咄人。 也偏偏,语调悲怆,条理清晰,叫人只觉得背后生凉,找不出来一点的错处。 林祈早不说话了,只是瞪着宋氏,面上先是不可置信,此时已经变成了无所谓,冷冷淡淡的,就等着顾遥继续说。 至于林暄,眼底自带三分讥讽,微微露出一丝得意释然来,当初害她的人,终于也被踩到脚底下了。 “而阿遥来林府之后……”少女眼角勾起嘲讽,细声细气道,“阿逸姐姐最是听姨母的话,多次在外诋毁阿遥,更是数次诬陷阿遥,将外男的荷包挂在阿遥身上,栽赃阿遥盗窃,更是要阿遥在外人面前脱衣裳。”她顿一下,看了一眼林治,见林治脸色不大好看,却也不打算停下来。 “做的这些,就是想要阿遥声名扫地,再也不能待在林府,届时,阿遥一个孤女,只能被扫地出门……杀了绝后患,可不就没人发现么?” 林治脸色一片煞白。 他不知道阿遥是这样成为孤女,不知道阿遥举家,都是他母亲害死的…… 也不知道,阿遥在林家,受了那么多欺负。 林治心里存了点侥幸,兴许,不是这样的呢……毕竟,还没有证据是吧。 毕竟,他的母亲,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毕竟,若真是如此,他与阿遥之间,便横亘着血海深仇,再不如初。 “你……你胡说!顾遥,你胡说!”宋氏一片慌乱,脸上早就是被拆穿的惊慌,却还是装出惊怒的模样来,好继续掩饰。 杜杳沉浸在顾遥举家惨死的悲伤里缓不过来神,语调不由哽咽,眼神却锐拔如刀:“阿逸不成事,姨母今日不是还特意找人在路上劫了阿遥,把阿遥送进锦云馆了么?” 锦云馆……林治骇然,终于晃了晃,往后退了几步,眼里的光亮都黯淡下去了。 第八十五章 顾夏凉喝一口温热的茶水,自顾自地去看案上的梅枝。 低矮的方口瓶,里面插着几枝梅花,花不大新鲜,看起来不大好看。 顾夏凉觉得无趣,只能看着梅花聊以**,心里却盘算起来,等会儿要怎么将交画稿的日子拖一拖。 “姑娘……” 叫唤她的声音并不大,有点心虚似的。 顾夏凉回过头,是个伙计站在跟前,脸上是有点为难的神色。 这是要做什么,顾夏凉心里疑惑,于是转过眼去,打算问一问是有什么事。 还没等顾夏凉开口,那个伙计就继续道:“姑娘要不要这壶茶?” 这话问得顾夏凉莫名其妙,她要这壶茶做什么,可有可无罢了,不过有是很好了。 不过闲着没事,过来问她这壶茶要不要做什么,顾夏凉一脸迷茫。 “若是可以,请姑娘割爱。” 顾夏凉就更莫名其妙,这里的茶是六安瓜片,虽然很不错,可是若是想要,叫乔念泡一壶就是了。 这是做什么,这样莫名其妙。 顾夏凉忍了忍,没忍住地道:“要这壶茶做什么,不过寻常的瓜片,叫你家老板再泡一壶就是了。” 她皱皱眉,十分无奈的模样。 伙计诺诺地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低了头,顾夏凉无奈,正要开口,就被一声女声打断。 “自然是我想要。” 顾夏凉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沉默了会儿,才缓缓抬头。 果然,面前的女子一身红衣,容貌妖娆妩媚,站在跟前,几乎有光彩照出来。 是薛小小呀,顾夏凉暗叹口气,觉得头疼。 “这样稚气的法子,薛姑娘还是不要玩了罢,毕竟也过于可笑。” 顾夏凉收回握住茶杯的手,交叠放在膝上,眉眼带笑,几乎无一处不是极好看。 她有双极冷的眸子,偏偏极为傲气,看人时便显得冷意漫出来,华贵冰冷。 薛小小看着顾夏凉一张好看的脸,心里浮起些烦躁来,于是也妩媚一笑,食指在唇边摇晃一回。 “你以为,对你,我还要用多复杂的法子?” 笑意深起来,眸子里的嘲讽也就几乎爬出来。 顾夏凉觉得好笑,相看两厌也就算了,这时候还要故意来找她的晦气,就不可理解了。 “薛姑娘要这壶茶,就拿去罢,夏凉无所谓。” 她还真的把手边的茶壶推过去,亦是言笑晏晏的模样,极为端正,面子功夫不差于薛小小。 和薛小小争论?还是算了罢,顾夏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委实懒得继续争吵。 “还不快拿着。” 薛小小的语气不大好,是对刚刚那个伙计说。 顾夏凉倒是好奇,怎么乔念会任由薛小小这样胡作非为,再说了,薛小小的这样胡闹,乔念也不出面。 伙计赶紧过来将顾夏凉身前的茶拿好,正正经经地跟在薛小小身边。 顾夏凉似笑非笑地瞧着,这样倒是可笑,左右她无趣,就当看了场笑话。 “顾夏凉,才华横溢,美貌出众。” 薛小小的目光在顾夏凉身上转一圈,眼里满是计量。 “薛姑娘为何这样看夏凉不顺眼?” 其实薛小小是要继续说话的,可是被顾夏凉打断,顾夏凉支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问道,语调倒是舒缓。 其实若是单单因为顾夏凉生得一张好面貌,薛小小就嫉妒她,并讨厌她,其实很是牵强。 毕竟嫉妒这种情绪,还是要很多的对比才会出现,而顾夏凉与薛小小素不相识,实在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再者,她用槿月的时候待在王府,和薛小小曾有往来,还是对薛小小有些了解的。 薛小小这个姑娘,其实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不是会因为自恋而对其他人下狠手。 所以,自然是有其他原因的。 果然,薛小小的一顿,然后笑出来。 “自然是因为,你这样好的一张皮相。” 薛小小的笑起来时极为妩媚,顾夏凉觉着,薛小小的一笑,就能让四处景色失色。 薛小小的话,她自然不信。 “薛姑娘,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夏凉换了个姿势撑下巴,极为从容安静的模样,乖乖得有些邻家妹妹的意思。 不过,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会单纯。 “怎么,你还觉得我是怎么的人?还是说,想要讨好我。” 顾夏凉抚了抚额角,觉得薛小小有意将话题向浅白的地方带,实在不晓得该不该继续问。 讲真,有点尴尬。 “薛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挑衅我,可是有意让我觉得难受,其实姑娘怕是不是恶意罢。” 顾夏凉不大了解薛小小,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总归是要打发薛小小的。 因为只剩茶杯里还有茶水,于是顾夏凉端起杯子,自己抿了一口茶水。 于是随和地接口道:“我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得罪了姑娘,请薛姑娘与我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这不可能,顾夏凉心里很是清楚,可是没有办法说清。 她往后在锦云馆,必定要影响薛小小的地位,还有,薛小小是姬昳身边的人。 而她自己,已经和程璟渊凑在了一起。 利益有冲突,其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谐相处的。 “不。”薛小小笑起来,极为妩媚的眉眼间光华流动:“我不喜欢顾夏凉,很久之前就不喜欢。” 薛小小说得很坦然,就像是对着其他人陈述,平平静静的寻常语气。 之前就不喜欢?顾夏凉垂下眼睫,不晓得该怎么看这件事,原来她很早之前就这样不讨喜么。 为什么这样,顾夏凉倒是忽然好奇起来。 “什么时候。” 顾夏凉有些不能收敛自己探究的神色,于是虚咳一声,脸色变得正经起来。 别人讨厌什么的,她忽然可以适应了,在锦云馆,似乎……她一直挺招人讨厌的。 顾夏凉觉着,被人讨厌着讨厌着,她也就习惯了。 “如果我说,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便是,你信么?” 这句话,薛小小是笑着说的,眉眼妖娆动人,明媚无比,像是极美的一朵罂粟。 开在阴影里,却依旧灼灼逼人,极为好看。 * 防盗章节,一个小时后换 第八十六章 旧事 “二十年前,才子杜享文采卓著,无论文章还是诗赋书画,都是顶顶拔尖的,天下文人无不折服。文章诗词更是争相传唱抄写,名气不可谓不盛极。” 程璟渊解释完,才顿下来,有些谈笑间从容自若的意思。 顾夏凉一愣,这样的才气,不说二十年,就是两百年,约莫也还是能为人所知的,怎么偏偏不过二十年就没有人提及。 再说了,文辞上的东西,最是容易传世了,就是其他有关政治的东西没有了,这些写得好的诗词文章都还在,也就还会把作者的名字留下来。 “既然如此,杜享约莫就是个不世出的人才了,”顾夏凉微微一笑,眸子里的疑惑浮起来:“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名气,又是招惹了什么,才被抹去了名字?” 顾夏凉推测着,让一个人这样被埋没,约莫就是当权者有这个权力了,加上时间,二十年也不短了,足矣。 只是顾夏凉不曾料想,对面的人惊异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才对着她缓缓道:“名字倒不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再说了,文章上的名字,也委实抹不去。只是你不晓得,这集子的作者,原本就是一个人,用了不同名字罢了。” 原来如此,顾夏凉一时有些窘迫,于是干咳几声,强自平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集子原本就是我父亲所著,也就是,所谓的才子杜享,也就是先君子了?” 其实她自然明白了程璟渊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就继续确认一阵。 果不其然,程璟渊含笑点头。 虽然明白了程璟渊的意思,顾夏凉却还是有点懵。 好好的,做什么要用那么多名字,最重要的是,这些身份有重要的么。 “……罢了,左右就是几个名字罢了。” 其实说起来,顾耽确实极为有才,只是为人方正低调,处处都显得格外平常,于是顾夏凉多年来虽然隐隐知道,可是从来不会想着去看看怎么回事。 此时忽然听说,顾耽就是当初才华横溢的才子,顾夏凉惊讶之余,倒是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 顾耽交往不凡,身边都是极为有才的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圈子层次不同。 顾夏凉抬起脸,继续道:“那我父亲问什么要用杜享这个名字,或是说,为什么最后又换成如今的名字?” 其实她不太明白,杜享的声名这样大,做什么要换成名不经传的顾耽。 毕竟,一个有名气的名字,好处极多。再说了,要经营出这样大的名气来,也委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顾夏凉顿了顿,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在问问题,忽然有些好笑。 程璟渊静了静,才继续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自然无法解释。”于是顾自去泡茶去了,似乎是不打算继续回答顾夏凉的问题。 话题忽然卡住,于是顾夏凉也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便垂首去看自己的手指。 尖尖长长,一把葱根似的。 “阿凉——” 顾夏凉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面前的人眉眼含笑,有些独特。 “做什么?” 她有些悻悻然,于是迷糊瞪目瞪地看着他。 “随我去一个地方罢。” “好。” 顾夏凉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疼,然后就有点麻。 对于程璟渊,她总是显得极其听话,压根没有一点点的主见,顾夏凉觉得,这样很怂。 只是,程璟渊自然不晓得顾夏凉的内心戏,只是就带着顾夏凉走了。 因为程璟渊勤俭得很,所以从来不用轿子,出来都是马车,顾夏凉就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了过去。 顾夏凉先前睡过,于是此时极为精神,一路都在猜测是去哪里。 等到车停了,掀开帘子,顾夏凉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然凝固住。 这里她认得,只是如今面目全非。可就是面目全非,她还是熟悉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家的宅子。 当初是顶顶精美的楼宇,处处都是碧瓦飞甍,极为精致,甚至后院还有攀爬了花藤的秋千。 可是都没有了,顾夏凉的想着,于是消沉得厉害。 “来这里做什么。” 顾夏凉的语气不好,硬邦邦的,几乎就是要直接闹脾气。 只是她平日里清冷惯了,待人都是客气又疏离的模样,连笑起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无波无澜。 于是这样冰冷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区别,看不出来她的感受。 面前的圆子其实还在,只是四处都是一片焦黑,墙垣也变成黑色,残缺不全。 先前的房间其实也还在,若是仔细瞧,其实连之前的摆设都能够看清楚。 “……不愿意看?阿凉,人总是要学会面对的。”程璟渊显得很是正经,端端正正地教训顾夏凉极为俊美的眉眼皱起来,显得严肃。 顾夏凉咬一咬嘴唇,不说话。 其实她确实没有话可以用于反驳,原本就是她不能接受这些。 就算她平日里做派如何如何的清冷高华,骨子里却不过是个小姑娘,什么都害怕,恨不得可以找人依靠着。 “随我进去看看。”他拉住顾夏凉的手,顿一顿,才继续道:“总归有些东西,可以查出来的,切记不可浮躁。” 都成了一片废墟,还能查出来什么?顾夏凉不晓得这些,可是还是愿意相信程璟渊。 这个人啊,真是厉害。她手微微一颤,没有躲开。 顾家被烧得不大彻底,楼宇虽然破败,可是仍旧还是没有完全坍塌,已经浑身漆黑地立着。 程璟渊先走进去,于是顾夏凉赶紧跟上去,于是就什么都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 四处都是焦黑一片,裸露的屋脊与折断的柱子就这么横在屋子里,四处都是零零散散的被烧毁的物件。 这里当初都是红漆朱梁的屋宇,四处都陈设着盆栽瓷器,往来的都是打扮得工工整整的丫鬟小厮。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风一吹过来,破烂的窗纸便发出嗡嗡的声响来,犹如有人低声抽泣,顾夏凉眼眶一热,忽然觉得悲怆得厉害。 第八十七章 偷换 “二十年前,才子杜享文采卓著,无论文章还是诗赋书画,都是顶顶拔尖的,天下文人无不折服。文章诗词更是争相传唱抄写,名气不可谓不盛极。” 程璟渊解释完,才顿下来,有些谈笑间从容自若的意思。 顾夏凉一愣,这样的才气,不说二十年,就是两百年,约莫也还是能为人所知的,怎么偏偏不过二十年就没有人提及。 再说了,文辞上的东西,最是容易传世了,就是其他有关政治的东西没有了,这些写得好的诗词文章都还在,也就还会把作者的名字留下来。 “既然如此,杜享约莫就是个不世出的人才了,”顾夏凉微微一笑,眸子里的疑惑浮起来:“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名气,又是招惹了什么,才被抹去了名字?” 顾夏凉推测着,让一个人这样被埋没,约莫就是当权者有这个权力了,加上时间,二十年也不短了,足矣。 只是顾夏凉不曾料想,对面的人惊异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才对着她缓缓道:“名字倒不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再说了,文章上的名字,也委实抹不去。只是你不晓得,这集子的作者,原本就是一个人,用了不同名字罢了。” 原来如此,顾夏凉一时有些窘迫,于是干咳几声,强自平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集子原本就是我父亲所著,也就是,所谓的才子杜享,也就是先君子了?” 其实她自然明白了程璟渊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就继续确认一阵。 果不其然,程璟渊含笑点头。 虽然明白了程璟渊的意思,顾夏凉却还是有点懵。 好好的,做什么要用那么多名字,最重要的是,这些身份有重要的么。 “……罢了,左右就是几个名字罢了。” 其实说起来,顾耽确实极为有才,只是为人方正低调,处处都显得格外平常,于是顾夏凉多年来虽然隐隐知道,可是从来不会想着去看看怎么回事。 此时忽然听说,顾耽就是当初才华横溢的才子,顾夏凉惊讶之余,倒是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 顾耽交往不凡,身边都是极为有才的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圈子层次不同。 顾夏凉抬起脸,继续道:“那我父亲问什么要用杜享这个名字,或是说,为什么最后又换成如今的名字?” 其实她不太明白,杜享的声名这样大,做什么要换成名不经传的顾耽。 毕竟,一个有名气的名字,好处极多。再说了,要经营出这样大的名气来,也委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顾夏凉顿了顿,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在问问题,忽然有些好笑。 程璟渊静了静,才继续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自然无法解释。”于是顾自去泡茶去了,似乎是不打算继续回答顾夏凉的问题。 话题忽然卡住,于是顾夏凉也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便垂首去看自己的手指。 尖尖长长,一把葱根似的。 “阿凉——” 顾夏凉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面前的人眉眼含笑,有些独特。 “做什么?” 她有些悻悻然,于是迷糊瞪目瞪地看着他。 “随我去一个地方罢。” “好。” 顾夏凉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疼,然后就有点麻。 对于程璟渊,她总是显得极其听话,压根没有一点点的主见,顾夏凉觉得,这样很怂。 只是,程璟渊自然不晓得顾夏凉的内心戏,只是就带着顾夏凉走了。 因为程璟渊勤俭得很,所以从来不用轿子,出来都是马车,顾夏凉就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了过去。 顾夏凉先前睡过,于是此时极为精神,一路都在猜测是去哪里。 等到车停了,掀开帘子,顾夏凉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然凝固住。 这里她认得,只是如今面目全非。可就是面目全非,她还是熟悉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家的宅子。 当初是顶顶精美的楼宇,处处都是碧瓦飞甍,极为精致,甚至后院还有攀爬了花藤的秋千。 可是都没有了,顾夏凉的想着,于是消沉得厉害。 “来这里做什么。” 顾夏凉的语气不好,硬邦邦的,几乎就是要直接闹脾气。 只是她平日里清冷惯了,待人都是客气又疏离的模样,连笑起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无波无澜。 于是这样冰冷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区别,看不出来她的感受。 面前的圆子其实还在,只是四处都是一片焦黑,墙垣也变成黑色,残缺不全。 先前的房间其实也还在,若是仔细瞧,其实连之前的摆设都能够看清楚。 “……不愿意看?阿凉,人总是要学会面对的。”程璟渊显得很是正经,端端正正地教训顾夏凉极为俊美的眉眼皱起来,显得严肃。 顾夏凉咬一咬嘴唇,不说话。 其实她确实没有话可以用于反驳,原本就是她不能接受这些。 就算她平日里做派如何如何的清冷高华,骨子里却不过是个小姑娘,什么都害怕,恨不得可以找人依靠着。 “随我进去看看。”他拉住顾夏凉的手,顿一顿,才继续道:“总归有些东西,可以查出来的,切记不可浮躁。” 都成了一片废墟,还能查出来什么?顾夏凉不晓得这些,可是还是愿意相信程璟渊。 这个人啊,真是厉害。她手微微一颤,没有躲开。 顾家被烧得不大彻底,楼宇虽然破败,可是仍旧还是没有完全坍塌,已经浑身漆黑地立着。 程璟渊先走进去,于是顾夏凉赶紧跟上去,于是就什么都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 四处都是焦黑一片,裸露的屋脊与折断的柱子就这么横在屋子里,四处都是零零散散的被烧毁的物件。 这里当初都是红漆朱梁的屋宇,四处都陈设着盆栽瓷器,往来的都是打扮得工工整整的丫鬟小厮。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风一吹过来,破烂的窗纸便发出嗡嗡的声响来,犹如有人低声抽泣,顾夏凉眼眶一热。 第八十八章 揭开 此时风声渐息,呜咽声逐渐消停,红烛上那点如豆的灯火摇摇晃晃的,终于一点一点地明亮起来。 那亮光是一寸一寸地从烛焰往外挪,先是把艳红的帘子染亮,再染到林祈的身上。 从下颌,再一寸一寸照亮他的眉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飞扬的眉眼早被磨砺得深沉平稳,哪里有少年时的飞扬跋扈。 宋氏怆然一笑,眉眼也一寸一寸地颓败下去,竟然像是老了十岁。 “是我做错了……” 林祈一脸冰冷地看着她,眼里说不出来的厌恶,却偏偏一点怒气都没有,漆黑的眼里满是算计。 “我自己说,”她低下头去,看自己一双手,“我害死了刘姝雪,害死了给刘姝雪接生的吴婆子,害死了刘姝雪房里的四个丫鬟,还有我的亲妹妹阿澧,还有阿澧的夫君,阿澧的公公……” 宋氏脸上带着笑,目光温柔地抬头看顾遥,继续温声道:“还有阿遥,我可是给你放的断肠散,我到现在还奇怪,你是怎么活着来的林府?” 顾遥眸子一动,并不说话。 断肠散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真正的顾遥确确实实是死了。 “姨母,母亲说,我在世间最亲近的人,就是姨母了。”顾遥淡淡道,话音一落就敛了眼睫。 “对啊,那时候谁都知道,阿沅和阿澧亲近得如同一个人似的,可是,我杀了阿澧……就为了一个所谓的正室位置,就为了此后的富贵荣华。” “母亲也说,姨母若是想要什么,眼里便再也没有其他的。” ……她这些年来,只知道自己是林家的夫人,只知道自己要争要夺,要富贵荣华,要排场脸面。 旁的,都没了。 “我要一个嫡子,稳固地位罢了。”宋氏终于谁都不看,愣愣怔怔地低着头。 顾遥半天无话,她说不出来。 林暄才走出来,低声道:“剩下的,还是父亲与母亲自己说罢,王先生的女儿阿莞尚在,我叫她来便是了。” 又退回去,拉了顾遥林治出去。 外头是漆黑一片的天幕,乌云翻卷虬结,天光晦暗。甫一出去,长风便扑面袭来,广袖鼓涨欲飞。 顾遥侧过脸去看林暄,她仍旧是鬟髻工整,眉眼沉稳,见顾遥看她,便弯着嘴角道:“阿遥原来已经查出来了那么多。” “暄表姐从何知道这些?”顾遥淡淡道,尤其是,林治不是嫡长子的身份被捅出来,对大房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好。 只是林暄像是心情很好,眯眼不说话,只道:“如今告诉你是无妨的,只是……你与兄长还是先说话罢,我去听荷苑里等你。” 话音一落,便迤逦而去,竟是刻意丢下她。 顾遥一惊,却也不好意思跟着林暄跑开,只得尴尬地看向林治。 他不是嫡长子的身份,是她亲口捅出来的。顾遥觉得太阳穴一疼,堪堪忍住了。 “表兄。” 林治额头的伤只被随意擦了擦,此时仍旧十分骇人,又遭逢此变,脸色一片苍白。 他低头看着顾遥,眸子一片漆黑,黑得黯淡深沉,像是什么都能被吸进去似的。 半天,顾遥才听见他道:“阿遥。” 于是她低低应一声:“嗯。” 夜风刹地吹过来,她只觉自己的衣裳被风扯着往他跟前拉,整个人都如浮尘似的,一阵恍惚。 “阿遥。”他又喊了一声。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地悲恸起来,似乎是想要嘶声裂肺地哭出来,却又觉得自己一片平静。 “表兄,我在。” 心里却低低道,你的阿遥,已经死了。 林治便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对立了会,他才道:“我送你回去。” “好。” 于是两人之间又沉寂下来,只有风声呜咽,树影离合。 顾遥垂了眼睫,去看地上的路,没有丫鬟来给两人提灯笼,于是顾遥走得格外认真,生怕踏错一步。 地上树影扭曲来回,宛如漆黑的巫鬼身影在跳动,诡异难言。她心神一晃,想起明天的祭天事宜来。 祈雨是为雩礼,阿梓自然是要去……她真想去看看阿姊啊,这么多年,她也只有阿梓一个亲人了。 顾遥一寸一寸移开目光,盯着自己的衣角有些飘忽,就算见到了,阿梓也不认识自己啊。 还有,世人皆说阿梓暴虐,最是凶狠残暴。顾遥长长吐出一口气,阿梓,怎么会变成那样…… 明明,是个最是胆小无害的小少年罢了。 她闭了闭眼,鼻尖开始酸涩起来。若是可以,她真想去看一看阿梓。 阿梓这些年,想必也是真的,一点也不好过。林修当政,把他视作傀儡,就是稍有异动,林修那老贼就会来掣肘。 十几岁的少年人……如何忍得住,阿梓他,到底怎么样…… “阿遥,”林治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明明是没有说完,偏偏下半句话,怎么也不说完。 …… “啊?”她一惊,才回过神,从前别人叫她阿杳。 遥,杳,就是谐音相近,她自己却是分得清的。 只是此后,再也没有人会喊她阿杳罢。 “阿遥……几时晓得的这些?”他没有问是顾家惨案还是他的身份。 “我,”顾遥斟酌了会,才道,“近来不久。” 阿莞给她那份药方子时便猜出大半来了,再往细节处一推敲,也就确定了。 “是以,你今晚跟我说清楚了?”他的语气忽地激烈起来,带着复杂的情绪。 仓皇之间,顾遥分辨不出那语气里有什么情绪,只是惊得一抬头,看进林治的眸子。 “我……” 男子的眼眸里漆黑一片,大片阴云翻卷,几乎要把她吸进去。忽地肩胛骨一疼,原是被林治抓着肩膀。 “放手!” 林治一愣,眸子里的阴云散去,终于清明起来,朦胧迷离了会,便有些狼狈的神色。 面前的少女眸子漆黑,眉眼沉沉如深渊,无端升腾起刺骨的凉意来。她安静且矜傲地看着他,无悲无喜的模样,偏偏有些风骨峭拔的意味。 铮铮如修竹,清贵难言。 尤其是,太过沉静矜贵,是骨子里透出的威仪。 阿遥……阿遥何时,变成了这般?他无端极为惊慌,却找不到情绪的宣泄口。 第八十九章 对质 “我早说过,表兄就当从前的阿遥已经死了。” 少女语调冰冷清脆,一字一句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几乎是习惯性地,微微抬起脸,一截尖尖的下颌锐拔雪白。 他死死盯着顾遥的眸子,咬牙切齿道:“为什么?” 不对,有哪里不对! 可是偏偏,他就是找不出来,哪里不对。 顾遥被林治的反应惊了惊,不留神睃到他的眸子里去,里头的少女冰冷间透出点傲倨。 不是江南而来的少女该有的做派,几乎是一瞬间,她收敛了浑身的气势。 顾遥低下头,眉眼平和,于是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却还是死气沉沉的。 “阿遥与表兄之间,隔着数条人命,鲜血成河。再说了,阿遥今日更是令表兄的母亲声名扫地,表兄自己……更是阿遥亲口说出来的。”她一抬眸,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冰冷淡漠的神色,“表兄,若是隔着这些,情情爱爱又算得什么?” 情情爱爱在利益情亲生命面前,真是再脆弱不过的东西。 “……” 两人依旧是往前走,风声呜咽,冰冷入骨,气氛却沉闷到了极致。 “阿遥一早便想通了。” 林治说完,便急步走开。走得太急,就有些踉跄,高大清瘦的身影几乎跌倒。 若是原来的顾遥,或许是不会想通的,杜杳默默地想,随即收回心绪。 她将顾遥的血仇查出来了,让宋氏得了报应,算是报了她这个身子的恩情。 可是林治这里,终究是她杜杳欠的,若不是查出这件事,林治仍旧是风光霁月的林家嫡长孙,才华横溢身份尊贵,半点瑕疵半点刺激都不会有。 这一笔,她记下了。 若有来日,她必然还回去。 顺着小径往前,便是听荷苑,里头烛火尚明,暖黄的烛火泄落出来,毛茸茸的光彩显得格外温暖。 顾遥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终于没有那么沉重,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听见脚步声,紫烟便急急走出来,手里提着灯笼,径直把顾遥迎进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汤。 顾遥也坐着喝了大半,才把目光从茶杯上移开,看向还在等自己的人。 林暄就坐在顾遥边上,此时含点笑,极有深意地看着顾遥。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顾遥被林暄的目光看得发毛,带点嫌弃道。 “此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对对口供了。” 余光一扫,果然见紫烟已经退下去了,而林暄出来的时候,身边就是没有丫鬟的。 先前两人去宋氏那边时,急匆匆的,根本来不及商量好,也没有可以商量的地方,所以纯粹靠信任来猜测。 “行,”顾遥又把茶杯拿起来,搁在手心里暖手,一掀眼皮斜睨道,“说吧,你是怎么会想到去调查顾家的事情的?” 林暄可是和顾家或是宋氏没有半点干系的,若说是为了扳倒宋氏去调查,怕是没有人会想到顾家人是宋氏动的手。 况且,宋氏的动机是当年的刘姝雪一事,刘姝雪可是和崔婉君林暄都没有干系的。 “我有预知后事的能力。”林暄打趣道,对着顾遥一挤眉,是不打算真的说出来。 顾遥却是一皱眉,沉思一晌。她早就怀疑林暄了,此时更是越发怀疑:“南柯一梦?” 忽然冒出来的话惊得林暄眉心一跳,才笑道:“同你打趣罢了,就是叫宋氏被我抓到小辫子罢了,说来也是运气好。” “暄表姐的预知后事能力,阿遥却是相信的,”顾遥静静地看着林暄,心头有些紧张,她有些拿不定要不要直接点开,“庄周梦蝶,梦里梦外其实都是有联系的。我往前,也在梦里觑见过先机。” 她又把话兜回了一层,留下几分余地。 林暄先是心一提,随即又放下。 冷静了会,才和缓道:“是啊,只是梦里的事情太朦胧了些,譬如,阿遥是如何晓得治弟的事情?” 林暄不知道林治的身份,她只知道,前世的顾遥死在了路上,而宋氏却从头至尾没有派人去接自己唯一的嫡亲外甥女。 今生一看到活着来到林府的顾遥,她便觉得不简单,将目光落到顾遥北来事情上,甚至直觉地觉得前世顾遥的死,宋氏的态度有问题。 偏偏,宋氏自认为江南远僻,自己又是顾遥的嫡亲姨母,没有人会怀疑她,做事也做得不够干净。 林暄查出来顾家人是宋氏动手倒是轻松,算是抓住了宋氏的小辫子,偏偏此时却觑见顾遥处处奇怪。 几乎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么这件事,交到顾遥手里,自然是有价值的。 只是旁的,她并不知道。 就是刚刚顾遥说出林治不是宋氏所出时,她也惊得厉害,前世根本不是这样! 前世的林治,从始至终,都是天之骄子,都是林家最出色的嫡长子,读书治学一等一,做官也是青云直上,光耀门楣。 没有一点点的瑕疵,无论是出身还是人品还是学问。 顾遥,一定是改变一切的契机! “知道是姨母所做之后,又遇见了王先生的女儿,就是暄表姐手里的阿莞。”顾遥挑着眉眼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翘翘的,亮晶晶的。 顾遥拿到药方,暗中调查猜测,才晓得当年王先生遭宋氏毒手,唯一的女儿阿莞却是逃脱了毒手的。 阿莞被陈叔收养,只是王先生死时的场面吓到了阿莞,阿莞从此呆呆愣愣的,时常犯头疼病。 那日给顾遥的药方,就是当时致使刘姝雪血崩的方子。 看到那个方子,顾遥还是不能猜测出来什么的,心里却已经知道开始探寻林府血崩而死的妇人了。 好巧不巧,就有一个血崩而死的刘姝雪。 也偏偏,顾遥幼时便知道自己的祖父给宋氏调养过,隐隐约约也晓得,是不能生育的症状。 只是不知是怎么好的,最后倒是好了,生下表兄林治,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也坐稳了。 若是顾遥,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杜杳不,她见过太多人,为了得到某些东西,扭曲变态,无所不用其极。 第九十章 支线 林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支楞着下巴想了想,道:“阿遥当真聪颖。”是契机所在啊,半痴不傻的阿莞都能被她撞见,还从而挑开了当年的事情。 顾遥却早就看着林暄,待她话音一落,便问道:“暄表姐说,阿莞与陈叔在你手里?” 当初阿莞与陈叔跟她走散,她就再也不知道这两人的踪迹,回来后更是自顾不暇,更是没时间去找两个人。 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林暄却说,叫林祈找这两人对质,分明是她掌握了这两个人似的。 此时根本没有继续猜谜的必要,林暄也就不隐瞒,道:“母亲身边,自然有我的人,她派人去刺杀的动作,也委实是大了些。” 内宅妇人,手里极难有可以用做刺杀的人手。 真要来刺杀人,想必是大事了……可也瞒得紧。 顾遥多看了林暄一眼,决定探出点什么来,却仍旧半垂着眼皮看手里一杯仅有余温的茶水。 “今夜的风真是大……也不晓得,明日是不是会下雨。”顾遥盯着外面的树木,肃肃飒飒摇曳不止。 确实是再没有什么说的了,林暄想着,也跟着笑起来:“想必是是会下雨的,明日可不就是祈雨么?” 烛火跳了跳,屋子里什么都像是晃了晃。顾遥一时竟凑近了林暄,带着点好奇道:“那暄表姐梦里的先机是如何昭示的呢?有雨还是无雨?单说祈雨便有雨,我倒是不大相信。” 这就带些嬉皮笑脸的意思了,只是林暄对上少女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却并不觉得顾遥这是厮闹着玩,冰冰凉凉的,哪里开得起来玩笑。 “一个梦罢了,哪里事无巨细呢。”林暄推诿过去,心里却忽然一跳,顾遥为什么会对她的话这样当真。 前世,祈雨那日是下了雨的。 只是林暄有点不愿说,真说出来,怕是会叫人害怕,说她是妖孽。 腕间忽然是冰冷的触感,吓得林暄一惊,一抬头,却是顾遥抓着她的手腕,笑道:“表姐,我没瞧过祈雨呢,明日是极想看看的。”少女的眸子都亮起来,就是先前沉沉死气都被拂开,“也没瞧过今上是什么模样,你说,单单是一次祈雨,便真的能求下雨来?也忒稀奇了些。” 她是真的想要去看看,更想看看今上……想看看阿梓啊。 前世她死时,只有一个阿梓,记挂着她。再世为人,她也只记挂着如亲弟的阿梓。 林暄看着她的模样,不知怎地,忽然有些羡慕。重回韶华之年,她的心却早就老了。 “约莫是会的,梦里可不是年年岁岁的赤地千里,就算明日不会,看这天气,却迟早会下的。” 肯说这么多……往后继续敲打,也不指望能说得多清楚。 两人又继续说了会闲话,林暄才回去了。 林暄一走,便是顾遥一个人坐在烛火下,重重光彩下少女眉眼冰冷,带着点愣怔。 “紫烟。” 紫烟才从外头走进来,手边却带着桃叶和柳叶,两个小丫鬟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却强打精神站在紫烟跟前。 顾遥看了两人一眼,对着紫烟一抬下巴:“你先说,”就把目光移到两个小丫鬟身上,道,“搬个小杌子坐着。” 两人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地搬了小杌子坐着,屁股一挨上去,上眼皮就惦记起下眼皮了,下巴啄得像是小鸡啄米似的。 “桃叶与柳叶说,逸小姐身边的采蝶去了马房,又在马掌那捣鼓了许久。”紫烟语调有点轻,说完了,又看了桃叶与柳叶一眼,见两个丫鬟都困得东倒西歪,又移开目光了。 顾遥皱了皱眉,道:“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这样不清不楚的,她怎么知道林逸是要做什么。 那边紫烟也拧着眉头,纠结半天,忽然醒神似的,继续说道:“先前姑娘才回来,崔家那边就递了帖子过来,说是请姑娘明日也去护国寺看祈雨大典。” 怎么好端端的,却叫她去看,这样庄重的场面,怎么会叫寻常人去看? 尤其是,她的身份还只是林家的穷亲戚,更是个姑娘家,这就委实玄妙了。 “帖子拿给我看看。” 直到看了帖子,顾遥才哑然失笑,不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哭笑不得。 紫烟见了顾遥的神情,不由好奇,她又贯来不大以奴婢看自己的,也直愣愣地问道:“怎么了?” “此次的祈雨,今上用的都是女子,选的都是未嫁的女子,五品以上的京官家眷都能领张牌子,拿着牌子去,民间也是依着相貌来挑了模样好的去。” 连紫烟都一脸愕然,这这这……委实是奇怪,哪有叫女子掌这样的大典的。 桃叶瞌睡得很,下巴“吧唧”一下磕到了自己,上下牙板都“喀呲”磕嗒得一声响。 被自己惊得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茫中听见了顾遥的话,含糊地道:“是今上说女子主阴,雨水也属阴,祈雨自然要女子来的……我娘便说这样好,要把她亲生的女儿送去选呢,可是她女儿真丑,一顿要吃三四碗,选得上才怪。” 桃叶说的娘不是亲娘,是买她的婆子,顾遥看见过一回,五大三粗的,粗声粗气,动不动就要骂桃叶是赔钱的小骚蹄子。 紫烟和顾遥一时之间都被桃叶逗得笑出来,桃叶才迷糊地看着两个人,愣愣道:“我……我说了什么,哦,就是,反正就是二小姐如今又丢了一会脸,这回丢得可大了,都被捅出去了。”又撇撇嘴,“她怎么那么蠢呀,传情书也要悄悄地传呀。” 虽说桃叶是迷迷糊糊的,可是却是把重点全都挑出来了,顾遥不由含笑看了紫烟一眼。 “你细细地都说了,别前言不搭后语。” 紫烟神情黯淡了点,又收敛了,来对顾遥交代:“二小姐先前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点风声,说是要被送给的端平侯做妾室,二小姐自然是不愿的,竟然……竟然写了书信,交代陈家三郎君来提亲。” 第九十一章 掌钉 林逸因为先前的事情太过丢脸,已经几乎不再在众人面前露脸了,近来更是消停了。 原以为是林逸性子收敛了,却不想又整出幺蛾子来了,顾遥不由失笑,却只道:“你继续说。” “此事不知为何被人撞破,竟然交代到了大爷那里去了……自然,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多了去,像是没有要把丑事压下来似的。大爷找了二小姐,二小姐却一口咬定,夫人是有意将她许给陈家郎君的,求大爷允许这件事。” 顾遥一思忖,问道:“这是今日被捅出来的?” 紫烟点点头。 “桃叶与柳叶是探出了什么,这么半夜地提溜起来,你一口气说完罢了,说完了叫她们回去睡觉。”顾遥自己也升起倦意来,浑身的伤口,先前在锦云馆更是惊险得厉害,好不容易回了听荷苑,又是应对一堆人,变故迭起。 如今月上中天,她只觉得脑子都要乱起来,浑身更是酸疼得没有一丝气力。 桃叶最是机灵,年纪又小,旁人不会注意到她,所以顾遥就让桃叶柳叶两个时常四处玩耍,实则是盯着林逸,免得她有动作。 再者么,就是看着琥珀了。 紫烟对顾遥点点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先前姑娘一出去,崔家的帖子也就来了,我想着夜色已深,明日去制备马车是来不及的,于是赶紧去给姑娘准备马车……” 她话音稍稍一顿,眼角一扫打瞌睡的两个小丫鬟,继续道:“这两个也跟着过去玩,结果便瞧见马房的掌事去了二小姐那里,便有小厮过来,在我挑的马上四处敲打,最后估摸着是在马掌上动了手脚。” 这时桃叶一扯柳叶的辫子,扯得柳叶一个激灵,也瞪大眼睛看过来,桃叶撅着嘴道:“我看清了,那个人是二小姐房里的阿贵,开锁眼什么的最厉害,他把马掌上的马掌钉给卸了。” 桃叶又是一拽柳叶的辫子,柳叶也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道:“我和桃叶姐姐在边上吃糖,都看见了!” 其实柳叶只记得自己吃的是甜甜软软的饴糖,真不晓得阿贵到底是做了什么,可是桃叶姐姐最聪明!说得也差不离! 马掌没来马掌钉容易受伤,而护国寺一路往上,沙石是少不了的,若是马蹄受伤,若是半路上不能靠马车,她可就真要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真走上去,怕是要废半条命。 顾遥唇边泛出点笑来,反倒是无所谓,身子半倚着椅子靠,眼也半眯着,困得要命。 紫烟见顾遥犯困,便道:“姑娘打算怎么弄?我怕惊动人,就没提起。”倒不是怕惊动人,其实是如今的顾遥行事太低调,喜欢默不作声地就给二小姐打脸,她也就憋着一口气等着自家姑娘来做决定。 左右,紫烟觉得,自己是没有自己姑娘的气量,能忍到让二小姐悄无声息地被打脸的。 如今她就等着自家姑娘交代,怎么坑回去。 只是等了半天,自家姑娘还是默不作声地打瞌睡,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似的。 于是紫烟只得再试探地低声道:“姑娘?” 顾遥勉强撑开眼皮,眼神确实混沌起来,看得出来累得厉害:“紫烟,你觉着,是江南时过得好,还是现在的好?” 紫烟被顾遥问得一愣,鼻尖忽地就酸起来,低低道:“姑娘过得开心便是好的,在江南时,虽然不如如今富贵,可姑娘开心……” “我是说你。”顾遥话音把紫烟的话截了,一时间语气竟有点生硬。 “我?我……”紫烟还真认认真真地想了想,道,“我太笨了,总是不明白这府里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还一不小心就拖累姑娘,人若是可以,我还是喜欢在江南的日子。” 顾遥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眼皮又垂下来,沉沉的。此时外头半点声音都没有,屋子里寂静得骇人。 月至中天,寒露浸瓦。 半天,紫烟才听见顾遥轻声道:“你回去吧,我有较量。” 于是紫烟悄无声息地退出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捉摸不透姑娘,也觉得林府这个地方,真是复杂。 紫烟一走,屋子里越发静起来,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烛火摇摇晃晃的,也是半点声音也没有。 先前困得睁不开眼的顾遥却撑着下巴,慢慢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转动起思虑来。 她盯着兀自跳动的烛火,先是神色放空,再就露出点满意的喜色,良久才长长一叹。 于是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身上都是伤,白日里又出了锦云馆的事,如今可不好受。 只是她如今再难相信别人,紫烟都不会太贴身伺候着,此时也只能要自己来收拾了。 顾遥自己走进房间,解开衣裳自己擦洗起来,只见浑身都是血迹,早已结痂,想必是要自己好好地洗一下的。 于是自己进了小厨房,生火烧起水来。顾遥在听荷苑一直活得不算好,面上搁着像是个正经小姐,实则也比在江南顾家好不了多少。 左右生火什么的,是难不倒她的。 她看着灶膛,只觉得眼前虚虚实实的光晕铺开,飘渺虚无。 明日……明日真的能看看阿梓了啊,顾遥缓缓把手放在胸口,觉得自己胸口窒了一瞬。 活着真好呢。 只是,已经隔了一世了。 她再卷入这些……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 “今祁阳公主德行恭谨,仁德果决,朕令其承帝祚而担天下,得万民景仰……” 竹子忽地一爆,几朵火星噼里啪啦地溅出来,顾遥眼前一晃。 面前林修压低声音,凑近过来的脸不见了,暖黄的火光跳跃,她却觉得脊背升起凉意来。 她至今记得林修那双眼,漆黑而平和,像是大慈大悲的智者,那时却阴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念出未曾面世的遗旨上的话。 林修横亘在那里,这条路,约莫是很难走罢,顾遥默默地响。 她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自己开始舀水。 不急,她不能急,她要一步一步地布开一张大网。要万无一失,赢得盆满钵满。 第九十二章 菊糕 纪南寺偏僻,所以路远,于是顾夏凉就只能带着叶晚往前慢慢走,所以颇为浪费时间。 顾夏凉走得久了,于是觉得累,便在路边停顿了会儿,路上仍旧是没有什么人。 原本就是春日,暖暖的日头一晒,就会觉得困乏,顾夏凉等了会,于是就觉得犯困得厉害。 碧桃见顾夏凉这样无精打采,只能就时常停下来,毕竟顾夏凉这些日子睡得不好,平日里也确实不大活泼。 就是今天出来踏青,才有些兴致勃勃的意思,可是这样走一趟,又开始犯困。 因为叶晚走不动路,就是顾夏凉犯困,碧桃也只能扶着叶晚。 一辆马车急促地驶过来,碧桃来不及拉住顾夏凉,顾夏凉迷迷糊糊地,就来不及避开,半边身子撞在车辕上,疼得一瞬间醒了过来。 马车一震,带起一阵尘埃,歪歪斜斜地正过来,车上的帘子才被掀开。 “可有受伤……” 帘子被掀开一半,于是半个人影显露出来,话才说了一半,忽然被打断。 “姜哥哥!” 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俏生生的少女脸上有些急促的模样,于是雪白的一张脸上浮起红晕,说不清是羞涩还是激动。 姜寒一愣,于是就不再说话,而是把帘子掀起来,仔细去看叶晚。 “小叶儿?” 叶晚点点头,只是眼睛看不见,于是有些茫然的意思,脸上还是两团红晕,显得格外青涩。 顾夏凉是被车辕撞到,自然是不大好,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坐在地上根本没有什么起来的力气。 碧桃自然也没有心思去看他们故人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而是在顾夏凉身边给顾夏凉揉瘀伤。 顾夏凉的右手疼得使不出一丝劲儿,右边肩膀处更是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至于姜寒一,自然晓得自己的马车撞到了人,与叶晚说完话,便立即转过脸来。 “姑娘的伤势可还好?” 因为疼得厉害,顾夏凉眼里沁出泪水来,于是面前有些模糊,只能看见,雪青色的帘子边是个雪白的影子。 至于轮廓,约莫是俊美的,声音语调也是温和有礼的。 顾夏凉倒吸一口冷气,才忍痛道:“还好。” 莫非她还能去敲诈,顾夏凉在心里调侃,见到叶晚遇见认识的人,她心里也忽然放了下来。 左右,把叶晚交给他就可以了。顾夏凉自己雇的马车……她走回去,约莫就到了下午,预计也能到纪南寺来接她。 顾夏凉想着,还算平静。 “小叶子,你还是快些扶着这位姑娘进来罢,姑娘家身上若是有什么伤痕就不好了。” 仍旧是温和的语调,显得文质彬彬,顾夏凉忍不住在心里推测起来,这样的做派,约莫出身还是不错的。 至于叶晚,出来游玩连个丫鬟都不曾带,怎么看都不想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两个人怎么有的联系。 不过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她也不曾去仔细探究,毕竟两个人与顾夏凉都不熟。 “你倒是懂这些。” 叶晚嘴角一撇,有些不情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顾夏凉却是晓得这里面的醋味。 哦,叶晚怕是喜欢这个姜哥哥,叫得也亲热,小叶子么。 顾夏凉在心里笑笑,自己倒是帮个人,都能让人吃醋,顺带把自己弄得受伤。 顾夏凉的胳膊疼得逐渐好些,于是眼前就清明起来,面前确乎是个白衣的公子,眉眼清俊儒雅,江南山水般柔和俊雅。 原本就是白衣,偏偏一头极长的墨发,白玉簪束着,显得就如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的山水画幅,雅致得叫人有些飘忽,像是画中高华的仙人。 顾夏凉一愣,于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顾夏凉见过这个人,是用槿月的身份时,她去跟踪司徒珏,最后从医馆里出来的,就是这个人。 于是顾夏凉再看过去的那一眼就有些复杂了,只是她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只是目光擦过他的脸,自己唇边泛起笑意来。 “我无妨的,叶晚的脚扭了,你们既然认识,我把叶晚交给你也就放心了,公子带着叶晚回去就是了,我并无大碍,不必劳烦了。” 顾夏凉客客气气地说完,才缓缓地走开了,打算自己回去。 忽然顿住步子,这么重要的人,怎么能不去把名字记下来。 于是转过身来,浅笑道:“公子是何人?”于是瞧了瞧叶晚,继续道:“和叶晚可是内亲,毕竟男女有别……我亦不好将她随意托付给你。” 于是眉微微蹙起来,有些担心的模样,对叶晚很是不放心的模样。 实则么……他们看起来就很熟,而且都叫得怎么亲切,自然看得出来是有情人。平日里她不该这样不解风情,不过特殊情况,她还必须不解风情。 顾夏凉想着,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显得有些懵懂无知。唔,不解风情,没问题。 姜寒一见顾夏凉这样说,自然晓得她是不放心,于是赶紧道:“某姓姜,名复,字寒一,家住上阳城西平巷,与小叶儿虽非亲戚,实则自幼相识。” 白衣的公子回答得一板一眼,显得很是正经可靠,言语间温文儒雅,极为有礼。 只是顾夏凉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姜寒一,姜复。是与沐家顾氏相似的那个姜家,姜家唯一的子嗣,就是姜寒一。 再者,姜寒一居然和那日消失在景平巷里的人一般模样,顾夏凉不由惊骇。 当日程璟渊逼供花玖,就知道花玖的表兄就是冒充司徒珏的人,而当日消失在景平巷里的人,约莫就是花玖的表兄。 如今见到姜寒一的模样,竟然与那个人一模一样,顾夏凉自然极为惊异。 她勉强稳住心神,脸上重新勾起丝笑意来,显得有些苍白。 “只是姑娘芳名,可否透露,小叶儿今日多亏了姑娘,若是姑娘不愿透露,倒叫某于心不安。” 他说话文绉绉的,显得从容温和,偏偏一副好模样,倒是很讨女孩子喜欢。 顾夏凉也就越发觉得 * 第九十三章 鲍鱼 顾遥早晨起来时还是顶精神的,也不觉得困,坐在马车里颠了许久,倒是越发觉得头脑昏沉起来。 于是挑开了帘子来,打算透透气。此时尚且是在闹市,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 目光流水般扫过去,修鞋的卖菜卖牛肉的,都乱糟糟地搁在街头,她随随便便地看,不大上心。 忽地马车转了个弯,她一眼便看进转角的酒楼大堂里去,这目光转得猝不及防,里面的人物也一览无余。 顾遥的瞳孔猛地一收,狠刺刺地盯进去。那是间不大不小的酒楼,在刚刚繁华过的大齐帝都,显得很是不显眼。 一楼的大堂很是开阔,只是门做得有点小,于是堂内显得幽暗。可是顾遥能看清那几人的背影,甚至能认出那些人腰间的刀。 每个人,浑身都是浓重的煞气,是被长年的血腥浸染出来的狠辣,阴冷肃杀。 “几位爷是要打尖?”小二佝偻着腰,一叠儿小跑着跑过来,面上堆着笑,恭敬地道。 带头的明显是那个身材最是粗壮的络腮胡汉子,小二脸便是对着那个汉子,弓着腰等那个汉子说话。 只是带头的汉子却一句话不说,竟然转过身去,朝着外面的一辆马车看过去,眼里杀气忽地扑腾出来,浑身都要冒出血腥气似的。 浑身的戾气一出,大堂里都要阴冷下来三分似的。店小二吓得脊背一凉,腿肚子都不由抽搐一下。 “大爷?”店小二试探道,原先带着笑的恭维脸早就吓得僵硬了,声音也低低的。 “嗯。”络腮胡的紫黑汉子应一声,浑身的气势也收敛了,道,“这是雅间的牌号。” 却是递过来一间酒楼的雅间牌子,店小二一觑,额头就冒出点冷汗来,赶紧把腰又往下压了压,恭敬得不得了地道:“贵客且跟着小的来。” 便引着那汉子往楼梯走去。 顾遥的马车也走过了,再看不见那酒楼内里的场面,她才长长出一口气,把帘子搁了下来。 那个人的气势,委实是骇人。 她苦笑,若是那次看清了那群劫匪,她可能是不会出去救慕稚娘的,她根本就比不过那些人。 也亏得那次她出门早,只远远看到慕稚娘被劫匪架住了脖子,却不晓得那些人究竟厉不厉害。 更亏得孟辞可靠,带人来得及时。 只是,倒是为什么,那些人如今又出现在上蔡城里? 若是寻常的劫匪,怎么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来上蔡城中招摇而过,这分明,就是背后有人的模样。 顾遥揉揉额角,倒是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她早就不晓得如今朝中是个什么局势,暂且把消息记着就是了,不必胡思乱想。 于是便等着马车一路迤逦向前,直直奔着京都西南的蓝伽山而去,她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 等到外头传出熙熙攘攘的声音来,她才微微醒神。 “姑娘,到了蓝伽山山脚了……”外头是车夫恭恭敬敬的声音。 顾遥便掀开了帘子,只见日光如金。一开帘子,便被兜头泼了一脸亮光。 她揉着眼适应,却只听见耳边一声惊呼:“阿遥!” 虽说是还睁不开眼,可也听得清,这是崔十娘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可是调子里满是鲜活的生机。 “十娘子也在这,可算是赶了个巧。”顾遥笑道,也慢慢地移开了遮眼睛的手,笑眯眯地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果不其然,崔十娘就坐在一辆修得别致的马车上,那马车十分华丽精致,四角都缀着金铃铛,四周也是雪白轻纱,珍珠玛瑙串成的帘子折射着光彩,明丽璀璨。 崔十娘翘着脚对着顾遥扬手,雪白的一张脸笑得芙蓉花似的,甜美又灿烂。 顾遥也对她扬手,由衷地夸道:“十娘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用了顶好的铅粉和胭脂,原先不如何的脸也白皙精致。穿了上好的雪花缎的对襟上襦,桃粉色的内衫,底下一条绣满桃花瓣的御供白绫裙子,整个人都俏丽明净得惊人。 崔十娘嘻嘻一笑,道:“我今日可是卯时还不到就起来打扮呢,肯定是好看的~还有我阿姐亲自给我挑的衣衫首饰,有我阿姐,帮忙,想不美也难~” 顾遥正要说话,斜刺里冒出一个酸不溜湫的声音来:“林家的表姑娘也来了?你表姐怕是没脸来见人了,你倒是好意思抛头露面。” 这句话委实煞风景,顾遥与崔十娘都看过去,原来是陈霏。 先前说的陈侍郎家的郎君,就是陈霏的庶出兄弟,此时林逸在这件事上丢了脸,陈霏可就半点不顾忌林逸了,一下子讽刺起林逸顾遥两人来了。 顾遥只是轻轻地用眼角瞥了陈霏一眼,懒得说话。那边的崔十娘却最讨厌陈霏爱巴结比自己身份高的,踩身份低的的嘴脸。 “哟~你可不是林逸的好姊妹么?如今人家做不得你的嫂嫂,你不去安慰安慰她?” 陈霏正等着顾遥炸毛,谁知倒是自己被崔十娘刺了一句,偏偏她不敢和崔十娘起争执,要生气,又顾忌着身份憋住了。 “也不知怎的,什么身份的都能来观礼!也忒鱼龙混杂了些。” 得,又是明里暗里讽刺顾遥。谁叫顾遥与孟章有过节,又身份低微,陈霏暗暗在心里翻白眼。 踩顾遥又解气又能巴结孟章,何乐而不为?自己被崔十娘讽刺几句也罢了,左右崔家那个也能刺人几句罢了,最难憋出点厉害的来。 她心里的气出了,又觉得无趣,便打算走。一扬手,关了帘子,示意车夫继续往上走。 谁知此时竟然响起顾遥悠悠然的声音:“是啊,刚刚就闯来一只鲍鱼,把我等鱼虾都比下去了……一开口,可就臭得熏人。” 陈霏的马车里咔嚓一声响,帘子就被掀开:“你!顾……” 此时却忽地传来一声轻笑,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稍微垂下点眼睫,随和地对身边的马车道:“阿章,你可听见了?久居鲍鱼之肆,可就不闻其臭了。” 陈霏的脸一瞬间就煞白下去,卡在喉咙里的话,轻飘飘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顾遥不由腹诽起来,一群小姑娘撕逼吵嘴,他倒是掺和什么。 第九十四章 自辱 只是那个和尚尚且陶醉其中,无法自拔,目光也不曾落到顾夏凉身上,自然也就不曾注意到顾夏凉满脸的痛苦。 “……中书舍人裴琪与户部侍郎顾耽都曾说先师境界弥高,实在……” 顾夏凉原本看着碧桃,碧桃正以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听见这句话,于是脑子里嗡了一声。 “先师在时,与这两位最是交好,而这两位,在朝中又最是想法相近,于是往来唱和,当时最是佳话……可惜后来,户部侍郎顾耽犯罪入狱,中书舍人裴琪也被流放岭南,先师也在同时圆寂……” 和尚感叹完,长长叹口气,有些怅然若失地将目光移回到顾夏凉脸上。 原本微微带笑的女子眉眼沉下去,眼睑微垂,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到石桌上,神色平静中带些僵硬。 其实若是他细瞧,就能看见顾夏凉握得发白的骨节,只是风一吹,梨花簌簌落下来,纷纷扬扬地迷了眼。 顾夏凉有些发抖,背后的凉意藤蔓一样顺着脊柱爬上来,她勉强握住桌上的茶杯,让自己平静下来。 “中……书舍人裴琪?” 她出声,声音有些颤抖,于是勉强镇静住了,才颤颤巍巍地把一句话说完。 和尚一愣,去看顾夏凉的眼睛,乌黑的一对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不出的古怪。 一瞬间,他觉得背后升起冷气来,再看过去,只是女孩子眼里满是好奇的色彩。 他在心里摇摇头,不过是错觉罢了,一个小姑娘罢了,还是在寺院里,哪里会有什么森冷气息。 “你一个小姑娘,自然不晓得这些,中书舍人与户部侍郎,都是顶顶大的官位……” 于是对着顾夏凉笑起来,温厚得很,也是忽然惊觉,面前就是个小姑娘,就是知道自己师傅的大名,到底也不懂什么事。 他做什么要对着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唔,不过,他师傅是真的极为厉害,想起来就觉得崇拜…… 他这样想着,于是对顾夏凉道:“姑娘可要进去坐坐,如今前头看着人多,不过就是那么一阵罢了,拜完了就走了,到了下午,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了,姑娘不妨进去坐坐,或是先去外头赏赏风景,过些时候再去上香。” 顾夏凉点点头,心思一转,脸上浮起些笑意来,道:“我极为崇拜先师,不知可否看一看……” 那个和尚原本已经平静的眸子忽然亮起来,很是灼灼盯着顾夏凉,果然,提到他崇拜的师傅就激动。 “自然可以,姑娘若是愿意看,且随贫僧来,只是姑娘切记,千万勿打乱了摆设,弄坏了物品!” 顾夏凉含笑应了,自然不敢,面前人的眼神很是狂热执着,极为推崇持一大师。 若是她弄坏或是弄乱了什么,约莫会被整个和尚打死。 于是那个和尚就领着顾夏凉走过去,其实后头也就那么大的一个地方,她走过去,也就到了一间房间跟前。 “这就是先师的禅房,自先师过世后,我便将房间空了下来,日日洒扫,将摆设留着不曾改变,如今走过来,便如师傅还在一般……” 他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房间,推开门进去。 顾夏凉跟在后头,也就跟着进去了。 房间其实很大,摆设不好不坏,不过确实很干净,看得出来日日都擦洗过,房间显得清寂,但是没有灰尘。 顾夏凉走进去,却忽然想起来,这个和尚还跟在身边,她自然不能去翻看什么。 于是也就只是走进去,在架子与书案上看看,想着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只是房间很是整洁,而且原本就没有什么摆设,于是摆放在桌子上的几乎就没有什么。 放眼望去,其实空荡荡的。 只是那个和尚却很是激动,在房间里一一介绍,面上还有些沉痛。 顾夏凉觉得有些奇怪,一个人能这样尊崇另外一个人,是因为什么。因为持一大师学问好境界高?还是因为师徒情分好? 这样想着,她也有些飘忽,于是想着收回神思,仔细去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顾夏凉才要说,叫那个和尚静一静,结果自己就撞到了什么。 架子哐当一声,于是有什么就落了下来,很是清脆的一声声响。 顾夏凉一时尴尬起来,赶紧弯腰去捡哗啦啦落一地的东西。人家才说不能弄乱摆设,不能损坏物品。 结果她一转身就把架子碰到了,东西落一地,委实尴尬。 地上是一叠信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顾夏凉原本只是觉得尴尬,于是就只是赶紧捡,嘴里赶紧道歉,后来才慢慢地冷静下来,目光落到信件上去。 “……恨年幼无知,累家人至此……” 顾夏凉忽然看到这么一句话,脑子里嗡了一声,身子便僵了下来,手也顿住了。 “……恨年幼无知,累家人至此……” 这句话在她脑子里盘旋许久,手忽然一松,什么东西就被抽走了。 她急急忙忙回过神,想要看完这封信,可是信纸已经被那个和尚抽走了,正叠好了往信封里送。 顾夏凉没有去看信封上的署名,因为那个字迹她认得,根本用不着去确认。 是顾耽的字,她记得清楚。顾耽于赋诗书法绘画都有颇高的造诣,于是顾夏凉尚幼时习字都是临摹的顾耽。 那么多年了,她了熟于胸。 她赶紧趁着信件还在,瞟了一眼,果然,上面的日期是六月。 顾家被抄,是在七月。 这上面说的,约莫就是与后来的事情相关的……她已经联系到了一起,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敢去就此推测。 若是真的这样,那么顾家被抄,绝对不算突然,顾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却不曾透露出半分……“累家人至此”,顾耽分明知道会连累举家,却还是没有透露一个字。 若是他透露了出来,那么当初抄家就不会这样突然,顾夏凉一直懵懵懂懂,就只能下意识往外跑,根本没有一丝丝的防备。 顾夏凉这样想着,心就一点点沉下来,恍恍惚惚地有些不知所措,父亲根本就知道。 可是阿娘死了,她也被送进锦云馆,其余人……付之一炬。 第九十五章 辕破 沉璧湖虽然被布置得很好,只是到底是大晚上的,西南角有没有人,待久了到底僻静。 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时,顾夏凉就和碧桃抱着荷叶回去了。 虽说早了些,说不定能够看到些什么呢,到底不能尽信别人。 “魁首可出来了?我折的残荷可是带回来了。” 顾夏凉掀开帘子,便挑起嘴角笑起来,眉眼弯弯。 “摘个残荷,用得着那么久?莫说那一轮,整个宴席都要散了,倒是可以挑出今晚谁喝得最多,算做魁首,拿到顾姑娘亲手折的残荷。” 所有人都是醉醺醺的,说起话来也不拘束,刚刚说话的就是个半醉半醒的郎君。 “可不是,顾姑娘错过精彩了,方才的酒令对得可是极为精妙绝伦。” “喝喝喝,继续……” 噗通一声栽倒了,手里的杯子落地。 还是有人清醒的,譬如刚刚说话的几个,一旁望着的也是眼神清明。 顾夏凉见有侍女拿来长颈大花瓶,便自己动手将枯荷插进去,特地将姿势摆好了。 “我见那里景致好,又乏了,便倚着小舟休息会儿,谁知道竟然打起瞌睡来了,一时不留神睡着了,才现在回来。” 也自觉地在桌子上坐下,有侍女捧了干净餐具来,顾夏凉自己倒了杯正温着的果酒,一口喝了。 “哈哈哈,幸亏顾姑娘不在,否则……否则刚刚的场景可是……要要吓到顾姑娘……” 一个人从桌子上抬起头,醉眼迷离地对顾夏凉说话,说完,又一头栽倒下去,就响起鼾声。 顾夏凉喜欢这种果酒,酸酸甜甜的,又有些微酒气,正要去再倒一杯,听到这句话,手在酒壶上忽然顿住。 果然有事。 “吓到我?是什么厉害人物,能够吓人?” 她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而不是来了什么人,只是仍旧装作误解且不知情的样子问出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窒了一下,随即恢复平常。 没有人回答她。 顾夏凉将果酒端至唇边,思索继续装作一无所知继续问的可行性,应该没事吧? “嘁——那……那些人有什么好怕的,左右有……有我们护着……”刚刚已经趴下的男子开始嘟囔,不过这回他没有抬头,仍旧枕着桌子闭着眼。 顾夏凉便开始看看四周,好像……少了些人,不过具体是那些人,她也不记得,毕竟只是打了个照面就离开了。 “夜深了,我还是先告辞了。”顾夏凉客气道,目光落到残荷上,“那位酒量最好,这瓶子荷叶便送给哪位罢。” 酒伤身,喝多了不好,偏偏要逞能多喝。 残荷无用,偏偏附庸风雅去采来,还要做彩头。 文人呐,不装逼可能要死吧。 于是转身打算离开。 几个丫鬟也只是将她们送出来,便止了步子。 顾夏凉起先是平静缓慢的步子,算是端庄,最后就开始迈得极快,几乎小跑。 快要若不快些,就要到子时了。 她想,应该能够赶上些什么。 马车赶到锦云馆时,整座锦云馆一片平静,连灯火都不曾有,沉静得有些骇人。 往日的锦云馆,向来笙歌飘扬,灯火璀璨,是顶顶奢靡的温柔乡。 果然有异。 顾夏凉瞧一眼碧桃,眼里浮出些笑意,还有些紧张。 她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拐进去,黑灯瞎火的,也好偷跑。 放轻了脚步进去,果然只见整个锦云馆的房间都没有点灯,只有大堂里一片灯火通明。 所有的姑娘都站在大堂里,神色惶惶。 不过顾夏凉的目光并不在神色凄惶的姑娘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一片肃静的男子身上,玄衣墨冠,死气沉沉地站成整齐的队伍,不说话便杀气腾腾。 是玄衣卫。 顾夏凉心里有一个念头。 至于什么是玄衣卫,大齐的民众都有自己的看法。 有的说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士兵,有人说是手段奇诡的高人,有人说是来去自如只听从皇家指挥的军士。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过。 有一点,倒是出奇的看法一致。 玄衣卫,顾名思义,以玄衣为信。 都是一群着玄衣的人。 顾夏凉私以为,着黑衣的人,不喜欢被注意到。而玄衣卫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出现在民众眼前,估摸着,就是要做一些不能轻易露面的事。 或者,这么多年来,没有事情值得他们露面。 顾夏凉混进一堆女子里头,低着头不敢鬼鬼祟祟地望他们,害怕被发现。 等站好了,才悄悄抬头去看一看为首的那个人。 谁知,他一直都盯着顾夏凉,嘴角若有若无地带着丝笑意。 顾夏凉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想要低头,还是堪堪忍住,也干脆望回去,倒是忍住了也带个讽刺的笑意还回去。 那个人一愣,笑意深了几分,倒是瞧着还是有些若有若无。 顾夏凉装作若无其事,淡定地将目光收回来,双手交叠在身前,一派波澜不惊。 “既然房间里都搜过了,现在开始搜身吧。” 话音甫一落地,顾夏凉就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了。 ……搜身。 其他人比顾夏凉好些,不过面色没好到哪去。 “军爷,都是女子,这样不太方便吧。”冯妈妈谄笑着贴过去,眼里却有些坚定。 锦云馆里的女子,可不是只是一些粗鄙人,好些教养得比大家闺秀还要精致,才情更是那些贵女所不能及,心气自然不低,怎么可能愿意受这样的折辱。 再说,锦云馆里身价极高的清倌人可不少,觉得不能因为这个跌了价。 那个人皱皱眉,一把把冯妈妈推开,眼里满是嫌恶。 “我说搜便搜,哪里来的废话。” 浑身冰冷的气息散发出来,既冰冷又凶神恶煞的,确实不好打交道。 冯妈妈也是心里一凛,不敢造次,可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姑娘被一群男人动手动脚吧。 这样想着,额头上便沁出一层汗珠来。 真是愁人。 那些人开始来搜查,丝毫没有因为是女子而迟疑。 有的人手里展开一张图,只是藏得严实,似乎不打算泄露出来,但是也不是极为要紧。 但是可以确定,找的就是图上的东西。 第九十六章 死遁 景宣帝八年九月初一,天子于伽蓝山顶护国寺行雩礼求雨。 过午,礼毕。 俄顷天色转而晦暗,阴云密布翻卷,沉沉之势几乎要压到山顶上来,时而有雷电闪现轰鸣。 要下雨了,众人心道。 果不其然,一阵怒雷劈开天际,蓝紫的闪电犹如巨龙,撕开漆黑的天幕,便有万千雨滴以滂沱之势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众人先是一众骚动,便随着一声悠长清越的鸣钟声跪拜起祭台来,一起高声呼喊:“神食于社,盖数千年,更历圣主,讫莫能迁。源深流远,爱民宜厚,雨不时应,亦神之疚,社稷惟神,我神惟人,去我不远,宜轸我民。” 声调激越,满是下雨的欣喜若狂。满是虔诚,是对下雨的感激。 祭台上的火渐渐被雨水浇熄,只留下尸骸的一地余烬,顺着雨水一点点漫开来。 顾遥是被冰凉的雨水砸醒的。 这雨是真的大,落到脸上会砸得人生疼。雨水实在太密,顾遥觉得自己睁不开眼,于是缓缓地挪开自己的身体,好稍微侧着,避免雨水直直地砸在脸上。 她缓缓地挪开了身子,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身子麻木的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花了好半天,顾遥才稍微调整了姿势,避免了雨水直直地往脸上砸,这才半睁着眼打量周围的环境。 放眼望去,这里只有树。 是躺在泥泞的地上,浑身都是泥,四周一点人迹都没有,更不要提路了。 原本就是九月的天,天气极凉,寒风携裹着冰冷的雨浇过来,浑身都冷得颤抖。 “没……没死啊……” 她忽地吐出一口气,唇角泛起点笑来,漆黑的眸子幽深得厉害,却一点点的,浮起欢欣来。 这才用力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把身子撑着,稍微离开地面。于是才能抬头好好看这里的地势,果然是毫无人烟。 她半盘膝地胡乱坐在地上,仔细理了理自己的思绪。 死遁原本就是她的算计,只是此次却是借了林逸的手,做出一个更加天衣无缝的虚幌子来。 原本林逸将那马蹄铁做了手脚,是因为她揭发宋氏的原因,林逸与宋氏的利益绑在一处……总归,在林逸心里是这样的。 宋氏的事情说是不能泄露,实则,其实悄无声息地就传满了林府,自然是林暄的手笔。 林逸恨极了顾遥,有意在马蹄铁上做手脚。马蹄铁一脱落,便难以在高峻巍峨的伽蓝山走到顶上。 没有马匹的帮助,顾遥的马车自然用不了,于是她只能下车来走,或是借其他人的车。 总归,是丢人的。 此外,林逸安排来赶车的人,都是林逸有意安排过来的,便是有意在路上给顾遥脸子看,一路干扰她的。 虽然幼稚,可确实是林逸做的事情。 该狠时不狠,不该狠时手段倒是过分。 顾遥在昨夜烧好水后,悄无声息地溜去了马房。紫烟挑出来的马匹和马车都在那边,她对于机括上尚且有些了解,便在那车辕上动了手脚。 林家殷实,绝不至于因为马匹受惊,就能把马车随随便便地震坏,林家还不至于寒碜到好些的马车都没有。 那所谓被震破的车辕,原本就是被弄断弄歪的,若是稍加用不对的外力――譬如马匹用力猛撞,便会歪斜松脱。 车辕一歪斜,方向必然不对。 便会直直对着山岸或是山崖撞去! 若是对着山岸,自然好顺着势滚落山崖。若是山崖……跟着掉就是了。 自然,肯定是不能当真这么实诚的,就这么直直掉也差不多成了肉饼,顾遥还不至于觉得话本子是十分靠谱的。 毕竟,她见过的坠崖,是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她袖底早藏了勾绳,那绳子一端紧紧地系住她的腰肢,在身上严严实实地捆扎了好几圈,一端则分好几条绳子,绳子头上带了勾子。 待那马车一落,她便也跌出马车,袖底勾绳便被猛地抛出,直直对着那些枝桠而去,好把人挂住。 便是挂不住的,也做了缓冲,减慢了下跌的速度。 好在,她始终都是个极为冷静的人,哪怕几次瞬息之间就要丧命,也能好好地判断要怎么仍绳子。 顾遥总觉得,多活一辈子,她忽然无所谓畏惧起来,只是觉得生死也不过如此。 原本就是冷静的性子,加上这样对生死的大无畏,便能大胆且沉稳地去做许多事情。 若是换作一个寻常人,或是前世的自己,都是绝不会做出这样惊险的事情的。 生死一念之间,谁还能有理智,在疾速下降时判断要去勾那个树枝,去判断下一个要勾哪一个。 只是,许多事情,原本是要去尝试才有可能的。 譬如现在,她还活着。 并且,伤都不算严重,只是过程难度极高,所以如今浑身都乏力得厉害。 顾遥捡了一根木棍,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然后缓缓地走近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那树下的雨势要小些。 因为浑身都疼,她走得很慢,几乎不想牵动自己身上的伤口,所以踩在软绵绵的地上也没什么声音。 那树足有一人粗,根须暴露,盘根错节。 顾遥想着,或许是可以坐坐的,她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脚底下踩到一只树枝,“咔嚓”一声,细微又明显,混在稀稀落落的雨声里有些突兀。 她看着脚底下的树枝愣了愣,却极快地抬头看过去,看向树后的那一点衣角。 顾遥浑身都紧绷起来,这里分明没有一丝的人迹,哪里来的人? 若是好人,会在树后悄无声息地躲着,就是不出来么?她肯定是躺了许久的,醒过来的动静也不小,可是这个人却一直都躲在树后,不出来露脸。 若是一个好人,绝对是对来帮帮她的,此时却悄无声息地躲着,可见绝对有问题。 顾遥屏住呼吸,压住飞快跳起来的心脏,于是霎时便冷静下去,步子也轻盈自然起来,半点声音都没有。 她眯着眼,便这样轻盈且自然地朝那人走过去。 第九十七章 春生 “哇――” 顾遥足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面前这个人,是被自己吓哭了? 她扶额不知要说什么,原来都是自己多心了啊…… 哪里是她设想的面容阴狠的杀手,分明就是个年约八九的瘦弱男童,穿得破破烂烂,满身的补丁,裤脚衣角烂得半点缘都没有。 漆黑枯瘦的一张脸,倒是衬得一双眼睛漆黑的,并且极大。此时一双漆黑的脏手拿到脸上,揉出漆黑的泪水还是雨水来。 顾遥摸着鼻子,仔仔细细地打量那男童许久,还是十分的茫然,最后还是靠着树道:“说吧,叫做什么名字?” 那男童还是揉着眼睛哭,一面偷偷移开目光来打量顾遥。若是没看错,那男童有一双十分狡黠的眼睛。 哭啊……顾遥自然是不信的,于是手里的木棍一扬,就停在男童脑袋偏上三寸的位置。 顾遥挑着一双贵气十足的桃花眼,如今不笑时便冷得骇人,漆黑一片,叫人怎么也瞧不透,反倒是生出些膜拜来。 他不由脊背一凉,收回盯着顾遥眼睛的目光,继续用手挡着眼睛假哭。 “还不说?我这一棍子下去,眼睛怕是就要废一只。”顾遥一挑眉,眼底冷意泠泠如碎冰,气势确实骇人。 天知道她这一抬手,伤口被扯着有多疼,自然是不耐烦的。 男童又偷看顾遥一眼,被她身上的气势骇住了,瑟缩一下,不情不愿地道:“春生。” 顾遥的手僵了一下子,斜着眼角睃他一眼,便轻飘飘地收回去,心里却仔仔细细地盘算起来。 瞧着,倒是像个真的普通孩子。 “这是什么地方?”顾遥语调仍旧是凉凉的,刻意地带点气势,叫人觉得害怕。 春生却是早就被顾遥唬住了,对她害怕得不得了,顾遥一问,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接着道:“后山,我迷路了。” 那边顾遥却是若有所思,看来还不算太过偏僻,走出这片林子,约莫就能找到地方。 若是一个孩子迷路了,那么自然是会有大人来找的。只是春生太小了些,这里又偏僻,想必是会有猛兽出没的。 若是任他一个人在这里,那么绝对是极为危险的。 顾遥当即笑起来,一双漆黑的桃花眼弯弯的,眉目也在一瞬间灵动起来,整个人都是融融的暖意。 “你不要怕,你既然只是迷路的,我自然会照顾你。” 她一个人也走不出去,还不如跟着这个孩子在一起,等着春生的村人来找他,跟着一起出去。 和春生在一起,她也能照顾一下他。先前她一出现,春生就哭出来,虽说后来是博取同情的假哭,可是看见她那一瞬,势必是真的害怕。 人在一个孤独绝望的处境,终究是脆弱的,顾遥有些恻隐之心。 山中多猛兽,她也能照顾他一番,免得有什么不测。多小的一个孩子啊。 “你……你不是鬼吗?” 春生指着她,还是瑟瑟发抖的模样,其实也不是那么害怕,毕竟已经早就反应过来假哭了。 鬼…… 顾遥嘴角抽抽,干脆一脸幽深地看向雨幕去,眉眼姣好如画,目光神情幽深飘渺,长发被雨淋得漆黑如墨。 原本是受伤后的苍白脸色,衬着美得惨绝人寰的一张脸,缓缓地对着春生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你……”春生一个激灵,便朝着外边挪了几步,已经摆开了一个要跑的字姿势,“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紧紧地盯着顾遥,浑身都紧绷着。 顾遥却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一瞬间顺着树干溜下来,就这么随意地坐在了树根上。 仰起一张脸来,对着春生道:“你见过这么和蔼可亲的鬼?”便一挑眉,眉宇间清冷疏离毕现。 春生不说话,默默地站在那不敢靠过来。 “既然迷路了,那就和我一起罢……我也迷路了,女鬼最喜吃小孩子,你便跟着做粮食罢……” 初初摆脱了林家表小姐的身份,又是劫后余生,不免极为开心,于是就乐颠颠的有点神经质了。 逗小孩子嘛~无妨的。 见面前的人这样继续胡闹地说下去,语气里又是欢天喜地的戏谑,自然晓得这是个罢了。 只是他被吓得有些迷糊了,遂默默地放了心,稍稍往顾遥跟前挪了挪。 顾遥却正好兴奋起来,再做不出来眉目幽深的模样。她原本,也就是一笑起来便明艳暖和的人。 “你迷路后走了很远?这里瞧着便偏僻得厉害,可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能走进来的地方。” 反正闲着没事,她就问春生,想着能不能想办法往外走。 不是所有人都是善人,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做好事。所有人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利益。 若是春生走得太远,村里的人找了一阵子,便不再继续找,可就玄了。 谁愿意天天花时间来找人? 顾遥笑眯眯的,心里暗自打量春生,看起来是真的穷,比起槐花胡同里的人还要惨不少,和乞儿倒是一般无二。 尤其是,对待穷人,其余人更是无心去花费时间帮助。 “我……”春生吞吞吐吐的,才道,“我不想他们来找,想要自己走出去,才走那么远。” 小孩子就沉默下来,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什么。 顾遥“啊”了一声,只道:“这样可不好,迷路了就该等人来找你呀,往后可莫要这样了。” 于是两人沉默了会,顾遥又道:“你们村子是什么样子?里面有什么人?”她歪着脑袋,眼睛里浮起点兴奋来,“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可以去吗?” 春生先是不搭理顾遥,半天才偏头问:“无家可归?你为什么无家可归,为什么非要有家住啊?” 难得兴奋的顾遥被春生噎了一回,竟然半天不晓得说什么,只是道:“家嘛――”她拖长了调子,却忽地想起来顾遥举家都死了,作为杜杳也没什么亲人了,一瞬间所以的兴致烟消云散,“我也没有了,可是还是要一个地方,遮风避雨吧。” 第九十八章 秋生 春生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顾遥,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忽地和记忆里某些东西重合起来。 顾遥一合十指,从倚靠的树干上直起身子来,道:“雨歇了,走吧。” 山间树木翠绿间夹杂着橙黄,被雨水一洗,便黄绿分明,干净明亮得晃眼。 四处都有细细的水滴声,嘀嗒嘀嗒不绝于耳,泥土地也松软若糕腴,小溪奔流跳跃。 两人浑身都是湿的,瞧着就是两个落汤鸡,只是也没有旁人来笑话两个人了。 “你……你不是说,迷路了应该等人来找吗?”春生有些不满地瞧着顾遥,看着满是泥泞的土地,不想动。 顾遥忽然笑开了,道:“那是在别人找得到的前提下。” 就低头一震衣袖,水滴打着璇儿飞出去。见已经这样湿了,又把自己的头发拧了拧,衣袖又重新拧了一把,再用袖子抹了把脸。 东南西北一色的树木,非要找出点不同来,约莫是远处似乎是有点水声的,大概是有一条河。 于是她偏开头对春生道:“你记得自己来是的大致方向么?或者说,你还记得些什么?” 春生茫然地对她摇摇头,也看了四处一眼,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在树林里转了两天了,这里的树太多,也一点路都没有,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听见春生这样说,顾遥不由笑起来,心里暗道:这样说,这个小孩子早就看见她晕倒在路上,却半点都不觉得自己该去帮忙? 她的心里是没有诘责的,反而是面上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她只是心里窒了一下,却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 “那,你村子里有河么?”她想起水声来,若是跟着河走,总归是不会打转的。 “没有河。”春生回答得非常快,但是随即就想起什么来,对着顾遥道,“村子外面的县城叫……素水县,素水县很大。” 脑子机灵,顾遥心内暗道。 只是……素水县,她也没有听说过啊,就是上蔡城,她都了解得不算多。 瞧这情形,她怕是已经不在上蔡城了。 顾遥一思索,便立即对春生道:“跟着我过来罢……你愿不愿意信我?我也不保证能带你回到村子里,但是走出去,”她顿一顿,微笑道,“我会走出去,要是跟着我,你也能出去。只是出去了,大概不是你的村子,我是不可能把你送回到村子里的,你可想好了,愿不愿意跟我走?” 善事她愿意做,可不愿耽误正事。届时想尽办法给一个孩子找家,她可是绝不行的。 春生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遥,急忙问道:“若是到了别处,我可以不回去吗?” 不回去……面前的瘦弱男童,委实不像是个符合年纪的,哪怕可以被顾遥装模作样的恐吓唬到,可是思考问题与说话时,委实太像一个大人了。 实在让人没有办法觉得喜欢,太像是一个大人了,可却又显得太过稚嫩笨拙。 “我不会送你回家……若是将来,将来是可以的。”顾遥依旧是眉目含笑,清淡随和,偏偏透出一股子冷来。 春生才不管顾遥冷不冷,一双漆黑的手绞在一起,带着点试探戒备的神色看着顾遥,漆黑的眸子里浮起纠结来。 是在思考了,顾遥暗道,七八岁的少年……在深山老林迷路两天,见到陌生人说带他出去,却还开始思考起可不可行来了。 她不由再看了春生一眼,眸子里终于浮起些暖意来,再聪明,若不是狠狠被磨砺一把,也不至于七八岁这样多心眼。 “我相信你,走吧。” 顾遥依旧是拄着自己的棍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往前走了近百步,果然看见了一条河,而且不是跳小河。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河水汹涌混浊。 她心中稍定,这样大的一条河,约莫是不会逐渐断流的,跟着走下去,也就能找到有人的地方。 两人也就默不作声地跟着河走,雨已经停了,只是山间的土地却被水泡松了,不太好走。 “你叫春生,那你姓什么?”顾遥提提精神,转头问身后沉默的男童。他像是不觉得累似的,脚步一点都没有缓下来。 “姓顾。”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又仰起脸来问顾遥:“你叫什么?” 他的脸上满是污垢,被雨水一冲,更是驳杂得厉害。偏偏是死死瘫着一张脸,于是极为可笑,顾遥不由弯了弯眸子,道:“也姓顾,顾遥。” 其实她有点不想说自己叫做顾遥,只是,忽地觉得,自己如今用着顾遥的皮囊,还是叫顾遥罢。 离开了林家,谁还知道顾遥是谁不成?总不能说,我叫做杜杳,就是那个已经死了两年的长公主杜杳吧? “哦……” 见春生不说话,顾遥也觉得无话可说,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只是如今与世隔绝,忽地生出些一身轻的感觉来。 总有些放飞自我的欢脱感。 山间雀鸟一鸣,树林沙沙作响。两人也不知是走出了多远,总归是树林要疏散些了,不再如先前那么幽深。 甚至,隐隐还能看到远处的农田痕迹来,总归是昭示着已经离有人烟的地方不远了。 只是不能再走下去了,天色已经近乎漆黑了,往前走也看不清路。土地松软,要是一个不小心,也就会崴脚。 顾遥拎着春生在茅草丛里坐下了,茅草厚厚地铺下来,倒是松软得厉害。 总归前头就有人了,等着天明就可以走出去,没什么好害怕的,两人的心情都轻松起来。 先前一路上,两人也胡乱说过几句话,算是有些了解了。 原来春生是在素水县的一个小村子里的,村子叫做牛头村,是在靠山的一个山旮旯,到素水县城赶牛车都要走上三四个时辰。 至于春生,他几乎是不透露一点自己的消息。顾遥……顾遥就努力地敲打起来,自然敲打出来,似乎是个孤儿,瞧着也不大受同村的人待见。 第九十九章 素水 说她胖,虽说可以忍,不过……顾夏凉今天不想忍。 只是不想程璟渊笑一下,也温从地接一句:“若是你喜欢,本官倒是不介意,只是……这边上就是万里碧湖,本官若是心情不好,随手松开了……” 不错,是在恐吓她。 “程大人若是想要如此做,也随程大人罢。” 顾夏凉也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心里暖意升腾起来却也无端有些悲慨,于是含笑移开目光,面前碧湖万顷,波涛粼粼。 她有些时候真的觉得累,真想撂挑子不干。 自认不是聪明人,却要处处去斟酌,处处想着哪里有问题,肩上背着这样重的血仇,结果还发现牵扯到那么多的东西,她真的觉得累。 可是咬咬牙,也就过了那么久,她又觉得自己还可以坚强些。 “……可是,本官不愿这样做。” 程璟渊似乎说了什么,声音极为轻微,一阵风吹过去,顾夏凉没有听清,只是听见了后面几句。 顾夏凉没有注意,一时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沉默下来。 程璟渊走得不快,缓缓地踩着步子,地上厚厚一层积雪,一步就是一声脆响。 江天一色,四处白茫茫一片,因为天冷,四处都没有一点儿人气,显得静悄悄的。 “今日的雪怕是赏不成了。” 程璟渊乍然出声,顾夏凉还没有回神,于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问,于是移开目光。 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袅袅的热气在亭子里的炉子上升腾起来,酒香也漂浮出来。 亭子里的人衣衫华贵,一共三人,只是到底是谁,她倒是看不出来。 “罢了,既然来了,就去坐坐,也叫你看看湖上的风景。” 程璟渊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着从容的笑意,步子丝毫不曾顿下。 “唔。” 顾夏凉含糊地回一句,平静得很,她并不晓得这是什么回事。 只是,看起来,约莫也是官场里的人,顾夏凉在心里猜测。 “等会儿乖些坐着,只管赏风景就是了,有什么疑惑,本官回去告诉你。” 程璟渊继续道,依旧极为从容温和的语气,顾夏凉听着,心里有些怪异感,程璟渊的对她的态度,只是极为亲切自然。 只是,似乎也说得过去,顾夏凉默默想,于是继续答应一声,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再让程璟渊背了。 她自己比起这里的闺阁小姐虽说要随意些,被程璟渊背着已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若是再被人瞧着,她更是觉得尴尬。 “你便将就些吧,就算本官把你放下来,你也不见得能够姿态如常地走过去。” 看不见程璟渊的脸,可是听语气就能猜想出他脸上一贯既正经又狭促的神情,顾夏凉无端想笑。 也罢,确实如此。 她幻想了会自己走的模样,还是不要丢人了罢。 再说了,程大人的背,怕是上阳城里万千少女做梦也想要靠上去。 算是自己占便宜了罢,顾夏凉想着,于是心里浮起暖意。 待走得近了,顾夏凉才看清几个人的脸,另外两个不认识,倒是有一个顾夏凉极为熟悉。 是司徒珏,有趣。 几个人看见程璟渊,自然免不了寒暄几句,更是要奉承几句这位少年丞相。 他们打太极的功夫,足够一杯热酒凉下来,顾夏凉握着酒盏,于是一口饮尽。 倒是还未凉尽,有几丝余温。 她放下酒盏抬眼,程璟渊与另外三人正坐下,看起来是彼此阿谀奉承完了。 还要多久切题呢,顾夏凉在心里算了算,觉着约莫还要会儿,于是移开目光去。 嗯,是过来赏景的呢,不能喧宾夺主。 这样冷的天,连渔夫都回家烤火吃酒去了,就不提人气了。 顾夏凉目光在湖面与天边飘了飘,觉得约莫麻雀都冻得懒得出来了,连着鸟毛都不曾见到一根。 唔,这样冷的天气,估计能够赏的,只有白白的雪了。 连个钓鱼的老翁也是好的呀,毕竟诗里说什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么,据说就是幅极好的白描。 诚然,她于作画一方面造诣不高,不大能欣赏什么白描工笔的。 顾夏凉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忽然就回过神来,哦,程璟渊哪里约莫可以听听的。 “……先前灵修渠的修建进度倒是还好,只是银钱有缺,一时只能停滞下来……不知大人有何看法,下官委实头疼,毕竟……” 治国大事,顾夏凉虽说比起寻常女子来,算是能够说几句的,只是无端的,也是懒得去想,总之兴趣缺缺。 “直接给圣上上奏就是了,不必瞻前顾后。” 程璟渊说得很是风轻云淡,像是全然不经过思考的模样,极为随意。 反观那个人,倒是苦着一张脸,显得十分纠结。 “唉……只是太后寿宴在即,户部那边一早就透支了,就算勉强凑出一笔钱款,也是要给太后……” 嗯,是个难题,顾夏凉在心里评价一句,不过太后寿宴倒是比关系民生的灵修渠重要。 不过皇家么,自然要将脸面上的顾及好,最重要的是,太后是谁,是皇帝的老娘诶,她一个人在皇帝心里,约莫就重要过民生了。 唔,没毛病,很纠结。 顾夏凉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酒,一口一口地抿,虽然她不太喜欢酒气,倒是也没矫情到完全不沾。 再说了,湖上风大,坐着被吹得很冷,这酒被温得暖暖的,喝了倒是暖烘烘的,颇为舒服。 顾夏凉懒得继续听他们说话,实在是纠结得没意思,得罪了皇帝最后就要贬谪。 自己的利益,皇帝如是,他们不傻,自然也是。谁会傻得拿自己仕途开玩笑,自然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或者说,自然要自觉地跟着圣意走。 果不其然,那个人一张苦瓜脸摆了许久,于是开始自己转折起来,大意便是太后如何如何尊崇,更是大齐的脸面,寿宴自然要好好做…… 总之,灵修渠要让步! 第一百章 旧曲 第一百零一章 人祭 当晚的饭桌上,顾遥就说了自己离开的打算。昨天两人就争吵过了,断然不能拖拉,自然就是说明早离开。 刘氏虽然惊讶,却也没有反对,她的丈夫更是没什么表情。 第二天一早,顾遥就拿着行礼,感谢了刘氏的帮助,带着春生离开了陈家。 刘氏一早就告诉了顾遥,此地在素水县的北方,只消一路顺着官道往南走,就能到素水县县城。 至于其他的,顾遥是打算到了素水城再做打算的,毕竟刘氏是个妇道人家,并不了解素水县城的情形。 两人走出村庄,面前便是一条破旧的道路,路上长满野草,几乎要把一条窄窄的黄泥路埋掉。 路旁不远就是一条河,河边是一片的农田,看得出来并不肥沃,却也都长着庄稼,这是许多人的盼头。 顾遥把包袱撂下,蹲下来拿出里面的一套衣裳。这才起身,对春生道:“你帮我看着,我要去换一身衣裳。” 她手里是一件青灰色的直裰,寻常的粗布料子,是先前花钱从刘氏那里买过来,自己日日挑灯做的。 春生却不晓得这是做什么,只是盯着她手里一团衣裳,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世道对女子大抵是不善的,我这样怕是走不了几步的。”顾遥嘴里虽然是带笑地说着,手上却已经在飞快地卸起钗环来了。 最简单的柳木簪把头发绾成男式的发髻,就飞快地闪到老槐树后头,把直裰换上。 再走出来,便是唇红齿白的清瘦少年郎,浑身都是雅致的书卷气,眉目清雅似白雪落乌檐。 春生正背对着她,像是在认认真真地放哨。顾遥便走过去,拎起蹲在路旁的小孩子:“走吧。” 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袱,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也就是三两件衣裳,都是顾遥这几日自己和刘氏做的。 她穿的直裰自然是自己偷偷摸摸做的,另外刘氏也好心地替春生也做了两件衣裳――春生委实是穿得像个乞丐。 于是两人就开始上路了,左右已经到了素水县内,顾遥也不急着走路,只是四处都留心观察。 中午时分,两人已经赶到了县城外。见日头毒辣,于是两人便在城外的茶寮内坐下了。 叫了一碟梅子一碟花生一壶茶。 顾遥把花生推近春生,自己捡枚梅子含起来,再灌一杯凉茶,便移开精神去听旁人闲谈。 茶寮破旧,原本就是个让过路人歇脚的地方,自然随便对付。茅草的屋顶,四周只是几根发黑的柱子,老木桌漆黑且凹凸不平,靠柱子处的几张椅子缺了脚。 有位坐着缺脚椅子的客人,翘着二郎腿,眉飞色舞,背靠着桌子摇晃,晃得棚子都有些瑟瑟的意思。 “说起来真是神,今年那么久,也就初一下了场雨,也还刚刚赶上了祈雨完,那水便盆泼似的兜头浇下来了!” 另外一个一边嚼着水煮花生,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可不是么,真是神了。” 原本就眉飞色舞的这一个,见对方附和了,不由脸色更加兴奋,喜滋滋道:“你可知道,今年祈雨与往年有什么不同?” 吃水煮花生的那一个正剥着花生,头也不抬,随意地应和一声道:“不就是今年用的都是女子?” 这事闹得还有些大,地方里早就晓得了。说是什么女子属阴,雨水亦是,大肆挑拣了漂亮姑娘去跳祈雨的巫舞。 左右怎么折腾,且由他去! 那人见他有些上道了,且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听他说话,心思不免得意起来,也就可着劲地开始一卖关子。 “这是其一――还有一桩呢,你们怕是没听说。” 果不其然,这样一说,其余的看客也被挑起了兴趣。邻桌的一个少年接着道:“还有一桩是什么,你快些说罢。” 先前说话的人摇晃着二郎腿,脸上带着笑,刻意静了一时。他一沉默,又有几个人一叠声道:“卖什么关子,可都听着呢!快讲!” 几乎是整个茶寮的人都仔细地看过去,那人也心知差不多了,收敛了脸上得意的神色,清嗓开始道:“除了今年雩礼所用的人都是女子外,便有一条,往年不曾有――今年可是焚烧了十二名初初及笈的貌美女子,说是献给雨神做姬妾,用以笼络雨神下雨。” 先前的少年讶异地高声道:“这样太残忍了些!” 其余的倒是挤眉弄眼起来,笑闹着道:“你怎么就晓得是貌美女子?且说说有多美。” 那人油嘴滑舌,原本就是博众人眼球,见别人问起女子何其貌美来,而座中并无女子,也胡闹着说起荤话来了。 顾遥手里握着茶杯,神情有些愣怔,十二位女子被焚烧而死,作为祭祀品。 说得冠冕堂皇,可到底,是视人命如草芥。 那这世间真的有神么? “我们走吧。”春生来拉顾遥的袖子,顾遥才忽地回过神来,就听见那汉子讲道:“那女子生得一张白面似的脸盘儿,水蛇似的腰,一对蜜桃似的**被轻纱一笼,隐隐绰绰的……” 她面容平静,掏出几个大钱搁在了桌子上,便和春生一径走出去了。 外头日头仍旧毒辣,顾遥觉得还不如继续听听污言秽语,好过晒日头……只是身边跟着小孩子,还是晒晒太阳稳妥。 秋老虎势头也猛,路边的树叶耷拉着,一半儿碧绿一半儿黄,并没有什么生机。 路上到处都是灰扑扑的,黄土地早就干了,此时扬尘满天。 顾遥和春生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就靠着城门脚坐下来,显得落魄如丧家犬。 旁边的仁兄显得还要落魄些,就是被打了一顿的丧家犬模样,浑身都是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发酵出一股子酸味。 只可惜这位仁兄没有一点的自觉,十分自觉地挪近了顾遥,笑出一口大黄牙:“你也进城?” 莫非在城门外的,有不是要进城的?顾遥捎带点微笑点头,不打算理他。 第一百零二章 旧识 第一百零三章 长兄 第一百零四章 后果 九月初一这天,林暄没有去凑伽蓝山祈雨的热闹,而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祈雨的景象她是不想看的,前世就晓得,是生生烧死了十几个妙龄少女的。请安也是不用的,宋氏如今,呵。 醒来就约莫是到了卯正时分,金灿灿的日光透过银红的软烟罗窗纱,明艳至极。 林暄唤了流苏进来服侍,自己才一点一点清醒过来,对着镜子看自己一张年轻姣好的脸。 真的好看,青春正好。 真好,她能再年轻一回。 流苏见她对镜子出神,给她簪一只东陵玉嵌珍珠的黄金扁簪,也笑着道:“娘子真好看,其余娘子可差远了。” 林暄对着镜子笑一下,清透的东陵玉流光溢彩,她的眉眼也光彩照人起来。 好看啊。 “左右无事,等会去阿遥屋子里玩罢。”她是想好了的,要好好巴结顾遥。 流苏手一顿,道:“娘子还不晓得,表姑娘去了伽蓝山呢,说是崔家娘子相邀,特地给表姑娘拿了帖子送过来,要一起去。” 这是林暄歇下后才传出来的风声,流苏也是无意间听到的。 林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就漫不经心道:“既然阿遥不在,那就去找阿逸吧。” 听见自家娘子这样说,流苏赶紧应了,只是听说去找二娘子后,又斟酌着往林暄头上插了一对上好的岫玉串珍珠赤金累丝簪。 二娘子最喜欢盯着自家娘子的珠钗环佩看,一面羡慕,一面装作不屑。 她就喜欢看二娘子那样的表情! “娘子,再加只手钏?”流苏又试探道。 林暄看流苏一脸期盼,欣然应了,左右她首饰多了去,不用白不用。 待前前后后仔细装点了,两人才踩着小路,一径去了林逸的院子。 因为在端平侯府丢了回大脸,林逸已经好久不怎么出门了,平日最是朴素随意。 此时穿一件灰蓝色的对襟夹襦,鬓发用一只银簪子随意拢着,皮肤灰白,手里握着一张纸发呆。 听见丫鬟通报林暄来了,慌乱地把纸收了,才挤出一张堆满笑的脸来:“阿姊。” 林暄浅笑着应了,目光不着痕迹的地扫过林逸的身后,自己也坐下来了。 “阿姊今日怎么记得来坐?”林逸的话里带了点刺,有些讽刺,可是面上却还是带着笑的。 看来多吃几次亏,还是有点长进的。 “闲来无事……便过来坐坐,陪着阿逸说说话,免得寂寥无趣。”林暄接过采蝶捧过来的茶,细细地抿一口,眉眼弯起来。 “难得阿姊惦记我。”林逸眉宇间有些郁色,怎么也压不住,乌云似的翻涌起来,话语里的讽刺尖锐意味更厉害。 林暄的笑意愈发深了。 “阿逸传出去的信,是自己的主意罢。可是父亲昨日却说,那是母亲暗允给你的,对着母亲大发雷霆……” 比起刘姝雪的事情,其实这一桩,反倒成了添上的一桶油。 “采蝶!” 茶杯嘭地落了地,碎成四瓣,茶水溅了一地,混着林逸尖锐的嗓音,显得格外混乱。 “娘子……”采蝶惴惴不安,只得匆匆忙忙进来,偷眼瞧两个人。 “送阿姊回去……我谁也不见,谁也不见……” 十指如葱,雪白纤细。紧紧抠着一把红木椅,青筋毕现,只恨不得崩断一溜水的指甲。 目光在林逸的手上一扫,林暄脸上仍旧是得体的笑,显得端庄大气。 采蝶走到林暄面前,有点不敢放肆,只是念着自家娘子的模样,只得低低道:“大娘子还是回去罢……娘子近来,近来不大好z……” 林暄也就起了身,面色含笑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就回过头来。 “阿逸瞧着不是大碍,想来养养就是无妨的。只是母亲,母亲似乎不大好啊。阿逸若是得了空,记得去看一看母亲,她最是疼爱阿逸,想来也极为想你。” 十指都抠进掌心的嫩肉里,疼得几乎麻木,林逸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半天才缓过来。 她顺着林暄的身影看过去,才发现林暄早就走出好远,只有一个袅娜的背影,隐在晨光里。 采蝶赶紧走进过来,紧紧地扶住了林逸,只是林逸身子猛地往后一跌,走进椅子里去。 “采蝶……是不是我,是不是我害了母亲……” 林逸脸色一片苍白,一双眼睛也没有焦距,整个人都是迷糊茫然的模样。 “娘子先莫要焦急,大爷那样看重夫人,必然是没事的。”采蝶细细地给林逸揉太阳穴,语调温和如水。因为林逸是坐着的,又闭眼任采蝶揉穴位,也就看不清采蝶眼里一瞬闪过的轻蔑厌恶。 “采蝶……”林逸闭眼一叹,“还好你还在,我还可以信你。” “娘子,采蝶会照顾你,莫要太忧心夫人的,歇歇罢。”采蝶放柔的力度,缓缓地给林逸揉着穴位。 林逸静静地闭着眼,还是心乱如麻。 作为庶女,她一点也不想为妾……偏偏,有人时不时地提起,宋氏要把她送给端平侯做贵妾,好稳固林家在朝堂上的地位。 她就像当个正妻,不用受别人脸色,生气了也能撑直腰板打回去,多好啊。 管他是什么门第官职,视她如珍宝就好啊。 “娘子,只是你要晓得,夫人是真的待你好啊。”采蝶忽地出声道,有点无奈的语气。 林逸心里窒得厉害,她和宋氏拌嘴,以为宋氏已经打定主意把她送人为妾,于是半点不用脑子地贸然做事。 若不是她半点都不晓得掂量,怎么会胆大包天到传信给陈家郎君!真的是太冲动了。 “最不该的,就是夫人这样对娘子好,娘子却还说是夫人答应了您与陈家郎君的婚事!这可不是把夫人把水坑里拖么?如今大爷就认为什么都是夫人的错,娘子也这样敬重夫人……可不是,可不是不好么……”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若是自己擅作主张,就是不懂妇德,要把自己的声名糟蹋个尽。 若是搬出宋氏已经答应了,就是没正式定亲,也不至于能毁她声名,还显得合理。 谁知道……谁知道,谁知道,就算是搬出母亲来,也半点用没有,反倒是令父亲只是责怪母亲。 第一百零五章 别院 “我要去看母亲。”林逸忽地道,就睁开眼坐起来,心里还是极为的不安宁。 采蝶站在边上不说话,看着林逸的脸色。 “可是……”林逸脸色还是犹豫。 可是父亲若是再看见她,不晓得又要怎么责骂,再说了,之前事情也不晓得有没有闹开。 若是已经传出去了,她就要被指指点点。 林逸一咬牙,母亲待她这样好! “走。”干脆转身走出去了,要去找宋氏,她实在是担心宋氏得很。 更是悔恨,自己怎么能因为害怕,就拿出母亲来掩饰呢。 她才一转出屏风,便听见门口的珠帘一阵叮当,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个狼狈的人影。 “阿逸!我的逸姐儿……” 林逸身子晃了晃,被撞得眼前一片花白,只晓得自己被人抱得死紧。那人极瘦,硌得她骨头都是疼的。 “姨娘,你弄疼我了……” 林逸推开了赵姨娘。 背着日光,她看向赵姨娘一张苍老憔悴的脸,皮肤蜡黄干枯,一双眼也黯淡无光,搁在层层叠叠满是皱纹的眼眶里。 原本就蜡黄黯淡的肤色,偏偏穿一件破旧老气的绛紫袄,底下是皱皱巴巴的灰绿色布裙子,越发显得整个人土气苍老,像个村婆子似的。 回回见她,都是这样惨兮兮的可怜样子,林逸瞧着,便觉得有些厌烦。 赵姨娘却看不出来林逸的厌恶,她手忙脚乱地放开林逸,却还是扯着林逸的袖子,灰扑扑的眼把她全身都睃了一遍。 “逸姐儿没事吧?我……我听到风声,说大爷对着你发脾气了……”说着,便急得要撩林逸的衣袖,看她有没有受伤。 看见赵姨娘一双满布皱纹的手伸过来,林逸尤为不自然,却还是忍了…… “近来瞧着,像是瘦……” “啪!” 两个人都相对愣住。 “我……姨娘,我,我就是有点不习惯别人碰我……”林逸眼眶蓦地一红,一时间极为慌乱。 她不是不习惯别人碰,她是不习惯赵姨娘一双漆黑枯瘦的手碰,瞧着就粗俗肮脏,和宋氏简直是天壤之别…… 赵姨娘愣愣的,半天才缓缓地把手收回来,勉强挤出点子笑老。 原本就一脸褶子,这样一笑,就越发难看了。估摸着她也知道,只一笑,便不再笑了。 “逸……二娘子是要出去么?还是不要出去罢,乖乖在屋子里待几天,什么都是好的,不用操那个心。” 林逸觉得自己的心被拧了一把,却还是觉得面前的人很是陌生。对着她,就是无所适从。 就算赵姨娘生了她,可对她好的,还是宋氏,她不能不去看看宋氏。 “无妨的,我要去看看母亲……母亲那边,都怪我。”林逸神色怏怏,微微低着头,没有看赵姨娘的脸。 “二娘子!”赵姨娘猛地握住林逸的手,又猛地收回去,再说话,气势已经弱了些,“你是未嫁的娘子,如今半点的变故都不能有,这样的浑水沾不得啊。” 赵氏一双眸子殷殷的,水光几乎都要溢出来,就这样紧紧地盯着林逸,恨不得自己把什么都给林逸杠了。 至于林逸,她还是微微垂着眼,半点没看见赵氏的神情。她已经想好了,要去看看母亲,就算父亲发怒也不管了,还要把之前的事情解释了,兴许父亲就不会继续嚷着要休了母亲…… 对,她不能让母亲被父亲休弃。 那是她母亲啊,自小就疼她,给她准备冰糖雪梨,给她做新衣裳,把她抱在怀里叫逸姐儿。 她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就害了母亲。 “姨娘,别说了。” 林逸推开了赵姨娘的手,语调平静而低沉,贯来的高调明锐气也消失了不少。 赵姨娘愣愣的。 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小姑娘是自己的逸姐儿。 逸姐儿小时候最是调皮,性子也骄傲,老是把宋氏的珍贵玩意儿弄坏,可是却害怕宋氏责骂。 就会啪嗒啪嗒地跑到她跟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一挑弯弯的小眉毛,糯糯地喊姨娘。 真好看啊,她的逸姐儿,白雪团子似的。 她就去求情,去说是自己请安,不小心碰坏的。宋氏原本就手腕厉害,此时更是不放过她,减月钱或是侍奉宋氏。 总归都要脱一层皮。 可是逸姐儿记得好,会来甜甜地说,姨娘辛苦了。哪怕是,她也晓得只是宋氏教她说的。 “你要去给夫人求情……说不是夫人暗许的,是你自己拿主意传信给陈家郎君的?” 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看着林逸。面前的女郎,短短几天便被磨去不少锋芒,显得温和沉静下来。 “嗯。”林逸点点头,她不能让母亲替她承受不该承受的。 “……” 赵氏哑然,也不晓得说什么,只得点点头,便愣愣怔怔地,没了动静。 那边的林逸却是一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赵姨娘原本是呆滞的神情,忽地想起林逸的话,深陷的眼窝里眼珠一转,蜡黄的脸上忽地滑下来两行泪来,便偏过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逸姐儿,是她的女儿啊。 林逸没有直接去看宋氏,而是先到了林祈的书房前,先站着想好了言辞,才去敲门。 她敲了好几声,才听见里面一声咳嗽,林祈的声音响起来:“进来。” 林祈面色苍白,一夜之间便憔悴了不少,就连没束好的鬓角都浮起几根银丝来。 “阿逸啊……” “父亲。”她听见林祁的声音十分沙哑,消沉了不少,也觉得一阵难受。 “你今天过来,是做什么?”林祈的调子蓦地一重,浑身气势忽地释放出来,“你们没一个是省心的!回去,别出来丢人!” “父亲……”林逸的鼻子酸得厉害,声音也不由带着哭腔,却还是觉得说不出来什么。 “你!你避一避,免得别人嚼舌根子,其余的我会替你遮掩,回去回去。”林祈扶着额角,干脆别开头去。 只觉得,眼前皆是烦心事,什么坏事都凑做一团。 宋氏如此,林治如此,林逸也如此。 愣是没有一件事,不叫他糟心难受。什么都乱糟糟,传出去,可叫他怎么做人! 第一百零六章 报应 林逸咚地一下跪下来,一句话还不及说出口,就哭得稀里哗啦。 原本就烦恼,林逸这样一哭,林祈越发觉得烦躁。 “父亲,不是……不是母亲暗中许的,你不要埋怨母亲。”林逸的嗓子都在颤,她觉得害怕,可也觉得自己是该这样做的。 只是林祈对于宋氏的厌恶,早不只是因为林逸的几句话,而是宋氏种种作为,叫他看清了她。 他曾敬重的妻子,原来如此面目可憎,于是所有的情意几乎都没了。 “回去吧,不是你该管的事。”林祈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不想再提起宋氏。 “父亲……” “我已经安排好了,宋氏即日便送到庙里去养病,你也回去吧。”林祈扶着额头,干脆转过身去不搭理林逸。 再也不想看见那个毒妇了。 林逸愣愣的,仰着脸看自己的父亲。父亲不是最和蔼的么?与母亲举案齐眉,情深意重。 就因为母亲害死了一个姨娘?一个姨娘罢了,轻贱如微尘,却叫父亲这样待母亲。 林逸一时觉得恨极,死去的那个刘姨娘,真是个狐媚子,就是死了,也这样叫人不得安生! 只是,如今该怎么办呢。 去了庙里养病……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林逸愣愣的,忽地一抬袖子,抹了把眼泪,站起来:“那我走了――” 就一提裙子,急促地走出去了。书房门“嘎吱”一下被推开,林逸的裙摆就被跑起来的风吹得扬起来,像一朵花一样在日光里招展。 林祈闭眼,仿佛面前又是刘姝雪的模样。 * 宋氏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了一夜,就呆呆愣愣地看着一支红烛,烛泪潸潸地流到天明。 还不及天亮,就有五大三粗地婆子过来,架起坐在地上的她,还是恭恭敬敬的话,神态里满是讥讽和得意。 三下两下,就随意把她的东西塞几件到包裹里,一面争抢着拿她妆奁匣里的物事。 她冷眼看着,也不呵斥。吴嬷嬷赶过去抢下来,只是三两下被那些妇人推开,揉着腰在地上叫嚷。 等她们抢完了,这才随便丢点东西到了她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请她出去。 去哪啊? 她这也是被扫地出门了。 一辆破马车,几个膀大腰粗的婆子。迎着初初生出来的明亮日光,就要叫她上车。 那太阳真好,半挂在墙头上,像是半只鸭蛋黄似的。也亮堂,黄灿灿的,洒过来,颇得咯吱咯吱响的马车也像是镀了金似的。 “夫人,上车吧。”婆子粗声粗气地道,却不把目光落到她脸上,只手里摩挲着什么,眉梢里压不住的喜色。 今天可大捞了一笔。 宋氏回头看一眼林府,眸子里幽沉难言。 吴嬷嬷看着宋氏,忽地喉咙一哽,眼眶已经红了。却害怕被宋氏看到,只强忍了眼泪。 走过来给宋氏披了一件青缎子的素斗篷,低低道:“夫人,当心着凉。”便看见宋氏全无装饰的鬓发,素净得连个丫鬟都不如。 不由悲从中来,别开脸再去抹泪。 宋氏看着整整齐齐的林府,眼里既是痴迷,又是厌恶。这么多年,对林祈的喜欢,早就消磨干净了。 她只想活得高高在上,权势握在手里,诰命加身,丫鬟婆子都环绕在身边,将她奉若神明。 林家嫡长子的正室,林家嫡长孙的母亲,占何等尊荣……没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夫人,您还是快些罢,那庙又偏僻,等马车过去,天就黑了。” 婆子见宋氏依依不舍的模样,便赶忙催起来了。如今的宋氏,在下人口中可已经嚼了个便。 若不是失势,怎么可能会被送去庙里养病。偌大的一个林家,难道连一个夫人的病都治不起? 只有那些病入膏肓的,家里又治不起病,才会被丢进庙里去。 那是穷人家,在富贵人家,那就事彻底失势,没了留在家里的必要了。 赵姨娘在主子里头没脸吧?可夹着尾巴过日子,在丫鬟面前,照样是个主子。 见一个最低等的粗使婆子都这样,吴嬷嬷忍不住了:“催什么催,谁给你们的脸,这样对着主子说话?!” 站在最后的婆子啐一口,对着身边的一个婆子低声道:“到如今还这样嚣张,狗仗人势也要有能倚仗的。” 骂的是吴嬷嬷,实则是打的宋氏的脸。 宋氏转脸看了两个几个婆子一眼,微微抬起下巴来,是慈悲间透出点阴毒的神情,叫人只觉得背后生凉。 “左右夫人快些走是不错的,晚了到了庙里……那地方,可偏着呢,外头还有野兽出来走动,夫人早些过去安顿下来了,也省得受了惊吓。” 几个婆子在怎么见宋氏跌落尘埃解气,也尚且晓得宋氏是个主子,不敢过于造次。 宋氏收回目光,才看向那辆马车,终于一低眉,走过去。 忽地,后门被噼里啪啦地一踢。 几人都转身看过去,原来是跑出来一个眉眼张扬的妙龄娘子,只是浑身打扮得很是朴素。 她气喘吁吁的,原本就随便拢起来的鬓发几乎要散开,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正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 才喘了两口,就迫不及待地抬起眼。一见到宋氏,一双张扬的凤眼猛地一亮。 “母亲!” 还没走! 只是宋氏一见到林逸的一张脸,眼里瞬间冒出浓重的厌恶来,毫不掩饰的阴郁。 林逸没有注意到那么多,扬起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便对着宋氏扑过来:“母亲,逸姐儿对不起母亲……” 宋氏当即推开林逸。 一个踉跄,猝不及防的,林逸猛地往地上一跌。 “我……”林逸只以为是宋氏记恨她,却不知她所做的事情,不是宋氏与林祈的主要矛盾,宋氏自然不是因此误会她。 “你回去吧。”宋氏如今,只要是看见林祈的子女便觉得恶心。没了林家的嫡长孙的儿子……她便什么都不是,随便被丢进深山老林去了。若是林治是她所出,林祈必然不至于这样决绝。 何况,对着林逸装了那么多年的慈母,真是觉得见着林逸便犯恶心……没脑子又骄纵,她哪里有这样的女儿。 第一百零七章 探访 林逸愣愣地看着宋氏,有些不敢相信宋氏的冷漠……可确确实实,就是她不该那样做。 只是,母亲她,不是从来都不会生她的气么? 宋氏从来不会责骂她,将她视作心尖尖上的明珠儿,就是长兄林治都要靠边站。 只是如今…… “母亲,我……父亲他,我劝不动,过一些阵子,逸姐儿就想办法把母亲接回来。”她还是觉得,宋氏与父亲感情如此亲厚,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忽地脑子一转,道,“顾遥……顾遥,我已经收拾顾遥去了,我在她的马车上动了手脚,她……” 林逸忽地一卡,她晓得昨夜顾遥与林暄去添油加醋了一把,说出宋氏杀害刘姨娘的事情,又知道顾遥要出去参加雩礼,便顺手在顾遥的马车上动了手脚。 却也只能叫顾遥不能坐马车,只能靠走路罢了,其实也没太替宋氏报复回去。 门又是哐当一下子,吓得几个人一个激灵。 那急急忙忙闯门的小厮确实也被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急急忙忙的,竟然一把把林逸的裙带扯了一半下来。 林逸一时间怒极,也忘了与宋氏说话,而是对着那小厮兜头一巴掌甩下去,一手提着裙子骂道:“赶着去投胎啊!眼是瞎了么!” 小厮自然晓得府里的二娘子性情泼辣骄纵,自己撞了她就够惨了,偏偏……还扯了人家的裙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忽地想起自己要做什么,赶紧倒出来做挡箭牌:“小的,小的该死!只是……只是,小的急着报信啊!” “什么信,叫你这样放肆!” 林逸又是一巴掌拍过去,倒是忘记去系好自己的裙带了。 宋氏在一边看着林逸暴怒的模样,眼带讽刺嘲笑,这模样……街头的泼妇似的,她可没有怎么个没脑子的女儿。 “是……是表姑娘死了!” 只管把事情往严重的地方说,才好转移注意力。表姑娘死了,多大的一件事,自己慌张自然情有可原。 再说了,马车翻下去,可不就差不多没了命么? 表姑娘死了? 死了! 真好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见林逸果然不再对着自己发怒,反而是去关注表姑娘的生死,小厮心里松一口气,继续道:“表姑娘的马车快到山顶时,马不知为什么发疯,把马车甩到山崖下了。” 林逸却答非所问,道:“表姑娘真死了?” 总归是不再继续打他了,想来怒气也消了,也就继续顺着林逸的意愿说道:“估摸着是的。” 就是站在林逸身后的宋氏都松一口气,顾遥死了……她今日的惨景,都是顾遥和林暄两个弄出来的。顾遥居然死了,真是叫她出了一口气。再说了,她早就盼着顾遥死了。 如今,倒是真的就死了。只可惜,死得晚了些,叫她那些事情都揭开了。 “母亲……顾遥死了,马发疯,哈哈哈哈我可是在她马车上动了手脚,如今可算是给母亲报仇了,母亲就莫要再生逸姐儿的气了。” 林逸紧紧扯着宋氏的衣袖,一双眸子因为喜悦亮晶晶的。她厌恶顾遥好久了,顾遥一死,初听的复杂感过去,便是厌恶的人死去的喜悦。自然,此事可是让母亲不继续误会她。 她替母亲报复回来了。 至于宋氏,却只是对着林逸浅笑,心里也是飘飘忽忽的喜悦。还夹杂着的,就是对林逸的厌恶耻笑,真是没脑子,自己动手害死顾遥的事情还敢正大光明一脸喜悦地说出来,可真是个傻子。 可是她就是一句话不说,她恨顾遥,也对为了体现慈悲温和而恶心了自己许多年的林逸极为讨厌,她要因为自己的没脑子害死自己,她可巴不得呢! 总归,两个人都是喜悦的。 顾遥那个贱人,终于死了。 “父亲……” 后门口忽地就想起了林暄的声音,就算声音不大,也如惊雷似的炸开来。 “阿姊!”林逸失声尖叫道,随即一张脸煞白煞白的,转而僵硬地移到林暄身边的林祈身上。 “阿逸。”林暄含笑地回了林逸一句,眸子温和间透出点威严来,还有些捉摸不透的悠闲。 此时林祈已经开始说话了:“先前阿遥揭露些事情,你们便这样设计害死阿遥一条性命,”一转脸,眸子尖锐如冰凌,盯向了宋氏,“顾家可只有一个阿遥了,宋氏,你是有多狠毒的心!” 宋氏初听顾遥死去的喜悦霎时褪去,明明就是,是林逸做的。原来在林祈心里,她便是这样一个恶人。 “不是我!是林逸,是林逸在顾遥马车上动了手脚。”宋氏二话不说地推给林逸,况且,她原本就是不知情的。 先前顾家的事情,她晓得林祈是会帮她遮掩的,只是顾遥的死……就算是林祈遮掩,下人的嘴却是堵不住的,届时她怕是真的要入狱了。 林逸呆呆愣愣的,只觉得一时状况百生,脑子真是不够用……她全然不晓得要怎么应对啊! 顾遥死了,是她害死的…… 没问题啊,顾遥死了,多好的一件事,她不喜欢顾遥,母亲也被顾遥害得那么惨。 死得很好。 “父亲,你稍微冷静些——”目光一转,便瞥了林逸与宋氏一眼,眼底略带笑意,一派的端庄从容,“父亲不是都听见了么?先想想罢。” 一听说林逸要去找宋氏,就晓得能够听出点什么来,果然是没有猜错的。 所以她才特地说动了林祈过来看一看宋氏,实则是看能再探出点什么来。 果然,宋氏懒得对着林逸装慈母了。 只是忽然又小厮来传顾遥的死讯,实在是叫她极为出乎意料。顾遥怎么会死么?明明,顾遥才该是重生一时可改变命运的契机。 林暄一时犹豫起来,若是这个契机,顾遥就不该这样死了。 那么,顾遥到底是不是这个特殊的存在呢? 林祈只是一见到宋氏,便气昏了头,一听见林逸与宋氏一脸笑地讨论顾遥死了,给宋氏报仇了,便只当是宋氏杀顾遥报仇。 一冷静下来,他又把两个人的话都听见了,自然晓得这是林逸在顾遥的马车上动了手脚,导致马车翻下去,如今顾遥怕是已经没了命。 第一百零八章 处置 顾夏凉低着头,使劲抑制住自己被呛到的咳嗽声,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微妙,实在是微妙。 “怪不得本王未曾将顾姑娘盼过来,原来程大人自己都是忍痛割爱了。”姬昳搂着珠娘的腰肢,也堪堪横插一杠子。 顾夏凉终于没忍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天才知道她有多尴尬。 “不敢夺人所爱,还请顾姑娘自选所处。” 司徒珏一句话就将自己撇干净,反倒是叫顾夏凉自己去挑一个人服侍。她现在不过是个身份低下的奴婢,怎么可能轮得到她说话,只是他既然这样说了,程璟渊与姬昳也就不好做主了,实在是把她往一个尴尬的境地上推。 “王爷是皇室中人,身份自然是贵重过诸位,程大人亦是官拜丞相,比起司徒大人似乎是要位高权重些,”她抬起一张被双髻掩盖得很是模糊的脸,洁白如玉的脸颊笑得有些圆润,清冷的凤眼微微挑起眼角,冷意乍然,“司徒大人瞧不起顾夏凉,便认为恭亲王殿下和程大人能够纡尊了么?” 她习惯性地微微抬起尖尖的下巴,越发显得清贵无匹,周身的气度便一瞬升腾起来,仍旧是上阳城里最负胜名的奇女子。 真把她当做器物么,全然打她的脸,真是气人,才不要任他摆布呢。 何况,程璟渊与姬昳,要她去陪酒,真是太高看她了,总之她是做不到的。 其他人原本是因为司徒珏的话而盯着顾夏凉,看她会去谁身边去,毕竟姬昳和程璟渊都是得罪不得的人,偏偏两个人还是针尖对麦芒,所以实在是有些看头的。 只是没有料到,顾夏凉却是祸水东引,将过错都推到始作俑者的司徒珏身上,既明里暗里地指责了司徒珏,又不着痕迹地将程璟渊和姬昳给抬举了。 实在是个心思玲珑的妙人,不愧当初那样的才名,看戏的诸位心中思索。 司徒珏一时被顾夏凉推到一个尴尬的境地,只是微微一笑,对程璟渊道:“程大人此言差矣,看人岂能只看一张皮囊,端看合不合眼缘罢了。” 左右就是,顾夏凉不合他胃口,左右还是一副瞧不上顾夏凉的姿态。 顾夏凉心里有些想笑,当日他倒是往她房间里钻,今天倒是装着君子好不高华,这是想要她出丑吧,实在不明白和她过不去做什么。 “既然司徒大人喜欢,就将随大人罢。”程璟渊招招手,就有小厮会意,立即下去将方才的黑衣舞姬接上来。 顾夏凉有自知之明,起身径自离开了,虽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退下去有些丢人,但是顾夏凉一贯淡定,所以再丢脸,她都能将面子上撑得一派波澜不惊,实在没让众人看到心满意足的笑话。 因为靠的近,顾夏凉是要经过程璟渊的桌子的。 广袖被拽住,顾夏凉几乎跌倒,视线顺着垂坠下来的衣袂看过来,才看到衣袖被程璟渊牵住了。 她使劲一拽,手却是笼在袖子里,所以看不见顾夏凉的动作,其余人也只能知道顾夏凉步子稍微一顿罢了。 “本官与司徒大人眼光似乎不同,”程璟渊嘴边浮起一丝笑意,一手便将顾夏凉的腰肢揽住,另一手便抓住顾夏凉因为身体失衡就要扬起来的手,十指相扣,顾夏凉直直地栽到程璟渊怀里,因为刻意不愿要程璟渊接近自己,所以她几乎下意识地往旁边靠,身体更是僵硬。 就这么直挺挺地栽下来,真是撞得够呛,顾夏凉觉得半边肩膀都是麻的,因为靠的近,顾夏凉能感觉到程璟渊微不可闻地抽了口冷气,瞬间有些愧疚感。 愧疚完,才开始回味程璟渊与司徒珏说的话和刚刚的动作是个什么意思,想着莫不是给她撑撑脸面吧,司徒珏的作为确实是一直给她拆台子。 “顾夏凉是闺秀出身,又是京城最为貌美的女子,于古琴诗词上的造诣,更是无人能及,”实在把她与那个黑衣女子比较,约莫就是抬举她,顾夏凉想着,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话说得这样暧昧做什么,让司徒珏误会有什么的话,又让司徒珏如何相信她,如何会与程璟渊一路。 “本官确实比较心仪有才华有气度的女子。” 顾夏凉愣了愣,走向似乎和程璟渊先前交代的不一样,她不应该是和司徒珏扯上关系吗,怎么和程璟渊扯上关系了? 她偏头望一望程璟渊的眸子,里面一片黝黑,沉沉不见底,又浮出些似笑非笑的傲气来,显得从容自若。 程璟渊这样的人,还真是难以猜测,左右他身边有他的算计,只要她配合就是了,左右对于程璟渊的为人,她还是相信的。 黑衣的女子已经被小厮领着进来了,袅袅娜娜的身影,行走间便似一株烟柳飘摇,练舞的女子,确实有柔若无骨的身姿。 “程大人,这位姑娘行走间身姿真是袅娜。”顾夏凉一笑,扬起一张脸来,便出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牵扯开。 程璟渊顺手敲顾夏凉的脑袋,忍不住笑起来,“谁叫你羡慕这些,《女德》《女戒》倒是要再抄几遍了。”他的脸偏开到众人看不见的弧度,脸上便开始没了笑意,对顾夏凉倒是有几分赞许,她似乎是懂他的意图了,这种感觉倒是舒服,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心。 《女德》《女戒》?顾夏凉心里一窒,她如今可是锦云馆里的姑娘,也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他两人旁若无人地调笑也就罢了,还要去贬低一下司徒大人看上的女子,也真是给人添堵,只是司徒珏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顾夏凉感觉到目光,瞬间尴尬得耳垂都红了,这里的都是朝中的官员啊,说不定还有她曾经拜见过的长辈,何其尴尬。 便不肯再多说一句话,配合程璟渊就算了,她也只是有些猜测,又不知道他要具体怎么做。 再者,她的脸皮真的没有那么厚,所以就不给程璟渊拆台子就是了,配合就不必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远出 第一百一十章 旧仇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 程璟渊沉默了会,才道:“原来你担心我是别有用心,”似乎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顿了顿才继续道:“阿凉,有些事情,很复杂……总归,阿凉,我是不会害你的。” 这样的话,真是苍白啊。 顾夏凉想着,微微偏过脸,不去看程璟渊:“很复杂?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做什么要我去相信你这些话。”唇边泛起冷冷笑意来,眼角便挑起来:“程大人,我与你原本就是有过节的人,顾家的事情,程大人约莫还是欢喜的罢。” 她偏过头,自己心里有些后悔。 这样怀恶意地推测别人,其实有些过分,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程璟渊把她送进锦云馆,第一件事就是让冯妈妈找人侮辱她,后来更是处处针对。 至于为什么后来对她这样好,其实不过是骗她相信他罢了。 顾夏凉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过是被人当做傻子欺骗了一场罢了,可是就是难过。 “阿凉,”他皱皱眉,“我……当初送你入锦云馆也是迫不得已,顾家的事情……是我无能,只是如今,你还是相信我罢。” 肩膀是被掰正过来的,顾夏凉有些不大情愿,只是仍旧抬起脸来,定定看着程璟渊。 “……” 顾夏凉张了张口,却委实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于是沉默不语。 其实程璟渊原本就不欠她什么,自然无所谓要不要去帮她。若是说利用她她如今看清了,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她先前就已经与程璟渊达成共识,程璟渊可以利用她。 只是玉契的事情……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程璟渊先前约莫就是要与姬昳对抗,她无所谓的,如今想起来玉契也许有关其他的事情,她便不能接受,这样其实是不可取的。 “阿凉,我是在调查顾家的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你要沉冤昭雪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只是顾夏凉耳边却如雷鸣,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言说。 她……要沉冤昭雪,与他有什么联系…… 顾夏凉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迟迟不说话,不知道如何继续去说。 “……为什么。” 她半天才问道,整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于是格外平静,显得有些淡漠。 程璟渊却是低下头去,不说话,半天才道:“……罢了,你既然知道我在调查顾家的事情,不妨都告诉你。” ———— 江南顾氏,其实不止在江南声名极大,在整个大齐都是顶顶有名的家族。 因为富可敌国。 江南顾氏是经商起家的,家族中人世代经商,而且都极有经商的头脑,于是越来越富庶。 程璟渊沉默了会,才道:“原来你担心我是别有用心,”似乎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顿了顿才继续道:“阿凉,有些事情,很复杂……总归,阿凉,我是不会害你的。” 这样的话,真是苍白啊。 顾夏凉想着,微微偏过脸,不去看程璟渊:“很复杂?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做什么要我去相信你这些话。”唇边泛起冷冷笑意来,眼角便挑起来:“程大人,我与你原本就是有过节的人,顾家的事情,程大人约莫还是欢喜的罢。” 她偏过头,自己心里有些后悔。 这样怀恶意地推测别人,其实有些过分,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程璟渊把她送进锦云馆,第一件事就是让冯妈妈找人侮辱她,后来更是处处针对。 至于为什么后来对她这样好,其实不过是骗她相信他罢了。 顾夏凉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过是被人当做傻子欺骗了一场罢了,可是就是难过。 “阿凉,”他皱皱眉,“我……当初送你入锦云馆也是迫不得已,顾家的事情……是我无能,只是如今,你还是相信我罢。” 肩膀是被掰正过来的,顾夏凉有些不大情愿,只是仍旧抬起脸来,定定看着程璟渊。 “……” 顾夏凉张了张口,却委实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于是沉默不语。 其实程璟渊原本就不欠她什么,自然无所谓要不要去帮她。若是说利用她她如今看清了,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她先前就已经与程璟渊达成共识,程璟渊可以利用她。 只是玉契的事情……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程璟渊先前约莫就是要与姬昳对抗,她无所谓的,如今想起来玉契也许有关其他的事情,她便不能接受,这样其实是不可取的。 “阿凉,我是在调查顾家的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你要沉冤昭雪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只是顾夏凉耳边却如雷鸣,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言说。 她……要沉冤昭雪,与他有什么联系…… 顾夏凉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迟迟不说话,不知道如何继续去说。 “……为什么。” 她半天才问道,整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于是格外平静,显得有些淡漠。 程璟渊却是低下头去,不说话,半天才道:“……罢了,你既然知道我在调查顾家的事情,不妨都告诉你。” ———— 江南顾氏,其实不止在江南声名极大,在整个大齐都是顶顶有名的家族。 因为富可敌国。 江南顾氏是经商起家的,家族中人世代经商,而且都极有经商的头脑,于是越来越富庶。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维护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 程璟渊沉默了会,才道:“原来你担心我是别有用心,”似乎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顿了顿才继续道:“阿凉,有些事情,很复杂……总归,阿凉,我是不会害你的。” 这样的话,真是苍白啊。 顾夏凉想着,微微偏过脸,不去看程璟渊:“很复杂?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做什么要我去相信你这些话。”唇边泛起冷冷笑意来,眼角便挑起来:“程大人,我与你原本就是有过节的人,顾家的事情,程大人约莫还是欢喜的罢。” 她偏过头,自己心里有些后悔。 这样怀恶意地推测别人,其实有些过分,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程璟渊把她送进锦云馆,第一件事就是让冯妈妈找人侮辱她,后来更是处处针对。 至于为什么后来对她这样好,其实不过是骗她相信他罢了。 顾夏凉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过是被人当做傻子欺骗了一场罢了,可是就是难过。 “阿凉,”他皱皱眉,“我……当初送你入锦云馆也是迫不得已,顾家的事情……是我无能,只是如今,你还是相信我罢。” 肩膀是被掰正过来的,顾夏凉有些不大情愿,只是仍旧抬起脸来,定定看着程璟渊。 “……” 顾夏凉张了张口,却委实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于是沉默不语。 其实程璟渊原本就不欠她什么,自然无所谓要不要去帮她。若是说利用她她如今看清了,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她先前就已经与程璟渊达成共识,程璟渊可以利用她。 只是玉契的事情……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程璟渊先前约莫就是要与姬昳对抗,她无所谓的,如今想起来玉契也许有关其他的事情,她便不能接受,这样其实是不可取的。 “阿凉,我是在调查顾家的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你要沉冤昭雪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只是顾夏凉耳边却如雷鸣,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言说。 她……要沉冤昭雪,与他有什么联系…… 顾夏凉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迟迟不说话,不知道如何继续去说。 “……为什么。” 她半天才问道,整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于是格外平静,显得有些淡漠。 程璟渊却是低下头去,不说话,半天才道:“……罢了,你既然知道我在调查顾家的事情,不妨都告诉你。” ———— 江南顾氏,其实不止在江南声名极大,在整个大齐都是顶顶有名的家族。 因为富可敌国。 江南顾氏是经商起家的,家族中人世代经商,而且都极有经商的头脑,于是越来越富庶。 程璟渊沉默了会,才道:“原来你担心我是别有用心,”似乎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顿了顿才继续道:“阿凉,有些事情,很复杂……总归,阿凉,我是不会害你的。” 这样的话,真是苍白啊。 顾夏凉想着,微微偏过脸,不去看程璟渊:“很复杂?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做什么要我去相信你这些话。”唇边泛起冷冷笑意来,眼角便挑起来:“程大人,我与你原本就是有过节的人,顾家的事情,程大人约莫还是欢喜的罢。” 她偏过头,自己心里有些后悔。 这样怀恶意地推测别人,其实有些过分,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程璟渊把她送进锦云馆,第一件事就是让冯妈妈找人侮辱她,后来更是处处针对。 至于为什么后来对她这样好,其实不过是骗她相信他罢了。 顾夏凉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过是被人当做傻子欺骗了一场罢了,可是就是难过。 “阿凉,”他皱皱眉,“我……当初送你入锦云馆也是迫不得已,顾家的事情……是我无能,只是如今,你还是相信我罢。” 肩膀是被掰正过来的,顾夏凉有些不大情愿,只是仍旧抬起脸来,定定看着程璟渊。 “……” 顾夏凉张了张口,却委实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于是沉默不语。 其实程璟渊原本就不欠她什么,自然无所谓要不要去帮她。若是说利用她她如今看清了,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她先前就已经与程璟渊达成共识,程璟渊可以利用她。 只是玉契的事情……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程璟渊先前约莫就是要与姬昳对抗,她无所谓的,如今想起来玉契也许有关其他的事情,她便不能接受,这样其实是不可取的。 “阿凉,我是在调查顾家的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你要沉冤昭雪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只是顾夏凉耳边却如雷鸣,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言说。 她……要沉冤昭雪,与他有什么联系…… 顾夏凉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迟迟不说话,不知道如何继续去说。 “……为什么。” 她半天才问道,整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于是格外平静,显得有些淡漠。 程璟渊却是低下头去,不说话,半天才道:“……罢了,你既然知道我在调查顾家的事情,不妨都告诉你。” ———— 江南顾氏,其实不止在江南声名极大,在整个大齐都是顶顶有名的家族。 因为富可敌国。 江南顾氏是经商起家的,家族中人世代经商,而且都极有经商的头脑,于是越来越富庶。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户籍 那妇人被顾遥的态度弄得不好意思继续去管春生了,只是心里的一股恶气却还是出不去,仍旧是狠狠地一剜春生,啐一口,揉着自己的腹部不说话。 这两人怎么说都是吃了春生的亏,心里都气得要命,见顾遥竟然还包庇春生,不由脸一垮。 男人就对着顾遥沉着脸道:“秋生啊,这么多年,你不在,我们怎么说都是外人,也不好多管春生……他这模样你也看见了,无事便对人动手,平日里也不言不语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你可要好好管教着。要是这样胡乱打人,大了可是要吃官司的!” 义愤填膺地说完,便瞧着顾遥的脸色,等着顾遥去收拾春生。 不要他管,可是你家孩子做错了事,你自己总归是要收拾吧? 只是顾遥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神情,冷冷淡淡的,眼底半点波澜都没有,显得清风明月般光明磊落,实在瞧不出没教养好兄弟的羞愧愤怒感。 春生还是被顾遥护在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一双漆黑冰冷如狼的眸子死死盯着两个人,显得极为可怕,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情。 那男人看了春生一眼,越发觉得浑身不舒服。 “春生的对错,我回去问清楚。” 顾遥的脸上终于腾起点温和疏离的笑意来,并伸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梯子,就抱着梯子转身道:“多谢了,我用完了送回去。”、 一转身,牵着春生抱着梯子就走到自己家的破茅草屋里去了。 那两人一人捂着肚子,一人按着自己流血的手,看着顾遥若无其事的背影气得几乎吐血。 回去收拾?谁不知道,关上门教训孩子就是护着孩子不受欺负,再把对方祖宗都在门里骂一遭! 当他傻啊!可是他也只能看着那个小狼崽子被顾遥好端端的牵走,自己浑身是伤。 还把梯子给人家白使了,真是吃力不讨好。 想想就气得呕血! 却说顾遥,抱着梯子回去,自己在屋檐上搭好了,才倚着砖墙看向一脸沉默的春生。 “怎么回事?” 春生聪明着呢,怎么可能忽然犯糊涂,这样过去对着人一通撞一通咬,估摸着是有隐情的。 偏生,顾遥是个极为理智的,从来都要把事情弄清楚才做定夺,此时自然不可能胡乱对着春生一顿教训。 原本以为的一顿毒打没了,春生沉默半晌,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终于有水光晃了晃,低声道:“这里没有一个好人……” 顾遥没说话,这世上原本就极少纯粹的好人,自然也少有纯粹的坏人。 见顾遥不说话,春生也抿唇不说话。 只是顾遥还是想了想,叹一口气,用惯来平和得近乎没有情绪的口气道:“春生,今日若是别人充当这个身份,是会二话不说地先打你一顿的……”随即忽地噗嗤一下子笑出来,“自然,我晓得你不怕这顿打。只是,你做什么要做出这种自己不占理的事情来,叫自己吃亏呢?无论如何,那些伤可都是在你身上,叫你难受。” 春生还是不说话,低头,却没有反驳,甚至顾遥感觉到他是在听的。 前世她死得那样轻易,软禁时更是活得那样艰难,真是再明白不过生命的重要,再晓得护住自己的重要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不好受呢?生命多可贵呀,自然要好好活着,断然不能连自己都去给自己添堵。 “扶梯子!” 顾遥一拉春生,自己就要往梯子上踩。 她早就看见梯子脚刻上的一个顾字了,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姓牛,这把刻了顾字的梯子,怕就是当年从顾家抢走的东西。 屋顶上的茅草大多都烂了,而且被风吹走了不少,毕竟那么多年都没有人修缮。 顾遥把可以用的茅草都拿来一点一点的重新铺,至于没用的,就干脆都丢了。可以用的不多,不过半个上午,就已经没有可用的茅草拿来铺屋顶了。 得重新去割茅草。 这回倒是不打算去先前那两人家去借,咳咳咳,诚然她并不打算得罪这些人,只是矛盾怕是暂时消不了的。 村长牛柯廉家虽然住得远些,去那里借镰刀总归是可以的。 到牛柯廉家时,恰好临近中午,村长也刚好从外面回来。 一见到顾遥,他便笑着叫自家婆姨给给顾遥倒水,自己也抓一把花生给春生。 春生神情僵了僵,竟然也收下,然后就推在一边看顾遥向牛柯廉借镰刀。 只是顾遥多问了句:“我这么多年……怕是村里人都以为我死了?” 牛柯廉最是一张慈祥温和的脸,除了农家汉子的健壮感,还有些儒雅气。听闻顾遥的话,便捻须一笑,乐呵呵道:“说起来,你小子也是叫人担心,当年带着春生进素水县城,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是怎么找都找不到,春生也一句话不说,可不是以为你不在了么?” 就是当秋生死了。 “那……”顾遥一蹙眉,有些不好意思道,“那,那我的户籍还在吗?” 只要顶替上顾秋生的户籍,她就有了一个合理的男子身份,往后不仅可以出门,还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牛柯廉顿住了,顾遥心里忽地一窒,有些微的不好预感,却只能盯着牛柯廉一张古铜色的脸,那张脸上是有些不自然的笑意,眼底透出些精明的算计。 顾遥心里暗叫不好,面上脸色还是不变。 果不其然,牛柯廉脸上露出点难堪来,道:“当年以为你不在,春生年纪就小,哪里拿得出来两个人的赋税……单单春生一个人,都要一个村的人来养着,也替他出赋税。都以为你不在了,自然也注销了你的户籍……” 注销了户籍倒是没事的,何况牛柯廉说的也是实话,只是怕的是如今不给她办户籍。 按理说,像这样落后的同姓聚集的村庄,村长也是担任着户籍名册的管理责任的,只要他给她加上去,也就是了。只是……牛柯廉瞧着有些不对,顾遥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威胁 其时天已经黑了,沉沉的一片,风声呼啸着,有些微的阴森。 顾夏凉垂下头去不说话,原来当年的事情是这样。 “你既然知道,又做什么不一一告诉我。” 顾夏凉嗓音淡淡,微微移开眼,神色也是冷然的。 程璟渊干咳一声,道:“风大了,回去再说吧。” 于是移开脸去,顾夏凉就看不见他的神色,四处都是黑沉的,极为压抑。 顾夏凉杵在原地,根本没有挪动一下步子,脊背绷得笔直,像是株韧拔的竹子。 “程……璟渊,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连她不知道的那些,偏偏他晓得得这样清楚,还一直引导着她去调查,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顾夏凉忽然有些害怕。 “……回去。” 极低的语调,偏偏是不可质疑的意思,于是威势自来。 “我不!” 顾夏凉的语调忽地拔高,显得有些尖细,她自己也觉得一阵陌生,却顾不得地继续去盯着程璟渊。 少女的眸子很黑,定定地看着一个人时,便有冷而尖锐的光芒,就是在漆黑里有能让人感觉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恃起来,于是空气都显得凝重,沉沉得叫人喘不过来气。 “你……罢了,”程璟渊长吐一口气,道:“本官……本官许久之前便见过你。” —————— 十三年前发生了件案子,说是某个主事贪赃枉法,被人参了一本,遂被抄了家,只留了个孤子流落街头。 那年的冬天,其实是大齐开国最冷的一个冬天。 风一吹,脸就像是被刀刮了一回,疼得凛冽而迟钝,风沙从平地卷起来,于是连眼都睁不开。 那时候,程璟渊是在那时候流落到街头的,父母具丧,家财散尽,无以依靠。 裹身的衣裳又破又旧,最要命的是,风一刮,裸露着的肌肤就想被刮去一层皮。 真疼,冷到僵硬,可是也疼得钻心。 顾家的小姑娘穿着白狐裘衣,织金长裙,缀了南珠的绣花鞋,让丫鬟抱着白玉为轸的古琴,自己抱着绣了迎春花的天蓝色手抄,眉眼舒缓地去对面的楼上弹琴。 他站在街头,心里恨得无以复加。 他的父亲,是替顾耽顶罪,才落得如此下次。 如今他流落街头,父母具丧,可是顾耽还是好生生的,他的女儿亦是明珠似的被人捧着。 “给你,这样冷的天,还是回去烤烤火罢。” 少女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玉的玩意儿,小巧玲珑,可是材质细腻,做工也极为灵巧。 真是讽刺,他连想都没想,就一把把那个玉的东西丢了,在青石板上发出叮的一声响,于是就碎成两块。 似乎……是一只兔子,很小的一只。 他也是忽然觉得心疼,若是他收下了……也就不愁一顿饭了吧,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原来饿起来,气节什么的,都这样虚无。 可是他还是恨,顾耽害死了他的父母,顾耽的女儿又这样羞辱他。 顾夏凉一愣,垂眼去看地上碎成两截的兔子,有些意外,也有些可惜。 倒是很平静。 “你把我的兔子摔坏了,还有,你若是不需要,还给我就是了,凭什么要把它摔坏。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去摔坏?!” 女孩子有张洁白柔皙的脸,像是仔细雕琢好的美玉,被雪白而柔软的狐裘裹着,真是美玉无瑕的一个姑娘。 她抱着一只天蓝色的手抄,短短的胳膊全缩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圆润精致。 偏偏一本正经,处处占理。 程璟渊愕然,没有说话了。 居然这样盛的气势,应该带着软糯笑意的脸没有一点点表情,显得十足高傲。 不过倒是不娇蛮无理,是沉稳大气的,微微抬起来一截雪白的下巴,带着些矜贵的眼里是温软的笑意。 “……我不要。” 他一时无言以对,确实是她的东西,还在她的手里,被他一甩手丢了。 是非对错,他想来分辨得清楚。 “我说了,这是我的东西。” 少女喜欢挑眉,就是这样软糯雪白的一张脸,都能带出泠泠的冷意来。 她定定地重复一遍,语调清脆,仍旧闲适地抱着自己的手抄,雪白的狐裘被微风吹动,细微地摆动起来,于是就微微地去蹭她的脸颊。 顾夏凉觉得有些痒,可是手插在手抄里,并不想要拿出来,于是只是皱了皱眉,微微偏开脸。 他被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咬紧牙关镇静下来,于是也抬去一张沾满污垢的脸,道:“我可说了我是乞丐?你便擅自施舍,岂不是侮辱我是乞丐?你既然侮辱于我,我做什么不能生气。” 掷地有声。 顾夏凉一愣,没想到一个路边的小乞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待回神来,眼里才浮起笑意来。 “你随我回去罢,我叫做顾夏凉,你叫什么?” 少女怕冷,一双手还是缩在手抄里,脖颈也被严严实实地裹着,显得有些圆润。 这样一笑,眉眼灵动起来,越发讨喜。 他却是紧了紧握成拳的手,眸子沉沉地暗下去,里面烟云几度聚散,才抬起头来,道:“不必。我说了,我不是乞丐。” 听见他这样说,顾夏凉不意外,于是只是浅笑,才道:“那就罢了……那只玉兔子,给我捡回来吧。” 程璟渊以为是对他说的,于是一愣,怒意又要升腾起来,却看见她正对着一旁的小厮,而那个小厮果然已经走过去捡拾碎玉了。 “小姐倒是大方,怎么晓得别人领不领情,虽然不如大人给暖姑娘那那块,可是也是姑娘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呢。” 一边的丫鬟有些心疼地看着小厮手里的碎玉,忍不住碎碎念起来。 顾夏凉笑一下,不接口也不阻止丫鬟的话,其实她原本就不是几岁的小姑娘,自然不至于极为在意。 只是说,她确实很想要一只,既然是顾府里不缺钱的小姐,让下人寻了只玉兔子,也不算难,自然也就找人去寻了。 只是想顾冬暖那样的玉料太难得,实在是找不到差不多的,于是她的就是一只白玉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共赢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 “顾家……”是真的,都不在了。 顾夏凉看一眼,于是就有些不大想要继续走进去了,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 程璟渊却是拉住顾夏凉,直接走进去。 两个人挑挑拣拣许久,还是找不出有什么,毕竟,时间也隔得有些久了。 这里成了废墟,于是时常又人过来找找,贵重的东西也都被挑拣走了。 所以空荡荡的,几乎就是几片破瓦。 “其实,你当初是查过的罢,就是过来,你也是晓得找不出什么的。” 顾夏凉有些黯然,却还是冷静下来,看着他说道。 当初顾家抄家事宜就是程璟渊过手,后来的事情,譬如顾夏凉从程璟渊这里打探到的情况,都是程璟渊调查出来的。 所以,说起来,程璟渊一定是仔细调查过这些的。 顾夏凉心头忽地一惊,程璟渊做什么要去调查这些,原本就是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若是说起来,有什么联系,唯一的就是初见时,程璟渊说起来程家的事情,两家有仇。 因为当时情况极为混乱,顾家遭变,她又被侮辱一番送入青楼里去,几乎所有事情接踵而来,她也就没有去探查程璟渊的事情。 后来耽搁了,也就不记得去调查了。 如今说起来,才发现程璟渊虽说与顾家有旧仇,但是……这么久来,一直帮助她的,其实都是程璟渊。 似乎……无论有什么事情,她都是倚仗着程璟渊的。而程璟渊,似乎就是什么都知道。 顾夏凉忽然觉得背后漫起凉意来,冰冷地裹在心头,一瞬间面前一片花白,恍恍惚惚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什么都是程璟渊,她不小心中蛊,是程璟渊,她要调查顾家的事情,也是程璟渊给她安排人。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程璟渊是怎样冷眼看着她被送进锦云馆,也记得程璟渊是怎么给她种蛊。 那样深的仇恨,顾夏凉看得清明,是决计不会无缘无故的。程璟渊是个君子,顾夏凉看得出来。 可是偏偏,那样的事情,却还是他做出来的。后来处处的引导,顾夏凉越发觉得不对劲。 与顾家有关的……约莫就是玉契了,姬昳想要拿到,程璟渊……估计也是为了玉契吧。 这些,都是利用。 顾夏凉想清楚了,才觉得害怕,原来程璟渊后来的帮助,其实也不过是利用。 毕竟,这样的仇恨,除了利用她,做什么要处处丢帮扶她一把呢。 原本就是下午醒过来的,于是一路颠簸过来,于是就越发地晚了。 夕阳三两缕的残照落到地上,有些橘黄的色彩,像是浮在上头似的。 顾夏凉垂下眼睫去,觉得眼前的夕阳有些虚晃。 手指忽然被人拉住,程璟渊沉默了会,才道:“原来你担心我是别有用心,”似乎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顿了顿才继续道:“阿凉,有些事情,很复杂……总归,阿凉,我是不会害你的。” 这样的话,真是苍白啊。 顾夏凉想着,微微偏过脸,不去看程璟渊:“很复杂?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做什么要我去相信你这些话。”唇边泛起冷冷笑意来,眼角便挑起来:“程大人,我与你原本就是有过节的人,顾家的事情,程大人约莫还是欢喜的罢。” 她偏过头,自己心里有些后悔。 这样怀恶意地推测别人,其实有些过分,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程璟渊把她送进锦云馆,第一件事就是让冯妈妈找人侮辱她,后来更是处处针对。 至于为什么后来对她这样好,其实不过是骗她相信他罢了。 顾夏凉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过是被人当做傻子欺骗了一场罢了,可是就是难过。 “阿凉,”他皱皱眉,“我……当初送你入锦云馆也是迫不得已,顾家的事情……是我无能,只是如今,你还是相信我罢。” 肩膀是被掰正过来的,顾夏凉有些不大情愿,只是仍旧抬起脸来,定定看着程璟渊。 “……” 顾夏凉张了张口,却委实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于是沉默不语。 其实程璟渊原本就不欠她什么,自然无所谓要不要去帮她。若是说利用她她如今看清了,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她先前就已经与程璟渊达成共识,程璟渊可以利用她。 只是玉契的事情……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程璟渊先前约莫就是要与姬昳对抗,她无所谓的,如今想起来玉契也许有关其他的事情,她便不能接受,这样其实是不可取的。 “阿凉,我是在调查顾家的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你要沉冤昭雪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只是顾夏凉耳边却如雷鸣,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言说。 她……要沉冤昭雪,与他有什么联系…… 顾夏凉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迟迟不说话,不知道如何继续去说。 “……为什么。” 她半天才问道,整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于是格外平静,显得有些淡漠。 程璟渊却是低下头去,不说话,半天才道:“……罢了,你既然知道我在调查顾家的事情,不妨都告诉你。” ———— 江南顾氏,其实不止在江南声名极大,在整个大齐都是顶顶有名的家族。 因为富可敌国。 江南顾氏是经商起家的,家族中人世代经商,而且都极有经商的头脑,于是越来越富庶。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外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 “顾家……”是真的,都不在了。 顾夏凉看一眼,于是就有些不大想要继续走进去了,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 程璟渊却是拉住顾夏凉,直接走进去。 两个人挑挑拣拣许久,还是找不出有什么,毕竟,时间也隔得有些久了。 这里成了废墟,于是时常又人过来找找,贵重的东西也都被挑拣走了。 所以空荡荡的,几乎就是几片破瓦。 “其实,你当初是查过的罢,就是过来,你也是晓得找不出什么的。” 顾夏凉有些黯然,却还是冷静下来,看着他说道。 当初顾家抄家事宜就是程璟渊过手,后来的事情,譬如顾夏凉从程璟渊这里打探到的情况,都是程璟渊调查出来的。 所以,说起来,程璟渊一定是仔细调查过这些的。 顾夏凉心头忽地一惊,程璟渊做什么要去调查这些,原本就是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若是说起来,有什么联系,唯一的就是初见时,程璟渊说起来程家的事情,两家有仇。 因为当时情况极为混乱,顾家遭变,她又被侮辱一番送入青楼里去,几乎所有事情接踵而来,她也就没有去探查程璟渊的事情。 后来耽搁了,也就不记得去调查了。 如今说起来,才发现程璟渊虽说与顾家有旧仇,但是……这么久来,一直帮助她的,其实都是程璟渊。 似乎……无论有什么事情,她都是倚仗着程璟渊的。而程璟渊,似乎就是什么都知道。 顾夏凉忽然觉得背后漫起凉意来,冰冷地裹在心头,一瞬间面前一片花白,恍恍惚惚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什么都是程璟渊,她不小心中蛊,是程璟渊,她要调查顾家的事情,也是程璟渊给她安排人。 她忽然想起来,当初程璟渊是怎样冷眼看着她被送进锦云馆,也记得程璟渊是怎么给她种蛊。 那样深的仇恨,顾夏凉看得清明,是决计不会无缘无故的。程璟渊是个君子,顾夏凉看得出来。 可是偏偏,那样的事情,却还是他做出来的。后来处处的引导,顾夏凉越发觉得不对劲。 与顾家有关的……约莫就是玉契了,姬昳想要拿到,程璟渊……估计也是为了玉契吧。 这些,都是利用。 顾夏凉想清楚了,才觉得害怕,原来程璟渊后来的帮助,其实也不过是利用。 毕竟,这样的仇恨,除了利用她,做什么要处处丢帮扶她一把呢。 原本就是下午醒过来的,于是一路颠簸过来,于是就越发地晚了。 夕阳三两缕的残照落到地上,有些橘黄的色彩,像是浮在上头似的。 顾夏凉垂下眼睫去,觉得眼前的夕阳有些虚晃。 手指忽然被人拉住,程璟渊沉默了会,才道:“原来你担心我是别有用心,”似乎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于是顿了顿才继续道:“阿凉,有些事情,很复杂……总归,阿凉,我是不会害你的。” 这样的话,真是苍白啊。 顾夏凉想着,微微偏过脸,不去看程璟渊:“很复杂?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做什么要我去相信你这些话。”唇边泛起冷冷笑意来,眼角便挑起来:“程大人,我与你原本就是有过节的人,顾家的事情,程大人约莫还是欢喜的罢。” 她偏过头,自己心里有些后悔。 这样怀恶意地推测别人,其实有些过分,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初程璟渊把她送进锦云馆,第一件事就是让冯妈妈找人侮辱她,后来更是处处针对。 至于为什么后来对她这样好,其实不过是骗她相信他罢了。 顾夏凉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样难受,不过是被人当做傻子欺骗了一场罢了,可是就是难过。 “阿凉,”他皱皱眉,“我……当初送你入锦云馆也是迫不得已,顾家的事情……是我无能,只是如今,你还是相信我罢。” 肩膀是被掰正过来的,顾夏凉有些不大情愿,只是仍旧抬起脸来,定定看着程璟渊。 “……” 顾夏凉张了张口,却委实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于是沉默不语。 其实程璟渊原本就不欠她什么,自然无所谓要不要去帮她。若是说利用她她如今看清了,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她先前就已经与程璟渊达成共识,程璟渊可以利用她。 只是玉契的事情……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简单。 程璟渊先前约莫就是要与姬昳对抗,她无所谓的,如今想起来玉契也许有关其他的事情,她便不能接受,这样其实是不可取的。 “阿凉,我是在调查顾家的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你要沉冤昭雪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听不见。只是顾夏凉耳边却如雷鸣,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言说。 她……要沉冤昭雪,与他有什么联系…… 顾夏凉觉得不可思议,于是迟迟不说话,不知道如何继续去说。 “……为什么。” 她半天才问道,整个人忽然冷静下来,于是格外平静,显得有些淡漠。 程璟渊却是低下头去,不说话,半天才道:“……罢了,你既然知道我在调查顾家的事情,不妨都告诉你。” ———— 江南顾氏,其实不止在江南声名极大,在整个大齐都是顶顶有名的家族。 因为富可敌国。 江南顾氏是经商起家的,家族中人世代经商,而且都极有经商的头脑,于是越来越富庶。 /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防盗章节,第二天替换,已经订阅了请第二天看哦~还是这章,内容会改变,不用另外付钱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活着 顾遥听到这里,也不禁沉默。 半天才低低道:“既然已经过去了,也算了罢。” 春生沉着眸子,低垂着眯眼,半天才道:“过去了就算了?”那他的亲人,因为那些人而死的亲人,算什么? 他和哥哥好不容易逃出牛头村,才发现,在素水县城就能轻易地看见牛头村的人。 素水县一点也不远,只是他们太小了。 而且,他们没有路引,走不了更远的地方。 总归,还是要会牛头村的。秋生年纪大些,就可以想法子找活干,可以挣一点钱。 每次一回去,就要被那些人逼去要钱。只要一看到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就想起来父母亲是怎么死的。 真恨。 也恨自己不能报复回去。 哪怕没有路引,秋生还是带着春生逃了,逃到了上蔡城里去。 这里离上蔡不远,两人的年纪也不算太小,一腔孤勇地往前闯,把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也没多难。 没钱吃饭,秋生就去想办法找活干,找活干就不能躲着……不能躲着,就容易被四处巡逻的武侯抓住。 没有路引,被武侯抓到。轻则一顿打,重则没命。 秋生被抓住时,挨了一顿打,然后就开始病……自从牛大那一锄头,秋生就开始头疼,神思时常恍惚。 在武侯那里挨了一顿板子,整个人便迅速颓败下去,一日比一日没了精神,生生熬死的。 那是他们逃到上蔡的第二年,景宣帝四年。爆发了干旱与瘟疫,不少人逃来了京都上蔡。 都住在上蔡城外的破庙里,没有路引的春生与秋生自然也是这样,秋生与那些流民死在一起,自然也没人仔细登记户籍。 像是这样,稀里糊涂混过去了。 后来那两年,他就在上蔡乞讨。 再后来,祁阳长公主大婚那日,一场大雪结束了那场旱灾,瘟疫也渐渐平息,上蔡开始清点户籍与流民。 因为口音,他被送回了素水,又送回牛头村。 他回到这个最讨厌的地方,原本美满的一家,都被这些自私的人害死了。 可这些人,却因为他父亲的福泽,而活得富贵有余。 ……真讽刺! “我不是说你的亲人的死如今不重要了,而是,无法再挽回什么了。那你为什么,不要让自己活得好一点?”顾遥一撑下巴,继续道,“活得比牛头村的这些人更好,不才是更好的报复方式么?” 撑下巴这个动作相当女气,偏偏顾遥眉眼生得好,倒是做出些君子如玉的感觉来。 顾遥又皱皱眉,觉得春生这样恨这些人,肯定是觉得这样不够解恨的……她觉得自己见到了林修,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 于是又道:“你想,若是你真去杀了他们,你自己可也会被问斩的……倒不是你怕不怕死,只是,活着是件格外不容易的事情,做什么要这样轻易地丢掉呢?”她还有些话,可是也不好说了,毕竟似乎说得有点不得要领。 干脆道:“总归你要忍着,先忍了,将来才晓得自己忍了才是对的。” 她笑眯眯的,可仍旧是眉目沉沉的凉薄感,一张正值韶华的脸透出些死气来,沉静得骇人。 “嗯。” 春生应她一声,他隐隐约约知道顾遥的话是对的,只是有些难罢了。 “总归,活着那么难得,就要有点意义啊,总沉迷于自己的那一点私利,活着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顾遥觉得自己今天矫情得有点过了,遂打住,一面又觉着……教育一下小孩子,矫情便矫情罢。 于是就去扛茅草去了…… 等回到顾家,日头都要下山了。顾遥有些后悔自己的啰嗦,略一垂眼思索,道:“你也上来。” 她坐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叫春生。 等春生上来了,顾遥就塞给春生一把茅草,两人赶在天黑前把屋顶铺好了,才下去。 晚饭是两人先前的干粮,吃完就没了。吃完后,顾遥和春生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转脸来大眼瞪小眼。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啧啧啧,她可是春生的兄长,估摸着得把这个家管好。 “我明日去素水县城买米?”顾遥道。 春生有些古怪地看着顾遥,也像顾遥似的,非要顿一顿,才点点头。 她想起些什么,小孩子么……她上辈子小时候,最喜欢亮晶晶的玩意,还有各色甜甜的小食,几乎是风吹雨打也不能阻止她对这些的执念。 “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带。” 兴许是因为春生总跟她相似,也许是离开林府,不用处处端姿态,兴许是前世的阴霾散了些,她如今格外放飞自我。 说这话时,半倚着桌子打哈欠。 她记得有人会用这些来哄她,有侍女春池那糕点讨好她,有文康帝给她最好的珍宝。 似乎还有一个人,两样都仔仔细细地给她。也不知为什么,如今倒是半点不记得了。 顾遥一时失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使劲一敲脑袋,像是有个影子一晃,没了。 “怎么了?”是春生低低的声音。 她回了神,神色又是沉沉的带些阴郁的冰冷意味,从平和的眉宇间渗出来,说不出的冰冷清寂。 只对着秋生摇摇头,便开始收拾东西。 春生已经收拾过了,太过懂事。 她没事干,就自己摸去了昨天那个房间,自己开始出神。 这世间,哪来的这样的好事,叫她死了的人,又重新借别人的身子活过来。 若都能如此,这世间不是早就乱了套。 那又是为什么,她能够多活一辈子呢。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是不是应该偷偷摸摸活着,不能太高调,免得老天爷收回去? 可若是如此,她又活着做什么?没了从前的一切,她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 若是叫她不去入朝堂,不去扳倒林修呢……还不如去死了,她原本就不想要活着。 可是活着,还有这么一桩想做的事情。 顾遥长长出一口气,没有什么可动摇的。她必须晓得自己要做什么,否则活着,还不如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绑票 “顾夏凉,都过去了……” 似乎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却实在不大善意,额头上似乎还有只手,像极了小时候生病阿娘做动作。 其实,在古代这个家里,她对父母的感情要比现代时深很多,因为阿爹阿娘都最最心疼她和顾冬暖,从来不让她们受一点点委屈,真的是捧在手心里疼。 “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又是那个声音,低低地响起,却没有之前那么不耐烦,相反,顾夏凉听出了一点心疼和难受。 怎么可能过去了呢?她眼前还是一片狼藉,火光与血光照得顾府的房子都好像随时会变成凶兽,随时将她吞噬。 “顾夏凉……” 那个声音有些飘忽,好听得像是珠玉齐鸣,却偏偏邈远虚浮。 顾夏凉鼻子一酸,跪在阿娘的尸体面前,抬头便看见顾冬暖站在抄家的官兵身边,对她扬起诡异阴毒的笑容,面上满是得意,似乎是极为满足地欣赏着顾夏凉有多狼狈。 不远处鱼儿惊慌地要躲开,却被一箭当胸穿过,鲜血一下子就溅到顾夏凉脸上。 “阿娘……”顾夏凉往母亲的尸体旁边躲躲,却还是浑身无力地颤抖,没有一丝力气能够支撑自己逃跑。 她浑身颤抖得厉害,泪水不受抑制地流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躲起来,可是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躲。 有谁抱住了她,顾夏凉恍恍惚惚地觉得,可是自己面前只有母亲的尸体,这……是梦…… 顾夏凉终于恍恍惚惚地有了一丝清明的意识,她好像确实是被人抱着的,耳边似乎还有人喃喃着什么,似乎,似乎是……过去了…… 面前的一切终于模糊起来,开始消失,顾夏凉终于觉得自己的意识没有那么痛苦和紧张,却又开始觉得极困。 心绪开始平静,意识开始模糊,好像在想起一点东西脑子便开始胀痛,她的意识便归于一片平静的黑暗。 早上醒过来时,顾夏凉觉得自己头疼得要被撕碎,连偏头都带起一阵眩晕的疼痛。 她意识涣散地对床帷盯了半晌,忍着头疼慢慢回想起,似乎是昨日程璟渊将她带回了程府。 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比起自己在锦云馆的房间,根本就判若云泥。 “姑娘,要奴婢替你更衣吗?” 对顾夏凉说话的是个圆脸小丫鬟,唔,好像是叫碧桃的样子,顾夏凉想。 “……”顾夏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艰难地摇了摇头,又引得一阵晕眩。 碧桃对着顾夏凉温暖一笑,道:“想是姑娘昨夜压着嗓子哭,把嗓子伤着了,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煮雪梨百合粥。” 说完就急着出去,毛毛躁躁的像个小孩子,却当初都是活泼的生气,比起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些人,倒是顺眼很多。 顾夏凉闭眼躺了会,就慢慢地觉得没有刚开始那样难受,就想着可以起来了。 桌上有茶壶,顾夏凉就先走过去倒了杯茶,慢慢吮着,就觉得嗓子要好些。 门咯吱一声就被推开,程璟渊一进门就看见仅穿一身雪白中衣的女子低头喝茶,漆黑而长的睫毛压覆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眼里的神色,面色苍白得厉害,墨缎一样的发不曾绾束,泄落在略显宽松的衣裳上,整个人都像没有一丝杂色的水墨画,干净幽微得有些飘渺。 顾夏凉抬头,就看见一身紫袍的程璟渊走过来,想着他应该是刚刚下朝,不过连朝服都不换,就急急忙忙地来这里做什么? “碧桃不在?”程璟渊目光扫过顾夏凉的赤足,便随意地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顾夏凉摇摇头,还是道:“说是去煮粥去了。”嗓子嘶哑得很,声音粗粝难听,勉强说完便引来一阵咳嗽。 “我让碧桃安排的事,你最好听话些,”程璟渊的眸子有些难辨的光,盯着顾夏凉道,“你这张脸,最好留着,它是你活着的唯一依凭。” 顾夏凉抬起头看面前人的脸,风神俊朗,雅致出尘,眼底虽然有几丝疲倦,却依旧深沉不见底。 这样的人,她到底应该这么对付?太过高高在上,太过深沉聪颖。 “程大人觉得,我就这么想活着?”阖家都去了,她一个人活着,其实是比死了还难受。 拿死来威胁一个活得比死还要痛苦的人,其实是有些好笑的。 程璟渊的手顿了顿,道:“对一个受住万般耻辱都要活着的人,除了拿死来威胁他,还有更好的方法?”眼里便浮起些戏谑,甚至是万事都在他指掌之中的自信从容。 是呵,程璟渊就是和她一样的人,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雪洗冤屈,活着报仇。 “那程大人便要小心些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夏凉清清冷冷地偏着头看一眼程璟渊,放下手里的茶杯,声音沙哑却飘渺。 “无妨。”程璟渊笑笑,依旧是眉眼温润的贵公子模样,“欠我程家的,顾家业已偿清。” 可不是么,当初程家只留下一个程璟渊,如今顾家也只留下一个顾夏凉。 只是他程璟渊,却还是将一切施加在她身上,不过是因为他要她也同样尝尝举家赴死,一个人受尽万般欺凌的滋味。 如此一想,顾夏凉眼里便泛起泠泠冷意。 “可是程大人欠顾家的,大人又该怎么算!”顾夏凉说得急,原本就破碎的嗓子显得越发粗粝哽咽,更是带起一阵咳嗽,顾夏凉只能捂着胸口偏头咳嗽。 其实她也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是,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这是什么滋味,便绝对不会像那些作壁上观的人一样说这些虚话。 “那本就是顾耽欠下的债,顾姑娘若有这个能力讨回去,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程璟渊也是淡淡的样子,眼里却是对顾夏凉的轻蔑。 “好。” 她也真的说不出话了,嗓子疼得厉害。 程璟渊显然也发现了,也就不再激怒顾夏凉了。 恰好碧桃已经端着托盘进来,打消了沉默,程璟渊也就借机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勒索 牛大却没心思关注顾遥的神情,只措手嘿嘿笑道:“春生那小子实在是不乖,已经被我揍了一顿。再说了,”他的脸忽地狰狞起来,对着顾遥瞪道,“老子这条腿,也是那个癞狗弄坏的,落到我的手里……” 就咬得牙齿咯嘣响地桀桀怪笑起来,一张脸阴阳怪气的,笑得扭曲可怖。 顾遥这才挪开目光,看向他的腿。原本只以为是他走路吊儿郎当的,原来还真的是有问题。 “你把春生怎么了?”她干脆对着牛大问问道。 只是牛大仍旧是阴阳怪气地笑着,甚至还往顾遥身边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想要我不对他怎么样,就要拿钱来。” 顾遥往后退几步,有些受不了他浑身的臭味,眉眼仍旧是淡淡,见他这样说了,才微笑道:“你要是对他怎么样了,还想要钱?” 这才不多看牛大一眼,直接绕过牛大,向着村长牛柯廉家赶去。她的步子又急又快,自然没看见身后牛大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拉下来。 待顾遥走出好远,牛大才缓过来,却只见顾遥朝着牛柯廉家奔去,又是脸色一变。 就飞快地拖着腿向顾遥追去,此时顾遥已经走过一处木桥上,见牛大追过来,干脆一块板砖砸下去,再翘着一折,独木桥“嗙”地一下子断成两截,掉了下去。 顾遥转脸对着牛大一扬眉,眉间冷意泠泠。左右她转头在修一座桥就是了,反正这个桥几乎没人走,也不耽搁人。 这才一转身走出好远,身后拖着一条废腿的牛大看着端了桥,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顾遥却早就到了村长牛柯廉家,就算牛柯廉与牛大差不多,可明面上绑架孩子来威胁,作为村长总不能包庇。 一面想着,一面进了牛柯廉家。牛柯廉一见是她,便笑呵呵地喊了句:“秋生――” 看着顾遥,却见她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神情也及其严肃沉重,心下不由有点怀疑。 还不及他问,顾遥便已经开了口:“求伯伯帮我――”她对着牛柯廉一揖,便开口道,“春生被牛大绑走了,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只是哪里有绑架孩子的道理呢?他性子那样荒唐,怕是会打春生,求伯伯一定要救春生一命!” 她早晓得这些人为了钱时的恶毒嘴脸,于是省去是牛大要钱这一节,免得牛柯廉和牛大联合起来,就为了贪图她的钱,从而半点公道讨不到。 见牛柯廉仍旧在思索,顾遥干脆继续道:“牛大其人最是恶劣,伯伯一定要帮我救出春生,救春生一命。” 牛柯廉自然有他的计量,牛大最是恶劣,他也晓得。只是,牛大做什么要绑架春生呢…… “你可见到了牛大?”不妨先谈一谈秋生的口气,再决定要怎么做。 顾遥心底浮起冷笑来,面上不显,仍旧是心平气和道:“远远见到了,只是我没敢让他过来,隔着老远便嚷着给他的腿报仇……他的腿废了,同春生有什么关系?也忒混帐了些!” 口中虽是这样说着,顾遥脸上心里倒是都急起来,这些人哪里把旁人的性命搁在心里了。 听了顾遥的话,牛柯廉的心才放下来,食指在衣角一揩,也道:“你和我去叫人。” 见终归是肯出面,顾遥松一口气,心里却还是戒备起来,暗暗地思索如何应对。 两人不一会就叫到了几个汉子,这才朝着牛大家的方向走去。 一见到顾遥,牛大就开始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就没停过。 后头的牛柯廉也没制止,半天也不说一句话,顾遥见此,就自己扬声喊道:“你把春生放出来。” 一听见顾遥这样喊,牛大脸上又是阴阳怪气的笑来了,吊儿郎当地回答道:“老子绝对不放,你能怎么着?” 就抖着腿,往自家土墙上吐一口浓痰。 顾遥干脆转脸盯着牛柯廉,牛柯廉不好意思了,干咳几句,才捻着自己的衣角道:“你真把春生绑走了?” 牛大不怕顾遥,但对牛柯廉自然是忌惮的,见牛柯廉问,他一时有些怂了,声音也低了些:“那不是那小子弄废了我这条腿吗?”就对着自己的腿一拍。 那么多人都在,他怎么可能敢直愣愣地讲,自己是为了从顾秋生哪里勒索钱呢? 既然与钱无关,他们包庇牛大也得不了什么好处,这样正大光明地绑架人,面子上肯定是不能不管的。 于是几个人都握好家什,村长牛柯廉一脸义正言辞,抬着下巴厉声呵斥道:“这像是什么话,就因为你不小心在地里踩了老虎夹子,也要来欺负春生一个小孩子?!” 说着便负手走过来,身后的几个人也十分机灵,直对着牛大扑过去,三两下把牛大压住,用绳子捆住了手和身体。 牛大虽然牛高马大,一身蛮力也抵不过好几个壮年男人,只能被几个人捆得不能动,一双眼仍旧是死死地瞪着顾遥。 见绳子绑住了牛大,牛柯廉这才一挥手:“找春生。” 几个人这才一踢门,闯进牛大家里,却被牛大家的肥婆娘嚷得一愣:“干什么啊!几个大男人,闯女人屋子!” 那几个男人脸色霎时不好看,村长牛柯廉脸色也一沉,牛大家婆娘最是泼辣性子,又圆滑黑心,顶难对付。 顾遥才不晓得这些,也不管这些,一闪身便到了圆肥妇人身边,一只手已经按到了她的肩膀上。 圆肥妇人已经准备叫嚷了,却忽地一个激灵,浑身气势都糜下去了,又是那银针! 难不成,顾秋生一个大男人,身上还带着缝衣针? 见牛大家婆娘被顾遥制住,几人也没了顾忌,直接闯进去找春生。 屋里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这搜检一回,又要少多少东西。圆肥妇人想着,就格外的肉疼,不由狠狠瞪了自家牛大一眼。 傻大个!哼! 见偷鸡不成蚀把米,牛大脸色也不好看,却心里记恨着顾遥,毒蛇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顾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男 顾遥听见里头这样噼里啪啦的,情知那些人做事不尽心,更是没头苍蝇似地乱找。 于是手里的银针一紧,几乎又要扎进圆肥妇人的脸上,吓得那妇人一个哆嗦。 顾遥这一勾唇角,显得气势骇人:“春生在哪?” 先前还仗着自己一张厉害嘴皮子,更有一身蛮力气,此时见自家汉子都被绑起来了,已经没了什么气势,早就是又惊又怕,被顾遥这么一吓,倒是半点脾气都没有。 “在……在厨房边的柴草垛子里。”她颤颤巍巍的,生怕顾遥一个手抖就把那银针扎进自己的脸上。 一听完圆胖妇人的话,顾遥当即就把她丢开,自己进去找春生。 牛大家又破又脏,像是厨房这种地方更是没眼睛看。 顾遥看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柴火,只好把一堆稻草扒开,果然底下睡着春生。 十几岁的少年,这样蜷缩地睡着,像是一把干瘦的骨头似的。 已经是秋季,原本就冷。农家的厨房都是泥土地,最是潮湿,春生就是已经睡过去了,可也被冻得脸色苍白。 一张脸苍白得厉害,看得出来挣扎过,于是一张脸上满是青紫,胳膊背上露出的肌肤也是这样。 顾遥推了春生几把,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模额头,果然是发烧了,原来头上也有一个包,怕是把春生砸晕弄过来的。 ……也委实是可怕了些,这还是有她这个“兄长”撑腰,若是没有,还真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可怕。 顾遥把春生抱出去,神色瞧着尚算平静,可是眉宇间皆是沉沉的阴郁感,有些山雨欲来的意味。 “村长,这样的人,势必得有些什么惩罚罢?” 只是牛柯廉没说话,沉默地没有看顾遥。 旁边被牛柯廉喊过来帮忙的几个汉子忽地挤出笑来了,笑着劝解道:“秋生啊,这才多大点事,想来是你家春生玩过头了。大家都是亲戚,做什么要这么计较呢?” “是啊是啊,这不是已经教训过了吗,教训过了,牛大可还是你大哥呢。” 顾遥抿抿唇,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一模春生的额头,孩子烧得苍白的面颊透出些不自然的潮红来,原先冰冷的身子也渐渐变烫,甚至在微微颤抖。 “若是我今日没能及时赶到,春生一条命说不定就会交代在这里,这都要随意算了么?那王法呢,什么是王法?!”顾遥紧紧抱住春生,绷着眉眼狠狠朝着那些人看过去,眼底冰刀霜剑凛冽,落在这些人眼里却惊不起半点波澜。 王法? “牛头村偏僻,根本没有官兵过来,得了,你小子还是消停点……有什么,村长不是帮你把春生找到了么!” “……” 那些人就骂骂咧咧地走了,不再理会顾遥。 只剩下牛大和他家的圆肥脸婆娘,吊儿郎当地看着顾遥,忽地朝着顾遥啐一口,哐当一声关了门。 怀里的春生难受得厉害,浑身烫得像个火炉似地。顾遥一拍自己的脑袋,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话本子里的主角似的,自以为能够拯救天下,自以为是天下正道,自以为看见不平就能拔刀相助似的。 这世间的坑多了去,都要等着她去跌呢。 顾遥干脆抱着春生,步子急促地赶回去了,还是先把春生的烧降下来再说。 先前这个身子是会医术的,而杜杳重生过来恰好就承了原主的记忆,医术自然也是会的,所以就自己去找药来给春生用了,再仔细用凉水擦着降温,总归是好了些。 顾遥挂着的心才放下来,觉得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静默着坐了会,才往屋外看过去。 “顾遥。” 这个名字忽然被人叫起,顾遥一惊,看向刚刚醒过来的春生。 刚刚退烧,显得苍白无力。 “对不起啊……”顾遥低低道,继续支楞着下巴看外头的景色,眉目沉沉如潭。 其实她该仔细些,明明已经知道这些人的丧心病狂,却还是没有仔仔细细地把春生带着,叫牛大得逞。 再就是,她没有办法扭转局面。像是前世看着父皇死,看着自己死去的无力感。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要厉害些啊,决计不能软弱,既然已经用了男子身份,那就再也不是一个女郎了。 应该果决强势些,顾遥想着。 “月亮好看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顾遥随口道:“好看。”才忽地想起来,这才白天呢,只能尴尬一笑。 移开目光,再替春生探了探温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看来春生底子不错。 “你以前……”春生说一半,忽地没问了,拧眉像是在纠结要不要问这些。 这孩子及其聪明。 顾遥一捏他的被角,眼底半点波澜都没有,一掀眼皮道:“从前活得不大好,从悬崖上摔下来了,反倒是能重新来过了。” 随即又道:“你觉着我男装的扮相,与女装像不像?” 总归她还是要回上蔡的,届时免不了要见那些故人的,若是被认出来,委实尴尬。 春生点点头,又皱眉摇摇头。 毕竟是同一张脸,怎么瞧都是一样的。只是顾遥的男主丝毫不女气,反而显得君子如玉,比女装还要亮眼些。 简而言之,看到男装的顾遥不叫人怀疑是女子,甚至不会太觉得就是女子顾遥。 顾遥自己拧眉纠结去了。 “你先前是在上蔡?”春生忽然道,嗓子还是有些哑,声音不大。见顾遥没有言语,又道,“你先前说去上蔡,如今担心男装扮相被人认出来,那么应该是上蔡来的罢……” 又嘀咕一句:“上蔡确实不算远。” 这份心思,真是难得的机敏,顾遥不由笑起来,一模春生的头顶:“上蔡确实不远,只是我的身份要好好瞒着,”又一皱眉,“想来是很难的,可总要试一试。” “你……离开了牛头村,你可以不用我哥哥的身份,还要继续扮成男子吗?”春生侧过脸看她,有些好奇,但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崇拜。 顾遥点点头。 第一百二十章 落户 顾夏凉只想着快些回去,便有些焦急,于是步子就开始琐碎起来了。 因为只有月光,她也就只能看见面前方寸之地,自然就是垂着头,赶紧往前走。 没有抬头。 走进漆黑的转角处,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便一疼。 只是顾夏凉还有些防备,稍微偏开了要害,后颈虽然还是是发麻,着急的意识却还在。 她装晕瘫在那个人肩上,缓了阵子,才猛然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直直对着那个人的脖子扎过去。 那人闷哼一声,飞快地握住顾夏凉的手腕,钳制得她动弹不得。 只是,那声音却有些熟悉。 顾夏凉也察觉到,她虽然下了死手,那个人约莫还是没有什么大碍,却再也没有伤害她,怕是不是要她性命。 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免得她继续伤她。 不对,顾夏凉皱眉。 “你……”是谁。 顾夏凉的嘴被捂住,她大骇之中,声调是沙哑的,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不对,顾夏凉心里越发没有底,于是就看过去。 看不见什么,但是有打斗声,铿然地响起来,是兵器相触的激越调子。 夹杂着马蹄声,顾夏凉的心忽然楸紧,继而沉沉地落下去,越坠越深。 程璟渊就是乘马车过来的。 除了程璟渊,也不会有其它马车会来这样的地方。 因为不易惊动,程璟渊并没有带多少人过来,顾夏凉清楚。 又是这样偏僻的地方,果然是个好机会,那些人也是煞费苦心。 顾夏凉皱眉起来,倒是她害了他。 “走。” 耳边有一声声响,顾夏凉就惊醒过来,是程璟渊身边经常出现的侍卫林祥,她记得这个人,只是向来不大留心,因为他出来不轻易说话,内敛得没有一丝儿的气场。 确确实实容易让人遗忘。 顾夏凉自然比不过他的力气,再说了,看见是林祥,也就松懈了几分。 只是,程璟渊他…… 顾夏凉放心不下。 “怎么回事?” 女子有张冷若冰霜的脸,在如水的月光下越发显得淡漠,像是出鞘的剑,冷光湛然。 有些摄人心魄。 “姑娘回去罢,大人自会安排好。” 顾夏凉抿唇,她是觉得程璟渊很厉害,可是他也是人啊,不是神,再足智多谋,过去里再运筹帷幄,她也不敢觉得他今天一定没事。 再说了,程璟渊分明就是害怕殃及她,才有意让贴身的林祥来把她带走。 光他这样的作为,她就不能这样无所谓地离开。 程璟渊再怎么理智,知道她这样离开更好,怕还是有些难过罢。 总归,她就是没有办法完完全全放下。 往死里纠结,她忽然极为厌恶自己。 “安排好?只是安排好,确保我一定无事罢,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哪里来的安排,都是临时应对,安然度过了算是没什么,没有度过去就是丢命了。” 她说得琐碎,只是自己念几句,林祥听得并不真切,却还是极为诧异地瞧着她。 “姑娘既然明白大人的心思,便不要叫大人继续有心。” 他平日几乎不怎么说话,语气生硬。 顾夏凉便不再说话,凝神去听打斗声。 她挣开束缚,林祥迟疑阵子,只是跟着顾夏凉走过去。 她躲在转角后往那里望,却听见细细碎碎的声响,是有人交谈。 程璟渊倚靠在墙上,发冠有些歪斜,于是墨发便落下一些,越发衬得一张脸苍白如纸。 “怎么,程大人有些意外?” 顾夏凉背后一凉,目光自程璟渊身上移开,与程璟渊正对着的人一身红衣,金冠束发,凤眼挑起来,雪白的一张脸上带着满是深意的笑意。 姬昳。 其实与程璟渊对立的人,确实是姬昳,只是顾夏凉也不傻,对立不一定就要去只置于死地。 虽说皇权式微,只是程璟渊扶持皇帝这些年,皇帝也不再只是当年毫无权势的少年,程璟渊更是扶摇直上。 皇帝除了忌讳姬昳,也会忌讳程璟渊。一个聪明的帝王,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势分与他人的。 无论这个人是谁,毕竟人心虚浮不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皇帝借程璟渊来压制姬昳,一边也信不过程璟渊。 若是程璟渊不在了,势必姬昳独大,皇帝一紧张起来,自然要对姬昳下手。 姬昳如今自然不能公然抵抗,再说了,顾夏凉不大了解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清楚姬昳是否只是单纯为了保住地位。 若是有更大的野心呢,她忽然想起来姬昳当初来锦云馆找程璟渊说的话。 总归,那次刺杀没有成功,姬昳没有理由继续折腾来刺杀程璟渊。 当初那次,顾夏凉便觉得蹊跷,只是中间约莫有变故吧。 “又来刺杀我,王爷真是闲得很。” 程璟渊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越发沉沉不见底,只是一张脸极为苍白。 “样子总归是要做做的,程大人不是还是好好活着吗。” 姬昳抱手而立,站得歪歪斜斜,并不像是深宫里养出的端正贵族。 只是玉白的脸衬上红衣,明艳妖冶照人,显得格外贵气,还是带些邪气的。 “做做样子?”程璟渊冷哼一声,脸上神情越发冰冷,“做做样子便赶尽杀绝?” 地上都是尸体,马车也破碎一地,四处都是鲜血与残破兵器。 姬昳挑挑眉,不说话。 于他而言,不过是死了几个人罢了,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他所想的几个人,自然只是他折损的人。 程璟渊脸色却慢慢缓下来,平静道:“既然做做样子,做完了就走罢,不留王爷了。” 其实程璟渊很少失礼,姬昳知道,于是嘴角不由挑起笑意来,带着点探究去看程璟渊。 只是程璟渊却不理会姬昳的目光,直接站起来了,准备离开。 一,二,三,四…… 程璟渊步子顿住了,姬昳不解,顺着程璟渊的目光看过去,于是嘴角扯起阴狠的笑来了。 这样啊…… “走。” 姬昳随随便便喊一声,四周的人影子般带着姬昳离开了,只剩下程璟渊还站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教学 顾夏凉只想着快些回去,便有些焦急,于是步子就开始琐碎起来了。 因为只有月光,她也就只能看见面前方寸之地,自然就是垂着头,赶紧往前走。 没有抬头。 走进漆黑的转角处,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便一疼。 只是顾夏凉还有些防备,稍微偏开了要害,后颈虽然还是是发麻,着急的意识却还在。 她装晕瘫在那个人肩上,缓了阵子,才猛然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直直对着那个人的脖子扎过去。 那人闷哼一声,飞快地握住顾夏凉的手腕,钳制得她动弹不得。 只是,那声音却有些熟悉。 顾夏凉也察觉到,她虽然下了死手,那个人约莫还是没有什么大碍,却再也没有伤害她,怕是不是要她性命。 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免得她继续伤她。 不对,顾夏凉皱眉。 “你……”是谁。 顾夏凉的嘴被捂住,她大骇之中,声调是沙哑的,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不对,顾夏凉心里越发没有底,于是就看过去。 看不见什么,但是有打斗声,铿然地响起来,是兵器相触的激越调子。 夹杂着马蹄声,顾夏凉的心忽然楸紧,继而沉沉地落下去,越坠越深。 程璟渊就是乘马车过来的。 除了程璟渊,也不会有其它马车会来这样的地方。 因为不易惊动,程璟渊并没有带多少人过来,顾夏凉清楚。 又是这样偏僻的地方,果然是个好机会,那些人也是煞费苦心。 顾夏凉皱眉起来,倒是她害了他。 “走。” 耳边有一声声响,顾夏凉就惊醒过来,是程璟渊身边经常出现的侍卫林祥,她记得这个人,只是向来不大留心,因为他出来不轻易说话,内敛得没有一丝儿的气场。 确确实实容易让人遗忘。 顾夏凉自然比不过他的力气,再说了,看见是林祥,也就松懈了几分。 只是,程璟渊他…… 顾夏凉放心不下。 “怎么回事?” 女子有张冷若冰霜的脸,在如水的月光下越发显得淡漠,像是出鞘的剑,冷光湛然。 有些摄人心魄。 “姑娘回去罢,大人自会安排好。” 顾夏凉抿唇,她是觉得程璟渊很厉害,可是他也是人啊,不是神,再足智多谋,过去里再运筹帷幄,她也不敢觉得他今天一定没事。 再说了,程璟渊分明就是害怕殃及她,才有意让贴身的林祥来把她带走。 光他这样的作为,她就不能这样无所谓地离开。 程璟渊再怎么理智,知道她这样离开更好,怕还是有些难过罢。 总归,她就是没有办法完完全全放下。 往死里纠结,她忽然极为厌恶自己。 “安排好?只是安排好,确保我一定无事罢,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哪里来的安排,都是临时应对,安然度过了算是没什么,没有度过去就是丢命了。” 她说得琐碎,只是自己念几句,林祥听得并不真切,却还是极为诧异地瞧着她。 “姑娘既然明白大人的心思,便不要叫大人继续有心。” 他平日几乎不怎么说话,语气生硬。 顾夏凉便不再说话,凝神去听打斗声。 她挣开束缚,林祥迟疑阵子,只是跟着顾夏凉走过去。 她躲在转角后往那里望,却听见细细碎碎的声响,是有人交谈。 程璟渊倚靠在墙上,发冠有些歪斜,于是墨发便落下一些,越发衬得一张脸苍白如纸。 “怎么,程大人有些意外?” 顾夏凉背后一凉,目光自程璟渊身上移开,与程璟渊正对着的人一身红衣,金冠束发,凤眼挑起来,雪白的一张脸上带着满是深意的笑意。 姬昳。 其实与程璟渊对立的人,确实是姬昳,只是顾夏凉也不傻,对立不一定就要去只置于死地。 虽说皇权式微,只是程璟渊扶持皇帝这些年,皇帝也不再只是当年毫无权势的少年,程璟渊更是扶摇直上。 皇帝除了忌讳姬昳,也会忌讳程璟渊。一个聪明的帝王,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势分与他人的。 无论这个人是谁,毕竟人心虚浮不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皇帝借程璟渊来压制姬昳,一边也信不过程璟渊。 若是程璟渊不在了,势必姬昳独大,皇帝一紧张起来,自然要对姬昳下手。 姬昳如今自然不能公然抵抗,再说了,顾夏凉不大了解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清楚姬昳是否只是单纯为了保住地位。 若是有更大的野心呢,她忽然想起来姬昳当初来锦云馆找程璟渊说的话。 总归,那次刺杀没有成功,姬昳没有理由继续折腾来刺杀程璟渊。 当初那次,顾夏凉便觉得蹊跷,只是中间约莫有变故吧。 “又来刺杀我,王爷真是闲得很。” 程璟渊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越发沉沉不见底,只是一张脸极为苍白。 “样子总归是要做做的,程大人不是还是好好活着吗。” 姬昳抱手而立,站得歪歪斜斜,并不像是深宫里养出的端正贵族。 只是玉白的脸衬上红衣,明艳妖冶照人,显得格外贵气,还是带些邪气的。 “做做样子?”程璟渊冷哼一声,脸上神情越发冰冷,“做做样子便赶尽杀绝?” 地上都是尸体,马车也破碎一地,四处都是鲜血与残破兵器。 姬昳挑挑眉,不说话。 于他而言,不过是死了几个人罢了,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他所想的几个人,自然只是他折损的人。 程璟渊脸色却慢慢缓下来,平静道:“既然做做样子,做完了就走罢,不留王爷了。” 其实程璟渊很少失礼,姬昳知道,于是嘴角不由挑起笑意来,带着点探究去看程璟渊。 只是程璟渊却不理会姬昳的目光,直接站起来了,准备离开。 一,二,三,四…… 程璟渊步子顿住了,姬昳不解,顺着程璟渊的目光看过去,于是嘴角扯起阴狠的笑来了。 这样啊…… “走。” 姬昳随随便便喊一声,四周的人影子般带着姬昳离开了,只剩下程璟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师 顾遥把家里有孩子的人家都跑了一趟,这才开始在自家收拾起来,好给几个孩子教书。 桌子摆了,椅子也摆了。自然,其余人的要他们自己带,顾家可是什么都没有。 冬月初七,几家的孩子都被自家大人带过来,各自扛着桌椅,在顾家安排好了。 顾遥不收束脩,自然也没有什么拜师礼,就是孔子像都没有――左右都是跟着在农闲时节过来识几个字,倒真没人在意那么多,凑合凑合就是了。 于是顾遥所教的,便由春生改为了一群孩子。只是春生极为聪明,学完一样的课程,就开始拿着顾遥的书看起来。 牛头村虽然大,可是愿来的人其实不多,所以加上春生,顾遥一共也才带十七个孩子学字。 她也就每天上午教些字句,惹得屋前屋后书声琅琅,随随便便就能吵得雀儿都躲好远。 只是天气极冷,顾家的茅草屋又简陋,时不时就有寒风往里刮。顾遥有空就去砍些树枝,放在屋前堆成一摞,顶上盖上茅草,底下也铺上茅草,要用的时候就拿出来烧火。 平日里顾遥只会在白天授课的时候拿出来烧,毕竟白天人多,窗子得打开通风,冷得要命,她就会烧一盆子火给小孩子取暖。 到冬月廿时已经冷到了极致,滴水成冰,呵口气都能化成冰粒子,冷都叫人吸口气都疼。 晚饭在锅里暖着,顾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出门去。木柴堆在大门前面,顾家最破旧,没有围院子,前面就是牛大壮家的后院围墙,边上是顾家原有的牛棚……早荒废数年,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顶多是些乱七八糟的稻草。 顾遥冷得厉害,只觉得一走出来,冷意极沁进骨头里,疼得骨子都发颤。 冷得贪快,于是赶紧扯出一把柴木出来,往牛棚里一丢,再扯一把,等够了就赶紧弯腰抱起来,要赶紧跑回屋子里。 一起身,就是“叮”地一声,什么东西从柴垛上落下来。顾遥不由细看,原来是一枚玉制的平安扣。 倒不是什么好玉……可到底是块玉,平白出现在这里,不由叫顾遥多留了份心思。 捡起来揣进身上,顾遥这才赶紧进了屋,“啪”地一下子关了门,这才觉得好些。 与春生一起把火点了,这才开始把锅里的饭端出来,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倒是没什么话。 都是话不多的人,好在也不会觉得尴尬,倒是养出点子默契来了。 顾遥摸出玉制的平安扣,正要摊开手,忽地又想着,这是在牛棚里找到的,约莫是几年前春生家的某个人遗落在那里的。 此时给他,其他人都不在了,也只是徒增伤悲……左右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是先收着。 往后再给他罢,至少得等到离开牛头村过后,才能给他。 这些人,都是因为牛头村人死的。 她不要钱地教那些人识字,怕是春生心里都是有些不舒服的,顾遥想着,又把平安扣收进自己的袖子里去了。 冬季无非是白菜萝卜与咸菜,顾遥吃了许久,已经吃不出来什么滋味了,左右能扛饿。 吃过饭顾遥就去看书去了,她虽然怕冷,可是看书却还是忍得住,借着一盏煤油灯能看到三更半夜。 春生是不管她的,他性子极内敛,小小年纪就不怎么好看透。顾遥自觉得没必要揣度春生,更是放任自流。 今晚的门被春生敲响。 推开门是个清瘦的少年,如今倒是比从前好多了,至少不是皮包骨头了。可从前的苦日子到底留下影响,再怎么调理,总归是清瘦得极为厉害。 沉沉的烛影照下去,雪白的脸上是一双漆黑的眼睛,显得极为幽冷。 “顾遥。”他脸色不大好看,绷着脸,像个小大人一样。 顾遥想起来阿梓,穿上黄袍,也这样绷着脸装作小大人。阿梓才那么小啊…… “做什么?”她把手里的书放下了,下巴微抬,不自觉地露出点清贵的气度来。 喊她顾遥倒是无所谓的,左右这个小子这样老成,喊她兄长倒罢了,喊她阿姊还是算了吧。 还不如顾遥听着舒服。 “我今天打听说,参加科举要脱了衣服检查。”后面的话,他自然晓得不说,就是盯着顾遥。 “嗯。”顾遥晓得。 见他还站在门口,顾遥干脆走过去把他拉过来,也坐在了书桌前。 书桌上码着一叠书,并着笔墨纸砚,有点乱。上头还有顾遥的字,大开大合间有些秀气峭拔,有骨有肉。 如今他习字了许久,而且还极为有天赋,看得出来顾遥的字颇为大气,并不秀气过头。 “可是你……”春生皱皱眉,看着顾遥,这那么久以来,就算是有天大的戒备心,顾遥这样对他,也算是打消了。 “嗯,女子。”顾遥唇角抿点笑,其实她这个身子才十四岁,还未及笈,也是个小姑娘。 不过,只有科举一条路,那她说什么都要走的。 两人于对方,都是唯一的亲人。 顾遥信得过春生,便干脆看向春生,仔细说起来:“科举我是绝对会参加的,无论如何,至于搜身……又不至于将所有衣裳都脱掉,无妨的。” 再说了,她现在每天都在给自己灌药,趁现在年纪尚小,可以使自己的声音更加中性一下。甚至于身量,少女的腰肢纤细如柳条,用布条裹上尚可隐瞒。 日渐丰盈的胸脯却非要药物来抑制,好在原身才十四岁,刚刚开始发育,抹胸一裹上就几乎没有什么曲线,再多缠几道,就显得平坦且身量壮士些,与男子无益。 她原本就不是娇糯少女,在牛头村这样磨砺一把,行为做派更是不沾女气,几乎没有人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女子。 眉眼姝好又如何,瞧着照样是少年郎,没人会觉得这是个女子。 “你为什么,非要参加科举?”春生硬生生地憋出这么一句话,实际上他是想说,科举原本就是男人的事。 可是顾遥虽然是个姑娘,无论哪里都值得他尊敬,更是胜出很多男子,自然无法对她这样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除夕 顾夏凉只想着快些回去,便有些焦急,于是步子就开始琐碎起来了。 因为只有月光,她也就只能看见面前方寸之地,自然就是垂着头,赶紧往前走。 没有抬头。 走进漆黑的转角处,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便一疼。 只是顾夏凉还有些防备,稍微偏开了要害,后颈虽然还是是发麻,着急的意识却还在。 她装晕瘫在那个人肩上,缓了阵子,才猛然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直直对着那个人的脖子扎过去。 那人闷哼一声,飞快地握住顾夏凉的手腕,钳制得她动弹不得。 只是,那声音却有些熟悉。 顾夏凉也察觉到,她虽然下了死手,那个人约莫还是没有什么大碍,却再也没有伤害她,怕是不是要她性命。 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免得她继续伤她。 不对,顾夏凉皱眉。 “你……”是谁。 顾夏凉的嘴被捂住,她大骇之中,声调是沙哑的,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不对,顾夏凉心里越发没有底,于是就看过去。 看不见什么,但是有打斗声,铿然地响起来,是兵器相触的激越调子。 夹杂着马蹄声,顾夏凉的心忽然楸紧,继而沉沉地落下去,越坠越深。 程璟渊就是乘马车过来的。 除了程璟渊,也不会有其它马车会来这样的地方。 因为不易惊动,程璟渊并没有带多少人过来,顾夏凉清楚。 又是这样偏僻的地方,果然是个好机会,那些人也是煞费苦心。 顾夏凉皱眉起来,倒是她害了他。 “走。” 耳边有一声声响,顾夏凉就惊醒过来,是程璟渊身边经常出现的侍卫林祥,她记得这个人,只是向来不大留心,因为他出来不轻易说话,内敛得没有一丝儿的气场。 确确实实容易让人遗忘。 顾夏凉自然比不过他的力气,再说了,看见是林祥,也就松懈了几分。 只是,程璟渊他…… 顾夏凉放心不下。 “怎么回事?” 女子有张冷若冰霜的脸,在如水的月光下越发显得淡漠,像是出鞘的剑,冷光湛然。 有些摄人心魄。 “姑娘回去罢,大人自会安排好。” 顾夏凉抿唇,她是觉得程璟渊很厉害,可是他也是人啊,不是神,再足智多谋,过去里再运筹帷幄,她也不敢觉得他今天一定没事。 再说了,程璟渊分明就是害怕殃及她,才有意让贴身的林祥来把她带走。 光他这样的作为,她就不能这样无所谓地离开。 程璟渊再怎么理智,知道她这样离开更好,怕还是有些难过罢。 总归,她就是没有办法完完全全放下。 往死里纠结,她忽然极为厌恶自己。 “安排好?只是安排好,确保我一定无事罢,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哪里来的安排,都是临时应对,安然度过了算是没什么,没有度过去就是丢命了。” 她说得琐碎,只是自己念几句,林祥听得并不真切,却还是极为诧异地瞧着她。 “姑娘既然明白大人的心思,便不要叫大人继续有心。” 他平日几乎不怎么说话,语气生硬。 顾夏凉便不再说话,凝神去听打斗声。 她挣开束缚,林祥迟疑阵子,只是跟着顾夏凉走过去。 她躲在转角后往那里望,却听见细细碎碎的声响,是有人交谈。 程璟渊倚靠在墙上,发冠有些歪斜,于是墨发便落下一些,越发衬得一张脸苍白如纸。 “怎么,程大人有些意外?” 顾夏凉背后一凉,目光自程璟渊身上移开,与程璟渊正对着的人一身红衣,金冠束发,凤眼挑起来,雪白的一张脸上带着满是深意的笑意。 姬昳。 其实与程璟渊对立的人,确实是姬昳,只是顾夏凉也不傻,对立不一定就要去只置于死地。 虽说皇权式微,只是程璟渊扶持皇帝这些年,皇帝也不再只是当年毫无权势的少年,程璟渊更是扶摇直上。 皇帝除了忌讳姬昳,也会忌讳程璟渊。一个聪明的帝王,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势分与他人的。 无论这个人是谁,毕竟人心虚浮不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皇帝借程璟渊来压制姬昳,一边也信不过程璟渊。 若是程璟渊不在了,势必姬昳独大,皇帝一紧张起来,自然要对姬昳下手。 姬昳如今自然不能公然抵抗,再说了,顾夏凉不大了解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清楚姬昳是否只是单纯为了保住地位。 若是有更大的野心呢,她忽然想起来姬昳当初来锦云馆找程璟渊说的话。 总归,那次刺杀没有成功,姬昳没有理由继续折腾来刺杀程璟渊。 当初那次,顾夏凉便觉得蹊跷,只是中间约莫有变故吧。 “又来刺杀我,王爷真是闲得很。” 程璟渊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越发沉沉不见底,只是一张脸极为苍白。 “样子总归是要做做的,程大人不是还是好好活着吗。” 姬昳抱手而立,站得歪歪斜斜,并不像是深宫里养出的端正贵族。 只是玉白的脸衬上红衣,明艳妖冶照人,显得格外贵气,还是带些邪气的。 “做做样子?”程璟渊冷哼一声,脸上神情越发冰冷,“做做样子便赶尽杀绝?” 地上都是尸体,马车也破碎一地,四处都是鲜血与残破兵器。 姬昳挑挑眉,不说话。 于他而言,不过是死了几个人罢了,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他所想的几个人,自然只是他折损的人。 程璟渊脸色却慢慢缓下来,平静道:“既然做做样子,做完了就走罢,不留王爷了。” 其实程璟渊很少失礼,姬昳知道,于是嘴角不由挑起笑意来,带着点探究去看程璟渊。 只是程璟渊却不理会姬昳的目光,直接站起来了,准备离开。 一,二,三,四…… 程璟渊步子顿住了,姬昳不解,顺着程璟渊的目光看过去,于是嘴角扯起阴狠的笑来了。 这样啊…… “走。” 姬昳随随便便喊一声,四周的人影子般带着姬昳离开了,只剩下程璟渊还站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久居 一群小孩子闹腾得正欢,被顾遥喊回去,难免依依不舍,扒着门板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顾遥这才去倒了杯白开水,平静地递给孟辞,一低头去拨火盆去了。 两人皆是一身积雪,此时已经将衣裳浸湿了些。窗缝里漏进刺骨的北风,吹得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哆嗦。 火钳子一拨,火花忽地一跳,黑沉沉的屋子也猛地一亮,晕开一片暖色。 “我想在这里住几天。” 孟辞寡淡冰冷的嗓音响起来,落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就有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指节雅致合宜,指甲修得圆润干净,十指修长白皙如玉管,端看这只手,就能看出来主人的养尊处优。 手里捏着一锭银子,正要递给她。 顾遥没有犹豫,眼都不眨地道:“好。”便伸手接过了那锭银子。 和孟辞有牵扯是件顶好的事情,就算她连书院都没进,她已经大致晓得,自己往后是要去接近孟辞的。 孟辞和林修对立。 这是件很好的事情,顾遥想着,就将银子收进袖子里去了,也把火钳放下,起身坐在了一边。 春生还没有走,顾遥就对着春生一招手,露出点笑意来,对孟辞道:“这是家弟,只有我们两人住。” 孟辞点点头,算是明白,脸上仍旧是没有什么神情。 既然没有多说什么,那就是没有异议了,顾遥想道。 “那……郎君打算住多久?”顾遥忽地想起来,存粮或许是不够的,毕竟原本才两个人,准备的东西不多。 明日便是除夕,到了正月,她是决计不能去买东西的……乡下的村庄里,断然没有冬日做买卖的道理。 若是时间久,她得赶着今天去换点粮食来存着。 他握着顾遥给他的水杯,只小指微叩杯底,像是在思索什么,眼睫微微压下去,长长地倾下一片阴影。 “过了十五回去吧。”就是要住到十五。 半个多月,顾遥肯定是要准备一番的,于是点点头,并不多话。 纵然她及其好奇孟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几人不算熟,又都不是热络的性子,这样一来,就安静得有些尴尬。 顾遥想了想,干脆自己走出去,靠在门口暗自算账,想着要去准备些什么。 眼前一片白雪皑皑,像是被裹了一床白棉絮,一点子波澜都兴不起。 北风像是什么吹着哨子,有些尖锐,扯着雪片子往脸上拍。顾遥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被冰砂纸磨,可也算不得太难受,于是越发陷入自己的思索里。 先是要去换多少东西来,再就开始盯着积雪……她想起前世的雪来了,顾遥是江南姑娘,不曾见过什么雪。 可杜杳见过,四岁那年的雪,她被文康帝裹成团子,恨不得搁在心尖上暖着。十五岁那年的大雪,凛冽肃杀,沾满血腥味。 “火炉子倒是不招人喜欢了,要来这里吹风,好兴致。”他挑着眉笑,不是太真诚的笑,笑着都显得端肃冰冷,没什么笑意,话里的调侃味浓得没意思。 总归是关心她的话,纵然不大好听。 约莫不太会用语言关心人。 顾遥想着,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是微微往后退几步,他是挡在她面前的,此时没什么雪片子落到她身上。 “进来坐,天色也晚了,我去做饭。”顾遥就率先进去了,这位可是位高权重,又是唯一能与林修对抗的人,她可舍不得叫他冻病了。 见她进去了,孟辞才跟着进去。 炉火又黯淡下去,顾遥拿了火钳一拨,见火亮了,就转身去了厨房。 纵然她是个女子,可做饭什么的,实在是为难人。好在春生苦日子过惯了,从来不嫌弃顾遥。 因为来了孟辞,顾遥特意做了三个菜,比平日里还要多上两个菜。平时她与春生就可着劲地凑合,左右做多了也难吃得吃不下…… 顾遥与春生吃得若无其事,孟辞夹了两筷子,顿了顿,有些好笑地看了顾遥一眼。 “顾七,你做菜都不放盐么?” ……她。 放倒是放,就是多少,要看发挥了。 顾遥尴尬一笑,心下不由想,当年在瑾南宫,吃的都是快馊的冷饭冷菜,她完全是可以学学怎么做饭的。 这世上,真是随便一点小事就能难倒一个人。无论你是天潢贵胄,还是平头百姓。 “我重新去炒。”左右以后孟辞也是要见识她的厨艺的,稍一冷静,她心里半点波澜都没有了。 总归,她就是这样子的。 “不用。”孟辞按下了顾遥的手,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咽下,这才继续道,“往后注意些。” 见他如此,顾遥也不强去重新炒。按住自己的厨艺,再炒约莫会变咸。 等她自己夹一筷子,委实淡得厉害。稍一思索……似乎真没放,而不是放少了。 看孟辞若无其事的脸,顾遥舒一口气,还好是个能凑合的主,否则在她身边是活不下去的。 目光一转,扫过春生和孟辞,心道,还好都是省事好养活的。 吃过饭,顾遥就准备出门去别人家里换点要用的来,所以披一件斗篷就开了门。 柱子的祖母倒算是个性格颇好的,顾遥也跟她稍走动得多些,所以她就先往柱子家去了。 下了雪的晚上较平时要亮些,四处都散发些莹莹的白光,混着麻麻的黑。顾遥踩着积雪,一步一声咔嚓。 她缓缓地往柱子家去,毕竟不好走。 忽地,后头咔嚓了一声。 “谁!”顾遥是个顶警觉的人,她已经隐隐地听见夹杂在自己脚步声里的声音了。 后头没人说话,也半点声音都没有了。 顾遥屏住呼吸,手已经按在自己袖子底的机括上,只待转身。 猛地什么东西在空中飞过来,带起一阵风声。顾遥眸子猛地一紧,根本来不及看,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滚,避开砸过来的东西。 谁知堪堪避过去,还来不及稳住身子,就听见身下什么咔嚓一声积雪忽地松动起来。 顾遥心里猛然一紧,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雪埋 她原本就躺在雪地上,要避开砸过来的东西,惯性下根本没有来不及起身避开。 身下又是咔嚓一声,底下忽地就松了,身子便一时失控,直直地往下掉去。 才一跌到底,后背猛地一疼,就觉得口中一阵腥甜。还来不及皱眉,就觉得脚踝一阵扎心的疼痛,像是什么东西钉进骨头里。 顾遥勉强支起身子,借着一点漏进来的光看自己的脚踝,只见已经晕开一片黑红。 一摸,就是一只冰冷的铁制老虎夹子,铁钉钉进踝骨里头,疼得眼泪都不自觉地冒出一点来。 脚踝实在是疼得锥心,顾遥觉得脊骨都疼得不由轻颤,几乎不敢动,可是还是打量了自己的身周。 是人为挖出来的一个洞,洞底离底面有两人高,四周像是被刻意处理过,显得很是平滑。 底下铺着的倒是一层薄薄的草,可是也止不住冷意冒出来,顺着泥土往她身上冒。 那夹子她是取不出来的,只能仰脸看向上面,心里却开始想,先前跟在她身后的人是谁。 若是真的就是那个人要害她……那现在,她可就被困在洞里,几乎任人宰割。 顾遥心底泛出冷意来,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小指微微蜷起,垂着眼,眼底浮出点寒意来。 她捂住自己的口鼻,因为疼痛且大幅度的动作,她的呼吸极为急促,只能这样压低些,静心地仔细听上面的动静。 这样的雪夜里,外面一片寂静,就是雀鸟都没有半点声息,脚步落在脆生生的雪上,咯吱咯吱地发出声响。 就算那人走得极轻,此时没了顾遥的脚步声做掩饰,都极为清晰,她甚至可以听出那人越是往洞走近,步子就越是急促。 终于,步子在洞口停止。 顾遥猛地一抬头。 一张漆黑扭曲的脸猛地冒出来,大把乱糟糟的毛发散开,对着顾遥桀桀怪笑。 她仰着脸,看不清那张脸是什么东西,毕竟洞里的光线极暗,背光的洞里幽黑森冷。 偏偏那颗头就是探进洞里,笑得古怪。 顾遥浑身都冒起寒意,手按住袖子底的机括,浑身都紧绷起来,只要那怪物稍有动作,她就立刻动手。 “顾秋生!” 是个人声。 顾遥浑身一松,冷风刮进来,身上的冷汗叫她冷得一哆嗦。 “总算是叫你栽在我手里了,哈哈哈哈。”是牛大的声音,先前他就盯着顾家兄弟,想要坑一笔钱,结果反倒是叫自己吃亏,这仇他可一直记着。 对牛大的动作,顾遥倒是不出意外。她已经开始打量起牛大来了,看他手边有什么东西。 如果他手边有什么东西,那是再好不过了,他那样的粗暴脾气,肯定是要打她一顿的。 要打她,这样深的洞,他肯定要先把她弄上去,到时候再跑就是了。 如果没有,就这样把她丢在底下,才是最可怕的。冬夜人人睡得沉,这个位置恰好又偏僻,就是把她丢在下面就能冻死她。 偏偏还是捕兽的洞,要是牛大聪明些,把足迹弄得差不多不好区分,叫上一夜落雪,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害死她。 此时,她只能奢望牛大没脑子些,只想着打她一顿泄愤。 牛大对着顾遥狞笑一阵,忽地直起身站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顾遥,还是笑得面目扭曲。 顾遥瞳孔猛地一紧,她看见牛大从身后拿出一个铁锹。铁锹能干什么?是要铲雪。 果不其然,牛大一挥铁锹,就铲起一铁锹的雪,对着顾遥兜脸砸下来。 偏偏顾遥的脚踝受了伤,稍微一动就疼得骨头颤,也不能躲开,只能任那雪坨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衣襟领口,眉梢眼角,到处都是雪渣子。落在身上冷得要命,顾遥只能用手挡住,却没什么用。 “你……你这样,会要人命的!杀人偿命,你怕是想自己也赔上一条命吧。”顾遥只能出生提醒牛大,好叫他不做得太过分。 牛大却半点不停顿,又是一铁锹的雪坨子,就是直对着顾遥的脸砸下去,弄得她一脸狼藉。 见她实在狼狈,牛大解气一笑,粗声道:“你真以为我们这里有什么官兵吗?还指望什么律法。” 这句话愈发给他自己壮胆,也豪气冲天地铲起几铁锹的雪,迅速地对着顾遥砸下来。 不多时,顾遥的身周就是一堆的积雪,几乎要淹没一双腿。她想要把自己的腿挪出来,可是兽夹实在是扎得紧,都钉进了骨头。稍一动,就疼得要命。 顾遥根本就不能把自己从雪里挪出来。 袖子里的机括虽然狠厉,可是却只钉中了牛大的一只膀子,他膀大腰粗,也能忍得住区区一只银针。 再往外发射,牛大却已经晓得她手里有这样的东西,只远远地躲开,握着铁锹末端来铲雪,人影却是半点都不显露出来。 他这样一躲远,顾遥手里唯一可用的银针也半点效用都没有,根本就是坐以待毙。 再怎么扯着嗓子喊,耳边都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牛大桀桀的怪笑声。 积雪已经埋了她半个身子,顾遥只能觉得浑身半点暖意都没了,更没了力气喊叫。 脚踝扎心地疼,下半身冷得像是一片铁针扎似的,又像是麻木得不是自己的。好像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了,冷得浑身都在抖。 顾遥只能勉强睁着眼,脸朝上,看着漆黑的天空,只觉得说不出来的绝望。 往日她还能想着怎么自救,可是现在,她已经冷得思维都麻木了,脑子一片浆糊,半点都没用。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救自己了。 顾遥恍恍惚惚地想着,可还是不服气,心底又是抑制不住的恨。 恨这种滋味,真是哭。可是无可奈何时,她还是压抑不住这种恨。她真恨,很前世死时一样,自己怎么能这样没用,眼看着自己死去,半点没法子挽回,自己要做的,都成了泡影。 她脑子乱七八糟,什么念头都有,眼前也是逐渐一片漆黑。 “顾七!” 谁在叫她?!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还治 顾遥挣扎着睁开眼,浑身还是冷得发抖。 她愣了愣,才稍稍抬起头,就看见孟辞的半张侧脸。 原来已经不是在那个深坑底了,她半躺在积雪上,背后靠着一棵树,面前就是一身玄衣的孟辞,眉目冷冽肃杀。 明明瞧着极为儒雅端方的一个人,怎么总能透出这样骇人的气势来呢。 还不及顾遥反应过来,就见牛大一甩膀子,衣袖挽起到肩膀上,露出虬结的肌肉来。因为铲了许久的雪,此时浑身都冒着热气,在皑皑白雪里烟雾袅袅似的,实则是瞧着叫人极为不舒服。 “你是谁?敢多管爷的闲事!” 牛大咧着嘴,眼底是恶劣的笑意,就一步一步地朝着两个人走来。 孟辞只是个养尊处优的侯爷,更是一身的书卷气。顾遥想着,他哪里能是牛大这样的莽汉子的对手,心里一紧。 一咬牙,就扶着树站起身来,脚踝仍旧是锥心地疼。 “你别管。”顾遥使劲一拉孟辞,自己往前迈一步,袖子猛地一挥。 “咻咻咻”三声,几枚银针几乎不可见地只朝牛大刺去,速度快得可碎金石。 原本牛大就对顾遥半点防备都没有,银针速度又极为地快,牛大根本无法躲开,闷哼一声捂住自己的肩膀,一双眼却猛地朝着站起来的顾遥瞪过来。 顾遥双手扶住树,勉强撑住身子不倒。 她冷得浑身都在打哆嗦,一面见牛大所受的影响不大,一面忽地想起来,若是她不动手,完全是可以探一探孟辞是有没有随从保护的。 若是有,完全不会有事,还可以直接把孟辞打发走。 毕竟他这样身份的人,做出些奇怪的事,总要有些大牵扯。 住这样久,若是牵扯上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双手扶住顾遥,手心温暖至极,顾遥微微觉得好受一些,脑子里转得停不下来的思绪终于慢下来。 她想,这样处处算计清楚,也有些无趣。 若是真的没有暗中的护卫呢,那她要在有后手的情况下,看着孟辞被牛大欺负么? “你靠一会,我应付得来。”孟辞语调极为平静,像是闲话家常似的,从容淡定得厉害。 顾遥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冻僵了,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虽然牛大一只肩膀被顾遥的银针伤了,可另一只手一握拳,便猛地对着孟辞的脸砸过来。 顾遥看得心里一惊,却只见孟辞轻飘飘地往边上一躲,叫牛大一下子扑空,收势不及,竟猛地朝着雪地扑上去。 还不及牛大爬起来,孟辞手里不知怎地甩出一根粗绳子来,对着牛大的脊背就是一抽,只见牛大身上的肥肉一抖,还来不及叫。那绳子在孟辞手里便如活了一般,只对着他的手腕缠去。 孟辞轻轻松松地,就将牛大的两手反锁绑起来,叫牛大只能躺在地上,脸朝下地朝着两人求饶。 “秋生啊——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你还要叫我一声大哥的……” 顾遥自然不可能信牛大的话,只凉凉地送过去一个白眼,靠着树一句话不说。 要是有力气,她非得过去也把牛大埋了,忒恶毒了些。 孟辞似笑非笑,随意拍了拍手,也朝着顾遥走过来。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是要害顾遥的人,自然是要交给顾遥处置。 顾遥来了兴致,一挑眉笑起来:“他先前是要用雪埋了我,有个词叫做礼尚往来,我觉着,如今把大哥也埋一回是再合适不过的。” 牛大一哆嗦,脸上的横肉瞬间扭曲起来。 用狠毒痛苦的法子对付讨厌的人,只会觉得舒泰且精妙,但是无人敢想象若是施加在自己身上,又该是多难受。 “不要!秋生啊,我……我真的只是闹着玩,怎么敢真的把你埋一整夜!” 顾遥脸上浮起笑来,道:“哦?我也想闹着玩,自然也不敢埋一整夜。” 牛大脸上是看疯子的神情,骇然不敢相信。只这样惊讶地愣了一瞬,便开始扯着嗓子叫起来。只是顾遥先前就实验过了,在这里,就是叫破喉咙,都是没人听见的。 那边顾遥却瘸着腿,拖着身体往坑边挪去,再对孟辞道:“拖过来。” 孟辞面无表情地踢了牛大一脚,牛大就脸朝下地滑到了顾遥跟前。顾遥倒是踢不了牛大,于是一铁锹把他铲下去了。 跌得“吧唧”一声,肥肉落满地。 牛大被绑住了双手,只能像虫子一样挪动,蠕动着抬起头冲着顾遥喊:”秋生,杀人偿命!你快放我出去。” 顾遥森森一笑,眉眼间死气沉沉,颇为骇人。 一铁锹的雪坨子砸下去,牛大鬼叫的声音越发地大,扯着嗓子拼命叫。 孟辞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遥,不出手阻止也不帮忙。倒是顾遥嫌牛大嗓门大,一铁锹柄拍下去,牛大歪头晕过去。 再用铲子使劲戳了戳牛大,见是真的晕过去,顾遥这才一撂铲子,转脸瞧向孟辞。 “你先前是怎么把我弄上来的,把他也弄上来吧。” 顾遥一点力气都没有,一丢铲子,自己也直直地坐在了雪地上,脚踝上一片血肉模糊。 其实若是孟辞没有来,她兴许也是能坚持下来的,顾遥想着。 孟辞这才走过去,瞧了一眼晕倒在里面的牛大,淡淡道:“不是要礼尚往来么?” 她也跟着瞥了牛大一眼,不甚在意地道:“反正埋过了。” 就是牛大手段太狠辣了些,留着就是个祸害。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可就是如此,她也不可能就这样什么都还弄清楚地害人性命。就算她最懂得区分厉害,懂得取舍,却也不是心狠手辣。 孟辞手里的粗绳子被他打了个环,径直往下一甩,就套在牛大的一只膀子上。 再一用力,牛大就被他扯出来。 还是像个死人似的,半点的动静都没有。 这样的雪夜,肯定是不能将牛大搁在野外,于是两人一路将牛大拖到村中一户人家的柴草垛子里,用稻草盖住了,这才转身不管牛大。 顾遥一身的狼狈,自然只能直接回去,这样子怎么能去别人家换东西。 第一百二十七章 相识 一路都是孟辞扶着她,好在倒是没嫌弃她浑身的脏乱。 春生也跟着出去找她,此时恰好在半路上撞见了,看见顾遥的狼狈相,不禁一愣。 “是怎么回事。” 神情忽地阴郁下来,瞧着有些骇人。 春生最是戒备心重,对牛头村的人处处怀敌意。顾遥略微一思索,唇角勉强抿出一点笑意来,道:“是我没看清路,跌进了陷阱里,脚上也夹上了兽夹……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总不好就叫孟辞扶着她,顾遥就对着春生招招手。 春生也就看向她的脚踝,果然见上头是一只兽夹,晕开大片的血迹。 于是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扶住顾遥,顾遥顺势不再要孟辞扶。 谁知孟辞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你这脚要是再走路,怕是要废的。” 要废?顾遥心里没底,先前被冻得太厉害了,现在兽夹还没取下来,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她自己并不十分清楚。纵然这个原先的顾遥会医术,可到底是个姑娘家,对这些伤到骨子的,实在是没什么接触。 只是,孟辞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必然不会信口开河。 顾遥一时有点怕,有残疾的人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她可不想变成一个瘸子。 只是犹豫一瞬,就猛然觉得身子一轻,鼻尖轻轻拂过玄色的广袖,若有若无的冷香夹杂而过,渺渺袅袅。 孟辞竟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先是愣了一瞬,心里瞬间涌起羞窘来,雪白的一张脸霎时涌起点红来。 顾遥慌忙别开眼,心里一时慌乱起来。 做什么要抱起她……她自然知道,好像也没什么要继续问的,顾遥也就一言不发,稍微别开脸,又是平平静静的模样,带点不和年纪的幽深,半天才轻轻地道一句:“多谢。” “无妨。” 话音落了,两个人就再也没话说。 半夜里又开始下雪,下得并不大,像是一把盐花细细地往下撒。 再就是漫空飞絮似的,洋洋洒洒的,被风带着东飘西荡的,不一时就粘满鬓发。 孟辞干脆把自己的斗篷取下来,给顾遥裹上。她的斗篷早就湿透了,半点作用都没有。 从九岁之后,她就告诉自己要坚强,再也不敢奢望会有一个人会来帮助她。 忽然被孟辞帮了一把,她真是觉得晕乎乎的。 顾遥微微仰起脸,余光就能看见孟辞的一截下巴,越看就越是熟悉。 她从前应该是见过孟辞的,京城的世家子弟,大抵都能见上她几面。只是她见得多,又都没什么交情,于是几乎没有一个人记得长相的。 总要到了临时见面时,叫嬷嬷给她顺一遍,不至于面子不好看。 只是孟辞…… 她终于忍不住抿出一点笑来,是了,当年那个冷冰冰的世子。 是京都上蔡所有世家子里最俊俏的模样,却也最是冰冷。旁人巴不得来奉承她,可这位不,她巴巴地裹着文康帝的斗篷滚过去,像个牛皮糖似的粘着他,他也不说话。 这么多年了,一张面瘫脸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瞧着倒是没当年那么不近人情了。 至少还好心到愿意抱她回去,顾遥想着。 她就这样仰脸看着孟辞,忽地就有些小时候在那佛像前仰脸看他的感觉。 ……都是冷冰冰的面瘫。 等到了顾家,春生去给顾遥找来了药,顾遥却拒绝了两个人帮忙。 鞋子她是可以穿大一些的,可是脚却骗不了人,是以坚持要自己上药。 把春生和孟辞都赶走了,顾遥才自己咬着帕子,用东西将兽夹取出来。 自己的手免不了抖得厉害,所以取得一点也不利索,连带着勾出一片的皮肉来,一时间血流如注。 顾遥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可是不敢哭出来,要是一哭,女子的尖嗓子暴露无遗。 只能自己继续颤颤巍巍地给自己清洗,再胡乱上了药,赶紧包扎了了事。 等弄完这些,她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额头全是疼出来的冷汗,浑身都疼得在颤抖,手连拿药瓶都拿不稳。 脚走不了路,剩下的东西干脆不收拾,她直接往身后的床上一倒,才觉着有些真切感。 顾遥大睁着眼,不想睡着,可却已经无意识地坠入梦境里去了。 还是她四岁那年的雪天,大齐的宫廷里尚且还盖着满满的冰雪,四处一片雪白。 高高而庄严的楼宇被冰雪覆盖,显得宛如瑶台玉宇。 杜杳穿了一件雪狐领子的绛红圆领对襟比甲,里头是雪白绣海棠花的交领袄,地下一条粉红色满是迎春花的裙子,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脖子上赤金嵌红宝石的璎珞圈一摇一摇的,上头的珍珠流苏在小兔子耳朵上扫来扫去,惹得小兔子在杜杳怀里一个劲地蹦跶。 小兔子蹦跶得杜杳烦了,一把抓住兔子耳朵,拧着一双细淡的眉毛,奶声奶气地凶道:“再不乖就不跟你玩!” 可是小兔子哪里听得懂杜杳说什么,被捏着耳朵,闹腾得越发欢了。 杜杳就红了眼圈,小兔子不听她的话,好气呀! 她想要把小兔子丢了,它那么不听话,肯定不喜欢她。 小兔子不喜欢她,她也不要跟小兔子玩。 可是看着石板地,她又怕摔疼了小兔子,就只好拎着兔子耳朵,气鼓鼓地瞧着在手里闹腾的兔子。 半天才有人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小兔子,一面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 顾遥在梦里想,原来孟辞那样小的时候,就有这样好看的一张皮囊了,难怪如今成了京都女子的梦里人。 一双剑眉,漆黑的一双凤眼,却是一张温润白皙的脸,英气有之,可更多的是儒雅细致的书卷气,像是水墨晕开的眉眼。 只是显得稚嫩,偏偏神情老成,所以显得有些别扭。 杜杳那时候也觉得他别扭,于是一皱眉,忘了他拿走小兔子的事,牛皮糖似的凑过去。 一拽他的袖子,仰起一张奶白圆润的小脸,翘着嘴角抿出笑来,一对酒窝能甜得人牙疼。 尤其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干净净,月牙似的,比清水还干净清甜。 “世子哥哥。” 其实她全是混叫,反正当面是没人会反驳的,也没人舍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撒娇 孟辞低眉看拽着他袖子的雪白糯米团子,冰冷的眼里戒备化了些。 “红豆糕!阿杳要红豆糕。” 那时候文康帝叫她阿杳,她也这样糯糯地叫自己的小名,一边拽着他的袖子要拉他进去。 她第一次来他的居所玩,是大病初愈,什么都不顾地跑过来,拽着他的袖子要和他一起玩。 只是还没说出玩什么,她的肚子就善解人意地“咕”了一声。 孟辞拿了红豆糕来喂她,杜杳就捧着红豆糕,小仓鼠似的一点一点地啃。 毛茸茸软糯糯,干净得要命,叫人恨不得拿了世间最好的物事来裹藏住她。 郑嬷嬷是不敢叫她待太久的,所谓的找世子哥哥玩,也就是她抱着一碟的红豆糕啃。 这次一来,又开始惦记着红豆糕了。 杜杳跑得跌跌撞撞,原本就矮还圆润,又被裹得严严实实,活生生就是一枚圆溜的糯米团子,一倒一歪地往里跑。 他在后头看见了,也只是冷眼看着杜杳一溜烟似的钻进去。 秋水比杜杳年纪大些,也不像郑嬷嬷一双眼只是瞧着公主,便不自知觉地看了一眼俊朗的少年,被他眼底的冷意惊得一个寒颤,心里惶恐起来。 前面的杜杳没有知觉,她噌噌噌地就跑进里面去了,伸手够着桌面上的一碟糕点。 只是身量不够,怎么也够不着,只能踮着脚使出吃奶的劲儿蹦跶。 蹦跶了半天,一张雪白圆润的小肥脸也憋得通红,一碟糕点还是好生生地搁在上头。 孟辞跟在后头进去,径直走过去,将碟子递到杜杳面前。 “谢谢世子哥哥!” 小公主欢天喜地地接过碟子,抱着就不撒手,小奶狗似的抱着糕点添起来。 秋水看得心尖一颤,几乎是想要阻止公主吃那红豆糕的,可是却还是强忍住了。 再偷眼去看了一眼孟辞,少年还是冷冰冰的模样,拒人千里外。 看不出对公主有什么好感,秋水再回想起他跟在公主身后,眼里浓浓冰霜。 回去她要叫公主离他远些,秋水想着,这才走近杜杳身边。 红豆糕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东西了,平日里杜杳几乎不会碰,可是孟辞这里只有红豆糕,她才吃得这么欢。 这是她的小心机。 这样才有一个借口粘着孟辞。 上回是真的饿了,今天是断然吃不下第二块的,杜杳果断地放下了碟子。 眼珠子一转,又去拽孟辞的袖子。 “世子哥哥要做什么?” 要是他做什么,她也跟着做。嘻嘻,这样就可以继续找世子哥哥玩。 “去罚跪。” 谁知孟辞是冷冷的语调,甚至是垂下眼不看她,长睫下眸子一片幽寒。 杜杳一愣。罚跪?为什么要罚跪。 世子哥哥那样厉害,断然不会想她一样喜欢恶作剧,也断然不会像她一样摔坏东西。 “罚跪啊……” 那她也要说自己也喜欢罚跪,并且说和世子哥哥一起罚跪吗? 杜杳拧着眉,一张团子脸拧成皱巴巴的包子皮。 “公主回去吧,世子如今得去罚跪,陪不了公主。” 这是刚刚被调过来服侍孟辞的老宫人说话,他弓着腰,满是皱纹的脸上堆出慈祥而卑微的笑。 杜杳一眼都没有看他,赶忙一伸小短手,胖胳膊就把孟辞的腰抱住了。 “阿杳也喜欢罚跪,阿杳要和世子哥哥一起罚跪。”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表情都有那么一点耐人寻味。 再过一会,就变成了无奈的相互对视,苦着脸想办法劝慰杜杳。 “公主……” 好在杜杳从小就十分聪明,见秋水和郑嬷嬷都一脸为难,就晓得这是不愿意叫她去的。 往常她要闯祸时,郑嬷嬷和秋水就是这个表情。 “你们不准说话,我说了算!” 这个法子是春池交给她的……其实只有很少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用,因为她不想叫郑嬷嬷和秋水为难。 果不其然,就没人敢再多说杜杳一句话。 孟辞冷冷地看着,一句话不说,然后转身出去了。 杜杳赶紧迈着小短腿跟着出去了。 雪还没化,厚厚的一层,被日光照得清透雪白。 因为孟辞走路快,杜杳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就急着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果不其然,远远就见着孟辞对着高高的围墙一掀一角,就干脆利落地跪上去了。 隔着老远,杜杳就听见积雪被跪得“咔嚓”一声响。 金色错晨光照到少年身上,身后是大片大片的雪白,高墙寂寂,就像是一幅极美的画。 因为怕被郑嬷嬷拦着,杜杳一提裙子,也噌噌噌地一路跑过去。 “噗通”一下子,就扑进他身边的积雪里,半天才从雪里刨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 雪花沾了一脸,偏偏笑得像是三春里的阳光。 原本就是跑得太快,要跪下去吧,一时刹不住才跌成一个狗吃屎的。 杜杳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可是又不晓得怎么办,只能对着孟辞傻笑…… 孟辞却是全然不理会杜杳的傻笑,面无表情地伸手,把杜杳从积雪里提出来,顺带给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屑子。 “回去,这不是玩的。” 杜杳还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的人! 偏偏还长得好看! 偏偏还叫她就是想要粘着他玩! “不回去。” 她一扭身子,就从孟辞手里挣扎出来,赌气似的往下一跪。 又觉得自己对世子哥哥不能这么硬气……毕竟人家看起来冷冰冰的,她一硬气,他不就更不搭理自己了吗。 这样一想,又瞬间泄气。 郑嬷嬷和秋水都在一边劝解她,乌拉拉地跪了一地。 自己这样好像是不太好,而且世子哥哥又不说话,自己起来也丢人。 她耷拉着脑袋,只好想着先跪一会,再起来好了。毕竟要是她真赌气,郑嬷嬷和秋水她们肯定不好过。 只是忽地,身边伸出一双手,轻轻松松地把她抱起来。 杜杳是下意识地要挣扎的,可是忽地就一愣,没动了。 “你想要我陪你玩?” 这句话配上孟辞一张面瘫脸,叫杜杳愣了一会,才敢点头。 他怎么知道?才四岁的杜杳是这样想的,她应该掩盖得挺好的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陪伴 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点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忽地觉得杜杳有些可爱。 软糯糯的,被娇养得像是最干净的莲子。又聪明伶俐,真是叫人没有法子讨厌。 杜杳见他顿了一会,像是想什么,才道:“往后你可以午后再来。” 他是要自辰时一直跪到午时的。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会,童音脆生生的:“那你是要跪到午后?” 孟辞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抿唇不说话,他实在不明白,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怎么忽地就是这么喜欢粘着他。 忽地“啪叽”一下子,小姑娘的短胳膊抱住他的脖子,带着奶香的小脸凑到他的耳边,细细软软的几句话被悄悄说出来:“我这样闹着要一起跪,父皇就不会再叫你罚跪了呀。” 因为带些私密小心机的性质,她有点窃窃的欢喜,于是调子拖出点撒娇似的愉悦明丽来,像是一朵明媚且娇糯的迎春花。 他抱着胖团子,哑然失笑。 胖团子杜杳已经扭着麻花要下来,孟辞只好放下她。 “不必了。” 孟辞仍旧是板着一张脸,在一边看着的秋水却觉得奇怪,这位的脸色瞧着要好看许多,瞧着没有之前冷淡了。 啧啧啧,她家小公主就是可爱,世子这样的面瘫脸都能被搞定。 杜杳眨巴眨巴眼,有些委屈,世子哥哥不领情。 “午后可以来。”孟辞又补充一句,眼底已经有些笑意了。 “好吧。” 杜杳妥协了,这才领着秋水和郑嬷嬷离开了。 孟辞看着杜杳越走越远,才缓缓低下头,眼底竟也缓缓浮起一点暖意来。 青衣少年挺直了脊背,脸色却逐渐苍白起来,嘴唇也慢慢青紫……膝盖下可是厚厚的积雪,透过薄薄的衣料,冷意使劲往骨子里钻。 算不得什么大的惩罚,可是还是极为折磨人。 他照旧是在心里默念文章,缓缓地静下心来,才觉得好熬一些。合了眼,只当什么都没有。 忽地。 脊背猛地一沉,什么软绵绵香喷喷的东西扑到他的脊背上,孟辞身子一晃,睁开眼。 “世子哥哥!” 竟然又是杜杳那张笑眯眯的脸,只是身后没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原来只有她一个人。 他身边守着的人也不见了,孟辞这才看向杜杳。 “罚跪多无聊呀,我来陪你。”她搂着孟辞的胳膊,脚在地上一踢一踢的,甩得粉色的裙子像一朵柔柔的合欢花。 孟辞伸出手来揉额角,老气横秋的动作,却还是道:“罚跪,原本就是不需要人陪的……” 干巴巴的一句话,连杜杳都觉得没意思。 她眨眨眼,道:“可我觉得你需要我陪。” 孟辞顿了顿,那时候的孟辞还不是极沉冷的模样,只是显得面瘫一些,待人冷淡一些。 是以被杜杳这样堵住,就微微皱眉,没再说话。 杜杳却从身后拖出一只可以折叠的小杌子来了,撑开来,靠着墙根就坐在的孟辞面前。 自顾自地捧起一捧雪,捏成小人玩,一面用软软的调子和孟辞搭话:“世子哥哥怎么总是不喜欢说话呀?” 孟辞不说话。 杜杳就撑着下巴自己想,想了一会,就捏成了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她把小兔子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送到孟辞面前,翘着嘴角笑:“阿杳喜欢说话,那阿杳说给世子哥哥听。” 孟辞垂着眼,其实他不讨厌杜杳。 “公主为何喜欢和臣说话?”他的调子有点低,长长的眼睫倾下去,压下一片阴影。 杜杳就咯咯地笑起来,白胖的手里捧着一只小兔子,被孟辞悄无声息地接过去了。她把眼睛笑成月牙儿,乐颠颠地道:“因为世子哥哥不开心,阿杳觉得不开心是不好的事情……我叫阿杳,叫我阿杳!” 不开心的时候,她最喜欢的酥酪浇荔枝都觉得不好吃,梅子冻糕都一口吃不进。 再说了,她是该来和世子哥哥玩的。 杜杳看见孟辞的眼里浮起点笑意来,只有一点点,也一瞬即逝,可也真好看。 她呆了呆,还真没看到过比世子哥哥好看的人。 “阿杳?”他眉目间的阴郁终于散了些,然后把目光端正地落到了杜杳脸上,“不开心……” 就有些哑然失笑的意思。 杜杳瘪瘪嘴,包子脸有点不开心的模样:“阿杳的母亲也不在了,也没人喜欢和阿杳玩。”就低下头去踢雪,露出雪白绣红梅花缀珍珠的绣花鞋,“春池会跟阿杳玩,可她叫阿杳去欺负别人,还害得郑嬷嬷和秋水受罚……” 小团子脸上有点忧郁,水灵灵的眉眼,看得出来其间的美丽姣好。 “世子哥哥的父母亲没了,阿杳想要世子哥哥开心一点,这样,这样就能开心一点,”声音慢慢低下去,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可是阿杳有点笨……” 说到最后,彻底没了声。 她就继续低头去踢自己的裙子,裙摆翻飞,一朵花似的,鞋尖的珍珠也光彩照人。 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玉人儿。眉目生得好,干净清透,又打扮得精致。 “这些你不要管。” 孟辞语调冷冷的,有点别扭。 只是杜杳才不管,她是决计不可能不管的,父皇一早就教导她要从一而终,所以一定要管到底。 再说了,她就是下意识的,就是喜欢世子哥哥。 “就不,我要和你一起!” 皑皑白雪铺成一片,他低头看眉眼倔强的小姑娘,忽地就笑出来了,像是心里忽地洒进一片光。 杜杳呆呆地看着笑起来的孟辞,呆呆愣愣地回不过来神,眼里波浪忽地扬起来,在心里拍打起十丈浪头。 一个人怎么能好看到这个程度呢? “真好看。” 杜杳怀里忽然冒出一只小兔子,雪白雪白的,碰得她脖子上的璎珞圈摇摇晃晃。 “?”孟辞皱皱眉,看向她手里的小兔子。 她原本是什么都不大懂的,忽地福至心灵,急忙道:“小兔子真好看!” 听说是不能说男子长得好看的,她先前这样夸父皇,被父皇当着朝臣的面嘲笑了! 第一百三十章 团圆 顾遥醒得有点晚。 平日里她对自己有求极严,绝不会拖到卯正后醒,可今日一觉睡到了辰时。 只是还是睡得不好,毕竟回来得晚,又做了一夜梦。 今日没有下雪,天气放晴,洒了满天地的金色阳光,都漫进屋子里来了,在被子脚懒懒地趴着,显得极为明亮温软。 顾遥揉了揉太阳穴,才慢慢地掀开被子,一眼望见了窗外的雪白,晶莹剔透且洁白干净,被日光照得亮晶晶的,像是一片水晶在眨眼睛。 脚踝还是疼,可是没有昨晚那么严重,她扶着东西下床还是可以的。 先坐着整理了一会思绪,顾遥才张口叫了春生一声,嗓子有些哑。 睡梦里是有些烧的,此时也没有完全好。顾遥知道自己,一开始发烧就会做梦,胡乱想,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梦里过一遍。 春生端着一碗白米粥进来,看了顾遥一眼,然后将碗递给她。 顾遥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粥是温的,并不烫口,但是她还是停下来:“东西还是要准备的,你等会……” 她就忽地顿住,像是有什么被自己忘记了,于是拧眉想了一会,舒眉道:“今日是除夕,按照惯例,你应该去祭祖的。” 春生仍旧是看着她手里的一碗粥,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缓缓地低下了脑袋。 “这样,我是出去不了,你扶我去厨房将祭祖的菜点备好,然后你……”顾遥又拧一下子眉,“这样的积雪,你一个人怕是去不了。” 还不及再说话,木门已经咯吱一声响起来,走进来一身玄衣郎君,径直道:“我陪春生去,你留着,换东西我也行。” 于是几个人说定了,顾遥就自己去准备了东西,其余的就交给了两个人,自己窝在房间里看书。 前世小时候也是个浮夸性子,不爱吃苦,吃一点苦头都要撅着嘴给先帝诉苦。 后来那六年,倒是把性子全然沉下去了。 若是可以不吃不喝,她就能一个人埋在书里,没日没夜地看下去,半句话不说。 今日也是,顾遥给两个人备了午饭,所以是下午才回来的。 顾遥还在看书,大半天过去了,顶多就是把支下巴的姿势改为支额角,眼里只有一册书。 老门咯吱一声,她都不曾察觉。 孟辞倒是有些惊异了,敲门敲了那么久,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原来只是在看书。 于是和春生一起走过去,打算叫醒顾遥,给他交代一下之前换东西的事情。 谁知还未近身,就见顾遥眼睫猛地一颤,还来不及抬眼,握书的手就飞快按在手腕间。 这样快的动作叫孟辞也是神情一凛,他可见识过顾七那银针的厉害,当即一伸手按住顾遥的手,口中道:“是我。” 顾遥正要使劲拨开的手忽地一松,猛地就是抬起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孟辞。 她的神情就靡下来,眉眼间有些倦怠,像是饱经惊吓后的脱力。 春生紧跟在孟辞身后,看见顾遥的动作,有些吃惊的模样。 倒是叫顾遥一时尴尬,只好低头去眨眨眼,不看两个人。 “你时常看书?”孟辞已经在看顾遥手里的一本书了,口中语气淡淡。 “嗯。”顾遥顾不得尴尬,点头答应了。听说孟辞学问极好,仰慕他的学子能从上蔡城门排到端平侯府。 他又扫了一眼春生,道:“既然能看得懂《景德疏要》,整日里教几个无知童子怕是不合适。” 过了年,有了户籍,她自然是要去上蔡参加院考的。 “暂时还无事可做罢了。” 孟辞淡淡地唔一声,不再说话,就出去了。 顾遥和春生交代好怎么布置孟辞的住处之后,自己也靠着桌子不说话,觉得自己还是去看看。交给一个小孩子,她总归是不大放心的。 在顾遥的指点和动手之下,她和春生一起把房间弄好了,算是在顾家给了孟辞一席之地。 然后顾遥开始准备年夜饭,也不算多丰盛,毕竟她手艺在那摆着。 但是她做事有条理,一点也不忙乱,三下两下就把一桌子菜做好了,再拿出别人送的一坛子白酒。 几人围桌而坐,先放了爆竹,这才开始倒酒。 是农家自己酿的酒,酒里浑浊地浮着小白沫,像是一群小蚂蚁似的。酒液碧绿,搁在雪白的瓷杯里,倒是有点好看。 顾遥忽地就眯着眼笑起来,像是回到小时候似的。 她端着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一口白酒,忽地想起小时候喝的桂花酿,都是甜甜的,散发出一点淡淡的酒香。 如今回味起来,不知今夕何夕。 还不及说好喝,就听见耳边哄鸣一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过来,袅袅的烟雾都蔓延进顾家来了,空气里都是硝烟味的年味。 “这是新酿的白酒,铁柱娘叫铁柱给我送的,”顾遥想了想,小指微敲桌面,脸上带点笑,对春生道,“你要好好和他们相处。” 又一思索,春生其实是顶聪明的一个孩子,更加懂对错,就又多添一句:“若真的是别人无理取闹,别放在心上就好。” 春生最是冷淡的性子,和那些孩子玩不来,老是被恶作剧弄……虽然也并没有真的被捉弄到。 顾遥觉着,这样的日子是该要说些大道理的,于是一思索继续继续说。 结果孟辞递给她一杯酒,含笑道:“七郎可会自己酿酒?” 原本孟辞含笑就极为不寻常,还这样亲切地喊了一声七郎,惊得顾遥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几句大道理忘了个干净。 战战兢兢接过酒杯,顾遥不自觉地多看了孟辞一眼,心有戚戚地抿一口。 “不会……不过在书里瞧过怎么酿酒,瞧着虽然简单,可我倒是懒得动手,不过自制酒曲倒是一直……” “嘭!” 顾遥的声音彻底被烟花声盖住,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发出声来,于是也挪开眼睛去看外头。 此时天幕既黑,像是一匹幽黑的缎子,一朵橙黄的烟花乍然绽放,闪闪烁烁亮若星辰,再于瞬间湮灭。 这是过年啊,顾遥想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户籍 牛头村是个穷困偏僻的地方,最近几年才好过些,总归都显得……说好听了是节俭,说难听了是抠门。 过年用烟花的人几乎没有,譬如顾遥就没放,三两挂的鞭炮就解决了。 若是没猜错,按方位和家底,就该是村长牛柯廉家的烟花了。 顾遥在心底过一遭,没大多想。偏僻村庄里,就是族长和村长垄断许多权力,有钱也很正常。 几个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于是各自收拾了,打算散席。 过了初五,年味才开始淡些。 恰好顾遥的脚踝也好了些,不至于走不了路,总归是能凑合的,她闲着没事,就喜欢出去溜达溜达。 然后提着一坛子黄酒酒晃去了村长牛柯廉家。 新年初,顾遥穿了件夹棉的绛红道袍,身姿清瞿,看不出来一丝的臃肿,反倒是显得格外清雅。 少年眉目舒朗,举手投足皆是儒雅气,提着一坛子酒弯腰作揖:“伯伯新年好,聚财驱灾,家宅平安。” 就是几句俗气的恭贺话,也是文绉绉的,叫人刮目相看。 牛柯廉早晓得顾遥给村里的小孩子教字,还不收钱,可见是个通文墨的……也不稀奇,顾轩甫就是个读书人。 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快放鞭炮,”一面扶住顾遥揖下去的手,慈切地笑道:“这是做什么,来道一声拜年就是好的,还提什么东西。” 眼睛却是不着痕迹地在那坛子酒上扫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顾遥只当没看见,赶紧揖得更深,再抬头,脸上已经浮起柔和的笑来了:“这是绍兴的黄酒,好不容易得来的,承蒙伯伯照顾,自然要给伯伯留着。” 她这一起身,已经把自己手里的酒坛子送到了牛柯廉手里,果然,牛柯廉也没有推回来,只口里仍旧道:“你这样,叫我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 顾遥脸上的笑一点都没散,只听见耳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牛柯廉的夫人陈氏已经托了各色茶点过来,热茶也袅袅地浮起水汽来。 两人这才坐下来,牛柯廉对顾遥极为亲热,拍着肩膀问顾遥最近如何,一面提点顾遥如何如何。 一面说话一面吃些茶点,倒是不知不觉地过了阵子,两人已经由最近过得好不好转到,外头的米价。 顾遥话音一转,轻叹一声:“世道多变,什么都说不准,先前可真是,尝尽了苦头。” 牛柯廉贯来是开朗且慈悲的长辈模样,当即一拍顾遥的肩膀,哈哈笑道:“如今总归是回来了,你又懂文墨,往后有什么不好过!” 他拿一双眼睃寻顾遥周身,少年人清瘦,拍上去骨头都咯人。又是文人,拾掇得整整齐齐,又是一副好面貌,瞧着真的不会差。 这个主,瞧着约莫还不好应付。 顾遥当即一拱手,将自己的眉眼压低了:“那还请伯伯快些将我的户籍补上去,若是没有户籍,便不能得路引去做生意……家父欠牛头村人这样多的资财,秋生还想早日还回去!” 其实,说到底,顾轩甫真没欠这些人什么。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替顾轩甫还了这些钱……可此时,这是个可以威胁牛柯廉给她户籍的理由。 牛柯廉一压眉梢,似乎是在思考,暂时没说话。 顾遥当即抢在牛柯廉说话之前道:“朝廷每年要在春分之前清点户籍名册,好依次分发田地,此时才正月初……若是伯伯帮忙,想来我是可以早些拿到路引的罢。早些拿到路引,我便可以外出经商。再说了,春生这样大了,又被村里人照顾这么久,我将他搁在家里也是放心的……” 她这一番话,既是故意理解为牛柯廉并不是有意阻拦她加户籍,又堵死了牛柯廉说如今不能加户籍的说法,更是刻意放出春生留在牛头村,她会回来还钱的规划。 一举三得。 就要看牛柯廉怎么应对了,顾遥想着,凝神去看牛柯廉的表情。 果不其然地微微皱了起来,手里摩挲着那只茶杯,眼也不再看着顾遥,而是失神地思索起来了。 顾遥脸上的神色半点变化也没有,眉目一派平静,半点心事不曾泄露出来。 牛柯廉看起来是有点难以决断,犹豫着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才抬脸对顾遥缓缓道:“确实是这样的,春分前要交置名单,给你补户籍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先前已经打算找村里的壮汉来修那河边的堤坝,春分前户籍虽然能补,可你约莫得被耽搁到春分后,你怕是记不得的。” 倒是没想到牛柯廉答应得这样快,顾遥有些不敢相信,一面思索有什么原因,倒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早些离开总归是好的,再说了,要是耽搁了院考可就严重了,顾遥不免要先问清。 “那大概要耽搁到几时?每家去绣坝的人数,可都是一个人?”她语气里不自觉地露出点上位者的锋芒来,登时心里一紧,便倾下眉眼去,对牛柯廉笑道,“伯伯安排事我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可时间要是撞上了,到时候也不好调整。” 对顾遥一时的语气变化,牛柯廉倒是没什么察觉,也不大搁在心上,只皱眉道:“这我也说不准,每年春汛时常冲毁堤坝,总是一面修一面崩坏,大致要三月初旬是要的。至于每家每户,都是要出一个人来修的,不能因人而异。” 顾遥心里盘算了一遭,虽然时间紧了些,可牛头村离上蔡倒是不远,赶过去倒是差不离来得及的。 实在来不及了,她提前几天离开,面子上不好看也就不好看些罢了,左右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带春生离开。 一有了户籍,也带走了春生,这个牛头村也委实同他们没有半分干系,修不修堤坝都是无所谓的。 顾遥这样想着,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一面对牛柯廉道了谢,一面继续与牛柯廉说话。 两人都会做面上功夫,气氛也说得过去,于是也实实在在地讨论了许久。 直到快到正午,顾遥才赶紧辞了牛柯廉。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似 村庄里的人家都人口简单,逢年过节就几户人家聚一起,吆喝着说说话,就算是顶热闹了。 顾家与村里的人实在是往来不了什么,虽然在顾遥来之后,带着小孩子读书要好些了,可到底门庭冷清。 恰好顾遥跛了,乐得清闲。 只是这样乐了几日,也觉得闷。 等到初八九,顾遥的脚就好得七七八八,总归是没什么问题了。 先前没有顾遥出面,孟辞向来身份清贵,换东西这样的琐碎事情肯定是做不好的…… 到了初八九,换来的粮食已经见了底。恰恰是个极好的借口,顾遥解了脚踝的纱布,就与另外两人一起出去了。 她是不打算带孟辞出去的,于是也只和春生打了招呼,放下饭碗才对孟辞道:“我和春生去素水县城一趟。” 他原本是端平侯,手掌大权,何等尊贵的人物。忽然出现在了牛头村,又是一身朴素,想来也是要办什么事情,得隐瞒住身份。 虽然顾遥不打算探究他的隐私,可既然能推测到怎么多,自然不会让他多抛头露面。 牛头村尚且闭塞,可素水城人多嘴杂,他肯定不能去。 “我也去。”孟辞板着的脸上露出点波澜来,像是一丝笑意。 自动认为孟辞不会泄露行踪的顾遥愣了愣,一眨眼,然后点头道:“好。” 等收拾好了,三人便顺着牛头村的小路往外走。 原本就是山旮旯里的小村子,所以路上不是黄土便是石头,再随便长点乱糟糟的野草,竟然有些古朴大气。 朝阳自山头泄下来,黄土上肃肃野草,带着一点未化的积雪,冰冷中透出荒寒。 但驴蹄子蹦哒在地上,哒哒的声响便有些欢脱。 三人皆不爱说话,耳边便只有驴蹄子的声响。 但是不说话委实尴尬,顾遥想了想,道:“先前见郎君在京都任职,怎么忽然出现在了牛头村这样的地方?” 这个问题说得上唐突,也说得上不唐突,总归怎么回答看孟辞――他若是不回答,也是无妨的,位高权重的人都是可以任性的,顾遥深知如此。 “为寻人而来。”孟辞道,眉眼仍旧裹着霜雪,手却在身前交叉起来,越发显得身姿纤长挺直。 顾遥心知不该再问下去,可是孟辞这样忽然出现在顾家门前,又说是寻人,那肯定是与顾家人有关的。 她如今算是半个顾家人,牵涉到顾家的事情,肯定是要弄清楚些。 于是拧眉道:“寻人?寻何人,可要我帮你找?”就顺眼去看孟辞的神色,探寻是不是瞎诌的。 回不回答全看孟辞,若是愿意回答,她就自己斟酌斟酌。 若是不回答,她也绝不会去暗中探查他的隐私。 只是顾遥也知道,孟辞十有八九是不回告诉她的。 果不其然,孟辞一挑眉,道:“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倒是不用你帮忙。” 顾遥点点头,不再多话。 心里却还是暗自揣度起来,已经找打了,还留在牛头村,那么此人就是牛头村的人了。 跟孟辞能扯上关系,十有八九就是与官场有关的……可牛头村偏僻至此,哪里能和官场扯上半点联系。 非要说,怕也就是村长牛柯廉了,他有如牛头村的任何长官,与县里对接都是他。 可是,牛柯廉也绝对与政治中心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才一个村长而已…… 顾遥正想着,忽地,好好迈着小碎步的驴子猛地一仰脖子,发出一声尖锐的驴吟。 吓得顾遥脊背一凉,赶忙回过神。 只是还不急她反应过来,驴子已经受了惊,蹦哒着三两下跑出好远,胡乱跑开了。 顾遥正要去追,谁知余光忽地瞥见什么,她身子一僵,在把余光往那里一瞥。 是一双衣袖。 若是没猜错,那面石壁后面藏着两个人。 若是再没猜错,先前两个人是在亲热。 顾遥果断一捏自己僵住的手,一大步迈开,直直朝着自家没出息的驴子奔去。 好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驴子追到手,顾遥一时都觉得撞到这些有些尴尬,自顾自干咳两声。 却不料孟辞三两步就跟上来,见顾遥的模样,道:“你该等等春生的。” 她当即回头去看春生,后者什么都没看见,自然只是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闷头走。 于是她回过头,眉目平和地对孟辞道:“你也该等等他的。” 孟辞惯常板着一张俊朗的脸,咬字清晰道:“我也不大喜欢看野猫偷情。”便再加快了些步子,走到了顾遥的身前。 没想到孟辞会这样一本正经地损人,顾遥一时失笑,不自觉地后头瞅一眼偷情的野猫。 只是一双袖子都收回去了,什么都瞧不见了。 她无意起波澜,自然也不晓得那躲着的是谁,反正不关她的事,于是对着春生一招手:“你快些。” 就一弯腰把春生拉到了身边,催促着春生走快些,三两下就走出好远去了。 其实相处久了,顾遥觉得孟辞这个人,并不如看起来的冰冷。 至少说话挺有趣的,纵然话少。 又是个顶有才华的,人品气质也一流,所以没主动和孟辞唠嗑几句,顾遥是情愿的。 今日有些稀奇,是孟辞偏过来半张脸,眉眼清冷俊美得宛如白玉雕成的仙人,半点尘埃沾不得。 “你长得和一个人一般像。” 顾遥心里猛地一咯噔,心脏被一揪。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又不再紧张了。 于是她眉梢挑起一点好奇的笑来,眉目间还有沉沉的笃稳感,显得冰冷且大气,笑道:“世间竟有此奇事?”再微微一皱眉,声音低了一点,“我父母亲只有我和春生两个孩子,约莫是没有孪生的兄弟的……” 孟辞的声音在空气里冰冷地响起来:“不是男子,是个女郎。”他像是有点不快,语气硬梆梆的。 顾遥的眉毛猛地一飞,眼里迸出惊异来,半晌才缓缓道:“郎君,郎君……可是开玩笑?” 实则是她的心脏漏了一拍,面上却半点看不出来,举止进退合宜,一丝错处都没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迷药 孟辞却将冰冷的目光落到顾遥脸上,显得格外严肃淡漠。盯着顾遥看了一会,才道:“确有其人。” 一时之间,顾遥有点心虚,所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那个女郎,他并不大记得是什么面貌,总归是和面前的人大概有五六分相似的。 可是寻常人,五六分的相似,已经极为不可寻常了。 他的眸子暗了暗,显出些深思的神色来。 “天下竟然有如此奇事……”顾遥喃喃,目光微微散开,是在思索的模样,眼里忽地闪现出兴奋,倒是把先前的沉稳拂去了些:“只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一眼。” 孟辞瞥了顾遥一眼,淡淡道:“人没了。” …… “啊……” 正巧顾遥也撞不下去了,于是沉默不说话。 两人一路沉默到素水县城,顾遥也不把之前的事情搁在心上……左右死去的姑娘,就是现在活蹦乱跳的她自己。 她的钱都是先前在林府攒下来的,虽然不少,却也算不得很多,这样来来去去地用,其实花费不少。 所以买东西的时候,她比之先前要仔细了些。 因为才初十,做生意的商家并不多,街道上是疏疏落落的人,显得有些冷清。 可空气里还是甜蜜且热闹的年味儿。 街上人不多,可人人脸上都是含着笑的。 一共出来了三个人,是决计不能骑驴回去的。只是牛头村路远,这样回去实在是耽搁时间。 于是顾遥就把三个人都分开了,各自交代了事情,叫他们各自买东西。 就是孟辞,都被顾遥叫去买米了。管他什么身份呢,在这里可不就是个庶民,叫他扛袋米怎么了。 至于顾遥,就自己去买菜了。 一路挑挑拣拣,倒是越来越往偏僻的地方去了。 她自己先是没有察觉的,等到一棍子对着她的后颈砸下来,再就是一把帕子蒙住了口鼻,顾遥就想起先前那回。 那会被人这样一打晕,醒过来可就是在锦云馆。 顾遥的意识倒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身体半点都由不着自己,软绵绵的,任由着别人把她装进布袋子里去,再扛在肩上。 这回与先前有些不一样,约莫那个棍子只是一时阻止她反抗,实则起作用却是那帕子……帕子被撒了迷药,叫她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任由摆布。 实则意识却是清楚的。 干着急。 忽地耳畔间闷哼一声,顾遥就觉得自己猛地往下一掉,约莫得脑袋抢回地,却于半空猛地被人半抱起来,再轻轻地搁在地上。 绳子一挑,刺眼的白光忽地刺进来,顾遥就觉得有人仔细地把她口鼻上捂着的帕子取了下来。 意识才缓缓地清明起来,顾遥好半天,才挣扎着睁开了眼。 她坐在地上,仰脸望去,就是一身玄衣的孟辞,长身玉立。金色的日光自他眉眼出泄落下来,儒雅又清俊,恍如威严俊朗的神祗。 因为迷药的缘故,顾遥的脑子有点慢。她反应了半晌,脑子好半天才转过来,才缓缓地开口:“怎么回事……” 实在是片刻之间发生的事情,她被打晕了,又装进麻袋里,实在是什么都不清楚。 孟辞低眉看着顾遥,因为有些迷糊的缘故,眉目间的沉稳消去不少,有些懵懂的脆弱感。 “没什么……人逃了。”他一皱眉,能在他手里逃走,有点本事。 而顾遥则是要搞清楚是谁做的,见孟辞这样说,稍微沉默了一会,道:“你看清楚那个人的面貌了吗?” 孟辞摇摇头,只道:“那人带着一张面具,上头塑着笑面狐狸。” 若不是瞧着顾遥的脑袋结结实实着地,倒是能揭开看一眼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市井无赖罢了。 他想起那个人的招数。 顾遥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她最近,也就得罪了牛大……若是牛大,怕是不用来素水县城来对付她的,更不会如此高深地戴上一个面具。 一时想不通,顾遥只好一揉脑袋,自己站起来。 两人折返,将东西继续买好了。 顾遥却不由去问孟辞:“你怎么在我跟前。”她所处的地方极为偏僻,所以那人也挑那里动手,而孟辞却被她支去买米去了。 若是仔细推敲,可就是孟辞跟踪她。 所以,她脸上的笑有点冷。 孟辞漫不经心地弯腰挑菘菜,长睫压覆下来,眸子里意味不明:“我跟你过去的。” 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手,修长有力,无论拿的是上等的毛笔玉器还是一颗白菜,都显得雅致得宜。 她把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开,心口浮起点不快来,神色一如从前的淡漠:“米呢?”顾遥一摊手,顺带把目光在孟辞身边转一圈,淡淡道,“做什么要跟着我。” 孟辞挑菘菜的手一顿,好看的眉也微微皱起来,像是有点羞涩似的,半天才道:“自然是去问你,要买什么米。”他垂眼看着手里的菘菜,声音压低了点,“店家说的,名称实在是太多了些。” 顾遥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孟辞,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来话。 仔细想想……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不晓得这些是正常的。可端平侯孟辞他,是纨绔么?! 这样想了想,顾遥便把这个问题搁下了,于是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将孟辞手里那棵菘菜给放下了,另拿了一棵心仪已久的。 “多谢。” 去重新买了米,三人在茶馆里聚首,这才一起回了牛头村。 回去时,半路上便已经是披星戴月,倒是显得很好看。 顾遥喜欢没事儿就开始琢磨问题,于是自己一面低头走路,一面想,究竟是谁要这样来害她。 作为顾秋生,她可是个性情极好的人,给孩子免费教书,村中不少人都是感谢她的。 唯独有的一点,约莫就是顾秋生所欠的债。其实说到底,这份债,委实是来得莫名其妙。 当年他们逼死顾轩甫,还逼顾轩甫写借条,这样的行为,委实不配拿钱的。 可人人都惦记着这张借条,指望拿钱,所以对她虎视眈眈。 可就算如此,应该也不至于来绑架她吧……没必要。 第一百三十四章 紫筠 紫筠楼楼高十二层,雕栏画柱,檐牙高啄。碧瓦飞甍,朱门魏巍。 平日来往来的,都是世家显贵。香车宝马,襟带风流。 偏偏又筑在京都上蔡中央地带,人来人往,最是热闹非凡。又被建筑得这样气派,自然是京都一大盛景。 只那楼中,苍白的日光自楼顶一点透明的琉璃瓦漏下来,照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兀自骇人。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无,静得一片死寂。 偏偏这片死寂里,是有人的。 带着笑面狐狸面具的人跪伏在地上,一丝儿大气都不敢出,身上的黑衣与黑暗融织在了一起。 半天。 “咳咳咳。” 前面传来几声清冷的咳嗽声,落在冰冷的空气里,仿佛都能溅起来沉寂的灰尘。 跪伏在地上的微微一瑟缩,还是勉强挺直了脊背。 “这点小事,你也没做好?”那冰冷的声音像是没有一点生气,冷冷淡淡地响起来,就是没有一丝责备,也叫人沁出冷汗来。 他的脊背一颤,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渗出来。一咬牙,低着头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呵呵呵……” 那人一冷笑起来,笑得有些慢,只听得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冷意自足心攀爬至心尖上。 跪在地上的人手一紧,身子已经抖得极为明显了,可还是故作镇定地一磕头,地上响起一声闷响:“求主上责罚。” 上面半天没有言语,空气仿佛被凝固起来,无形地胶在空中,冷得冰冷咯人。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上头才缓缓地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想来是那人换了个坐姿。 才缓缓道:“既然这样……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实在是浪费我紫筠楼的粮食,那就自裁吧。” 这声音,就像是一颗一颗的玉石,一下一下地碎在冰冷的铁板上。 一下子一下子,都要砸进他心里去。 砸得心慌绝望。 他猛地一抬头,瞳孔猛地睁得极大,死死盯着上面的人,眼里的惊恐几乎溢出来。 “主上……”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要扑过去求饶。 “叮!” 却是一柄冰冷的匕首落到他面前,在地上游动着幽幽的光芒,可见削铁如泥。 他看着那枚匕首,忽地不敢再扑过去了。 只是仰起脸,绝望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也戴着一张笑脸狐狸面具,只是上面染着赤漆和白漆,显得二色分明,极为精致好看。 他自己戴的,却是一张全是白漆的笑面狐狸面具。 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可是他此时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却能看见一双灰色的眸子,阴冷且轻蔑。 屋顶苍白的一缕光落到了他的手上,显得皮肤苍白似死人。那是一双看起来无力且衰败的手,甚至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整个人被裹在宽大的玄色斗篷里,显得枯瘦如柴,像是一堆槁木似的,随时都会倾塌。 可偏偏,周身都是冰冷的死亡气息。 “你还不动手?” 他又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浑身蓦地一冷,还来不及反应,却只见面前黑影一闪,就有什么猛地袭到面前来了。 危险!可是他根本来不及闪避,甚至是连眼皮都来不及眨一下,就觉得脖颈上一阵冰冷。 他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睛,那双眼在一张狐狸面下。 微笑的脸上有双冰冷的眼。 其余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口,可是却被自己侯口的血呛了一口,风都能从伤口灌进来。 稍微一垂眼,他就看见那双苍白的手上,就是一把匕首。匕首上微微闪烁着妖冶的红色光彩,像是嗜血似的。 他身子一跌,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也来不及想了。 一口血猛地喷出来,在漆黑的铁地面上,显得十分恐怖。 手握匕首的人垂眼看地上的尸首,一张狐狸面对着尸体微笑。少顷,他才缓缓转过身。 苍白的手指在匕首上一楷,缓缓地走回到前面的座位上,撑着下巴看着下面带血的尸首。 半天,匕首才“叮”地一声跌到地上,他揉搓着指尖,才开始轻轻拍几下。 机括咔嚓一声,由走进来两个戴着白漆笑面狐狸面具的人,悄无声息地把地上的尸首拖起来,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又是咔嚓一声,那两人就消失了。 屋子里又是只剩他一个人,坐在漆黑冰冷的座椅上。撑着下巴,像是在想什么。 半天,冰冷的灰色眸子里才升起点玩味的微笑来,一拍椅子上的夜明珠。 黑暗里,前面的屏风忽地转开来,里面竟然有一点暖黄的色彩。 他起了身,径直朝那屏风走去。正踩到先前留下的一摊血迹上,就忽地顿住了脚步。 “谁?” 手里便微微一动,那屏风竟然自动合上,屋子里有只有屋顶上漏进来的一点苍白光亮。 “咔嚓”一声,有一个人影走进来。 他干脆走回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斜着眼角去看进来的人。 是个女子,娉娉袅袅的身姿,像是一支垂柳似的纤长柔软,裙摆如一朵花般洒开,随着步子徐徐绽放。 她越是往前走,就开始站到屋顶上漏下来的光上了。所以一张脸,逐渐从黑暗里显露出来。 一点小且直挺的鼻,樱桃似的微抿红唇,唇畔带一点笑意。再往前,就是一双弯弯的柳叶眉,月牙似的一双秀目,生在雪白小巧的脸盘上,秀致又风流。 直到走到他面前,她才含着笑开口:“主上,顾遥没有被带回来么?” 一双手交叠,乖乖巧巧地搁在小腹侧,当真细致端庄。 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放松而随意的神情,打量万她后,便倚着合目养神。 “你不是看到了。” 先前尸首被拖出去,可不就是没成事,受了责罚。 她咬咬唇,没说话。 他待她却是难得的温柔,竟然自己平和道:“这里的规矩,想来你也是记得的。” 于是睁开眼,灰色的眸子看到她的眼里,里头有些似笑非笑的意思,甚至是玩味。 她心底有些惊,于是稍稍用力一握自己的两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开学 “阿宁,给来给我揉揉。” 他的声音还是冷得厉害,像是一把冰,落进水里,却是柔和的。 芜宁走过去,像只猫儿似的跪坐在他身前的地上,伸出雪白的十指去仔细给他按太阳穴。 “为什么,非要找那个叫顾遥的呢?”她的声音有点怯生生的,夹在柔柔的嗓音里,显得纤细随意。 手下的那个人稍微一僵,像是瞬间戒备起来。芜宁心里一紧,一咬唇,急忙道:“我……我只是,不明白,那个叫顾遥的,是个什么人……” 偏偏又觉得自己没解释好,于是急急忙忙的,又要张口说话。 却被座上的人一拍胳膊,什么话都咽下去了,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芜宁心知他不喜欢别人多做探听,又这样警告她,也就不敢多话,只顾自温柔地替他揉太阳穴。 一面在心里思量,那个叫阿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自觉地,就有些走神。 一双冰冷的手忽地覆上她的手,芜宁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就对上一双灰色的眸子。 “我……” “无妨,下去吧,下个月就是你登台了。” 芜宁起身,对着他行了一个礼,才转身向外走去。 等走出那漆黑冰冷的屋子,她才长长出一口气,将恍惚的心神压下来。 外头的高台上有穿着清凉的舞姬甩着水袖,踩着步子舒展腰肢,宛如一群春风拂乱的柳枝。 丝竹声也袅袅地传过来,王孙公子畅谈欢笑,把酒言欢声也不绝于耳。 紫筠楼打得是人间极乐所的旗号,里头什么玩的乐的都有,花费也极高,是以来的都是王侯贵族,一派旖旎富贵气。 芜宁打算也去练练,她确实快要登台了。 只是耳边一声清脆的折扇展开声,叫她下意识地转身看一眼,随即脸上浮起笑来:“崔五郎君。” 崔五一身白衣,形容风流倜傥,手里一把折纸扇更显得儒雅。 “芜宁姑娘。” 两人寒暄几句,才各自辞了。 * 到顾家时已经是半夜了,零零落落的星光洒下来,显得璀璨寂寥。 这样的季节,又是深夜,其实是冷得厉害的。一口气呼进空气来,白白的一串烟雾。 三个人把东西安顿了,各自回了房间。 顾遥点了盏灯,从袖子里掏出先前留下的帕子。那是先前有人要绑走她,洒了迷药的帕子。 此时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顾遥却还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开始仔细探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遥跟着祖父学医,对这些是有研究的,可想了半天,还是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材料。 甚至,她觉得是颇为不好寻的药物。 其余的,半点进展都没有。 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顾遥想着,一时之间觉得兴味索然,便干脆放下了。 顾遥先前已经和村中的孩子交代好了时间,就说的是过完初十就开学,到顾家来学字。 上午顾遥补了个眠,下午见见着一个一个小孩子乖乖巧巧地穿着新衣裳来叫顾哥哥好。 她也笑眯眯的,一人一把糖。 折腾半天,才各自坐定了。 顾遥原本就不打算教太过高深的,所以也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教得不快。 新年第一天,她就和一群孩子插科打诨。 一群孩子也不怕她,一双眼睛滴溜滴溜的,老是往在外面的孟辞身上转。 柱子素来喜欢顾遥,所以一点也不怕她,就抻着脖子道:“顾哥哥,那是谁呀?” 她手里握着书册,眉眼沉静里透出点温和:“是一位客人,从很远的地方来。” 一群小孩子就哇一声,一片小星星对着她,眨巴眨巴道:“有多远呀。” “上……”小孩子哪里晓得,上蔡在哪里,她想起自己小时候,问自己父皇,要走多远才能去摘星星,就道:“就像你们去素水城买糖那么远。” 对孩子来说,素水城就真的远。 果不其然,一群小孩子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随即一脸兴奋地看着顾遥。 于是她就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是孔夫子说的,你们可记着。”反正,随意发挥嘛。 却忽地见顾遥缓缓踱进来,靠着木门瞧着顾遥,眸子竟然难得地浮起点暖意来:“如此说来,你倒是十分欢迎我。” 顾遥没想到孟辞竟然听到她的话,一时有点尴尬。孟辞这样的人,可真不会把谁当做朋友的。 这样子,像是自己巴巴地巴结人似的,顾遥想着,于是干咳几声。 “啊……郎君才情卓君,顾某仰慕颇久。”于是她就瞎诌,心情一好,沉郁扫走四五分,显得明媚多了。 柱子傻不愣登道:“你们不就是朋友……孟郎君还给顾哥哥换东西。” 孟辞这厮竟然也若有所思地一点头,道:“倒是我第一次亲手帮人做事,说来也是。” 眼底有点狭促的笑意,偏偏大致一瞧,又是一派的端肃清冷,叫人不大看得出来不正经。 顾遥想要反驳,可是想到孟辞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确确实实是没有帮别人做过这样的事,也懒得继续反驳了。 “郎君金手,顾某荣幸。” 顾遥说得文绉绉的,底下的一排一排小星星什么都听不懂,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个人,眨巴眨巴眼。 她忽地觉得自己有些不务正业,一溜眼地瞧瞧下面的小孩子,干咳几声,稍微收敛了自己的神情。 “咳咳咳,方才习到哪个字来了……你们谁还记得,记得的奖五颗糖。”她看着下面一派明媚的小孩子,虽然清贫,却眉目稚嫩鲜活。 心里像是洒满了阳光,有点痒有点激动。 柱子最憨实,听见有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记得,赶紧举着手叫嚷“我我我。” 实在是只有一个柱子举手,顾遥只好忍笑叫柱子起来说。果不其然,站起来了,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 觑着顾遥的脸色,他挠挠脸,纠结道:“顾家哥哥,我……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下面一阵哄笑,顾遥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她笑着,稍微移开一点目光,就看到顾遥双手环胸,也靠着木门微微含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现 多日相处下来,她倒是发现,孟辞并不是个难伺候的人。 就是顾遥拿着菘菜,在积雪化成的水里洗菜,孟辞也能顺手来帮她折几片菜叶子。 惊得顾遥不由打趣孟辞:“郎君这样的人,也晓得怎么摘菜?” 她一双手被冻得通红,甚至连眼角都被冻得不自觉渗出点泪花来,难得露出点少女才有的柔婉与娇糯,自己却一无所觉。 孟辞没有抬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握着菘菜,三两下就把烂叶子给撇开,好叶子挑了筋络。摘个菜,也大开大合一派认真。 顾遥觉得好玩,可也冷得受不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孟辞漫不经心道。 “……”顾遥听出他话里的不赞成,也就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可忽地安静下来也尴尬,于是顾遥轻笑一声道,“往前郎君是什么模样,我确实不知道,可是上次见郎君,也是好生气派。” 从端平侯世子到端平侯,他始终是高高在上的贵人,自然是活得金尊玉贵的。 虽然这样想着,可她也不再说话了。 虽知道各自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前世小时候,还觉得自己摘不到天上的星星月亮,最是可怜呢。 屋檐下滴答滴答地滴着水,冰凌也日渐消瘦,盛气凌人的寒气也去了锋芒,只能幽幽地往衣缝里钻。 苍白间夹一点暖意的日光从屋外照进来,显得四处澄明雪白,岁月静好得一塌糊涂。 “今日十四了啊。” 顾遥微微笑道,眼睛眯起来,桃花眼便成一对有点翘的月牙儿。 孟辞仍然老老实实地给顾遥摘菘菜,闻言只道:“明日早起走。” 于是顾遥在当晚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算是给孟辞饯行。毕竟孟辞在顾家住了那么久,三人倒是熟了,于是也算热闹。 第二天等顾遥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孟辞的影子,只正屋桌上多了一锭银子。 其余的什么痕迹都没了,像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 这也确实是孟辞的风格,顾遥就不在意了,可是到底是习惯这个人在,忽然没了踪影,到底叫人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所以做事有点心不在焉,十五是元宵节,各家的小孩子也不过来习字。 顾遥想了想,干脆把春生收拾一把,带去了素水县城。 过了年就是春季,也该还些衣裳……何况,春生实在是衣裳少得可怜。 先去铺子里挑了布料,再就把衣料送到了成衣店,量尺寸。 等到量完尺寸,顾遥倒是没急着走,而是一转身,拐进没人的柜台后面,伸手捂住了春生的口鼻,自己稍微伸出脑袋向外看去。 她看向先前门口那一匹挂起来的水蓝色布料后头,那布料挂得松松的,背后又靠着墙,最是好隐蔽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 顾遥再看过去,还是没人,难道是看花了…… 一张雪白的笑脸狐狸面具忽地出现在顾遥面前,脖子上就是冰凉的触感。 那狐狸笑得十分诡异,初见是微笑,仔细看却是因为痛苦扭曲出来的表情,也不到底是哭是笑。 而正此时,顾遥袖底的银针已经叮地一下刺出,在身后响起“噗呲”一声,是锐器入肉的声音。 顾遥在心底默念时间,自己身子不动,与那人僵持着。 从南陵街遇见劫匪那次之后,她总会根据情况,在针上面动点手脚。 比如这次,就是上的麻药。 因为那人将刀搁在她的脖子上,面前的狐狸面具,若是没猜错,也是上了麻药的。 顾遥摒住呼吸,身子僵着不动,却低垂着眉眼飞快地想起来。 那些人手段颇为厉害,上次也只是用麻药,这次也只是架着刀。 可见,并不打算要害她性命……既然不是害她性命,又偏要来找她,那就是说明她对这些人有用。 所以,身后的人并不敢杀了她,顶多是叫她吃些苦头。 思及此,顾遥猛地一抬袖子,握在指缝里的银针猛地往那人手腕上扎去,背后那人动作极快地避开。却不想于顾遥而言却是正中下怀,趁着这个空荡一弯腰护住春生,便朝外扑去,总算是堪堪逃出那人的控制之下。 此人动作十分娴熟,见顾遥躲开他的刀下,几乎是一瞬间就移动到了顾遥面前,一阵刀鸣,杀气如风一般朝着顾遥砍过来。 顾遥与那人实力悬殊极大,根本就躲不开,干脆一扭脖子便朝着刀刃迎过去。 她心里没有一丝的害怕,坦坦荡荡间掺杂点大无畏,直直看过去,果然见那人眸子闪现出惊惧来,猛地将发出去的力收回去,倒叫他自己猛地一顿,动作一滞。 而顾遥一早意料到如此,也或者说是赌赢了,已经想出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干脆利落地一撤身子,为了能撤得快些,顺势在地上一滚,狼狈地跌在了正对大门的柜台前。 老掌柜一阵惊讶,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影,懵了懵,赶紧过来扶起顾遥。 “郎君这是怎么了?”他一面扶,一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顾遥却没有回答老掌柜的话,顾自斜开目光朝着先前那个空柜台看过去,已经没了人影。 心下却还是激荡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这样猖獗,就是人不少的成衣铺子里,也敢这样出来抓她。 却只能收回目光,对着老掌柜道了谢,再喝了一杯茶,这才带着春生走出去。 先前十分惊险,若不是她敢赌一把,此时还在那笑面狐狸面具人手里。 所以她只敢带着春生往人多的地方走,一面仔细注意是不是有人在跟踪她。 好在在成衣铺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跟在后面。没了如芒在背的感觉,顾遥虽然好受些,可已经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只是这一次,她却不想就这样回去,对那戴着笑面狐狸的人,她想要弄清楚点。 她干脆牵着春生去了茶楼,坐在茶楼里,自己安安静静地想起来了。 一次也就罢了,又出现一次,就是她是个傻子,也晓得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说书 只是为什么,她会被人盯上。 前世她被人盯上,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是祁阳长公主杜杳,不盯着她,还能盯着谁。 可如今重生而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女,再混了个孤儿的身份,也有人盯着她…… 实在是有些叫人郁闷了。 顾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杏仁酪,一面在心里盘算最近的事情。 先是孟辞忽然出现在牛头村,然后就是自己两次被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抓。 这些,都是不应该出现在孤儿顾秋生和顾遥的身上的。 若是两者有联系,那么就是为顾秋生或是顾家而来的。牛家村世代都是姓牛的人群居,一个识字的都没有,地处又极为偏僻,顾轩甫带着妻子来到牛家村,就是件奇怪的事情。 顾遥想着,轻轻放下手里的杏仁酪,眉目清冷柔和:“春生,你家以前便住在牛头村么?我见村子里的,似乎都是姓牛的。” 春生一边慢吞吞地吃顾遥给他买的梅子糕,一面在看柱子上的字。男孩子不喜欢这些酸甜的东西,吃得慢吞吞的,却也不愿不给顾遥面子。 “村子里有不姓牛的,前面的七姐就不是姓牛的。”但是又一皱眉,道,“姓顾的确实只有我们一家,以前也不住牛头村。” 顾遥盯着那一碗杏仁酪,漆黑的眸子里幽幽的:“我还道,牛头村这样同姓聚居的地方,怎么会有外姓住进去。”外姓掺和进去,可不就是受欺负吗。 只是顾遥倒不想纠结那些,她另有问题,于是也在春生面前的碟子里拈了块糕,一面咬一口一面道:“那你们家应该是在你父亲那一辈移过去的罢?” 若是再早一些,便绝不可能牛头村才一个顾轩甫识字,牛头村也绝不会只有一家顾姓人家。 果不其然,春生点点头,道:“是在我三岁时搬过来的,”一双沉默的眼眨了眨,垂下眼睫去,“只是实在是太久远了,我那时的记忆,半点也没有,也不晓得父亲以前是做什么的。” 顾遥心里一跳,心中暗道,这孩子果然聪明。 她就这样以八卦的姿态闲谈几句,他就知道是来探听他家的往事。 既然已经察觉出她在盘问他,顾遥就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毕竟春生如今就和她的亲人一样,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干脆老老实实地去啃糕点,酸酸甜甜的梅子糕,顾遥倒是极为喜欢的。 咬一口,眉眼都不自觉地舒缓开来。 春生三岁的时候……就是九年前,三年前她身死,九年前文康帝薨。 这些年数,于她而言,像是抹了血似的狰狞显眼。 “虽然我记得不清,可是还是晓得一些的,父亲似乎是个小官,又或者是个幕僚,总归是学问不错,还做过一些事的。” 顾遥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猛地掀起眼皮,随即便又平静下来。 一双眸子像是不起波澜的古水似的,眼里带一点笑。 既然已经知道她在探听他父亲的事情,也不知是好是坏,春生竟然也肯告诉她,顾遥一时有点感动。 于是道:“这样啊。”顺手把一碟糕点都推到了春生面前。 只是想到春生看起来并不喜欢这糕点,又叫了句:“伙计,来碟水晶龙凤糕。” 这样糕点,就是前世在宫里,她也喜欢得紧。 只是这里卖得贵,她如今得俭省,于是装作是没看见有这样糕点。 于是两人继续欢欢喜喜地吃起糕点来了,戏台上有说书先生一拍醒木,道:“上回正说到那祁阳长公主御前奉鲜花,虽说那先帝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大寿上送一朵鲜花,委实是太过寒酸…… “可天子乃九五至尊,什么稀罕物没见过,自然是无所谓寿礼贵重与否。那祁阳长公主天资聪颖,年纪小小便心地纯善有大爱之举,懵懂时便能处事果断,又兼生得如仙子一般,自是得先帝百般宠爱,是以因公主一捧鲜花,倒是欢喜至极。” 说到此处,便有人高声道:“祁阳长公主被你说得这样天上有地上无,那你倒是说说,那祁阳长公主是何等风采!” 顾遥背后生气凉意来,稍稍低眉,含一口酸酸的梅子糕,并不咀嚼。 因被人打断,那穿一身灰布直裰的说书先生有些不悦,一皱眉,眼里倒是生起向往来了,不悦也随之拂去。 “那位祁阳长公主,若真要说,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袖子一抹自己嘴角的唾沫星儿,昂首道,“你们可都知道,如今被称作天下最貌美的女郎是哪位?” 便有猥琐大汉嘻嘻笑道:“是锦云馆的玉娘姑娘,还是紫筠楼的芜宁姑娘?” 说书先生怫然不悦,一甩袖子,怒道:“此等风尘女子,也敢拿来与崔家嫡女相提并论!” 众人便知道了,说书先生说的是清河崔氏的嫡女。清河崔氏,何等清贵高雅的门第。寻常人尚且不敢仰望,那些风尘女子怎么能与之并提呢。 只是高门望族,家中的女郎自然是被养在深闺里,民间怎么晓得那些女郎生得如何模样,此时便格外好奇地翘首看向说书先生。 见众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说书先生心中飘飘然,说不出的满足感浮起来,于是一抚须道:“天下最是清贵貌美的女郎,也就是崔家家主的嫡长女,名字叫做崔姮的。” 被冠以高贵的崔姓,又是一族族长的嫡长女,更是天下最为貌美的女子。稍作遐想,便叫不少人直了眼。 说书先生见铺垫至此,也一口作气道:“可当今天下最美的女郎,却仍旧不及那已逝的祁阳长公主的风华!可见,香消玉殒的祁阳长公主当年,是何等姿容!”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好奇起来:“你是怎么晓得,那崔姮都比不上祁阳长公主。两人可都称得上第一的美人,怎么就要说崔家娘子比不过祁阳长公主。” “那是自然,”说书先生得意洋洋,摇动着手里的折纸扇,眯着眼道,“这话,可是当今圣上说的。那崔家娘子与祁阳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叫今上一见,便思念起故人来了。却称崔家娘子姿仪远下故人,不该有此眉目。”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乱局 顾遥有些停不下去了,估摸着春生应该也吃饱了,于是干脆拉起春生,打算离开。 谁知一低头,就见春生听得十分认真。 于是她拍拍春生,准备告诉他,这些无聊的东西没什么可听的。 可是眼角余光一扫,便囫囵看见一张含笑的狐狸面具,顾遥背后像是长毛了似的冷起来。 当即浑身一紧,紧紧抓住春生。 她再看过去,已经看不见那张雪白的狐狸面具了,可是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又被人跟踪了,顾遥想着。 越是如此,顾遥反倒是不敢妄动了,于是又坐下来,顺手喝了一口杏仁酪。 台上的说书先生说到激昂处,一甩折纸扇,脸色也涨红起来,指点江山的派头便显露出来:“我今日要说的,便是那祁阳长公主与端平侯孟辞的一桩风月事。” 顾遥猛地把一口杏仁酪给咳出去了,呛得玉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来,直捂着胸口想要咳干净。 她前世人生大半光阴都在软禁,深宫内帷里耗着。另外的一小半人生……她可还实在是风月不起来。 所以,凭空给她添进来的这段风月,可真是叫她觉得莫名其妙。 春生也侧目看向顾遥,见她咳得脸面涨红,就给她倒了被清茶。 顾遥接过,却还是把目光移向了台上,只见那说书先生握一把折纸扇,长衫雪髯随风微动,抬颌眯眼道:“祁阳长公主深居宫帏,那瑾南宫前芙蓉花自开自谢,佳人的一双绝世好容貌却无人可以窥见,只能对着铜镜观赏……” 顾遥打了个寒颤,她晓得自己有幅好皮相,可真不至于要日日对镜赏看。 “景宣帝六年初秋,大齐皇宫里的银杏树一片金黄,染得如云如霞,四处一片轻黄浅金。端平侯孟辞自封地清河来上蔡复命,正是初初弱冠的少年郎,却在战场上磨练为一柄满是朝气的锐剑!衣衫华贵,容貌俊美,便如九天之上的神祗!” 众人陷进遐想里,气氛微微凝起来,说书先生面露微笑,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润嗓。 顾遥一时微微失神,孟辞是什么时候回京都的,她完全没有印象。只是,孟辞在回京都前,是自战场回来的吗? 怪不得他瞧着一身的儒雅书生气,可气势却较那些读书人要凛冽冰冷些。 稍稍这样一失神,顾遥便立即回神,身后还有人盯着呢。她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样坐下去也只是权宜之策。 顾遥想了想,便凑在春生耳边道:“先前偷袭我的人,现在正在监视我们。” 春生肩膀一僵,神情也冷下来。 于是顾遥继续道:“等会我得弄出点乱子来,叫这里吵闹起来,届时你留点心,要死死拉着我的袖子,我们两个趁乱避开那人的追踪,直接出去牵了驴子就赶回牛头村。” 话音一落,便赶紧和春生拉开距离,余光已经开始打量起茶楼里的场景来了。 说书先生讲到激情出,便握着衣袖站起来,一把折纸扇扇得虎虎生风:“却说那端平侯一身玄色银夔纹的直裾深衣,衬出一张雪白冰冷的俊朗容貌,六合乌皮薛踩过金黄的银杏叶,一步一步地走到瑾南宫前面。也正在此时,祁阳长公主正在瑾南宫门内,眯眼抱着波斯猫晒太阳……只一门之隔,两人便能见面……” “叮!” 顾遥袖底银针蓦地刺出,只对着端着茶碗的伙计扎去。 一眨眼的功夫,便是猛地响起一声惊呼,便有男子粗声大气地嚷道:“眼瞎了啊!这么烫的水,也敢往爷头上浇!你当烫猪头肉啊!” 人群猛地响起一声爆笑来,将拱腰道歉的伙计给盖过去了,吵吵嚷嚷地笑做一团。 又是“嘭”地一声,原是那汉子又将一碗茶水砸在了伙计头上,四散的茶水溅了别人一身,于是一众的人都开始骂起这个汉子来了。 那汉子原本就是个暴脾气,伙计烫了他已经是暴跳如雷,旁人再一插嘴,一撸袖子就要动手且动口。 见如此,跑的人有之,与之对骂的也有,挤进来撸袖子的也有。 而台上也正讲到热闹处,说书先生眯着眼,全然没有察觉出来下面的动静,顾自唾沫横飞:“花园里一只眼镜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高高抻着半人高的颈子,幽幽地便朝着浑然不知正在休憩的长公主游走过来。而长公主手里的波斯猫打了个盹,猛地便瞧见阴冷的毒蛇,吓得毛一炸!当即一扬爪子,在长公主雪白细腻的手上划开一道血印子,猛地朝外扑远出去!而被疼醒的长公主,一睁眼,便只看见近在咫尺的一条高高扬着脖子的毒蛇,那信子红森森的,嘶嘶地紧盯着她!” 正听说书的人呼吸一凝,神情紧张。被汉子闹得气恼的人,不是撸袖子就是张口叫骂,推搡成一片。 顾遥当即一矮腰,抓住春生就要顺着缝往外跑。 谁知场面实在是太混乱,顾遥才一弯腰,就是一杯滚烫的热水对着她猛地泼过来。 事发突然,顾遥只得往边上一躲,却恰恰撞到了先前挑事的汉子,那汉子正在气头上,顾遥这么一撞,叫他彻底发飙。 竟然随手抄起腰间的柴刀,就对着顾遥的脑袋劈去。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看到柴刀顾遥也被唬得一懵,这才开始躲。 谁知自己眼前一花,又是一片黑衣忽地在面前晃过,在她腰上使巧劲一推,眨眼间便把她推开了。 就是眨眼之间,顾遥也骇得背后一凉,随即浑身都像是僵硬下来似的。 若是没看错,她看到了一张雪白的狐狸面,还带着似哭似笑的表情,在她面前一晃而过,半点踪迹没留下。 也就是火光电石之间,顾遥恰恰避开,那冲昏头的汉子也瞬间清醒过来,吓得猛地放开手,一把丢开手里的柴刀。 随即面无人色地看向顾遥,神情颓靡下去,半点不见初时的气焰嚣张。后怕一起,就再也不跟人顶嘴了,反倒是害怕起来,要真是害了别人性命,又是何等悔之莫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风月 顾遥身子有些僵,稍稍回神,哪里能再看见先前的黑衣人。 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一旁的人皆以为她是被吓的,于是也宽慰她几句,见顾遥没什么反应,也都各自散了。 春生拉了拉顾遥,有些奇怪地看向顾遥:“没事吧?”他也觉得先前是太过于惊险了些。 “没事。”顾遥这才回了神,彻底觉得,自己是不好避开那戴狐狸面具的人了,干脆拉着春生又坐回去了。 先前的糕点都没收回去,顾遥怏怏地咬了口梅子糕,干脆继续去听说书。 既然绑架她不害她性命,此时又来救她,想必是有所图的……所图的,可指明了,就在她身上。 她先前是怀疑与顾轩甫有关,可是出了这样一桩事,可见大致不是与顾轩甫有关,而是单单冲她而来的。 至于是冲着顾秋生还是顾遥,她也就无从得知……也先不急。 说书先生青衫折纸扇,雪髯风流儒雅,神情专注:“虽说端平侯孟辞闯进瑾南宫是于理不合的,可却是救了长公主一命,叫大惊一场的长公主心下十分感谢。再说了……谁家小娘子,受了这样的惊吓,不是瑟瑟发抖柔弱无依的?而端平侯恰恰青年才俊,眉眼俊朗身量高拔,又在公主惶惶然之下出手相救。可不是一处顶好的英雄救美么?!那祁阳长公主就算矜贵貌美,却也对端平侯一见倾心!” 顾遥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扫一眼四周,怕那人又忽地出现。虽说是救她一次……可先前掳她,必有不好的所图。 一面不由心中道,世人委实是对她有些误解……若真是叫她看见一条毒蛇,吓一跳是必然的。可吓一跳之后,也必然撒出身边香囊里的雄黄调的药粉,再一按袖底机括,将银针钉在毒蛇的七寸上。 柔柔弱弱地被吓得晕倒,再恰恰好地把握时机尺寸,跌进端平侯孟辞怀里,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再说了,谁说她柔弱了? 顾遥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眉眼一派沉静低敛,显得格外的平和温软。 底下却是一片叫好,拍手声和丢铜钱的声音响成一片,茶楼里又嘈杂起来。 待这一片嘈杂稍微静下来,台子上的说书先生却还没有挪屁股,依旧抚须坐着。 见底下安静了些,便又是一派醒木,笑眯眯文绉绉道:“诸位,近日京都有桩大事,我今日不妨多讲一局……便将这桩大事的当事人如何?” 底下的人见说书先生未走,心里便不由溢出欢喜来,见果然要多讲一局,愈发兴奋起来。 于是一齐猛地拍起掌来,高声道:“好好好!先生快些讲!”便又急着赶紧拎凳子坐定,抻着脖子等老先生讲下去。 众人热情这样高涨,说书先生心下稍定,一抚须,合了手里的折纸扇,稍微压低了声音:“诸位可知,我朝圣上如今年纪几何?可否婚配?” 身边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人物,只能听不能看的皇帝反而是叫人觉得十分有兴趣的,于是赶紧道:“当今圣上的年纪,我们哪里晓得,先生倒是快些说罢!至于那有无婚配……总归是不曾有皇后的吧。” 众人一搭台,说书先生也好唱戏,便接着道:“当今圣上年纪十有五,并不曾立皇后……不过,准皇后却是已经定下了!”抬着下巴一眇下面诸人,唇角便浮起点高妙的笑意来了。 底下轰然一声,有如沸油里倒进去一瓢水,噼里啪啦地炸得一团糟,最后却是一起急声追问:“那是谁?往前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 顾遥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心情有点复杂,自家的小弟也要成亲了。虽然之前她也见过崔九娘,也早就晓得阿梓与崔九娘的婚约。 可从当事人那里听,和听全不知情的人口中听,真是不一样的滋味。似远似近,说不出的复杂。 先前在林家的时候,她虽然晓得这件事,可是却没有听到婚期是什么时候,照着说书先生的说法,应该是快了。 顾遥就抬脸安安静静地听说书先生继续讲,神情有点愣怔。 高台上的说书先生吊够了听众的胃口,才慢悠悠道:“这准皇后,就是先前说的,如今天下最为高贵貌美的世家女郎,清河崔家的崔九娘子崔姮。” 众人却像是不以为常似的,淡淡一哂,并不多激动,甚至是有点不满似的。 见惯了听客的说书先生倒不以为意,先把身份亮出来了,那么就要身份悬殊纠葛不断,看客才欢喜。 这样子的门当户对,反而是无趣了。不过,无妨无妨,既然拿出来说,自然是有亮点的。 “诸位可听说了,今上性情颇为苛酷?”折纸扇掩住口,说书先生一双眼滴溜一转,眼底的暗示把口中不说的话都勾出来了。 这样公开的场所虽然不能细谈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素水县城里上蔡何等近,有些什么都悄咪咪地传过来了。 听客之间交流了一番眼神,不明所以的也被知道的扯着耳朵,仔细地了解了一下“苛酷”二字所为何来。 自然,“苛酷”二字十分含蓄。 待交流完感想,众人才一起把目光投回到高台上的说书先生,眼巴巴地等着说书先生继续讲。 “而那位世家嫡女,虽说比之当年的祁阳长公主略逊一二,可仍旧是如今最为高贵姣好的女郎,何等的优秀……可当今圣上,却嫌弃这位女郎,甚至是讽刺其肖像祁阳长公主的眉目,而其人及不上祁阳长公主!” 先前是难以比得上祁阳长公主,如今变成了略逊。先前是崔九娘比不上祁阳长公主,如今又是对崔九娘的羞辱。 可见说书是桩学问,顾遥想着,也一面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婚事还好端端的留着?” 这话问到点子上,成功勾起其余人的好奇心,说书先生对顾遥搭的台十分受用,一挥袖子继续激昂道:“自然也是崔家娘子肖似祁阳长公主的面貌!” 顾遥又一口清茶给咳出去了,捂着胸口顺气。 第一百四十章 修坝 台上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已经由崔九娘子又说到祁阳长公主,眼见着就要变成一段宫帏禁断,顾遥赶紧拉着春生走了。 正月先前说是三月初修坝,牛柯廉却是在正月末就挨家挨户地来喊人,说是要去修坝。 都嘟嘟囔囔地不情愿,却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来,年年都要干的活,今年早些干了罢了。 再说了,年也过完了,去修坝干活也没什么,哪天不干活呢。 正月二十四,每家每户的汉子都拿着锄头铲子篮子出了门,一齐往村前的河坝走去。 顾遥也换了一身灰色粗布交领短上襦,下面一条藏青色的麻布长袴,腰带紧束,头上也用布巾子包着发髻,袖子挽起一小半,瞧着也是个俊俏的读书人,与一身打扮十分违和。 走在顾遥左右的人不时看一看顾遥,三三两两地交谈起来。男人嗓子又大,所以交谈的什么都落进顾遥耳朵里去了。 “顾家的大小子倒是一张好面皮,比村里的小娘子还要好看,瞧着文文弱弱的,也不晓得能担得起几担泥。” “读书人嘛……能有什么用,肯定是肩不能挑腿不能扛,等会有他好受的!” “啧啧啧,这时候你说读书人没用,你家二狗子跟着他读书,你的尾巴可是翘到天上去了。” “你你你……胡说!好好担好今天的泥,别净废力气说瞎话!” 顾遥垂着眼,就安安静静地走在两人身后,听见了也不放在心上,自己一面走一面打瞌睡。 牛柯廉却不知从哪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近顾遥,在顾遥肩膀上一拍。 “村长伯伯。”顾遥稍微抬起脸,对着牛柯廉礼貌地笑了笑。 本以为他是快睡着了,牛柯廉才先拍他一下,谁知他反应得倒快,像是没有在打瞌睡。 只是牛柯廉只以为自己看错了,却不晓得顾遥防备心极重,他一过来,她便收了睡意。 “难为你了,只是你家里没有旁人了,也只能跟着过来。”牛柯廉脸上是慈祥的笑意,一面把目光移开,“读书人,连日光都见不着一回,若是扛不得泥,可别要面子死勉强。说一声,少做些就是了。” 顾遥忙道:“自然,多谢村长伯伯的心意。”脸上也浮现出笑来了,心里却有些奇怪,今年修坝怎么修得这样早。 春汛可有许久呢,家家户户刚刚过了个年,又被叫过来修堤坝,肯定是会耽搁做农活的。 而往年也是在三月左右开始修,今年实在异常。 “只是,刚刚听人闲聊,似乎今年袖堤坝修得有点早?”顾遥看向牛柯廉,一双眸子漆黑而温润。 只见牛柯廉干咳一声,像是有点不自然,随即又亲切地笑道:“往年修得迟,总是还没修完,春汛就到了,之前修的便被水冲毁了,算是白白修了那么久,今年早些修,免得又像往年一样,白白浪费气力。” 这确实是实话,顾遥也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沉默着走了会,才随便和牛柯廉说些什么。 一路这样走下去,渐渐就到了村口。 此时冬季初过,天地之间虽非一片肃杀冰冷,却也严寒未消,寒风凛冽犹如刀割。 因为要干活,顾遥穿得单薄,一到河边便被河风灌得一个寒颤,脸色煞白一片,身子也有点不由自主地哆嗦。 其余人却是有经验的,熟练地卸下来自己带来的铲子锄头扁担簸箕,开始挽袖子扎裤腿。 而牛柯廉也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名册来,开始念着名字分组,两个人一组,一人挖土一人挑土。 顾遥不懂这些,也就只是象征性地挽了挽袖子,随即一边打寒颤一边听牛柯廉名册。 “牛大、顾秋生一组。” 顾遥一愣,看向正在念名册的牛柯廉。 而牛柯廉话音一落,又继续去念别人的,其余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她又转脸去找牛大,才一转脸,就看见牛大在她斜前方笑得阴恻恻的,一张猥琐的脸上神情诡异。 见如此,顾遥不由心下微惊,可是面上仍是半点波澜没有,甚至还一挑眉对着牛大露出点微笑来。 牛大的表情当即一变,透出愤怒和气结来。 这边的顾遥却已经偏开了脸,唇角勾起点弧度来。 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等牛柯廉把所有人的分组都念完了,顾遥就走过去,问道:“村长伯伯,我的分组……”眼神稍微带点微妙,“我家和牛大的恩怨,您也是知道的。” 牛柯廉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反倒是从容一笑,道:“恩恩怨怨的,总是记着干什么?你又是个读书人,年纪又小,肩膀嫩,哪里受得起天天做苦力。那牛大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一把力气,在牛头村可没有人能比。把你们两个搁在一起,你也少受些苦,我这也是为你想,可莫闹小孩子脾气!” 说着,便在顾遥肩膀上一拍,转身走开了。 顾遥没了可以辩驳的法子,一皱眉,干脆往牛大跟前走过去了。 一边的牛大早就看见顾遥过去找牛柯廉换,也就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顾遥又走回来,对着顾遥一笑,满眼的讽刺与阴狠。 “走。”顾遥若无其事,自己拿了铲子。 两人也就往沙滩走去,埋头开始铲沙土和挑沙土,虽然是寒风凛冽的天气,不一会子就浑身都是汗。 虽然极累,顾遥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身边的人是牛大。而且,她一过来就开始打量四周的情形。 两人是在最靠外的一处,四周掩映着茅草和枯败的草茎,那些茅草挡住了大半视线,剩下的枯草也有大半个人高,后面更是一条河拦住了去向。 若真的掉以轻心,叫牛大趁机使坏,她还真没法子应对。顾遥一面想着,一面始终不敢往那一从茅草后面走,只在前面可以叫其余人看见的枯草前头挖土。 牛大做起事来极为轻松,完全有余力的模样,时不时催促顾遥一下,一边催促一边笑得极尽猥琐。 “你过去挖,那边还没动!” 顾遥看着那一丛茅草不说话。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间 顾遥就站在那,没动。 黑沉沉的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牛大,意味不明,兀自清贵冰冷。 “我挖不动了,先歇歇。” 便一伸手抛开了手里的铲子,转身往前面搁水和干粮的地方走去,离开了这块偏僻的地方。 牛大被顾遥的话一噎,随即暴跳如雷喊道:“顾秋生,你是不是个孬种,才这么一回你就挖不动了。” 顾遥头都不回,只是一扬手喊道:“我觉得我不是个孬种,”顿了顿,更清晰的声音又响起来,“就是不晓得为什么,孬种要问我孬不孬。” 声音还响着,人已经走出好远去了,气得牛大一个人额头青筋毕现。 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其余人没憋住,也一齐笑起来,扯着嗓子帮腔道:“牛大,顾家小子才多大,又是个读书人,指不定连铲子怎么摸都不晓得,你这么小气做什么?还以为人人和你一样的蛮力气啊。” 虽然牛头村的人对顾家的看法十分微妙,可也不是黑白颠倒的人,起码也晓得牛大其人十分可恶。 在村子里就时常做坏事,老是坏他们的事。 牛大才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也把扁担一丢,坐在地上等顾遥回来,一面骨碌骨碌地转起眼珠子来了。 却说顾遥,在喝水的地方坐了会,一面想怎么办。总不可能一直坐这,也不能去任由牛大做手脚。 想了想,她得敲打敲打牛柯廉。 虽然牛柯廉一副慈祥开明的长者模样,可先是推脱她加户籍的事情,如今应允了,却又把修坝的事情提前了。 若是这些都是她多想了,那把她和牛大安排在一起,又安排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又作何解释。 她这人就是谨慎,自然疑心也要重些,这样一连,竟也发现牛柯廉是处处都护着牛大。 可既然护着牛大,自然是有原因的。 恰好牛柯廉也走过来喝水,一卷裤脚坐在了石头上,端着水一面喝一面笑道:“我就说你这身子是做不来苦活的,才把牛大和你一组,可没错吧?” 顾遥是随便坐在一只锄头棍上,做得不太稳,于是稍微挪动一下,也捧着茶碗道:“是村长伯伯为我考虑。” 颊边带点笑,垂了冰冷的眉眼,显得颇为乖巧。 牛柯廉继续道:“秋生啊,你大哥脾气暴,你又做不动,就尽量顺着他的脾气来,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听着做,别惹他冲你发脾气。” 顾遥想了想,搁下茶碗道:“嗯。”算是答应了,又道,“想来再有几日就是春分了,我的户籍约莫也弄好了。届时我和春生名下的地也该拿回来了,只是不知是在谁家手里,我也好过去打一声招呼。” 便有些期待地看着牛柯廉,等着牛柯廉说。 牛柯廉嘴唇蠕动一下,神情有点不自然,像是在像怎么说。 “是哪位啊?”顾遥又催一句。 “田地不能荒废,荒了几年,之前的力气算是白费了……这几年,是在我手里管着,等春生再大些就交给春生。” 顾遥眸光微暗,果然如此。 若是她不在,顾家两人份的天地就都是牛柯廉的。而且瞧这模样,要做什么不干净的事,必然是牛大出手。 而牛柯廉,就负责给牛大开方便之门。若真的有什么,风险也是在牛大身上,他白白捡了两口人的田地。 两口人名下的田地,能有多少?顾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也觉得真是再明白不过。 她勉强笑出来,道:“村长伯伯为人,我再明白不过,多谢这么多年的帮忙。” 现在虽然是晓得牛柯廉这样的安排确实是有问题,可也没有办法重新调回来,也就默然不语。 牛大那边,还是得她自己应对。 “得了,你快些过去,牛大那个暴脾气,指不定等会又开始发牢骚了,我可管不了。你听我的,他说什么你做什么!”就一推顾遥,算是催促她。 顾遥将自己的碗收好,这是她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毕竟村里的汉子都是共用一个碗,她可不能瞎用。 这才往先前的地方走去。 牛大果然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顾秋生不干,他才不干! 看见顾遥走过来,牛大眼里又冒出点火来了,一甩膀子,粗声粗气道:“把土挖了,填满篮子。” 自己一点不挪动。 顾遥连看都不看牛大一眼,兀自去挖土了,一面胡思乱想。 见顾遥的土满了,牛大睨了她一眼,摇着腿坐在地上哼着小曲,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顾遥也不说话,径直走到牛大对面,也在锄头棍子上坐下来,眼里带点讽刺笑意。 “你打算做什么?” 牛大斜着白了顾遥一眼:“上次的仇,我还没报呢。”眼神又开始变得猥琐阴狠。 “这样啊……”顾遥像是想什么似的,随即道,“这么说来,我上次的仇也没报。” 于是顾遥站起来,问:“你和牛柯廉联合的不错啊,计划也周密。”眼里是暖融融的赞许,带着点讽刺,就格外刺人。 “哈哈哈哈,老子是谁,肯定的!”牛大一点也不慌,左右他要做什么,还真不怕顾秋生那小子知道。 见此,顾遥嘴角渗出点冷笑来,平平静静道:“那你就不怕,牛柯廉把罪名都推到你身上?” 这话把牛大惊了一下子,眼神微微有点变化,随即又什么都没有,只是扬着脸道:“他……他怎么敢,要是敢,老子不揍死他!再说了,你都要死了,还这样嚣张,也不怕爷先揍你一顿!” 原先只晓得是要做手脚,原来是要直接害她性命。顾遥心下暗定随即道:“我的这条命被推到你身上,官兵一来,便收押了你……你还有功夫去打人?” 此话一出,牛大果然慌了神。 对顾遥而言,就是正中下怀了。于是赶紧继续道:“他做什么要帮你,莫非你还不晓得?” “他都说了,是要留下那几亩地,再分我几升……”牛大一溜儿说出来,随即想起来不对,闭口不言。 可顾遥却已经把原因摸了个明白,自己的猜想恰好能合上牛大的话,一时脸色铁青。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玉扣 竟然就是为了些蝇头小利这样纵容牛大,若不是见过宋氏的作为,她还真是惊讶得不敢相信。 顾遥稍微定了定心神,继续道:“你就不怕他过河拆桥?” 还不待顾遥继续说话,牛大便喝道:“你不要多嘴,左右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是不放过我,也就是害了你自己。”顾遥唇角勾起点神秘莫测的笑来,兵不厌诈,牛大这样不算太蠢的也是。 果不其然,牛大的神情越发动摇起来,有些犹豫地看着顾遥,神情仍然极为凶恶。 可是他也是绝对不会任由顾遥摆布的,于是一拧眉:“说,你还知道什么!是不是牛柯廉告诉你了什么!” 原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计划极为周密,可是顾秋生的模样,可不就是什么都知道了,那就肯定是牛柯廉跟顾秋生说的。 再说了,牛柯廉那老小子,平时就没少找他的麻烦,怎么会突然愿意帮他收拾顾秋生,果然有诈。 见牛大已经认为牛柯廉是骗他的,此时已经对两个人都防备起来了,顾遥心中稍定,只是一眯眼,缓缓道:“他有没有告诉我什么,你倒是不需要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劝你还是先收敛些,免得害完我,自己也遭殃。” 顾遥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叫牛大只能一面猜测是牛柯廉告诉了顾秋生,并且是骗他而来害他。又一面觉得,这是顾秋生自己晓得了他和牛柯廉的算计,要阻止他。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他要是真的动手了,就是害了一条性命。 要是到时候牛柯廉真的不靠谱,甚至是有意给他下套,他可就是真的没法子应对了。 杀人偿命,几年大牢都是好的。 牛大心下恻恻,之前对顾秋生的恨意倒是淡了几分。 顾遥就静静地看着牛大脸上神情变幻,见他脸上露出怯意来了,才一偏开脸,自己去干活去了。 她的力气自然不如寻常汉子,先前凶神恶煞的牛大,倒是开始安分下来,不再动不动就找顾遥的麻烦,时常一面走一面在琢磨的模样。 就这样一直到天色暗沉,所有人才一起回村子。 顾遥这才暗暗松一口气,今日没有出什么事来。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连牛柯廉都搀和其中,倒是叫事情复杂了些,她甚至想要寻求庇护都不可能。 天都要黑了才回到顾家,顾遥没急着休息,而是先到前面的七哥嫂家去,给两个人送了几块豆腐。 里面正收拾着要吃饭,牛七哥也是出去修坝的,累了一天。 此时只是坐在桌子上,等着七嫂子端饭端菜,自己一面捶自己的胳膊腿,一面粗着嗓子抱怨今日有多累。 拖拖沓沓地给顾遥开了门,才不再说下去,而是寒暄起来了。 “秋生还没吃饭吧,在这里吃了回去。” 两个人都是笑意融融的,给顾遥拉了椅子,叫他坐。 “不用,给七哥七嫂送几块豆腐,我就回去吃饭,春生等着呢。” “也好。”两个人都是面子热络的人,当即也亲亲热热地应了。 “七哥,我瞧着院子外面的门轴像是被弄坏了,怕是有孩子弄的,怕是要修修。” 牛七哥是个急脾气。 当即也不休息了,就迈开腿往外走去,嘴里也是骂骂咧咧地骂着。 七嫂就要起身去给顾遥倒水,顾遥却先一步道:“七嫂,我先前在后面的牛棚里捡到了一只白玉的平安扣。” 果不其然,七嫂的身子一僵,然后就慢慢转回来。 眼里的挣扎一闪即过,道:“什么平安扣?可是什么好玉,你倒是好运气。” 顾遥轻轻笑起来,也低声道:“的确是好运气。” 也不知为什么,屋子里的氛围有些紧张,七嫂在袖子里的手一绞,道:“我去给你倒茶。” “好。”顾遥一面看七嫂的神情,只觉得她确实是笑得勉强。 七嫂一转身,顾遥便一垂眼,清冷的嗓音已经响起来了:“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届时便把白玉平安扣还给你。” 她的眸子里带点笑,被黄晕晕的灯火照着,格外温润。可惜腕子一僵的妇人没有转过身,自然不能看见少年的风采。 妇人紧紧一握茶壶,身子像是被定住似的,转身不是,不转身也不是,只觉得怎么都不好。 半天才转过来,有些讷讷地道:“那个白玉的平安扣,你怎么拿到的?”在袖子里紧紧一掐自己的帕子,面皮绷得死紧。 顾遥端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是从容淡定的气质,一掀眉道:“左右,你明日帮我一个忙,我就还给你,往后也再没旁的事了,毕竟这白玉平安扣颇为珍贵,七嫂怕是舍不得就这样不要。” 她低眉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白玉平安扣,细腻温柔的白玉在灯火下光泽幽幽,像是流水般游走。 年轻妇人的口张了张,像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甚至还往外看了看,最后又落到顾遥手里的平安扣上了。 顾遥收回平安扣,看着年轻妇人:“我也是没有法子了,才来求七嫂的。若是七嫂不帮忙,这平安扣就不能还给七嫂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眉眼含笑,偏偏带点冷意,有些沉沉的复杂感。 见顾遥已经有要走的意思,她一着急,张了张口,可还是说不出来自己要说的。 “七哥,门轴可修得好?”顾遥扬声问道,已经要往外走了。 那妇人一见顾遥抬步子,当即急得额头汗滴一出,便急急低声道:“好!” 顾遥顿住了步子,转脸看年轻妇人,眸子已经彻底冷下来,半点勉强撑起来的亲热都没了。 “我等会就修好了!”牛七哥的声音传进来,显得有些吃力。 顾遥随便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往屋里走了几步,低声和七嫂交代起来,将明日要做的样样跟她交代清楚了。 这才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出了门。 一回到顾家,顾遥便觉得全身俱疲,像是什么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随便收拾了便躺下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流沙 却说牛大,他原本就是一身腱子肉,长得牛高马大,一把极好的力气。 这样挑挑土,真是有有余力的。 再说了,顾秋生那小子,看着是整整齐齐精精神神的年轻小子,做起事来,连姑娘都不如。 他一面想着,一边叼着一根干草棍,一歪一扭地往前走。 却不是往自己家里走去,而是走到村长牛柯廉家门口,歪着眉眼吊儿郎当地敲了敲门,继续摇自己嘴里的一根干草棍。 没过多久,老木门就咯吱一声响,牛柯廉见是牛大,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牛大就一伸手,把牛柯廉扯出来了。 牛柯廉皱着眉,有些不快,可也没有多话,只由着牛大把他扯到屋后的草垛子边上,又是把他往草垛子上一丢。 挑着一只吊起的眉,歪着眼角,粗声粗气道:“你让我去动手,等我动了手,你要是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怎么办?” 就凶神恶煞地瞪着牛柯廉,一双手已经握成拳头,像是随时就会提起拳头来打人似的。 牛柯廉暗暗皱眉,怎么牛大忽然怀疑起他来了,可也只得忍下去,耐着性子道:“我做什么要那样做?这件事我帮了你,我们两个便是同党,一旦揭发你,可不就是揭发我自己么?你且不必疑我,还是早些把顾秋生那小子解决了好,那小子贼精,再拖下去怕是被他发现了。” 话虽如此,可是牛大却还是不敢全然相信牛柯廉,于是顾遥提起的,他也不敢继续和牛柯廉说,只是一点头,算是安抚牛柯廉。 只是牛柯廉已经看出牛大的退意来了,一锁眉,当即干脆利落道:“明日就动手,早些处理了他,也早些少个事。” “明日?”牛大有些不情愿,他还没搞清楚牛柯廉的想法,有些不敢贸然出手。 “明日我过去和你一起弄。”牛柯廉瞪一眼牛大,“不要慌,先前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这样埋下去,没人晓得有什么内情,肯定没事。” 见牛柯廉自己都说是自己去,那就没什么怕的。牛大想着,自己到时候听牛柯廉计划行事,有什么自己都可以推到牛柯廉头上,自己肯定没事,当下同意。 两人又仔细算计好了细节,对好话,这才各自回了家。 * 第二天不算是个好天气,暗沉沉的,日头被乌云掩住了,只能稍稍露出点光彩,把乌云勾一点金边。 沉沉地压下来一层云幕,四野狭隘黑沉,长风扯得干枯的茅草芦苇咔咔作响,冰冷肃杀。 地上沙石干燥,被风卷得割得人脸疼,四处黑沉中有点发黄。 牛柯廉走在顾遥前面,脸上露出点沉稳和蔼的笑容,肩膀挺直下巴微抬,自信而明朗。这样的天气,也是刚刚好啊……果然是,老天爷都帮他。 顾遥走在后头,微微侧目,看向牛大。牛大的脸上也是得意的笑,眼里是暗搓搓的开心。 她下意识地,将手指又按在了自己手腕上的机括上了,随即低眉移开眼,直直往前走。 今日的顾遥比往日还要累些,几乎挖不动泥土,可也只能咬牙坚持。 可牛大竟然还会帮帮她。 顾遥一面暗自留心,牛大不挖她身边的,却是随随便便的,瞧见那里都挖几铲子。 不过倒是也快,三两下就能挖好挑走。顾遥一面在心中暗道,若是没有这么多的恩怨,叫她和牛大一个组,可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也亏得她没单纯地想着,这就是天大的好事,是牛柯廉为她着想。 牛大在她身周四处乱挖,像是打地洞似的,随便哪里都是一个坑,顾遥瞧着,也觉得好玩。 可也没功夫瞧,她自己也确实是挖不动,只得多花些功夫。 “咳咳咳,你们这边怎么样?”牛柯廉扶着一只旱烟管走过来,口鼻间吐出一匹白烟,袅袅地朝着空中散开。 “就这样。”牛大粗声粗气地道,手里的铲子也没停,光着膀子飞快地扬着铲子。 顾遥却是笑道:“还成。”她的胳膊都抬不动了。 牛柯廉在打量牛大挖的坑,只是笑着不说话,一面在看两个人的进度。 见牛柯廉始终是站在边上走动,左右打量这些洞,牛大也是似笑非笑地露出诡异的笑容。 顾遥心里猛地冒出一阵恶寒来,脑子里有什么念头忽然冒过――西北有地,寸草难生,人畜旦过辄陷,谓之流沙。 耳边忽地响起细细的沙沙声来,像是沙石游移,又像是枯草微摇。她背后一阵冰冷,头皮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沙沙沙……” 顾遥不晓得这是什么声音,下意识低头看脚下,可是也只是一片沙石,什么都没有变化。 但是几乎是下意识地,顾遥当即一丢铲子,便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可就在此时,牛大一甩膀子,一把铁铲子就朝着顾遥要跑的方向铲过去,一横铲就砸在顾遥的膝盖骨上。 顾遥只觉得膝盖猛地一疼,整个人都没有了什么力气,几乎是惯性地往前跌。她摔了一脸沙石,也顾不得拍,只能一咬牙爬起来。 转身换一个方向往外跑,刚才一瞬间,她已经大致看出来了点门道。 那坑,根本就不是牛大随便挖的。那都是他们事先计划算计好的地方,挖开了坑,底下就是流沙。 坑挖得多了,流沙就开始暴露出来,而原来还剩下的土也会被流沙卷进去,这个地面一下子就崩塌下去,连人带土地陷进去。 顾遥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晓得这底下是有流沙的,可是当前,她被两个人围在有流沙的地带,根本出不去。 底下尚存的泥土,已经在被底下的流沙消耗。撑不了多久,底下的土撑不住地面,这一块就都是流沙。 眨眼之间,她就能被吸进去! 顾遥膝盖骨几乎碎了,只能一咬牙,袖底银针白光一闪,便朝着两个人射过去。 却只射中了牛柯廉的侧腹,牛大毫发无损。他之前就吃过顾遥的银针的亏,身子又结实灵活,这次再也不能奈他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交易 顾遥原是想借手里银针逼开牛柯廉和牛大,自己好趁机出去,却不料丝毫不能耐牛大何。 那边牛大一个锄头便朝着顾遥砸过来,她一侧身勉强躲过了,却忽地觉得脚底下一空! 稍微侧目,果然就看见脚底的细沙在飞速地流动,直直往底下卷进去,地面间的土地也泡软起来。 她眉间一凝,只觉得整个心都被提起来了,只能赶紧往外跑去。 可顾遥才要抬脚,牛大的铲子便对着顾遥的膝盖劈过来,气势凌厉,直直阻了她往前走的步子。 顾遥转身不及,只觉得脚下已经空了,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双脚已经被埋进沙里了。 底下像是伸出一双手握住她的脚踝,铁爪一般,死命地把她往下拉。 顾遥气力不够,只能用自身的力气,一拉自己的身子,可却根本挪动不了半寸,反倒是又猛地往下一沉。 眼见沙土已经陷住她的半个小腿,顾遥也终于皱眉,将目光从自己的腿移到前面的两个人身上。 牛柯廉受了点伤,可也不放在心上,仍旧是眉眼带笑地看着顾遥,眼中得意自信。 而牛大,干脆仰脸哈哈笑起来了,眼里满是快意。 “救命啊――”顾遥干脆自己扯开嗓子叫起来,那些人虽然远,可是约莫也是能听到的。 可是听得见,跑过来时,肯定是不能救起顾秋生的。牛大和牛柯廉深知这一点,也不阻止顾遥,仍旧相对得意大笑。 “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等他们过来,沙也该埋到你脖子了。”牛柯廉不急不缓,眼带讽刺笑意地看着顾遥。 先是看着顾遥略显惊慌狼狈的脸,再一路往下看,看到她被埋住的膝盖。 眼里的得意满足越来越浓,几乎有些飘飘然。 顾遥这才慢慢收回自己惊慌的神情,眉眼淡漠起来,带三分清冷高贵,静静道:“那就鱼死网破吧。”唇一抿,晕开笑来,眉眼间涟漪微动。 真是奇怪,越是生死关头,她总是越看得开。 还不及牛柯廉再说话,顾遥又开口,淡淡道:“你和七嫂偷情的事情,我等会刚好就能告诉他们,当然,这样一桩事是不能叫你丢性命的,可是也足够叫别人不相信你这道貌岸然的模样。” 然后,她就瞧着牛柯廉的眸子,缓缓地扬起一个笑来,笑得冰冷淡漠。 “你!”牛柯廉的脸涨红起来,像是一瞬间所有血都冲到脸上来了。 一边的牛大听说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也兴奋得面红耳赤,一时瞪着一双眸子看向牛柯廉,咧着嘴坏笑,胳膊一戳牛柯廉:“哟,可以啊,老牛吃嫩草!” 牛柯廉瞪了牛大一眼,脸涨得更红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沙土已经埋到了顾遥的大腿上了,她暗自皱眉,心里也焦急起来了,面上还是一片淡漠,半点不显露自己的焦灼。 “七嫂。”顾遥对着牛柯廉的方向道,眸子带一点和熙的笑,却叫牛柯廉猛地一僵,涨红的脸猛地苍白下来。 果不其然,他身后就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来了。牛柯廉的肩膀僵硬住,于是没有转身,牛大却猛地往那里一看,当即也有些慌神。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舍弃自己的声名,把杀害顾秋生这件事做到底,才是正确合理的。 可是牛柯廉,最是沽名钓誉,面上伪做君子,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个正派人。 若是这样揭开这件事,还不如杀了他。利用名誉来对付牛柯廉,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 妇人穿一件蓝底黄碎花的交领右衽粗布衫子,底下一条黑色麻布裙子,脚上一双黑布鞋,长头发挽起来用蓝底黄碎花的布巾子包着。 这样朴素的一身装扮,可也掩不住雪白的脸盘,黑而细长的眉,一双长而风流的眼,袅娜纤瘦的身量。 此时脂粉不施,脸色苍白青沉,憔悴得有些厉害。神情也是怯怯的,像是极其犹豫。 顾遥看着她一点一点地走出来,对着她张了张口,苍白的脸还是红了起来,却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七嫂已经答应我,揭穿你了,”顾遥根本等不及她犹豫纠结,当即自己对着牛柯廉道,“你若要执意害我,我也不怕你,总归是要把你的名声也给弄坏了,叫你也不好过。” 她也算是拿出了无赖的做派来了,唇边含点笑,眉梢也是先前牛柯廉牛大脸上有的得意。 牛柯廉脸色红红白白,交错个不停。牛大倒是不当回事,心里还想着,顾秋生的脑子还真的是有问题。 不就是偷个情睡个女人吗,这也拿出来威胁人,实在是太没脑子了些,也要拿出个厉害的来威胁吧。 “在我家已经废弃的牛棚里偷情,还遗落下你送给七嫂的白玉平安扣,被我撞破,此时要杀人灭口。” 顾遥想了想,她前世见到的纨绔子弟,勾起一边唇,微微抬起下巴,斜着眼睨那牛柯廉。 偏偏她浑身是沉稳内敛的大气感,反倒越发高傲骇人,叫人心里有些发虚。 牛柯廉的脸色终于一片煞白,开始抬眼看顾遥。而牛大却已经眼尖地看到有人要过来了,一拉牛柯廉,示意他与他一起去假意扑过去拉顾遥。 牛柯廉先是不理会牛大,看着顾遥:“若是我不害你,你还不是可以说出来?” 顾遥当即道:“我还要仰仗你给我开户籍,此事还是用来威胁你给我开户籍要有用些。” 自然没必要来公开这件事。 牛柯廉微微点头,也跟着牛大扑过去,作势要拉顾遥。 可牛大却半点流沙不踩,干在外头咋咋呼呼,而这边牛柯廉却一把拉住牛大,自己一脚踩进流沙里面去了,真真正正地就拉住了顾遥的手腕。 看得牛大眼一瞪,眼珠子差一点滚出来。 乖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不是要害死顾遥吗? 这拉着他,是要他们两个给顾遥陪葬啊!牛大吓得一蹦,就要甩开牛柯廉。 可牛柯廉拉牛大拉得死紧,哪里能叫牛大甩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扫墓 恰在此时,其余人也已经赶过来了,一个连着一个地连着,把顾遥往上拉。 人一多,力气也大。 不多时,顾遥就被拉出来了。 倒是七嫂,见那么多人过来,吓得屁股一跌,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了。 等收拾妥当了,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断然不能在这里继续挖土了,于是顾遥就去了别的组里帮忙,算是轻松了些。 坝不算太大,又出了顾遥的事情,别人都觉得有点晦气,于是早早修好了,也就结了。 顾遥觉得自己算是被磨掉了一层皮,在家里狠狠休息了一阵子,才稍稍缓过来些。 然后对着镜子啧啧称奇,倒是越发像个男子了。先前虽然不像其余女子过于扭捏柔媚,可到底显得细腻纤弱了些。 如今被日头风沙磨砺一把,肌肤倒是不像当初那般白如凝玉,和那些汉子相处了些日子,也在细节处学到些小动作,瞧着倒是越发洒脱大气了。 顾遥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不由好了几分,原来也是有好处的,若是以后真的被人认出来,后果可不只要命那么简单。 春生瞧着,倒是皱皱眉,神情有点黯然,道:“都是因为我……你怎么能像男子一样去修坝……” 他去过上蔡,哪怕落迫得只能行乞,可也看过那些富家女郎。顾遥浑身的气度与姿容,那些贵家女郎也少有能及得上的,怎么能如男子一样修坝呢? 爹爹在世时告诉他,女子就是要好好被男子保护着的,半点重活粗活都不能做。 顾遥她……虽然像姊姊一样,可也是个女子啊。春生拧着眉,虽然阿遥姊姊就算着女装,瞧着就是和寻常女子有点不一样。 “无妨。”顾遥拍拍春生的头,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皮相么……对如今的自己而言,还真半点作用都没有。 若是可以,老天要是能给她今生一副男儿身,才算是好的。 “我带你去扫墓罢――”她一拖调子,回眸一瞧春生,神情微微有点沉郁,“这个地方,我想你也没什么留恋的,扫完墓便随我去京都上蔡罢。” 可是这到底是春生生活那么多年的地方,就是不留恋牛头村的人,也会惦记这座屋子和故人,便又道:“逝者已矣,往后,往前看。” 春生只点点头,神情变化不大。 两人准备了扫墓要的东西,一起拎着便往山上走。 走到山坡上的一处梧桐下,顾遥顿住,吹出三声唿哨来,便靠着树干等着。 半晌才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妇,正是住在顾家门前的七嫂。 顾遥便拿出自己腰间的白玉平安扣,道:“先前逼迫七嫂帮忙,实属无奈。” 妙龄妇人淡淡地看了顾遥一眼,板着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嘴角扯出点子笑来了:“也好,这样他以后就不敢继续找我了……我也不用战战兢兢了,挺好的。” 这白玉平安扣,顾遥先前是在牛柯廉腰间见过的,可后来,她竟然也在前面的七嫂身上见到一回。 只是平安扣这种东西,大抵都是长得差不多的。顾遥当时没留心,可在牛棚里捡到,她就稍稍嗅出点不寻常的意味来了。 牛棚隐蔽,又有稻草。 忽然出现一个贴身佩戴的平安扣,她又不傻,自然晓得大致是怎么回事。 再思索一回。 恰恰巧得很,两个人都佩戴过这白玉平安扣。 平安扣的款式常见,一般人看见一样的,也不会想到定情上头。 牛棚里见到了,顾遥也只是隐隐约约地猜测。 后来去素水县城的路上,恰恰看见偷情的人的衣袖料子花样,可不就是七嫂和牛柯廉穿的。 她再傻,也能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了。 “七哥人好,七嫂好好珍惜。”她弯弯眼角,也不晓得要怎么断这件事。 看七嫂的反应模样,约莫是不愿意和牛柯廉纠缠的,且对七哥还不错。 只是到底是做错了……被顾遥这样一搅和,以后怕是心里永远有一个疙瘩,算是报应罢。 还真公布出来,害七哥一家不宁么?顾遥闲闲地想。 天底下那么多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活得好些就是了。 顾遥也就不多说,只把白玉平安扣递给七嫂,自己拎着篮子转身走开了。 身前是层层枯茅,夹杂一点星星的青绿。 此时严冬已过,酷寒渐消,天地万物都欣欣向荣起来,向着更好变化。 山下的茅草屋里书声琅琅,童音稚嫩,可也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那些孩子个个都善良明媚,并不多坏。 顾遥牵着春生,往茅草深处走去。顾家几口人的墓没人照顾,几乎被杂草灌木掩映了,几乎找不出来。 “秋生,你往后还在村子里?”七嫂在后头问,秋生这孩子可是得罪了牛柯廉的。 顾遥便背对着七嫂笑起来,高声道:“过些日子就搬走……七嫂,我家的坟,可否托你帮我照看照看,如今都要找不到了。” “好嘞。” 说来,她真要感谢顾遥帮她和牛柯廉划分干净了。 顾遥低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帮你和牛柯廉断了。 若不是困顿,若不是牛柯廉处处拿捏,她怎么可能跟牛柯廉勾搭,七哥那样好的人。 怪她鬼迷心窍,答应和牛柯廉勾搭,最后也没法子断。 总归,顾秋生这回帮了她。 顾遥握着镰刀,花了好半天才把那些茅草割得差不多,这才能把准备好的酒菜拿出来摆好。 点香烧纸放一串爆竹。 两人一磕头,心中各自说念想。 往后她会代秋生照顾春生,会视春生如亲弟。会带着春生离开牛头村,会教春生读书识字。 可也要把春生带走,再也不回来看他们了。 总归,都要往前看的。 顾遥给墓前倒了酒,才缓缓起身,看着仍旧合目的春生。 随即移开目光,落到山下的村庄里去了,那里的人好坏兼半,报应不报应的,似乎都没有什么意思。 她不晓得什么才是人间正道,也不知道什么是公理。可若是叫大多数人都过得好些,总没错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梵香 二月廿九。 一拿到路引,顾遥就收拾了东西,锁了顾家的茅草屋,背着包袱往上蔡去了。 牛头村这个地方,没什么留恋的。 顾遥带着春生,以最快的速度往上蔡城去了。 初春的上蔡城,杨柳枝头冒出点米粒似的小芽苞,轻烟似的在春风中摇曳。 几朵俏生生的迎春花也探出头来,明艳得像是初初升起来的日光,在道旁兀自盛开。 顾遥拂了拂自己满身的风尘,顺带用袖子揩了把春生的脸,才使两人瞧着齐整些。 这才拉着春生,径直往街上的客栈走去。两人有路引,又有银子,三两下就开好了房间。 店小二引着两人到了房间,顾遥便吩咐了店小二端来热水,等店小二去弄热水,顾遥就管了门。 “往后我们就住在上蔡,这里不比牛头村,关于我的身份,你半个字都不能透露出来,可懂了?”顾遥神情正经,她的身份,万一泄漏出去,往后的后果就极为严重。 现如今,唯一知道她是女子顾遥的,就是顾春生。若是春生泄露出去,她所有努力白费不说,这条捡来的性命说不好也要丢了。 “你要读书考科举,肯定不能泄露。”春生表情板正,抬脸看了顾遥一眼,老气横秋道,“你不光救我一回,还是我的兄长,我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亲人。” 顾遥淡漠的眸子有点热,于是微微一抿唇角,弯着眼角攒出点暖暖的笑意来。 “好。” 既然留下春生,那就信春生。 门外响起敲门声,原来是热水送过来了,顾遥定了两间房,于是她走出去,让店小二把两份热水都送进去,自己则去了隔壁房间。 热气袅袅地升腾起来,顾遥才开始脱衣裳。先是一件夹棉的绛红道袍,再是雪白的中衣,里面却是裹得结结实实的腰身胸口。 因为顾遥懂医理,她在牛头村每天都会喝药,几乎把女孩子原有的发育都抑制住了。 可也使身子瘦弱干枯,毕竟十四五岁的姑娘,像是刚刚才抽枝发育的树芽,还没来得及发育得姣好有致。 声音也被药物刻意干预,化男装,学男子做派。 顾遥检查一下自己的身子,见几乎没什么变化,于是开始洗澡。 一路风尘仆仆,总算是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几乎是一挨枕头,顾遥就睡过去。 * 顾遥呵一口气,便看见空气里冒出一串白白的雾气,再一点一点地变成冰晶。 真冷啊。 她想抱一抱自己的肩膀,最好能缩成一团。 可身体不受意识的支配,只能干想着。 空气里是好闻的香气,似乎是佛前的梵香,可却总有点不一样,叫人说不出来的心惊又平静。 真是奇怪,心惊和平静的感觉,怎么能在一起。 斜刺里长出一支带刺的藤蔓,顾遥眼睁睁地看着那藤蔓舒展,像是毒蛇似的,呲啦一下子,猛地朝着她的眼睛刺过来。 那刺尖锐至极,几乎有锃亮的冷光,顾遥被吓得猛地一退,可那藤蔓像是有生命似的,弯成诡异的弧度,对着顾遥的脖子猛地缠过来。 顾遥大骇,猛地一拔自己的发髻上的金簪子,便对着那藤蔓刺去。 “噗呲”一声,藤蔓上溅出青碧的汁液,一下子溅到她的脸上,脸上便是灼伤的疼痛。 还来不及擦去,就听见“啵”地一声,那藤蔓上头冒出一个花苞来。 待她细看,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一阵一阵的寒意往心头冒。 那哪里是花苞,分明是一个人头! 没有头发的人头,是个和尚。 她被吓得一时恍惚,还不及反应,那花苞又“噗”地一下子绽开,炸出点红红白白是汁液出来。 却是一朵凶狠狰狞的食人花,猛地对着顾遥扑过来。 利牙森白尖锐,满是黑绿的汁液,像是烂肉似的在蠕动的花瓣。 顾遥一急,眸子里却森黑一片,只举着赤金累丝堑花九凤猛地对着那花梗扎去。 “咔嚓”一声,那花梗竟然真的被顾遥扎断,一朵张牙舞爪的食人花从藤蔓上跌下去,血色的汁液喷出来。 她才要松一口气,就见那食人花,竟然直直落到她的织金雪缎百迭裙上,瞬间将雪白细致的裙摆染成一片猩红。 顾遥几乎是浑身恶寒,却只能死死盯着那一朵食人花,见那食人花一点一点地枯萎下去,竟然又变成一个人头。 忽地,顾遥十指被抓得森白。 漆黑的眸子里一面诡魅,有什么飞速流淌,脸色苍白紧绷。 那人头,就是当年说她眉目担日月的高僧。 她被骇得浑身冰冷,一动也不能动。 猛地,又一抬手,干脆利落地直对那人头刺去,半点都不迟疑。 可是还不待她刺中,周围的场景忽地一变,她垂眼看的地方,哪里有什么雪缎的裙摆和血淋淋的人头。 顾遥睁着眼,眼里是灰白的帐顶,在漆黑的夜里都显得有些诡异。 原来是个梦。 可这样的梦,委实有些骇人。 顾遥盯着帐顶想,她如今时常各种各样的梦,都稀奇古怪,可是马上就会忘干净。 可做个梦,实在是记得清清楚楚。 还是继续……不对! 初春的空气冰冷而安静,可却被诡异的梵香缠绕纠缠,形成淡淡的幽意。 先前在梦里,也是这样的香味。 顾遥浑身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甚至十指有些微微的颤抖,却轻轻地合上了眼。 她在静静地等,等了约莫一刻钟。 可空气里的诡异梵香一点也没散,顾遥的心被越提越高,像是被什么紧紧抓住。 她稍微翻了个身,手随意地搭在了枕边,像是随便扯被子似的,却是将枕头下压着的一把匕首握在手里。 房间里半点声息也没有,可顾遥闭着眼,大致已经晓得那香气是在哪里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她一推被子,整个人就滑到衣柜边上来了,手起刀落。 顾遥的手被人猛地一劈,身子也被推开些。 “叮!” 匕首险险地偏开,直直钉到衣柜的铁把手上,一下子被震得掉下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拦路 匕首一落地,那人便猛地一握顾遥的手腕,一用力,顾遥就被那人按在衣柜上。 几乎是转瞬之间,顾遥就变主动为被动,只能对着那人看去。 脸被黑布蒙住,顾遥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一双眼格外锐利,像是出鞘的宝剑。 与此同时,空中一声细微的嗡鸣,便是“噗呲”一声,锐器入肉。 那人躲闪顾遥的银针不及,却也在避开时,叫顾遥找到一个空子,一折身握住匕首,再猛地一刺,逼开一个缺口逃出那人的压制。 弯腰将匕首往那人喉间劈去,那人的身手比顾遥好,只是一躲便偏开了,顾遥却已经对着他劈头盖脸道:“谁?!” 那人不答话,只是目光在顾遥脸上一转,身子极其轻盈地一跳,转身从窗台上跳走了。 这是二楼,顾遥几乎是跟着那个人走到窗口,去看那人往哪里躲去,却早就看不见人影。 她心知那人身手极好,既然这样都不见了黑衣人,那么也就没有去追的必要。 匕首往地上一搁,她自己也席地而坐,对着一片黑暗发呆。 额头是一片细密的汗珠,被初春夜里的冷气一熏,背后也是凉凉的感觉。 原是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冒出浑身的汗来了。 此时是没有法子重新沐浴的,她吹了会风,瞧瞧地去看了看春生,见春生好端端的,才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这一觉,倒是一觉就到了天明。 一睁眼,大片金黄的日光赵进来,亮晶晶的极为刺眼。 顾遥和春生去楼下吃早饭,一碟子白馍配清粥,再是寻常不过。 两人也吃得心不在焉,一面吃,一面听隔壁桌的几个读书人说话。 那几个人似乎都是富家子,言语虽然文绉绉的,可也时常掺进孟浪的话。 是在讨论锦云馆和紫筠楼里的姑娘。 顾遥一面听,一面喝白粥,眼角的余光都落到了隔壁桌上。坐在首位的黑衣郎君道:“锦云馆这几年可是在走下坡路了,要我说,这也没法子,谁叫紫筠楼的花样多,姑娘也要有趣多了。” 黑衣郎君对面的灰衣少年挠挠头,有些腼腆好奇道:“陈哥,紫筠楼有什么有趣的啊。” 另外两个人便一齐笑起来,道:“你年纪小,锦云馆都只去过一次,还是别好奇什么紫筠楼了罢,回去你娘要打你的。” 这话叫灰衣少年的脸越发红起来,极为不好意思似的,也卯着劲道:“听几位哥哥的意思,也就是和锦云馆差不多的青楼窑馆吧?” 黑衣郎君握着筷子摆摆手,夹一粒花生米,一边嚼一边道:“锦云馆是青楼妓馆不错,可紫筠楼不是。” 一边喝口茶,继续挑着眉道:“这紫筠楼,并不是妓馆,可是里面的美人儿啊,倒是不比锦云馆少。若是要说清楚,就是紫筠楼里不光可以狎妓,还可以玩别的,赌博吟诗样样有。” “啊……看起来好玩得很。”灰衣少年傻不愣登地接一句,便有些神游地想什么去了。 黑衣郎君继续夹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道:“那可不,可你得有钱啊,那地方,比锦云馆还要销金。” 这句话,那灰衣少年并不怎么听进去,仍旧是自己在想什么似的。 一边的两个人却挤眉弄眼起来,扇子一摔,露出个故作神秘的笑来:“三月三上巳节,紫筠楼的芜宁姑娘要在朝阳台上跳舞,据说位置好的雅间已经被炒出了天价。” 黑衣郎君啧了一声,有些不以为意的模样,吸溜一下自己手里的汤水,筷子敲敲桌沿:“你们那穷样,还指望包个雅间给美人送绫绡啊?醒醒吧,多吃两个馒头好去干活吧。” 剩下三个人彼此对望几眼,也就没话说,于是埋头去吃饭去了。 顾遥没了闲话可以听,才收敛了心神,专心对付自己面前的白馍。 她之前离开上蔡时,还没有听说有一家名声可以压锦云馆的紫筠楼,怎么如今一回来,却声名大炙了。 不过她离开了那么久,也没什么稀奇的。 吃过早饭,顾遥就带着春生去了上蔡城郊。上蔡城的房价极高,她是没有闲钱买繁华地带的房子的。 去京郊看看倒是可以的,于是便自己往京郊去了,打算好好找找。 顾遥是决定要进沧浪书院读书的,而沧浪书院在上蔡城西,顾遥也就往城西的郊区去了。 沧浪书院边上,就是靠南的伽蓝山,而沧浪书院却是在淞山山脚建到淞山山腰,书院占地颇广,极其清幽僻静。 顾遥就在淞山脚下的村庄去找房子,四处打探,最后倒是也看中一间小屋子。 一厅三室和一间独立的厨房,虽然有些小,可是比起破旧的顾家茅屋,却又好多了。 春生是及其满意的,毕竟从小活得颠簸艰苦,什么样的日子都过过。 顾遥往前过得再娇贵,如今也半点不计较这些。 能活着,能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她就满足。 等和人敲定下来,她也就带着春生回客栈,打算明早就搬过来住,在这里安顿下来。 京郊离客栈极远,顾遥和春生回到会客栈的大街上时,天色已经是迷迷糊糊的黑色了。 紫筠楼一片张灯结彩,里头人声鼎沸。又建造得极为华丽,高度就是寻常楼宇难以企及的高。 就是立在大齐最为繁华的上蔡城里,也显得热闹华美得突兀,顾遥经过时,不由也抬眼多看了一眼。 也只是一眼,她得早些回去,收拾了东西,明天安顿下来,好好地看看书,去对付沧浪书院的院考。 可是一盆冰水忽地对着顾遥兜头泼来,初春的夜里,真是冷得够呛。 她推开了春生,自己躲闪不及,淋了个透心凉,浑身都是湿的。 二楼上响起一声惊呼,伸出半张美得不染纤尘的脸,丝帕微微掩着口,道:“郎君莫恼,奴……”便咯噔咯噔地急急忙忙往下跑过来。 顾遥不想多做牵扯,只低眉拉着春生,打算直接离开,并不打算耽搁时间。 第一百四十八章 字迹 只是她才一转身,便有人伸手在顾遥身前拦住,一个穿着颇为艳丽的妇人堆着笑走过来:“郎君莫走,是我们不对。” 顾遥的步子微微顿住,却没有转身,只道:“无妨。”顺手用袖子抹了把脸。 神情也确实是不在意的,淡漠得紧。 便拉着春生径直走。 后头的艳丽妇人一拉顾遥,原先堆笑的脸也淡漠了些,可是口里还是道:“郎君可还是给我女儿一个面子罢,芜宁可就下来了,郎君就算不给我面子,可得给我女儿一个面子。” 手里帕子一甩,一阵极浓的香粉味便扑过来。顾遥下意识皱皱眉,这香粉虽然不差,可也忒浓了些。 她才不打算给什么花姐儿面子,只是听到名字,却觉得有些耳熟,故而稍微停了会。 却只见门内已经娉娉袅袅地走过来一个貌美娘子,步子极快,可却细碎而平稳,白底粉色刺绣的绣花鞋若隐若现,一条粉色十八破的湘水裙宛如莲花,行走间细波微漾。 那腰身,几乎不堪一握,纤细柔软,松松地系着鸾绦,领口里露出点白皙的肌肤,一点白玉似的下巴尖。 红唇如樱,一点且红润。琼鼻一点,眼似明月蘸秋波,眉如杨柳分春色。 确确实实,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儿。这浑身的风情,便是一眼,也能叫人醉好久。 顾遥也想起来,这芜宁姑娘是何许人,于是漆黑的眸子里浮起点笑意来,只淡淡地睨着面前的貌美女子。 “是芜宁姑娘?”顾遥对着她一拱手,做足了恭谨的派头。 芜宁柔柔一福,柳眉微簇,薄愁轻烟似的拢在眉宇间,轻轻道:“是芜宁放肆,将水泼了郎君一身,郎君莫怪。” 顾遥一挑眉稍,一杯水,劳紫筠楼的招牌来给他请罪。 看来是有套。 “无妨无妨,在下有急事,告辞。”她几乎是一面说话,一面便一拉春生,猛地一转身便抬脚走。 才抬起脚,肩膀上就是一沉。 顾遥缓缓放下脚,侧脸将目光在那浓艳妇人和芜宁身上过一遭,见两人脸上笑容愈盛,也就不做声。 “进去坐坐,今日郎君免单。” 一边的护院都拢过来,把顾遥围在中间,推推搡搡地送进去了。 其余人的目光却是都搁在芜宁身上,几乎是黏着不移开,生怕下一瞬就看不到了。 顾遥一路被人架着进了雅间,芜宁也跟着进去,看了她一眼,“哐当”一声关了门。 “我似乎……是第一次来紫筠楼,也不认识芜宁姑娘。”顾遥随意看了看周围,对芜宁道。 “可我认识郎君。”芜宁一笑,眉眼都弯起来,一时间美得流光溢彩。 顾遥一眨眼,实在不知道自己见过紫筠楼的芜宁姑娘,前世到今生,她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郎君在南陵街过一趟,掷果盈车,我也曾窥见郎君风采……” 她握着茶杯的手一抖,半杯茶险些泼出来。 桃花倒是有,可以这桃花,她委实沾不得。 “芜宁姑娘,”顾遥正色道,“芜宁姑娘天姿国色,若是喜好美色,多多顾镜自照就是了,必然更加惊喜。” 手里的盖碗一推,顾遥起了身,作揖道:“告辞。” 心里却不由想,也不知道这芜宁究竟是要做什么,这样的借口都编得出来。 ……编这个借口,似乎也挺稀松平常。 可谁叫她不是个男子。 “门外有人守着。”芜宁也坐下来,眉眼笑得微微弯起来,惬意地瞧着顾遥。 啧啧啧,是张好皮相。 顾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即对着窗子一翻,干脆利落地翻下去了。 “芜宁!”顾遥气得有点炸。 “你动作太快,底下也有人。”芜宁扬声道。 不一会,顾遥依旧被人押上来,门也是一关。 顾遥和芜宁大眼瞪小眼。 “你非要把我困在这里,可是又不说原因,实在是叫人没法子愿意待下去的。”顾遥谆谆善诱。 芜宁一摊手,也笑道:“奴思慕郎君许久。” 郎君……啊,她不是郎君,思慕什么啊思慕。 “唔,然后呢?”顾遥自然看得出来芜宁不凶残,相反,她隐隐还有点好奇芜宁扣下她要做什么。 “郎君往后常来紫筠楼看奴家。”芜宁说话轻声细气的,此时调子刻意带点娇柔,越发叫顾遥觉得浑身不舒服。 顾遥唇角就勾起点冷笑来了,和气道:“来了便被扣下来,你怎么能叫我往日继续来。” “自然是,”芜宁眨眼一笑,咯咯笑出来,“刚刚的茶水里有东西呀。” 随即又微微蹙起一双柳叶眉,清愁拢在脸上,轻烟似的美人。 “虽然奴也担心对郎君身体不好,可,谁叫郎君不愿来紫筠楼看望奴呢?” “嗯。”顾遥漫不经心应道,袖底的手已经按在自己的脉上了,低垂了眉眼。 果然是下了东西,只是她一时不知道是什么。 “你下了什么?”顾遥松开手,抬了冰冷的眸子看芜宁。 对面的女子握着帕子一掩唇,抿出一点笑来,道:“是叫郎君定时过来看奴家的药。” “你要做什么?”她先前就在想,江南顾家和京都几乎没有什么牵连,牛头村的顾家就更不消说。 想了半天,她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找上她。 除非,对方知道她重生回来了。 可,这件事,怕是只有神鬼才知道罢。 “唔……”芜宁皱着眉,像是有些纠结,半天才缓缓道:“还是告诉你罢,免得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呢。虽然郎君容貌俊美,可却也不能真的叫我这样痴迷。毕竟,看看镜子比看郎君实在多了。” 顾遥皱皱眉。 “是郎君的字,我要郎君的字。” 顾遥眉心猛地一跳,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她重生回来,容貌身份都改变了,可字迹却半点变化都没有。 莫不是,真的被人察觉出来,自己重生回来的。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拢,低眉看进茶盏里,眼神却不知早就飘到哪里去了。 若真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伪造 “若是仔细说起来,便是你往绮墨阁送书画,曾送过祁阳长公主的真迹,可,”她狡黠一笑,道:“虽然你仿得极为相近,可是我也看得出来,那不是祁阳长公主的真迹。” 顾遥当即食指一扣檀木桌,看着芜宁道:“哦?” 说是真迹,也确实是真迹。说不是,也确实不是。 世人眼里的祁阳长公主已经死了,如今的她,在世人眼里只是顾遥罢了。 芜宁洋洋自得起来,挑着眼睛笑道:“纸的新度不一样,就是你刻意做旧了,可也还有破绽。” “所以你……”顾遥把正在自得的芜宁敲醒,提醒对方说重点。 “我要你帮我仿制祁阳长公主的墨宝。”芜宁靠着软榻,说得轻轻松松,眼底尤带笑。 顾遥的表情却是当即冷肃起来,冷声道:“我是不该做出假的笔迹来卖钱,可也绝没有什么恶念,只是形式所迫。你们这样强迫我仿制祁阳长公主的笔迹,又是要做什么!” 虽然大齐开明,民间更是开明得没了边。戏文说书里,祁阳长公主这个名字颇为多见。 可一旦涉及政治,那些人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悄无声息的,天晓得人去了哪里。 芜宁仍旧含着笑,只是笑容有些凝固,仔细瞧有些不自然。 “你给绮墨阁写是写,给写,不也是写么?”芜宁的神情微微正经下来,一双妙目定定地瞧着顾遥。 只是顾遥却只把目光移开,淡声道:“要是这么简单,你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把我扣下来,再下了药来威胁?” 便唇角一勾,透出写冷厉淡漠的神色,漆黑的眸子幽波微晃:“做得这样缜密,半丝都不要我拒绝,是要按你要的写吧?” 表面瞧着,是芜宁做事随意无轻重,有些莫名其妙罢了。可若是细敲,处处都透着计算。 听了顾遥的话,芜宁只是面上一僵,倒是也不意外,继续道:“郎君的脑子颇为好使,想来将来是大有出息的,”姣好的脸上漾开一个讨喜的笑,“不过,现如今还是帮帮奴家罢,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也确实不像是芜宁自己要的,毕竟,她的身份,瞧着更像是一枚棋子。 所以顾遥只道:“那你到底要我仿制祁阳长公主的笔墨做什么?你也该知道,那位公主,说书唱戏的天天搁在嘴上,可若是换个法子提起她,怕是连命都留不下吧。” 林修扶宣王幼子杜梓承大统,文康帝唯一的女儿祁阳公主却被软禁瑾南宫,于天下人,都是个不可说的秘密。 只是…… “你若是不答应,怕是现在都不能活下去。” 话音一落,顾遥便觉得心口猛地一疼,像是有什么在心口啃噬撕咬,疼得几乎要绞起来。 她想要说话,可疼得说不出来,只能抓住心口,尽量忍着疼去给自己扣脉。 先是胸口疼,再就往四肢百骸扩散,浑身上下都开始疼起来,疼得灵魂都要被扯出来似的。 跟本没有法子扣脉,只觉得浑身都疼得抖。 她一时极为后悔,怎么不多看看医书,原主这半吊子的医术,喝了毒药都不晓得。 只是也实在是是没道理,她一转念就不想了。 只听见芜宁柔柔的声音响起来,调子里带点欢快,少女明快的声线道:“说吧,同不同意,不同意的话,抑制毒药的药现在就没有。” 她能不同意么? 顾遥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却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勉强挤出几个字:“可……可以……” 芜宁这才一笑,心满意足地拿出个小瓷瓶来,柔柔道:“这才好呀,吃了解药。” 便倒出一粒药来,塞进顾遥的嘴里去。顾遥勉强咽进去,只觉得喉间一丝腥甜,又慢慢地消去。 而浑身的疼痛也慢慢散去,四肢也渐渐不再疼得颤抖,整个人的意识也慢慢恢复起来。 顾遥靠着椅子休息了阵,才缓缓地抬起眼,眸子漆黑冰冷,淡漠得什么看不见,又像是执念深重到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那今日要做什么?” 不是随随便便的吟诗作对,那就是设计朝堂权政了,顾遥猛地一闭眼,只觉得胸口锥得疼。 “今日……” “等等!”顾遥猛地道,打断了芜宁的话,她才继续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芜宁一勾唇,笑容浅浅:“今上荒谬残暴,林修手掌大权却只为自身揽财,今年的干旱洪涝频频。民间早对杜家不满了,大齐的江山,也该换一换姓氏了……” 可但凡造反,必定是要有一个顺应天命或是大义凛然的借口的。先帝名正言顺的皇嗣,祁阳长公主就是这个顶好的借口。 借口祁阳长公主未死,来撼动当今天子的统治,实则是假借祁阳长公主的背后势力得利。 好像,也确确实实,是那么回事。 顾遥想着,觉得,自己这重生是窝囊了些。 这还得被威胁着,叫人家用自己的名头胡作非为呢。 说出去,还真丢脸。 还好没人晓得自己就是祁阳长公主。 “造反……” 还不及顾遥说完,她的话就被芜宁扎在她脖子上的发簪堵住,只得任芜宁继续道:“岂不闻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杜家不能爱护子民,怎么不能叫人谋取了!” 顾遥懒得继续说话,便转移开话题:“今日要写什么?先告诉我,我回去准备。” 见顾遥答应得这样干脆,芜宁心情也不由好起来,也就不与她争辩,也把先前的话丢下了,道:“呐,接着。” 顾遥接过来拆开了,仔细看过,心情又不由沉了几分,面上却还是不显。 “就是按住这个内容写出来……记得造旧,切记要缜密些,千万不能有半点破绽。”笼了烟水的眸子一转,稍显凌厉,紧紧盯着顾遥道:“若是叫人看出来了,不光官府会找你,你体内的毒……哼!” 算是几句话就把顾遥威胁住了,顾遥也十分听话,承诺会尽快把祁阳长公主的真迹做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禁步 等把芜宁应付过去了,顾遥才被送出紫筠楼。 春生就在门口,被人拉着,不能进亦不能退。 顾遥一出去,就看见阴狠着一双眸子的春生,狠狠地与拉着她的人对恃。 唇边还带点血,紧紧地咬着压,咯吱咯吱响。 像是匹小狼似的。 “春生。”顾遥走过去牵春生,手里的折纸扇也迅速往那拉春生的人手上一甩,啪地一声响。 疼得那个人对着顾遥就是一瞪,却看见了站在顾遥身边的芜宁,当即又蔫了。 “走。”她神情平静,贯来的清冷。 芜宁便对着顾遥一福,柔柔笑道:“郎君莫忘了,与奴半月一期。” 顾遥脊背一僵,脸上也酝酿点笑出来,便如春风吹皱秋水,碎碎细冰也融开了。 “自然不会,阿宁且等我罢。”折纸扇在手里一敲,眉梢里透出些得意的温柔意味,当真有点子温情脉脉的意思。 两人做出些依依惜别的模样,倒是叫来来往往的人都移不开眼。 两人都有副极好的皮相,大红灯笼下一站,身后高楼结彩,便如一双玉人,登对得厉害。 春生抿唇瞧着,眼里有些疑惑,可还是满是戒备,紧紧地盯着顾遥。 好半天才告别好,顾遥暗自松一口气,当即拉着春生便加快步子走开了。 一口气走出好远,顾遥皎皎如月的神情才一垮,眉尖蹙出点烦恼,寡淡的神情里透出点焦虑。 “他们把你拉进去,是做什么?”春生眼巴巴地看着她,眼里却有些沉稳。 顾遥揉揉春生的脑袋,只道:“你还小,这些与你不相干。”便在唇角勾起一点笑来,“明日我们就能有新家啦,开不开心?” 不等春生说话,她自己就把双眼笑成一对月牙儿,里头一双眼清透水灵,被四处的灯火一照,便有熠熠的光彩。 “开心。”春生也笑起来,老成的表情终于崩塌了,也带点天真的意思,可还是一皱眉继续道,“紫筠楼……瞧着,那么多女子……” 皱了皱眉,不好意思直接说。 纵然面前这位是个男装扮相,可是他也晓得,原本的身份,怕是个高贵的世家女郎呢。 他就是年纪小,可出身在不大计较的牛头村,又在上蔡城行过乞,自然能看得出来紫筠楼的青楼性质。 顾遥囫囵一想,也晓得春生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可纵然如此,她也不想跟他说这些。 只道:“我要做的事情都这样匪夷所思,现如今,你再大些,我再告诉你罢。再说了,你往后也是知道的。” 这里是大街上,怕也不好说,自然,顾遥也有不愿告诉他的意思。 春生年纪小,可虽然拿不准顾遥到底是哪层意思,也晓得不多问。 春生极为聪颖,顾遥不说,他也就搁下了。 街边的小贩在卖糖人,扯着嗓子吆喝,还编成歌儿唱出来,一句一句都叫人听了想笑,可也觉得精妙。 春生早眼巴巴地盯着糖人了,顾遥也就拎着春生过去,自己也笑眯眯地瞧面人起来。 这一个是猪八戒,那一个是孙悟空,还有持刀的关公和提着篮子的林妹妹。 一个比一个好看,活灵活现的。 有一个最好看的顾遥不认识,却觉得极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于是指着那糖人,对正低头忙着捏糖人的小贩道:“老板,那个是什么角儿,瞧着真是精巧,可我一时倒是想不起来了。” 便歪着脑袋去打量那糖人。 是个红衣裳的美人儿,头上是顶凤冠,身上也披着霞帔,珍珠璎珞红宝,贵气逼人。 素手执着一柄团扇,像是正在往前走,原是个新妇子。 “那是祁阳长公主。”春生忽然出声,嘴角莫名一翘,有点羡慕的模样。 顾遥心跳漏一拍,怎么到处都能听见自己的名字。 嗯……今日还看见自己了。 “是啊,据说祁阳长公主嫁人时就是这装扮。要买一串吗?” 顾遥不答反问:“这装扮,真是华丽。” 难怪春生也有点歆羡的模样,如今的自己见了,都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哪不能呢,人家是公主嘛。”也不知是谁接了一句。 顾遥胡乱给春生买了几个,便转身想走,却狠狠碰到一个人,她下意识道歉,却被那人一拉。 “顾七!”那人一声惊呼。 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来,顾遥猛地一抬眼,也露出温和儒雅的笑容来:“庭之兄。” 那人浓眉阔眼,肤色黝黑,生了一张方脸,额头饱满,身材也颇为粗壮,偏偏穿一身办旧的灰色道袍,头上也裹着方巾,一派读书人的穿着。 见是顾遥,他倒极为惊喜,丝毫不曾在意到顾遥撞了他。 只一把拉住顾遥,便一把拉住顾遥不松手,双目炯炯道:“幸亏遇见你了,快来帮我一个忙。” 便一抬手,用袖子随便抹了把额头的汗,就拽着顾遥挤进一堆人里去了。 顾遥早前就晓得了,那里是一堆人在猜谜,说是猜对便有什么奖品。 这样的场面她虽然没怎么见识过,可也晓得,所以一点也不觉得新奇,何况她也不想挤进去,所以方才只在外面随便瞧了一眼。 此时被陈宿拉进来,她也就打量起里面来了。 见中间是一条长且阔的长桌,桌上放着好几幅画字,长桌上面一条长长的线,挂着各色的花灯和玉牌之类的东西。 才一站稳脚,陈宿便扯开嗓子道:“这位仁兄可以猜对!” 吓得顾遥一惊,便晓得这是被陈宿给卖了。纵然,她跟着挤进来,就是打算帮他看看的。 可是他这样不问她的意见,就这样夸海口地为他所用,叫顾遥一皱眉。 也不好多说什么。 顾遥尴尬地笑笑,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只抱拳道:“这是开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那边陈宿却是一拉顾遥的袖子,便对她低声道:“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半天才挤出来,“婉婉喜欢那个玉禁步,我又买不起铺子里的,兄弟你千万帮帮忙。” 第一百五十一章 贵人 顾遥低低笑起来,笑完才道:“那婉婉是谁?” 见顾遥竟然笑出来,陈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却还是道:“是,是锦云馆的一位姑娘……” 就有些羞于启齿的尴尬感,赶紧添一句:“婉婉和其余青楼女子不一样……” 顾遥但笑不语,只把目光扫到长案上,对老板模样的人道:“某或可一试。” 老边见顾遥清清肃肃,神情疏淡从容,浑身的气度颇好,便不敢怠慢,赶紧过来把一卷画展开,立着给顾遥看。 顾遥仔细看过,眉却微微蹙起来,只顾自思索起来。虽然晓得陈宿在耳边喋喋不休什么,可也半句没听进去。 因为陈宿一来的话,顾遥又是这样专注的神情,众人不免都看着她的动向。 这幅画确实是被极多人猜过,偏偏打不出是什么词语,也更加好奇顾遥会说出来什么。 半天,顾遥脸上才带点笑容,看向老板。 偏偏,就是半天不说话。 众人急了,有人嚷道:“郎君可猜出来了?” “是……食之无味。”顾遥有些犹豫,她倒不是故意摆架子,是真的有点拿不准。 底下一片哗然,再纷纷去看那画,依旧看不出来与食之无味有什么联系。 便扬声道:“郎君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等请郎君赐教?” 顾遥皱皱眉,转身去问老板:“敢问对没对?” 老板再就是看神人的表情看着顾遥,见顾遥问他,便当即激动道:“是是是,郎君猜的是对的!” 可是众人都盯着那画,实在看不出来,画和食之无味有什么联系。 那画里是江山千里,巍峨浩大,一派的锦绣河山的秀丽磅礴意味。 猜锦绣河山是错,猜鞠躬尽瘁也是错。 怎么就猜到了食之无味。 顾遥把目光移向了老板,老板却是摇摇头,不愿透露出来。 这可不就是有意包庇么?一时之间,原先猜过这幅画的人都愤怒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冲着顾遥和那老板闹起来,春生拽着顾遥的衣摆,又有些惊异。 走向有些奇怪。 乱局没有维持太久,摊子后面的高楼里走出一排的护院,个个都s身高体重,就是不说话一站,也叫人不敢喘气。 这里围着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看见对方手里拿着棍子,一时也就怂了。 唧唧歪歪的一群人,没一会就自觉地散了。 只剩下顾遥牵着春生,身后站着一个陈宿。 陈宿也缩着肩膀,有些害怕,却也有些跃跃欲试。嗫嚅半天,低声笑着对那老板道:“老板,那那,奖品……” 老板看了眼顾遥,还没说话。 顾遥便出声道:“我原是帮朋友猜的。” 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这样忽然请出护院,势头不对,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怕是不会给。 只是那老板却是对着顾遥一笑,温和道:“这是自然。”就转身走过去将那玉禁步取下来,用匣子装了,亲自递给陈宿。 见老板说到做到,陈宿面上一喜,赶紧伸手把匣子抱住,脸上的笑立即浓起来。 只是看着一旁的护院,目光睃寻,有些想走了。看着顾遥,却有些不好意思。 “我家主人请郎君进去一坐。”便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态来。 原来那摊子只是一个招客的幌子,摊子后头,就是一间书墨店。只是这文墨店,比起寻常的来,还要气派多了。 也是,这样气派的店,总不能叫一群人进去吵吵嚷嚷地猜谜。 正在犹豫要不要走的陈宿听见这句话,立即打消了走的念头,不及顾遥说话,便急急问道:“你家主人是谁,要请我朋友做什么?” 里面已经走出来一个衣衫华丽的掌柜来了,站在摊子老板前头,有些嫌恶地看了陈宿一眼,又移开目光去。 只对着顾遥道:“郎君进去坐坐?” 顾遥觉得,自己要做个低调的人。 “不必了,夜已经深了,家弟年纪小,熬不住了。”便伸手晃晃,将春生给那掌柜的看。 春生心知顾遥的意思,当即一眯眼,打了个呵欠,做出睡眼惺忪的模样。 掌柜的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对着掌柜耳语。 “里面有雅间,若是困倦,可以靠靠。郎君还是进去坐坐罢。”又做了一回请的姿势。 陈宿眼巴巴地看着顾遥,对他道:“人家是好意,也是多交一个朋友呢……” 便拿眼觑那掌柜的,目光来回了几次。掌柜的果然一咬牙,道:“两位郎君都是读书人,必然和我家主人相谈甚欢。” 这是许了他进去,陈宿心里一喜,想到能巴结上一个贵人,心头狂喜不已,当即按着顾遥的肩头道:“所言甚是,我们岂能这样不给人家面子。” 顾遥退开一步,陈宿的手还在她肩上,按得死紧,生怕她离开。顾遥干脆折扇一挑,挑落陈宿的手。 “走。”就先于陈宿走进去了。 陈宿一愣,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是一想到顾遥平日里的为人,也觉得她冷冰冰不好相与,也就不搁在心上了。 掌柜的见顾遥愿意进去了,当即小跑几步,走到顾遥前面去给顾遥引路去了。 几人一转,便顺着楼梯走到三楼上去了。 原本就是卖书墨的,所以布置得也雅观,处处都是雅致的摆设,桌椅案几也雅致。 陈宿跟在顾遥身后,不免一边走,一边斜着眼四处打量那屋子,恨不得四处都扑过去摸摸。 掌柜也觉得陈宿太不收敛了,于是咳一声,可惜陈宿没听见。 等几人走到三楼的雅间前,掌柜的脸上带着笑,对顾遥道:“主人只说见郎君一人,另外二位去边上的雅间吃些茶罢。” 这个顾遥一早便料到,也不惊讶,只弯腰对春生叮嘱,叫春生安心等她。 那边的陈宿却没料到如此,当即高声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还要异而待之!” 掌柜只略带轻蔑地瞧了陈宿一眼,不去看陈宿,领着顾遥掀开帘子,带着顾遥进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备考 只见里面陈着一张小案,案上摆着一个花觚,时令花草上面还洒露水。 兽口的博山炉袅袅地升起烟雾来,丝丝缕缕地在空中消散开。临街的窗子半开着,隐隐可以觑见外头的万家灯火。 软榻上坐着一个白衣的貌美郎君,一头墨发,玉冠高束。半个侧脸被灯火一映,就有莹莹的光彩。 整个人,便如被搁在墨缎衬里锦匣里的上好白玉,如磋如磨,举世无双。 只是―― 这人,便是崔五郎。 顾遥的男装扮相虽然不大能叫人看得出来是个女子。可是一样的一张面貌,任谁见到都会生疑。 如今这京都上蔡,林家大房不必说,崔五和孟辞都是见过女装的她的。 若是见到的,她也只能勉强装作若无其事。 可是,风险还是颇大。 林家的女眷她不怕,左右男装以后,便几乎不会打照面。 孟辞崔五林治林祈几个…… “郎君是?”顾遥做了个揖,眉目平稳。 “坐,”崔五随意靠在软榻上,神情随意,可目光却又在顾遥脸上走了一遭,“我先前见你猜出那幅画的谜底来了,便想结交一番。” 说是结交,却是纡尊降贵的姿态。 顾遥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卑不亢道:“想来那画,是郎君所作?” 就一拱手,道:“在下顾秋生,亦诨称顾七。” 她现在顶重要的就是人脉,他既然喜欢高高在上,她自然也要主动去巴结人家。 崔五又打量了顾遥一回,心道,这模样,确实是像林家那个表姑娘……那位表姑娘,也算是给他留了个深刻印象。 否则,也不会把这人叫上来的。 他记得,顾遥眼角似乎是有枚痣的,面前的人倒是没有。做派虽不粗犷,可是比起一般酸儒,却要大方沉稳许多。 纵然温雅清俊,可并不女气。 “你行七?” “倒不是,一与七谐音罢了,家中人随意叫出来的。” 两人各自试探着说了会话,倒是谈得尚算欢快。 顾遥不太过表现,只表现得平平,做出些无知的模样。她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太过叫人另目。 崔五果然索然无味,谈了几句便与顾遥辞了,三两句话把顾遥送出去了。 待出去了,顾遥才长长吐一口气,去和陈宿春生一齐离开。 “如何?”一见顾遥出来,陈宿便迫不及待地拉住顾遥的袖子道。 顾遥笑道:“是个贵人,可惜某的才学不高,倒没能叫贵人青眼相加。”便摸摸鼻子,有些可惜的模样。 “啊……”陈宿恨铁不成钢,一面想若是他去,兴许有不一样的机遇,便自己沉着去想了。 顾遥早就想着要回去了,赶紧和陈宿辞了,带着春生赶紧往回赶。 第二日一早,顾遥便和春生收拾好了东西,当即便往上蔡西南的郊区赶去。 三间屋子,两间做了卧房,一间做了书房。厨房边上就是柴房和一间杂物间,却都是单独的。 总归,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自己是要去参加科考的,而春生又是难得的聪颖。杂物和开销,就一定要安排好。 虽然先前和芜宁商量仿造杜杳笔迹,顾遥是被胁迫的,可她也多也顺带将这做成了件买卖。 一份便是五十两银子,左右于芜宁不是坏事。 他们要借祁阳长公主的名头造反也是不怕的,顾遥一开始就想过了,把她自己作为诱饵倒是也不错。 她倒要看看,幕后是什么人,要借她的手动摇这杜家天下! 银子有了也不能招摇,不能半点不知遮掩。两个人都是孤儿的身份,怕是会有人见财起意。 因此顾遥只买了一个瘦弱的小丫鬟,对外只称自己与春生先到京城来定下,父母处理完老家的事情便过来。 平日里处事也低调,算是与人为善,日子颇为平静。 住的地方叫做杏花村,地处不偏僻也不热闹,总归什么都算是方便。 顾遥把春生送进了老秀才办的学堂里,自己则是关在书房里将往年院试的题目都仔仔细细地做了一遍。 再将要学的几本书都反反复复地背得滚瓜烂熟,又怕有偏僻的问题,自己又把相关的书都看了几遍。 总要的内容都仔仔细细地誊抄了下来,一条一条地都看过,再在不同的书里都去查一查,力求不光背得熟络,其中隐含的含义典故也弄得清楚。 顾遥还给自己定好了时间,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洗漱吃过早饭便钻进书房,对着书册一看便是一整天。 而春生进学的年纪有些大,他又是极为聪明倔强的性子,又极为向往着读书治学,好参加科举做官。 于是读起书来,也是十二分的刻苦。先前都是顾遥教他,此时有什么不懂的,或是先生还没提到的,他也时常便拎着书去找顾遥。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整天都是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便是顾遥书房里的读书声或是两人的讨论声。 新买的小丫鬟素锦便很是惆怅,她最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可是在这家里,就是半点声音都没有。 两位郎君一心扑在学问上,就是问一句,半天都没听见。 顶多就是要吩咐她做什么,才从书里抬起头来,随即又是抱着书不撒手。 行吧,读书是正事。 她就只好找家里剩下唯一的一个人说话,是和她一起被买来的小厮,叫做胡群的。 偏偏是个锯嘴葫芦! 你问十句,人家回一句就是不错的。 素锦在顾家过了一个月,只觉得生不如死。连话都不能说,还有什么好的。 顾遥自然晓得素锦不满,可要不是素锦话多,她还买素锦做什么?顾遥便笑着悄悄地继续看书去了。 六月便是院考,她必须要好好准备,所以整个顾家都一片静悄悄的,只是浸在一片学习的氛围中。 等到五月底的时候,顾遥才算是松一口气,开始把书卷搁下来,再日常去了倘紫筠楼,又顺带带着春生出去逛逛。 她只觉得自己看书看得头晕,还是出去看看得好,遂带着银子便往上蔡城中繁华一带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消息 自己埋头学是一回事,去探探口风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遥便拎着春生到了紫筠楼吃茶,一碟瓜子三碟糕,捧着茶盏听闲话。 瓜子才磕了三两颗,芜宁便娉娉袅袅地朝着顾遥走过来,好一阵嘘寒问暖,脸上明晃晃的关心。 顾遥只觉得一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成了刀子,在她身上剐了几个来回,恨不得叫她皮开肉绽。 “我等会去找你。”顾遥对着芜宁一眨眼,在旁人看来是调情,在她两人看来却是暗示。 芜宁一抿唇,笑得温软柔和,便应了。 待芜宁走了,那些目光才散开,顾遥也不由长嘘一口气,这才安安生生地坐着听闲话。 隔壁桌的就是三个读书人打扮的青年郎君,就着清茶指点江山,待话题几度转移,终于说到月初的院考来了。 “下个月就开始依次有院考,你们打算主要考那几家的?”书院自然有很多家,有好有坏,有出名的有不出门的。 不一样的书院,收子弟的标准也不一样。 自然也有不需要考核,便直接入学的书院,端看你的本事和野心。 便有一人接口道:“我想试一试思知书院,再在思知次一等的里面挑出几家来,都去试试。” 先前说话的人便笑起来,眼有歆羡,却也恭恭敬敬道:“思知我是不敢想的,你说的次一等的和再次一等的,我倒是去考考……只是,不知今年沧浪书院招多少人,大儒宋问一来,外地的都要挤满上蔡了。” “外地的人太多了些。”说要考思知书院的书生有些抱怨。 沧浪书院请了宋问出山做山长,原本就是最拔尖的书院,又加上宋问的声名,外地的学子也趋之若鹜,京都上蔡眼见着就出现了诸多外地读书人,报考人数少不得要比往年增加。 那些考不上沧浪书院的,免不了要往其他书院匀,若是按照往年的标准,还不知道自己报考的书院能不能考上。 是以,三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顾遥自然明白那三人的心思,外地来报考沧浪书院的,多半是真的颇有把握能考上沧浪书院的,才会奔波而来。 可沧浪书院名额再增加,也还是供不应求的。这一部分人一进其余书院,原本可以上次一等的京都学子,反倒是被挤下去了。 顾遥担心得倒不是这些人,她自顾不暇……其余书院竞争都增加了,更不消说众矢之的的沧浪书院。 今年的沧浪书院,比往年还要难进。 “怕什么,哪年上蔡考中的不是最多,还怕比不过那些人么?”最先说话的那人道。 其余两个人倒是默然不语,心知京都向来权贵多,才能中榜的多,可他们几个有什么背景呢。 顾遥含笑凑过去,道:“几位兄台也今年进书院?到时候是个照应也好,在下顾七。” 几人虽然对顾遥插话有些不快,可决不会不理会顾遥,说不定,真是个照应呢。 读书人,谁不是求个功名做官,往近了说,说不定还会成为同窗。 “幸会幸会。”几人依次介绍了身份,又是一番吹捧,算是熟了,便围着一张桌子闲谈起来。 几人先前正说到自己要考的书院,便问起顾遥来了。 顾遥犹豫了会,还是温和从容道:“我虽然自觉考不上沧浪书院,却想见一见宋老先生的风采。” 算是极为低调谦逊地说自己想考沧浪书院了,几个人虽然有点惊讶,却不厌恶顾遥,只觉得有些羡慕。 正要出言夸捧顾遥几句,斜刺里走出一个人来,绯衣金带,面白如敷粉,眉眼张扬目中无人。 “啧啧啧,当真是狂妄不要脸,什么渣滓也觉得自己靠得上沧浪书院。” 四人一齐看向那个人,那个人便一皱眉,斜着眼挑着眉瞪正坐着的几个人。 “不服气?爷可是好心提醒你。” 其实那人生了副不错的容貌,浑身也是富贵气度,偏偏叫人觉得狂妄可恶。 顾遥只觉得此人莫名其妙,也懒得搭理,顾自就着茶水吃了口糕,才慢悠悠地朝着那人看过去,等着他走。 只是顾遥这副风轻云淡的做派却是气着了宋明礼,谁不是捧着他,就是有不服气的,也被他三两拳头奏得服气了。 “读书读傻了的,怕是乡下来的土包子,眼前没有三寸光,真是笑死人。”一甩手,白眼一翻,讥讽的话就甩出去了。 宋明礼的目光还在四人身上扫一圈,像是嫌弃几个人寒酸,另外三人脸色立即一片乌青,可看着宋明礼的模样,也不敢发怒。 顾遥倒是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一生气就不理智,开始招摇地把事情闹大。 她如今的身份势力都不足以自保,随便什么人都能叫她没了性命,所以能低调就低调,能不作死就不作死。 可就平白忍了,似乎也不是她的风格。 “郎君也要考沧浪书院?”顾遥面色平静,却刚刚好地显露出极佳的修养来了。 宋明礼给了顾遥一个轻蔑的白眼:“我考得上,你考得上吗?”便嗤地一声,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 真是目中无人到没脑子,顾遥心想。 “若是我考得上呢?”顾遥脸上笑容平静,眉目平和成一片,不卑不亢,一身布衣却气度沉稳大气。 “好生不要脸,竟敢在爷面前口放狂言!”他蓦地怒起来,瞪着顾遥,跳着直指着顾遥的脸面。 顾遥一垂眼皮,道:“若是我考上了,只消你不再如此狂妄就是了。” 围观的众人只以为顾遥要逼宋明礼做出何等打脸的事情,满怀希望地盯着顾遥,哪里晓得顾遥却说得这样无争,当即兴味索然,不再围观。 宋明礼气得脸色通红,却还是一招手,转身风风火火地走了,丢下一句:“左右你是比不过小爷的!” 左右就是个狂妄不知世事的少年郎撒泼,顾遥也不搁在心上,她如今是能低调便低调些。 无力自保,就不能狂妄。 她是个女儿身,中规中矩不叫人瞧出问题来才是真的。 至于沧浪书院,还不是要靠卷子靠的。那些声名虽然有用,也也得看要不要得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占山 顾夏凉自然看出了不对劲,于是移开目光,只是,她不能看出不对劲在哪里。 于是她迷惑一阵,只是盯着程璟渊。 该不该出去呢?她迟疑一阵,然后走过去。 原本就是过来找他的,就是有什么危险,也不能躲着吧,顾夏凉想着,于是走过去。 她才走了几步,就听见羽箭破空的声音,呼啸而来,耳膜似乎都要被刺破。 顾夏凉脊柱爬起一股凉意,浑身都僵住了,步子仿佛都被卡住。 害怕这种情绪,真的是忽然就升腾起来,没有法子抑制。 一瞬间所有感官都被麻木,只是强烈的害怕。 所以顾夏凉也不知道是怎么落进程璟渊怀里的,似乎一阵天旋地转,她就像是个轻飘飘的风筝,被他带着避开了羽箭。 鼻子撞在程璟渊身上,有些发酸,她勉强抬起脸,发现程璟渊确确实实是严严实实抱住她。 “乖。” 他稍微调节了姿势,让顾夏凉舒服些,可是还是搂着她没有放开。 “怎么回事?” 顾夏凉声音有些发抖,她真的不是多聪明的人,并没有处处沉稳的底气。 譬如此时,她一开始完全不晓得有埋伏,更不能料想忽然破空而来的羽箭。 如果刚刚程璟渊没有救她,她就死了。 她就是知道背后有暗箭,还是避不开。 顾夏凉眼眶有些发红,一边有些动容,因为程璟渊救了她。一边有些心酸,这一路若是没有程璟渊帮忙,她在锦云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埋伏,怕是不简单。” 他低声道,语调舒缓沉稳。 顾夏凉却是惶惶然地看了看四周,程璟渊几乎没有带多少人,唯独几个暗卫也被姬昳的人解决了,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只能当一个累赘,实在是没有什么希望。 顾夏凉咬咬唇,忽然觉得自己愚昧至极,若是躲在里面,怕是不会拖累他。 一瞬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是决计做不到躲着,再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过来的。 “我们快些跑吧。” 细声细气的,显得很温顺。 程璟渊不由低头看顾夏凉一眼,她这样温从的时候,倒是极少。 “怕是跑不了。” 顾夏凉听见他轻笑,倒是全然不害怕,姿态从容雅致,仿佛还是端坐在高位上受人跪拜的少年丞相。 这样的人啊,顾夏凉垂了眼。 “铿!” 顾夏凉一惊,程璟渊手里握着软剑,地上是一支箭。 软剑是从腰间抽出来的,姿态利落干脆,动作极快,剑花雪白。 程璟渊原来会剑,顾夏凉从来没有这样设想过,于是极为惊讶。 读书人也会这些么?还这样熟练利落。 实际上顾夏凉没有一直发愣,根本没有这样的功夫,于是便尽量配合程璟渊闪避。 对方人不少,约莫不愿意现身,便用箭。 见程璟渊不简单才开始近身打斗,这些箭对于程璟渊倒是没有太大影响,偏偏带着顾夏凉。 她躲不开。 顾夏凉情知自己拖累程璟渊,趁机挣开程璟渊的手,慌乱的场景她也经历过,譬如顾家被抄家。 所以她知道怎么躲开流矢,这样混乱的场景,剪瞄得不准。 顾夏凉躲开,想着躲到一边去,他们的目标是程璟渊,一旦离开,约莫不会来追她。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拖累程璟渊。 果然,她躲开了,便没有人去缠斗她。 只是,不是长久之计。 林祥约莫已经找人去了,她只能等…… 程璟渊身法极为利落,似乎功底极好,就是顾夏凉看不懂这些,也晓得他不简单。 程璟渊这个人,太深不可测。 只是1到底人不够,顾夏凉清清楚楚看见他身后大片血污,难怪那么苍白。 兵器相接时声音清脆至极,可是偏偏夹杂一声刺进血肉的钝响,是程璟渊。 右胸被长剑刺中,飞快染出大片血迹,在夜色中漆黑一片。 顾夏凉掩口,没有发出声音来,程璟渊也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一箭直直刺进那个人的胸口。 一剑毙命。 他飞快抽出剑,去对付另一个人。 只是顾夏凉瞧着,他胸口的血晕越来越大一片,显得有些可怕。 “走。” 剑光一闪,她觉得一阵眩晕,就被人拉住手。 剑尖挑上墙壁,身子便翻旋而出。 她稍稍偏头,就看见身后追过来的人,顾夏凉觉得害怕,于是手心沁出汗来。 顾夏凉并不知道该怎么避开,于是跟着程璟渊,只觉得要死命跑,千万不能拖程璟渊的后腿。 她也确实害怕,一边都觉得浑身都开始发冷,万一追上来了呢。 好在并没有,这里曲曲折折的,倒是慢慢甩开了那些人。虽然看不见后头有没有人,到底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扶着程璟渊顺着墙根走。 先去程璟渊带着她跑出来时,她就感觉他浑身都是伤,果然衣衫都被血浸湿了。 先前也是强弩之末,现在确确实实坚持不住,脸色苍白如纸,额上都是涔涔的汗。 “还能坚持么?” 顾夏凉问得干巴巴的,只是她委实有些尴尬,再努力镇静也有些不自然。 只是身边的人半天不说话,顾夏凉正在纠结要不要换个话题,就感觉肩膀一沉。 他把重量放她肩上了,顾夏凉偏头,程璟渊的步子都虚浮起来了。 “不能坚持,你扶着罢。” 程璟渊是半合着眼的,漆黑的眸子被眼睫挡住,脸色也苍白,没有什么情绪泄露出来。 顾夏凉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扶着他往前走,只是越走越觉得肩膀上的人越沉。 “程大人?” 没有人答应,顾夏凉一惊,下意识去看他,眼完全合着,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浮起奇怪的红晕。 顾夏凉去探他的额头,果然开始发烧。 “程璟渊程璟渊……” 忽然慌张起来,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呢,她忽然害怕。 只是程璟渊还是沉沉昏睡,丝毫动静都没有。 前面还是长长的青石板路,顺着墙一直蔓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甚至,拐过去,迎面就是那些要刺杀程璟渊的人。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害怕。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作死 顾夏凉自然看出了不对劲,于是移开目光,只是,她不能看出不对劲在哪里。 于是她迷惑一阵,只是盯着程璟渊。 该不该出去呢?她迟疑一阵,然后走过去。 原本就是过来找他的,就是有什么危险,也不能躲着吧,顾夏凉想着,于是走过去。 她才走了几步,就听见羽箭破空的声音,呼啸而来,耳膜似乎都要被刺破。 顾夏凉脊柱爬起一股凉意,浑身都僵住了,步子仿佛都被卡住。 害怕这种情绪,真的是忽然就升腾起来,没有法子抑制。 一瞬间所有感官都被麻木,只是强烈的害怕。 所以顾夏凉也不知道是怎么落进程璟渊怀里的,似乎一阵天旋地转,她就像是个轻飘飘的风筝,被他带着避开了羽箭。 鼻子撞在程璟渊身上,有些发酸,她勉强抬起脸,发现程璟渊确确实实是严严实实抱住她。 “乖。” 他稍微调节了姿势,让顾夏凉舒服些,可是还是搂着她没有放开。 “怎么回事?” 顾夏凉声音有些发抖,她真的不是多聪明的人,并没有处处沉稳的底气。 譬如此时,她一开始完全不晓得有埋伏,更不能料想忽然破空而来的羽箭。 如果刚刚程璟渊没有救她,她就死了。 她就是知道背后有暗箭,还是避不开。 顾夏凉眼眶有些发红,一边有些动容,因为程璟渊救了她。一边有些心酸,这一路若是没有程璟渊帮忙,她在锦云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埋伏,怕是不简单。” 他低声道,语调舒缓沉稳。 顾夏凉却是惶惶然地看了看四周,程璟渊几乎没有带多少人,唯独几个暗卫也被姬昳的人解决了,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只能当一个累赘,实在是没有什么希望。 顾夏凉咬咬唇,忽然觉得自己愚昧至极,若是躲在里面,怕是不会拖累他。 一瞬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是决计做不到躲着,再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过来的。 “我们快些跑吧。” 细声细气的,显得很温顺。 程璟渊不由低头看顾夏凉一眼,她这样温从的时候,倒是极少。 “怕是跑不了。” 顾夏凉听见他轻笑,倒是全然不害怕,姿态从容雅致,仿佛还是端坐在高位上受人跪拜的少年丞相。 这样的人啊,顾夏凉垂了眼。 “铿!” 顾夏凉一惊,程璟渊手里握着软剑,地上是一支箭。 软剑是从腰间抽出来的,姿态利落干脆,动作极快,剑花雪白。 程璟渊原来会剑,顾夏凉从来没有这样设想过,于是极为惊讶。 读书人也会这些么?还这样熟练利落。 实际上顾夏凉没有一直发愣,根本没有这样的功夫,于是便尽量配合程璟渊闪避。 对方人不少,约莫不愿意现身,便用箭。 见程璟渊不简单才开始近身打斗,这些箭对于程璟渊倒是没有太大影响,偏偏带着顾夏凉。 她躲不开。 顾夏凉情知自己拖累程璟渊,趁机挣开程璟渊的手,慌乱的场景她也经历过,譬如顾家被抄家。 所以她知道怎么躲开流矢,这样混乱的场景,剪瞄得不准。 顾夏凉躲开,想着躲到一边去,他们的目标是程璟渊,一旦离开,约莫不会来追她。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拖累程璟渊。 果然,她躲开了,便没有人去缠斗她。 只是,不是长久之计。 林祥约莫已经找人去了,她只能等…… 程璟渊身法极为利落,似乎功底极好,就是顾夏凉看不懂这些,也晓得他不简单。 程璟渊这个人,太深不可测。 只是1到底人不够,顾夏凉清清楚楚看见他身后大片血污,难怪那么苍白。 兵器相接时声音清脆至极,可是偏偏夹杂一声刺进血肉的钝响,是程璟渊。 右胸被长剑刺中,飞快染出大片血迹,在夜色中漆黑一片。 顾夏凉掩口,没有发出声音来,程璟渊也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一箭直直刺进那个人的胸口。 一剑毙命。 他飞快抽出剑,去对付另一个人。 只是顾夏凉瞧着,他胸口的血晕越来越大一片,显得有些可怕。 “走。” 剑光一闪,她觉得一阵眩晕,就被人拉住手。 剑尖挑上墙壁,身子便翻旋而出。 她稍稍偏头,就看见身后追过来的人,顾夏凉觉得害怕,于是手心沁出汗来。 顾夏凉并不知道该怎么避开,于是跟着程璟渊,只觉得要死命跑,千万不能拖程璟渊的后腿。 她也确实害怕,一边都觉得浑身都开始发冷,万一追上来了呢。 好在并没有,这里曲曲折折的,倒是慢慢甩开了那些人。虽然看不见后头有没有人,到底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扶着程璟渊顺着墙根走。 先去程璟渊带着她跑出来时,她就感觉他浑身都是伤,果然衣衫都被血浸湿了。 先前也是强弩之末,现在确确实实坚持不住,脸色苍白如纸,额上都是涔涔的汗。 “还能坚持么?” 顾夏凉问得干巴巴的,只是她委实有些尴尬,再努力镇静也有些不自然。 只是身边的人半天不说话,顾夏凉正在纠结要不要换个话题,就感觉肩膀一沉。 他把重量放她肩上了,顾夏凉偏头,程璟渊的步子都虚浮起来了。 “不能坚持,你扶着罢。” 程璟渊是半合着眼的,漆黑的眸子被眼睫挡住,脸色也苍白,没有什么情绪泄露出来。 顾夏凉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扶着他往前走,只是越走越觉得肩膀上的人越沉。 “程大人?” 没有人答应,顾夏凉一惊,下意识去看他,眼完全合着,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浮起奇怪的红晕。 顾夏凉去探他的额头,果然开始发烧。 “程璟渊程璟渊……” 忽然慌张起来,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呢,她忽然害怕。 只是程璟渊还是沉沉昏睡,丝毫动静都没有。 前面还是长长的青石板路,顺着墙一直蔓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甚至,拐过去,迎面就是那些要刺杀程璟渊的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应约 “姑娘。” 人都走了,碧桃过来拉拉怅然若失的顾夏凉。 “我们去吃饭吧。” 顾夏凉瞧一瞧天色,已经开始泛黑了,灰蒙蒙的一片,她们还没吃饭呢。 “不……” 不回去? 碧桃闭了嘴,还是乖乖听姑娘的吧。 没有去酒楼饭馆,顾夏凉就直接坐在一个小摊子边上。 膝盖没有并拢,裙摆落在地上,衣袖也扫过油腻腻的桌子。 不雅致。 “老板,两大碗馄饨,多加辣!” 顾夏凉大声喊,手拍在桌子上,又黏又腻,一定有厚厚一层油垢。 四周人纷纷侧目,哪里见过打扮得这样好的女孩子,会做出这样粗俗的做派。 “好嘞——两大碗馄饨,多加辣!” 老板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没有转身,只是一边下手里的馄饨一边高高吆喝一声。 他很欢喜。 自然欢喜,客人这样多。 就是再忙,他也开心啊。 “小姐,你的馄饨。” 老板手脚很麻利,是多年锻炼出来的熟练。 不一会就端着馄饨出来,一抬头,就看见顾夏凉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尊崇。 是把她当做富贵人家的小姐吧,顾夏凉浅笑。 “李老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姐吧。” 大齐开放,市井间的人这样说,听得出来没有而已,一般的小姐也不会计较被触犯了。 毕竟是好话,就装作不知道就好。 馄饨摊主憨厚一笑,将汗巾搭在肩头,“这样金贵的小姐能来我的摊子,是我的福气。” 话音一落,摊子上的一群人都哄笑起来,闹做一团。 顾夏凉垂眼一笑,握起筷子,夹起一个馄饨。 皎白的面皮裹着肉馅,隐隐有些翠绿的点缀,汤色清亮,又浮起一层辣子,几朵绿绿的葱花盛开在红色的汤底上。 顾夏凉低头咬一口,怕烫,就只咬了小小一口,然后慢慢嚼。 “好吃。” 她抬起头对摊主笑一下,又埋头去喝一口汤。 汤很辣,一瞬间雪白的脸颊就升腾起绯红。 “李老三家的馄饨啊,我从小就吃。” “是呀是呀,他家都做了多少年馄饨了。” “可不是,人家小姐也喜欢呢。” 一边人细细碎碎地讨论,目光却始终落到顾夏凉身上。 毕竟,这样的一个摊子,忽然出现一个神仙一样的姑娘,实在稀奇。 “老板,一碗清汤馄饨。” 声音平缓随和,顾夏凉一瞬间以为是程璟渊,身子紧绷起来。 抬起头,夜色下是一张鬼面,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不是,声音很沙哑,是陈玖。 他穿一件黑衣,织锦的缎子,绣了仙鹤如意纹,里面是洁白的中单,只是露出领沿,却好像有光华似的,衬得整个人没有一丝阴沉。 真是奇怪啊,连黑衣都能穿出光彩来。 顾夏凉不嫌弃桌子脏,就这么支着下巴瞧他:“面具戴着怎么吃馄饨?” 她眼里流露出几丝光彩来,有些兴奋,很想看他长什么样吧,陈玖想。 “揭下来就是了。” 说着,手一抬,面具就被揭下来了。 面具下是一张平常稀松的脸,就是顾夏凉瞧着有些眼熟。 怎么会眼熟呢。 哦,是了,之前他在锦云馆揭开面具,就是这样的面容。 那这到底是不是他真的面貌呢? 顾夏凉一笑,这是怕她认不出他来,才多戴了面具。 “你应该用一张更好看的脸。” 左右有那个鬼面她能够认出他来,底下的脸可以易容得更好看些。 “为什么?” 顾夏凉挑眉一笑,“我喜欢好看的人。” 其实她是鬼扯,次次都把脸遮着,真是让人不爽啊。 “呐,给你。” 陈玖递过个物什,顾夏凉接过。 “镜子?” “看看你自己就好。” “……” 毒舌都成习惯了吗,出门自带段子。 老板馄饨已经端上来了,他便坐下来,握住筷子打算吃馄饨。 “你来做什么?” 顾夏凉一向觉得陈玖神秘,事实上也是这样。 陈玖抬头,顾夏凉眼里的疑惑根本就没有收敛,他一时讪讪。 “这回真是偶遇。”他信誓旦旦。 偶遇用得着害怕她认不出来他,特意戴上面具? 或者说,在戴面具的情况下,还要易容? “吃完馄饨,做什么?”顾夏凉挑挑眉,端得随和自然。 陈玖无事是不会来找她的。 “有人叫我带你去看上阳城的烟花。” 上阳城的烟花?顾夏凉低头继续吃馄饨。 “是谁呀。” 碧桃嘴角一圈油。脸颊红彤彤的,额头有汗,不过不影响她一脸疑惑。 “呵呵,”陈玖低头吃馄饨,“自然是不能告诉你们的,否则怎么叫惊喜。” 看烟花,也不知要在哪里看,顾夏凉思忖着,忽然想起中秋时和程璟渊在锦云馆楼顶上赏月的情景。 陈玖把顾夏凉带到了桥上。 四周围着栏杆,水里波光粼粼,在夜色中悠悠晃动。 四周挂着灯笼,铺开柔和的光芒。 因为是木桥,每走一步都会有声响传来。 顾夏凉走在陈玖前面,目光落到一片江天上,有些出神。 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只剩自己和碧桃的脚步声。 陈玖不见了。 “姑娘。” 碧桃有些害怕,刚才不应该一心欣赏风景。 “没事,继续走吧。” 陈玖不至于害她,这里的栏杆不高,又没有别人在。要是他心怀不轨,轻易就能将她们两个推进湖里。 其实这里,也算不得是桥。 尽头是一座亭子,四面垂下轻纱,被夜风吹得飘飘渺渺。 笙歌从里头扬出来,靡靡华华。 “美人到了。” 里头有个声音响起,慵懒低沉,像是被这里的富贵温柔泡得酥软。 帘子被侍女收起来,轻纱便不能再迷迷糊糊地掩住视线。 女子的舞蹈并没有停,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顾夏凉身上,掩不住的惊讶。 “大人。” 顾夏凉弯身行礼,压下嘴角一丝冷笑。 “本王说得不错吧。”姬昳笑起来,将手里的美酒喝进,哈哈地笑起来。 玉面朱唇,妖丽无双。 顾夏凉忽然想起玉面罗刹几个字,又忍不住笑,真是有些像被小姑娘崇拜的要命的那位慕容冲。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赌约 “姑娘。” 人都走了,碧桃过来拉拉怅然若失的顾夏凉。 “我们去吃饭吧。” 顾夏凉瞧一瞧天色,已经开始泛黑了,灰蒙蒙的一片,她们还没吃饭呢。 “不……” 不回去? 碧桃闭了嘴,还是乖乖听姑娘的吧。 没有去酒楼饭馆,顾夏凉就直接坐在一个小摊子边上。 膝盖没有并拢,裙摆落在地上,衣袖也扫过油腻腻的桌子。 不雅致。 “老板,两大碗馄饨,多加辣!” 顾夏凉大声喊,手拍在桌子上,又黏又腻,一定有厚厚一层油垢。 四周人纷纷侧目,哪里见过打扮得这样好的女孩子,会做出这样粗俗的做派。 “好嘞——两大碗馄饨,多加辣!” 老板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没有转身,只是一边下手里的馄饨一边高高吆喝一声。 他很欢喜。 自然欢喜,客人这样多。 就是再忙,他也开心啊。 “小姐,你的馄饨。” 老板手脚很麻利,是多年锻炼出来的熟练。 不一会就端着馄饨出来,一抬头,就看见顾夏凉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尊崇。 是把她当做富贵人家的小姐吧,顾夏凉浅笑。 “李老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姐吧。” 大齐开放,市井间的人这样说,听得出来没有而已,一般的小姐也不会计较被触犯了。 毕竟是好话,就装作不知道就好。 馄饨摊主憨厚一笑,将汗巾搭在肩头,“这样金贵的小姐能来我的摊子,是我的福气。” 话音一落,摊子上的一群人都哄笑起来,闹做一团。 顾夏凉垂眼一笑,握起筷子,夹起一个馄饨。 皎白的面皮裹着肉馅,隐隐有些翠绿的点缀,汤色清亮,又浮起一层辣子,几朵绿绿的葱花盛开在红色的汤底上。 顾夏凉低头咬一口,怕烫,就只咬了小小一口,然后慢慢嚼。 “好吃。” 她抬起头对摊主笑一下,又埋头去喝一口汤。 汤很辣,一瞬间雪白的脸颊就升腾起绯红。 “李老三家的馄饨啊,我从小就吃。” “是呀是呀,他家都做了多少年馄饨了。” “可不是,人家小姐也喜欢呢。” 一边人细细碎碎地讨论,目光却始终落到顾夏凉身上。 毕竟,这样的一个摊子,忽然出现一个神仙一样的姑娘,实在稀奇。 “老板,一碗清汤馄饨。” 声音平缓随和,顾夏凉一瞬间以为是程璟渊,身子紧绷起来。 抬起头,夜色下是一张鬼面,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不是,声音很沙哑,是陈玖。 他穿一件黑衣,织锦的缎子,绣了仙鹤如意纹,里面是洁白的中单,只是露出领沿,却好像有光华似的,衬得整个人没有一丝阴沉。 真是奇怪啊,连黑衣都能穿出光彩来。 顾夏凉不嫌弃桌子脏,就这么支着下巴瞧他:“面具戴着怎么吃馄饨?” 她眼里流露出几丝光彩来,有些兴奋,很想看他长什么样吧,陈玖想。 “揭下来就是了。” 说着,手一抬,面具就被揭下来了。 面具下是一张平常稀松的脸,就是顾夏凉瞧着有些眼熟。 怎么会眼熟呢。 哦,是了,之前他在锦云馆揭开面具,就是这样的面容。 那这到底是不是他真的面貌呢? 顾夏凉一笑,这是怕她认不出他来,才多戴了面具。 “你应该用一张更好看的脸。” 左右有那个鬼面她能够认出他来,底下的脸可以易容得更好看些。 “为什么?” 顾夏凉挑眉一笑,“我喜欢好看的人。” 其实她是鬼扯,次次都把脸遮着,真是让人不爽啊。 “呐,给你。” 陈玖递过个物什,顾夏凉接过。 “镜子?” “看看你自己就好。” “……” 毒舌都成习惯了吗,出门自带段子。 老板馄饨已经端上来了,他便坐下来,握住筷子打算吃馄饨。 “你来做什么?” 顾夏凉一向觉得陈玖神秘,事实上也是这样。 陈玖抬头,顾夏凉眼里的疑惑根本就没有收敛,他一时讪讪。 “这回真是偶遇。”他信誓旦旦。 偶遇用得着害怕她认不出来他,特意戴上面具? 或者说,在戴面具的情况下,还要易容? “吃完馄饨,做什么?”顾夏凉挑挑眉,端得随和自然。 陈玖无事是不会来找她的。 “有人叫我带你去看上阳城的烟花。” 上阳城的烟花?顾夏凉低头继续吃馄饨。 “是谁呀。” 碧桃嘴角一圈油。脸颊红彤彤的,额头有汗,不过不影响她一脸疑惑。 “呵呵,”陈玖低头吃馄饨,“自然是不能告诉你们的,否则怎么叫惊喜。” 看烟花,也不知要在哪里看,顾夏凉思忖着,忽然想起中秋时和程璟渊在锦云馆楼顶上赏月的情景。 陈玖把顾夏凉带到了桥上。 四周围着栏杆,水里波光粼粼,在夜色中悠悠晃动。 四周挂着灯笼,铺开柔和的光芒。 因为是木桥,每走一步都会有声响传来。 顾夏凉走在陈玖前面,目光落到一片江天上,有些出神。 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只剩自己和碧桃的脚步声。 陈玖不见了。 “姑娘。” 碧桃有些害怕,刚才不应该一心欣赏风景。 “没事,继续走吧。” 陈玖不至于害她,这里的栏杆不高,又没有别人在。要是他心怀不轨,轻易就能将她们两个推进湖里。 其实这里,也算不得是桥。 尽头是一座亭子,四面垂下轻纱,被夜风吹得飘飘渺渺。 笙歌从里头扬出来,靡靡华华。 “美人到了。” 里头有个声音响起,慵懒低沉,像是被这里的富贵温柔泡得酥软。 帘子被侍女收起来,轻纱便不能再迷迷糊糊地掩住视线。 女子的舞蹈并没有停,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顾夏凉身上,掩不住的惊讶。 “大人。” 顾夏凉弯身行礼,压下嘴角一丝冷笑。 “本王说得不错吧。”姬昳笑起来,将手里的美酒喝进,哈哈地笑起来。 玉面朱唇,妖丽无双。 顾夏凉忽然想起玉面罗刹几个字,又忍不住笑,真是有些像被小姑娘崇拜的要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言 见顾遥这样说,只道顾遥是真的有几分真才华,却只是个没什么见识也不懂世故的读书人。 虽然其了轻视之心,可也不至于含坏心。 “只消贤弟莫轻狂,不得罪人便是了,我们自然都会提携你。”算是含蓄地提醒顾遥,得捧着面前的刘从嘉。 可提醒得太含蓄,一般人不大容易听得出来。 顾遥自然不愿随便得罪人,只笑着应了,并不打算和刘从嘉闹出不愉快来。 刘从嘉也不至于不能容人,顾遥收敛了锋芒,算是图一身清净。 一群人都挣着吟诗作对,一时间佳句如云,顾遥偏生装不懂,只浅笑着应和。 却晓得低头赞一句岭南上供的云雾茶极好,一手点茶的手艺的手艺叫众人频频侧目。 就是不晓得他文学造诣如何,可这见识,也没人敢看清她。 一时间面上倒是也十分的和谐若是刘从嘉叫顾遥吟诗,顾遥必然要频频问问身边的人,做出踌躇的模样。 她如此上道,刘从嘉十分满意。 宾主尽欢没持续多久,就听见噗通一声,惊得所有人都朝那湖里瞧去了。 顾遥自然也跟着看过去,就不由揉揉太阳穴,像是被那一团大红色扎到了眼睛。 怎么又是他…… 水里的少女在急促呼叫,一面扑腾得水花四溅,偏生宋明礼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直朝着一群人走过来。 刘从嘉当即怒了,这个人实在恶劣,竟然径直把人推进水里,还若无其事地不去搭救。 也顾不得和宋明礼针锋相对,便开始招呼自家的奴仆去救那水里的女子。 其余人瞧着宋明礼的神情也不好,要么就开始直接指责起宋明礼来了,一时间场面又开始混乱起来。 顾遥却觉得那女子肯定是会凫水的,这样故作求救,叫她有些不舒服……这具身子便是生活在江南水边的女孩子,若是这样怕水,绝不会去撑船。 可她不过是个客人,还是个不受待见的客人,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宋明礼却是走到顾遥边上,十分随便地坐下了。 “我今日就是为你来的。”宋明礼仰脸对顾遥道。 顾遥当即心里一咯噔,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是她再能机关算尽,也是没法子应对的。 “听说你被刘从嘉请过来……他这么嫉妒你的才华,肯定是要给你使绊子的。你别怂,我给你撑腰,叫姓刘的没法子……” “喝茶!” 顾遥看出他在挑拨离间,刘从嘉性子又傲,心胸也确实不够开阔,当即打断。 “哦……”宋明礼一接过便往嘴边送,顾遥松口气,而宋明礼却已经飞快道:“我今日就是来给你撑腰,赌你才是沧浪书院的魁首。” 顾遥恨不得把宋明礼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叫他无中生有! 叫他挑拨离间! “沧浪书院魁首何其难,新安侯少爷实在是夸大其词了。”顾遥虽然只想冷笑,可还是从容地补救。 自然不能说考不上,如今说了便不能考上了,否则叫其余人怎么对付她。 宋明礼才不管顾遥怎么解释,就是不停,当即一招手,怀里逃出一捧银子来了,贼笑道:“我与你们打赌,你们赌谁才是沧浪书院的魁首……自然,只能下注刘三或者顾七。” 便吊儿郎当地靠坐着,眉眼张扬而恶劣,满是恶作剧似的意味,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所有人都不傻,自然已经看出来了,顾秋生并没有什么把握能考上沧浪书院,可这宋明礼却是刻意挑动刘从嘉对付顾秋生。 似乎……就是宋明礼想要收拾顾秋生,偏生装作是给顾秋生撑腰。 于是都不敢轻举妄动,刘从嘉却是冷哼一声,最是讨厌宋明礼这般诡异行事。 当即掏出一叠银票来,直往桌子上一放,冷声道:“你非要如此胡来,本人就与你奉陪。” 四周都是刘从嘉的狐朋狗友,见刘从嘉动怒,当即也掏银子给刘从嘉撑起腰来了。 一时间,顾遥这边气势十分惨淡。 她不甚在意,自己去想怎么回事。 宋明礼倒是不简单,怕是那女子会凫水他是晓得的,才不管不顾……当然是他收买那女子,刻意做出来的。 既然今日不顾旁人死活的做派是假的,那往日仰慕圣人文章的形象,胡作非为的形象,约莫都是假的。 宋明礼与那些人算清楚了银子,一回头,就看见顾遥眼里满是玩味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觉得危险,神情一瞬间凛冽。 见他神情有变化,顾遥越发觉得被印证了猜想,当即也微微正色,往越发深处思索起来。 与宋明礼会面,她是被动的一方。见到宋明礼和刘从嘉争执,又像是宋明礼刻意等着她。 自然,只是猜想。 “如何?”顾遥笑着问宋明礼。 宋明礼撇撇嘴,懒得理会顾遥,半晌才道:“就我一个人押你。” 这才正常好么?顾遥暗道。 此时场面已经被宋明礼搅得乱七八糟,僵得要命,顾遥想办法寒暄几句,便追着宋明礼的步子辞别了这些人。 那边宋明礼见顾遥跟着他,倒是不置可否,依旧叼着根草抖着腿。 穿一身大红的袍子,其实也算是俊朗的眉目,神采飞扬得灼目。 “你要做什么?”顾遥轻声问,她现在不能卷入这些里面因为没有能力自保。 宋明礼“呸”地吐出那根草,斜了斜眼,懒洋洋道:“我要做什么,还要告诉你。”随即狭促一笑,“小爷也要考沧浪书院,你给我小心点,小爷看你很是不顺眼。” 顾遥干脆白他一眼,移开脸去,觉得无趣。 一面开始等起院考来了,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选的这条路,真是难走。 “唉,我问你,你学问究竟如何?”顾遥不理他,他倒是巴巴凑过来,没脸没皮的。 顾遥不答。 “说真的,我真不大信你能有什么才华,可是吧……” 顾遥就等着他透出点话头来,偏生就是一句话也没了,就是叫她什么都听不到。 可是,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背后 见顾遥这样说,只道顾遥是真的有几分真才华,却只是个没什么见识也不懂世故的读书人。 虽然其了轻视之心,可也不至于含坏心。 “只消贤弟莫轻狂,不得罪人便是了,我们自然都会提携你。”算是含蓄地提醒顾遥,得捧着面前的刘从嘉。 可提醒得太含蓄,一般人不大容易听得出来。 顾遥自然不愿随便得罪人,只笑着应了,并不打算和刘从嘉闹出不愉快来。 刘从嘉也不至于不能容人,顾遥收敛了锋芒,算是图一身清净。 一群人都挣着吟诗作对,一时间佳句如云,顾遥偏生装不懂,只浅笑着应和。 却晓得低头赞一句岭南上供的云雾茶极好,一手点茶的手艺的手艺叫众人频频侧目。 就是不晓得他文学造诣如何,可这见识,也没人敢看清她。 一时间面上倒是也十分的和谐若是刘从嘉叫顾遥吟诗,顾遥必然要频频问问身边的人,做出踌躇的模样。 她如此上道,刘从嘉十分满意。 宾主尽欢没持续多久,就听见噗通一声,惊得所有人都朝那湖里瞧去了。 顾遥自然也跟着看过去,就不由揉揉太阳穴,像是被那一团大红色扎到了眼睛。 怎么又是他…… 水里的少女在急促呼叫,一面扑腾得水花四溅,偏生宋明礼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直朝着一群人走过来。 刘从嘉当即怒了,这个人实在恶劣,竟然径直把人推进水里,还若无其事地不去搭救。 也顾不得和宋明礼针锋相对,便开始招呼自家的奴仆去救那水里的女子。 其余人瞧着宋明礼的神情也不好,要么就开始直接指责起宋明礼来了,一时间场面又开始混乱起来。 顾遥却觉得那女子肯定是会凫水的,这样故作求救,叫她有些不舒服……这具身子便是生活在江南水边的女孩子,若是这样怕水,绝不会去撑船。 可她不过是个客人,还是个不受待见的客人,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宋明礼却是走到顾遥边上,十分随便地坐下了。 “我今日就是为你来的。”宋明礼仰脸对顾遥道。 顾遥当即心里一咯噔,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是她再能机关算尽,也是没法子应对的。 “听说你被刘从嘉请过来……他这么嫉妒你的才华,肯定是要给你使绊子的。你别怂,我给你撑腰,叫姓刘的没法子……” “喝茶!” 顾遥看出他在挑拨离间,刘从嘉性子又傲,心胸也确实不够开阔,当即打断。 “哦……”宋明礼一接过便往嘴边送,顾遥松口气,而宋明礼却已经飞快道:“我今日就是来给你撑腰,赌你才是沧浪书院的魁首。” 顾遥恨不得把宋明礼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叫他无中生有! 叫他挑拨离间! “沧浪书院魁首何其难,新安侯少爷实在是夸大其词了。”顾遥虽然只想冷笑,可还是从容地补救。 自然不能说考不上,如今说了便不能考上了,否则叫其余人怎么对付她。 宋明礼才不管顾遥怎么解释,就是不停,当即一招手,怀里逃出一捧银子来了,贼笑道:“我与你们打赌,你们赌谁才是沧浪书院的魁首……自然,只能下注刘三或者顾七。” 便吊儿郎当地靠坐着,眉眼张扬而恶劣,满是恶作剧似的意味,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所有人都不傻,自然已经看出来了,顾秋生并没有什么把握能考上沧浪书院,可这宋明礼却是刻意挑动刘从嘉对付顾秋生。 似乎……就是宋明礼想要收拾顾秋生,偏生装作是给顾秋生撑腰。 于是都不敢轻举妄动,刘从嘉却是冷哼一声,最是讨厌宋明礼这般诡异行事。 当即掏出一叠银票来,直往桌子上一放,冷声道:“你非要如此胡来,本人就与你奉陪。” 四周都是刘从嘉的狐朋狗友,见刘从嘉动怒,当即也掏银子给刘从嘉撑起腰来了。 一时间,顾遥这边气势十分惨淡。 她不甚在意,自己去想怎么回事。 宋明礼倒是不简单,怕是那女子会凫水他是晓得的,才不管不顾……当然是他收买那女子,刻意做出来的。 既然今日不顾旁人死活的做派是假的,那往日仰慕圣人文章的形象,胡作非为的形象,约莫都是假的。 宋明礼与那些人算清楚了银子,一回头,就看见顾遥眼里满是玩味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觉得危险,神情一瞬间凛冽。 见他神情有变化,顾遥越发觉得被印证了猜想,当即也微微正色,往越发深处思索起来。 与宋明礼会面,她是被动的一方。见到宋明礼和刘从嘉争执,又像是宋明礼刻意等着她。 自然,只是猜想。 “如何?”顾遥笑着问宋明礼。 宋明礼撇撇嘴,懒得理会顾遥,半晌才道:“就我一个人押你。” 这才正常好么?顾遥暗道。 此时场面已经被宋明礼搅得乱七八糟,僵得要命,顾遥想办法寒暄几句,便追着宋明礼的步子辞别了这些人。 那边宋明礼见顾遥跟着他,倒是不置可否,依旧叼着根草抖着腿。 穿一身大红的袍子,其实也算是俊朗的眉目,神采飞扬得灼目。 “你要做什么?”顾遥轻声问,她现在不能卷入这些里面因为没有能力自保。 宋明礼“呸”地吐出那根草,斜了斜眼,懒洋洋道:“我要做什么,还要告诉你。”随即狭促一笑,“小爷也要考沧浪书院,你给我小心点,小爷看你很是不顺眼。” 顾遥干脆白他一眼,移开脸去,觉得无趣。 一面开始等起院考来了,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选的这条路,真是难走。 “唉,我问你,你学问究竟如何?”顾遥不理他,他倒是巴巴凑过来,没脸没皮的。 顾遥不答。 “说真的,我真不大信你能有什么才华,可是吧……” 顾遥就等着他透出点话头来,偏生就是一句话也没了,就是叫她什么都听不到。 可是,肯定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 第一百六十章 阻拦 却说刘从嘉,自交卷子脸上便一片煞白。仆从迎过来,扬着笑脸却又故作谨慎。 不敢不笑,显得晦气。也怕笑得过了,叫主子心生烦闷。 主仆一行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只那长长的一条道,便像是走不到尽头似的。 刘从嘉心中烦闷,虽然他做得绝对不会差,可是那题目又艰深又偏僻,他做得简直是冒火。 虽然连他都做得不好别人更不会好,可是他也不喜欢看不好的成绩。 平常跟在他跟前的是个人精,是刘尚书特地拨给他的人,此时早已摸出差不多的情况来了。 抢着走快了几步,便几乎走到了刘从嘉齐平处,偏生欠一点,弓着腰端着笑道:“郎君可是为今年的题目偏难发愁?” 刘从嘉听到这一句,几乎是下意识地烦躁,正要发脾气。忽地想起面前的便是个人精,又是父亲派遣过来的,当即又换成平和温文的做派:“是啊,今年的题目较之往年要难上许多,偏僻的知识点倒不说,那些艰深的总写不到点子上,叫人隔靴搔痒似的,写得极为不痛快!” 焦齐被刘尚书放在刘从嘉身边,早就晓得,刘从嘉在官家子弟中算是不错的,能认真读书,也颇有些见地,到底不算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题一难,自然难得要领,各人的本事罢了。 “郎君的本事自然远高于那些人,就是题难,魁首也是稳拿在手的。”这是先拍马屁,随即继续道,“可如此一来,到底不好看,郎君到底身份出众,又自幼有才名,这卷子的分数须得好看才行。” 刘从嘉聪颖,自然晓得自家仆从的意思。 这是暗示他,要将他的卷子分数改好看些。 自然,怎么改,他不用管,但是得他首肯才能去改。 刘从嘉傲气,自然不屑做这样的事情,可是还是忍不住地犹豫了会,他的卷面分数不够,还是不够风光…… 见刘从嘉虽然没答应,却绝没有勃然大怒。焦齐最晓得自家郎君傲气的性格,既然没有因为他要做手脚发怒,那心中必然也动摇了。 便赶紧继续煽风点火:“左右郎君之才,肯定是能拿魁首的,左右也能进沧浪书院,其余人更是不能超过郎君……改个分数,单纯糊一糊面子罢了,对谁都没有影响,郎君何乐不为?” 刘从嘉皱皱眉,话虽如此,可这到底是作弊。 “再说了,那什么顾秋生的,不就是与郎君叫板么?这样打脸,岂不是更加的酣畅淋漓?”焦齐再放一把火,这才顿下来琢磨刘从嘉的脸色,打算见机行事。 叫板的顾秋生……刘从嘉勃然变色,他第一次只是起捉弄的心思,谁知一见,对方竟然有一手极好的点茶功夫,什么珍品都信手拈来,就是刻意避开他们对他文章的造诣。 可他还是感觉得出来,这样的人,自然非池中物。 尤其是,那一双冰冷漆黑的眼,见不到底,哪里像意气风发的读书人。 “行……行吧……”刘从嘉鬼使神差地开口,却还是觉得愧疚,面皮一红,呲溜一下子走出好远,把焦齐丢下了。 焦齐摇摇头,赶紧跟上去了。 * 上蔡城中书院多了去,除开拔尖的沧浪,底下的书院多了去。 六月七号和六月八号沧浪书院的院考过了,便是其余书院的院考,依次按照书院录取条件的高低依次往后排。 整个六月,都是上蔡各书院的院考和招生。 这些顾遥倒是没什么研究,她只消等着六月十五出沧浪书院的名单,看自己能不能被录取。 考完沧浪书院的院考,顾遥终于松一口气,心情愉悦了些,便一面自己看书,一面指点秋生。 其余的,目前还不消她关心。 也不知宋明礼是怎找到杏花村的屋子的,竟然巴巴地来找顾遥。 穿一身大红销金的刻丝圆领袍,里面是雪白的贴里,衬得一张脸倒是唇红齿白十分张扬。 吊儿郎当又有些书卷气地握着一把洒金檀木镂空折纸扇,一见着顾遥,喜得眉毛都要跳起来。 顾遥一见到他,面无表情地一动手,当即要哐当一下子关了门。 宋明礼当即一伸手,极快地卡进来。顾遥对他没法子,干脆一夹门板,夹得宋明礼皱得眉一高一低。 顾遥退开一步,眉梢扬起,冷冷道:“做什么?” 若是现在她还会认为面前这个人只是单纯的做派奇怪,她就是傻。 倒是宋明礼完全不在乎顾遥的态度,嘻嘻哈哈道:“给你送一个不好的消息。” 顾遥便轻轻笑起来,眉平而缓,眼底的漆黑有些摇晃,像是在静静想什么,随即道:“你带这个消息,是要我做什么?” 小院被篱笆围着,里面种了一棵枣树,还有两棵不知名的树,风一吹过,便是呼呼啦啦的一阵声响。 叶子擦着顾遥的眉宇落下,雪片似的砸下来,一时间便落了一地。 宋明礼玩世不恭的眉宇冷了一瞬,随即又被笑意化开,一掂手里的折纸扇,竟然半天没说话。 新安候府的少爷,竟然时时出现在她面前,实在处处奇怪。 “不知少爷到底是要做什么?”顾遥脸上带点笑,显得平静而笃定从容,实则心里早在算计起来了。 新安侯封侯没多久,总归她死前,是不晓得这件事的。所以如今,也不晓得这侯爷是哪一边的党派。 只是这样的新贵,瞧着烈火烹油,实则是什么底气和权势都没有的,所以最可能的,就是被人提携起来的。 “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问。” 还不及顾遥说话,宋明礼又倒豆子似的继续道:“宋问的关门弟子只收一个人你知道吧?那肯定就是院考的魁首,可是吧……” 宋明礼忽然展开一个狭促的笑,折扇一甩,坏笑道:“刘从嘉那家伙,打算把成绩改成满分。” 顾遥背后一凉,双眼便冷冷地睨向宋明礼,整个人便如一块冷玉,寒意咄咄逼人。 宋明礼和她半丝瓜葛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榜 却说刘从嘉,自交卷子脸上便一片煞白。仆从迎过来,扬着笑脸却又故作谨慎。 不敢不笑,显得晦气。也怕笑得过了,叫主子心生烦闷。 主仆一行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只那长长的一条道,便像是走不到尽头似的。 刘从嘉心中烦闷,虽然他做得绝对不会差,可是那题目又艰深又偏僻,他做得简直是冒火。 虽然连他都做得不好别人更不会好,可是他也不喜欢看不好的成绩。 平常跟在他跟前的是个人精,是刘尚书特地拨给他的人,此时早已摸出差不多的情况来了。 抢着走快了几步,便几乎走到了刘从嘉齐平处,偏生欠一点,弓着腰端着笑道:“郎君可是为今年的题目偏难发愁?” 刘从嘉听到这一句,几乎是下意识地烦躁,正要发脾气。忽地想起面前的便是个人精,又是父亲派遣过来的,当即又换成平和温文的做派:“是啊,今年的题目较之往年要难上许多,偏僻的知识点倒不说,那些艰深的总写不到点子上,叫人隔靴搔痒似的,写得极为不痛快!” 焦齐被刘尚书放在刘从嘉身边,早就晓得,刘从嘉在官家子弟中算是不错的,能认真读书,也颇有些见地,到底不算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题一难,自然难得要领,各人的本事罢了。 “郎君的本事自然远高于那些人,就是题难,魁首也是稳拿在手的。”这是先拍马屁,随即继续道,“可如此一来,到底不好看,郎君到底身份出众,又自幼有才名,这卷子的分数须得好看才行。” 刘从嘉聪颖,自然晓得自家仆从的意思。 这是暗示他,要将他的卷子分数改好看些。 自然,怎么改,他不用管,但是得他首肯才能去改。 刘从嘉傲气,自然不屑做这样的事情,可是还是忍不住地犹豫了会,他的卷面分数不够,还是不够风光…… 见刘从嘉虽然没答应,却绝没有勃然大怒。焦齐最晓得自家郎君傲气的性格,既然没有因为他要做手脚发怒,那心中必然也动摇了。 便赶紧继续煽风点火:“左右郎君之才,肯定是能拿魁首的,左右也能进沧浪书院,其余人更是不能超过郎君……改个分数,单纯糊一糊面子罢了,对谁都没有影响,郎君何乐不为?” 刘从嘉皱皱眉,话虽如此,可这到底是作弊。 “再说了,那什么顾秋生的,不就是与郎君叫板么?这样打脸,岂不是更加的酣畅淋漓?”焦齐再放一把火,这才顿下来琢磨刘从嘉的脸色,打算见机行事。 叫板的顾秋生……刘从嘉勃然变色,他第一次只是起捉弄的心思,谁知一见,对方竟然有一手极好的点茶功夫,什么珍品都信手拈来,就是刻意避开他们对他文章的造诣。 可他还是感觉得出来,这样的人,自然非池中物。 尤其是,那一双冰冷漆黑的眼,见不到底,哪里像意气风发的读书人。 “行……行吧……”刘从嘉鬼使神差地开口,却还是觉得愧疚,面皮一红,呲溜一下子走出好远,把焦齐丢下了。 焦齐摇摇头,赶紧跟上去了。 * 上蔡城中书院多了去,除开拔尖的沧浪,底下的书院多了去。 六月七号和六月八号沧浪书院的院考过了,便是其余书院的院考,依次按照书院录取条件的高低依次往后排。 整个六月,都是上蔡各书院的院考和招生。 这些顾遥倒是没什么研究,她只消等着六月十五出沧浪书院的名单,看自己能不能被录取。 考完沧浪书院的院考,顾遥终于松一口气,心情愉悦了些,便一面自己看书,一面指点秋生。 其余的,目前还不消她关心。 也不知宋明礼是怎找到杏花村的屋子的,竟然巴巴地来找顾遥。 穿一身大红销金的刻丝圆领袍,里面是雪白的贴里,衬得一张脸倒是唇红齿白十分张扬。 吊儿郎当又有些书卷气地握着一把洒金檀木镂空折纸扇,一见着顾遥,喜得眉毛都要跳起来。 顾遥一见到他,面无表情地一动手,当即要哐当一下子关了门。 宋明礼当即一伸手,极快地卡进来。顾遥对他没法子,干脆一夹门板,夹得宋明礼皱得眉一高一低。 顾遥退开一步,眉梢扬起,冷冷道:“做什么?” 若是现在她还会认为面前这个人只是单纯的做派奇怪,她就是傻。 倒是宋明礼完全不在乎顾遥的态度,嘻嘻哈哈道:“给你送一个不好的消息。” 顾遥便轻轻笑起来,眉平而缓,眼底的漆黑有些摇晃,像是在静静想什么,随即道:“你带这个消息,是要我做什么?” 小院被篱笆围着,里面种了一棵枣树,还有两棵不知名的树,风一吹过,便是呼呼啦啦的一阵声响。 叶子擦着顾遥的眉宇落下,雪片似的砸下来,一时间便落了一地。 宋明礼玩世不恭的眉宇冷了一瞬,随即又被笑意化开,一掂手里的折纸扇,竟然半天没说话。 新安候府的少爷,竟然时时出现在她面前,实在处处奇怪。 “不知少爷到底是要做什么?”顾遥脸上带点笑,显得平静而笃定从容,实则心里早在算计起来了。 新安侯封侯没多久,总归她死前,是不晓得这件事的。所以如今,也不晓得这侯爷是哪一边的党派。 只是这样的新贵,瞧着烈火烹油,实则是什么底气和权势都没有的,所以最可能的,就是被人提携起来的。 “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问。” 还不及顾遥说话,宋明礼又倒豆子似的继续道:“宋问的关门弟子只收一个人你知道吧?那肯定就是院考的魁首,可是吧……” 宋明礼忽然展开一个狭促的笑,折扇一甩,坏笑道:“刘从嘉那家伙,打算把成绩改成满分。” 顾遥背后一凉,双眼便冷冷地睨向宋明礼,整个人便如一块冷玉,寒意咄咄逼人。 宋明礼和她半丝瓜葛都没有,竟然0 第一百六十二章 喜报 见顾遥走过来,宋明礼心中便松口气……等被解了药,他就要好好收拾回来。 谁敢招惹新安侯府的里的人,怕是活腻了,青龙寨的名声是白有的?! 顾遥如他所愿地蹲下来,从袖子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再倒出一粒嫣红的小药丸。 这才伸手来掰他的下巴,宋明礼看着顾遥的手伸过来,多看了一眼她的手,心中暗想,这双手倒是好看得过分了些。 便如一把雪白的葱管,指头尖尖,无论做什么都是风雅的……给他下毒也是。 再好看,他也只想剁了泄愤,宋明礼想着,已经吞下滚入喉咙的小药丸了。 顾遥又坐回去,含笑看着宋明礼,像是等什么。 宋明礼只觉得浑身渐渐没有之前毫无知觉,等了一会,尝试着抬了抬手指,竟然真的可以动。 见顾遥毫无知觉,只是手里捧着茶杯,笑眯眯的,瞧着便木讷好欺负。 宋明礼暗暗想着,等会飞快弹起来,直接握了拳头便对着顾遥的鼻梁骨砸,一面先盯紧了顾遥的鼻梁骨。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走在街上能被砸满脑壳的瓜果,被砸歪鼻梁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想就叫人开心。 “顾秋生――”宋明礼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弹起来向顾遥扑过去,故而语调也狠辣。 只是―― “嗯?”顾遥报以淡淡一瞥,手里仍旧捧着个茶盏,压根没挪地,脸上的笑容半丝没变。 宋明礼狂喜的表情瞬间崩了。 他还结结实实地躺在地上,纹丝儿都不动,要握的拳头也握不起来,实际上,除了浑身不那么僵直和可以活动面部以外,他都半点力气都没有。 宋明礼再试了试,确定自己还是不能动。 “你,你做了什么!”虽然他已经知道,顾遥势必是猜到他会报复回去,所以没有给他全解。 顾遥耿直道:“自然是你下了个药,免得总是我被动。”面上的笑这才露出狡诈来。 谁能没有一点后手呢,顾遥想着,一面继续道:“这这个麻药会被那丸药化解,但是,那丸药的毒性会缓缓显露出来,必然得在一定时辰内得到解药。” 就许宋明礼威胁她?看谁能威胁过谁。 听了顾遥的话,宋明礼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瞪着着顾遥不愿说话。 “说吧,要什么交换?”果然是在贵族间混过的人,这样说话也说得十分熟稔。 宋明礼威胁顾遥是有所求,那么顾遥反过来威胁宋明礼,必然是要做什么的。 “先前的事情作废,这是其一。至于其二么……”顾遥眼珠子一转,清冷的神情淡了些,倒是有些清贵的明媚感。 提到其二,宋明礼像是想到什么,忽地扬声叫道:“我是不会去阻拦刘家,我没那本事。” 先前是他占了先机,可以随便哄骗恐吓顾遥,自然是要把自己说得厉害些的。 可顾遥也是知道的,刘家实际上的势力,比起一个没站住脚跟的新安侯府厉害多了。 顾遥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宋明礼,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说道:“其二嘛,你还是想其他法子进沧浪书院罢,总归叫我去告刘家是不可能的。等都弄好了,我就给你解药。” 宋明礼的两边眉毛打起了架,像是很纠结,最后勉强道:“我怎么知道你这毒药是不是假的,你若是诓我我……” 顾遥当即折扇一挑宋明礼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腕来,道:“上头的红点可见着了?” 眼角一睃,宋明礼好不容易鼓起来的点气势也没了,只好蔫巴巴地应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抻着脖子好奇道:“你叫我进沧浪书院做什么?” 顾遥不咸不淡地看了宋明礼一眼,露出一个冰冷而森然的笑,阴恻恻道:“自然是觉着,孺子可教也。” 这样冰冷的做派,叫宋明礼一个哆嗦,只当顾遥是开玩笑吓他,只能随便扯几句调节氛围。 顾遥全然没有扶起宋明礼的打算,只等着宋明礼缓缓地恢复过来,自己拍着袍子爬到椅子上。 等宋明礼收拾好了走了,顾遥才自己收拾了茶具,一个坐在树下思考人生…… 春生散学归来,一进门就看见木雕似的顾遥,也一脸老成地在顾遥面前坐了坐。 “今日学得如何?” “甚好。” “那有什么不懂的?” “没有。” 干瘪瘪地应对几句,顾遥就散开木板似的脸,唇角一勾眼角眯起,笑了起来。 “五月今日做了粉蒸苋菜,我刚刚还在里面瞧了瞧,香极了,肯定好吃。” 五月是顾遥买的小丫鬟,因为是五月买的,所以就随便起了个五月的名字。 虽然厨艺一般般,可是喜欢钻研,甚至还跟着顾遥学一学字,就是为了看菜谱。 春生绷着的脸也笑起来,道:“兄长今日心情很好。”便从布包里拿出什么来。 还不消打开,顾遥就闻到一个又香又甜的味道,当即矜持不住,一把丢开手里的折纸扇,抱着糖炒栗子眉开眼笑了。 她呀,口味好甜,喝酒也喜欢甜甜酸酸的桂花酿山楂酿~ 待打开剥了,却是往春生一本正经的脸上一送――给塞进春生嘴里去,再自己去剥了。 顾遥嘴里嚼着糖炒栗子,身后倚着老桑树,微微仰脸看明净蔚蓝的天空,天声有点妩媚的眉梢挑起,一派岁月静好。 远远看了,只觉得这张皮相极美,竟美得雌雄莫辨。 顾遥一面吃糖炒栗子,一面和春生闲聊,敲着折纸扇道:“我以前最仰慕的,就是文康帝了,觉得那样慈和的君主,真是好。” 她面前是父皇的模样,却皱着威严的眉,勒令她不许吃甜,山楂酒也只能喝一小杯。 那么威严日理万机的人,她的一点点小事,都被他记挂着。 春生低头剥栗子,像是也在想,然后才缓缓道:“我只晓得祁阳长公主,约莫极好罢。” 顾遥便用扇子敲敲春生,歪在石凳上,不甚在意道:“祁阳长公主啊,顶没用一个人。” 春生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满 见顾遥走过来,宋明礼心中便松口气……等被解了药,他就要好好收拾回来。 谁敢招惹新安侯府的里的人,怕是活腻了,青龙寨的名声是白有的?! 顾遥如他所愿地蹲下来,从袖子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再倒出一粒嫣红的小药丸。 这才伸手来掰他的下巴,宋明礼看着顾遥的手伸过来,多看了一眼她的手,心中暗想,这双手倒是好看得过分了些。 便如一把雪白的葱管,指头尖尖,无论做什么都是风雅的……给他下毒也是。 再好看,他也只想剁了泄愤,宋明礼想着,已经吞下滚入喉咙的小药丸了。 顾遥又坐回去,含笑看着宋明礼,像是等什么。 宋明礼只觉得浑身渐渐没有之前毫无知觉,等了一会,尝试着抬了抬手指,竟然真的可以动。 见顾遥毫无知觉,只是手里捧着茶杯,笑眯眯的,瞧着便木讷好欺负。 宋明礼暗暗想着,等会飞快弹起来,直接握了拳头便对着顾遥的鼻梁骨砸,一面先盯紧了顾遥的鼻梁骨。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走在街上能被砸满脑壳的瓜果,被砸歪鼻梁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想就叫人开心。 “顾秋生――”宋明礼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弹起来向顾遥扑过去,故而语调也狠辣。 只是―― “嗯?”顾遥报以淡淡一瞥,手里仍旧捧着个茶盏,压根没挪地,脸上的笑容半丝没变。 宋明礼狂喜的表情瞬间崩了。 他还结结实实地躺在地上,纹丝儿都不动,要握的拳头也握不起来,实际上,除了浑身不那么僵直和可以活动面部以外,他都半点力气都没有。 宋明礼再试了试,确定自己还是不能动。 “你,你做了什么!”虽然他已经知道,顾遥势必是猜到他会报复回去,所以没有给他全解。 顾遥耿直道:“自然是你下了个药,免得总是我被动。”面上的笑这才露出狡诈来。 谁能没有一点后手呢,顾遥想着,一面继续道:“这这个麻药会被那丸药化解,但是,那丸药的毒性会缓缓显露出来,必然得在一定时辰内得到解药。” 就许宋明礼威胁她?看谁能威胁过谁。 听了顾遥的话,宋明礼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瞪着着顾遥不愿说话。 “说吧,要什么交换?”果然是在贵族间混过的人,这样说话也说得十分熟稔。 宋明礼威胁顾遥是有所求,那么顾遥反过来威胁宋明礼,必然是要做什么的。 “先前的事情作废,这是其一。至于其二么……”顾遥眼珠子一转,清冷的神情淡了些,倒是有些清贵的明媚感。 提到其二,宋明礼像是想到什么,忽地扬声叫道:“我是不会去阻拦刘家,我没那本事。” 先前是他占了先机,可以随便哄骗恐吓顾遥,自然是要把自己说得厉害些的。 可顾遥也是知道的,刘家实际上的势力,比起一个没站住脚跟的新安侯府厉害多了。 顾遥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宋明礼,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说道:“其二嘛,你还是想其他法子进沧浪书院罢,总归叫我去告刘家是不可能的。等都弄好了,我就给你解药。” 宋明礼的两边眉毛打起了架,像是很纠结,最后勉强道:“我怎么知道你这毒药是不是假的,你若是诓我我……” 顾遥当即折扇一挑宋明礼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腕来,道:“上头的红点可见着了?” 眼角一睃,宋明礼好不容易鼓起来的点气势也没了,只好蔫巴巴地应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抻着脖子好奇道:“你叫我进沧浪书院做什么?” 顾遥不咸不淡地看了宋明礼一眼,露出一个冰冷而森然的笑,阴恻恻道:“自然是觉着,孺子可教也。” 这样冰冷的做派,叫宋明礼一个哆嗦,只当顾遥是开玩笑吓他,只能随便扯几句调节氛围。 顾遥全然没有扶起宋明礼的打算,只等着宋明礼缓缓地恢复过来,自己拍着袍子爬到椅子上。 等宋明礼收拾好了走了,顾遥才自己收拾了茶具,一个坐在树下思考人生…… 春生散学归来,一进门就看见木雕似的顾遥,也一脸老成地在顾遥面前坐了坐。 “今日学得如何?” “甚好。” “那有什么不懂的?” “没有。” 干瘪瘪地应对几句,顾遥就散开木板似的脸,唇角一勾眼角眯起,笑了起来。 “五月今日做了粉蒸苋菜,我刚刚还在里面瞧了瞧,香极了,肯定好吃。” 五月是顾遥买的小丫鬟,因为是五月买的,所以就随便起了个五月的名字。 虽然厨艺一般般,可是喜欢钻研,甚至还跟着顾遥学一学字,就是为了看菜谱。 春生绷着的脸也笑起来,道:“兄长今日心情很好。”便从布包里拿出什么来。 还不消打开,顾遥就闻到一个又香又甜的味道,当即矜持不住,一把丢开手里的折纸扇,抱着糖炒栗子眉开眼笑了。 她呀,口味好甜,喝酒也喜欢甜甜酸酸的桂花酿山楂酿~ 待打开剥了,却是往春生一本正经的脸上一送――给塞进春生嘴里去,再自己去剥了。 顾遥嘴里嚼着糖炒栗子,身后倚着老桑树,微微仰脸看明净蔚蓝的天空,天声有点妩媚的眉梢挑起,一派岁月静好。 远远看了,只觉得这张皮相极美,竟美得雌雄莫辨。 顾遥一面吃糖炒栗子,一面和春生闲聊,敲着折纸扇道:“我以前最仰慕的,就是文康帝了,觉得那样慈和的君主,真是好。” 她面前是父皇的模样,却皱着威严的眉,勒令她不许吃甜,山楂酒也只能喝一小杯。 那么威严日理万机的人,她的一点点小事,都被他记挂着。 春生低头剥栗子,像是也在想,然后才缓缓道:“我只晓得祁阳长公主,约莫极好罢。” 顾遥便用扇子敲敲春生,歪在石凳上,不甚在意道:“祁阳长公主啊,顶没用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靠近 顾遥原本是打算回去的,只是春生却磨磨蹭蹭的,显然是在想心事。 便试探道:“你要做什么?” 春生当即道:“不做什么!” 顾遥想了想,笑得慈眉善目,眼底冰雪也难得地消融了,便是暖玉一般的人物。 就算春生精,可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还真的能骗过她不成? 遂拍拍春生的脑袋,低眉笑道:“一早你便去叫我起来,做什么都心神不宁的模样,更是急急燥燥的,快些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想顾遥一早就觉得不对,不由有些脸红,越发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磨蹭着,等顾遥不去问。 谁知顾遥今日兴致勃勃,仍道:“让我来猜猜……” 她今日是真的心情好。 顾遥总觉得,自己选的这条路太过漫长,要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地位才能真正做事,真正干预朝政。 太长的路,总怕会迷失,会没了走下去的意愿。 可如今又觉得,她原本要做的,便是好好地守护天下万民,那必然要好好地积累经验。 这样一步一步来,也再好不过。 她重生回来,骨子里再也不是杜家的血,再怎么遗憾前世的事情,也只能做一个臣子。 没了杜家人的血脉,她就只能如平民一样,通过科举才能跻身朝堂。 似乎就是这样,可顾遥迷茫了一瞬,随即愈发坚定。 壳子是顾遥,可内瓤还是祁阳长公主。 世人不知,可天知地知,她自己亦知! 顾遥收了思绪,不去想那些,笑着对春生道:“外头有不少人赌我和刘从嘉谁能夺的魁首,莫不是你也去凑了热闹?” 如今她赢了,可真是扬眉吐气。 纵然,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春生的脸腾地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可随即便镇定下来,稳当当地看着顾遥,一派小大人的模样。 “对啊,那些人都没听说过兄长的名号,都不肯给兄长下注。可我却知道兄长奇货可居,自然要给兄长撑着面子,免得兄长半点面子都没有……” 好啊,她倒是把他教养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又是为了给她撑面子又是奉承她,光是口才,便十分的了得。 “你用来下注的银钱是从哪得来的?”除了紫筠楼,两人没什么太多的银钱进账,又不能高调,春生那边顾遥几乎不怎么给多余花销。 自然,要用的东西都是赶好的给,面上不显而已。 春生拧着眉,半天不肯说。 顾遥当即冷了脸,道:“既然做了,岂有说不得的道理,做人便应该坦坦荡荡。” 这话就是教训春生了,自然躲不得,春生就把事情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原来是顾遥交代过两人的处境,务必做出不大殷实的模样来,他想着两人确实过得紧巴巴的,于是便代给同学写文章,以此挣钱。 虽然不多,但是竟然攒着也不少。 听完了,顾遥便沉默下来了。 纵然精明,这样却不好。 只是教育小孩子,顾遥自认为她不大懂,重话既然已经说了一回,便不好说第二回――今日还是个要庆祝的日子。 路过茶楼,顾遥勒令春生不许进去,却也能听见里面阵阵大呼小叫,说什么刘从嘉竟然败了。 一面也在急声骂顾遥走了狗屎运,语气凶狠言语肮脏,叫春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顾遥。 他幼年乞讨过,可顾遥一看就出身高贵。 顾遥只当没听见,再敲击春生一番,令他再不许投机取巧,语气却是温和的。 两人这才回了家,杏花村偏僻,两人又是新搬过来的,与民众的交集不多。 消息未曾传来,自然也没什么祝贺的,倒是也平静。 顾遥吩咐了五月,叫她多做几个好菜,自己则一头扎进书房里去了。 紫筠楼要的亲笔,纵然对她这个正主来说不难,可要伪造得旧些,就得花些功夫。 若是有闲暇,顾遥必定是要上手的。 直到五月都收拾好了,顾遥才和春生亲自去请了几个邻居过来,这才开始围坐了一桌,打算喝酒吃菜。 一阵带着炎热的风吹过去,落叶沙沙作响,老门咯吱一声,大片的日光从来客身边泄落进来,成了一片雪白。 里面静了会,都下意识地看过去。 顾遥眸子一紧,脊背瞬间崩得笔直。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可却看不清。 直到那人出声:“顾七有恩于我,今日竟然又在上蔡见你得了沧浪书院的魁首,便想着过来祝贺……” 有理有据,似乎没什么不对。 顾遥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这个人是谁,她再清楚不过。 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农家小院里。 可脸上还是带出欢欣的笑来了,当即站起来,极为恭谨地道:“不想郎君竟然得知了,确实是好事……不妨吃一杯酒?” 这样的人,必然看不上她的酒席,虽然孟辞吃饭并不怎么挑。 “好。” 竟然放下手里准备的木盒,就朝着酒席走过来了。 春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孟辞,也不说话。一旁的邻居见了孟辞,一时间极为局促,更是不说话。 一时之间,酒席上氛围很是不好。 顾遥想了想,便问道:“大人是如何晓得的,您这样的忙人,竟然也过来吃酒。” 沧浪书院的院考罢了,对孟辞这样的人来说,算什么呢?可他偏生到这里来了。 孟辞漆黑而冰寒的眸子一动,目光落到顾遥的身上来了,唇角些微一挑,连笑都是冷冷的。 “在街上恰巧看到了。” 淡淡的一句,也像是解释。 顾遥是无所谓他冷不冷淡的,心里也想起前世和孟辞相处的那么一小段,并不觉得孟辞多难相处,故而也不大留意他的神情。 与其余人说说笑笑,倒是自得其乐。 席间因为孟辞在场,和邻居也不怎么熟,于是气氛算不得多好。 等酒席吃得差不多了,邻居也都走了,孟辞还是一派沉稳地坐在小院里,没有就走的意思。 顾遥早就注意到了,外面都是孟辞随身带的侍从,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相似 顾遥原本是打算回去的,只是春生却磨磨蹭蹭的,显然是在想心事。 便试探道:“你要做什么?” 春生当即道:“不做什么!” 顾遥想了想,笑得慈眉善目,眼底冰雪也难得地消融了,便是暖玉一般的人物。 就算春生精,可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还真的能骗过她不成? 遂拍拍春生的脑袋,低眉笑道:“一早你便去叫我起来,做什么都心神不宁的模样,更是急急燥燥的,快些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想顾遥一早就觉得不对,不由有些脸红,越发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磨蹭着,等顾遥不去问。 谁知顾遥今日兴致勃勃,仍道:“让我来猜猜……” 她今日是真的心情好。 顾遥总觉得,自己选的这条路太过漫长,要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爬到足够高的地位才能真正做事,真正干预朝政。 太长的路,总怕会迷失,会没了走下去的意愿。 可如今又觉得,她原本要做的,便是好好地守护天下万民,那必然要好好地积累经验。 这样一步一步来,也再好不过。 她重生回来,骨子里再也不是杜家的血,再怎么遗憾前世的事情,也只能做一个臣子。 没了杜家人的血脉,她就只能如平民一样,通过科举才能跻身朝堂。 似乎就是这样,可顾遥迷茫了一瞬,随即愈发坚定。 壳子是顾遥,可内瓤还是祁阳长公主。 世人不知,可天知地知,她自己亦知! 顾遥收了思绪,不去想那些,笑着对春生道:“外头有不少人赌我和刘从嘉谁能夺的魁首,莫不是你也去凑了热闹?” 如今她赢了,可真是扬眉吐气。 纵然,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春生的脸腾地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可随即便镇定下来,稳当当地看着顾遥,一派小大人的模样。 “对啊,那些人都没听说过兄长的名号,都不肯给兄长下注。可我却知道兄长奇货可居,自然要给兄长撑着面子,免得兄长半点面子都没有……” 好啊,她倒是把他教养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又是为了给她撑面子又是奉承她,光是口才,便十分的了得。 “你用来下注的银钱是从哪得来的?”除了紫筠楼,两人没什么太多的银钱进账,又不能高调,春生那边顾遥几乎不怎么给多余花销。 自然,要用的东西都是赶好的给,面上不显而已。 春生拧着眉,半天不肯说。 顾遥当即冷了脸,道:“既然做了,岂有说不得的道理,做人便应该坦坦荡荡。” 这话就是教训春生了,自然躲不得,春生就把事情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原来是顾遥交代过两人的处境,务必做出不大殷实的模样来,他想着两人确实过得紧巴巴的,于是便代给同学写文章,以此挣钱。 虽然不多,但是竟然攒着也不少。 听完了,顾遥便沉默下来了。 纵然精明,这样却不好。 只是教育小孩子,顾遥自认为她不大懂,重话既然已经说了一回,便不好说第二回――今日还是个要庆祝的日子。 路过茶楼,顾遥勒令春生不许进去,却也能听见里面阵阵大呼小叫,说什么刘从嘉竟然败了。 一面也在急声骂顾遥走了狗屎运,语气凶狠言语肮脏,叫春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顾遥。 他幼年乞讨过,可顾遥一看就出身高贵。 顾遥只当没听见,再敲击春生一番,令他再不许投机取巧,语气却是温和的。 两人这才回了家,杏花村偏僻,两人又是新搬过来的,与民众的交集不多。 消息未曾传来,自然也没什么祝贺的,倒是也平静。 顾遥吩咐了五月,叫她多做几个好菜,自己则一头扎进书房里去了。 紫筠楼要的亲笔,纵然对她这个正主来说不难,可要伪造得旧些,就得花些功夫。 若是有闲暇,顾遥必定是要上手的。 直到五月都收拾好了,顾遥才和春生亲自去请了几个邻居过来,这才开始围坐了一桌,打算喝酒吃菜。 一阵带着炎热的风吹过去,落叶沙沙作响,老门咯吱一声,大片的日光从来客身边泄落进来,成了一片雪白。 里面静了会,都下意识地看过去。 顾遥眸子一紧,脊背瞬间崩得笔直。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可却看不清。 直到那人出声:“顾七有恩于我,今日竟然又在上蔡见你得了沧浪书院的魁首,便想着过来祝贺……” 有理有据,似乎没什么不对。 顾遥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这个人是谁,她再清楚不过。 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农家小院里。 可脸上还是带出欢欣的笑来了,当即站起来,极为恭谨地道:“不想郎君竟然得知了,确实是好事……不妨吃一杯酒?” 这样的人,必然看不上她的酒席,虽然孟辞吃饭并不怎么挑。 “好。” 竟然放下手里准备的木盒,就朝着酒席走过来了。 春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孟辞,也不说话。一旁的邻居见了孟辞,一时间极为局促,更是不说话。 一时之间,酒席上氛围很是不好。 顾遥想了想,便问道:“大人是如何晓得的,您这样的忙人,竟然也过来吃酒。” 沧浪书院的院考罢了,对孟辞这样的人来说,算什么呢?可他偏生到这里来了。 孟辞漆黑而冰寒的眸子一动,目光落到顾遥的身上来了,唇角些微一挑,连笑都是冷冷的。 “在街上恰巧看到了。” 淡淡的一句,也像是解释。 顾遥是无所谓他冷不冷淡的,心里也想起前世和孟辞相处的那么一小段,并不觉得孟辞多难相处,故而也不大留意他的神情。 与其余人说说笑笑,倒是自得其乐。 席间因为孟辞在场,和邻居也不怎么熟,于是气氛算不得多好。 等酒席吃得差不多了,邻居也都走了,孟辞还是一派沉稳地坐在小院里,没有就走的意思。 顾遥早就注意到了,外面都是孟辞随身带的侍从,身上穿得虽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登徒 顾遥算着时辰,吃过了晚饭打算看几页书,谁知今日竟然困得眼皮都合不上,三两下就粘一起睡过去了。 等意识差不多消散的时候,顾遥才心底一惊,似乎有些不对劲。 可已经歪着睡着了,管他对不对,都什么意识都没了。 再醒过来时,顾遥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淡青色绣各色花草的帐子,帐子前面是一对挂着香囊的络子,幽香阵阵。 身上也是杏子红的葡萄暗纹锦被,一只钧窑的白瓷枕,镂空雕花的架子床。 她许久没有在这么精致的地方睡觉了,所以顾遥懵了一会,才把目光往外移去。 端着托盘的小丫鬟看见顾遥醒了,赶紧放下托盘,迈着细碎而急促的步子走过来,微笑着垂手问道:“郎君可要起床穿衣,梳洗了便可以用朝餐了。” 顾遥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便先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稍微支撑着身子起身了。 小丫鬟赶紧过来服侍顾遥穿衣,顾遥一面借机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醒过来?” 她不是应该还睡在阴沉沉的大牢里么?怎么忽地一觉醒来,面前美婢锦被。 一个极不好的念头忽地冒出来,顾遥被吓得背后猛地一凉,当即一下子按住自己的手腕。 该不会,已经被紫筠楼的人带走了罢? 见顾遥猛地脸色煞白,小丫鬟也被吓坏了,当即一摇顾遥,急急道:“郎君,郎君这是怎么了?” 顾遥刚刚睡醒,整个人都有些懵,也只好一把握住小丫鬟的手腕命脉处,冷着嗓子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丫鬟先是被顾遥唬得吓得一跳,随即耳后却是缓缓地红了,雪白的脸也粉白粉白起来。 见此情景,顾遥只觉得无力,她实在是,从来没这么尴尬过,可也不能就此松开手,只得继续握着,冷声道:“说。” 小丫鬟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低垂着脸道:“是……是……” 偏偏快要急哭了,就是说不出来。 顾遥心里七上八下,却也慢慢沉静下来了,只是按着小丫鬟的手,也懒得管她能不能说出点有用的来。 “顾七这是在做什么?”孟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眼里的狭促连半点都不掩饰。 顾遥此时衣衫不整,又紧紧拉着小丫鬟的手……她只觉得,一阵委屈加憋闷,又没法子发泄。 她她她也是个姑娘家好么…… 面上只好做出庄重的模样,强把尴尬感压下去,淡淡道:“我只是好奇,怎么一觉醒来,便从牢狱里换到这里来了。” 自然顺势把小丫鬟放了,小丫鬟像是兔子一样“呲嗒”一下子溜没影了,初见的端庄稳重半点没了。 顾遥只好无辜地眨眨眼,装作没看见。 见顾遥的话已经说到点子上了,孟辞也不再开玩笑,只道:“沧浪书院的魁首,几乎就是一甲的进士了,怎么能随便搁在危险境地。”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顾遥便心有戚戚。 无论如何,她都是答应了芜宁的,所以算是帮助紫筠楼那帮人。她这样危险的做法,凭什么孟辞敢以她是个人才保她呢? 可孟辞像是看透她的想法似的,移开目光,冷冷对顾遥道:“我之所以相信你,却是因为与你有私交,愿意信你的人品,又兼惜你的才华。可若是你当真与紫筠楼有牵连或是心术不正,本官自然亲手收拾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顶顶清清淡淡的语气,稍微抬起下巴来,微挑的眼角斜睨,漫不经心里透出威压来。 顾遥自然不认为孟辞的话不可信,当即道:“我自然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 她自己自然晓得,自己没什么不正的心术。相反,心术简直正得不得了。 孟辞不置可否,又自己出去了,想来也是听到动静才进来的,房门原本就开着。 顾遥赶紧过去把房门掩了,自己把衣裳穿了,这才走出去。 她下意识不动声色地四处都尽收眼底,才知道这里约莫是个极为隐蔽的别院,不算大,却处处都布置着人。 自认为不是个爱作死的人,顾遥心下已经想好了,自己要老老实实地在房间里待着,万不可乱跑。 一面想着,一面往外走去。 院子里走走,稍微活动一下,就老老实实回去看书。 只是一走到院子里,便看见一身玄色道袍的孟辞。他坐在一树紫藤下面喝粥,面前布着清淡的四色小菜。 别院偏阴偏冷,这个季节紫藤都未谢尽,一片深深浅浅的紫色从上至下泄落下来,便如一片瀑布,在皎白虚幻的日光照得梦幻飘渺。 偶有几朵紫藤花落到他的衣衫上,再随意落地。 宽宽松松的道袍覆在他身上,越发显得身姿修长,雪白的里衣漏出领口和袖口,越发显得黑白分明清透如玉。 孟辞猝不及防地闯进顾遥的眼底,叫她一时猝不及防,也有些慌神。 半晌,她才一扯嘴角,强行打招呼道:“大人早。” 一面心中暗道,容色逼人也是种罪孽啊……真是叫人怕多看了一眼,便又晃了神丢丑。 殊不知,孟辞看着顾遥,也被狠狠晃了一眼,颇有些无奈道:“朝餐可用了,不妨一起罢。” 猝不及防晃回神是正常的,谁叫孟辞生了这张叫人惊艳的脸。可话不过是客套,顾遥自然听得懂,当即推辞了,转身便回去了。 等顾遥回去了,小丫鬟已经差不多恢复了,颤颤巍巍地来给顾遥端清粥小菜。 顾遥看着小丫鬟一抖一抖的手,也忍不住眉角抽了抽,登徒子不好当啊…… 便赶紧把小丫鬟打发了,只自己坐在房间里喝粥。 慢悠悠的,左右最近可以借机清闲一阵子。 吃过饭,顾遥便对着窗前看书,实在看累了,也出去晃悠晃悠,却没有再看到孟辞。 想来,他也要忙紫筠楼的事情,肯定不会都待在别院里。 如此一想,顾遥便往院子里晃悠了,总归孟辞不在,这院子又布置得实在内秀。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对恃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顾遥却被人在眼睛上系上一根黑带子,什么都瞧不见。 她心里一阵烦闷,却不好说什么。 只得由着被押着往前走,一直到被送进什么房间里面去,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霉味。 顾遥的心脏窒了一瞬,像是记忆里一些不好的东西被勾出来,肮脏得叫她觉得想要别过脸。 “要待多久?”孟辞还没走,她一直都在仔细地听脚步声,自然是对着孟辞说的。 孟辞见顾遥是对着他的方向问的,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即道:“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天半月。” 自然是看她什么能把人诱出来了,顾遥心知如此,便不再多说了,安安分分地在里面坐下了。 便有人走过来,一下子扯开了她眼睛上的布条。 顾遥收回按在手腕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地方,四周都是厚重的砖,地面上铺着稻草,虽然阴森也干净。 牢狱这种地方,前世的时候她去过,也算晓得是什么样子,断然不会有面前这里的干净整洁。 便知道是孟辞也还有些良心,晓得照应些,心里的烦意也淡了些,只是面上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莫名其妙地便别人拘过来,换了谁都不快。 顾遥站起来,向着孟辞身边走过去,平平静静地扬起眉角道:“我既然毫不挣扎地跟着过来了,便是打算帮大人这个忙,只是,现如今已经到了大人的地盘,总归要交代清楚罢?” 虽然在极短时间内遭逢大变,更是什么都没给顾遥支使,可光光看面前人的沉稳劲,便知颇为不简单。 少年仍旧是日常的绛红道袍,宽袍广袖下是瘦削清瞿的脊背,拔得笔直,宛如修竹。 生得世间少有的好颜色,眉眼雅致清俊,便如一枚暖玉化作的仙人,在阴暗牢狱里也熠熠生辉。 这样好看的人,竟然是个男子。 几乎是所有人,心里都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念头来,止不住地遗憾。 “嗯。”孟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一招手,眉眼微动。 先前被顾遥搭话的侍卫有些犹豫,对着孟辞一低头,迟疑道:“侯爷……” “无妨,下去。” 分明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总有些蘸了冰霜的威严意味。 于是所有人都退下去了,阴阴沉沉的牢狱里只有顾遥和孟辞,一时间静悄悄的。 “你既然有给人代笔作伪的胆子,自然也该有被抓起来的自觉。”孟辞嘴角带点戏谑又讽刺的笑,偏偏眼里的情绪颇为平静,并不都严厉。 顾遥飞快地一想,若是孟辞真的按正常流程来拘捕她,断然不是这样的,所以孟辞极有可能就是用自己的势力暗地里探查此事。 用的计策是演戏,就打算请君入瓮,定然要她好好配合才能演得逼真。 所以,孟辞肯定要和她合作。 也所以,孟辞最初说的,便是请她帮忙。 说到底,也就是两个人合作。孟辞替她掩盖了伪造祁阳长公主笔迹的事情,她也得听从孟辞的话做戏,好请君入瓮。 顾遥一捋顺,眸子便亮起来。 将自己的推测对孟辞说了,见孟辞果然不反驳,便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 “既然这样通透聪颖,那便盼着对方早点来,免得耽搁你进学院。” 果然,孟辞淡淡道,算是承认顾遥没说错。 “那,你可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顾遥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毕竟这些人是借着她的名头来起事。 孟辞顿了会,没说话,像是有些惊讶顾遥会问这些,继续道:“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罢了。” 既然已经被孟辞拘起来了,她也绝不可能帮着外人动杜家的天下,自然要站在孟辞这边,道:“做诱饵是完全可以的,只是那些人为了逼我就范,曾给我下药,必须按时间吃药……” 她先前想着,阿梓在民间的声望虽然不好,可林修还手握大权,孟辞也手握重兵,那些人绝不会当即动手。 又临时受迫,自然答应了,甚至可以借此勾出背后的人来。 可如今,必然要解了自己身上的药……可孟辞,大可与她虚与委蛇,左右把那些人诱出来便不顾她死活。 顾遥心里有些紧张,没有实力就是这样,处处都要担惊受怕,处处都要受胁迫。 孟辞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见他眼珠子乱转,漆黑的眸子里沉沉浮浮,便知道顾遥在疯狂地思索。 可顾遥的神情举止又再沉稳不过,处处都显得大方得体,沉稳间透出韧拔的劲儿来。 他大可随便允诺他的,事后顾七也没法子来胁迫他,可是孟辞犹豫了一瞬。 这样的人才,还是好好对待罢,天知道往后是怎样的惊世奇才。 于是沉稳地一点头,道:“随不敢保证给你解了这毒药,也定然尽最大的力气来帮你解……若是诱出紫筠楼背后之人,能拿到解药也最好不过。” 顾遥自然也看得出看孟辞的诚意,心下稍定,紧绷着的身子才稍稍松了些。 “只是,我也并非给你一个可靠的答案,药解不解得了,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孟辞说完,便等顾遥的反应。 见他把话说得这样明白,顾遥不由心生好感。这药及其难接,顾遥会一点医术,自然也清楚。 当即一点头,干脆利落道:“我绝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消大人不做口是心非之人,顾七必然尽所能协助大人。” 两人都对对方十分满意,这才辞了。 顾遥只在里面坐着,觉得十分无趣,便央求狱卒帮忙找了书来看,谁知拿到手的,竟然是孟辞的书。 自然是狱卒给顾遥说的,顾遥惊讶之余,也对孟辞颇为敬重了。 顾遥无事,看完了书便看孟辞的批注。字迹是极好看的,便是先前指点过她的书法大家,也只能与孟辞不相上下。 可最难得的,却是批注的内容,难怪天下的学子这样推崇一个贵族,原来见识学问这样出色。 顾遥一面想着,一面不禁笑出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归京 孟辞顺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稍微侧过脸来看顾遥,神情寡淡。 “我如何晓得你是不是对我们虚与委蛇?”他微微垂着眼,把玩着手里一只定窑白瓷盏。 顾遥像是知道他会这样说似的,飞快道:“若是如此,定叫我天打五雷劈!” 眼睫一掀,漆黑的眸子里也泛出冰冷而坚定的神采来。 下巴微抬,凤眼微挑,又在不经意间透出傲气的矜贵来。 孟辞看着她这样一张脸,眸子暗了暗,还是随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心情有些不好道:“发誓算什么?随便两句话罢了。” 顾遥不由微微瞪眼瞧着孟辞,他竟然说这样的话,这样的毒誓谁会随便发,便是不信,也不该这样轻蔑地说。 当即噌地一下子站起来,眉梢微抬,一双凤眼愈发被挑起,眼里冷意泠泠。 “大人若是不信这些,我大可换个方式令大人相信便是了,可大人这般讽刺,可是原本便认为顾某便是表里不一之人?!” 她愿意低调,可低调和忍气吞声不一样。 孟辞却只是盯着她,像是透过她这个人在看什么,唬得顾遥浑身一凉,脊背早僵得没法子动。 可她绝不是外强中干之人,既然要表明态度,便要表明到底,当即梗着脖子继续道:“既然大人不信顾某发誓,顾遥……” “我信你。” 顾遥被莫名其妙地打断了话,有些烦,于是皱皱眉,心里却不明白孟辞怎么忽地说信了。 只是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也不好继续问是为什么,只得堵着自己随便应了,再也没法子和孟辞说下去。 自然也没法子叫他难堪――他这样怀疑她,她自然要拿出诚意来,叫他灭了这样的想法。 她顾遥,光明磊落,一心向着大齐。 前世是,今生也是! 可既然没必要解释了,她也不必废话,认真做好便是了。 随便对付了他们,顾遥便自己转身离去,打算去把东西收拾了,好早些走。 外头明亮的日光把她的背影勾成一个轮廓,发冠高束,墨发如倾,广袖迎风鼓涨欲飞,小半个侧脸可见微微抬高的尖尖下颌,脊背峭拔而直。 真想记忆里的某个人啊…… 可惜那个人,死在了和他的婚礼上,连尸骨都匆匆入殓,姓名在史书上随意添一笔。 孟辞微微抓紧了书案的角,双眼紧紧盯着那个背影,漆黑而冷的眸子里却卷起滔天的巨浪来了,各色情绪沉沉浮浮。 原本已经要走远的顾遥觉得自己被人盯着,下意识地一回头,就看见孟辞以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心神一凛。 她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孟辞的气势实在太盛,又这样神情复杂地盯着她,实在叫人惊骇。 步子加急了些,三两步便走出去。 顾遥站在炽热的阳光下,还是觉得背后一阵冷,像是被人看穿了似的。 可孟辞的模样又猛地在脑子浮现出来,叫顾遥又是一阵惶恐。 莫非是被认出来了?顾遥心里猛地浮起一个念头,吓得她自己都面色一白,沉稳的眸子终于晃了神。 怎么可能,起死回生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随便别人看出来。 再说了,她借着顾遥的身份活过来,谁能晓得悄悄地便换了一个内瓤呢。 再说了,先前的顾遥远居江南,没人晓得先前的顾遥是什么模样,就是心仪顾遥的林治都没看出来,他凭什么看出来? 顾遥对着自己就是一阵安慰,才稍微回过神,又强忍着平静下来。 小丫鬟从后面走过来,语调轻柔道:“侯爷吩咐郎君快些收拾,午后便离开。” 顾遥看了看天空,觉得时间有些赶,当即不耽搁,赶紧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原本就是临时绑过来的,说是收拾,实则根本没什么要收拾的。 随便挑拣了会,顾遥才走出去,果然见院子里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其余人也是整装待发的模样。 看来都在等她,顾遥想着,当即也不矫情,直接一蹬翻身上马。 她骑术并不差,倒是叫其余人一阵惊讶,瞧着就是个文弱书生,后头还给他备着马车呢。 见众人如此表情,顾遥心里便清楚了,也懒得说话,只得等着前头的出发了,自己也一夹马腹跟着奔过去。 顾遥来时没见过路,所以只能跟着走。走在马上,倒是觉得风景颇好,一路也赏心悦目。 顾遥偷眼看孟辞,心里漫不经心地想着,当初她死后,也不知是以什么身份入殓的。 虽然她有祁阳长公主的封号,可偏生在人家的婚礼上死了,更是死在他的宅子里。 听传闻说,孟辞这古板且饱受酸儒影响的脾气也厉害,说是因为她过世,便不愿再娶。 可她如今好生生地活着,见到孟辞时,便觉得内心十分微妙。 她也就微妙了一会,也就丢开不想了,继续去看道旁如雪的槐花,一片落雪似的。 一行人骑马,马蹄过处,槐花被卷起来,大雪纷飞似的沾满衣衫鬓角,叫人如落雪白头。 顾遥漫不经心地想,若是五月那个吃货在,必然想着可以做槐花糕。 哦,还有槐花蜜。 思绪还未了,马蹄已经挟裹着槐花一路奔至城中街道上了,见上阳城还是一片繁华,顾遥眼角也完了弯。 她在半道上便与孟辞一行人分开了,此时便是一个人勒马而过,惊起行人一片惊呼。 顾遥自然是故意的,此时她鬓发散乱,玉冠歪斜,就是浑身的衣衫也皱巴巴的。 好在一张脸已经极为俊朗,叫人一瞧便不能忘。 顾遥卯着劲地抽马鞭,把马策得又急又乱,实则暗中游刃有余,绝不会真的伤人。 路人全在骂她,顾遥也当做没听见,只一抽马鞭,却瞥了一眼泪眼汪汪地瞧着自己的慕稚娘。 这是一笔乱账,顾遥想着,便干脆狠狠一甩鞭子,竟然将慕稚娘的菜篓子一下甩得飞出好远。 亲眼见慕稚娘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随即眼眶越发红,一下子咬牙抱着剩下的菜避开了,顾遥才松一口气,策马直对城外跑去。 想来,慕稚娘应该觉得她已经全然不记得她罢了,如此也不必愧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委蛇 她策马便是一阵狂奔,不消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城郊的杏花村,到了自己的门前。 春生是不消她担心的,可不代表顾遥不忧心,一进门就赶紧探查了春生一番,这才有空喝口凉茶。 待喝了两口茶,顾遥才把五月打发了,自己一关门窗,才开始和春生说话。 她没敢把这些告诉春生,知道得多便越危险,所以她只是随便挑拣一些跟春生讲了,也是怕春生忧心。 两人如今是真亲人,再假不了。 待说了那些,顾遥才又喝了一杯泡好的热茶,细细地交代春生接下来如何应对。 “若是院子里出现陌生人,也莫急,只消想法子偷溜走。”这是顶不好的预算,不过也最应该好好预算好。 春生点点头,神色也紧张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 “不消怕,”顾遥揉揉春生的头,微笑道,孟辞必然是会帮她护好春生的,何况她也再三说过。又继续道,“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挑拨你,你都不可相信,也切不可随便别人左右。” 春生看得明白顾遥脸上的严肃与凝重,于是又重重地点了个头,随即就开始犹豫要不要问顾遥是怎么回事。 就听见顾遥掷地有声道:“就是有人说我死了,要挑唆你去拿我的东西,也是绝不能的。” 这样的话叫春生惊得一跳,当即晃了神,也来不及思索该怎么说,当即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若是不说清,就别想去!” 说着,便极为迅速地一下子把门哐当一下子关上了,一双胳膊也栏在门口。 顾遥心里迅速弥散起一股微酸的情绪来,又觉得十分感动且幸福。 她孤零零地活下来,竟然,也有真心待她的人。 顾遥当即浅笑起来,神情平和沉稳,故作轻松道:“我这是第一次离家,不过是说得严重些,好叫你涨些记性罢了。” 也确然如此。 春生哪里信她,就是拽着袖子不撒手,顾遥也就简单交代了,这才赶紧出了门。 **** 等她赶到紫筠楼时,已经天色渐晚了。 金灿灿黄澄澄的太阳像是个咸蛋黄似的挂在帘子上,映得淡黄色的湘妃竹帘像是涂了层蜜似的,格外亮晶晶。 芜宁放下手里的螺子黛,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会,随即漾起一个梨涡笑来,便起了身。 雪色薄纱的裙摆极大,一走动,越发显得纤腰一束,宛如娇柔的花梗。 一行一动间,雪白的裙摆微晃,便衬得她如一朵水莲花一般的清雅干净。 “顾郎君~”芜宁对着顾遥盈盈一拜,水色眸子水光潋滟,柳眉弯弯樱唇一点。 顾遥冷眼看着,等她拜完了,顾遥才坐下。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才开始到正题上。 “我前些日子被人抓走了,还被逼问得厉害。”顾遥淡淡地瞥芜宁一眼,显得格外不满意她。 芜宁抿唇一笑,又是水光潋滟的模样,姣好洁白的脸上有些无辜的意味。 “那你如今怎么又回来了?”这是不相信她,谁会相信从敌对阵地来的人。 顾遥不慌不忙,只冷哼一声道:“自然是被放进来的,可却说,若是再出现祁阳长公主的笔记,顾某的这条命必然要被他们收去。” 芜宁脸上的笑一点也不变,仔细瞧,却叫人觉得格外僵硬了些,里头透出些阴沉的狠厉来。 自然是生气了。 “可见,顾某如今是没法子写下去了,还望姑娘看在顾某与你合作许久的情谊上,给我解药罢,免得叫顾某为难。” 顾遥只管把话说完,随即便等着芜宁说话,可芜宁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可她说的,原本就是那个理。 边都以性命胁迫,她原本便只能选一个,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芜宁一声冷笑,向来如月牙般的眼里透坚锐的锋芒来,拉下脸道:“你以为这合作是你想要合作便合作,不想合作便撇清楚的?总归,解药是断然不可能给你的,你也不许断了我这边的供给!” 说这话时,便显得颇为凌厉了。 顾遥一挑眉,冷冷道:“可我帮你们,你们偏叫我落入旁人手里,受尽盘查,一点也不出面拉我一把,如今倒还不让我断了合作,是想要我被那些人弄死么?” 顾遥说得声色俱厉,眉梢扬起,眸子清亮如琉璃,偏生眉宇间满是高傲矜贵的气度,叫人觉得心虚不已。 心里却不是十分有底,手心已经冒出汗来了,只盼望自己万不可出一点错。 可就是心里急,面上就是半点错漏都没有,一派沉稳大气,伶牙俐齿半点理由不放过,叫人挑不出错来。 芜宁也被顾遥的气势骇住,一时间有些落下乘,可到底是见过风浪且及其聪颖的人,脸上又不动声色地挂上柔和温软的笑意,一派知礼道:“事情实在太突然,这也是没有法子预防的事情,只是他们抓了你,究竟是问了什么?” 顾遥想了想,便淡淡道:“问是谁要的,可我只见过紫筠楼的芜宁姑娘,姑娘亲自来拿的,我如何晓得是谁要?” 这话也确实不错,就是到了现在,顾遥也只知道芜宁。 可芜宁作为某些人的棋子,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了,青楼女子容易在贵人手中流通,最是好用称手。 既然敢叫芜宁亲自找顾遥,自然是芜宁与那个人的关系严实,寻常人怎么也探查不出来的。 所以说了这么多,还是等于没说给那些人,芜宁想着,面上不免高兴了些。 既然顾遥对那些人没用,自然也没有值得她看重的,当即底气也足了,只吟吟笑道:“先前是猝不及防,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必然对你不会坐视不理,绝不叫你被人带走。” 顾遥的脸色仍旧不好看,只是冷冷地看着芜宁。芜宁是在威胁她了,因为她没有旁的选择,只能答应她。 “你……”顾遥皱皱眉,她必须要芜宁给的药,于是只得道:“好,我也到了要药的日子。” 芜宁唇角勾起柔糯的笑意来,心下只道,果然是怕死,为了药?这才闹着说要撇开。 可不就是晓得她有药,却怕以为此事不给她,才这样故意要挟。 第一百七十章 相信 她策马便是一阵狂奔,不消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城郊的杏花村,到了自己的门前。 春生是不消她担心的,可不代表顾遥不忧心,一进门就赶紧探查了春生一番,这才有空喝口凉茶。 待喝了两口茶,顾遥才把五月打发了,自己一关门窗,才开始和春生说话。 她没敢把这些告诉春生,知道得多便越危险,所以她只是随便挑拣一些跟春生讲了,也是怕春生忧心。 两人如今是真亲人,再假不了。 待说了那些,顾遥才又喝了一杯泡好的热茶,细细地交代春生接下来如何应对。 “若是院子里出现陌生人,也莫急,只消想法子偷溜走。”这是顶不好的预算,不过也最应该好好预算好。 春生点点头,神色也紧张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 “不消怕,”顾遥揉揉春生的头,微笑道,孟辞必然是会帮她护好春生的,何况她也再三说过。又继续道,“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挑拨你,你都不可相信,也切不可随便别人左右。” 春生看得明白顾遥脸上的严肃与凝重,于是又重重地点了个头,随即就开始犹豫要不要问顾遥是怎么回事。 就听见顾遥掷地有声道:“就是有人说我死了,要挑唆你去拿我的东西,也是绝不能的。” 这样的话叫春生惊得一跳,当即晃了神,也来不及思索该怎么说,当即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若是不说清,就别想去!” 说着,便极为迅速地一下子把门哐当一下子关上了,一双胳膊也栏在门口。 顾遥心里迅速弥散起一股微酸的情绪来,又觉得十分感动且幸福。 她孤零零地活下来,竟然,也有真心待她的人。 顾遥当即浅笑起来,神情平和沉稳,故作轻松道:“我这是第一次离家,不过是说得严重些,好叫你涨些记性罢了。” 也确然如此。 春生哪里信她,就是拽着袖子不撒手,顾遥也就简单交代了,这才赶紧出了门。 **** 等她赶到紫筠楼时,已经天色渐晚了。 金灿灿黄澄澄的太阳像是个咸蛋黄似的挂在帘子上,映得淡黄色的湘妃竹帘像是涂了层蜜似的,格外亮晶晶。 芜宁放下手里的螺子黛,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会,随即漾起一个梨涡笑来,便起了身。 雪色薄纱的裙摆极大,一走动,越发显得纤腰一束,宛如娇柔的花梗。 一行一动间,雪白的裙摆微晃,便衬得她如一朵水莲花一般的清雅干净。 “顾郎君~”芜宁对着顾遥盈盈一拜,水色眸子水光潋滟,柳眉弯弯樱唇一点。 顾遥冷眼看着,等她拜完了,顾遥才坐下。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才开始到正题上。 “我前些日子被人抓走了,还被逼问得厉害。”顾遥淡淡地瞥芜宁一眼,显得格外不满意她。 芜宁抿唇一笑,又是水光潋滟的模样,姣好洁白的脸上有些无辜的意味。 “那你如今怎么又回来了?”这是不相信她,谁会相信从敌对阵地来的人。 顾遥不慌不忙,只冷哼一声道:“自然是被放进来的,可却说,若是再出现祁阳长公主的笔记,顾某的这条命必然要被他们收去。” 芜宁脸上的笑一点也不变,仔细瞧,却叫人觉得格外僵硬了些,里头透出些阴沉的狠厉来。 自然是生气了。 “可见,顾某如今是没法子写下去了,还望姑娘看在顾某与你合作许久的情谊上,给我解药罢,免得叫顾某为难。” 顾遥只管把话说完,随即便等着芜宁说话,可芜宁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可她说的,原本就是那个理。 边都以性命胁迫,她原本便只能选一个,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芜宁一声冷笑,向来如月牙般的眼里透坚锐的锋芒来,拉下脸道:“你以为这合作是你想要合作便合作,不想合作便撇清楚的?总归,解药是断然不可能给你的,你也不许断了我这边的供给!” 说这话时,便显得颇为凌厉了。 顾遥一挑眉,冷冷道:“可我帮你们,你们偏叫我落入旁人手里,受尽盘查,一点也不出面拉我一把,如今倒还不让我断了合作,是想要我被那些人弄死么?” 顾遥说得声色俱厉,眉梢扬起,眸子清亮如琉璃,偏生眉宇间满是高傲矜贵的气度,叫人觉得心虚不已。 心里却不是十分有底,手心已经冒出汗来了,只盼望自己万不可出一点错。 可就是心里急,面上就是半点错漏都没有,一派沉稳大气,伶牙俐齿半点理由不放过,叫人挑不出错来。 芜宁也被顾遥的气势骇住,一时间有些落下乘,可到底是见过风浪且及其聪颖的人,脸上又不动声色地挂上柔和温软的笑意,一派知礼道:“事情实在太突然,这也是没有法子预防的事情,只是他们抓了你,究竟是问了什么?” 顾遥想了想,便淡淡道:“问是谁要的,可我只见过紫筠楼的芜宁姑娘,姑娘亲自来拿的,我如何晓得是谁要?” 这话也确实不错,就是到了现在,顾遥也只知道芜宁。 可芜宁作为某些人的棋子,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了,青楼女子容易在贵人手中流通,最是好用称手。 既然敢叫芜宁亲自找顾遥,自然是芜宁与那个人的关系严实,寻常人怎么也探查不出来的。 所以说了这么多,还是等于没说给那些人,芜宁想着,面上不免高兴了些。 既然顾遥对那些人没用,自然也没有值得她看重的,当即底气也足了,只吟吟笑道:“先前是猝不及防,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必然对你不会坐视不理,绝不叫你被人带走。” 顾遥的脸色仍旧不好看,只是冷冷地看着芜宁。芜宁是在威胁她了,因为她没有旁的选择,只能答应她。 “你……”顾遥皱皱眉,她必须要芜宁给的药,于是只得道:“好,我也到了要药的日子。” 芜宁唇角勾起柔糯的笑意来,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窥看 她策马便是一阵狂奔,不消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城郊的杏花村,到了自己的门前。 春生是不消她担心的,可不代表顾遥不忧心,一进门就赶紧探查了春生一番,这才有空喝口凉茶。 待喝了两口茶,顾遥才把五月打发了,自己一关门窗,才开始和春生说话。 她没敢把这些告诉春生,知道得多便越危险,所以她只是随便挑拣一些跟春生讲了,也是怕春生忧心。 两人如今是真亲人,再假不了。 待说了那些,顾遥才又喝了一杯泡好的热茶,细细地交代春生接下来如何应对。 “若是院子里出现陌生人,也莫急,只消想法子偷溜走。”这是顶不好的预算,不过也最应该好好预算好。 春生点点头,神色也紧张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 “不消怕,”顾遥揉揉春生的头,微笑道,孟辞必然是会帮她护好春生的,何况她也再三说过。又继续道,“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挑拨你,你都不可相信,也切不可随便别人左右。” 春生看得明白顾遥脸上的严肃与凝重,于是又重重地点了个头,随即就开始犹豫要不要问顾遥是怎么回事。 就听见顾遥掷地有声道:“就是有人说我死了,要挑唆你去拿我的东西,也是绝不能的。” 这样的话叫春生惊得一跳,当即晃了神,也来不及思索该怎么说,当即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若是不说清,就别想去!” 说着,便极为迅速地一下子把门哐当一下子关上了,一双胳膊也栏在门口。 顾遥心里迅速弥散起一股微酸的情绪来,又觉得十分感动且幸福。 她孤零零地活下来,竟然,也有真心待她的人。 顾遥当即浅笑起来,神情平和沉稳,故作轻松道:“我这是第一次离家,不过是说得严重些,好叫你涨些记性罢了。” 也确然如此。 春生哪里信她,就是拽着袖子不撒手,顾遥也就简单交代了,这才赶紧出了门。 **** 等她赶到紫筠楼时,已经天色渐晚了。 金灿灿黄澄澄的太阳像是个咸蛋黄似的挂在帘子上,映得淡黄色的湘妃竹帘像是涂了层蜜似的,格外亮晶晶。 芜宁放下手里的螺子黛,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会,随即漾起一个梨涡笑来,便起了身。 雪色薄纱的裙摆极大,一走动,越发显得纤腰一束,宛如娇柔的花梗。 一行一动间,雪白的裙摆微晃,便衬得她如一朵水莲花一般的清雅干净。 “顾郎君~”芜宁对着顾遥盈盈一拜,水色眸子水光潋滟,柳眉弯弯樱唇一点。 顾遥冷眼看着,等她拜完了,顾遥才坐下。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才开始到正题上。 “我前些日子被人抓走了,还被逼问得厉害。”顾遥淡淡地瞥芜宁一眼,显得格外不满意她。 芜宁抿唇一笑,又是水光潋滟的模样,姣好洁白的脸上有些无辜的意味。 “那你如今怎么又回来了?”这是不相信她,谁会相信从敌对阵地来的人。 顾遥不慌不忙,只冷哼一声道:“自然是被放进来的,可却说,若是再出现祁阳长公主的笔记,顾某的这条命必然要被他们收去。” 芜宁脸上的笑一点也不变,仔细瞧,却叫人觉得格外僵硬了些,里头透出些阴沉的狠厉来。 自然是生气了。 “可见,顾某如今是没法子写下去了,还望姑娘看在顾某与你合作许久的情谊上,给我解药罢,免得叫顾某为难。” 顾遥只管把话说完,随即便等着芜宁说话,可芜宁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可她说的,原本就是那个理。 边都以性命胁迫,她原本便只能选一个,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芜宁一声冷笑,向来如月牙般的眼里透坚锐的锋芒来,拉下脸道:“你以为这合作是你想要合作便合作,不想合作便撇清楚的?总归,解药是断然不可能给你的,你也不许断了我这边的供给!” 说这话时,便显得颇为凌厉了。 顾遥一挑眉,冷冷道:“可我帮你们,你们偏叫我落入旁人手里,受尽盘查,一点也不出面拉我一把,如今倒还不让我断了合作,是想要我被那些人弄死么?” 顾遥说得声色俱厉,眉梢扬起,眸子清亮如琉璃,偏生眉宇间满是高傲矜贵的气度,叫人觉得心虚不已。 心里却不是十分有底,手心已经冒出汗来了,只盼望自己万不可出一点错。 可就是心里急,面上就是半点错漏都没有,一派沉稳大气,伶牙俐齿半点理由不放过,叫人挑不出错来。 芜宁也被顾遥的气势骇住,一时间有些落下乘,可到底是见过风浪且及其聪颖的人,脸上又不动声色地挂上柔和温软的笑意,一派知礼道:“事情实在太突然,这也是没有法子预防的事情,只是他们抓了你,究竟是问了什么?” 顾遥想了想,便淡淡道:“问是谁要的,可我只见过紫筠楼的芜宁姑娘,姑娘亲自来拿的,我如何晓得是谁要?” 这话也确实不错,就是到了现在,顾遥也只知道芜宁。 可芜宁作为某些人的棋子,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了,青楼女子容易在贵人手中流通,最是好用称手。 既然敢叫芜宁亲自找顾遥,自然是芜宁与那个人的关系严实,寻常人怎么也探查不出来的。 所以说了这么多,还是等于没说给那些人,芜宁想着,面上不免高兴了些。 既然顾遥对那些人没用,自然也没有值得她看重的,当即底气也足了,只吟吟笑道:“先前是猝不及防,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们必然对你不会坐视不理,绝不叫你被人带走。” 顾遥的脸色仍旧不好看,只是冷冷地看着芜宁。芜宁是在威胁她了,因为她没有旁的选择,只能答应她。 “你……”顾遥皱皱眉,她必须要芜宁给的药,于是只得道:“好,我也到了要药的日子。” 芜宁唇角勾起柔糯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认出 芜宁想通了,也便不再忌惮顾遥,只抿唇一笑,温和道:“你如今想通了,不打算与我断了联系了?” 顾遥无话可说,只得稍微移开眼。 如此一来,主动权又在芜宁手里,就等着她手里的解药。 芜宁从袖底拿出一只青瓷的小瓶来,却不递给顾遥,只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好,帮忙往后的好处还多了去,我们也会护着你的安全。”顿了顿,眸子里的笑意冷下来,“既然和你合作,便是把你当了半个自己人,连这些东西的作用都告诉了你,你真当自己能够与我们没有联系?” 先是好话笼络了,又是坏话来压着。 顾遥自然晓得这是芜宁的手段,懒得附和,只低了眉眼,不叫芜宁看出她的神色来。 “总归,你好好斟酌一下利害。”妩媚的一双烟水眼一挑,一丝轻慢里夹杂半分警告。 见水到渠成,顾遥便笑道:“那便如此罢。” 顾遥话音一落,芜宁这才乖巧地递过小瓷瓶来,里面果然是平日里那般的一枚药丸。 这回顾遥留了个心,先仔细地看了看那药丸,毕竟不晓得芜宁是不是真的相信她。 见是没错,她才服用了药丸。 芜宁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也不多说话。 顾遥想了会,才道:“我晓得芜宁姑娘能够与我交接便极为不容易,可既然出了今日的事情,姑娘也说把我当做了一伙人,那么也请姑娘拿出些诚意来。” 其实无论怎么说,顾遥都是被动的,要接触到背后的人物,只能硬着头皮上。 芜宁笑意未变,眼里却升起些思量来了。 行走江湖,遮遮掩掩再难拿信任,芜宁自然晓得,可真要告诉顾遥,却也太过了。 于是转眸一笑道:“我不过是最底下的一个小喽啰罢了,我替你问问是可以的,五日后你过来,看你机缘了。” 顾遥心中暗道,你瞧着倒不像是个小喽啰,也应了。 顾遥这才回了杏花村,去看春生和五月,见两个人还是先前的模样,心下稍定。 今日一天起伏极大,顾遥觉得累,也就懒得看书,于是干脆坐在院子里吹风。 满天的星斗恍如碎钻,大把大把地抛掷在帘幕上,一条银河横穿而过,熠熠烁极。 风一吹便树影离合,肃肃飒飒恍如千军万马过境,一匹破碎的月影落在石桌上,有萤火时时晃动。 顾遥扇着折纸扇,只觉得闷热,屋子里暖黄色的灯火漏出来,拖长了影子。 “油焖茄子青椒炒肉――”五月欢快利落的声音传来,身影也在灯火里迤逦而来。 顾遥一回眸,眸子也浮起暖意。 春生和顾遥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吃饭,五月端着碗坐在台阶上吃,灯火和月光可以把三个人囊括起来。 “大郎君,我今天听见他们说沧浪书院可厉害了,郎君又是第一名,将来肯定是个状元郎。” 五月一面吃,一面欢快地道,她觉得自家郎君可真厉害,自己跟着往后也是有福的。 到时候就不是一个烧火丫鬟了,估摸着可以掌管一整个大厨房呢! 啧啧啧,想做什么做什么。 顾遥一面夹菜,一面道:“手艺有进步啊,往后肯定可以做大师傅。” 五月就高兴起来,一双干净的眸子亮晶晶的,却赶忙摆手:“不会不会啦,我可没那个能耐。”说完又有点惆怅,加一句,“要是有,我会很高兴的啦。不过,郎君要是能考上状元郎,五月做什么都无所谓啦。” 小丫鬟一派天真,端着碗仰着脸盯着天空,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幻想。 要是自家郎君考上状元郎,她就是状元郎家的丫鬟,多好呀,长脸! 顾遥又赞一句五月的茄子炒得好,顺便道:“虽然不一定考得上,可我会努力的,以后给你一个大厨房啊。” 五月就捧着饭碗咯咯地笑起来。 大厨房啊…… 光想想,口水都要掉出来了…… 顾遥吃得差不多,就靠着身后的槐树摇扇子,无论衣裳还是桌子上都是雪白的槐花,更是铺了一地。 她忽然觉得,人生似乎挺有意思的。 无论是作为杜杳还是顾遥还是顾秋生,这样闲闲地纳凉,就幸福得不得了。 于是她眯着眼微笑起来,轻轻地哼起小曲来了。 墙外有人玄衣黑袂,骑马策奔而过,墙里摇落的雪白槐花夹缠了一身。 听到那小曲时,握着缰绳的手一僵,脸色也变得晦暗起来。 他一勒马,伫立在围墙下听那只小曲,直到声音听了,他才缓缓地回过神,想起来要离开。 似乎是犹豫了会,才一甩马鞭,再度启程奔出好远。 顾遥只晓得外面的马蹄声顿了一时,只当是有人歇息,并不放在心上,哼完了便起身走动几圈,想一下自己背的文章。 五月却捧着碗想了一会,歪着脑袋对顾遥道:“郎君哼的,像是有哪里错了。” 她下意识要说没错,可忽地想起来,这首曲子传出去确实已经变了样,与她最初做出来的很不一样。 民间的人哪里晓得她的曲子是怎么做的,自然是哼得多的便是对的。 自然,错的也是对的了。 “啊,应该是记错了。”顾遥尴尬地笑笑,算是掩饰。 五月却一皱眉,耿直道:“还跑调了,跑调得很厉害。” 顾遥:“……” 孩子你太耿直了。 “咳咳咳,随便哼哼嘛。”顾遥决定说两句缓解一下尴尬。 “可是还是跑调了啊。” …… 行行行,就是跑调了,顾遥掩面。 几个人说说笑笑,倒是不知不觉地夜深了,顾遥觉得一时之间,自己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干脆一个人在院子里多坐坐。 “大郎君,有空发呆还不如多看看书呢。”五月一面收拾碗筷一面道,她还是一派欢天喜地。 “不想看。”顾遥随便道。 “不看书就考不上状元郎,考不上状元郎就娶不了好媳妇啦,大郎君这样俊朗,自然要顶好的媳妇呀。” 话音一落,五月呲溜一下子跑了,比兔子还要快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开学 芜宁想通了,也便不再忌惮顾遥,只抿唇一笑,温和道:“你如今想通了,不打算与我断了联系了?” 顾遥无话可说,只得稍微移开眼。 如此一来,主动权又在芜宁手里,就等着她手里的解药。 芜宁从袖底拿出一只青瓷的小瓶来,却不递给顾遥,只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好,帮忙往后的好处还多了去,我们也会护着你的安全。”顿了顿,眸子里的笑意冷下来,“既然和你合作,便是把你当了半个自己人,连这些东西的作用都告诉了你,你真当自己能够与我们没有联系?” 先是好话笼络了,又是坏话来压着。 顾遥自然晓得这是芜宁的手段,懒得附和,只低了眉眼,不叫芜宁看出她的神色来。 “总归,你好好斟酌一下利害。”妩媚的一双烟水眼一挑,一丝轻慢里夹杂半分警告。 见水到渠成,顾遥便笑道:“那便如此罢。” 顾遥话音一落,芜宁这才乖巧地递过小瓷瓶来,里面果然是平日里那般的一枚药丸。 这回顾遥留了个心,先仔细地看了看那药丸,毕竟不晓得芜宁是不是真的相信她。 见是没错,她才服用了药丸。 芜宁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也不多说话。 顾遥想了会,才道:“我晓得芜宁姑娘能够与我交接便极为不容易,可既然出了今日的事情,姑娘也说把我当做了一伙人,那么也请姑娘拿出些诚意来。” 其实无论怎么说,顾遥都是被动的,要接触到背后的人物,只能硬着头皮上。 芜宁笑意未变,眼里却升起些思量来了。 行走江湖,遮遮掩掩再难拿信任,芜宁自然晓得,可真要告诉顾遥,却也太过了。 于是转眸一笑道:“我不过是最底下的一个小喽啰罢了,我替你问问是可以的,五日后你过来,看你机缘了。” 顾遥心中暗道,你瞧着倒不像是个小喽啰,也应了。 顾遥这才回了杏花村,去看春生和五月,见两个人还是先前的模样,心下稍定。 今日一天起伏极大,顾遥觉得累,也就懒得看书,于是干脆坐在院子里吹风。 满天的星斗恍如碎钻,大把大把地抛掷在帘幕上,一条银河横穿而过,熠熠烁极。 风一吹便树影离合,肃肃飒飒恍如千军万马过境,一匹破碎的月影落在石桌上,有萤火时时晃动。 顾遥扇着折纸扇,只觉得闷热,屋子里暖黄色的灯火漏出来,拖长了影子。 “油焖茄子青椒炒肉――”五月欢快利落的声音传来,身影也在灯火里迤逦而来。 顾遥一回眸,眸子也浮起暖意。 春生和顾遥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吃饭,五月端着碗坐在台阶上吃,灯火和月光可以把三个人囊括起来。 “大郎君,我今天听见他们说沧浪书院可厉害了,郎君又是第一名,将来肯定是个状元郎。” 五月一面吃,一面欢快地道,她觉得自家郎君可真厉害,自己跟着往后也是有福的。 到时候就不是一个烧火丫鬟了,估摸着可以掌管一整个大厨房呢! 啧啧啧,想做什么做什么。 顾遥一面夹菜,一面道:“手艺有进步啊,往后肯定可以做大师傅。” 五月就高兴起来,一双干净的眸子亮晶晶的,却赶忙摆手:“不会不会啦,我可没那个能耐。”说完又有点惆怅,加一句,“要是有,我会很高兴的啦。不过,郎君要是能考上状元郎,五月做什么都无所谓啦。” 小丫鬟一派天真,端着碗仰着脸盯着天空,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幻想。 要是自家郎君考上状元郎,她就是状元郎家的丫鬟,多好呀,长脸! 顾遥又赞一句五月的茄子炒得好,顺便道:“虽然不一定考得上,可我会努力的,以后给你一个大厨房啊。” 五月就捧着饭碗咯咯地笑起来。 大厨房啊…… 光想想,口水都要掉出来了…… 顾遥吃得差不多,就靠着身后的槐树摇扇子,无论衣裳还是桌子上都是雪白的槐花,更是铺了一地。 她忽然觉得,人生似乎挺有意思的。 无论是作为杜杳还是顾遥还是顾秋生,这样闲闲地纳凉,就幸福得不得了。 于是她眯着眼微笑起来,轻轻地哼起小曲来了。 墙外有人玄衣黑袂,骑马策奔而过,墙里摇落的雪白槐花夹缠了一身。 听到那小曲时,握着缰绳的手一僵,脸色也变得晦暗起来。 他一勒马,伫立在围墙下听那只小曲,直到声音听了,他才缓缓地回过神,想起来要离开。 似乎是犹豫了会,才一甩马鞭,再度启程奔出好远。 顾遥只晓得外面的马蹄声顿了一时,只当是有人歇息,并不放在心上,哼完了便起身走动几圈,想一下自己背的文章。 五月却捧着碗想了一会,歪着脑袋对顾遥道:“郎君哼的,像是有哪里错了。” 她下意识要说没错,可忽地想起来,这首曲子传出去确实已经变了样,与她最初做出来的很不一样。 民间的人哪里晓得她的曲子是怎么做的,自然是哼得多的便是对的。 自然,错的也是对的了。 “啊,应该是记错了。”顾遥尴尬地笑笑,算是掩饰。 五月却一皱眉,耿直道:“还跑调了,跑调得很厉害。” 顾遥:“……” 孩子你太耿直了。 “咳咳咳,随便哼哼嘛。”顾遥决定说两句缓解一下尴尬。 “可是还是跑调了啊。” …… 行行行,就是跑调了,顾遥掩面。 几个人说说笑笑,倒是不知不觉地夜深了,顾遥觉得一时之间,自己似乎是有些不对劲,干脆一个人在院子里多坐坐。 “大郎君,有空发呆还不如多看看书呢。”五月一面收拾碗筷一面道,她还是一派欢天喜地。 “不想看。”顾遥随便道。 “不看书就考不上状元郎,考不上状元郎就娶不了好媳妇啦,大郎君这样俊朗,自然要顶好的媳妇呀。” 话音一落,五月呲溜一下子跑了,比兔子还要快。 顾遥握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争执 五日后,顾遥再去紫筠楼。 小厮轻车熟路地将顾遥引到厢房里,有小鬟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点一炉香,挑开了窗边的帘子,再不动声色地退到角落。 顾遥一个人坐定,也懒得喝茶……她心里当真有些着急。 约莫过了一柱香,芜宁姗姗来迟,风吹罗衣香。 顾遥微微笑起来。 芜宁也对着她浅浅一笑,随即转过屏风走来,却没有坐下。 顾遥的目光在芜宁身后,等了一会,果然也有脚步声响起。 她一喜,笑意浓起来。 可惜,那脚步在屏风后顿住了,就悄无声息起来。 顾遥脸上的笑容微僵一瞬,便看向芜宁,已经是没了什么失望不悦的神情。 “郎君见谅,纵然是屏风后一唔,也是花了我不小的力气呢~”芜宁对着顾遥一福,这才坐下,事不关己地捧着茶盏啜茶。 顾遥淡淡道:“无妨。” 也就坐等屏风后的人说话,竟然这样遮遮掩掩。 半晌,屏风后才响起沙哑阴冷的声音:“你想加入进来?” 顾遥不禁一个寒颤,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脸上却是僵笑道:“正是如此,毕竟已然和你们沾上关系了,官兵那边断然不会放过我,那么只好靠你们庇护了。” 屏风后冷哼一声,断然拒绝:“不行,你没有资格。” 还不等顾遥说话,便听见屏风后响起离去的脚步声,走得极轻极快,顾遥根本没法说话。 她坐了一会,觉得有些丧气。 芜宁掩袖轻笑,挑起妩媚泛烟水的眸子道:“我便觉得你没什么可能,不过能答应见你,便已经极为叫人惊讶了。” 确实如此,顾遥也觉得十有八九是见不到的。 可就是见了,还不如不见呢。 顾遥揉着额角坐了会,便与芜宁告辞了,她得先想一想,总觉得最近脑子不够用似的。 * 离开紫筠楼,顾遥径直回家了。 院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顾遥看着里面的人一愣。 那人侧身站在槐树底下,穿一身青色直裰,眉目如画。有风穿过,吹得广袖翩然,宛如仙人。 顾遥迟疑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进去,可就在犹豫的当儿,那个人已经转身向顾瑶看了过来。 她面色有些尴尬,还是迟疑道:“兄台?” 就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心里却开始打鼓。林治是真是认得出来她呢,还是认不出来? 若说是孟辞或者是崔五,说是认不出来,仅仅见过几面加上修饰,倒是正常。 可林治,却是与顾遥自幼相识,怎么能搪塞过去。 林治惯常带着温润笑意的脸上没了笑容,只是那么冷冷地看着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这模样,就是顾遥想要装糊涂,也装不过去了。 看样子,林治已经调查清楚了。 但把柄不能自己交出去,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能出口,所以她不说话。 一时之间两人无声对恃,半晌,林治冷冷且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阿遥,你就半点话都没有对我说的吗?” 他一双极其好看的眸子盯着她,显得有些猩红,原来眼底皆是血丝。 纵然杜杳凉薄,也不仅一愣,心里不是滋味。 她的凉薄,只是理智,不是冷血。 顾遥站在离林治几步的地方,就不再过去了,只是远远地看着林治,也不晓得说什么。 也没什么可说的。 该说的也早说了。 组织了会儿语言,顾遥才慢慢道:“该说的,去年已经说过了,表兄也晓得了那些事情,何必还把阿遥搁在心上?” 两人早被划分开了,不说她杜杳的立场,光光顾遥也不行。 林治猛地一握拳,额头青筋都要起来了,双目尽赤:“阿遥,母亲,母亲已经暴病过世在庵里了。” 顾遥又是一惊,原来宋氏已经死了,死得这样容易。 林家不会漏出林治的身份,宋氏也死了,当初的知情人除了顾遥,再没了。 在林治眼里,没了宋氏便一片安宁。可顾遥清楚,林家人会怀疑她,会视她为钉子。 当初的假死,便是没必要再待,也待不下去了。 顾遥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平静道:“顾遥已经死了,如今只有顾秋生,自然也回不去了。” 林治紧紧地盯着顾遥,确实回不去了,他怎么那么蠢……可偏偏,割舍不下啊。 风一吹,满天的雪白槐花落下来,近乎白头。 天才知道,他在街上看见她时的激动,几乎恨不得肋下生翅跑过去。 纵然乍一看并不多与之前相似,可他太熟悉她的眉目了,一点点的小细节,他都记得分明。 甚至,他连她怎么修饰容貌都能看出来。 顾遥自然不晓得这些,只觉得一笔烂账砸到了头顶,只能脑子乱转,赶紧想对策。 半天,林治才缓缓道:“阿遥,沧浪书院是男子读书的地方,你如今这样,是绝对不可的。” 就是不晓得说什么,顾遥也下意识地来反驳他了,当即扬眉道:“阿遥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请表兄切勿插手。再说了,阿遥苦学才能靠得第一名,希望表兄成全阿遥进沧浪书院。” 沧浪书院里头全是男子,她去,自然不好,可她别无其他方法。 他打量面前的人,z一阵恍惚,若不是顾遥没有否认身份,他一定认为自己认错了。 不一样,不一样。 眉眼怎么这样倔强尊贵,像是骨头里生出韧拔的枝条来,野心勃勃间夹杂着从容不迫,贵气沉稳得叫人惊讶。 先前娇憨活泼的少女,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纵然无论是怎样的阿遥,他都喜欢,可面前这样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法子抓住她。 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扮成男子呢? 林治摇摇头,无奈道:“你做什么要扮作男装进沧浪书院?” 若是没看错,顾遥的眸子亮了一下,才道:“世间男子自然可以游览五湖四海,通读经史子集,可女子却只能囿于闺阁一方天地。闻说大齐江山无限好,江南水乡妖娆,大漠塞北孤烟袅袅,阿遥纵然不能去看,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诗会 五日后,顾遥再去紫筠楼。 小厮轻车熟路地将顾遥引到厢房里,有小鬟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点一炉香,挑开了窗边的帘子,再不动声色地退到角落。 顾遥一个人坐定,也懒得喝茶……她心里当真有些着急。 约莫过了一柱香,芜宁姗姗来迟,风吹罗衣香。 顾遥微微笑起来。 芜宁也对着她浅浅一笑,随即转过屏风走来,却没有坐下。 顾遥的目光在芜宁身后,等了一会,果然也有脚步声响起。 她一喜,笑意浓起来。 可惜,那脚步在屏风后顿住了,就悄无声息起来。 顾遥脸上的笑容微僵一瞬,便看向芜宁,已经是没了什么失望不悦的神情。 “郎君见谅,纵然是屏风后一唔,也是花了我不小的力气呢~”芜宁对着顾遥一福,这才坐下,事不关己地捧着茶盏啜茶。 顾遥淡淡道:“无妨。” 也就坐等屏风后的人说话,竟然这样遮遮掩掩。 半晌,屏风后才响起沙哑阴冷的声音:“你想加入进来?” 顾遥不禁一个寒颤,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脸上却是僵笑道:“正是如此,毕竟已然和你们沾上关系了,官兵那边断然不会放过我,那么只好靠你们庇护了。” 屏风后冷哼一声,断然拒绝:“不行,你没有资格。” 还不等顾遥说话,便听见屏风后响起离去的脚步声,走得极轻极快,顾遥根本没法说话。 她坐了一会,觉得有些丧气。 芜宁掩袖轻笑,挑起妩媚泛烟水的眸子道:“我便觉得你没什么可能,不过能答应见你,便已经极为叫人惊讶了。” 确实如此,顾遥也觉得十有八九是见不到的。 可就是见了,还不如不见呢。 顾遥揉着额角坐了会,便与芜宁告辞了,她得先想一想,总觉得最近脑子不够用似的。 * 离开紫筠楼,顾遥径直回家了。 院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顾遥看着里面的人一愣。 那人侧身站在槐树底下,穿一身青色直裰,眉目如画。有风穿过,吹得广袖翩然,宛如仙人。 顾遥迟疑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进去,可就在犹豫的当儿,那个人已经转身向顾瑶看了过来。 她面色有些尴尬,还是迟疑道:“兄台?” 就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心里却开始打鼓。林治是真是认得出来她呢,还是认不出来? 若说是孟辞或者是崔五,说是认不出来,仅仅见过几面加上修饰,倒是正常。 可林治,却是与顾遥自幼相识,怎么能搪塞过去。 林治惯常带着温润笑意的脸上没了笑容,只是那么冷冷地看着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这模样,就是顾遥想要装糊涂,也装不过去了。 看样子,林治已经调查清楚了。 但把柄不能自己交出去,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能出口,所以她不说话。 一时之间两人无声对恃,半晌,林治冷冷且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阿遥,你就半点话都没有对我说的吗?” 他一双极其好看的眸子盯着她,显得有些猩红,原来眼底皆是血丝。 纵然杜杳凉薄,也不仅一愣,心里不是滋味。 她的凉薄,只是理智,不是冷血。 顾遥站在离林治几步的地方,就不再过去了,只是远远地看着林治,也不晓得说什么。 也没什么可说的。 该说的也早说了。 组织了会儿语言,顾遥才慢慢道:“该说的,去年已经说过了,表兄也晓得了那些事情,何必还把阿遥搁在心上?” 两人早被划分开了,不说她杜杳的立场,光光顾遥也不行。 林治猛地一握拳,额头青筋都要起来了,双目尽赤:“阿遥,母亲,母亲已经暴病过世在庵里了。” 顾遥又是一惊,原来宋氏已经死了,死得这样容易。 林家不会漏出林治的身份,宋氏也死了,当初的知情人除了顾遥,再没了。 在林治眼里,没了宋氏便一片安宁。可顾遥清楚,林家人会怀疑她,会视她为钉子。 当初的假死,便是没必要再待,也待不下去了。 顾遥微笑着摇摇头,温和平静道:“顾遥已经死了,如今只有顾秋生,自然也回不去了。” 林治紧紧地盯着顾遥,确实回不去了,他怎么那么蠢……可偏偏,割舍不下啊。 风一吹,满天的雪白槐花落下来,近乎白头。 天才知道,他在街上看见她时的激动,几乎恨不得肋下生翅跑过去。 纵然乍一看并不多与之前相似,可他太熟悉她的眉目了,一点点的小细节,他都记得分明。 甚至,他连她怎么修饰容貌都能看出来。 顾遥自然不晓得这些,只觉得一笔烂账砸到了头顶,只能脑子乱转,赶紧想对策。 半天,林治才缓缓道:“阿遥,沧浪书院是男子读书的地方,你如今这样,是绝对不可的。” 就是不晓得说什么,顾遥也下意识地来反驳他了,当即扬眉道:“阿遥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请表兄切勿插手。再说了,阿遥苦学才能靠得第一名,希望表兄成全阿遥进沧浪书院。” 沧浪书院里头全是男子,她去,自然不好,可她别无其他方法。 他打量面前的人,z一阵恍惚,若不是顾遥没有否认身份,他一定认为自己认错了。 不一样,不一样。 眉眼怎么这样倔强尊贵,像是骨头里生出韧拔的枝条来,野心勃勃间夹杂着从容不迫,贵气沉稳得叫人惊讶。 先前娇憨活泼的少女,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纵然无论是怎样的阿遥,他都喜欢,可面前这样的,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法子抓住她。 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扮成男子呢? 林治摇摇头,无奈道:“你做什么要扮作男装进沧浪书院?” 若是没看错,顾遥的眸子亮了一下,才道:“世间男子自然可以游览五湖四海,通读经史子集,可女子却只能囿于闺阁一方天地。闻说大齐江山无限好,江南水乡妖娆,大漠塞北孤烟袅袅,阿遥纵然不能去看,却希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先生 刘从嘉自然只能怒气冲冲地告辞,顾遥在宋问面前寒暄一阵子,又商讨了拜师诸事,才算了了。 第二日各位学子才带着行礼赶来,将住处安顿了,这才开始正式上课。 因为是宋问的小弟子,其余人也抬举她,给顾遥在南面的紫竹舍最靠外那里安排了一间寝室。 一推开窗,外面便是一片青山,烟环雾绕,苍苍莽莽。 不知道是因为身份特殊,还是刘从嘉的朋党排挤,竟然没人愿意和她一个寝室。 分寝室钥匙的小郎君一脸无奈地看着顾遥,最后只得交代道:“看开点啊,都是少年人嘛,山不就你,你就去就山嘛,多找他们玩玩。” 顾遥玩着钥匙,也挑着嘴角笑道:“是这个理啊……莫非还有比我更惨的啊?最后就到山没有?” 小郎君一噎,讪讪摆手道:“哪里那么好就的,不过最惨的,开始也没郎君您惨啊。” 一进学院,诸生避退。 一分寝室,赶忙调换。 就算惨,也得有个循序渐深的过程好吧。 这位顾郎君,一开始便这般厉害,怕是潜力颇高,以后约莫得是最惨的一个了。 不过瞧着,性情还可以啊,x也不晓得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寒暄一阵,送钥匙的小郎君也走了。 顾遥一个人对着窗户吹风,里面也是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也没什么碍眼的。 她很满意,在外读书最难的,就是一个安静的环境了。 书案就对着窗户,顾遥抽出一本书,对着窗户便看起来,一时间又浑然忘我。 ――直到一只打磨得圆润的铜丸破空向着顾遥的脑袋飞过来,发出急促尖锐的胡咻声。 她被惊的整个人一冷,下意识地往边上一偏,铜丸擦着她的额角飞进来,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就算是侧着擦过去,也擦出一道血印子来了,疼的顾遥咝了一声。 “抱歉抱歉,实在是不晓得这里有人,可砸到了?”有人朗声道,远远地就能听清他的话。 顾遥挪了挪手,这才看过去,原是窗子的斜前方有一群人,地上更是设着矮案,案上有酒肉糕菜,狼藉一片。 几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或坐或站地围在桌岸前,地上还横着一把古琴,一炉沉香也袅袅升起。 “虽不严重,可确实砸到了。”顾遥眼里浮起点笑意来,瞧着他们微笑。 见顾遥的神情,又是这样的言语,自然晓得顾遥不计较,开始说话的那人朗声一笑,道:“想来是新来的师弟,可要过来吃一杯,算是赔礼!” 几个人都是一样的衣裳,是沧浪书院的院服装,可见确实是师兄一辈的人物。 说话那人剑眉星目,额头宽阔,一张脸也是棱角分明,神态恣意洒脱,身材亦是高大挺拔。 顾遥觉得,约莫是个性情不错的,当即道:“好啊,不过师兄莫嫌弃某不讨喜。” 陈知一愣,俊朗又和气的小郎君,瞧着便觉得很是讨喜啊,说什么不讨喜。 只当顾遥是客气,不甚在意道:“哪里不讨喜了,我便瞧你很是顺眼。快些过来吃酒!” 顾遥一按窗台,用力一提身子,便一个腾空,从那窗子里跳了出来。 一拂衣摆,便大步朝着那群人走过去。 见顾遥走近,一群少年郎就开始起哄,嚷嚷道:“陈兄啊,这样俊俏的一个小郎君,就被你生生弄破了相,这可不行啊!” 陈知也看到了顾遥脸上的血痕个,见雪白漂亮的面皮上有这样的败笔,一时也极为不好意思。 顾遥坐定了,才嘻嘻胡笑道:“皮相罢了,好看不好看,有什么妨碍,瓤好便是了。” 众人嘬然哄笑,笑得东倒西歪道:“真是有趣,这才第一次见面,便这样自夸。” 这里是沧浪书院,靠才学考进来,众人都穿一样的衣裳,一样的老师一样教,单纯相交。 就是初次见面,也能不拘礼地胡乱玩闹。 顾遥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陈知是性情中人,和陈知相交的也是性情中人,所以一大照面便胡闹起来,半点不生分。 三两句话,顾遥已经被逼着灌酒了。 可她前世那个身子酒量不好,这个身子嘛……她也不敢随便尝试,喝酒太误事了。 越是不喝,就越是逼。 乐趣便在劝酒里。 顾遥被逼得没法子了,只得煞有其事地嚷道:“咦,那是什么?!” 便往后一指,自己赶紧挪了个地方,不要真的被灌了酒。 谁知诸人一转过去,便发出一声惊呼,赶忙站起来奔过去道:“林兄厉害!” 顾遥只觉得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到自己脊背上,不由得浑身发冷,才也看过去。 是抱着一捧荷花荷叶的林治,墨发玉面,眉目清雅如画,被日光一照,在光里显得虚无缥缈。 顾遥知道林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可她没法子说什么,只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那边陈知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十分喜悦道:“酒喝了,肉吃了,荷叶到了,总可以写诗了罢?” 所有人都叽叽喳喳起来,场面一时间有点混乱。 顾遥在想,自己当着林治的面再翻窗回去,会不会有点不好,毕竟这是原身的心上人。 在心上人面前,应该矜持一点。自然,是替原身矜持。 “诶,师弟啊,要加入清渠诗社么?我们诗社可都是才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尤其是,京都第一才子林治都在呢。” 陈知咧着一口大白牙对顾遥道,手里十分潇洒地握着大号的狼嚎写字,笔墨酣畅淋漓,大开大合。 因为陈知的话,林治都不自在了一瞬,更别提顾遥。 可是顾遥还是觉得自己和林治撇清了,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只装作不认识林治,也笑着对陈知道:“才疏学浅,作诗还是免了,再读些书再来叨扰师兄罢。” 陈知有些不快顾遥拒绝,可是也没有强留的道理,到底不好意思继续说。 可抱着莲荷的林治却忽地出了声,淡淡道:“今年招收的魁首,才华自然不差, 第一百七十七章 授课 原本就是要努力增加社员,不想叫顾遥拒绝。 林治的话一出口,众人哪里舍得叫今年的魁首从手里溜走,当即道:“这样厉害,怎么没有才华,便是真的不会写,还有林兄教你嘛,林兄的诗词可是一绝,你跟着学,保准受益!” 顾遥暗自皱皱眉,她是真的不好面对林治。 当即道:“我虽极为仰慕诸位的才情,可却没有写诗的兴趣,还是罢了罢。” 见顾遥说得这样清楚明白,其余人自然不好继续哄闹,只得依了顾遥。 随便说几句话,便开始自己构思怎么作诗去了,也不大嬉闹了,热闹大减。 顾遥也趁机告辞了,免得对着林治尴尬。 谁知林治竟然也跟过来,离顾遥三四步的距离,不紧不慢杜跟在后头,先也不吱声。 他不说话,顾遥也就没什么说的。 前面林木幽深,却自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青苔幽绿,鸟鸣叽叽。 越是往前走,就越是幽深,天空都要被树枝掩住了,小道间森森沉沉的,很是晦暗。 顾遥开始后悔不跳窗回去。 “阿遥。”林治终于出声了。 顾遥便顿住脚步,稍微偏过脸去看林治,眉目在暗淡的天光里若隐若现,显得冰冷疏远。 又是这样的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可终归,都是他没有护好天真烂漫的阿遥,才叫她变成如今这般。 林治只觉得心底漫出酸涩来,愧疚和悔恨交加,却也没有法子说出来,只觉得心口闷得生疼。 “表兄。”顾遥无话可说,只得也唤一声,算是不失礼。 她看着林治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顾遥迫不得已退一步,却强自没有移开目光,也是沉沉静静地看着他。 “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我该好好护着阿遥的。”林治握住了顾遥的袖子,微微低着头,目光幽深专注。 顾遥从没有被男子靠得这样近,且这样危险暧昧的姿态,她不由浑身僵硬,有些紧张。 可脑子还是惯常地开始自觉推敲,林治这话的意思……他不是因为之前的原因,对她颇为疏远了吗,可这话…… “我不需要人护着,如今我也不是阿遥,更与表兄无半分瓜葛。”顾遥垂了眼皮,避开林治直勾勾的眼光,淡淡道。 可林治却是猛地一拽她的袖子,几乎问到她的鼻尖上来了,一双温润的眸子都带着一丝猩红:“既然还晓得我是你表兄,还说没关系?” 她被这讥讽的语气刺得一阵无语,可也觉得,自己这番话,若是搁在真的顾遥身上确实矫情。 想了想,便装作若无其事道:“那表兄叫我怎么说呢?阿遥不是什么专情女子,心许表兄便是磐石无转移。我的意思,便是阿遥再不心悦表兄,表兄可明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下意识地挑起下巴,眼睫微垂,越发显得桃花眼上挑,妩媚又尊贵凉薄。 林治被顾遥的话惊得一震,张了张口,却一时说不出来什么。 她绝不愿与人暧昧,既然委婉地说没用,那就下猛药罢,左右就是诋毁自己。 诋毁自己一番,换一个清净,划得来。 她无所谓旁人怎么看她。 路么,是自己的。 “你……”林治一时恍恍惚惚的,像是什么被生生拿走,一时怅然若失,半天才沉稳下来,道,“阿遥,你不是这样的。” 她十分意外,猛地一掀眼睫,便抬着脸对着他的眼睛看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却有一点温和的笑意。 “先前发生的事情也好,如今的境地也好。可阿遥,人心是不会变的。”林治脸上挂着疏淡的笑,神情似清淡似坚定。 顾遥沉默看着,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 若是真心,无论她怎么划清边界,怎么诋毁自己,林治的感情始终不会变的。 也确实如此。 “表兄想得清楚就好。”她只得这样道,否则也无话可说。 林治笑笑,并不接话。 顾遥的身影已经愈发远了,几乎是逃离,几步就走出好远,把林治丢下了。 好在继续往前走,她就慢慢出了林子,也就又绕回去书院里面。 之前清渠诗社的那些人,肯定也是从小道进来的,所以顾遥早已猜到,一路上并不怕走错路。 但沧浪书院里面,她不熟。 绕了三两圈,顾遥还是没找到紫竹舍的路,已经有些烦躁了。 偏生有人从后头撞过来,把顾遥撞得几乎一下子扑到地上,骨头也撞得疼。 “哎哟,抱歉抱歉。”那人赶紧拉顾遥一把,一面一叠声道歉。 顾遥听着有点耳熟,就先没责骂,赶紧去打量那个人,不由惊道:“怎么是你!” 随即下意识往后看去,果然看见了负手而立的玄衣郎君,身形清肃修长,眉宇宛如玉雕斧琢的精致俊朗,清冷如谪仙。 “大人。”顾遥作了个揖,面上带点笑,心里疑惑孟辞怎么出现在这里。 孟辞淡淡地“嗯”一声,眸子在顾遥身上一扫,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原本是要就此告辞的,抱着一堆书卷的傅兼却抻着脖子,从书卷底下露出一双眼睛来,笑嘻嘻道:“听闻小郎君做了宋先生的弟子,恭喜恭喜。” 顾遥对着他笑了笑。 傅兼贼兮兮地看了看孟辞,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我家主子往后也在这里教书,郎君可要记得好好巴结。” 原来是这样,难怪抱着这样多的书,只是这话,顾遥倒是哑然失笑。 “自然,”顾遥也一挤眼睛,笑起来,“书院里的讲师,我最是尊敬了。” 傅兼晓得顾遥是开玩笑,也不在意,继续道:“先前还看不出来呢,早晓得你这样厉害,我就该在院子里多巴结巴结你。” 给宋问做徒弟便这样难?顾遥暗忖。 傅兼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话有几分靠谱,顾遥也不太搁在心上,只胡乱笑过去了。 等傅兼和孟辞走远,顾遥才皱起眉来了。 孟辞原本是朝堂官员,怎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煊赫 诸般事宜确定了,书院自然开始授课。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顾遥都是与其余人一起学的,其中轻重深浅不一,暂且不表。 可既然是宋问的弟子,在与其余人上课之余,每天才抽出一个半时辰,又宋问指点她的学问。 等她从宋问处出来,书院里已经人头攒动了……这也没法子,毕竟不这样安排,她也没有别的时间去宋问面前了。 因为她一人一间屋舍的缘故,在这里还没有可以一起坐的,顾遥便自己一个人坐了。 筷子还搁在桌子上,顾遥正要拿,却又把手放下了,抬脸去打量走在自己桌子前的三个人。 “阁下就是进书院的魁首,叫做顾秋生的?”为首那人道。 顾遥眸光微动,却没有答话。其余人都看过来,自然是听出那人话里的深意,等着瞧笑话。 “我们三个仰慕你许久,不知道能不能共坐吃回饭,算是交个朋友。”话虽如此,手里毫不客气地把书册往食案上一拍。 顾遥的筷子就骨碌骨碌跌地上去了,汤也撒了一小半。 “你把我的筷子弄掉了。”顾遥淡淡道,甚至唇边还有一点要散不散的笑。 叫板的人一愣,像是有些诧异顾遥的应对,随即大怒道:“小爷和你说话,你还当做没听见!” 手在食案上一拍,汤又洒了一半。 顾遥一垂眼睫,仍旧是清清凉凉的语调,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筷子是仁兄弄掉的,只消给我捡起来就是了,我也不要仁兄亲自洗好。” “……” 那人却只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一气之下,却又把脾气收敛住了。 能进沧浪书院的,才不是废物。 先前这样先礼后兵,自然是觉得顾遥文弱可欺。面上礼貌,叫顾遥不撕破脸,又强势地好羞辱她。 可如今见得,顾秋生不是个软柿子。 先前的话就当做没听见,只谦虚笑道:“顾兄这样的人,某最是钦佩……只是,据说顾兄当初的卷子,不光全对,还给附加了分数?” 顾遥便一扫其余人,见脸上都是钦佩的神色,却也有几个人暗自眼红。 便道:“咦……兄台竟然还晓得我的分数,兄台真是细心。”不咸不淡地夸一句,自然没接他的招。 “不敢当,只是顾兄的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只是,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沧浪书院拿到超出满分的……”他眼里是不好的意味,紧紧盯着顾遥。 怎么他顾秋生忽地就能拿到这样好的成绩,连拿了满分的才子刘从嘉,都要被他压一头。 反常至此,必然不对。 他顾秋生,是怎么能拿魁首的? 顾遥皱皱眉,从容道:“你是不相信?” 那人犹豫一瞬,还是点点头,眼里透出不屑来。 “如今一见,不过是个不知名的愚钝书生罢了,说你是院考的魁首,怕是没人会信罢!” 话音一落,其余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手段,不甚光彩罢!就是山长收徒,也是叫你成了……” “你叫乔杉是吧?”顾遥眉眼平静,忽地插进来打断了他的话,还不及他继续说话,顾遥便道,“我记得你,是刘家三郎君的好友。” 众人释然,微微露出玄妙的笑来了。 乔杉的脸色不好看,看着顾遥,还是继续道:“难得顾兄记得我。”话又是一转,“我只道,当初的卑微寒酸的书生,如今一得提携便忘乎所以,早忘了自己是谁,又怎么会记得我乔杉是何许人。” “原是忘了的。”顾遥微微笑道,“我要做的事情多了去,哪里能记得那么多的事情,不计较的,也都不搁在心里记着。” 这话,既是说自己不记着过节,也是轻视讥讽乔杉。 其余人乐得看热闹,兴味盎然地看着戏,恨不得人手一把香瓜子。 “顾兄这样一得势便忘乎所以,怕是不好罢,旧时相交,顾兄岂能因为不好面对过去穷囧,都装作不认识?” 话里讥讽味极浓,顾遥并不擅长与人打机锋,还不及她说话,那人有道:“也是,顾兄想尽法子,才混来一个魁首,如今也是有声名的人了,如何好面对旧友?” 顾遥讶然:“乔兄说的旧友,莫非是乔兄自己?”又故意做出夸张的难为情,“我从来不曾有乔兄这个朋友,更是一面之缘,我好不容易想起乔兄,原来乔兄却当我是旧友……乔兄朋友的范畴,未免是忒广阔了些,可见实在是会经营呢。想来,今日所见的,皆是乔兄的朋友罢。” 话虽绕了些,乔杉的表情也不好看,像是吃了苍蝇似的。 顾遥当即冷哼一声,凛冽道:“我自然是问心无愧的,你可还有什么要问?” “……” “没有就请回罢。” “……” 顾遥再取了一对筷子,打算吃饭。 晚上倒是没什么安排的,不过要背书。 顾遥便临窗看书,等把书翻到最后一页,她才放下,忧心起旁的来了。 紫筠楼那里,终归是个隐患。 可是,她如今没法子调查。 起先,她是打算找孟辞的,却在今日听见孟辞被革职的消息,也就晓得为什么孟辞来沧浪书院任教了。 自然是闲得慌,来沽名钓誉。 可纵然如此,孟辞手里的人力,却还是叫她极为垂涎,有什么,只能找孟辞了。 可惜,孟辞还不好找。 默默想了想,顾遥还是把书拿起来,继续一板一眼地背下去。 她聪明,看一遍就能理解得差不多,一理解,也就记住了。 所以,读书不难。 月上中天,顾遥才熄了灯睡觉,一沾枕头便睡过去了。 她梦到阿梓了。 白胖白胖的团子拉着她的衣角,睁大着漆黑水润的眼睛看着她,委委屈屈问她:“阿姊,不是说皇帝是最大的人物吗,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要我做?” 委屈巴巴地眨眨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时候,她怎么说来着…… 哦,她说:“因为阿梓还不够厉害啊,阿梓得变得厉害,才能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风流 1 九月初便是开学的日子,因着顾遥是魁首的缘故,束脩便被学院减了一半。 顾遥觉得这个魁首十分受用,故而心情颇好。 等到了书院报了名,却又被莫名其妙地叫了下来。顾遥原本是叫春生在外头等自己的,心里微微有些不悦,只能快些去了。 谁知才被校工领过去,还没见到谁,便被刘从嘉在面前刺了一句:“哟,哪里来的乡巴佬,横冲直撞的。” 这里没别的人,校工是没有法子制止刘从嘉的,所以顾遥自己淡淡道:“第一次在城里见到比乡下还没礼貌的小郎君,一时极为想见识见识,便走得急了些。” 先是被顾遥的语气弄得没留意,一反应过来,当即气得眉毛一跳,怒道:“你个乡野榆木也晓得什么礼仪?!” 顾遥正要反唇相讥,便看见后头衣角一闪,便道:“别说了。” 偏生刘从嘉背对着,看不见后面的动静,见顾遥这样说,还以为是自己骂得好,当即越发得意地骂道:“我偏说,粗鄙竖子,无胆小儿!” 顾遥决定等他作死。 “胸无点墨,也敢放肆张狂,不把小爷搁在眼里!” 这话说得……顾遥眉梢跳了跳,觉得刘从嘉是真的要把自己作死了。 便听见一声木杖震地的声响,背后走出一个着朱子深衣的老人来了,雪发白须,却精神饱满,行走间步履沉稳儒雅,浑身都是飘飘然的文雅浩气。 果然是宋问,顾遥只是拢着袖子站在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他去。 “老夫书读得不多,可也不至于点墨都没有,你小子觉得如何?”宋问冷哼一声,木杖在度一震地面。 刘从嘉内心哀嚎,只得解释道:“学生并非……” 可解释还没出口,便被中气十足的宋问截断了,宋问继续冷哼道“你如今还不是我的学生――打住,我要说正事。” “……” 刘从嘉只好暗自磨牙,把要说的全都咽下去了,不情不愿还得面带恭谨地听宋问说话。 他老爹说了,若敢对宋问不恭谨,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刘三才不想被自己老爹扒皮。 再说了,他再傲气,也仰慕像宋问这样的大儒,仰慕得十分厉害。 宋问背着手,慢吞吞地坐在主位上,微微抬起下巴来,眼睛放在头顶上:“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们。” 顾遥不着痕迹地打量宋问,心下疑惑。她先前见着的宋问,似乎不是这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相反,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者。 这副模样,固然是震住他们,可也是……做出不好相与的模样来,不容易与人攀关系,顾遥随便猜测道。 宋问活到这把年纪,眼神何其毒辣,自然看到顾遥在打量他,也暗自扫了顾遥一眼。 便觉得眼熟,再就慢慢想起来了。 可不就是自己当日救起来的那个小郎君么,倒是有缘得很。 两人依旧洗耳恭听,可宋问有意段架子,说到这里,去呷了口茶,不慌不忙道:“我有意收一个徒弟,你们可知道了?” 就放下茶盏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个人的神色。 只见顾遥平静如常,只是低敛了眉眼,不叫人看清眼底的思量,有些摸不透,总归和刘从嘉不一样。 刘从嘉脸上猛地浮起喜来,几忽喜得要对宋问拱手作揖且说几句话,却忽地僵住,眼里又是不大好看的神色,眼神往顾遥面前瞟了瞟。 宋问把两个人的变化尽收眼底,才继续道:“毕竟我年纪大了,虽说你们两个皆是难得一见的才子,可我却只能挑拣出一个来……”不禁露出点苦笑,抬着下巴摇头,“老夫这般惜才之人,委实是没法子抉择,实在是都想收入囊中啊……” 虽然抬着下巴叫人不怎么能看到他的表情,顾遥也瞥见他嘴角绷不住的一点笑。 心道,果然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自然是不愿叫别人对他不满了。 若是选她,刘家不满。若是选刘从嘉,其余学子不满。 把主动权丢给她和刘从嘉,自然叫宋问置身事外,顾遥想着,不禁微微苦笑。 刘从嘉却欢喜起来,若是宋问真要挑,直接选作为魁首的顾秋生便是了,偏偏把他叫过来,定然是偏向他的。 再说了,自家老爹可是厉害得不得了。 刘从嘉有点洋洋自得。 宋问已经继续道:“公平起见,我还是让你们考一回,再糊名令讲师筛选,我收胜出者为徒,如何?” 两人自然无话,因为宋问的法子再公平不过。 宋问当即出了卷子,便让两人当着他的面做文章,也在此时去把其余的讲师请到了耳房稍坐。 因为只是针对顾遥和刘从嘉出的卷子,又要见真章,于是卷子出的偏难。 一拿到手,顾遥就不由皱皱眉,觉得这个难度,还真能和会试的卷子上的题目比一比。 好在越是如此,她就越是不慌。 沾前世的光,父皇将她做男儿养,经国治世的半点没少教,时常能够翻翻奏折什么的。 至于京城会试的题目,以及一甲进士的卷子,她还真的看过不少,也极为喜欢看。 那些都是从整个大齐翻出来的顶尖才子,写出来的文章,既有针砭时弊治国安民的出色想法,又有华词美藻跌宕起伏的文彩。 顾遥把思绪整了整,心情飞快地轻松起来,胸中酸涩鼓涨,落笔便如有数千言,要从指尖流泄出来。 可真一旦落笔,顾遥的手都不由一抖,似乎没法子仔细说出来。 她干脆丢开了笔,撑着下巴,别开脸去看窗外一只碧绿的芭蕉叶子。 刘从嘉在看顾遥的反应,见她如此,便知道顾遥写不出来,心下不免得意。 啧啧啧,稿纸上漆黑一大团的墨,都像是在嘲笑那个顾秋生。 刘从嘉这才心情很好地低头去,一面看卷子,一面想着,自己可得把笔握好字写端正…… 才看完题,刘从嘉便愣住,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这个。。。 第一百八十章 画舫 顾遥脸上带点笑,顺手拈一个杏仁,淡淡道:“宋少爷倒是懂得享受。” 这里铺张奢华得厉害,确实是新安侯府财大气粗的派头。 只是,到底叫人心里膈应。 顾遥和宋明礼介绍了张敬,三人才坐下,一起闲话起来。 “沧浪书院可好?”宋明礼笑眯眯的,一双凤眼狭长,里面十足明亮。 “自然是好的,就是不能常常回家去。”顾遥也笑眯眯的,她得学着圆滑些。 从前都是别人捧着她,她自然可以冷冷淡淡的,只等着旁人来亲近她。 “这样啊……”宋明礼吃一颗葡萄,懒散道,“其实我今日过来,就是想看看你。” 顾遥拈杏仁的手一顿,有些奇怪地看向宋明礼:“这是为什么?” 其实两个人是结了些怨的。 只是宋明礼性子奇怪,顾遥也懒得猜,只瞧着他等着回答。 宋明礼不正经地笑了:“我就是来看看,我与你到底有什么区别。” 一面说,一面仰脸往后面的窗子吐出一颗葡萄籽,狭长的丹凤眼因为仰脸,越发显得飞扬且修长。 顾遥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只觉得他这样说话时,散漫又张扬,熠熠生光的恣意自信。 “这样啊。”顾遥淡淡道。 张敬却是觉得好玩,沉郁的脸上带点笑道:“那宋兄可看出来有何区别?” 宋问一皱眉,坐正了,盯着顾遥的脸道:“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区别,”又眼珠一转,“可顾七偏偏长得俊朗多了。” 其余人都是哑然失笑,也不晓得说什么。 顾遥脸上也是淡淡的,只看了宋明礼一眼,道:“或是靠脸写卷子罢。” 得了,宋明礼歪着软榻笑得厉害,连张敬也捧场地一勾唇角。 “不不不,你们两个这不动声色的性子,甩了我几条街了!”宋明礼笑嘻嘻的,一把抓着婢子的手,就着吃了一枚葡萄。 不动声色的两个人继续不动声色,也没什么动静,只陪着他笑。 “我父亲说,就是做土匪,做得厉害了,也能混个出人头地,所以他叫我不必一心读书,旁的什么都是可以的。” 听了这话,顾遥心道,总不至于他也要去当土匪罢? 画舫悠悠地往前漾去,里面也飘忽忽的,顾遥只觉得有些不舒服,越发懒得说话,一心等聒噪的宋明礼自己说话。 “我打算去西北的营地啦,军功也是再厉害不过了,比你们这些苦读功名来得快多了。”宋明礼得意洋洋的。 也危险多了。 丈夫保家卫国,是件很好的事情。 顾遥想着,露出一点笑意来,唇红齿白的。 宋明礼看着,一阵羡慕,怎么人家就这么好看呢?想想还是算了,他老爹说了,真汉子就应该糙一点。 “那便恭喜宋兄了。”顾遥的称呼变了。 宋问赶紧伸手打住:“你说什么呢!恭喜什么!上军营就是要打仗的,还不晓得能不能回来。” 他说这话吊儿郎当的,眉梢扬起,满是叫顾遥羡慕的少年意气。 顾遥就继续微笑。 张敬忍俊不禁道:“大丈夫当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我等未能投笔从戎,总归是憾事。” 可见,连张敬都是有几分仰慕的。 被两个人这样夸赞,宋明礼的心情好多了。 西北一带遭月氏干扰已久,几乎年年都要有小打小闹,虽然不是大战,可也颇为耗费国力。 尤其是边界的百姓,苦不堪言。 若是大齐的军士可以保护好边城百姓,那是再好不过的。尤其是,许多年轻人有这样的志向。 顾遥想着,有点感慨,掀开帘子看外面的水面。 这才发现已经离开岸边很远了,眼前一片平湖如镜,窗帘子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画舫是越来越往中间的亭子去了,顾遥想着,看向那个亭子,只见四面垂了严严实实的帘子,是为了遮风。 还没近过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执。 她回头扫了两个人一眼,见宋明礼支楞着耳朵听,张敬则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顾遥当即也静静听起来。 “你如今没事进什么京城,是还想当靶子,被明刀暗箭扎成刺猬吗?” 是宋问的声音。 “已经那么多年了……”竟然是黄鸣皋的声音,他们之前不是已经聊过了么? 宋问竟然叹息一声,缓缓道:“这和多少年有什么关系?总归要小心些。” 顾遥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黄鸣皋如今郁郁不得志的,必然是与当年仗义搜查证据有关。 所以,她疑心宋问和黄鸣皋说的,便与这有关。 既然里面是宋问,她就不能在听了,毕竟张敬和宋明礼在这里。 “我们还是走罢。”顾遥对两人道,见两人没有留下的意思,也就赶紧要调转头离开。 却已经被里面的人察觉了,外面看里面看不见,可里面看外面却极为简单,故而稍微警惕些就能看见外面的画舫。 “谁人的画舫,可愿意上来吃一杯酒?” 说吃酒自然是托词,只是要看看是谁,有没有偷听罢了。 顾遥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掀开帘子,扬声笑道:“老师,是弟子与人画舫游玩,这便与友人来讨一杯酒吃。” 宋问便掀着竹帘微笑,也道:“快些过来,酒已经温了。” 几人无法推脱,也赶紧和顾遥上去了,依次给宋问见礼。 张敬也罢了,是宋问叫她带出来走走的。至于宋明礼……先前的话,总归是要避开他的。 当年剿的,可不就是他们一家。 只是已经过去了。 几人都当做先前的话不存在,热热闹闹地温酒闲聊,热闹极了。 外头的湖面水波粼粼,微风一过,摇碎一湖的碎金子,只觉得清凉宜人。 远处的喧嚣声偶尔传过来,显得非常的热闹,也十分舒服。 宋明礼含着笑看着黄鸣皋,狭长的丹凤眼漆黑一片,说不出来的情绪沉沉浮浮,却一句话没说。 黄鸣皋也淡淡地瞧了宋明礼一眼,随即一个眼光也不给宋明礼,显得很是孤僻冷傲。 却都极有默契地围着宋问,哄闹着谁要第一杯酒。 第一百八十一章 琴音 几人就着小菜喝煮好的酒,帘子掩着风,便有些热,可气氛确实是热火朝天,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持砚不在身边,宋问自然放飞自我,嘬一口温好的绍兴黄酒,再夹一筷子卤猪耳朵,挑两颗油炸花生,滋润得整个人都是飘的。 朱朝眉一皱,有些严肃的意味,却笑道:“怎么还是戒不了酒,先前不是说你已经开始戒酒了?” 飘飘然的宋问心情很好,白花花的胡子被风吹得格外仙风道骨,搁下筷子道:“左右一把年纪了,戒什么酒?左右治国平天下什么的,我瞧这些后生便极好,可不要我老朽。” 说到这里,便有些不痛快,他读书,可不就是辅佐贤明么,可一把年纪了,在朝堂上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朱朝看了顾遥和张敬一眼,甚至也打量了宋明礼,也哈哈笑起来:“可不是么?算起来,今上再过几年便弱冠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是要再换一批人了。” 听到这样一句话,宋问当即一皱眉,他想起一个人来了:“若是握着权势不放,谁能奈何呢?哼!” 都能听得出来,这是说林修。 “先前工部侍郎龚庭之被弹劾贪污,被抄出五万两白银来,旁的倒是寒酸得紧,一下狱便被削了官职,立刻叫广西布政司参政钟奇补上去,中间顺溜都紧,可见这手揽大权,是什么都做不了?” 仅仅搜出白银五万两,其余的特地提一个寒酸,可见是有内情了,否则朱朝也不至于这样愤愤的语气。 龚庭之这个人,顾遥记得,是个倔脾气。小时候,有一次她在父皇边上的小案上练字,被父皇一声惊呼吓得笔都飞了。 父皇只好抓住阿杳的笔,按着她的脑袋,这才回去继续生气:“龚庭之这个人,简直!简直是个死脑筋!朕都说了国库没银子,他还杠上了,非说什么降了后宫支出!就他晓得要开凿运河啊!朕连后宫都没有,从哪降啊!” 杜杳懵懵地看着自家父皇,看他脸和脖子都红了,眨眨眼,咯噔咯噔扑过去。 “坏坏坏,龚庭……坏!父皇不生气!”她那时候只晓得一个叫龚什么的惹父皇生气了,她也要和父皇一个鼻孔出气。 结果自家父皇就笑了,揉着她的脑袋,温和道:“他倒不坏,是个耿直脾气倔的好官,为了北方一带的旱情急得嘴边两个泡呢。” 说到这里,似乎更加心情好了,抱着阿杳轻轻地晃,道:“阿杳,有这样的臣子真叫人又爱又恨。我还听人悄悄说,龚庭之为了应对干旱,找书的时候,自家小妾过来卖乖,被他说了一句――若是小妾能叫他找出治旱的法子,便去歇着。” 文康帝笑个没完没了。 阿杳才不晓得什么是小妾,只懵懵懂懂地记住了这几句话,如今便晓得是什么意味了。 她一时回不过来神,这样一个人被人害了,估计也不会留活口的。 “他挡了首辅的路,能怎么办?”宋问冷哼一声,懒得说话了。 事实上,也不好多说。 宋明礼不是他们的人,虽然瞧着吊儿郎当的,可有些话绝对是不能叫人听见的。 朱朝和宋问年纪大,又是旧识,更是身份最高,于是两人交谈颇多。 一会讨论诗词,一会说卤猪耳朵要如何如何,再说什么酒最有滋味,滔滔不绝的。 顾遥心里便有些沉下去了,只是望着帘子。 她是为大齐天下子民而活,她想尽一点微薄之力。可是,若是如龚庭之那般,兴许什么都做不了,反搭上自己呢? 林修这个人,是必须最先除去的。 可她还什么功名都没有,官场于她极为遥远。顾遥想着,抿一口酒,心里惆怅而坚定。 “顾兄似乎不擅喝酒,在下也是。”张敬是对她笑着的,可就是笑着,也阴郁深沉。 这话是邀她一起走,顾遥自然愿意,当即和张敬一起告辞,宋明礼也跟出来了。 三人顺着湖堤往回走,水波接天,清风徐来。 等到了岸上,顾遥才与两人辞了,自己往一旁走去。 今日是叫做诗会的,自然有诗。 琴台下面靠西有一从凤尾竹,茂密而修长的一大丛,遮开一片阴影,有风便飒飒肃肃。 底下设了一只案,几只锦垫,一堆着墨绿衣衫的少年人或跪坐或盘坐在案边,正热火朝天地哄笑着。 说不显眼也显眼,说显眼也不显眼。 顾遥穿的也是一身墨绿色的道袍,腰间系着淡青色的丝绦,挂一块洁白的玉佩。 便径直朝那些人走过去,风一吹,道袍的广袖便飘飞起来,她模样也好,显得愈发儒雅俊美。 就是四周都是男子,也不免侧目。 只是她不甚在意别人的目光,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才露出一点笑意来:“诸位师兄可还尽兴?” 陈知见着顾遥最是兴奋,偏也是他话最多,当即道:“尽兴尽兴,只是,”话音一转,他朗声道,“师弟先前不肯入社,我却不大死心,不妨还是给我一个面子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有不答应的。 “自然是好的,只是诸位不许嫌弃我写的诗入不得眼。”顾遥只是笑,也跪坐在了锦垫上。 陈知看顾遥很是顺眼,心里受用,一抱案上的古琴,洒脱不羁道:“我得来应和这样的好事。” 便把琴往盘坐的膝盖上一搁,便伸出十指要弹。 旁边的人具是一脸惊恐,赶紧按住陈知的爪子,大惊道:“陈兄的夺命琴音还是不要使的好,在坐的都是友人,不消出此杀招!” 这话一出,笑倒一片。 虽然陈知也跟着笑,可面皮也有些红了,有点挂不住脸。 偏生一群狐朋狗友,根本不给他面子,只是一味嘲笑道:“笃行的琴音自然是可称一绝的,你们不许所以不给面子――毕竟,旁人可弹不出来能叫鸟跌下来的琴音,怎么不天下独步了!” 知而行之,陈知字笃行。 顾遥也忍笑不禁,跟着笑得东倒西歪。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旧恩 陈知再是好玩不过的性子,几个人都喜欢挤兑他,一时间笑语连连,全都笑做一团。 “谁没有缺点,就是顾师弟这样的才情,不是也不会作诗么。”陈知被怼得很了,嘻嘻哈哈地把火往顾遥身上引。 顾遥正要说话,余光一瞥,忽地就说不出来了。 随意笑了笑,起了身,道:“我得去找张兄了,失陪。” 一拍衣摆,赶紧往凤尾竹后一闪,也不给那些人挽留的机会,就没了影子。 不急不缓走过来的林治脸上没什么神情,心已经沉下去了,故而一贯温润的脸上没了笑。 顾遥只瞥见林治一个衣角便躲开了,并不知道林治已经看到她了。若是知道,必然不会溜走,太不给林治面子了。 只是她极快地往凤尾竹后一躲,便撞上了一个人。 顾遥的额头撞上别人的肩膀,疼得她眉心一跳,却不失态,只道:“是我冲撞了。” 因为冲劲儿,她有些没站稳,被那人扶着肩膀。顾遥觉得不舒服,故而把自觉地皱皱眉。 同时抬头,便看见孟辞一张冰冷的俊脸。 还真像是个棺材板,可惜是张好看且华丽的棺材板,喜欢的女子约莫有许多。 她晓得女子是喜欢这样冷峻不可攀的男子的。 “你这是做什么?”孟辞的语气似乎是有点不满,但也没生气,只是有点叫人不舒服的威压。 他太冷肃了,又是高高在上的气势。 顾遥倒没什么,父皇不光威严肃杀,还凶呢。 “有些着急,又是转角。”故而没看见他,撞到了。 孟辞没说话,顾遥打算走开。 只是才走了一步,孟辞冷冷淡淡的嗓音便响起来:“我叫你走了?”顿了顿,“听说你不会作诗?” 顾遥转了身,挑眉奇道:“我不走做什么?作诗倒也不是不会,不喜欢费神罢了。”先前只是为了不想和林治碰面罢了,谁叫林治在清渠诗社。 挑眉挑下巴的神态,分明是有些高高在上的,偏生她脸上带了笑,于是也不太奇怪。 寻常人怎么会对孟辞这样从容矜贵,在西北一带,他的名字可是能治小儿夜哭的。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才道:“我记得,你在江南时不是这样沉静的性情。” 顾遥猛地一震。 孟辞似乎就是等顾遥这样震惊的神情,眼里竟然浮起点满意的神情来了。 还不等顾遥再说话,孟辞便是一拉他的肩膀,将顾遥往外一带,顾遥便跟着走了。 他们身后,便是清渠诗社的那些人呢。 也不晓得孟辞是往哪里走,顾遥只得跟着。却只见是越走越偏僻,顾遥便有些警惕。 也才刚开始警惕,孟辞便停下了步子,往小径边上的竹林里走去,竹林里是有石桌石凳的。 正好坐着说话。 飒飒竹叶落下来,像是下雨似的。 “你……”顾遥觉得,自己在路上应该先整理一下思路的。 其实她也整理了,只是还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孟辞随手拈起袖子上的竹叶,不急不缓道:“我怎么晓得你在江南时的性子?” 顾遥只得默默点头。 在江南时的,根本就不是她,那才是真正的顾遥。而她,不过是是个假的顾遥。 可孟辞见过真的顾遥。 甚至,还晓得顾秋生就是顾遥。 孟辞还没把话说清楚,她便不说话。越是少说,便越是少暴露一些东西,也越能抓住一些主动权。 他像是会预料到面前的人只会沉默,微微一笑,于是继续道:“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这话莫名其妙的,顾遥狐疑地抬头看他的脸。 看到他漆黑而深沉的眸子里浮出笑意来,有点暖,白玉般隽雅的一张脸,这样一笑,好看得叫人能受蛊惑。 孟辞该是个不会笑的人,一贯都是这样叫人觉得的。 偏生现下笑得真切。 “三年前的清湖里,不是被吓得要死要活的么?如今倒是风轻云淡了。”孟辞的语气已经带了一丝亲近,因为温和了些。 这话便像是挑开了一个匣子,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地涌出来,顺理成章地全都浮现出来。 * 越往前,荷叶就越是茂密,更是高过人头,顾遥就看不清路线了。 越是撑篙往里走,就越是满目都是连绵的荷叶与水面,方向也就越来越难以辨别。 顾遥撑着小舟,摇篙往深处走,想着出去了就能看见路。 谁知一头扎进去,便分不清方向,胡乱打着转,就是出不去。 天色越来越黑,荷叶丛里一片茫茫,底下有都是水,于是寒意便升起来,顾遥也开始害怕起来。 心急火燎,竹篙用力一摇,却忽然被什么挂住。 “烦死了!”顾遥一跺脚,气急败坏,极用力一挑,“呲啦”一声,便是布料的破碎声。 忽然发出声响,顾遥一时间被吓得脸色煞白,忽然反应过来应该是浮在水里的破布,便又镇静下来。 她走过去,便看见水面上浮着片布料,竹篙被布料绞着,于是顾遥伸手去掀开布料。 苍白的月光顺着缝隙漏进来,漆黑的莲叶影子摇摇晃晃,湖面幽深不见底,在夜里便是漆黑一片。 是上好的杭绸,只是顾遥并不认得,只觉得这料子看起来致密平滑,便伸手掀开。 顾遥被吓得汗毛倒立,“啊――”地一声尖叫起来,便“噗通”一声跌坐到船上。 船身被顾遥撞得不稳,于是一颠,她还来不及抓住船舷,就被晃动得栽进湖水里去,湖水冰凉刺骨,拼命往口鼻里灌。 下意识地拼命扑腾,胡乱地去抓身边的东西,偏偏,顾遥情急之下只抓住了那团布料。 也好在她终于抓住了些什么。 生在江南水边的少女,其实都有不错的水性,待抓住了什么,便渐渐不那么惊慌,也就能好好地凫水。 等顾遥湿淋淋爬上船,缩在船角瞧着那团布料,便吓得浑身颤抖。 因为布料被她掀开了一角,冰冷而苍白的月光照上去,就能看见一张煞白而死寂的脸,被湖水泡着,漆黑的长发成了一团漆黑的影子。 风一吹,原本就湿淋淋的衣裳越发冰冷,顾遥既怕且冷,于是牙齿都咯咯地打起颤来,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惊吓 她想赶紧离开,可是好像一动,那张脸便会转到她身后去。她害怕,不敢挪动丝毫。 再者,刚刚一折腾,竹篙也不知道离她几远,她又不敢轻易用水划水,生怕碰到那团布料。 “咳咳……” 有极细微的声响,顾遥被吓得一抖,头皮发麻,浑身都僵硬起来。 水里漆黑一团的物事动了动,便有水声被扬起来,顾遥抓着船舷,往后缩了缩。 四处一片漆黑,又寂静寒冷,浸在水里的那张脸苍白得骇人,顾遥盯久了,却渐渐冷静下来。 那是一个人,不是死人。 既然是活人,便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顾遥想着,可是还是忍不住颤抖,她脑子里胡乱翻起诸多画面来。 人面的妖怪,狰狞的怪物,乱七八糟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若被恐惧支配,便不容易挣脱出来。 祖父说,医者救人,便是分内之事。 这人,分明危在旦夕。 顾遥颤颤巍巍爬到靠近那团衣服的船头,一咬牙扯住衣服,便找到领子把那人往船上拉。 等到半边身子都出了水面,才把原先狰狞妖怪的画面驱赶尽了。 只是煞白煞白的一张脸,衣衫破烂,数寸长的伤口,被湖水泡得翻卷发白,浑身也是冰凉的。 像是死人。 死人她见过,可是若真是叫她这样近地对着死人,还是在这样漆黑的湖里,她也害怕得几乎要哭。 顾遥去探那人的气息,一边恍恍惚惚地想,若是死人,便立刻推下去。 一想到死人两个字,便一阵恶寒,头皮几乎都几乎被提起来,麻得脑子都一片空白。 “呼……”不是死人,有气息。 顾遥瞬间松懈下来,便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气力,软趴趴地坐在船上,半分仪态也无。 待愣了会,便赶紧去给那个人把脉,也开始好好打量这个人。 月光原本就稀薄,又被莲叶遮去大半,其实看得不甚清楚。 是个男子,约莫是一身玄色的衣衫,布料极好,只是有很多伤口,于是衣衫破破烂烂,大大小小的伤口被湖水泡得更加狰狞。 朦朦胧胧,她看不清脸,只觉得处处都合宜,看起来极为雅致端正,显得阴影都是恰恰好。 自幼便跟着祖父习医,幼时贪玩,喜欢拿着药材摆弄,于是养成了随身带着药材的习惯。 她身上又几个小荷包,绣得精致漂亮,里面装了几样她常用的药材。 顾家是寻常人家,并没有什么规矩约束着,顾遥便跟着女伴四处玩耍,她又顽皮,免不了时常有什么刮擦,于是止血用的药材倒是最多。 出门是带了些东西的,顾遥便给他上了药,用布料包裹了。 她力气不大,为了把他呛进去的水压出来,累得够呛。 顾遥勉强帮他处理了,才缓下来休息,月亮已经开始偏西。 顾遥不晓得这个人什么时候能醒,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就有些烦躁。 小舟在湖面上摇摇晃晃,不知不觉间,顾遥也睡过去,沉沉无梦。 等到醒过来,囫囵一睁眼,就被日光刺得睁不开眼。 顾遥捂着眼睛坐起来,心里却有些慌,她委实睡得有些死,现在似乎已经正午了。 “你是谁?这是在做什么?” 手还在眼上没有拿下来,便听见耳边的声音,她下意识动一下,把手拿下来。 不对。 有人手放在她肩膀上,若是不错,五指几乎就要握住她的脖颈。 自然,她若是再动一下,就会直接握上去。 顾遥的手僵了僵,才缓缓拿下来。 “我……我只是,救了你。”她说得磕磕绊绊。 一放下手,她就对上那个人的眸子。漆黑的一对眸子,幽深不见底,满是戒备,于是显得有些狠厉。 “……你是谁。” 余光扫了四周一眼,仍旧死死盯着她,说不出来的威压,让人不敢有一丝隐瞒。 “顾遥。” “做什么。” “迷路了,出不去。” 对方盯着她许久,才缓缓收回手。 顾遥看得出来,他其实没有什么力气。若是旁人,少不得昏迷好几日,他却今日便醒了。 “你晓不晓得路……我出不去……” 完全是想着试一试,要是他知道,那么身上的伤就能好好处理,她也能立即去做正事。 自然,看起来,他应该不晓得。 果然,那个人默默摇头。 风一吹,荷叶也沙沙地响起来,于是日光也落进大片到底下来,显得明亮干净。 水波粼粼,莲荷飘香。 顾遥觉得,还是自己继续去试试,于是便撑篙继续走。 兜兜转转,顾遥还是一丛荷叶里,连九游山的影子都瞧不见。 她觉得有些挫败,还去九游山的峡谷找紫芝,她连清湖都过不去。 船上的人还是一言不发,沉默得像是个哑巴。 “今天……是四月十几?” 不曾想他会忽然说话,顾遥一惊,于是看过去,见他还是低头,神色有些阴沉。 顾遥自己在心里计算了阵,才道:“廿三了,四月廿三。” 他像是很诧异,微微抬了抬头,只是终归还是一瞬便平静下去,不再说话。 因为先前的经历,顾遥始终有些怕他,就不敢放肆。 他不说,顾遥也就缩着脖子去划船,不敢多说什么。 原本顾遥是带了干粮的,只是她不曾料到会在湖上出不去,又加了一个人,于是干粮很快便没有了。 近五月的湖上,莲花已经偶有绽苞,莲蓬却决计是没有的。 江南寻常人家的女儿,自幼就采菱摘荷,最是了解水性,也晓得这水里有什么宝贝。 十月后便可挖藕,藕可生食亦可熟食,江南水乡的人最是晓得怎么来用藕做美食。 洗净了去皮切片,藕质雪白鲜脆,便能生吃,清甜爽脆。 直到次年七月,才停止挖藕。 虽然挖藕多与初冬,可眼下才四月末,自然可以有可以食用的莲藕。 顾遥便有了想法,她水性好,去水里摸出几段莲藕来,委实是小事。 少女眉眼具灵动狡黠,念头一起,嘴角的笑意便掩不住,眼角也尖尖翘翘地溢出欢喜来。 竹篙一抛,水花便溅上绛红衫子,越发红得深浓。 第一百八十四章 警告 顾遥收回神,看向面前的孟辞。 似乎……确实是一张脸,不过那时太落魄,与现在的区别太大了。 原来原身还救过孟辞,委实不可思议。 她有身为顾遥的记忆,自然晓得,那一回她是出去给最好的朋友刘小幺采药的。 要先划船过了清湖,再到另一边的九游山去找药草,可原身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女,哪里有什么经验。 一进清湖,就栽进荷叶里找不到东南西北,夜里又被浮在水里像是个死人似的孟辞吓得快要哭了。 原本的顾遥,确实是个明媚又善良的姑娘,不过救了孟辞,还照顾了他许久。 就算,她救的人第一反应是握住她的命脉,她也尽心尽力地救了。 提醒她这些,是做什么呢?要报答她吗? “你这样胡闹,你姨父家的人知道?”他握着一把檀木骨折纸扇,轻轻地在石桌上敲动,眼却是看着她。 至于她家里的事,他后来自然调查过,不能揭开罢了。 “我祖父父亲和母亲都去了,投身在林家,却被表姐算计,还不如不留在林家。”顾遥淡淡道,她贯来明白权势在握的人惯性,观察入微,更会把处处都调查清楚。 ――左右有权势,再好调查不过了。 原身就是那次外出采药,避开了劫匪杀人,然后投奔京城的林家。 孟辞肯定会调查顾遥,自然也晓得顾家的事情,还有她一路的危险。他这样的人,势必嗅得出来顾家灭门的不对劲。 指不定,安排的眼线连她怎么把宋氏打压下去的,都知道了。自然,她也觉得孟辞不会这么关注她。 总归,这个不对劲,加上她一路的危险,孟辞看得出来林家不对。 他面上没什么神色,有些好笑道:“林家的事情便罢了,”他自然知道,这个小丫头被林祈的继室买凶杀人,要不是他暗中派了人过去,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可惜那时他自顾不暇,还是叫她惊险了许多次,“你如今的模样,若是不曾见过林家表小姐,倒是看不出来。只有见过林家表姑娘的,却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顾遥暗自心惊,这样明显么?她刻意修饰,如今只有五六分相似了。 “见过林家表姑娘的,也只有表兄和大人,”皱了皱眉,“最多再加一个崔家五郎君和姨父。” 林治是不会揭穿她的,孟辞如今也不会了,姨父因为宋氏的事情,已经外调了。至于崔五…… 崔五上次像是没认出来,顾遥也觉得稀奇。 至于女子,避开就是了,不是问题。 她都已经进了书院,他也只是提醒一句,见她这样说,只是点点头。 还不等孟辞再说什么,顾遥漆黑的眸子里去忽地浮起点笑来了,眉宇间沉沉冷冷的死气散开,显得整个人都清冷起来:“想必大人也晓得顾遥的难处,如今举步维艰,往后肯定是要仰仗大人的。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念着我救了大人一命的份上,给我一个许诺。” 这是原身给她的机会。 孟辞眸子沉沉,嘴角微动,道:“这是要报酬?” 他还握着那把檀木骨的折纸扇,扇骨敲在石桌上,带着从容的节奏。 顾遥神色不变:“大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有问题么?” 风声忽地变大,丛丛竹枝簌飒摇曳,一片呼啸混乱间叶片纷飞,吹得迷离纷乱。 面前的人广袖扬起,白玉般的手握着折扇,却用握着扇子的手按住她的肩膀,倾身盯着她。 他的一双眼漆黑而沉,叫人不可琢磨,此时尤其漆黑沉郁,几乎能把人吸进去。极俊美的一张脸,显得清冷无双,如玉如冰。 孟辞微微垂眼,长睫倾覆下的目光,就紧紧盯着她。 顾遥猛地心如鼓擂,心里升起一阵恐惧,几乎是下意识地要推开他的手,再逃出好远。 可她浑身僵硬,根本不敢动。 “往后若是有什么,只管找我便是了。” 他已经松开手,正襟危坐回去了,手里摩挲着白玉扇坠,神色沉沉,叫人琢磨不透。 “嗯,多谢。”她干巴巴地说一句,可也不算失态,是有些冷淡。 其实孟辞也没有太出格,可偏生,她就是被惊得整个人都恍惚了。 顾遥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但一想到刚刚孟辞的神情,她就觉得百般不是滋味,心里乱糟糟的。 “在书院读书便罢了,往后呢?”他问得极为随意。 往后,自然是参加科举,踏入朝堂。 “我既然来书院了,自然是参加科举了。”顾遥声音轻轻的,眼神却没有避让,坦然地看着他。 “科举?”他唇角牵起一点笑,冷冷问道,“你莫非不知道,女子不得参加科举,更加不许做官?” 她自然知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她还是要考的。 面前的少女神色平静,偏生眉宇间透出坚韧且倔强的感觉来,像是柔软平和的皮囊下,生了峭拔如竹的傲骨。 “我纵然是知道,也要考。”顿了顿,有点气闷,唇角也勾起点冷笑,道,“大齐便是女帝都出过,怎么就不能出一个女进士?” 顾遥有点生气,于是死死盯着他。因为身高要低些,于是微微仰起下巴,格外的傲气。 若不是林修那个老贼,她祁阳,不也是女帝么?!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能做女帝,叫她考个进士治治天下,也不行么! 他看着她的模样,便知道顾遥执念颇深,可偏偏说出来的话,像是个不知事的小姑娘似的。 不由好笑,也懒得这样严肃。 她想到前世的无奈,心里就格外憋闷,好不容易活过来有了目标,却被人这样一阵冷冷地说了,就越发难受。 “这是我选的路,我就是打算参加科举,就是打算做官,无论如何,总归我是要这样做的。”她刻意地把气愤压下来了,挑着眼角冷冷地道。 可到底是生气的,不待孟辞说话,又道:“你若是觉得不成,直接告发我就是了。”别在她面前唧唧歪歪。 第一百八十五章 白莲 孟辞看着几乎要炸毛的顾遥,嘴角微动,终于露出一个近乎柔和的笑容来了。 顾遥正把情绪稳下来,一看到孟辞这个笑容,心里像是有什么啪地一下炸开,叫她有些恍惚惊慌。 她忽然又开始害怕孟辞。 “我……我先走了。” 顾遥一垂眼睫,就把眼底的神情掩了,告辞了便赶紧转身离开。 “一起罢,写诗的也差不离要念了。” 孟辞跟在她身后,步子不急不缓。两人都静静地不说话,只有耳边簌飒的竹梢摇动声。 其实仔细说起来,她从前是隐隐喜欢孟辞的,对哥哥那样的喜欢。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得孟辞长得好看,便极为喜欢他。 她小时候娇纵,文康帝把她当做举世无双的明珠儿疼,养成了喜欢的便要得到的性子。 也觉得,什么人都喜欢她。 不懂事粘着孟辞的时候,她也以为孟辞喜欢她。 孟辞冷着一张脸不理她,她也喜欢,因为他就算再冷淡,也总记得在宫外给她带各色的小玩意,还仔仔细细地提点她看书。 阿杳觉得,世子就像亲哥哥一样。 可后来他就不辞而别了,一句话不跟她说。 她抱着她的小兔子,坐在瑾南宫的廊庑上,一面看大团大团的木槿花,一面等孟辞来看她。 那天她起了个大早,看着咸鸭蛋黄一样的太阳从宫墙上升上来,木槿花是鲜嫩的浅紫色,挂着露水。 阿杳揪了一片,塞进小兔子嘴里。小兔子不吃,她就再扯一把花瓣,又往小兔子嘴里一塞。 小兔子怒了,蹦哒着从阿杳怀里往外蹿。阿杳肥肥的爪子一把拍在小兔子头上,把小兔子搁在廊庑的栏杆上,肥爪子一抹眼睛。 忽地就“哇”地一下子哭出来了,秋水慌了神,赶紧来给阿杳擦眼泪,一面安慰她。 虽然她不记得秋水说了什么,但是孟辞确实没来,木槿花在惨淡的夕阳光里,露出颓败的灰紫来。 再过不久,嘉熙就握着一只上好的羊脂玉玉佩来看她。 穿大红妆花缠枝莲纹的对襟立领短袄,底下一条明黄色红襕边的刻丝马面裙,脖子上挂着赤金红宝嵌南珠的璎珞,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走到她面前。 这样富丽堂皇的打扮,便是杜杳的堂姐,嘉熙公主的风格。 杜杳贯来和这个养在皇祖母膝下的堂姐不和,所以两人几乎不碰面,碰面了也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可那天嘉熙笑得很是明艳,雪白的帕子掩着唇,唇角的笑意还是明显得很,一双清亮的眸子斜着打量杜杳。 “阿杳妹妹,你往日辞哥哥来往最多,可知道这个玉佩重不重要?” 杜杳冷冷地瞥了嘉熙一眼,心里很气,所以一句话没说。 嘉熙赶紧用帕子掩口轻笑,拉着她的袖子,笑着道:“是我找辞哥哥要来的,可是他却说这个重要的很,要我好好存着。可……” 其实嘉熙长得很好看,总归是比雪白圆润的阿杳好看多了,胭脂珠钗地装点了,明艳夺人,她转眸一笑,目光光彩流转:“可我一要,辞哥哥便给我了,哪里像是极为重要的样子呢?便叫阿杳妹妹看看,是不是这样。” 杜杳那时候很难过,心口像是被绞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撑着不哭,反而抬起眼来,盯着嘉熙看了一会,冷而掷地有声道:“嘉熙公主的礼仪都丢到哪里了,见到我,竟然连礼都不行一个?” 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一出生便有了封号祁阳封地。而嘉熙,不过是仗着太后心疼,叫文康帝给了一个公主称号罢了。 按规矩论起来,嘉熙原本就是该对她行礼的。 比死对头矮一截,嘉熙当即黑了脸,先前的神情挂不住了,勉强道:“阿杳妹妹怕是说笑了,我几时跪过妹妹?” 太后宠嘉熙姊妹,也心疼两个人,虽然论起来要行礼,可实则还真的因为太后开玩笑的话从来没行过。 嘉熙就这样直直地站着,打算混过去:“阿杳妹妹还没告诉我,这玉佩到底重不重要?” 杜杳来了脾气,软糯糯的声音也冷哼一声,卯足了劲怒道:“郑嬷嬷,以上犯下该怎么罚!” 因为嘉熙老是和杜杳不和,杜杳身边的人也看嘉熙不顺眼,什么东西,竟然敢和名副其实的公主争闹,她也配?! 郑嬷嬷脸色严肃地从杜杳身后走出来,冷冷道:“若是按规矩来,应当褪去衣裳庭杖二十的。” 这是奴婢的责罚,贵人自然没这样严重。 可公主不就是要立威么。 嘉熙的脸色及其不好看,一甩袖子就要走。 她的妹妹嘉柔却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下子跪在地上,抓住杜杳的裙子。 仰起雪白的一张小脸,一双秋水眸里水光颤颤:“阿杳妹妹不要生气,我和姐姐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就是看在我父王战死西北的份上,阿杳妹妹不要罚我姐姐好么?姐姐,姐姐当真不是有意叫阿杳姐姐生气的。” 杜杳被嘉柔气得差点炸毛。 可背后有什么阴影一闪,杜杳拼命按捺住了自己。 七岁的小姑娘,被这样满含深意的话一挑拨,先前更是被孟辞嘉熙打击得厉害,此时能忍住,已经尽了全力。 她足足沉默了一刻,才叫眼里的泪水不掉下来。 这才缓缓开口:“平西王为国效忠,数十年以西北为家,破月氏大军,护边城于平安。更是凭借两万大军对抗月氏五万大军,护月亮城三月未破,最终马革裹尸,实乃是大齐最最令人尊敬的将军。父皇常常告诉阿杳,要爱臣爱民,阿杳自心底尊敬平西王。” 嘉柔抓着杜杳裙角的手一紧,眼里透出点焦急来,立刻一双清泪垂下来:“既然阿杳妹妹记得我父王的功劳,也求阿杳妹妹不要为难我姐姐,我们姊妹无亲无故,只望阿杳妹妹高抬贵手,我们便感恩戴德。” 杜杳垂眼看嘉柔。 她穿一件雪缎云纹赤金子母扣的披风,淡青色绣鸢尾花的十二幅的湘水裙。 身姿纤细,颤颤巍巍,像是被风吹打的娉婷白莲。 第一百八十六章 塞外 只看得嘉柔心底有些发虚,杜杳才眨眨眼,雪白肥糯的小脸上带点笑,握着郑嬷嬷的手,脆声道:“嘉柔姐姐为平西王皇叔之后,可为什么半点不似皇叔满心赤诚?分明是嘉熙姐姐不守礼仪在先,又借皇叔的名号不将阿杳放在眼里。偏偏到了嘉柔姐姐这里,便成了阿杳蛮横不讲理。” 她低眉看着嘉柔泪盈于睫的柔弱姿态,忽地福至心灵。 使劲一憋,努力想孟辞竟然搭理嘉熙这样的人,也不给她玉佩,还放鸽子。 果然,还圆溜溜的眼睛就湿了,两朵泪花挂在眼睫上:“嘉柔姐姐,你为什么要冤枉阿杳?阿杳年纪小,你们不要讨厌阿杳好不好?” 软糯糯的调子,带着哭腔,能叫人心里一酸又一颤。 嘉柔还没反应过来,文康帝已经走过来了,身边的大太监一声尖细的通传,叫三人都回神。 行了礼,郑嬷嬷来给杜杳擦脸。她只拿眼角瞥了嘉柔一眼,就看见嘉柔脸色及其不好看。 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叫你装白莲花。 文康帝自然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也不多说,只把嘉熙嘉柔姊妹打发了,自己和阿杳坐着吃茶。 板了半天脸,忍不住皱眉:“你和嘉熙嘉柔计较什么?” 她才是大齐唯一的公主,尊贵极了,哪里值得和那两个计较。 杜杳嘴一噘,圆润的脸皱成包子,可也不敢说是因为孟辞的缘故迁怒了那两个。 “她们乱说话。”杜杳只好应付一句,那一对姊妹的话,对她的名声损害极大,总不能由着她们说。 文康帝只好把自己的闺女抱起来,搁在膝上,揉揉脑袋,道:“你晓得平西王镇守月亮城的事情?” 杜杳来了兴趣,一扭便从文康帝的怀里挣出来,咯噔咯噔跑进去报出一卷书来:“书里说两万人抵抗五万,明明敌军有我军的一倍有余,根本不足以抵挡如此之久……” 女孩儿小小的,圆圆白白的小脸,一双眼睛还挂着泪花,偏生稚嫩的调子极其正经。 和小姑娘斗嘴可没有这些有趣。 文康帝一个板栗敲下来:“我平日叫你多读史书,你可做到了?” 杜杳有点不好意思,继续等着自家父皇指点。 “早在前朝,镇守西北月亮城一带的是精忠侯林家人,世代相传,而林家年年都采办土石,在月亮城一带修筑了大量的屯堡,派精兵镇守。大齐也沿旧例,平西王也将中心放在这些屯堡上。而月氏起兵时,这些屯堡相互连通,极其严密,易守难攻。” 原来如此。 等细细地讲解了,杜杳还越发提起了兴趣。文康帝干脆把杜杳带到了御书房,大幅的西北地图一铺开,开始依照地势仔细地讲解各地特点。 偏生她也聪明,越听越起劲。 面前便好似有黄沙莽莽,古道苍茫,眼前孤烟缀落日,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孤独伫立的屯堡默默无言。 凛冽的长风吹袭而来,卷起杨天的沙尘,宛如大雾。黄沙中万马奔腾,刀枪铁甲铮铮发声,响震天地奔来。 顾遥沉浸在回忆里,背后一阵寒凉。 “果然开始了。”孟辞淡淡道,惊醒了顾遥。 琴台下面已经人如潮涌,布置的桌案也坐满了人,琴台上却坐了个衣衫华贵的清雅的女子。 因为带着幂离,看不到脸,可顾遥却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她目光一动,却看到琴台上一袭白衣的男子,立在栏杆边上,白衣墨发,像是寥寥几笔就美得绝妙的水墨画。 崔五感到有人看他,也往下看去,果然也看到了顾遥。 若是没猜错,那幂离底下的美人,应当是崔九娘崔姮。 毕竟,像崔家这样清贵的世家,女郎也如男子一般教养,眼界极高,男子学的诗书政治,也都不差。 也不会死拘在闺阁内,女红靠后站,有才情如崔九娘这般的,满朝文武约莫也认得差不多,才子大儒的更是见得多了。 说起来,眼界比重生前的她也高,毕竟皇家比起这样的百年世家,也差了根底。 宋问已经在叫叫她了,顾遥快步走上琴台,只见岸边已经堆了一堆的纸稿。 她瞟了一眼,似乎都是诗作。 宋问已经开始说话了:“这是我的学生,顾遥,字子远。” 怎么又喊她顾遥??? 崔五郎看了她一眼,广袖下的手握着一卷书,神色懒怠道:“沉稳清朗。崔家五郎,崔珏,字蕴宸。” 她忽地发现,自己还是进日才晓得崔五的名和表字,也拱手回礼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崔珏已经站在了站在了琴台中央,随意靠在栏杆上。 白衣墨发自成风景,长风过境林木簌飒,广袖宽裳几乎要乘风而去。 眉目清淡而隽雅,显得飘渺白皙,宛如世外仙人。 “九月风清云色淡……” 原来是他念这一叠的诗稿,只见他平平淡淡地念完一首,便随意丢下去,不多看一眼地念下一张诗稿。 底下的人竟然不以为耻,反倒是越发激动了,挤着往琴台来,要把自己的诗稿给崔五读。 他读得颇快,一张接着一张,稿纸像是雪片似的往下砸,底下人头攒动,热闹哄挤。 顾遥远远地看着,就像是崔五被所有人推到一个极高的琴台上,有寒风簌飒,底下万千热闹皆是为了衬出他一人的清冷高洁。 白衣墨发,广袖盈风的少年,恍如谪仙一般叫人觉得遥远而圣洁。 崔家五郎君,五岁便有神童之才,诗赋妙绝,才情机敏,琴棋绝世,仪姿高洁。 又是崔家主宗嫡子,是个云端上的人。 顾遥听着他念诗,一面看下面的拥挤,觉得无事可做。 偏生忽地就看到先前在饭堂为难她的焦齐,顾遥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可一面想,宋问还在,他约莫不敢做什么。 她高估了焦齐。 焦齐没有穿沧浪书院的校服,原本开学没几天,不穿校服,几乎也是认不出来他是沧浪书院的学生。 “喂,那个……什么什么,顾什么的。” 宋问和顾遥的脸色都不好看,因为焦齐站在人群里,直直指着顾遥。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作词 顾遥淡淡地看了焦齐一眼,然后移开目光,她怎么知道顾什么什么的是什么。 焦齐自然已经看见顾遥看了他一眼,偏偏还装作没看见,可不是轻视他么! 焦齐敢这样叫板,其实并不傻,见已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便一整衣衫,脸上挂出谦和有礼的笑容来:“晚辈这般喧哗,还宋老先生海涵。” 就躬身一揖到底,极其真诚。 宋问年纪大,挂个虚衔罢了,又没几天,哪里晓得底下的是谁。 当即道:“你这般无礼的喧哗,读的书都到哪里去了?便是有什么,也该好好说才是。” 焦齐微微垂眼,心中暗喜,面上不显,礼数周正道:“晚辈一时激动了些……实在是,看到了沧浪书院今年院试的魁首,又是老先生的学生,一时极为激动,有些失礼。” 宋问活到这个年纪,又是这样大的名气,自然不能和一个晚辈计较。 这样一解释,宋问也就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可焦齐原本就是有深意的,还不等台上两人换气,立即笑道:“顾小郎君瞧着和某年龄差不多,却这样厉害,相比作诗也是极为出色的罢?” 顾遥心底一沉,她一早便在陈知等人面前说过,自己是不会作诗的。 如今倒好,成了焦齐当众发难的突破口。 就是宋问的脸色也不好看,先前还有旁的讲师说笑,他那一手文章写得极好的弟子怎么不会作诗。 他才晓得是顾遥的师兄想要拉他进清渠诗社,却晓得这位是个不会作诗的。 宋问当时不觉得有什么,顾遥的模样,瞧着便是想入朝堂的。 既然是要入仕,那么有治国经世的才能就够了,诗词这样附庸风雅的东西也多余。 可如今被人这样突兀地拿出来问,说不是故意的,宋问还不信了。 既然是顾遥的事情,宋问不好代为回答,只笑道:“我一贯晓得你是有一手好文章的,言辞犀利,政见斐然,不像是吟风弄月的做派,你也说对诗词无意,故而这上头平平,却不想在旁人眼里这般全才。” 先前她不好插口,如今宋问把话头给她了,还顺带搭了一个梯子,是再好应对不过。 顾遥也一拱手,笑道:“学生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博学多才。”可焦齐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她肯定不能拒绝,只能对焦齐道,“不知这位仁兄的意思是?” 焦齐见顾遥这样上道,心里已经有些奇怪了,可已经起了话头,自然要说下去:“今日才俊这样多,顾小郎君才华卓著,不妨也做一首诗?” 她静静地看着焦齐,焦齐是刘从嘉的狗腿子,可刘从嘉不会蠢到会在宋问面前找不快。 焦齐这样强行找她的不快,其实很蠢的。可这世上没有蠢人,所以焦齐的作为,总叫她觉得怪怪的,像是有旁的原因似的。 自然,面前的事情她要是应付不来,蠢的就是她了。 只是,叫她作诗她便要作诗么?当她是谁。 “足下的意思是,叫我作一首诗,来证明自己是个有才之人?” 顾遥的眸子带点笑,沉沉静静的,一派上位者的从容自信。 既然她是宋问的学生,来轮得到他来质疑她的学问? 其余人心中也是不悦,这人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哪有一来就高声质疑别人才学的。 便是真的无才无德,起码也是宋问的学生,怎么任他这般折辱, 焦齐脸色不好看,可也一咬牙道:“顾小郎君是不敢了?” 起码顾遥在推脱,说明约莫是真的,不会作诗,只消将她逼至绝境就是了,届时难看的就是顾遥了。 顾遥自然晓得焦齐的想法,只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焦齐一惊,额头终于沁出冷汗来了。 便有侍立在一边的小厮送上来笔墨纸砚,一一在顾遥面前陈列好了,再退下去。 原本琴台就高,顾遥孤身坐在案前,越发显得孤渺清洁,仪姿典雅。 底下一片暗赞。 她垂眼看一张洁白的宣纸,眼前却漫起无边黄沙来,落日与孤烟,角声孤且幽咽。 又见日落莽莽黄沙后,残红如血换了漆黑,一枚冰冷的月牙起来,细细绵长的《落梅花》低婉如哭。 她盯着宣纸,眼角有点润,却已经伸出手悬腕提笔,在纸上写起来了――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她写得极快,连掩盖字迹都掩得仓促,一笔一划皆锋芒毕露,峭拔尖锐又凌乱。 等把最后一个字写完,她才颤着手,轻轻地将笔放下,不发一言地退一步。 崔五就站在她身后,原本就看见了几句,一等她写完,便伸手拿起,对着下面读了出来。 这回读完,不仅没有丢下去,反倒是皱了皱眉,脸上的散漫疏狂收敛了些,不咸不淡地赞了句:“怕是今日在场的,难有出其右的。” 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别说今日在场的,就是当世的,也难有更好的了。 顾遥神色淡淡,像是狠狠松一口气的累极,心里却还是堵得难受,只淡淡地扫焦齐一眼。 焦齐一听这阙词,便知道自己也算是要青史留名了。 可惜是骂名。 又见顾遥这一眼,一时窘迫至极,恨不得缩着脖子。 此时站在上面辈分身份不高的,除了顾遥,便只有张敬了。 张敬也没客气,向来沉郁的眸光一压,显得轻鄙讽刺,道:“足下可还满意?可还有什么要再计较一番的?” 焦齐脸色煞白,他今日可算是把在场的大儒得罪人了个遍,名声可算是毁了。 可若是那人能帮自己一把…… 这又算什么呢! 他眉头一皱,目光便坚定起来,脸上挂起一个僵硬的笑容:“顾小郎君果然大才。” 上头的人已经不再看他了。 这样的一番闹剧,场面算不得好看,下面的人都自觉找话说,一时间热闹起来,将先前的不愉快盖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蛊惑 一时之间,顾遥提的词便被抄作上百份,往下传看下去。 人群便炸开了锅,来来往往的学子鸿儒,不是在讨论顾遥的这阙词,便是在谈顾遥这个后生如何厉害。 更是将她一介孤儿,抚养幼弟的事情说出来,而沧浪书院榜首,宋问弟子身份的事情,更是被说得如何如何传奇。 陈知正说得唾沫横飞,心里十分舒坦,看别人一脸的崇拜,就像是其实崇拜的是他一样。他陶醉了一下,继续道:“我那师弟啊,才情这般卓绝,就是容貌也生得好,走在南陵街上都得被瓜果砸得满脑门的包……” 有人猝不及防地拍一下他的肩膀,陈知惊得“蹭”地一下子站起来,觉得背后一阵冷气。 他大睁着眼看过去,却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位容貌极其俊美的郎君,衣着华贵讲究,仪姿高雅优美,一看便是位出身颇好的贵人。 可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遭,也不记得这是那家勋贵的郎君,只想约莫是外地来的,他不认识。 “你与顾小郎君相熟?”那俊美郎君笑了笑,竟然很是亲切,让人很舒服。 陈知心里的一点子异样消失了个干净,反倒极其愿意结交面前的人,当即豪爽笑道:“我与他是师兄弟的关系,平日里见着了,会一起吃个饭喝个酒。” 虽然喝酒全靠拉,可好歹顾遥性子好,从来不拒绝,很是尊敬他们的爱好。 那人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漫不经心地玩手里的玉把件,一面瞧着陈知的眼睛道:“那顾遥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陈知像是开了闸似的,道:“子远啊,子远性子最是儒雅宽和,虽然不大爱说话,可说起话来却很是有趣的。不过嘛,最难得的,还是他那个人当真是个天才。写文章吧,能叫我们山长拍案叫绝,作诗吧……作词,反正是差不多的,能作词也肯定会作诗的,又是这样的旷世才情,有时候真觉得子远怕是有颗七窍玲珑心……” 陈知有点收不住闸,那人忽地抬眼,眸光微动,唇角竟然抿出点弧度来:“那你羡慕嫉妒他么?” “肯定肯定羡慕嫉妒啊,我阿娘说我这样转不过来弯,花费力气进了沧浪书院也没出息,顾遥被焦齐偷走了书都能背……”他猛地一惊,不再说话了。 夫子前天安排课业背书,刘从嘉的小厮把顾遥的书顺走了,第二天顾遥却能背出来。 事情后来被夫子知道了,把书卷成卷戳陈知的脑壳,一面骂他,因为他把顾遥要背的文章记错了,他可是早就学过那篇文章。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时有点不快,把帐记到了顾遥头上,过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可今日,他发现自己还会因此嫉妒顾遥,一时之间觉得浑身不舒服。 读书是要治国平天下的,他怎么能做这样狭隘之人。 甚至,狭隘得这样明显,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就说起来了…… 陈知擦一把冷汗,便不愿再说话,勉强一笑:“羡慕罢了,各人天赋不同。” 所以顾遥在今日估计就要借一阕词扬名天下了,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普通读书人。 那人俊美的脸上挂着一点理解的笑容,缓缓道:“一样是三更起五更睡,读着一样的书册,一样耗进心血,可偏生有的人名扬天下马上就要平步青云,有的人还白首读书碌碌一生。可叹可叹啊……” 这话几乎说到陈知心坎里去了,他父亲是个小官,怎么也升不上去,所以全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他自幼极为努力,想要出人头地,可他母亲还是时常幽幽地叹,家里父子两个都没有什么天赋,想来都要碌碌一生。 碌碌一生啊…… 他不想碌碌一生,他那么努力,就是想不和父亲一样。 “你莫非不想和顾遥一样?” 陈知想都没想:“想。” 那人笑意愈发深了,俊美的脸好看得不像世人:“那你仔细监视顾遥,看她都做了什么,可不就能得其中精髓了。” 因为这话,使他心中猛地一开阔,甚至没有注意到监视这个词,只顾着点头称是。 “你若是将监视到的告诉我,我这里还有数本私本,看了便是旁人不晓得绝学。更有极佳的秘药,可使读书治学事半功倍……” 陈知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一时心动得无以复加,眼眶都热乎乎的,心跳加速,脑子晕乎乎地怕面前的人反悔。 那人脸上的神情还是十分温和,叫人亲近感极强,凭借他多年识人的本事,面前一定是个极为厉害的高人。 陈知勉强按捺住自己,放慢了语气才显得平静些:“您……”他咽了一口口水,“您说的,是真的?” 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甚至已经想象出自己高中皇榜,所有人羡慕的神情,一贯苛刻的母亲露出感动的神色,还有自己要做针线的妹妹,欢欢喜喜试新衣裳的模样,父亲也难得地挺直了脊背…… “自然是真的。” 那人笑得越发浓起来。 陈知欢喜极了。 “笃行!” 猝不及防的,他被人冷冷地喊了一声,整个人都像是被冰水泼了一下子,清醒起来。 他浑浑噩噩的,只觉得脑子疼。 原来是林治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神色不善地看着那面容俊美的人,冷冷地看了半晌,对陈知道:“你们是在说什么?” 陈知哑口无言,整理了会思路,只觉得自己先前一刻的想法荒唐极了,自然不好回答,只打哈哈道:“闲话几句罢了,如今都在好奇顾小郎君呢。” 林治便没有追问,只也在两人身边坐下来,不打算离开的模样。 先前的念头一摒弃,陈知便不敢在免得面前的人,连头都不抬地剥松子。 那人知趣地走了,一句话也没和林治说。 林治却是皱皱眉,对陈知道:“那人冷漠冷样的,瞧着便十分古怪阴冷,叫人不舒服,你怎么同他聊起来了?” 简直像是一只森森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一看就叫人起鸡皮疙瘩。 陈知随便搪塞过去了,毕竟不好启齿。 第一百八十九章 骑术 顾遥前世有一世有一手好骑术,这个身子也能骑马骑得极好,可谓得心应手。 所以要对学骑术的课热情些,她来得破早,也收拾得齐全。 果不其然,她便是第一个到的。 顾遥在一边的棚子边上等夫子和同窗来,一面拿出一卷书看,她记性好,看一遍也就记得七八分了。 过了一会,便有一个人影走来,顾遥下意识地抬头。 结果看到了孟辞。 她惊了惊,又愣了愣。 然后面色平静地远远打了个招呼,继续去看书去了。 瞧着儒雅非常,还以为是教授琴棋书画诗书经史的,竟然是骑术。 再过了会,其余的人便陆陆续续地到了。等人到齐,也就到了授课时间。 人一多,越发显得顾遥孤单,没一个人理她。 尤其是刘从嘉身边的人多,扎成堆。 众人分好马匹,原是两人一组的。 因为都是初初入门,肯定是要一个人帮忙牵马的。 顾遥果不其然地落单了,可是她又不要人牵马,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一翻身,利落地上了马,反倒是引来一阵侧目和歆羡。 马匹稀奇,平民出身的人都不会骑。书院便是这么一个好处,全部资源都在教学上。 孟辞冷着一张脸,给众人讲授过动作后,又检查一遍,便让众人试着骑马行走了。 顾遥便握着缰绳,只叫马和其余人一齐往前走,也不出头逞能。 忽地余光里什么一晃,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顾遥的马便猛地一跃,几乎要把顾遥甩下去。 顾遥大惊,几乎是下意识地紧握住缰绳,尽全力勒住,再一甩马鞭,只见马蹄猛地一跃,溅起半人高的黄尘来,一声尖利的嘶鸣声伴随着马鞭声响起。 众人也是一阵惊慌,生怕那马撞过来。 而一眨眼的功夫,黄尘落地,顾遥还是稳稳地坐在马上,只一双修长洁白的手已经被勒红了。 她握着缰绳,脊背笔直优美,整个人被日光镀得皎白隽雅,自有高华气度。 这样冷冷睨焦齐一眼,便不发一言地收回目光,像是多看他一眼都不屑似的。 其余人都心知肚明了,可也不说话。 孟辞淡淡道:“换一匹马。” 随即转脸对焦齐道:“你这甩马鞭的姿势不对,下来练一百遍。”又顿了顿,“中午围着书院跑十圈罢,力度也不对。” 正牵着马匹要去换的顾遥听了,嘴角都忍不住翘了翘。 孟辞都知道嘛。 等换了马,才重新来练习,其余人都牵着骑着马,独独焦齐站在一边重复着甩马鞭的姿势。 顾遥觉得心情很不错,不由赞许地多看了几眼孟辞。 只见他一身墨绿麒麟纹曳撒,腰间繁复华贵的黄铜嵌宝蹀躞带,六合乌皮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好看极了,格外的英气。 正在心里欣赏着孟辞的美貌,而孟辞却朝着她走过来,给她牵住了缰绳,却一言不发。 顾遥的尴尬感一时没了,心里有点暖。 两人慢慢地往前走,都不怎么说话。 因为马场地方大,不过一会,便已经离其他人很远了。 顾遥自然知道孟辞的性情的,冷冰冰的,旁人不说话,他就是连个眼神都没有,便道:“先前,多谢夫子。” 兴许他也觉得顾遥叫夫子怪怪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无妨,”缓了缓,“便是焦齐是巴结刘从嘉,这样盯着你……”是不应该的。 刘从嘉最近并没有插手她的事情。而且,刘从嘉从来都是天之骄子,行事不会如此阴损。 可见,焦齐针对她,兴许有其他原因。 “多谢夫子提醒。”顾遥道,她如今这个身份,总不能如当年的阿杳一样,揪着袖子非要他说话吧? 孟辞看得出来她语气的僵硬,轻笑一声,低低道:“顾遥,你不消这样客气的。” 毕竟,她曾救过他。 可她还是不知道怎么以新的身份面对他。 “好。”她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握紧了,却扯得马一阵暴动。缰绳在孟辞那,她握着马鬃。 两人都在说话,心神恍惚,马一暴动,孟辞便一牵缰绳要来扶她,却不想那马对着栏杆撞去。 顾遥一声惊呼,下意识地翻身下马,正对上孟辞本要来扶她的手,竟然一下子就要跌进顾遥怀里。 她反应极快,翻身下马一气呵成,衣袂翻飞之间已经利落地离开马背,半张侧脸被日光裹着,纤毫毕现。 这样腻着光,便通透如玉,眉眼雅致修整,美得像是画里印出来的。 孟辞一愣,眼见着少女跌进自己怀里,像是在那朦朦胧胧的光晕中,又看见了某人。 “对……对不起……”顾遥尴尬至极,可孟辞揽着她的手还没放,她也只能环住孟辞的脖子。 这样近的距离,只消她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如玉的下颌,俊美的一张脸五官无处不好,一双眼最好看,长长的睫掩住漆黑而深沉的眸子。 猝不及防的,她就看进去了。 里面像是有什么,忽地化开,有什么闪现出来。 顾遥觉得自己能抓着什么,可偏偏又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里却百般滋味翻出来,却又尝不出来。 又是这种赶紧,先前在竹林里也是。 她不由有点慌,却脑子成了一片浆糊,不晓得要说什么。 只好低眉抿唇良久,稍微冷静了会,才道:“多谢。” 趁机松开了环着孟辞脖子的手,孟辞这才将她放下来,眉眼寒凉沉静。 他低头看她的脸,平平而长的眉,是一双弯弯翘翘的可爱桃花眼,偏偏被她陈冷的表情衬得冷冽,雪白的一张脸,下颌尖尖。 这样俯视的姿势,刚好看得最多的,便是一双平平的长眉,和显得上挑的眼角。 那人长到韶华年纪时也是这样,一双长长的眉,上挑的尊贵凤眼,美得颠倒众生。 孟辞有些恍惚,如坠梦里。 顾遥晓得他在看她,有些苦恼,并不知道要怎么打断。 想了想,只好往边上走两步,避开目光,这才若无其事道:“想来他们也练好了。” 催促他回去。 第一百九十章 迷路 日头逐渐大起来,灼热的气息笼下来,顾遥的额间颈后皆出了一层细汗,显得湿润柔和。 她想了想,悄无声息地一咬唇,道:“夫子?” 孟辞终于抽回神来,神色淡淡,仍旧是俊美严肃的一张脸。 “回去吧。”孟辞淡淡道,便牵着马往前走去。 顾遥不急不缓地跟着,远远地看见其余人也慢慢地回来了,牵着马等孟辞。 孟辞指点过众人,这才下了学。 顾遥一个人缓缓地回紫竹舍,打算换一身衣裳再去吃饭,她这一身的汗气,衣裳也有些乱了。 正走到廊庑上,一侧是整齐的屋舍,一侧就是飒飒紫竹林,显得幽静清雅。 因为有风且无人,顾遥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却听见身后也响起脚步声来了。 “顾遥――” 竟然是喊她。 顾遥有些惊讶,她的人缘,不是旷古绝今的差么? 才停了步子,便看见一个着校服的清瘦少年快步走到她面前,气喘吁吁的,累得不像样子。 顾遥想到自己诡异的人缘,刻意挂起一个慈祥的笑,平和地看着那少年。 “这是我堂兄叫我带给你的东西。”他摊开手,手里一只不大不小的纸包。 顾遥忍不住问道:“你表兄是?” 一面已经在思索起来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一面吐气一面道:“我堂兄便是清渠诗社的陈笃行。” 原来是陈知,顾遥已经想到了,陈知是说自己有一个堂弟,叫做陈明的,还说可以叫她结交,免得一个可以说话的同窗都没有。 顾遥脸上的笑不由真诚了,便伸手接过来,对陈明道了谢,末了:“可要进去坐坐,我见你累得很。” 陈明似乎是下意识地要拒绝,可一张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浮起一个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顾遥笑笑,随口闲聊道:“你堂兄最近可忙得很?”陈知与她一个书院的,根本不必要旁人来送东西。 “瞧着倒是还好,只是最近似乎有些颓败,不大爱见人。我先前去看他,他便叫我给你送过来。”陈明也道,语气谦和,似乎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顾遥点点头,已经推开了房门,给陈明倒了一杯茶,再取出糕点,这才自己也坐下。 陈明打量了她的房间一眼,不由生出歆羡的神情来了,最后道:“你这房间好生空旷,安排得也雅致……外头便是这样一片竹林,远又可眺望群山,当真是极好的位置。” “一个人住,自然可以随意安排。”说起来,她也是满意得不得了。 他再称赞了几句,皱眉道:“顾兄这般可算是清净极了,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也是。”顾遥淡淡道,她自然知道是什么麻烦,沧浪书院出来的,将来几乎都是能中进士的人。可进士名额只有那么多,可不急着先排除面前的对手么? 就是不想得这样长远,也免不了有狭隘的,嫉妒于其他人。 只是两人不熟,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等送走了陈明,顾遥才自己关了门,在帘子后把外衫脱了。 她为了小心,在屋子里面也设了帘子,洗澡和白日换衣裳皆拉上帘子。 重新把裹胸布缠好了,她才再换了一件道袍,系一根葱黄的丝绦,流苏上头一颗淡绿东陵玉玉珠。 洁面束发后,她才出了门。 只是才出门,便听见一声嗤笑:“像个娘们似的爱打扮,”目光在她身上转一圈,在腰间的玉珠上稍顿,眼里的讥讽愈发浓烈,“什么廉价东西,也拿出来用,真还当是回事儿。” 这话既像是说她腰上的玉珠,又像是说她本人。 东陵玉的玉珠,六个铜板就能买一颗,算是最廉价的玉料了。 顾遥现在看见焦齐就恼,连看都懒得看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焦齐被顾遥的态度气得跳脚,却没有法子再追过去骂,只好一甩袖子走了。 她走到饭堂的时候,正有一堆人在说话,说得热火朝天,浑然忘我。 顾遥买了三个小菜,再挑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好透气。 带坐定了,那一堆人里却走过来了一个,脸色有些纠结,半天才道:“顾遥,你,我想要你的饭碗?” 顾遥:“……” 她掀了掀眼皮,看了看那一堆人,果然都偷偷地看着这边,像是等着她的反应。 瞧着是很好玩啊,顾遥一推碗筷,起了身,笑道:“都给你们。” 顿了顿,又道:“既然已经吃饱了,别吃撑了。” 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吧。 尤其是看到坐在其中的刘从嘉,她几乎无话可说。 等走出来了,顾遥忽然觉得无事可做,便再顺着原路往回走去,一面走一面算还有多久才能有假。 春生年纪毕竟小,她得多照看些,否则在读书上头未免懈怠,日子也过得太是孤单了。 一面走一面想,竟然不知不觉地偏离了原先的路,走到了一出陌生的屋舍之间。 顾遥顿时傻眼,沧浪书院位置偏僻,所以占地大,她如今还有好多地方都不认识。 好巧不巧,她回头看去,竟然有四五条路,她根本不晓得自己是从哪条路来的。 若是不能快些回去,下午的课也得耽搁。顾遥下意识地去敲那些房间,一连几个,都没有人。 想来是上课去了。 顾遥这样等了会,不敢耗下去,当即随便挑了条路,一咬牙就往前走,左右是在书院里面,也丢不了。 谁知越走越陌生,可回去也无用,四面林木森森,覆住一片天日,只觉得幽幽静极。 她额头沁出些细汗来了,可也只能往前走,七拐八弯的,竟然也眼见着林子已经到了尽头。 顾遥一喜,到了林子外面,势必有屋舍和人了,找人指路就是了。 她才一拐弯出去,便猝不及防地看到林治。 真是不想发生什么,偏生要发生。 林治神色从容,墨绿色杭绸的直身,腰间一枚上佳的白玉佩,青变墨绿的长流苏。 人也俊美得如一方美玉,柔和清润,内敛也华质外露。 看了她,面色才变得有些古怪,可还是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赠物 顾遥并不打算往后一直避着林治,与人相处,落落大方是最好的方式。 纵然有些尴尬,顾遥面上还是平静,微微带点笑,道:“是迷路了,师兄可否给我指路?” 林治不置可否,淡淡道:“随我走吧。”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地往外走,路边种满松柏,意趣极好。 这样不发一言,未免不好。 顾遥目光流过矮矮的灌木从,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花,书院里似乎是极多的,点缀着确实好看。” 林治走在她前面,闻言微顿,稍稍侧目道:“是蝴蝶兰。” 她便漫不经心地称赞几句,显得气氛尚可。 只是这样强行聊天,顾遥还是有些不想继续下去。 忽地,林治停下来,稍微侧脸,语调温和道:“在书院住得怎么样?”顿了顿,“刘从嘉,刘从嘉为人算不得坏,可底下的一群人倒是难缠。” 又是她旷古绝今的人缘发挥作用了,看来林治也有耳闻。 “尚好,没人扰我也舒适。” 她说的是实话,这样反倒是清净。尤其是卧室,她身份原本就不一般,这样一来省了极多的麻烦。 林治不大在意她的回答,只道:“若是有什么,可以来找我。” “好。”她想都没想地答应了,虽然心里想着绝不会去招惹他。自然是面上应付。 他却像是知道似的,继续道:“若是不愿意找我,笃行性子最是豪爽,为人也热情大方,你找他他必然会帮你。” 顾遥也颇喜欢陈知为人,当即点头。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下午的日头却已经西斜了,顾遥想着,还得回宿舍拿书,等赶过去,必然也没多少时间了。 她在犹豫下午的课要不要去。 前面忽地遮开一片阴影,林治停住,猝不及防道:“阿遥。” 顾遥听得一惊,人差点撞上去,极快地停下来,就已经脚下一歪,身子就要往小路上栽去。 林治眼疾手快,当即拉住她的手,扶着她的肩膀稳住。 林治眼里却隐隐有笑意,眉眼温润如江南言语,道:“原来还是没什么长进,面上一派的稳重,却还是这样毛毛躁躁。” 她一愣,只得道:“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偶尔走神而已。 林治微叹,伸手将她的外裳衣领一拉,道:“果然是不长进,跟我去一趟吧。”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下午的课是什么,想来也不必去了,来不及了。” 这边顾遥在想,去哪里? “下午学的是书法。”顾遥道,说起来,她还没一次上过,并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样的。 林治“唔”了一声,才继续道:“想必是陈夫子,他最是随性好酒,兴许又醉得厉害,连可都不去上了。就是去了,也未必在意缺不缺人,你随我去一趟,我拿些东西给你。” 顾遥恍然大悟,怪不得入学那么久,而教授书法的老师迟迟不露面。 只是,林治有什么要给她的,她不免心下起疑,道:“多谢表兄照拂,只是,这是要拿什么?” 他自然看得出来顾遥的戒备与不信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平缓道:“便是其余的都罢了,你我到底是表亲,既然在一处进学,送你些笔墨之类的也没有不妥的。” 顾遥这才没再说什么,点头谢了,这才跟着林治去了。 她觉得进去尴尬,林治也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也只让她在外等着,半天才捧出一个描金的木匣。 他走过来,低低道:“阿遥,我自知,如今你在林家住下去不好,只是这样下去,你又打算做什么?” 顾遥忽地一阵恍惚,他分明不赞成她扮成男子,却还是尽力帮助她,陈知等人估摸着也是他帮忙说动,就是晓得她的尴尬处境。 杜杳和顾遥,已经是一个人了啊,她清楚地感受到心里的压抑和痛苦。 “表兄,我需要一个身份。”林家表小姐假死了,重新多出了的这个人,需要一个身份。 “那你又何必,非要……” 顾遥已经道:“阿遥虽是女子,却也想要通晓经史子集,明理通达。” 算是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无论这个借口多不好,已经到了沧浪书院,林治也不可能把她送出去。 果然,他皱皱眉不再多说什么。 因为宿舍都在差不多的地方,顾遥一个人也能回去,而且也没有多远,没多久就到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匣子,果然见里面有一块极好的徽墨,上好的一叠竹纸,并一方澄泥砚,各色型号的笔,与一堆书。 林治是林家嫡长孙,又才情卓著,所用的都是最好的。拿来给她的,更是极好的。 她不能不收,可也得想法子还回去点什么,总之先在心里记了一笔。 这才坐下来将明天的课业自己研究了,到了黄昏时分,干脆对着窗户背起书来了。 一时就把晚饭耽搁了,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夜深了。 她叹了口气,一个人加了件淡青色的褙子出去,晚间极为安静,她连自己的脚步都能听见。 正要转过一丛凤尾竹,便眼尖地看到一个影子,她当即顿了步子,往竹林后挪了几步,把呼吸也屏了。 淡色是月光下,是两个玄色的人影。其中一个她认得,就是孟辞。 孟辞站在一片屋檐的阴影下,神色莫辩:“事情办妥了?” 原本就是清冷端肃的一个人,此时越发冷冽,肃杀气极浓。 对面的应该是个下属,一点头,压低声音道:“贵州那边的……安排好了。” 两人又吩咐了几句,可顾遥根本听不清,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贵州。 便自己拧眉思索起来了,贵州在前朝是土司统治,世代相传。而在前朝覆灭时,贵州也被划为朝廷派官员管辖,可还是十分混乱。 朝廷官员极难插手贵州的事情,而贵州最厉害的,就是匪患。可最大的一拨,就是新安侯一家了,基本上大的幺蛾子没了。 非要说,顾遥倒是自己有点奇怪的预感。 贵州的匪患,早在文康帝就遣人剿灭,却越剿越多。 十有八九,是官匪一家亲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匣子 如今阿梓派的人是谁她不知道,可当年文康帝派去的,却是斐故。 斐故此人,熟读兵书,又在西北战场上与月氏应对四五年之久,性情豁达而心细。 是名机敏的儒将,最是有本事。 按说,叫他去剿匪,虽不敢说极其有效果。 可当年效果也很好,按说贵州匪患早该没了。 她不再胡想,收敛了心神,安心等孟辞离开,她好去吃饭。 果不其然,孟辞等那人走之后,便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眼见着孟辞走远,顾遥才长长松一口气,正要迈开脚步离开。忽地,浑身一冷僵住。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停顿,她手腕稍动,右手一按,已经碰到她脖颈的那双手才猛地避开。 顾遥当即劈身躲开,这才举着手腕看向身后。她眉目冷然,眼底湛然生波,十分的果决冰冷。 孟辞手里拈着那枚银针,眸色微暗,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便如在月下吟诗般的从容风雅。 见是孟辞,她心下微沉。 孟辞是重臣,这样的事情被看到了,按照贯来的手法,便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满眼的戒备,浑身都是不符合年龄身份的果决沉冷,忽地心情有些好。 于是嘴角浮起一点笑来,随和道:“你这是做什么?”竟然一伸手,就握住她的手腕。 他动作很是快,顾遥不会武,这个身子也娇弱,根本没法子躲开。 顾遥眉眼微挑,沁出点从容的笑来:“夫子这是做什么,竟然从背后伸手掐学生的脖子?” 她竟然反问回去。 孟辞并不跟她计较,眼睫微压,淡淡道:“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探子,”顿了顿,眼里染上一点狭促的笑意,“还道哪里有这样蠢笨的探子,被人走到后头都不察,原来是你。” 顾遥:“……” 她想听墙角的吗? 或者走出去撞破他讨论阴私? 顾遥嘴角一瞥,懒懒道:“是啊,寻常人自然晓得这样蠢的不是探子,独独夫子没想到。”说他不如寻常人聪颖。 话音一落,她就觉得自己有些逾越了,孟辞如今可是她的老师。 可孟辞并没有察觉到她逾越,面上神情不变,反倒是稍用力一拉她的手腕。 顾遥才想到被拉着,可一下子就往前一跌,一下子栽到孟辞怀里。 她的鼻子尖抵在孟辞的下巴上,呼吸都喷在他的脖颈上。 因为她仰着脸,孟辞恰好低头,于是两人的脸凑得极近。双目相对,一时之间心里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顾遥觉得心里怪怪的,忍不住微微皱眉。皱完眉还和孟辞双目相对,她下意识地瞪了孟辞一眼。 孟辞竟被她瞪得一愣,才退一步,神色无异地拉起她的手腕,一下子把袖子挑开。 手腕上帮着一个铜匣子,那匣子约莫一个火柴匣大,上面还有些繁复的花纹。 侧面一个按钮,背后几个暗格。 他甚至可以猜到,里面分成三个槽,每个槽里都是细如牛毛的银针。 孟辞瞧着她的眼神格外幽冷,阴沉漆黑,像是裹着暴雨阴云,翻江倒海而来。 顾遥呼吸微停,心里开始紧张。 “这个匣子,你是哪里得来的?”孟辞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过分。 一双威严而清冷的眼死死盯着她,神色有些失控,像是惊恐又像是惊喜,若是细瞧,还有些迷茫。 顾遥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可还是觉得脑子乱得厉害,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个匣子是她幽禁时做出来的,可真正开始想着怎么做,却是七岁的时候。 孟辞对设计这些东西极其有天赋,再难的图,只消他看一眼,就能看懂。 她从书里想着要做一个这个……自然是偷看话本子的结果,可翻了许多书,她还是不大懂要怎么才能最省空间最灵活。 那时候最崇拜世子哥哥,自然找过他。 孟辞指点过她,可后来文康帝不许她瞎折腾,就没有真的做出来。可到了幽禁的时候,时间多到叫她绝望,再难的东西她自己竟然也做出来了。 重生之后,她去铺子找铁匠按照前世的过程制作了一个,比起前世的还要好用……毕竟瑾南宫什么都要自己弄,金箔银丝都靠自己绞。 可孟辞如今的模样,竟然像是记得…… 那么,他会不会认出她来? 前世他因为家族的原因,恨她至死。死在与他的婚礼上,也是因为孟家恨她,且厌她拖累孟家。 纵然重活回来,她不再是那个身份尴尬的长公主,不用嫁给他拖累端平侯府。 可端平侯府的每一个人,都还是恨她啊。 知道她的身份,孟辞所做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杀了她。 她不能死! 顾遥的眉眼在一瞬间尖锐起来,逼人的冷意迸出来,另一只手已经拔下发间的发簪,直对他的脖颈扎下。 孟辞根本没有想到她突然发难,勉强一避,“嗤啦”一声,肩膀上已经被划开一条口子。 也已经一把抓住顾遥的双手,夺下手里的簪子,冷冷道:“我问你这匣子是怎么得来的?” “从书里看到的,请人修了修图,再制作出来的。”顾遥淡淡道,心里已经悔了轻举妄动。 她动不了孟辞,必须移开他的疑惑。 “那你做什么这样大的动作?”他毫不留情刺道,顿了顿,“做贼心虚?” 顾遥还真没做贼心虚的表情,眉眼一片磊落大方,甚至下意识地下巴微抬,微微抬了抬眼角道:“你连我自保的东西都握在手里了,肯定认为我是探子。而你方才,可不就是要往我命脉上掐么?” 她这话在理,基本上挑不出来错。 可这个匣子太眼熟,他不能不疑,便接着道:“那你无事,要绑着这个做什么?” 顾遥默了默,真心实意道:“大人不是洞若观火么?我是个女子,还是个没有家,得罪了唯一的倚靠的女子,就是寻个物事自保,又有什么不对?” 这匣子,她一重生回来便赶紧找人做了,就是为了自保。 前世懵懵懂懂的,就是重活过来,也有许多不懂。可最起码的,她得护住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条命。 第一百九十三章 皂蓟 孟辞低眉看她的眼。 眼若秋水,波澜不惊,根本看不出来害怕与心虚。 “你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他居高临下,语调里暗含威胁。 顾遥微微皱眉,做出不情愿的表情,道:“是初到上蔡时,我扮作男装去槐花胡同,从小乞儿手里得来的手抄本,破破烂烂的,这个便是半仿出来的。” 她的话虽然听起来不大可靠,可也没有什么纰漏,故而孟辞神色平静,继续问道:“你说的手抄本在哪里?” 手抄本原本不存在,她便道:“丢了,破破烂烂,字也看不清楚,并没有什么用。” 前世的时候,她有一个爱涂涂画画的毛病,稍微亲近点的人都知道,孟辞自然也晓得。 她死后,瑾南宫的众人也留不下来活口,宫里的东西被人暗自拿出来了,倒是不无不可。 孟辞看着她淡淡的神情,定了半晌,终于移开眼,眉尖微蹙,终于哑声道:“那手抄本,是什么样的?” 顾遥有些惊讶,可脸上已经做出不耐烦且茫然的神色来:“我如何晓得,字迹都磨没了。” 可心里已经细细密密地疼起来,杜杳这个人,已经死了,什么痕迹都在磨灭。 “不过,说起来那字很是好看,既圆润又锐利,瞧着不仅端方又风骨峭拔,似乎是大家,可惜遗失了,不然定然要好好收藏。”顾遥低着头,语气极遗憾又认真,眸子里的情绪却越发沉重起来。 她如今用的字体,便是当年日常不用的圆润字体,她怕被孟辞认出来。 “我瞧你的字也不差,柔润遒劲,倒是如你所说的差不离。”孟辞淡淡道。 顾遥心底猛地一咯噔,孟辞果然已经注意到她的字了。 “多谢夫子勉励。”她笑笑,神色如常。 孟辞扫了一眼凤尾竹的影子,不咸不淡地交代了一句:“往后莫要胡乱晃,悄无声息的,谁知道会有什么?” 意味颇深的一眼从她脸上扫过,便稍微偏开身子,踩着一地的月光走远了。 一袭玄色的身影,在冰冷的月色里,便如一个飘渺的剪影,越来越远。 顾遥扶着竹枝,半天才挪动了步子。却没有急着走,像是耗尽力气似的,闭眼缓缓地坐下来了。 她这还只是面对孟辞。 而往后,她会面对阿梓,会面对林修。 还会面对眼睁睁看着她被押入瑾南宫软禁的百官。 无妨的,已经死过一回了,有什么好怕的? 顾遥这才起身,往着要走的方向走去。 * 书院时常都有小测,算是平时的成绩中的一样,随夫子自己安排。 对于测试马术,顾遥全然不怕。 她也巴不得这样的机会多些,她要快些展露头角,这样才能扶摇直上,以最快的速度站到朝堂之上。 顾遥今日穿了件墨绿色的圆领襕袍,腰系犀皮带,勾勒出细窄的腰身,肩膀被有意垫过,越发显得身材修长俊朗。 任谁一眼看过去,就只能看见这样唇红齿白的俊俏郎君。 她忙着回忆昨天背的文章,又还没到她上场,心神恍惚,自然不知道背后投过来的阴冷目光。 焦齐看着顾遥,频频冷笑,眼里还有一丝跃跃欲试,只等着顾遥上场。 虽然人多,也没有多久便临到她了。顾遥收回心神,牵着马走过去,中规中矩地上马。 一个初学者,她自然得收敛些,在沧浪书院冒着尖尖即可。 按着孟辞的要求,她策着马才跑了几步,就觉得一阵颠簸,底下的马一阵嘶鸣,前蹄猛地跃起。 顾遥极为迅速地握住缰绳,死命勒住马。可她力气不够,只能勉强稳住。 可马却越发暴躁起来,一甩蹄子,竟然就要把顾遥往下摔。再握缰绳是没用的,她另一只手便抓住马鬃,脚底下一夹,马鞭使巧劲一抽。 马疼得一阵嘶鸣,越发胡乱跳达起来,却不再把她往下摔,直一味横冲直撞往篱笆上撞。 顾遥心下暗暗松口气,一拽缰绳稳住自己,才开始安抚起马来了。 不知为何,那马却安抚不下来,不过一会,竟然又是一撒蹄子,猛地一颠。 众人都看见顾遥直接被颠得腾空往下滚,前面就是满是棱角的栅栏,这样掉下去,怕是当胸就被被刺穿了,性命也就没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唯独焦齐嘴角扯起冷笑来了。 却见少年郎一甩马鞭,那马鞭竟然一下子缠到马鞍上,一借力就扒住了马鞍。 马又是一声嘶鸣,侧身一甩,众人都看见顾遥身子在空中一晃,却一翻身抓住马鬃。 因为抓疼了,马越发暴躁,顾遥却已经翻上了马背,干脆利落地一抽马鞭,那马竟然开始消停。 众人都觉得那马鞭甩得刁钻,却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独独孟辞,漆黑的眸子彻底沉下去了。 而一边的顾遥,根本就没有思索的时间。 死生都在一瞬,除非拿出真正实力,她绝对没有法子在这匹马上好好下来。 等马消停了,顾遥才骑着马折返,走到众人跟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已经眉眼凌厉地一甩马鞭。 马鞭甩到皮肉上,一声脆响。 其余人都惊得愣了,只见马背上的郎君眉眼清冷,隽雅间是睥睨的傲气。 顾遥唇角泛起一点子冷笑,言语清晰道:“焦齐,给马下皂蓟粉,你可是好大的本事。” 其余人都看向焦齐,有些骇然。都知道焦齐和顾遥不合,却不想做事这样过分。 孟辞不打算管,只淡淡地看着顾遥。 焦齐不以为意,挑挑眉,吊儿郎当道:“你说是皂蓟粉就是皂蓟粉了?你说是我下的就是我下的?是不是你是有名的才子,便能信口开河?我还说你这是自导自演,就是找我麻烦的呢。” 顾遥没有生气,只冷笑一声,极其冷静道:“我来时是寅时,马房的人都没来,独独你焦齐今日反常地到了。而这马口边泛白沫,眼圈泛红,行走间抽搐暴躁,自然是皂蓟粉。你说是不是你?心思阴狠,手段狠毒,妄为君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炉香 焦齐脸色沉郁,极其不好看,所有人都盯着他,或鄙夷或不可思议。 可顾遥这样高高在上的模样,叫他浑身不舒服,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不是我。”焦齐冷冷道,语气笃定,眼皮都不抬一下子。 顾遥俯视着焦齐,神情冰冷,纵然可以推测出来是他,可她也没有法子证明就是焦齐。 但是焦齐这个人,是决计不能再留在沧浪书院了。 就像是一只在身边的毒蛇,整日就幽幽地盯着你,就等着一伸脖子,咔嚓一口。 顾遥嗤笑一声,收了鞭子。 而焦齐站在人群里,终于抬手擦了擦顾遥甩出来的血印子,一双眼睛阴沉狠厉得骇人。 她翻身下马,不再理会焦齐。 身后喧哗成一片,却被孟辞一声咳嗽给压下来了。再就是孟辞淡淡地说了句什么,焦齐直接被敢出去了。 下午没有了课,顾遥无事,将五月特意从家里带过来的糕点装了,送到宋问那里,叫宋问和其余几位夫子分食了。 因为今日清闲些,顾遥不免笑眯眯地和宋问打了几句机锋,再被几位讲师称赞一回。 顾遥才心情极好地道:“好久不与老师对弈了,老师今日可有兴趣?” 宋问是个棋篓子,而且是个寂寞的高手,听到顾遥这样问,自然喜得咧嘴一笑。 白胡子歪了,仙风道骨败了八分。 “极好极好,你下午没有课,与我对一局是再好不过了。”宋问喜滋滋的,已经伸手要去开自己搁棋的匣子了。 顾遥赶紧道:“我这是怕老师吃到的点心不新鲜,才现在过来的。”顿了顿,笑道,“紫竹舍外的亭子里最是幽静,四周竹叶飒飒,又清雅又凉快,不如黄昏时分去罢。临烛扣子,也别有意味。” 宋问一琢磨,应了。 顾遥这才回去认真地瞄字帖,在书案上伏了许久,一抬眼,便看见天光暗下去了。 她仔细把自己写的字整理好了,打算回来再装订,便收拾了仪容出门去了。 和宋问约好的时间差不多了,她要早些过去,好候着宋问和几位夫子。 凉亭位置原本偏僻,又是在黄昏十分,很是清雅。 她今日便在学堂里和同窗说了,今日黄昏时分要过来练棋,请他们稍微绕开些,叫她免受打扰。 所以也不会有人过来,十分的合宜。 这里有一只粗糙的小香炉,顾遥便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香来,缓缓地点燃了,晚风中便掺杂进幽幽的清香。 烟雾袅袅,越发显得此地十分清雅。 顾遥便坐在亭子里等。 只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顾遥唇角便泛起一个浅浅的笑来了,顺手用签子一条香灰,烟雾越发浓重,一时缭绕绵绵。 “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倒了。 顾遥这才含笑转身,仍旧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冷淡淡地瞧着趴在地上的焦齐。 空气里的清香的味儿已经被浓重的臭味遮住,气息极为叫人不舒服。 “你!”焦齐才说一个字,就忙得捂住自己的口鼻。可那秽物就泼到他身上,就是捂着也无济于事。 顾遥也觉得难闻,不由皱眉,可也干脆坐下来了,只像是看好戏似的看着焦齐。 谁知道焦齐一跌倒,就能撞翻校工要运走的恭桶?可见是运气问题。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跌坐在地上,浑身没有骨头似的,想爬也爬不起来。 横七竖八的几根手臂粗的棍子,一看就知道,这是要来揍她一顿。 宋问老远就闻见了这个味,一面走,一面和几个夫子抱怨:“这是什么味,这哪里做得住?” 一面步子迈得极大,飞快地往这凉亭走来,身后的几个讲师都要迈着几步跑的,才能跟上。 焦齐一行已经开始觉得头晕了,揉着额角回不过来神,只觉得脑子越发迷糊。 等迷糊了一阵,反倒是又清醒过来,焦齐想着要站起来,果然就站起来了。 看来是药效已经过了……什么过了?哦,他是来收拾顾遥的,焦齐阴狠的眼一沉,冷声道:“都拿着棍子,从后头过去,闷头往下打,往死里打!打成肉酱肉渣子!” 其余人这才像是被蛊惑,纷纷拿起棍子,木愣愣地就要往扑过来。 这一幕,早被宋问一行的讲师看到了眼里,骇然之余,已经扬声喊起了护卫。 顾遥含笑的眸子微沉,挑起一个凉且平和的笑,云淡风轻对宋问道:“这人老师可记得,叫做焦齐,字同之,既是沧浪书院的学生,又是诗会那次叫学生赋诗的后生。” 宋问也不禁惊讶,这才又看了焦齐一眼,果然是当然出来挑事的那个人。 作为书院里的学生,竟然刻意砸他的场子,令同窗下不来台。 而今日,竟然又出此恶言! 可见人品何其低劣,心胸狭隘至极,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留在沧浪书院。 宋问一拧眉,神色冷峻地盯着焦齐,见焦齐一行已经被护卫捆住,他才转过脸来。 “你这香,调得不错。”宋问的脸色很不好看。 顾遥知道这是冲她来的,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道:“还望老师原谅弟子。” 她一揖到底,语调诚恳。 宋问的白胡子抖了抖,到底出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这个帐晚些跟你算,”话音一转,“你先前不揭穿,可算是识大局,不叫人看我沧浪书院的笑话。” 同窗相互刁难,弟子砸场子,和兄弟阋墙一样的难堪。 “焦齐在诗会一事上不知反悔,还暗中下杀手,可心胸狭窄道德败坏,自然无法再待下去。便注销了名字,往后永不录用罢。” 这话是对几位讲师说的,于是后者便连连点头,并无异议。 只是焦齐做什么要这样要调查,宋问便叫了顾遥,两人一起往廊庑上走去。 一面走一面闲聊,宋问道:“你与这焦齐,是怎么有这样大的矛盾?” 顾遥苦笑,她哪里晓得,只得道:“我也不晓得,只晓得他有歹心,却也是今日才晓得是要取我的性命。” 先前小打小闹,只以为是刘从嘉的缘故。而今日上午,分明就是只为取她性命而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留 宋问与朱朝两人高坐琴台之上,两人皆是广袖博衽,高冠修带,极有古意。兼之身边香雾袅袅,便如神仙人。 底下的人便安静下来,静心地等待两位极有才华的鸿儒讨论,而自己赶紧在心里记下。 宋问与朱朝年龄都颇大,一举一动都是儒雅气,更有浑厚的沧桑感,只叫人感到震撼。 至于言辞往来,皆是深奥精辟,偏偏两人语调随和欢快,激烈时又脸红脖子粗。 下面的人翘首以观,如痴如醉。 顾遥就站在宋问身边,听得罪清楚,观察得也最为细致,自然最是震撼。 她从前只觉得,书里固然有许多的道理,可除了修身养性,如今拜入沧浪书院,更多是就是为了权势而来,学会如何治理天下。 可今日却觉得,文章与学问,未必就只是一个工具了。 顾遥没有分身,就站在上面等两人讨论完,自己才被宋问的提醒惊回神,赶忙回神给宋问端去一杯茶水。 宋问看着她须而笑。 几人被请下去休息,可宋问和朱朝却精神瞿烁,丝毫没有困倦疲累的模样,反倒是朱朝哈哈一笑,对宋问道:“这便是你新收的弟子罢,瞧着好生的气度风姿,可见不错。” 宋问还没主动引荐,他便自己问了,可见是真的颇为赞许的,顾遥心中也有些欢喜,赶紧见礼。 可见朱朝为人也亲厚,并不自恃清高,顾遥十分喜欢这样的人。 “唤作顾遥,字子远,论学识确实已然极为不错,心思德行更是极佳,你往后可要帮我提携一二。”宋问笑道。 顾遥心中一震,宋问怎么会说她叫顾遥,而非顾秋生,还是晓得了什么。 而朱朝听见宋问这样说,便又打量一回顾遥。 宋问已经致仕了,自然和朝堂扯不上半分关系,在沧浪书院任山长,估摸着也是安心研究学问。 可叫他提携,便是说这个弟子是打算入仕的。他觉得好玩,一心想要入仕的,做什么要拜宋问这个对朝堂一问三不知的做老师。 “自然自然,子远风采出众,想必不日便能扬名天下。”朱朝这样的身份,是不消过于称赞后生的,可他今日称赞了。 顾遥又多谢一回朱朝,名声什么的,对于入官场是真的重要。 “这是我的学生德嘉,此番也带过来涨涨见识。” 朱朝身后便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却极为瘦削,穿一件天蓝色的直裰,在外面还多套了一件石青的比甲。 右手握拳抵在唇间咳嗽,一面走出来作揖,道:“晚生张敬,有幸见先生,顾兄。” 顾遥多看他一眼,只觉得眼熟,却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他足足比顾遥高出大半个头,这样矮身作揖,便和顾遥差不离高。顾遥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说不出来的奇怪,像是叫人看不透似的。 只是这样的人,越发叫人不能怠慢。 顾遥回了礼,也和张敬寒暄几句,宋问便叫顾遥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自然是累积人脉的意思。 两人且走且聊,先是聊各地的风土人情,最后却一兜圈地回到朝廷上来了。 她就知道,张敬的见识不浅。 “去年雩礼一事,至今还有影响,老师虽说收到的波连不大,可外调便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城。” 顾遥心头一动,去年她还在山旮旯弄得灰头土脸,外头的消息也不清楚,如今也刚刚进入沧浪书院,尚且不晓得什么。 “别人便罢了,朱先生名满天下,先前更是担任帝师一职,今上无论如何是不会忘的。”顾遥眸子含了一点笑,继续道,“张兄的名声,顾某早就如雷贯耳,在哪里也是无妨的。” 张敬笑笑,没有再说话。 顾遥去想雩礼的事情了,她是在雩礼那天假死坠崖的,阿梓竟然将雩礼交给女眷。 后来在素水县城听说竟然是烧死许多妙龄少女作为祭祀。这样大的动静,百官必定是不许的。 朱朝必定劝谏过,故而受影响去了扬州。 孟辞……兴许也是如此的,顾遥想着,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阿梓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两人顺着小道一拐,面前便是一个小湖,里面残荷尚在,水面上飘着一只画舫。 里面正有悠悠的琵琶声传出来,碗盘的叮当声也隐隐可闻,轻纱被风浮动,一派富贵闲散。 顾遥与张敬正要走开,就听见有人喊道:“顾七,过来坐坐!” 顾七倒是成了她的浑名。 她望过去,果然是一身红衣的宋明礼靠在画舫里,伸出半个身子来,扬着手对她喊。 少年人眉眼张扬跳脱,又是一身如火的红衣,蹀躞带闪闪发亮,雪白的脸上一对漆黑发亮的眼睛,活力蓬勃得叫人惊叹。 里面有舞女扭着腰肢,水袖胡乱纷飞,甚至在宋明礼的脸上扫过,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皱眉催促道:“顾七,叫你呢,快些,你身边那位仁兄也一起过来。” 顾遥和张敬原本也是在往那边走,只得走快些。 等进去坐定了,顾遥也是苦笑不得,前阵子还哭着喊着进沧浪书院,一副羡慕清贵读书郎的模样。 转眼,又是世家新贵的做派,里面一色的金光闪闪,各色瓜果落一地,杯盘乱放。 唱歌的,跳舞的,弹琵琶的,弹古琴的,各色美人也是挤满了,妩媚动人。 顾遥给他介绍了张敬。 宋明礼当即从榻上坐正,神色严肃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张才子,某仰慕已久。” 顾遥哭笑不得,张敬也有些愕然。 于是宋明礼白了顾遥一言,继续懒懒散散地歪在榻上,一面吃侍女剥好的葡萄,一面道:“小爷的梦想破灭了,”把葡萄籽吐在侍女手里的帕子上,一瞪顾遥,“还不是你害的。反正小爷进不了沧浪书院了,考科举是不可能考科举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考科举了,只能当纨绔维持生活。” 顾遥眉梢跳了跳,脸上没什么神情。不进沧浪书院,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细查 宋问与朱朝两人高坐琴台之上,两人皆是广袖博衽,高冠修带,极有古意。兼之身边香雾袅袅,便如神仙人。 底下的人便安静下来,静心地等待两位极有才华的鸿儒讨论,而自己赶紧在心里记下。 宋问与朱朝年龄都颇大,一举一动都是儒雅气,更有浑厚的沧桑感,只叫人感到震撼。 至于言辞往来,皆是深奥精辟,偏偏两人语调随和欢快,激烈时又脸红脖子粗。 下面的人翘首以观,如痴如醉。 顾遥就站在宋问身边,听得罪清楚,观察得也最为细致,自然最是震撼。 她从前只觉得,书里固然有许多的道理,可除了修身养性,如今拜入沧浪书院,更多是就是为了权势而来,学会如何治理天下。 可今日却觉得,文章与学问,未必就只是一个工具了。 顾遥没有分身,就站在上面等两人讨论完,自己才被宋问的提醒惊回神,赶忙回神给宋问端去一杯茶水。 宋问看着她须而笑。 几人被请下去休息,可宋问和朱朝却精神瞿烁,丝毫没有困倦疲累的模样,反倒是朱朝哈哈一笑,对宋问道:“这便是你新收的弟子罢,瞧着好生的气度风姿,可见不错。” 宋问还没主动引荐,他便自己问了,可见是真的颇为赞许的,顾遥心中也有些欢喜,赶紧见礼。 可见朱朝为人也亲厚,并不自恃清高,顾遥十分喜欢这样的人。 “唤作顾遥,字子远,论学识确实已然极为不错,心思德行更是极佳,你往后可要帮我提携一二。”宋问笑道。 顾遥心中一震,宋问怎么会说她叫顾遥,而非顾秋生,还是晓得了什么。 而朱朝听见宋问这样说,便又打量一回顾遥。 宋问已经致仕了,自然和朝堂扯不上半分关系,在沧浪书院任山长,估摸着也是安心研究学问。 可叫他提携,便是说这个弟子是打算入仕的。他觉得好玩,一心想要入仕的,做什么要拜宋问这个对朝堂一问三不知的做老师。 “自然自然,子远风采出众,想必不日便能扬名天下。”朱朝这样的身份,是不消过于称赞后生的,可他今日称赞了。 顾遥又多谢一回朱朝,名声什么的,对于入官场是真的重要。 “这是我的学生德嘉,此番也带过来涨涨见识。” 朱朝身后便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却极为瘦削,穿一件天蓝色的直裰,在外面还多套了一件石青的比甲。 右手握拳抵在唇间咳嗽,一面走出来作揖,道:“晚生张敬,有幸见先生,顾兄。” 顾遥多看他一眼,只觉得眼熟,却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他足足比顾遥高出大半个头,这样矮身作揖,便和顾遥差不离高。顾遥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阴沉沉的,说不出来的奇怪,像是叫人看不透似的。 只是这样的人,越发叫人不能怠慢。 顾遥回了礼,也和张敬寒暄几句,宋问便叫顾遥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自然是累积人脉的意思。 两人且走且聊,先是聊各地的风土人情,最后却一兜圈地回到朝廷上来了。 她就知道,张敬的见识不浅。 “去年雩礼一事,至今还有影响,老师虽说收到的波连不大,可外调便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城。” 顾遥心头一动,去年她还在山旮旯弄得灰头土脸,外头的消息也不清楚,如今也刚刚进入沧浪书院,尚且不晓得什么。 “别人便罢了,朱先生名满天下,先前更是担任帝师一职,今上无论如何是不会忘的。”顾遥眸子含了一点笑,继续道,“张兄的名声,顾某早就如雷贯耳,在哪里也是无妨的。” 张敬笑笑,没有再说话。 顾遥去想雩礼的事情了,她是在雩礼那天假死坠崖的,阿梓竟然将雩礼交给女眷。 后来在素水县城听说竟然是烧死许多妙龄少女作为祭祀。这样大的动静,百官必定是不许的。 朱朝必定劝谏过,故而受影响去了扬州。 孟辞……兴许也是如此的,顾遥想着,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阿梓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两人顺着小道一拐,面前便是一个小湖,里面残荷尚在,水面上飘着一只画舫。 里面正有悠悠的琵琶声传出来,碗盘的叮当声也隐隐可闻,轻纱被风浮动,一派富贵闲散。 顾遥与张敬正要走开,就听见有人喊道:“顾七,过来坐坐!” 顾七倒是成了她的浑名。 她望过去,果然是一身红衣的宋明礼靠在画舫里,伸出半个身子来,扬着手对她喊。 少年人眉眼张扬跳脱,又是一身如火的红衣,蹀躞带闪闪发亮,雪白的脸上一对漆黑发亮的眼睛,活力蓬勃得叫人惊叹。 里面有舞女扭着腰肢,水袖胡乱纷飞,甚至在宋明礼的脸上扫过,他也不甚在意,只是皱眉催促道:“顾七,叫你呢,快些,你身边那位仁兄也一起过来。” 顾遥和张敬原本也是在往那边走,只得走快些。 等进去坐定了,顾遥也是苦笑不得,前阵子还哭着喊着进沧浪书院,一副羡慕清贵读书郎的模样。 转眼,又是世家新贵的做派,里面一色的金光闪闪,各色瓜果落一地,杯盘乱放。 唱歌的,跳舞的,弹琵琶的,弹古琴的,各色美人也是挤满了,妩媚动人。 顾遥给他介绍了张敬。 宋明礼当即从榻上坐正,神色严肃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张才子,某仰慕已久。” 顾遥哭笑不得,张敬也有些愕然。 于是宋明礼白了顾遥一言,继续懒懒散散地歪在榻上,一面吃侍女剥好的葡萄,一面道:“小爷的梦想破灭了,”把葡萄籽吐在侍女手里的帕子上,一瞪顾遥,“还不是你害的。反正小爷进不了沧浪书院了,考科举是不可能考科举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考科举了,只能当纨绔维持生活。” 顾遥眉梢跳了跳,脸上没什么神情。不进沧浪书院,难不成他自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还价 焦齐被逐出沧浪书院的事情没闹大,众人只晓得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个人,因为夫子们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也没人能打听得到什么。 可越是不能说的,偏偏叫人觉得挠心肝似的有趣,想打探一番。 顾遥拿着书本坐下来的时候,就见边上几个人凑一撮,悄咪咪道:“据说焦齐是得罪了顾遥,才……” 说到这里,都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顾遥,深意颇足。 顾遥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垂着长睫将书册打开了,立起来便挡住了那几个人的目光。 都是焦齐的朋友,其实除了刚刚说话的那个,其余人看向顾遥的眼神其实有点畏惧。 所以也没敢接话。 顾遥的心神一开始就不在书上,她在想焦齐的事情。 起先,她以为是刘从嘉的缘故,如今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却不知从何说起。 暂且搁下,她目前想不通。 但是刘从嘉去找了宋问,估计是要把刘家牵扯进来了,顾遥觉得,她可以去查查刘尚书。 但是她现在,是没有人手调查的…… 她正想着,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便走进来,站在了诸生面前的讲案前,淡淡道:“今日的课由我来上。” 底下一片喧哗,竟然是孟辞。 先教了骑射,如今就是文史他也来教,怎么全才成这样。 顾遥想惊讶,可惜还是惊讶不起来,孟辞这个人,确实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什么都一碰就会。 杜杳以前挺嫉妒他的,可惜嫉妒了也没用。 倒是她的唇角忽地一钩,心情好起来了,将立着的书放下来了,慢悠悠地躺平了搁在桌子上。 其实他今日将的是作诗,顾遥歪着下巴看外头的竹林,一面听他讲课。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妙在何处?”他调子偏冷,这样读出来,面前好似能看见渺渺冷冷的烟雾。 “妙在以景结情,余韵悠长。”有人是这样答的,顾遥也在心里暗自点头。 偏生孟辞目光一转,看到了一心二用的顾遥,当即稍微抬了抬手,抓着讲案随意道:“子远,说说你的见解。” 她就流利地站起来,换了个说辞道:“人既已不见,这寥寥数青峰才显得孤寂啊。” 顾遥是说得具体一些,可也没有刻意炫耀才学。 寥寥几个字,也贴切。 孟辞点点头,道:“极好。只是,”他的话忽地像是要拐歪似的,顾遥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可孟辞已经道,“子远心中可有什么珍视而不见的人?” 她的脑子嗡了一会,不可思议地看向孟辞。 什么,这句话是孟辞说的? 什么,这句话是孟辞对着同窗说的? 回过神来想想,似乎也没多奇怪……联系自身罢了,先前那个老师也这样提问过。 只是换了孟辞,倒是怪怪的,她暗暗地想着,已经抬脸浅笑着回答道:“小时候极为喜欢黏着一位兄长,可后来便是天南海北,再不相见,想起来也是忽地消失在眼前似的……” 若是她眼睛没花,便是看到了孟辞神色暗了暗,再看孟辞一眼,却是下意思地跟着孟辞的目光往窗外看去。 窗外站着个儒雅温润的郎君,对着春风翠竹,便是濛濛江南烟雨的美景儿。 先前给他们教诗词的便是副山中陈子仪,而陈子仪与林治关系极为的好,亦师亦友。 似乎,林治是替陈子仪送东西来的。 可…… 林治这是听了她的话罢,兄长,顾遥是没有兄长的,又黏着的,可不就是林治么? 但是顾遥不可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误会了就误会了罢,随缘。 顾遥想着,便风轻云淡地收回了眼,自己坐下了。 等林治走了,孟辞才对顾遥大加夸赞了一回。 ――虽然也只是一句,见解新奇颇有灵气。 可顾遥心里也舒坦,这样藏拙都能被夸奖,感觉人生真没什么压力。 正一只脚迈出门槛的孟某人眉心一皱,忽地想起什么来了,又收回那只脚,在门口被一笼日光照得宛如玉人,雅致端正道:“子远过来,山长叫我把那册诗集给你,是给你准备的,可惜被我临时借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遥总觉得,孟辞对她的态度要柔和一些。平日里像是冰刀霜刃似的冷厉,最近对她却平和迁就了许多。 “好。”她弯腰一抱书册,也抬脚跟上了。 孟辞的书房很是讲究,但顾遥最讶异的,还是藏书的多。 怕是要与书终老了,天知道够他看多久。 他往外走了几步,似乎是在找,目光再往外一睃,便有些触动的神色。 是看到了,顾遥心中想着,打算拿了赶紧走,这么远的路有些浪费时间。 谁知孟辞看着她,道:“你要的那册诗集在你头顶上。” 她就仰脸看了看,没看到。再仰脸,还是没有,再仰脸。 哦,在那里。 总归,掂着脚也吧啦不下来。 强行掂了几次,她累得有些虚脱,一回头就看见了孟辞含笑的脸。 他还会笑?顾遥大骇。 反常必有妖。 孟辞:“原来子远的身量不够高。” 顾遥:“……” 然后孟辞就缓步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稍微一伸手,就从书里抽出来,轻轻巧巧地递给了顾遥。 他有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眼,一看便尊贵无双,可这样侧着一挑一流转,真真是有些勾人的好看。 见过前世自己的脸的顾遥,也是一愣,心里啪嗒一下子,眼都要花了似的。 因为愣了一下,便没有注意到孟辞已经送到手边的书了。等反应过来,便伸手去拿。 孟辞嘴角微微抽了抽,神色异常道:“子远这是做什么?” 她她她……拿书的时候,压根没看书,谁知就把孟辞的手给牵了。 顾遥眼睫一压,将眼里的尴尬尽数掩了,道:“无事,看看手相罢。” 说着,就当着把孟辞的拉起来了,仔仔细细地看上面的纹路。 孟辞见她看得认真,也就道:“如何?”他还真的有些好奇。 只见顾遥随意松开他的手,微 第一百九十八章 配合 焦齐被逐出沧浪书院的事情没闹大,众人只晓得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个人,因为夫子们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也没人能打听得到什么。 可越是不能说的,偏偏叫人觉得挠心肝似的有趣,想打探一番。 顾遥拿着书本坐下来的时候,就见边上几个人凑一撮,悄咪咪道:“据说焦齐是得罪了顾遥,才……” 说到这里,都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顾遥,深意颇足。 顾遥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垂着长睫将书册打开了,立起来便挡住了那几个人的目光。 都是焦齐的朋友,其实除了刚刚说话的那个,其余人看向顾遥的眼神其实有点畏惧。 所以也没敢接话。 顾遥的心神一开始就不在书上,她在想焦齐的事情。 起先,她以为是刘从嘉的缘故,如今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却不知从何说起。 暂且搁下,她目前想不通。 但是刘从嘉去找了宋问,估计是要把刘家牵扯进来了,顾遥觉得,她可以去查查刘尚书。 但是她现在,是没有人手调查的…… 她正想着,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便走进来,站在了诸生面前的讲案前,淡淡道:“今日的课由我来上。” 底下一片喧哗,竟然是孟辞。 先教了骑射,如今就是文史他也来教,怎么全才成这样。 顾遥想惊讶,可惜还是惊讶不起来,孟辞这个人,确实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什么都一碰就会。 杜杳以前挺嫉妒他的,可惜嫉妒了也没用。 倒是她的唇角忽地一钩,心情好起来了,将立着的书放下来了,慢悠悠地躺平了搁在桌子上。 其实他今日将的是作诗,顾遥歪着下巴看外头的竹林,一面听他讲课。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妙在何处?”他调子偏冷,这样读出来,面前好似能看见渺渺冷冷的烟雾。 “妙在以景结情,余韵悠长。”有人是这样答的,顾遥也在心里暗自点头。 偏生孟辞目光一转,看到了一心二用的顾遥,当即稍微抬了抬手,抓着讲案随意道:“子远,说说你的见解。” 她就流利地站起来,换了个说辞道:“人既已不见,这寥寥数青峰才显得孤寂啊。” 顾遥是说得具体一些,可也没有刻意炫耀才学。 寥寥几个字,也贴切。 孟辞点点头,道:“极好。只是,”他的话忽地像是要拐歪似的,顾遥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可孟辞已经道,“子远心中可有什么珍视而不见的人?” 她的脑子嗡了一会,不可思议地看向孟辞。 什么,这句话是孟辞说的? 什么,这句话是孟辞对着同窗说的? 回过神来想想,似乎也没多奇怪……联系自身罢了,先前那个老师也这样提问过。 只是换了孟辞,倒是怪怪的,她暗暗地想着,已经抬脸浅笑着回答道:“小时候极为喜欢黏着一位兄长,可后来便是天南海北,再不相见,想起来也是忽地消失在眼前似的……” 若是她眼睛没花,便是看到了孟辞神色暗了暗,再看孟辞一眼,却是下意思地跟着孟辞的目光往窗外看去。 窗外站着个儒雅温润的郎君,对着春风翠竹,便是濛濛江南烟雨的美景儿。 先前给他们教诗词的便是副山中陈子仪,而陈子仪与林治关系极为的好,亦师亦友。 似乎,林治是替陈子仪送东西来的。 可…… 林治这是听了她的话罢,兄长,顾遥是没有兄长的,又黏着的,可不就是林治么? 但是顾遥不可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误会了就误会了罢,随缘。 顾遥想着,便风轻云淡地收回了眼,自己坐下了。 等林治走了,孟辞才对顾遥大加夸赞了一回。 ――虽然也只是一句,见解新奇颇有灵气。 可顾遥心里也舒坦,这样藏拙都能被夸奖,感觉人生真没什么压力。 正一只脚迈出门槛的孟某人眉心一皱,忽地想起什么来了,又收回那只脚,在门口被一笼日光照得宛如玉人,雅致端正道:“子远过来,山长叫我把那册诗集给你,是给你准备的,可惜被我临时借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遥总觉得,孟辞对她的态度要柔和一些。平日里像是冰刀霜刃似的冷厉,最近对她却平和迁就了许多。 “好。”她弯腰一抱书册,也抬脚跟上了。 孟辞的书房很是讲究,但顾遥最讶异的,还是藏书的多。 怕是要与书终老了,天知道够他看多久。 他往外走了几步,似乎是在找,目光再往外一睃,便有些触动的神色。 是看到了,顾遥心中想着,打算拿了赶紧走,这么远的路有些浪费时间。 谁知孟辞看着她,道:“你要的那册诗集在你头顶上。” 她就仰脸看了看,没看到。再仰脸,还是没有,再仰脸。 哦,在那里。 总归,掂着脚也吧啦不下来。 强行掂了几次,她累得有些虚脱,一回头就看见了孟辞含笑的脸。 他还会笑?顾遥大骇。 反常必有妖。 孟辞:“原来子远的身量不够高。” 顾遥:“……” 然后孟辞就缓步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稍微一伸手,就从书里抽出来,轻轻巧巧地递给了顾遥。 他有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眼,一看便尊贵无双,可这样侧着一挑一流转,真真是有些勾人的好看。 见过前世自己的脸的顾遥,也是一愣,心里啪嗒一下子,眼都要花了似的。 因为愣了一下,便没有注意到孟辞已经送到手边的书了。等反应过来,便伸手去拿。 孟辞嘴角微微抽了抽,神色异常道:“子远这是做什么?” 她她她……拿书的时候,压根没看书,谁知就把孟辞的手给牵了。 顾遥眼睫一压,将眼里的尴尬尽数掩了,道:“无事,看看手相罢。” 说着,就当着把孟辞的拉起来了,仔仔细细地看上面的纹路。 孟辞见她看得认真,也就道:“如何?”他还真的有些好奇。 只见顾遥随意松开。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远嫁 那姐儿穿一身水蓝镀金子母扣的窄长褙子,玉色抹胸,雪白的花鸟折枝百迭裙子。 显得身姿袅娜,故而另外三人都被吸引得打量她的身量。 独独顾遥死死盯着她的脸。 雪白的肌肤,眉眼清秀有灵气。 乌压压的发簪一只水白玉的芙蓉花簪子,唇上点了胭脂,脸也敷了粉,眉间一点花钿,眼角一抹晕红。 在莹莹灯火里,美得干净绰约。 但是,这样灵动的小娘子,是不应当作为一个玩物被这样摆出来的。 顾遥记得慕稚娘又一把好嗓子,又甜又润,脆生生甜津津,吆喝着卖青菜。 噼里啪啦地讨价还价,忙碌又美好。 只见她低眉一拨琵琶弦,三两声,再成了调子一气弹下来,咿呀咿呀地唱起小调来。 当真恍如隔世,一张容貌活成两个人。 可她也是这样。 等唱完了,慕稚娘抱着琵琶一屈膝,这时想起有同伴说,今日有位郎君绝好面貌,着了一身绛红衣衫。 她记得某个人,忍不住想看看,能否越得过某个人。 顾遥早别开了,躲到知身后去了。慕稚娘只看到笑得舒朗的陈知,缺心眼似的。 等到慕稚娘怀着遗憾地退出去,顾遥才转出来,继续去剥桌上的杏仁。 “方才那个姐儿倒是极好的身段,纤细袅娜,一看便是个文雅的佳人。”陈知评头论足,对于美人看了他一眼很是自得。 若是平时,顾遥定然说一句“兴许人家先前是在大街上卖青菜的呢”,可她说不出来。 于是只好继续剥杏仁,剥完杏仁剥松子,剥完松子剥核桃。 总归,曲儿是没听的,干果倒剥了不少。 不多时,干果就被顾遥剥得差不多了,几人一合计,点了一桌子酒菜来了,好继续找点事做。 正讲到月氏一带又起异动,频频犯边,可大齐如今国力衰退,大半朝臣不主战。 陈知喝得半醉,一拍桌子,高声怒道:“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大齐江山万里,不靠武力镇守攘除外患,反倒还要让一个弱女子去求和,真是岂有此理!” 陈明和崔珉当即皱眉,陈明已经把自家兄长拉下来坐着了,不叫他大声胡乱喧哗。 月氏和大齐贯来不和,多年来一直小打小闹,靠着兵力镇守和财务安抚,一直没有大动静。 可自去年东,月氏频频犯边……甚至在京都上蔡,都找出不少的月氏探子。 若非有图,像月氏这样的游牧民族,根本不敢在冬季把动静闹到上蔡城里来。 酝酿到最近,两方关系越发紧张,按说是要打起来的。 可是还没有,大齐主和派颇多,都提议和亲,花重金划城池安抚月氏。 “说起来,朝廷的做法也确实懦弱了些,怎么能连仗都不敢打,这叫百姓怎么放心?”陈明也低声抱怨,但也只敢含蓄用词。 崔珉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发表意见。朝臣又不可能真的满脑子脂膏,只是大齐国力不胜,一旦战败,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还不如苟且偷生,多有几天好日子。 “朝政涣散,真打起来难罢了。”顾遥道,一面抬了眼,对崔珉道,“如今西北一带是谁镇守?” 崔珉对顾遥问他有点惊讶,却仍是好脾气地道:“如今任三边总督是林成之,这林成长是文康帝三年的二甲进士,河北保定人,多年来却领了不少军功,今上登基之后便领了三边总督之职,在西北没回来。” 顾遥嗯了一声,道了谢。 也就是说林成之竟然在西北盘踞八年之久,委实久了些。 这个人她不认识,却晓得一点。那次她在檐下玩耍,太后,也就是她的皇祖母,跟着身边的老人闲聊。 “我先前听说,有个进士郎打仗,大胜而归,真是奇怪呢。” 太后身边的嬷嬷就道:“是翰林院的一位庶吉士,蹉跎了许多年,还没踏入官场呢,怕是极了,就领命挣军功去了。” 老嬷嬷笑呵呵的,太后也来劲个,问道:“哦?你给我讲讲。” “是河北保定人士,听说乡试是案首,很有些才学,名字是叫做林成之……哎呀,您老人家还是饶了我罢,莫再考我了,也只打听来了这些。” 两人便不再多说了,太后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嘉柔抱在怀里,细细地拍着,脸上挂着顶慈祥的笑…… 顾遥赶紧回过神,却发现另外三人的话题已经变为了和亲之人身上。 “圣上是打算从平西王的留下来的两位公主中挑一个的,可平西王一带英烈,战死沙场,这样对一双孤女,未免太过。” 顾遥一愣,竟然从嘉熙嘉柔中挑。不知不觉的,从前跋扈得意的人,怕是也风光不在了。 “那两位金尊玉贵的,被破格封为公主,怎么会被送往月氏和亲?”顾遥道,总归她总觉得不可能。 陈知一敲桌沿,道:“这里便不懂了吧?这封号是先帝册的,和今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先帝和这两位公主半点关系打不着,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说得摇头晃脑,三人都忍俊不禁。 但顾遥晓得,便是阿梓想这样,也行不通。朝臣不会同意的,嘉熙嘉柔是忠烈之后,应当好好安抚。 只是不知道,最后会落到哪个人头上。 “和亲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来说,未免痛苦了些。”陈明蹙着眉道。 崔珉便敲敲扇子,瞥他一眼道:“这也未必,得看这位娘子有没有足够的胸怀。和亲是维系族和平,守护大齐子民平安,江山无缺,怎么不是好事?” 陈知失笑,嗤道:“谁家闺中小娘子还想得到家国天下?相夫教子过日子罢了,大齐的儒雅男儿哪里都要胜过北地的一群粗鲁莽汉。” 顾遥压低了眼睫不说话,心里堵得难受,干脆闷头喝酒。 崔珉苦笑,给陈知敬一杯酒,道:“你还别轻贱女子,只是你见识浅薄,不曾见过深明大义的女子罢了。” 陈知下意识道:“你见过?” “。 第两百章 探究 那姐儿穿一身水蓝镀金子母扣的窄长褙子,玉色抹胸,雪白的花鸟折枝百迭裙子。 显得身姿袅娜,故而另外三人都被吸引得打量她的身量。 独独顾遥死死盯着她的脸。 雪白的肌肤,眉眼清秀有灵气。 乌压压的发簪一只水白玉的芙蓉花簪子,唇上点了胭脂,脸也敷了粉,眉间一点花钿,眼角一抹晕红。 在莹莹灯火里,美得干净绰约。 但是,这样灵动的小娘子,是不应当作为一个玩物被这样摆出来的。 顾遥记得慕稚娘又一把好嗓子,又甜又润,脆生生甜津津,吆喝着卖青菜。 噼里啪啦地讨价还价,忙碌又美好。 只见她低眉一拨琵琶弦,三两声,再成了调子一气弹下来,咿呀咿呀地唱起小调来。 当真恍如隔世,一张容貌活成两个人。 可她也是这样。 等唱完了,慕稚娘抱着琵琶一屈膝,这时想起有同伴说,今日有位郎君绝好面貌,着了一身绛红衣衫。 她记得某个人,忍不住想看看,能否越得过某个人。 顾遥早别开了,躲到知身后去了。慕稚娘只看到笑得舒朗的陈知,缺心眼似的。 等到慕稚娘怀着遗憾地退出去,顾遥才转出来,继续去剥桌上的杏仁。 “方才那个姐儿倒是极好的身段,纤细袅娜,一看便是个文雅的佳人。”陈知评头论足,对于美人看了他一眼很是自得。 若是平时,顾遥定然说一句“兴许人家先前是在大街上卖青菜的呢”,可她说不出来。 于是只好继续剥杏仁,剥完杏仁剥松子,剥完松子剥核桃。 总归,曲儿是没听的,干果倒剥了不少。 不多时,干果就被顾遥剥得差不多了,几人一合计,点了一桌子酒菜来了,好继续找点事做。 正讲到月氏一带又起异动,频频犯边,可大齐如今国力衰退,大半朝臣不主战。 陈知喝得半醉,一拍桌子,高声怒道:“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大齐江山万里,不靠武力镇守攘除外患,反倒还要让一个弱女子去求和,真是岂有此理!” 陈明和崔珉当即皱眉,陈明已经把自家兄长拉下来坐着了,不叫他大声胡乱喧哗。 月氏和大齐贯来不和,多年来一直小打小闹,靠着兵力镇守和财务安抚,一直没有大动静。 可自去年东,月氏频频犯边……甚至在京都上蔡,都找出不少的月氏探子。 若非有图,像月氏这样的游牧民族,根本不敢在冬季把动静闹到上蔡城里来。 酝酿到最近,两方关系越发紧张,按说是要打起来的。 可是还没有,大齐主和派颇多,都提议和亲,花重金划城池安抚月氏。 “说起来,朝廷的做法也确实懦弱了些,怎么能连仗都不敢打,这叫百姓怎么放心?”陈明也低声抱怨,但也只敢含蓄用词。 崔珉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发表意见。朝臣又不可能真的满脑子脂膏,只是大齐国力不胜,一旦战败,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还不如苟且偷生,多有几天好日子。 “朝政涣散,真打起来难罢了。”顾遥道,一面抬了眼,对崔珉道,“如今西北一带是谁镇守?” 崔珉对顾遥问他有点惊讶,却仍是好脾气地道:“如今任三边总督是林成之,这林成长是文康帝三年的二甲进士,河北保定人,多年来却领了不少军功,今上登基之后便领了三边总督之职,在西北没回来。” 顾遥嗯了一声,道了谢。 也就是说林成之竟然在西北盘踞八年之久,委实久了些。 这个人她不认识,却晓得一点。那次她在檐下玩耍,太后,也就是她的皇祖母,跟着身边的老人闲聊。 “我先前听说,有个进士郎打仗,大胜而归,真是奇怪呢。” 太后身边的嬷嬷就道:“是翰林院的一位庶吉士,蹉跎了许多年,还没踏入官场呢,怕是极了,就领命挣军功去了。” 老嬷嬷笑呵呵的,太后也来劲个,问道:“哦?你给我讲讲。” “是河北保定人士,听说乡试是案首,很有些才学,名字是叫做林成之……哎呀,您老人家还是饶了我罢,莫再考我了,也只打听来了这些。” 两人便不再多说了,太后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嘉柔抱在怀里,细细地拍着,脸上挂着顶慈祥的笑…… 顾遥赶紧回过神,却发现另外三人的话题已经变为了和亲之人身上。 “圣上是打算从平西王的留下来的两位公主中挑一个的,可平西王一带英烈,战死沙场,这样对一双孤女,未免太过。” 顾遥一愣,竟然从嘉熙嘉柔中挑。不知不觉的,从前跋扈得意的人,怕是也风光不在了。 “那两位金尊玉贵的,被破格封为公主,怎么会被送往月氏和亲?”顾遥道,总归她总觉得不可能。 陈知一敲桌沿,道:“这里便不懂了吧?这封号是先帝册的,和今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先帝和这两位公主半点关系打不着,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说得摇头晃脑,三人都忍俊不禁。 但顾遥晓得,便是阿梓想这样,也行不通。朝臣不会同意的,嘉熙嘉柔是忠烈之后,应当好好安抚。 只是不知道,最后会落到哪个人头上。 “和亲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来说,未免痛苦了些。”陈明蹙着眉道。 崔珉便敲敲扇子,瞥他一眼道:“这也未必,得看这位娘子有没有足够的胸怀。和亲是维系族和平,守护大齐子民平安,江山无缺,怎么不是好事?” 陈知失笑,嗤道:“谁家闺中小娘子还想得到家国天下?相夫教子过日子罢了,大齐的儒雅男儿哪里都要胜过北地的一群粗鲁莽汉。” 顾遥压低了眼睫不说话,心里堵得难受,干脆闷头喝酒。 崔珉苦笑,给陈知敬一杯酒,道:“你还别轻贱女子,只是你见识浅薄,不曾见过深明大义的女子罢了。” 陈知下意识道:“你见过?” “我家便有娘 第二百零一章 顾遥觉得乏极了,一头栽进被窝里,浑身也酸得没一丝力气。 偏偏躺了一会,便有人来敲门。 虽然觉得烦极了,她还是勉强支撑着起来,昏昏沉沉地去开了门。 原来门外站着的人是孟辞。 她想起上次和梦慈约定好了,如果去探访那些人就把她带上,当即提了提精神,勉强道:“进来吧。” 孟辞看着他的脸色皱了皱眉,道:“若是没考好,也不必如此介怀,左右不过是再等三年。” 顾遥不由想,又是一个以为她没考好的。 可此时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摇摇头,示意孟辞进来。 “是今晚就去吗?”顾遥问道。 孟辞点点头道:“已经有了些线索,今晚去应该能够查出些蛛丝马迹。”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了看,冷声道,“你这模样不行,还是下次再去吧。” 顾遥摇头,过了乡试,她就不用再这样低调了。这些东西她应该了解,也开始也要开始培植自己的羽翼。 孟辞瞥了他一眼,道:“随你。” 顾遥打算给孟辞作个揖,可是稍一低头,就觉得一阵头晕脚轻,脑子就像是一堆浆糊似的。 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栽倒下去,一点儿力气都提不出来。 孟辞应该是扶了她一把的,于是她半靠在孟辞身上。她定了定神,想要自己站起来了,却一个没站稳,直接整个人趴到孟辞身上去了。 “多谢。”顾遥赶紧道谢,她觉得像孟辞这样冷冰冰的人,她这样靠近他,他肯定十分的不情愿。 谁知孟辞竟一言不发的扶着她。把她扶在桌边坐下,才道:“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当是在这几天太累了,于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才摇完头,顾遥就觉得不对。 她…… 她是个女子啊。 原身瘦弱,北来的时候苦得几乎丧命,连发育都几乎不曾。葵水什么的,自然不曾造访。 今年这个身子就要满十六了,按说,早该来了。偏偏她心思半点不搁在上头,根本没注意过,还窃窃地觉得很好,少了许多麻烦。 现下好了,当着孟辞的面来了。 孟辞见她神情微妙,不由在心里猜度起来。目光一垂,就看到她天青色道袍上的几点血迹。 几乎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道:“去充一杯红糖水喝了再说。” 顾遥的耳朵尖猛地就红了,从耳后红起,一路红到了脸上。 她只能咽下喉咙口的一口老血,道:“不必了,等会再去。” 再说了,她还真没红糖。 顾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打算先凑合凑合,却被孟辞轻描淡写地接了过去。 带点浅笑:“阿遥,你真当自己是个郎君不成?”顿了顿,“红糖搁在哪?” 顾遥:“!” 这和她以前认识的孟辞不一样。 莫非孟辞也被人换了芯? * 顾遥第二天便收拾了东西,回到了家里。 春生猜到顾遥这几天会回来,早就叫五月准备好了东西,家里清扫好了,顾遥的房间更是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他到家的时候,五月正在和院子里的落叶做斗争。那落叶一层又一层的,五月扫了又落下,怎么都扫不干净。 看到他到了家,五月喜得把扫帚都丢了,急忙喊:“大郎君,您回来啦!” 顾瑶挺喜欢这个傻乎乎又欢脱的丫鬟。看到五月,她总像是能看到紫烟一样,紫烟也有一手好厨艺。 所以也嘻嘻笑道:“是呀,我回来啦。” 便从包里掏出一本菜谱,递给五月,道:“拿着,好不容易给你找的。” 五月欢喜极了,当即拿着菜谱翻着,五月跟着春生已经认识一些字了。 他就要进去,春生却已经从里屋里走出来了,看到顾瑶也微微笑起来。 几个月不见,小少年已经长高了一些,他这样羞涩地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有点可爱。 顾瑶眼见着阴郁的春生变得明亮起来,心里很是感慨,也十分舒服。 这是往好里活啊。 “兄长。”春生还是不太爱说话。 顾遥笑着答应了一声,拉着春生的手便走了进去。 他一路上给春生买了很多东西,还有之前在书院里就留下的东西,加起来极多。 五月赶紧钻进了厨房,留春生和顾瑶一起说话。 他给春生讲了进书院的一些事件,将那些好玩的事情尽数挑给他听。还有前阵子去乡试的场面,也给春生说了,好鼓励他努力读书。 说了一阵子话,五月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顾遥许久才回一次家,所以饭菜准备得十分丰盛。 顾遥又夸了一回五月的手艺。 用过饭之后,顾遥就和春生去了书房,她许久没有回来,是要好好的检查一下春生的功课了。 结果叫她大吃一惊,这孩子记忆力极好,又懂得融会贯通,心思极其周密。 与在几个月之前,他离开的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她隐隐觉得,春生的天赋要胜过她。 一整个下午,顾遥都在指点川生的功课。一面盘算着,是时候给春生重新找一个老师了,先前这个老师已经不足够教春生了。 “你觉得你的老师如何?”顾遥决定试探一下春生。 果然见春生皱皱眉,然后道:“老师是极好的,愿意倾囊相授,且为人平和。只是,”顾瑶就是在等他这个只是,春生继续,“只是如今,老师似乎已经不能再教我什么了。” 顾遥见春生神情恭谨,心里越发满意。 当即笑道:“这倒不必你操心,我已经打算给你再找一位老师了。” 春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顾遥笑笑,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来。 “给你留的。” 顾瑶也不客气,当即拆开了,竟然见里面是包装得极好的水晶龙凤糕。 春生不爱甜食,他怎么可能会买水晶龙凤糕?这明明就是她特意给她买的,才不是留下的。 恰好五月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哎呀好烫啊,郎君,快来帮忙,我心中的栗子糕出笼啦!” 第二百零二章 那姐儿穿一身水蓝镀金子母扣的窄长褙子,玉色抹胸,雪白的花鸟折枝百迭裙子。 显得身姿袅娜,故而另外三人都被吸引得打量她的身量。 独独顾遥死死盯着她的脸。 雪白的肌肤,眉眼清秀有灵气。 乌压压的发簪一只水白玉的芙蓉花簪子,唇上点了胭脂,脸也敷了粉,眉间一点花钿,眼角一抹晕红。 在莹莹灯火里,美得干净绰约。 但是,这样灵动的小娘子,是不应当作为一个玩物被这样摆出来的。 顾遥记得慕稚娘又一把好嗓子,又甜又润,脆生生甜津津,吆喝着卖青菜。 噼里啪啦地讨价还价,忙碌又美好。 只见她低眉一拨琵琶弦,三两声,再成了调子一气弹下来,咿呀咿呀地唱起小调来。 当真恍如隔世,一张容貌活成两个人。 可她也是这样。 等唱完了,慕稚娘抱着琵琶一屈膝,这时想起有同伴说,今日有位郎君绝好面貌,着了一身绛红衣衫。 她记得某个人,忍不住想看看,能否越得过某个人。 顾遥早别开了,躲到知身后去了。慕稚娘只看到笑得舒朗的陈知,缺心眼似的。 等到慕稚娘怀着遗憾地退出去,顾遥才转出来,继续去剥桌上的杏仁。 “方才那个姐儿倒是极好的身段,纤细袅娜,一看便是个文雅的佳人。”陈知评头论足,对于美人看了他一眼很是自得。 若是平时,顾遥定然说一句“兴许人家先前是在大街上卖青菜的呢”,可她说不出来。 于是只好继续剥杏仁,剥完杏仁剥松子,剥完松子剥核桃。 总归,曲儿是没听的,干果倒剥了不少。 不多时,干果就被顾遥剥得差不多了,几人一合计,点了一桌子酒菜来了,好继续找点事做。 正讲到月氏一带又起异动,频频犯边,可大齐如今国力衰退,大半朝臣不主战。 陈知喝得半醉,一拍桌子,高声怒道:“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大齐江山万里,不靠武力镇守攘除外患,反倒还要让一个弱女子去求和,真是岂有此理!” 陈明和崔珉当即皱眉,陈明已经把自家兄长拉下来坐着了,不叫他大声胡乱喧哗。 月氏和大齐贯来不和,多年来一直小打小闹,靠着兵力镇守和财务安抚,一直没有大动静。 可自去年东,月氏频频犯边……甚至在京都上蔡,都找出不少的月氏探子。 若非有图,像月氏这样的游牧民族,根本不敢在冬季把动静闹到上蔡城里来。 酝酿到最近,两方关系越发紧张,按说是要打起来的。 可是还没有,大齐主和派颇多,都提议和亲,花重金划城池安抚月氏。 “说起来,朝廷的做法也确实懦弱了些,怎么能连仗都不敢打,这叫百姓怎么放心?”陈明也低声抱怨,但也只敢含蓄用词。 崔珉只是笑着摇摇头,不发表意见。朝臣又不可能真的满脑子脂膏,只是大齐国力不胜,一旦战败,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还不如苟且偷生,多有几天好日子。 “朝政涣散,真打起来难罢了。”顾遥道,一面抬了眼,对崔珉道,“如今西北一带是谁镇守?” 崔珉对顾遥问他有点惊讶,却仍是好脾气地道:“如今任三边总督是林成之,这林成长是文康帝三年的二甲进士,河北保定人,多年来却领了不少军功,今上登基之后便领了三边总督之职,在西北没回来。” 顾遥嗯了一声,道了谢。 也就是说林成之竟然在西北盘踞八年之久,委实久了些。 这个人她不认识,却晓得一点。那次她在檐下玩耍,太后,也就是她的皇祖母,跟着身边的老人闲聊。 “我先前听说,有个进士郎打仗,大胜而归,真是奇怪呢。” 太后身边的嬷嬷就道:“是翰林院的一位庶吉士,蹉跎了许多年,还没踏入官场呢,怕是极了,就领命挣军功去了。” 老嬷嬷笑呵呵的,太后也来劲个,问道:“哦?你给我讲讲。” “是河北保定人士,听说乡试是案首,很有些才学,名字是叫做林成之……哎呀,您老人家还是饶了我罢,莫再考我了,也只打听来了这些。” 两人便不再多说了,太后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嘉柔抱在怀里,细细地拍着,脸上挂着顶慈祥的笑…… 顾遥赶紧回过神,却发现另外三人的话题已经变为了和亲之人身上。 “圣上是打算从平西王的留下来的两位公主中挑一个的,可平西王一带英烈,战死沙场,这样对一双孤女,未免太过。” 顾遥一愣,竟然从嘉熙嘉柔中挑。不知不觉的,从前跋扈得意的人,怕是也风光不在了。 “那两位金尊玉贵的,被破格封为公主,怎么会被送往月氏和亲?”顾遥道,总归她总觉得不可能。 陈知一敲桌沿,道:“这里便不懂了吧?这封号是先帝册的,和今上半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先帝和这两位公主半点关系打不着,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说得摇头晃脑,三人都忍俊不禁。 但顾遥晓得,便是阿梓想这样,也行不通。朝臣不会同意的,嘉熙嘉柔是忠烈之后,应当好好安抚。 只是不知道,最后会落到哪个人头上。 “和亲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来说,未免痛苦了些。”陈明蹙着眉道。 崔珉便敲敲扇子,瞥他一眼道:“这也未必,得看这位娘子有没有足够的胸怀。和亲是维系族和平,守护大齐子民平安,江山无缺,怎么不是好事?” 陈知失笑,嗤道:“谁家闺中小娘子还想得到家国天下?相夫教子过日子罢了,大齐的儒雅男儿哪里都要胜过北地的一群粗鲁莽汉。” 顾遥压低了眼睫不说话,心里堵得难受,干脆闷头喝酒。 崔珉苦笑,给陈知敬一杯酒,道:“你还别轻贱女子,只是你见识浅薄,不曾见过深明大义的女子罢了。” 陈知下意识道:“你见过?” “。。。。。 第二百零三章 顾遥顾遥觉得乏极了,一头栽进被窝里,浑身也酸得没一丝力气。 偏偏躺了一会,便有人来敲门。 虽然觉得烦极了,她还是勉强支撑着起来,昏昏沉沉地去开了门。 原来门外站着的人是孟辞。 她想起上次和梦慈约定好了,如果去探访那些人就把她带上,当即提了提精神,勉强道:“进来吧。” 孟辞看着他的脸色皱了皱眉,道:“若是没考好,也不必如此介怀,左右不过是再等三年。” 顾遥不由想,又是一个以为她没考好的。 可此时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摇摇头,示意孟辞进来。 “是今晚就去吗?”顾遥问道。 孟辞点点头道:“已经有了些线索,今晚去应该能够查出些蛛丝马迹。”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了看,冷声道,“你这模样不行,还是下次再去吧。” 顾遥摇头,过了乡试,她就不用再这样低调了。这些东西她应该了解,也开始也要开始培植自己的羽翼。 孟辞瞥了他一眼,道:“随你。” 顾遥打算给孟辞作个揖,可是稍一低头,就觉得一阵头晕脚轻,脑子就像是一堆浆糊似的。 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栽倒下去,一点儿力气都提不出来。 孟辞应该是扶了她一把的,于是她半靠在孟辞身上。她定了定神,想要自己站起来了,却一个没站稳,直接整个人趴到孟辞身上去了。 “多谢。”顾遥赶紧道谢,她觉得像孟辞这样冷冰冰的人,她这样靠近他,他肯定十分的不情愿。 谁知孟辞竟一言不发的扶着她。把她扶在桌边坐下,才道:“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当是在这几天太累了,于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才摇完头,顾遥就觉得不对。 她…… 她是个女子啊。 原身瘦弱,北来的时候苦得几乎丧命,连发育都几乎不曾。葵水什么的,自然不曾造访。 今年这个身子就要满十六了,按说,早该来了。偏偏她心思半点不搁在上头,根本没注意过,还窃窃地觉得很好,少了许多麻烦。 现下好了,当着孟辞的面来了。 孟辞见她神情微妙,不由在心里猜度起来。目光一垂,就看到她天青色道袍上的几点血迹。 几乎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道:“去充一杯红糖水喝了再说。” 顾遥的耳朵尖猛地就红了,从耳后红起,一路红到了脸上。 她只能咽下喉咙口的一口老血,道:“不必了,等会再去。” 再说了,她还真没红糖。 顾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打算先凑合凑合,却被孟辞轻描淡写地接了过去。 带点浅笑:“阿遥,你真当自己是个郎君不成?”顿了顿,“红糖搁在哪?” 顾遥:“!” 这和她以前认识的孟辞不一样。 莫非孟辞也被人换了芯? * 顾遥第二天便收拾了东西,回到了家里。 春生猜到顾遥这几天会回来,早就叫五月准备好了东西,家里清扫好了,顾遥的房间更是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他到家的时候,五月正在和院子里的落叶做斗争。那落叶一层又一层的,五月扫了又落下,怎么都扫不干净。 看到他到了家,五月喜得把扫帚都丢了,急忙喊:“大郎君,您回来啦!” 顾瑶挺喜欢这个傻乎乎又欢脱的丫鬟。看到五月,她总像是能看到紫烟一样,紫烟也有一手好厨艺。 所以也嘻嘻笑道:“是呀,我回来啦。” 便从包里掏出一本菜谱,递给五月,道:“拿着,好不容易给你找的。” 五月欢喜极了,当即拿着菜谱翻着,五月跟着春生已经认识一些字了。 他就要进去,春生却已经从里屋里走出来了,看到顾瑶也微微笑起来。 几个月不见,小少年已经长高了一些,他这样羞涩地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有点可爱。 顾瑶眼见着阴郁的春生变得明亮起来,心里很是感慨,也十分舒服。 这是往好里活啊。 “兄长。”春生还是不太爱说话。 顾遥笑着答应了一声,拉着春生的手便走了进去。 他一路上给春生买了很多东西,还有之前在书院里就留下的东西,加起来极多。 五月赶紧钻进了厨房,留春生和顾瑶一起说话。 他给春生讲了进书院的一些事件,将那些好玩的事情尽数挑给他听。还有前阵子去乡试的场面,也给春生说了,好鼓励他努力读书。 说了一阵子话,五月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顾遥许久才回一次家,所以饭菜准备得十分丰盛。 顾遥又夸了一回五月的手艺。 用过饭之后,顾遥就和春生去了书房,她许久没有回来,是要好好的检查一下春生的功课了。 结果叫她大吃一惊,这孩子记忆力极好,又懂得融会贯通,心思极其周密。 与在几个月之前,他离开的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她隐隐觉得,春生的天赋要胜过她。 一整个下午,顾遥都在指点川生的功课。一面盘算着,是时候给春生重新找一个老师了,先前这个老师已经不足够教春生了。 “你觉得你的老师如何?”顾遥决定试探一下春生。 果然见春生皱皱眉,然后道:“老师是极好的,愿意倾囊相授,且为人平和。只是,”顾瑶就是在等他这个只是,春生继续,“只是如今,老师似乎已经不能再教我什么了。” 顾遥见春生神情恭谨,心里越发满意。 当即笑道:“这倒不必你操心,我已经打算给你再找一位老师了。” 春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顾遥笑笑,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来。 “给你留的。” 顾瑶也不客气,当即拆开了,竟然见里面是包装得极好的水晶龙凤糕。 春生不爱甜食,他怎么可能会买水晶龙凤糕?这明明就是她特意给她买的,才不是留下的。 恰好五月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哎呀好烫啊,郎君,快。。。.。。。。。 第二百零四章 顾遥觉得乏极了,一头栽进被窝里,浑身也酸得没一丝力气。 偏偏躺了一会,便有人来敲门。 虽然觉得烦极了,她还是勉强支撑着起来,昏昏沉沉地去开了门。 原来门外站着的人是孟辞。 她想起上次和梦慈约定好了,如果去探访那些人就把她带上,当即提了提精神,勉强道:“进来吧。” 孟辞看着他的脸色皱了皱眉,道:“若是没考好,也不必如此介怀,左右不过是再等三年。” 顾遥不由想,又是一个以为她没考好的。 可此时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摇摇头,示意孟辞进来。 “是今晚就去吗?”顾遥问道。 孟辞点点头道:“已经有了些线索,今晚去应该能够查出些蛛丝马迹。”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了看,冷声道,“你这模样不行,还是下次再去吧。” 顾遥摇头,过了乡试,她就不用再这样低调了。这些东西她应该了解,也开始也要开始培植自己的羽翼。 孟辞瞥了他一眼,道:“随你。” 顾遥打算给孟辞作个揖,可是稍一低头,就觉得一阵头晕脚轻,脑子就像是一堆浆糊似的。 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栽倒下去,一点儿力气都提不出来。 孟辞应该是扶了她一把的,于是她半靠在孟辞身上。她定了定神,想要自己站起来了,却一个没站稳,直接整个人趴到孟辞身上去了。 “多谢。”顾遥赶紧道谢,她觉得像孟辞这样冷冰冰的人,她这样靠近他,他肯定十分的不情愿。 谁知孟辞竟一言不发的扶着她。把她扶在桌边坐下,才道:“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当是在这几天太累了,于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才摇完头,顾遥就觉得不对。 她…… 她是个女子啊。 原身瘦弱,北来的时候苦得几乎丧命,连发育都几乎不曾。葵水什么的,自然不曾造访。 今年这个身子就要满十六了,按说,早该来了。偏偏她心思半点不搁在上头,根本没注意过,还窃窃地觉得很好,少了许多麻烦。 现下好了,当着孟辞的面来了。 孟辞见她神情微妙,不由在心里猜度起来。目光一垂,就看到她天青色道袍上的几点血迹。 几乎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道:“去充一杯红糖水喝了再说。” 顾遥的耳朵尖猛地就红了,从耳后红起,一路红到了脸上。 她只能咽下喉咙口的一口老血,道:“不必了,等会再去。” 再说了,她还真没红糖。 顾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打算先凑合凑合,却被孟辞轻描淡写地接了过去。 带点浅笑:“阿遥,你真当自己是个郎君不成?”顿了顿,“红糖搁在哪?” 顾遥:“!” 这和她以前认识的孟辞不一样。 莫非孟辞也被人换了芯? * 顾遥第二天便收拾了东西,回到了家里。 春生猜到顾遥这几天会回来,早就叫五月准备好了东西,家里清扫好了,顾遥的房间更是整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他到家的时候,五月正在和院子里的落叶做斗争。那落叶一层又一层的,五月扫了又落下,怎么都扫不干净。 看到他到了家,五月喜得把扫帚都丢了,急忙喊:“大郎君,您回来啦!” 顾瑶挺喜欢这个傻乎乎又欢脱的丫鬟。看到五月,她总像是能看到紫烟一样,紫烟也有一手好厨艺。 所以也嘻嘻笑道:“是呀,我回来啦。” 便从包里掏出一本菜谱,递给五月,道:“拿着,好不容易给你找的。” 五月欢喜极了,当即拿着菜谱翻着,五月跟着春生已经认识一些字了。 他就要进去,春生却已经从里屋里走出来了,看到顾瑶也微微笑起来。 几个月不见,小少年已经长高了一些,他这样羞涩地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有点可爱。 顾瑶眼见着阴郁的春生变得明亮起来,心里很是感慨,也十分舒服。 这是往好里活啊。 “兄长。”春生还是不太爱说话。 顾遥笑着答应了一声,拉着春生的手便走了进去。 他一路上给春生买了很多东西,还有之前在书院里就留下的东西,加起来极多。 五月赶紧钻进了厨房,留春生和顾瑶一起说话。 他给春生讲了进书院的一些事件,将那些好玩的事情尽数挑给他听。还有前阵子去乡试的场面,也给春生说了,好鼓励他努力读书。 说了一阵子话,五月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顾遥许久才回一次家,所以饭菜准备得十分丰盛。 顾遥又夸了一回五月的手艺。 用过饭之后,顾遥就和春生去了书房,她许久没有回来,是要好好的检查一下春生的功课了。 结果叫她大吃一惊,这孩子记忆力极好,又懂得融会贯通,心思极其周密。 与在几个月之前,他离开的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她隐隐觉得,春生的天赋要胜过她。 一整个下午,顾遥都在指点川生的功课。一面盘算着,是时候给春生重新找一个老师了,先前这个老师已经不足够教春生了。 “你觉得你的老师如何?”顾遥决定试探一下春生。 果然见春生皱皱眉,然后道:“老师是极好的,愿意倾囊相授,且为人平和。只是,”顾瑶就是在等他这个只是,春生继续,“只是如今,老师似乎已经不能再教我什么了。” 顾遥见春生神情恭谨,心里越发满意。 当即笑道:“这倒不必你操心,我已经打算给你再找一位老师了。” 春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顾遥笑笑,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来。 “给你留的。” 顾瑶也不客气,当即拆开了,竟然见里面是包装得极好的水晶龙凤糕。 春生不爱甜食,他怎么可能会买水晶龙凤糕?这明明就是她特意给她买的,才不是留下的。 恰好五月大呼小叫地喊起来:“哎呀好烫啊,郎君,快来帮忙,我心。。。。。 第二百零五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顾遥却被人在眼睛上系上一根黑带子,什么都瞧不见。 她心里一阵烦闷,却不好说什么。 只得由着被押着往前走,一直到被送进什么房间里面去,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霉味。 顾遥的心脏窒了一瞬,像是记忆里一些不好的东西被勾出来,肮脏得叫她觉得想要别过脸。 “要待多久?”孟辞还没走,她一直都在仔细地听脚步声,自然是对着孟辞说的。 孟辞见顾遥是对着他的方向问的,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即道:“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天半月。” 自然是看她什么能把人诱出来了,顾遥心知如此,便不再多说了,安安分分地在里面坐下了。 便有人走过来,一下子扯开了她眼睛上的布条。 顾遥收回按在手腕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地方,四周都是厚重的砖,地面上铺着稻草,虽然阴森也干净。 牢狱这种地方,前世的时候她去过,也算晓得是什么样子,断然不会有面前这里的干净整洁。 便知道是孟辞也还有些良心,晓得照应些,心里的烦意也淡了些,只是面上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莫名其妙地便别人拘过来,换了谁都不快。 顾遥站起来,向着孟辞身边走过去,平平静静地扬起眉角道:“我既然毫不挣扎地跟着过来了,便是打算帮大人这个忙,只是,现如今已经到了大人的地盘,总归要交代清楚罢?” 虽然在极短时间内遭逢大变,更是什么都没给顾遥支使,可光光看面前人的沉稳劲,便知颇为不简单。 少年仍旧是日常的绛红道袍,宽袍广袖下是瘦削清瞿的脊背,拔得笔直,宛如修竹。 生得世间少有的好颜色,眉眼雅致清俊,便如一枚暖玉化作的仙人,在阴暗牢狱里也熠熠生辉。 这样好看的人,竟然是个男子。 几乎是所有人,心里都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念头来,止不住地遗憾。 “嗯。”孟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一招手,眉眼微动。 先前被顾遥搭话的侍卫有些犹豫,对着孟辞一低头,迟疑道:“侯爷……” “无妨,下去。” 分明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总有些蘸了冰霜的威严意味。 于是所有人都退下去了,阴阴沉沉的牢狱里只有顾遥和孟辞,一时间静悄悄的。 “你既然有给人代笔作伪的胆子,自然也该有被抓起来的自觉。”孟辞嘴角带点戏谑又讽刺的笑,偏偏眼里的情绪颇为平静,并不都严厉。 顾遥飞快地一想,若是孟辞真的按正常流程来拘捕她,断然不是这样的,所以孟辞极有可能就是用自己的势力暗地里探查此事。 用的计策是演戏,就打算请君入瓮,定然要她好好配合才能演得逼真。 所以,孟辞肯定要和她合作。 也所以,孟辞最初说的,便是请她帮忙。 说到底,也就是两个人合作。孟辞替她掩盖了伪造祁阳长公主笔迹的事情,她也得听从孟辞的话做戏,好请君入瓮。 顾遥一捋顺,眸子便亮起来。 将自己的推测对孟辞说了,见孟辞果然不反驳,便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 “既然这样通透聪颖,那便盼着对方早点来,免得耽搁你进学院。” 果然,孟辞淡淡道,算是承认顾遥没说错。 “那,你可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顾遥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毕竟这些人是借着她的名头来起事。 孟辞顿了会,没说话,像是有些惊讶顾遥会问这些,继续道:“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罢了。” 既然已经被孟辞拘起来了,她也绝不可能帮着外人动杜家的天下,自然要站在孟辞这边,道:“做诱饵是完全可以的,只是那些人为了逼我就范,曾给我下药,必须按时间吃药……” 她先前想着,阿梓在民间的声望虽然不好,可林修还手握大权,孟辞也手握重兵,那些人绝不会当即动手。 又临时受迫,自然答应了,甚至可以借此勾出背后的人来。 可如今,必然要解了自己身上的药……可孟辞,大可与她虚与委蛇,左右把那些人诱出来便不顾她死活。 顾遥心里有些紧张,没有实力就是这样,处处都要担惊受怕,处处都要受胁迫。 孟辞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见他眼珠子乱转,漆黑的眸子里沉沉浮浮,便知道顾遥在疯狂地思索。 可顾遥的神情举止又再沉稳不过,处处都显得大方得体,沉稳间透出韧拔的劲儿来。 他大可随便允诺他的,事后顾七也没法子来胁迫他,可是孟辞犹豫了一瞬。 这样的人才,还是好好对待罢,天知道往后是怎样的惊世奇才。 于是沉稳地一点头,道:“随不敢保证给你解了这毒药,也定然尽最大的力气来帮你解……若是诱出紫筠楼背后之人,能拿到解药也最好不过。” 顾遥自然也看得出看孟辞的诚意,心下稍定,紧绷着的身子才稍稍松了些。 “只是,我也并非给你一个可靠的答案,药解不解得了,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孟辞说完,便等顾遥的反应。 见他把话说得这样明白,顾遥不由心生好感。这药及其难接,顾遥会一点医术,自然也清楚。 当即一点头,干脆利落道:“我绝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消大人不做口是心非之人,顾七必然尽所能协助大人。” 两人都对对方十分满意,这才辞了。 顾遥只在里面坐着,觉得十分无趣,便央求狱卒帮忙找了书来看,谁知拿到手的,竟然是孟辞的书。 自然是狱卒给顾遥说的,顾遥惊讶之余,也对孟辞颇为敬重了。 顾遥无事,看完了书便看孟辞的批注。字迹是极好看的,便是先前指点过她的书法大家,也只能与孟辞不相上下。 可最难得的,却是批注的内容,难怪天下的学子这样推崇一个贵族,原来见识学问这样出色。 顾遥一面想着,一面不 第二百零六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顾遥却被人在眼睛上系上一根黑带子,什么都瞧不见。 她心里一阵烦闷,却不好说什么。 只得由着被押着往前走,一直到被送进什么房间里面去,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霉味。 顾遥的心脏窒了一瞬,像是记忆里一些不好的东西被勾出来,肮脏得叫她觉得想要别过脸。 “要待多久?”孟辞还没走,她一直都在仔细地听脚步声,自然是对着孟辞说的。 孟辞见顾遥是对着他的方向问的,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即道:“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天半月。” 自然是看她什么能把人诱出来了,顾遥心知如此,便不再多说了,安安分分地在里面坐下了。 便有人走过来,一下子扯开了她眼睛上的布条。 顾遥收回按在手腕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地方,四周都是厚重的砖,地面上铺着稻草,虽然阴森也干净。 牢狱这种地方,前世的时候她去过,也算晓得是什么样子,断然不会有面前这里的干净整洁。 便知道是孟辞也还有些良心,晓得照应些,心里的烦意也淡了些,只是面上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莫名其妙地便别人拘过来,换了谁都不快。 顾遥站起来,向着孟辞身边走过去,平平静静地扬起眉角道:“我既然毫不挣扎地跟着过来了,便是打算帮大人这个忙,只是,现如今已经到了大人的地盘,总归要交代清楚罢?” 虽然在极短时间内遭逢大变,更是什么都没给顾遥支使,可光光看面前人的沉稳劲,便知颇为不简单。 少年仍旧是日常的绛红道袍,宽袍广袖下是瘦削清瞿的脊背,拔得笔直,宛如修竹。 生得世间少有的好颜色,眉眼雅致清俊,便如一枚暖玉化作的仙人,在阴暗牢狱里也熠熠生辉。 这样好看的人,竟然是个男子。 几乎是所有人,心里都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念头来,止不住地遗憾。 “嗯。”孟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一招手,眉眼微动。 先前被顾遥搭话的侍卫有些犹豫,对着孟辞一低头,迟疑道:“侯爷……” “无妨,下去。” 分明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总有些蘸了冰霜的威严意味。 于是所有人都退下去了,阴阴沉沉的牢狱里只有顾遥和孟辞,一时间静悄悄的。 “你既然有给人代笔作伪的胆子,自然也该有被抓起来的自觉。”孟辞嘴角带点戏谑又讽刺的笑,偏偏眼里的情绪颇为平静,并不都严厉。 顾遥飞快地一想,若是孟辞真的按正常流程来拘捕她,断然不是这样的,所以孟辞极有可能就是用自己的势力暗地里探查此事。 用的计策是演戏,就打算请君入瓮,定然要她好好配合才能演得逼真。 所以,孟辞肯定要和她合作。 也所以,孟辞最初说的,便是请她帮忙。 说到底,也就是两个人合作。孟辞替她掩盖了伪造祁阳长公主笔迹的事情,她也得听从孟辞的话做戏,好请君入瓮。 顾遥一捋顺,眸子便亮起来。 将自己的推测对孟辞说了,见孟辞果然不反驳,便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 “既然这样通透聪颖,那便盼着对方早点来,免得耽搁你进学院。” 果然,孟辞淡淡道,算是承认顾遥没说错。 “那,你可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顾遥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毕竟这些人是借着她的名头来起事。 孟辞顿了会,没说话,像是有些惊讶顾遥会问这些,继续道:“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罢了。” 既然已经被孟辞拘起来了,她也绝不可能帮着外人动杜家的天下,自然要站在孟辞这边,道:“做诱饵是完全可以的,只是那些人为了逼我就范,曾给我下药,必须按时间吃药……” 她先前想着,阿梓在民间的声望虽然不好,可林修还手握大权,孟辞也手握重兵,那些人绝不会当即动手。 又临时受迫,自然答应了,甚至可以借此勾出背后的人来。 可如今,必然要解了自己身上的药……可孟辞,大可与她虚与委蛇,左右把那些人诱出来便不顾她死活。 顾遥心里有些紧张,没有实力就是这样,处处都要担惊受怕,处处都要受胁迫。 孟辞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见他眼珠子乱转,漆黑的眸子里沉沉浮浮,便知道顾遥在疯狂地思索。 可顾遥的神情举止又再沉稳不过,处处都显得大方得体,沉稳间透出韧拔的劲儿来。 他大可随便允诺他的,事后顾七也没法子来胁迫他,可是孟辞犹豫了一瞬。 这样的人才,还是好好对待罢,天知道往后是怎样的惊世奇才。 于是沉稳地一点头,道:“随不敢保证给你解了这毒药,也定然尽最大的力气来帮你解……若是诱出紫筠楼背后之人,能拿到解药也最好不过。” 顾遥自然也看得出看孟辞的诚意,心下稍定,紧绷着的身子才稍稍松了些。 “只是,我也并非给你一个可靠的答案,药解不解得了,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孟辞说完,便等顾遥的反应。 见他把话说得这样明白,顾遥不由心生好感。这药及其难接,顾遥会一点医术,自然也清楚。 当即一点头,干脆利落道:“我绝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只消大人不做口是心非之人,顾七必然尽所能协助大人。” 两人都对对方十分满意,这才辞了。 顾遥只在里面坐着,觉得十分无趣,便央求狱卒帮忙找了书来看,谁知拿到手的,竟然是孟辞的书。 自然是狱卒给顾遥说的,顾遥惊讶之余,也对孟辞颇为敬重了。 顾遥无事,看完了书便看孟辞的批注。字迹是极好看的,便是先前指点过她的书法大家,也只能与孟辞不相上下。 可最难得的,却是批注的内容,难怪天下的学子这样推崇一个贵族,原来见识学问这样出色。 顾遥一面想着,一面不禁笑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 “总归,偷来的一条命,便用来赠给大齐的江山万民罢。” 她记得如雪如絮的杏花雨下,文康帝握着大齐的舆图,消瘦威严的脸上有点笑,缓缓地道:“阿杳,我将来给你的不是江山万民,是守护江山万民的使命。” 那时候,她眨眨眼,把一片杏花塞进嘴里咬一口,眼巴巴道:“昂,知道了!” 文康帝笑笑没说话。 “阿杳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道,给顾遥夹了一筷子的菜。 两人吃完饭,孟辞没急着带她走,却是对着陈古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陈古就抱着一堆衣服回来了。 “换上。”孟辞言简意赅。 顾遥没理他,认真地看了看其中的一件,然后皱眉对孟辞道:“女装也罢了,还这样轻薄……” 对面的人绷着一张脸,冷冷道:“没外人看。” 顾遥噎了噎,脑子拐了个弯,继续平静从容道:“我是想说,这样轻薄的料子,这个天气穿会感风寒罢?” 孟辞被顾遥堵得脸色差了几分,道:“快些换上。” 顾遥不光换上了,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十分妖娆妩媚的妆容,于是成了一个十分合格的花魁娘子。 鉴于孟辞看着她的脸色不大好,顾遥决定逗逗他,当即挑着眼角一眨眼,妩媚至极道:“比之芜宁姑娘如何?” 原本就一双极其勾人的桃花眼,偏生眼角染红,妩媚得像是林间的桃花妖。 “芜宁姑娘干净灵动,更过一筹。”孟辞漫不经心地道,一面给自己换了件富贵浮夸些的大氅。 ……果然如此。 顾遥把自己眼角的胭脂痣给掩了。 她正满意地瞧着自己的脸,完全看不出来和原先的自己相似,就被孟辞插手再加了一条面巾。 虽然多余,但是顾遥觉得多防备一层更好,满意地赞了孟辞一番。 两人这才一齐出门,趁夜色直朝紫筠楼而去。 紫筠楼是人间仙境,醉生梦死最合适。原本上极深的夜,也热闹喧哗成一片。 两人一进紫筠楼,就进了雅间。孟辞轻车熟路地点了一个花姐儿,要过来弹琵琶唱小曲。 顾遥内心感慨,当年的孟辞为人何等正派,如今点起姑娘来像是明天吃白菜似的。 孟辞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似笑非笑道:“小小是上蔡难得的琵琶圣手,小曲也是一绝。” 顾遥:“……” 那还得谢谢你,沾光了啊。 但是想到她此刻的身份,当即掐着嗓子,柔且媚道:“郎君真是多情,有了奴家还惦记琵琶圣手,是奴的古琴弹得不好么?” 力求入戏的顾遥一勾孟辞是脖颈,双目相对。但是,然后她就卡住了。 演不下去了…… 孟辞看着顾遥忽地一眼僵硬,心下好笑,不由狭促道:“你可得也很好练练琵琶……” “奴只会弹琴。”顾遥的嗓子有点崩不住了,生硬地和孟辞拉开点距离。 她怎么一遇到孟辞就放飞自我??? 恰好此时小小姑娘已经来了,对着孟辞一福:“侯爷。”妙目一转,娇滴滴对顾遥道,“姐姐会弹古琴,奴会弹琵琶,实在是有缘。” 顾遥:“……”她卡了卡,下意识地一低眉,平平静静道,“有缘。” 天底下和她有缘人真多。 小小姑娘便掩着唇角娇憨地笑七里,娇柔的身子微晃,就朝着孟辞靠过来。 顾遥有些挡着了两个人,当即下意识地避开来,却孟辞不动声色地牵住了袖子,再将她一拽,拽到怀里了。 正要靠过来的小小姑娘就靠到了顾遥的身上。 酥胸翘臀细腰,肤白如雪眉眼如花。顾遥觉得,这是个标准的美人。 可惜美人给她抱了,孟辞没碰到。 小小姑娘一见靠到了顾遥,脸色当即变了,当即起身,想要讥讽顾遥两句。 孟辞就淡淡道:“快些。” 这话没头没尾,顾遥没有听出来什么玄机,而小小姑娘却是面色一凛,恭恭敬敬地道:“是。” 便一抱琵琶,端端正正地做到椅子上来了,十指一捻一挑,便开始成了调子。 孟辞对着顾遥一使眼色,一只手便拉着了顾遥,一矮身,两人就对着窗口走去。 顾遥偏身避开在柜子边的阴影里,只见孟辞从袖底拿出个什么来,三两下拼好,放在了烛火前。 两人目光一接,孟辞先揽着顾遥的腰,推她一把送她出了房间。广袖一翻,孟辞也下来了。 顾遥回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孟辞支在烛火前的纸片罩出一片阴影,成了他们两人模糊的影子。 又见小小姑娘一面弹琵琶,一面屋子里已经响起顾遥和孟辞的声音—— “你这琵琶弹得不好听,郎君,我们不听这个~”这是她娇滴滴的声音,顾遥打了个寒战,原来刻意掐软的声音这么恐怖。 “别闹,小小的琵琶最妙,我最是喜欢小小……”这是孟辞的声音。 孟辞原本是含笑地看着顾遥古怪的神色,等听到他的声音,孟辞的脸色也一僵,干咳一声,把顾遥拉走了。 正事还没做,顾遥也跟着孟辞悄无声息地溜开了,跟着孟辞在黑暗里一直走下去。 两人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四面都是石壁,几乎没有光亮。顾遥只知道路很是奇怪,她跟着孟辞稀里糊涂地走进来的。 越是走,顾遥越是觉得惊讶。 想了想,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不是木质的墙壁,而是冰冷的铁壁。 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可是也看不到孟辞,又不能发出声响来,只好尽力凑近些,正要低声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嘴唇擦到了什么。 顾遥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浑身都僵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拧着脖子移开脸,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谁知手却被孟辞握住,耳边有些温暖的气息,孟辞低声道:“紫筠楼暗中养着杀手,也不知是为哪股势力所用。” 他这样一说,顾遥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一面思索起来。 如今朝廷里最大的两股势力,一 第二百零八章 “总归,偷来的一条命,便用来赠给大齐的江山万民罢。” 她记得如雪如絮的杏花雨下,文康帝握着大齐的舆图,消瘦威严的脸上有点笑,缓缓地道:“阿杳,我将来给你的不是江山万民,是守护江山万民的使命。” 那时候,她眨眨眼,把一片杏花塞进嘴里咬一口,眼巴巴道:“昂,知道了!” 文康帝笑笑没说话。 “阿杳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道,给顾遥夹了一筷子的菜。 两人吃完饭,孟辞没急着带她走,却是对着陈古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陈古就抱着一堆衣服回来了。 “换上。”孟辞言简意赅。 顾遥没理他,认真地看了看其中的一件,然后皱眉对孟辞道:“女装也罢了,还这样轻薄……” 对面的人绷着一张脸,冷冷道:“没外人看。” 顾遥噎了噎,脑子拐了个弯,继续平静从容道:“我是想说,这样轻薄的料子,这个天气穿会感风寒罢?” 孟辞被顾遥堵得脸色差了几分,道:“快些换上。” 顾遥不光换上了,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十分妖娆妩媚的妆容,于是成了一个十分合格的花魁娘子。 鉴于孟辞看着她的脸色不大好,顾遥决定逗逗他,当即挑着眼角一眨眼,妩媚至极道:“比之芜宁姑娘如何?” 原本就一双极其勾人的桃花眼,偏生眼角染红,妩媚得像是林间的桃花妖。 “芜宁姑娘干净灵动,更过一筹。”孟辞漫不经心地道,一面给自己换了件富贵浮夸些的大氅。 ……果然如此。 顾遥把自己眼角的胭脂痣给掩了。 她正满意地瞧着自己的脸,完全看不出来和原先的自己相似,就被孟辞插手再加了一条面巾。 虽然多余,但是顾遥觉得多防备一层更好,满意地赞了孟辞一番。 两人这才一齐出门,趁夜色直朝紫筠楼而去。 紫筠楼是人间仙境,醉生梦死最合适。原本上极深的夜,也热闹喧哗成一片。 两人一进紫筠楼,就进了雅间。孟辞轻车熟路地点了一个花姐儿,要过来弹琵琶唱小曲。 顾遥内心感慨,当年的孟辞为人何等正派,如今点起姑娘来像是明天吃白菜似的。 孟辞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似笑非笑道:“小小是上蔡难得的琵琶圣手,小曲也是一绝。” 顾遥:“……” 那还得谢谢你,沾光了啊。 但是想到她此刻的身份,当即掐着嗓子,柔且媚道:“郎君真是多情,有了奴家还惦记琵琶圣手,是奴的古琴弹得不好么?” 力求入戏的顾遥一勾孟辞是脖颈,双目相对。但是,然后她就卡住了。 演不下去了…… 孟辞看着顾遥忽地一眼僵硬,心下好笑,不由狭促道:“你可得也很好练练琵琶……” “奴只会弹琴。”顾遥的嗓子有点崩不住了,生硬地和孟辞拉开点距离。 她怎么一遇到孟辞就放飞自我??? 恰好此时小小姑娘已经来了,对着孟辞一福:“侯爷。”妙目一转,娇滴滴对顾遥道,“姐姐会弹古琴,奴会弹琵琶,实在是有缘。” 顾遥:“……”她卡了卡,下意识地一低眉,平平静静道,“有缘。” 天底下和她有缘人真多。 小小姑娘便掩着唇角娇憨地笑七里,娇柔的身子微晃,就朝着孟辞靠过来。 顾遥有些挡着了两个人,当即下意识地避开来,却孟辞不动声色地牵住了袖子,再将她一拽,拽到怀里了。 正要靠过来的小小姑娘就靠到了顾遥的身上。 酥胸翘臀细腰,肤白如雪眉眼如花。顾遥觉得,这是个标准的美人。 可惜美人给她抱了,孟辞没碰到。 小小姑娘一见靠到了顾遥,脸色当即变了,当即起身,想要讥讽顾遥两句。 孟辞就淡淡道:“快些。” 这话没头没尾,顾遥没有听出来什么玄机,而小小姑娘却是面色一凛,恭恭敬敬地道:“是。” 便一抱琵琶,端端正正地做到椅子上来了,十指一捻一挑,便开始成了调子。 孟辞对着顾遥一使眼色,一只手便拉着了顾遥,一矮身,两人就对着窗口走去。 顾遥偏身避开在柜子边的阴影里,只见孟辞从袖底拿出个什么来,三两下拼好,放在了烛火前。 两人目光一接,孟辞先揽着顾遥的腰,推她一把送她出了房间。广袖一翻,孟辞也下来了。 顾遥回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孟辞支在烛火前的纸片罩出一片阴影,成了他们两人模糊的影子。 又见小小姑娘一面弹琵琶,一面屋子里已经响起顾遥和孟辞的声音—— “你这琵琶弹得不好听,郎君,我们不听这个~”这是她娇滴滴的声音,顾遥打了个寒战,原来刻意掐软的声音这么恐怖。 “别闹,小小的琵琶最妙,我最是喜欢小小……”这是孟辞的声音。 孟辞原本是含笑地看着顾遥古怪的神色,等听到他的声音,孟辞的脸色也一僵,干咳一声,把顾遥拉走了。 正事还没做,顾遥也跟着孟辞悄无声息地溜开了,跟着孟辞在黑暗里一直走下去。 两人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四面都是石壁,几乎没有光亮。顾遥只知道路很是奇怪,她跟着孟辞稀里糊涂地走进来的。 越是走,顾遥越是觉得惊讶。 想了想,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不是木质的墙壁,而是冰冷的铁壁。 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可是也看不到孟辞,又不能发出声响来,只好尽力凑近些,正要低声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嘴唇擦到了什么。 顾遥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浑身都僵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拧着脖子移开脸,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谁知手却被孟辞握住,耳边有些温暖的气息,孟辞低声道:“紫筠楼暗中养着杀手,也不知是为哪股势力所用。” 他这样一说,顾遥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一面思索起来。 如今朝廷里。。。。。。。。。 第二百零九章 “总归,偷来的一条命,便用来赠给大齐的江山万民罢。” 她记得如雪如絮的杏花雨下,文康帝握着大齐的舆图,消瘦威严的脸上有点笑,缓缓地道:“阿杳,我将来给你的不是江山万民,是守护江山万民的使命。” 那时候,她眨眨眼,把一片杏花塞进嘴里咬一口,眼巴巴道:“昂,知道了!” 文康帝笑笑没说话。 “阿杳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道,给顾遥夹了一筷子的菜。 两人吃完饭,孟辞没急着带她走,却是对着陈古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陈古就抱着一堆衣服回来了。 “换上。”孟辞言简意赅。 顾遥没理他,认真地看了看其中的一件,然后皱眉对孟辞道:“女装也罢了,还这样轻薄……” 对面的人绷着一张脸,冷冷道:“没外人看。” 顾遥噎了噎,脑子拐了个弯,继续平静从容道:“我是想说,这样轻薄的料子,这个天气穿会感风寒罢?” 孟辞被顾遥堵得脸色差了几分,道:“快些换上。” 顾遥不光换上了,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十分妖娆妩媚的妆容,于是成了一个十分合格的花魁娘子。 鉴于孟辞看着她的脸色不大好,顾遥决定逗逗他,当即挑着眼角一眨眼,妩媚至极道:“比之芜宁姑娘如何?” 原本就一双极其勾人的桃花眼,偏生眼角染红,妩媚得像是林间的桃花妖。 “芜宁姑娘干净灵动,更过一筹。”孟辞漫不经心地道,一面给自己换了件富贵浮夸些的大氅。 ……果然如此。 顾遥把自己眼角的胭脂痣给掩了。 她正满意地瞧着自己的脸,完全看不出来和原先的自己相似,就被孟辞插手再加了一条面巾。 虽然多余,但是顾遥觉得多防备一层更好,满意地赞了孟辞一番。 两人这才一齐出门,趁夜色直朝紫筠楼而去。 紫筠楼是人间仙境,醉生梦死最合适。原本上极深的夜,也热闹喧哗成一片。 两人一进紫筠楼,就进了雅间。孟辞轻车熟路地点了一个花姐儿,要过来弹琵琶唱小曲。 顾遥内心感慨,当年的孟辞为人何等正派,如今点起姑娘来像是明天吃白菜似的。 孟辞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似笑非笑道:“小小是上蔡难得的琵琶圣手,小曲也是一绝。” 顾遥:“……” 那还得谢谢你,沾光了啊。 但是想到她此刻的身份,当即掐着嗓子,柔且媚道:“郎君真是多情,有了奴家还惦记琵琶圣手,是奴的古琴弹得不好么?” 力求入戏的顾遥一勾孟辞是脖颈,双目相对。但是,然后她就卡住了。 演不下去了…… 孟辞看着顾遥忽地一眼僵硬,心下好笑,不由狭促道:“你可得也很好练练琵琶……” “奴只会弹琴。”顾遥的嗓子有点崩不住了,生硬地和孟辞拉开点距离。 她怎么一遇到孟辞就放飞自我??? 恰好此时小小姑娘已经来了,对着孟辞一福:“侯爷。”妙目一转,娇滴滴对顾遥道,“姐姐会弹古琴,奴会弹琵琶,实在是有缘。” 顾遥:“……”她卡了卡,下意识地一低眉,平平静静道,“有缘。” 天底下和她有缘人真多。 小小姑娘便掩着唇角娇憨地笑七里,娇柔的身子微晃,就朝着孟辞靠过来。 顾遥有些挡着了两个人,当即下意识地避开来,却孟辞不动声色地牵住了袖子,再将她一拽,拽到怀里了。 正要靠过来的小小姑娘就靠到了顾遥的身上。 酥胸翘臀细腰,肤白如雪眉眼如花。顾遥觉得,这是个标准的美人。 可惜美人给她抱了,孟辞没碰到。 小小姑娘一见靠到了顾遥,脸色当即变了,当即起身,想要讥讽顾遥两句。 孟辞就淡淡道:“快些。” 这话没头没尾,顾遥没有听出来什么玄机,而小小姑娘却是面色一凛,恭恭敬敬地道:“是。” 便一抱琵琶,端端正正地做到椅子上来了,十指一捻一挑,便开始成了调子。 孟辞对着顾遥一使眼色,一只手便拉着了顾遥,一矮身,两人就对着窗口走去。 顾遥偏身避开在柜子边的阴影里,只见孟辞从袖底拿出个什么来,三两下拼好,放在了烛火前。 两人目光一接,孟辞先揽着顾遥的腰,推她一把送她出了房间。广袖一翻,孟辞也下来了。 顾遥回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孟辞支在烛火前的纸片罩出一片阴影,成了他们两人模糊的影子。 又见小小姑娘一面弹琵琶,一面屋子里已经响起顾遥和孟辞的声音—— “你这琵琶弹得不好听,郎君,我们不听这个~”这是她娇滴滴的声音,顾遥打了个寒战,原来刻意掐软的声音这么恐怖。 “别闹,小小的琵琶最妙,我最是喜欢小小……”这是孟辞的声音。 孟辞原本是含笑地看着顾遥古怪的神色,等听到他的声音,孟辞的脸色也一僵,干咳一声,把顾遥拉走了。 正事还没做,顾遥也跟着孟辞悄无声息地溜开了,跟着孟辞在黑暗里一直走下去。 两人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四面都是石壁,几乎没有光亮。顾遥只知道路很是奇怪,她跟着孟辞稀里糊涂地走进来的。 越是走,顾遥越是觉得惊讶。 想了想,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不是木质的墙壁,而是冰冷的铁壁。 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可是也看不到孟辞,又不能发出声响来,只好尽力凑近些,正要低声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嘴唇擦到了什么。 顾遥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浑身都僵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拧着脖子移开脸,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谁知手却被孟辞握住,耳边有些温暖的气息,孟辞低声道:“紫筠楼暗中养着杀手,也不知是为哪股势力所用。” 他这样一说,顾遥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一面思索起来。 如今朝廷里。。。。。。。。。没 第二百一十张 “总归,偷来的一条命,便用来赠给大齐的江山万民罢。” 她记得如雪如絮的杏花雨下,文康帝握着大齐的舆图,消瘦威严的脸上有点笑,缓缓地道:“阿杳,我将来给你的不是江山万民,是守护江山万民的使命。” 那时候,她眨眨眼,把一片杏花塞进嘴里咬一口,眼巴巴道:“昂,知道了!” 文康帝笑笑没说话。 “阿杳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道,给顾遥夹了一筷子的菜。 两人吃完饭,孟辞没急着带她走,却是对着陈古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陈古就抱着一堆衣服回来了。 “换上。”孟辞言简意赅。 顾遥没理他,认真地看了看其中的一件,然后皱眉对孟辞道:“女装也罢了,还这样轻薄……” 对面的人绷着一张脸,冷冷道:“没外人看。” 顾遥噎了噎,脑子拐了个弯,继续平静从容道:“我是想说,这样轻薄的料子,这个天气穿会感风寒罢?” 孟辞被顾遥堵得脸色差了几分,道:“快些换上。” 顾遥不光换上了,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十分妖娆妩媚的妆容,于是成了一个十分合格的花魁娘子。 鉴于孟辞看着她的脸色不大好,顾遥决定逗逗他,当即挑着眼角一眨眼,妩媚至极道:“比之芜宁姑娘如何?” 原本就一双极其勾人的桃花眼,偏生眼角染红,妩媚得像是林间的桃花妖。 “芜宁姑娘干净灵动,更过一筹。”孟辞漫不经心地道,一面给自己换了件富贵浮夸些的大氅。 ……果然如此。 顾遥把自己眼角的胭脂痣给掩了。 她正满意地瞧着自己的脸,完全看不出来和原先的自己相似,就被孟辞插手再加了一条面巾。 虽然多余,但是顾遥觉得多防备一层更好,满意地赞了孟辞一番。 两人这才一齐出门,趁夜色直朝紫筠楼而去。 紫筠楼是人间仙境,醉生梦死最合适。原本上极深的夜,也热闹喧哗成一片。 两人一进紫筠楼,就进了雅间。孟辞轻车熟路地点了一个花姐儿,要过来弹琵琶唱小曲。 顾遥内心感慨,当年的孟辞为人何等正派,如今点起姑娘来像是明天吃白菜似的。 孟辞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似笑非笑道:“小小是上蔡难得的琵琶圣手,小曲也是一绝。” 顾遥:“……” 那还得谢谢你,沾光了啊。 但是想到她此刻的身份,当即掐着嗓子,柔且媚道:“郎君真是多情,有了奴家还惦记琵琶圣手,是奴的古琴弹得不好么?” 力求入戏的顾遥一勾孟辞是脖颈,双目相对。但是,然后她就卡住了。 演不下去了…… 孟辞看着顾遥忽地一眼僵硬,心下好笑,不由狭促道:“你可得也很好练练琵琶……” “奴只会弹琴。”顾遥的嗓子有点崩不住了,生硬地和孟辞拉开点距离。 她怎么一遇到孟辞就放飞自我??? 恰好此时小小姑娘已经来了,对着孟辞一福:“侯爷。”妙目一转,娇滴滴对顾遥道,“姐姐会弹古琴,奴会弹琵琶,实在是有缘。” 顾遥:“……”她卡了卡,下意识地一低眉,平平静静道,“有缘。” 天底下和她有缘人真多。 小小姑娘便掩着唇角娇憨地笑七里,娇柔的身子微晃,就朝着孟辞靠过来。 顾遥有些挡着了两个人,当即下意识地避开来,却孟辞不动声色地牵住了袖子,再将她一拽,拽到怀里了。 正要靠过来的小小姑娘就靠到了顾遥的身上。 酥胸翘臀细腰,肤白如雪眉眼如花。顾遥觉得,这是个标准的美人。 可惜美人给她抱了,孟辞没碰到。 小小姑娘一见靠到了顾遥,脸色当即变了,当即起身,想要讥讽顾遥两句。 孟辞就淡淡道:“快些。” 这话没头没尾,顾遥没有听出来什么玄机,而小小姑娘却是面色一凛,恭恭敬敬地道:“是。” 便一抱琵琶,端端正正地做到椅子上来了,十指一捻一挑,便开始成了调子。 孟辞对着顾遥一使眼色,一只手便拉着了顾遥,一矮身,两人就对着窗口走去。 顾遥偏身避开在柜子边的阴影里,只见孟辞从袖底拿出个什么来,三两下拼好,放在了烛火前。 两人目光一接,孟辞先揽着顾遥的腰,推她一把送她出了房间。广袖一翻,孟辞也下来了。 顾遥回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孟辞支在烛火前的纸片罩出一片阴影,成了他们两人模糊的影子。 又见小小姑娘一面弹琵琶,一面屋子里已经响起顾遥和孟辞的声音—— “你这琵琶弹得不好听,郎君,我们不听这个~”这是她娇滴滴的声音,顾遥打了个寒战,原来刻意掐软的声音这么恐怖。 “别闹,小小的琵琶最妙,我最是喜欢小小……”这是孟辞的声音。 孟辞原本是含笑地看着顾遥古怪的神色,等听到他的声音,孟辞的脸色也一僵,干咳一声,把顾遥拉走了。 正事还没做,顾遥也跟着孟辞悄无声息地溜开了,跟着孟辞在黑暗里一直走下去。 两人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四面都是石壁,几乎没有光亮。顾遥只知道路很是奇怪,她跟着孟辞稀里糊涂地走进来的。 越是走,顾遥越是觉得惊讶。 想了想,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不是木质的墙壁,而是冰冷的铁壁。 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可是也看不到孟辞,又不能发出声响来,只好尽力凑近些,正要低声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嘴唇擦到了什么。 顾遥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浑身都僵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拧着脖子移开脸,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谁知手却被孟辞握住,耳边有些温暖的气息,孟辞低声道:“紫筠楼暗中养着杀手,也不知是为哪股势力所用。” 他这样一说,顾遥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一面思索起来。 如今朝廷里。。。。。。。。。没没没 第二百一十一章 顾“总归,偷来的一条命,便用来赠给大齐的江山万民罢。” 她记得如雪如絮的杏花雨下,文康帝握着大齐的舆图,消瘦威严的脸上有点笑,缓缓地道:“阿杳,我将来给你的不是江山万民,是守护江山万民的使命。” 那时候,她眨眨眼,把一片杏花塞进嘴里咬一口,眼巴巴道:“昂,知道了!” 文康帝笑笑没说话。 “阿杳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道,给顾遥夹了一筷子的菜。 两人吃完饭,孟辞没急着带她走,却是对着陈古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陈古就抱着一堆衣服回来了。 “换上。”孟辞言简意赅。 顾遥没理他,认真地看了看其中的一件,然后皱眉对孟辞道:“女装也罢了,还这样轻薄……” 对面的人绷着一张脸,冷冷道:“没外人看。” 顾遥噎了噎,脑子拐了个弯,继续平静从容道:“我是想说,这样轻薄的料子,这个天气穿会感风寒罢?” 孟辞被顾遥堵得脸色差了几分,道:“快些换上。” 顾遥不光换上了,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十分妖娆妩媚的妆容,于是成了一个十分合格的花魁娘子。 鉴于孟辞看着她的脸色不大好,顾遥决定逗逗他,当即挑着眼角一眨眼,妩媚至极道:“比之芜宁姑娘如何?” 原本就一双极其勾人的桃花眼,偏生眼角染红,妩媚得像是林间的桃花妖。 “芜宁姑娘干净灵动,更过一筹。”孟辞漫不经心地道,一面给自己换了件富贵浮夸些的大氅。 ……果然如此。 顾遥把自己眼角的胭脂痣给掩了。 她正满意地瞧着自己的脸,完全看不出来和原先的自己相似,就被孟辞插手再加了一条面巾。 虽然多余,但是顾遥觉得多防备一层更好,满意地赞了孟辞一番。 两人这才一齐出门,趁夜色直朝紫筠楼而去。 紫筠楼是人间仙境,醉生梦死最合适。原本上极深的夜,也热闹喧哗成一片。 两人一进紫筠楼,就进了雅间。孟辞轻车熟路地点了一个花姐儿,要过来弹琵琶唱小曲。 顾遥内心感慨,当年的孟辞为人何等正派,如今点起姑娘来像是明天吃白菜似的。 孟辞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似笑非笑道:“小小是上蔡难得的琵琶圣手,小曲也是一绝。” 顾遥:“……” 那还得谢谢你,沾光了啊。 但是想到她此刻的身份,当即掐着嗓子,柔且媚道:“郎君真是多情,有了奴家还惦记琵琶圣手,是奴的古琴弹得不好么?” 力求入戏的顾遥一勾孟辞是脖颈,双目相对。但是,然后她就卡住了。 演不下去了…… 孟辞看着顾遥忽地一眼僵硬,心下好笑,不由狭促道:“你可得也很好练练琵琶……” “奴只会弹琴。”顾遥的嗓子有点崩不住了,生硬地和孟辞拉开点距离。 她怎么一遇到孟辞就放飞自我??? 恰好此时小小姑娘已经来了,对着孟辞一福:“侯爷。”妙目一转,娇滴滴对顾遥道,“姐姐会弹古琴,奴会弹琵琶,实在是有缘。” 顾遥:“……”她卡了卡,下意识地一低眉,平平静静道,“有缘。” 天底下和她有缘人真多。 小小姑娘便掩着唇角娇憨地笑七里,娇柔的身子微晃,就朝着孟辞靠过来。 顾遥有些挡着了两个人,当即下意识地避开来,却孟辞不动声色地牵住了袖子,再将她一拽,拽到怀里了。 正要靠过来的小小姑娘就靠到了顾遥的身上。 酥胸翘臀细腰,肤白如雪眉眼如花。顾遥觉得,这是个标准的美人。 可惜美人给她抱了,孟辞没碰到。 小小姑娘一见靠到了顾遥,脸色当即变了,当即起身,想要讥讽顾遥两句。 孟辞就淡淡道:“快些。” 这话没头没尾,顾遥没有听出来什么玄机,而小小姑娘却是面色一凛,恭恭敬敬地道:“是。” 便一抱琵琶,端端正正地做到椅子上来了,十指一捻一挑,便开始成了调子。 孟辞对着顾遥一使眼色,一只手便拉着了顾遥,一矮身,两人就对着窗口走去。 顾遥偏身避开在柜子边的阴影里,只见孟辞从袖底拿出个什么来,三两下拼好,放在了烛火前。 两人目光一接,孟辞先揽着顾遥的腰,推她一把送她出了房间。广袖一翻,孟辞也下来了。 顾遥回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孟辞支在烛火前的纸片罩出一片阴影,成了他们两人模糊的影子。 又见小小姑娘一面弹琵琶,一面屋子里已经响起顾遥和孟辞的声音—— “你这琵琶弹得不好听,郎君,我们不听这个~”这是她娇滴滴的声音,顾遥打了个寒战,原来刻意掐软的声音这么恐怖。 “别闹,小小的琵琶最妙,我最是喜欢小小……”这是孟辞的声音。 孟辞原本是含笑地看着顾遥古怪的神色,等听到他的声音,孟辞的脸色也一僵,干咳一声,把顾遥拉走了。 正事还没做,顾遥也跟着孟辞悄无声息地溜开了,跟着孟辞在黑暗里一直走下去。 两人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四面都是石壁,几乎没有光亮。顾遥只知道路很是奇怪,她跟着孟辞稀里糊涂地走进来的。 越是走,顾遥越是觉得惊讶。 想了想,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不是木质的墙壁,而是冰冷的铁壁。 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可是也看不到孟辞,又不能发出声响来,只好尽力凑近些,正要低声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嘴唇擦到了什么。 顾遥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浑身都僵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拧着脖子移开脸,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谁知手却被孟辞握住,耳边有些温暖的气息,孟辞低声道:“紫筠楼暗中养着杀手,也不知是为哪股势力所用。” 他这样一说,顾遥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一面思索起来。 如今朝廷里。。。。 第二百一十二章 “总归,偷来的一条命,便用来赠给大齐的江山万民罢。” 她记得如雪如絮的杏花雨下,文康帝握着大齐的舆图,消瘦威严的脸上有点笑,缓缓地道:“阿杳,我将来给你的不是江山万民,是守护江山万民的使命。” 那时候,她眨眨眼,把一片杏花塞进嘴里咬一口,眼巴巴道:“昂,知道了!” 文康帝笑笑没说话。 “阿杳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道,给顾遥夹了一筷子的菜。 两人吃完饭,孟辞没急着带她走,却是对着陈古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陈古就抱着一堆衣服回来了。 “换上。”孟辞言简意赅。 顾遥没理他,认真地看了看其中的一件,然后皱眉对孟辞道:“女装也罢了,还这样轻薄……” 对面的人绷着一张脸,冷冷道:“没外人看。” 顾遥噎了噎,脑子拐了个弯,继续平静从容道:“我是想说,这样轻薄的料子,这个天气穿会感风寒罢?” 孟辞被顾遥堵得脸色差了几分,道:“快些换上。” 顾遥不光换上了,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十分妖娆妩媚的妆容,于是成了一个十分合格的花魁娘子。 鉴于孟辞看着她的脸色不大好,顾遥决定逗逗他,当即挑着眼角一眨眼,妩媚至极道:“比之芜宁姑娘如何?” 原本就一双极其勾人的桃花眼,偏生眼角染红,妩媚得像是林间的桃花妖。 “芜宁姑娘干净灵动,更过一筹。”孟辞漫不经心地道,一面给自己换了件富贵浮夸些的大氅。 ……果然如此。 顾遥把自己眼角的胭脂痣给掩了。 她正满意地瞧着自己的脸,完全看不出来和原先的自己相似,就被孟辞插手再加了一条面巾。 虽然多余,但是顾遥觉得多防备一层更好,满意地赞了孟辞一番。 两人这才一齐出门,趁夜色直朝紫筠楼而去。 紫筠楼是人间仙境,醉生梦死最合适。原本上极深的夜,也热闹喧哗成一片。 两人一进紫筠楼,就进了雅间。孟辞轻车熟路地点了一个花姐儿,要过来弹琵琶唱小曲。 顾遥内心感慨,当年的孟辞为人何等正派,如今点起姑娘来像是明天吃白菜似的。 孟辞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似笑非笑道:“小小是上蔡难得的琵琶圣手,小曲也是一绝。” 顾遥:“……” 那还得谢谢你,沾光了啊。 但是想到她此刻的身份,当即掐着嗓子,柔且媚道:“郎君真是多情,有了奴家还惦记琵琶圣手,是奴的古琴弹得不好么?” 力求入戏的顾遥一勾孟辞是脖颈,双目相对。但是,然后她就卡住了。 演不下去了…… 孟辞看着顾遥忽地一眼僵硬,心下好笑,不由狭促道:“你可得也很好练练琵琶……” “奴只会弹琴。”顾遥的嗓子有点崩不住了,生硬地和孟辞拉开点距离。 她怎么一遇到孟辞就放飞自我??? 恰好此时小小姑娘已经来了,对着孟辞一福:“侯爷。”妙目一转,娇滴滴对顾遥道,“姐姐会弹古琴,奴会弹琵琶,实在是有缘。” 顾遥:“……”她卡了卡,下意识地一低眉,平平静静道,“有缘。” 天底下和她有缘人真多。 小小姑娘便掩着唇角娇憨地笑七里,娇柔的身子微晃,就朝着孟辞靠过来。 顾遥有些挡着了两个人,当即下意识地避开来,却孟辞不动声色地牵住了袖子,再将她一拽,拽到怀里了。 正要靠过来的小小姑娘就靠到了顾遥的身上。 酥胸翘臀细腰,肤白如雪眉眼如花。顾遥觉得,这是个标准的美人。 可惜美人给她抱了,孟辞没碰到。 小小姑娘一见靠到了顾遥,脸色当即变了,当即起身,想要讥讽顾遥两句。 孟辞就淡淡道:“快些。” 这话没头没尾,顾遥没有听出来什么玄机,而小小姑娘却是面色一凛,恭恭敬敬地道:“是。” 便一抱琵琶,端端正正地做到椅子上来了,十指一捻一挑,便开始成了调子。 孟辞对着顾遥一使眼色,一只手便拉着了顾遥,一矮身,两人就对着窗口走去。 顾遥偏身避开在柜子边的阴影里,只见孟辞从袖底拿出个什么来,三两下拼好,放在了烛火前。 两人目光一接,孟辞先揽着顾遥的腰,推她一把送她出了房间。广袖一翻,孟辞也下来了。 顾遥回头瞥了一眼,果然见孟辞支在烛火前的纸片罩出一片阴影,成了他们两人模糊的影子。 又见小小姑娘一面弹琵琶,一面屋子里已经响起顾遥和孟辞的声音—— “你这琵琶弹得不好听,郎君,我们不听这个~”这是她娇滴滴的声音,顾遥打了个寒战,原来刻意掐软的声音这么恐怖。 “别闹,小小的琵琶最妙,我最是喜欢小小……”这是孟辞的声音。 孟辞原本是含笑地看着顾遥古怪的神色,等听到他的声音,孟辞的脸色也一僵,干咳一声,把顾遥拉走了。 正事还没做,顾遥也跟着孟辞悄无声息地溜开了,跟着孟辞在黑暗里一直走下去。 两人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四面都是石壁,几乎没有光亮。顾遥只知道路很是奇怪,她跟着孟辞稀里糊涂地走进来的。 越是走,顾遥越是觉得惊讶。 想了想,她伸出手摸了摸墙壁。不是木质的墙壁,而是冰冷的铁壁。 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可是也看不到孟辞,又不能发出声响来,只好尽力凑近些,正要低声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嘴唇擦到了什么。 顾遥脑子嗡地一下子炸开,浑身都僵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拧着脖子移开脸,早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谁知手却被孟辞握住,耳边有些温暖的气息,孟辞低声道:“紫筠楼暗中养着杀手,也不知是为哪股势力所用。” 他这样一说,顾遥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才觉得没有那么尴尬了,一面思索起来。 如今朝廷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后来的事情,其实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晓得的。 杜杳是文康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却也孤独。懵懵懂懂的小小年纪,最喜欢和她嘻嘻哈哈的玩伴。 她有两个侍女,一个春池,一个秋水 若要说,她最喜欢欢快懵懂的春池,因为做什么都是与春池在一起的。 春池带她玩,跟她说各路的小八挂,还教给她许多宫外的游戏。 而秋水呢,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句句都是唉声叹气地劝告她,苦瓜脸似的,真烦。 是春池跟她说,那种石头底下草木繁茂出,会长出漂亮的曼珠沙华,妖娆妩媚至极。 她心向神往。 箭矢飞来之前,春池攥着她的袖子,低声惊呼道:“好多草,还有石头!” 杜杳眼珠子一转,急忙拽住春池的袖子:“好看!” 再眨巴眨巴眼,歪歪嘴。 这是春池教给她的,说是两人的暗号。若是如此,便是表明她喜欢。 ——那么春池偷偷给她找来。 她一贯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偏生今日的春池没有那么好,皱着眉,对杜杳道:“公主,莫要看了,反正不知道有什么。” 这句话好了,她就非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彼岸花。 等到春池邀秋水一起去给她拿红糖糍粑时,她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趁着两人都没回来,杜杳小心翼翼地翻下来,溜了出去。 才坐到石头上,四周就忽地混乱起来。乱箭流矢,铺着朝这里飞过来。 当然,她那时候尚且懵懂,就连害怕都不晓得,想想也是够蠢的。 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救了她。私心来说,杜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简直可怕,人家居然没丢了她。 毕竟,虽然她不大记得那场面有多骇人,却记得自己拍那人的脸拍得很是欢喜。 等到她被人带回去,春池和秋水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春池一边哭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失,不该跟公主说什么曼珠沙华,今日圣上追究,要奴婢这条命,奴婢便死了来偿还我家公主。” 秋水哭得说不出来话,却也别过来瞪了春池一眼,那时候阿杳自然不晓得那一眼有什么意味。 但是看春池哭成这样,当即从榻上滚下来,短胳膊抱住春池,立着小眉毛故作严肃道:“春池不哭,我不会叫父皇责罚你的!” 听到她掷地有声的童音,秋水哭都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嗫嚅道:“公主,这宫中自有规矩……” 她才不听,在她心里,她才是规矩。 “我不!我最喜欢春池,我不要春池受罚!”那时候她昂起雪白的小脸,自然没有看到秋水脸上的失望。 春池这样会真的害了公主,可是公主喜欢这样。 等到文康帝来看她时,杜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窝在文康帝怀里,咬一口饴糖,软糯糯道:“父皇,我觉得春池十分怕你。” 自古帝王,多半既喜欢别人害怕他,又恼怒别人不害怕他。阿杳感觉出来的父皇也是如此。 文康帝果然挑眉,笑道:“阿杳为什么这样认为?”一个小小宫婢,怎么会不怕他。 “明明是阿杳自己犯了错,偷偷溜出去玩,若是春池不是害怕父皇,怎么会要出去给您请罪呢?”她说这话时说得天真无邪,生怕文康帝觉得,这是下人在指使主子。 文康帝沉吟起来,并没有说话。 杜杳有点急:“反正,我不想您因为我,就去惩罚秋水和春池。” 文康帝看着她一脸着急的小模样,不由笑起来,揉揉自家闺女的肉脸:“行,你说了算。” 却抬眼把两个侍女扫了一眼,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喜怒。 左右她也得晓得要护好自己的人,文康帝想着。 “但,得给你个教训,否则次次如此不知深浅,往后如何是好?”文康帝摩挲着白玉扳指,严肃的脸微垂,含着笑意看阿杳。 阿杳瘪瘪嘴,不情不愿道:“什么教训?” 然后她得到了一车的书,从此开始读书,每日里晚睡早起,哪里还有与春池玩的时间。 至于先前救过她的那个人,因为没有人提及,她也忘得飞快。 * 两人走在漆黑的甬道里,四面什么都没有,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遥才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细小的铁疙瘩,她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 然后就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笨,猪吗猪吗猪吗? “小心!”她一推孟辞,自己也往后一避,可惜甬道狭小,她只能退开半步,一只银针直直朝她钉过来。 眼前白光一闪,有一阵轻微的金属格挡声。她一回神,果然见孟辞手里一把匕首,湛然生光。 孟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个爱瞎摸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顾遥一哽,想说这个习惯基本上已经改完了。从前她爱亮晶晶的东西,把那些宝石珍珠都镶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喜欢随时摸摸玩玩。 但是现在她不好意思解释,只能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事吧?” 孟辞正要说话,耳边就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顾遥也听到了,浑身都警惕起来。 她环顾四周,屏住了气息。 空气里有咝咝的声响,应该是放气,她飞快一抬手腕,三根银针在手。 还不及孟辞回头看她,便三下两下地在孟辞身上扎了,再给自己处理了。 两人都屏住了气息,相顾无言,却都下意识地往放气的地方看去。 空气里是淡淡的黄绿色气体,是狭小的空间十分难受。 原本就黑,如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遥伸手拉住孟辞,往气体流动的方向走去,只要有空气流动,就可以出去。 两人才一抬脚,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顾遥头大如斗,也不晓得这回是什么东西。 脚底下忽地一空,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直直地朝下面坠去。 惊慌之间,顾遥呛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喉咙一阵巨疼,于是咳得几乎缓不过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后来的事情,其实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晓得的。 杜杳是文康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却也孤独。懵懵懂懂的小小年纪,最喜欢和她嘻嘻哈哈的玩伴。 她有两个侍女,一个春池,一个秋水 若要说,她最喜欢欢快懵懂的春池,因为做什么都是与春池在一起的。 春池带她玩,跟她说各路的小八挂,还教给她许多宫外的游戏。 而秋水呢,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句句都是唉声叹气地劝告她,苦瓜脸似的,真烦。 是春池跟她说,那种石头底下草木繁茂出,会长出漂亮的曼珠沙华,妖娆妩媚至极。 她心向神往。 箭矢飞来之前,春池攥着她的袖子,低声惊呼道:“好多草,还有石头!” 杜杳眼珠子一转,急忙拽住春池的袖子:“好看!” 再眨巴眨巴眼,歪歪嘴。 这是春池教给她的,说是两人的暗号。若是如此,便是表明她喜欢。 ——那么春池偷偷给她找来。 她一贯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偏生今日的春池没有那么好,皱着眉,对杜杳道:“公主,莫要看了,反正不知道有什么。” 这句话好了,她就非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彼岸花。 等到春池邀秋水一起去给她拿红糖糍粑时,她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趁着两人都没回来,杜杳小心翼翼地翻下来,溜了出去。 才坐到石头上,四周就忽地混乱起来。乱箭流矢,铺着朝这里飞过来。 当然,她那时候尚且懵懂,就连害怕都不晓得,想想也是够蠢的。 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救了她。私心来说,杜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简直可怕,人家居然没丢了她。 毕竟,虽然她不大记得那场面有多骇人,却记得自己拍那人的脸拍得很是欢喜。 等到她被人带回去,春池和秋水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春池一边哭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失,不该跟公主说什么曼珠沙华,今日圣上追究,要奴婢这条命,奴婢便死了来偿还我家公主。” 秋水哭得说不出来话,却也别过来瞪了春池一眼,那时候阿杳自然不晓得那一眼有什么意味。 但是看春池哭成这样,当即从榻上滚下来,短胳膊抱住春池,立着小眉毛故作严肃道:“春池不哭,我不会叫父皇责罚你的!” 听到她掷地有声的童音,秋水哭都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嗫嚅道:“公主,这宫中自有规矩……” 她才不听,在她心里,她才是规矩。 “我不!我最喜欢春池,我不要春池受罚!”那时候她昂起雪白的小脸,自然没有看到秋水脸上的失望。 春池这样会真的害了公主,可是公主喜欢这样。 等到文康帝来看她时,杜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窝在文康帝怀里,咬一口饴糖,软糯糯道:“父皇,我觉得春池十分怕你。” 自古帝王,多半既喜欢别人害怕他,又恼怒别人不害怕他。阿杳感觉出来的父皇也是如此。 文康帝果然挑眉,笑道:“阿杳为什么这样认为?”一个小小宫婢,怎么会不怕他。 “明明是阿杳自己犯了错,偷偷溜出去玩,若是春池不是害怕父皇,怎么会要出去给您请罪呢?”她说这话时说得天真无邪,生怕文康帝觉得,这是下人在指使主子。 文康帝沉吟起来,并没有说话。 杜杳有点急:“反正,我不想您因为我,就去惩罚秋水和春池。” 文康帝看着她一脸着急的小模样,不由笑起来,揉揉自家闺女的肉脸:“行,你说了算。” 却抬眼把两个侍女扫了一眼,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喜怒。 左右她也得晓得要护好自己的人,文康帝想着。 “但,得给你个教训,否则次次如此不知深浅,往后如何是好?”文康帝摩挲着白玉扳指,严肃的脸微垂,含着笑意看阿杳。 阿杳瘪瘪嘴,不情不愿道:“什么教训?” 然后她得到了一车的书,从此开始读书,每日里晚睡早起,哪里还有与春池玩的时间。 至于先前救过她的那个人,因为没有人提及,她也忘得飞快。 * 两人走在漆黑的甬道里,四面什么都没有,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遥才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细小的铁疙瘩,她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 然后就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笨,猪吗猪吗猪吗? “小心!”她一推孟辞,自己也往后一避,可惜甬道狭小,她只能退开半步,一只银针直直朝她钉过来。 眼前白光一闪,有一阵轻微的金属格挡声。她一回神,果然见孟辞手里一把匕首,湛然生光。 孟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个爱瞎摸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顾遥一哽,想说这个习惯基本上已经改完了。从前她爱亮晶晶的东西,把那些宝石珍珠都镶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喜欢随时摸摸玩玩。 但是现在她不好意思解释,只能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事吧?” 孟辞正要说话,耳边就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顾遥也听到了,浑身都警惕起来。 她环顾四周,屏住了气息。 空气里有咝咝的声响,应该是放气,她飞快一抬手腕,三根银针在手。 还不及孟辞回头看她,便三下两下地在孟辞身上扎了,再给自己处理了。 两人都屏住了气息,相顾无言,却都下意识地往放气的地方看去。 空气里是淡淡的黄绿色气体,是狭小的空间十分难受。 原本就黑,如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遥伸手拉住孟辞,往气体流动的方向走去,只要有空气流动,就可以出去。 两人才一抬脚,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顾遥头大如斗,也不晓得这回是什么东西。 脚底下忽地一空,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直直地朝下面坠去。 惊慌之间,顾遥呛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喉咙一阵巨疼,于是咳得几乎缓不过来,身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月再后来的事情,其实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晓得的。 杜杳是文康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却也孤独。懵懵懂懂的小小年纪,最喜欢和她嘻嘻哈哈的玩伴。 她有两个侍女,一个春池,一个秋水 若要说,她最喜欢欢快懵懂的春池,因为做什么都是与春池在一起的。 春池带她玩,跟她说各路的小八挂,还教给她许多宫外的游戏。 而秋水呢,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句句都是唉声叹气地劝告她,苦瓜脸似的,真烦。 是春池跟她说,那种石头底下草木繁茂出,会长出漂亮的曼珠沙华,妖娆妩媚至极。 她心向神往。 箭矢飞来之前,春池攥着她的袖子,低声惊呼道:“好多草,还有石头!” 杜杳眼珠子一转,急忙拽住春池的袖子:“好看!” 再眨巴眨巴眼,歪歪嘴。 这是春池教给她的,说是两人的暗号。若是如此,便是表明她喜欢。 ——那么春池偷偷给她找来。 她一贯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偏生今日的春池没有那么好,皱着眉,对杜杳道:“公主,莫要看了,反正不知道有什么。” 这句话好了,她就非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彼岸花。 等到春池邀秋水一起去给她拿红糖糍粑时,她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趁着两人都没回来,杜杳小心翼翼地翻下来,溜了出去。 才坐到石头上,四周就忽地混乱起来。乱箭流矢,铺着朝这里飞过来。 当然,她那时候尚且懵懂,就连害怕都不晓得,想想也是够蠢的。 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救了她。私心来说,杜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简直可怕,人家居然没丢了她。 毕竟,虽然她不大记得那场面有多骇人,却记得自己拍那人的脸拍得很是欢喜。 等到她被人带回去,春池和秋水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春池一边哭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失,不该跟公主说什么曼珠沙华,今日圣上追究,要奴婢这条命,奴婢便死了来偿还我家公主。” 秋水哭得说不出来话,却也别过来瞪了春池一眼,那时候阿杳自然不晓得那一眼有什么意味。 但是看春池哭成这样,当即从榻上滚下来,短胳膊抱住春池,立着小眉毛故作严肃道:“春池不哭,我不会叫父皇责罚你的!” 听到她掷地有声的童音,秋水哭都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嗫嚅道:“公主,这宫中自有规矩……” 她才不听,在她心里,她才是规矩。 “我不!我最喜欢春池,我不要春池受罚!”那时候她昂起雪白的小脸,自然没有看到秋水脸上的失望。 春池这样会真的害了公主,可是公主喜欢这样。 等到文康帝来看她时,杜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窝在文康帝怀里,咬一口饴糖,软糯糯道:“父皇,我觉得春池十分怕你。” 自古帝王,多半既喜欢别人害怕他,又恼怒别人不害怕他。阿杳感觉出来的父皇也是如此。 文康帝果然挑眉,笑道:“阿杳为什么这样认为?”一个小小宫婢,怎么会不怕他。 “明明是阿杳自己犯了错,偷偷溜出去玩,若是春池不是害怕父皇,怎么会要出去给您请罪呢?”她说这话时说得天真无邪,生怕文康帝觉得,这是下人在指使主子。 文康帝沉吟起来,并没有说话。 杜杳有点急:“反正,我不想您因为我,就去惩罚秋水和春池。” 文康帝看着她一脸着急的小模样,不由笑起来,揉揉自家闺女的肉脸:“行,你说了算。” 却抬眼把两个侍女扫了一眼,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喜怒。 左右她也得晓得要护好自己的人,文康帝想着。 “但,得给你个教训,否则次次如此不知深浅,往后如何是好?”文康帝摩挲着白玉扳指,严肃的脸微垂,含着笑意看阿杳。 阿杳瘪瘪嘴,不情不愿道:“什么教训?” 然后她得到了一车的书,从此开始读书,每日里晚睡早起,哪里还有与春池玩的时间。 至于先前救过她的那个人,因为没有人提及,她也忘得飞快。 * 两人走在漆黑的甬道里,四面什么都没有,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遥才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细小的铁疙瘩,她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 然后就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笨,猪吗猪吗猪吗? “小心!”她一推孟辞,自己也往后一避,可惜甬道狭小,她只能退开半步,一只银针直直朝她钉过来。 眼前白光一闪,有一阵轻微的金属格挡声。她一回神,果然见孟辞手里一把匕首,湛然生光。 孟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个爱瞎摸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顾遥一哽,想说这个习惯基本上已经改完了。从前她爱亮晶晶的东西,把那些宝石珍珠都镶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喜欢随时摸摸玩玩。 但是现在她不好意思解释,只能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事吧?” 孟辞正要说话,耳边就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顾遥也听到了,浑身都警惕起来。 她环顾四周,屏住了气息。 空气里有咝咝的声响,应该是放气,她飞快一抬手腕,三根银针在手。 还不及孟辞回头看她,便三下两下地在孟辞身上扎了,再给自己处理了。 两人都屏住了气息,相顾无言,却都下意识地往放气的地方看去。 空气里是淡淡的黄绿色气体,是狭小的空间十分难受。 原本就黑,如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遥伸手拉住孟辞,往气体流动的方向走去,只要有空气流动,就可以出去。 两人才一抬脚,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顾遥头大如斗,也不晓得这回是什么东西。 脚底下忽地一空,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直直地朝下面坠去。 惊慌之间,顾遥呛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喉咙一阵巨疼,于是咳得几乎缓不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后来的事情,其实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晓得的。 杜杳是文康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却也孤独。懵懵懂懂的小小年纪,最喜欢和她嘻嘻哈哈的玩伴。 她有两个侍女,一个春池,一个秋水 若要说,她最喜欢欢快懵懂的春池,因为做什么都是与春池在一起的。 春池带她玩,跟她说各路的小八挂,还教给她许多宫外的游戏。 而秋水呢,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句句都是唉声叹气地劝告她,苦瓜脸似的,真烦。 是春池跟她说,那种石头底下草木繁茂出,会长出漂亮的曼珠沙华,妖娆妩媚至极。 她心向神往。 箭矢飞来之前,春池攥着她的袖子,低声惊呼道:“好多草,还有石头!” 杜杳眼珠子一转,急忙拽住春池的袖子:“好看!” 再眨巴眨巴眼,歪歪嘴。 这是春池教给她的,说是两人的暗号。若是如此,便是表明她喜欢。 ——那么春池偷偷给她找来。 她一贯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偏生今日的春池没有那么好,皱着眉,对杜杳道:“公主,莫要看了,反正不知道有什么。” 这句话好了,她就非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彼岸花。 等到春池邀秋水一起去给她拿红糖糍粑时,她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趁着两人都没回来,杜杳小心翼翼地翻下来,溜了出去。 才坐到石头上,四周就忽地混乱起来。乱箭流矢,铺着朝这里飞过来。 当然,她那时候尚且懵懂,就连害怕都不晓得,想想也是够蠢的。 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救了她。私心来说,杜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简直可怕,人家居然没丢了她。 毕竟,虽然她不大记得那场面有多骇人,却记得自己拍那人的脸拍得很是欢喜。 等到她被人带回去,春池和秋水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春池一边哭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失,不该跟公主说什么曼珠沙华,今日圣上追究,要奴婢这条命,奴婢便死了来偿还我家公主。” 秋水哭得说不出来话,却也别过来瞪了春池一眼,那时候阿杳自然不晓得那一眼有什么意味。 但是看春池哭成这样,当即从榻上滚下来,短胳膊抱住春池,立着小眉毛故作严肃道:“春池不哭,我不会叫父皇责罚你的!” 听到她掷地有声的童音,秋水哭都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嗫嚅道:“公主,这宫中自有规矩……” 她才不听,在她心里,她才是规矩。 “我不!我最喜欢春池,我不要春池受罚!”那时候她昂起雪白的小脸,自然没有看到秋水脸上的失望。 春池这样会真的害了公主,可是公主喜欢这样。 等到文康帝来看她时,杜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窝在文康帝怀里,咬一口饴糖,软糯糯道:“父皇,我觉得春池十分怕你。” 自古帝王,多半既喜欢别人害怕他,又恼怒别人不害怕他。阿杳感觉出来的父皇也是如此。 文康帝果然挑眉,笑道:“阿杳为什么这样认为?”一个小小宫婢,怎么会不怕他。 “明明是阿杳自己犯了错,偷偷溜出去玩,若是春池不是害怕父皇,怎么会要出去给您请罪呢?”她说这话时说得天真无邪,生怕文康帝觉得,这是下人在指使主子。 文康帝沉吟起来,并没有说话。 杜杳有点急:“反正,我不想您因为我,就去惩罚秋水和春池。” 文康帝看着她一脸着急的小模样,不由笑起来,揉揉自家闺女的肉脸:“行,你说了算。” 却抬眼把两个侍女扫了一眼,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喜怒。 左右她也得晓得要护好自己的人,文康帝想着。 “但,得给你个教训,否则次次如此不知深浅,往后如何是好?”文康帝摩挲着白玉扳指,严肃的脸微垂,含着笑意看阿杳。 阿杳瘪瘪嘴,不情不愿道:“什么教训?” 然后她得到了一车的书,从此开始读书,每日里晚睡早起,哪里还有与春池玩的时间。 至于先前救过她的那个人,因为没有人提及,她也忘得飞快。 * 两人走在漆黑的甬道里,四面什么都没有,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遥才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细小的铁疙瘩,她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 然后就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笨,猪吗猪吗猪吗? “小心!”她一推孟辞,自己也往后一避,可惜甬道狭小,她只能退开半步,一只银针直直朝她钉过来。 眼前白光一闪,有一阵轻微的金属格挡声。她一回神,果然见孟辞手里一把匕首,湛然生光。 孟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个爱瞎摸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顾遥一哽,想说这个习惯基本上已经改完了。从前她爱亮晶晶的东西,把那些宝石珍珠都镶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喜欢随时摸摸玩玩。 但是现在她不好意思解释,只能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事吧?” 孟辞正要说话,耳边就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顾遥也听到了,浑身都警惕起来。 她环顾四周,屏住了气息。 空气里有咝咝的声响,应该是放气,她飞快一抬手腕,三根银针在手。 还不及孟辞回头看她,便三下两下地在孟辞身上扎了,再给自己处理了。 两人都屏住了气息,相顾无言,却都下意识地往放气的地方看去。 空气里是淡淡的黄绿色气体,是狭小的空间十分难受。 原本就黑,如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遥伸手拉住孟辞,往气体流动的方向走去,只要有空气流动,就可以出去。 两人才一抬脚,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顾遥头大如斗,也不晓得这回是什么东西。 脚底下忽地一空,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直直地朝下面坠去。 惊慌之间,顾遥呛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喉咙一阵巨疼,于是咳得几乎缓不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后来的事情,其实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晓得的。 杜杳是文康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却也孤独。懵懵懂懂的小小年纪,最喜欢和她嘻嘻哈哈的玩伴。 她有两个侍女,一个春池,一个秋水 若要说,她最喜欢欢快懵懂的春池,因为做什么都是与春池在一起的。 春池带她玩,跟她说各路的小八挂,还教给她许多宫外的游戏。 而秋水呢,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句句都是唉声叹气地劝告她,苦瓜脸似的,真烦。 是春池跟她说,那种石头底下草木繁茂出,会长出漂亮的曼珠沙华,妖娆妩媚至极。 她心向神往。 箭矢飞来之前,春池攥着她的袖子,低声惊呼道:“好多草,还有石头!” 杜杳眼珠子一转,急忙拽住春池的袖子:“好看!” 再眨巴眨巴眼,歪歪嘴。 这是春池教给她的,说是两人的暗号。若是如此,便是表明她喜欢。 ——那么春池偷偷给她找来。 她一贯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偏生今日的春池没有那么好,皱着眉,对杜杳道:“公主,莫要看了,反正不知道有什么。” 这句话好了,她就非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彼岸花。 等到春池邀秋水一起去给她拿红糖糍粑时,她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趁着两人都没回来,杜杳小心翼翼地翻下来,溜了出去。 才坐到石头上,四周就忽地混乱起来。乱箭流矢,铺着朝这里飞过来。 当然,她那时候尚且懵懂,就连害怕都不晓得,想想也是够蠢的。 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救了她。私心来说,杜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简直可怕,人家居然没丢了她。 毕竟,虽然她不大记得那场面有多骇人,却记得自己拍那人的脸拍得很是欢喜。 等到她被人带回去,春池和秋水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春池一边哭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失,不该跟公主说什么曼珠沙华,今日圣上追究,要奴婢这条命,奴婢便死了来偿还我家公主。” 秋水哭得说不出来话,却也别过来瞪了春池一眼,那时候阿杳自然不晓得那一眼有什么意味。 但是看春池哭成这样,当即从榻上滚下来,短胳膊抱住春池,立着小眉毛故作严肃道:“春池不哭,我不会叫父皇责罚你的!” 听到她掷地有声的童音,秋水哭都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嗫嚅道:“公主,这宫中自有规矩……” 她才不听,在她心里,她才是规矩。 “我不!我最喜欢春池,我不要春池受罚!”那时候她昂起雪白的小脸,自然没有看到秋水脸上的失望。 春池这样会真的害了公主,可是公主喜欢这样。 等到文康帝来看她时,杜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窝在文康帝怀里,咬一口饴糖,软糯糯道:“父皇,我觉得春池十分怕你。” 自古帝王,多半既喜欢别人害怕他,又恼怒别人不害怕他。阿杳感觉出来的父皇也是如此。 文康帝果然挑眉,笑道:“阿杳为什么这样认为?”一个小小宫婢,怎么会不怕他。 “明明是阿杳自己犯了错,偷偷溜出去玩,若是春池不是害怕父皇,怎么会要出去给您请罪呢?”她说这话时说得天真无邪,生怕文康帝觉得,这是下人在指使主子。 文康帝沉吟起来,并没有说话。 杜杳有点急:“反正,我不想您因为我,就去惩罚秋水和春池。” 文康帝看着她一脸着急的小模样,不由笑起来,揉揉自家闺女的肉脸:“行,你说了算。” 却抬眼把两个侍女扫了一眼,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喜怒。 左右她也得晓得要护好自己的人,文康帝想着。 “但,得给你个教训,否则次次如此不知深浅,往后如何是好?”文康帝摩挲着白玉扳指,严肃的脸微垂,含着笑意看阿杳。 阿杳瘪瘪嘴,不情不愿道:“什么教训?” 然后她得到了一车的书,从此开始读书,每日里晚睡早起,哪里还有与春池玩的时间。 至于先前救过她的那个人,因为没有人提及,她也忘得飞快。 * 两人走在漆黑的甬道里,四面什么都没有,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遥才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细小的铁疙瘩,她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 然后就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笨,猪吗猪吗猪吗? “小心!”她一推孟辞,自己也往后一避,可惜甬道狭小,她只能退开半步,一只银针直直朝她钉过来。 眼前白光一闪,有一阵轻微的金属格挡声。她一回神,果然见孟辞手里一把匕首,湛然生光。 孟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个爱瞎摸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顾遥一哽,想说这个习惯基本上已经改完了。从前她爱亮晶晶的东西,把那些宝石珍珠都镶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喜欢随时摸摸玩玩。 但是现在她不好意思解释,只能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事吧?” 孟辞正要说话,耳边就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顾遥也听到了,浑身都警惕起来。 她环顾四周,屏住了气息。 空气里有咝咝的声响,应该是放气,她飞快一抬手腕,三根银针在手。 还不及孟辞回头看她,便三下两下地在孟辞身上扎了,再给自己处理了。 两人都屏住了气息,相顾无言,却都下意识地往放气的地方看去。 空气里是淡淡的黄绿色气体,是狭小的空间十分难受。 原本就黑,如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遥伸手拉住孟辞,往气体流动的方向走去,只要有空气流动,就可以出去。 两人才一抬脚,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顾遥头大如斗,也不晓得这回是什么东西。 脚底下忽地一空,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直直地朝下面坠去。 惊慌之间,顾遥呛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喉咙一阵巨疼,于是咳得几乎缓不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后来的事情,其实他也是很久之后才晓得的。 杜杳是文康帝唯一的公主,身份尊贵,却也孤独。懵懵懂懂的小小年纪,最喜欢和她嘻嘻哈哈的玩伴。 她有两个侍女,一个春池,一个秋水 若要说,她最喜欢欢快懵懂的春池,因为做什么都是与春池在一起的。 春池带她玩,跟她说各路的小八挂,还教给她许多宫外的游戏。 而秋水呢,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句句都是唉声叹气地劝告她,苦瓜脸似的,真烦。 是春池跟她说,那种石头底下草木繁茂出,会长出漂亮的曼珠沙华,妖娆妩媚至极。 她心向神往。 箭矢飞来之前,春池攥着她的袖子,低声惊呼道:“好多草,还有石头!” 杜杳眼珠子一转,急忙拽住春池的袖子:“好看!” 再眨巴眨巴眼,歪歪嘴。 这是春池教给她的,说是两人的暗号。若是如此,便是表明她喜欢。 ——那么春池偷偷给她找来。 她一贯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偏生今日的春池没有那么好,皱着眉,对杜杳道:“公主,莫要看了,反正不知道有什么。” 这句话好了,她就非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彼岸花。 等到春池邀秋水一起去给她拿红糖糍粑时,她大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趁着两人都没回来,杜杳小心翼翼地翻下来,溜了出去。 才坐到石头上,四周就忽地混乱起来。乱箭流矢,铺着朝这里飞过来。 当然,她那时候尚且懵懂,就连害怕都不晓得,想想也是够蠢的。 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救了她。私心来说,杜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简直可怕,人家居然没丢了她。 毕竟,虽然她不大记得那场面有多骇人,却记得自己拍那人的脸拍得很是欢喜。 等到她被人带回去,春池和秋水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春池一边哭一边喊:“都是奴婢的错失,不该跟公主说什么曼珠沙华,今日圣上追究,要奴婢这条命,奴婢便死了来偿还我家公主。” 秋水哭得说不出来话,却也别过来瞪了春池一眼,那时候阿杳自然不晓得那一眼有什么意味。 但是看春池哭成这样,当即从榻上滚下来,短胳膊抱住春池,立着小眉毛故作严肃道:“春池不哭,我不会叫父皇责罚你的!” 听到她掷地有声的童音,秋水哭都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嗫嚅道:“公主,这宫中自有规矩……” 她才不听,在她心里,她才是规矩。 “我不!我最喜欢春池,我不要春池受罚!”那时候她昂起雪白的小脸,自然没有看到秋水脸上的失望。 春池这样会真的害了公主,可是公主喜欢这样。 等到文康帝来看她时,杜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窝在文康帝怀里,咬一口饴糖,软糯糯道:“父皇,我觉得春池十分怕你。” 自古帝王,多半既喜欢别人害怕他,又恼怒别人不害怕他。阿杳感觉出来的父皇也是如此。 文康帝果然挑眉,笑道:“阿杳为什么这样认为?”一个小小宫婢,怎么会不怕他。 “明明是阿杳自己犯了错,偷偷溜出去玩,若是春池不是害怕父皇,怎么会要出去给您请罪呢?”她说这话时说得天真无邪,生怕文康帝觉得,这是下人在指使主子。 文康帝沉吟起来,并没有说话。 杜杳有点急:“反正,我不想您因为我,就去惩罚秋水和春池。” 文康帝看着她一脸着急的小模样,不由笑起来,揉揉自家闺女的肉脸:“行,你说了算。” 却抬眼把两个侍女扫了一眼,神情严肃,看不出来喜怒。 左右她也得晓得要护好自己的人,文康帝想着。 “但,得给你个教训,否则次次如此不知深浅,往后如何是好?”文康帝摩挲着白玉扳指,严肃的脸微垂,含着笑意看阿杳。 阿杳瘪瘪嘴,不情不愿道:“什么教训?” 然后她得到了一车的书,从此开始读书,每日里晚睡早起,哪里还有与春池玩的时间。 至于先前救过她的那个人,因为没有人提及,她也忘得飞快。 * 两人走在漆黑的甬道里,四面什么都没有,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顾遥才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细小的铁疙瘩,她下意识地去摸了一下。 然后就开始在心里骂自己笨,猪吗猪吗猪吗? “小心!”她一推孟辞,自己也往后一避,可惜甬道狭小,她只能退开半步,一只银针直直朝她钉过来。 眼前白光一闪,有一阵轻微的金属格挡声。她一回神,果然见孟辞手里一把匕首,湛然生光。 孟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个爱瞎摸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 顾遥一哽,想说这个习惯基本上已经改完了。从前她爱亮晶晶的东西,把那些宝石珍珠都镶嵌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喜欢随时摸摸玩玩。 但是现在她不好意思解释,只能点点头,又问道:“你没事吧?” 孟辞正要说话,耳边就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顾遥也听到了,浑身都警惕起来。 她环顾四周,屏住了气息。 空气里有咝咝的声响,应该是放气,她飞快一抬手腕,三根银针在手。 还不及孟辞回头看她,便三下两下地在孟辞身上扎了,再给自己处理了。 两人都屏住了气息,相顾无言,却都下意识地往放气的地方看去。 空气里是淡淡的黄绿色气体,是狭小的空间十分难受。 原本就黑,如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遥伸手拉住孟辞,往气体流动的方向走去,只要有空气流动,就可以出去。 两人才一抬脚,又是一声轻微的咔嚓。顾遥头大如斗,也不晓得这回是什么东西。 脚底下忽地一空,两人连反应都来不及,直直地朝下面坠去。 惊慌之间,顾遥呛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喉咙一阵巨疼,于是咳得几乎缓不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漂亮的琉璃灯,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这样好看的灯都叫她看到了。 “这样好看的灯,究竟是谁做的?”杜杳紧巴巴地盯着那琉璃灯,一面问孟辞。 她等了一会,却没有听到孟辞回答她。杜杳忽地觉得不对,一转脸,便看到孟辞的手掐在一个人的脖颈上。 偏偏他的姿势被遮掩了,四周看灯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只是杜杳一偏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看到这样凶狠的孟辞,她是有点害怕的,可却最先担心的还是孟辞的安危。 火光电石之间,她眼尖地看到那人抵在孟辞腰间的短刀上,当即心中警铃大作。 虽然慌得厉害,她还是强逼着自己不要惊慌,半天才挤出来一个笑来:“世子哥哥,接着。” 她敢确定,孟辞并不知道她刚刚一瞥,看到了他掐在那人脖子上的手。 看到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一派明丽天真,孟辞迟疑一瞬,并不打算来接她手里的一只小巧水晶灯。 杜杳看懂他的犹豫,根本不停顿,一把扑上去把手里的水晶灯塞进他手里。 也就是这么一错身的功夫,原本被孟辞制住的人极快地向她扑过来。只见雪白的刀光一闪,撕拉一声,刀刃入皮肉。 原本握着尖端银光闪闪的发簪的杜杳猛地傻住,她知道她一动,那人就会朝她扑过来,可是她也想到自己袖子里防身的发簪能扎进他的胸口。 可她没有猜到,孟辞会替她挡这一刀。 孟辞不曾想杜杳似的顿住,他几乎在同时伸手,将那人的脖子捏断。 耳边是一连串的尖锐叫声,混乱的逃跑声,嚷着杀人的声音。 杜杳愣愣地看着那人狠狠地睁着眼,眼里似乎有毒芒,嘴角却沁出来一丝血来,直到目光涣散了。 “阿杳,别看。” 有双手捂住了她的眼,并且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 其实她倒不怕死人,她只是在脑子想着,竟然有人愿意替她去死,而这个人也强大到能够替她杀死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她有点感动,又释然了,孟辞是和她亲生哥哥一样的人,她也该这样待他。 “别动。” 杜杳一把抱住孟辞,就把他的手推开,自己扭着身子从他怀里爬出来,皱着眉去查看他腰间的伤口。 那时候她不懂医术,只觉得一片血染开在雪白的中衣上,十分的狰狞恐怖。 饶是她绞尽脑汁,也不晓得该怎么应对,她只觉得话本子那出撕衣服包扎半点不靠谱。 好在官兵已经到了,查点了情况后,便给他们请了大夫。 等到收拾好了,她才一脸正经地坐在孟辞面前,打算好好教育他:“往后不许以身犯险。” 这样一场惊心动魄,孟辞的心情也十分的好,于是也有些少年人的跳脱:“便是为了阿杳,也不可吗?” 他是在逗她,也是真心话,杜杳懂的。于是认真想了想,瘪瘪嘴道:“虽然很好,可我也舍不得啊。” 生死关头,谁不希望有人来解救自己,她也是。可是她和担心自己的安危一样地担心他的安危。 那时候院子里的桃树满树桃花,宛如一树粉白的雪,被风一吹,便随风飘荡而下,飘飘洒洒。 明媚的阳光在花瓣间漏进来,打在两人的侧脸上,一派的美好。 “阿杳,我不会叫你再遇到危险。” 孟辞竟然笑起来,眸子里盛满了阳光,漆黑的眸子澄净如琉璃,看着她的神情格外认真。 她自然相信他,于是弯着眉眼笑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对着他笑。 笑够了,一下子栽进他怀里。九岁的她懵懵懂懂,对婚姻嫁娶有点模糊的概念,又不甚清楚。 她只是觉得,她往后就会嫁给孟辞,会和这个人过一辈子,年年岁岁地去桃花庵看桃花,年年岁岁地逛上蔡东市的花灯会。 从韶华走到白首,一生便这样过去。 她窝在孟辞怀里和他说话,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问他尔雅里的句子,也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花样,更鼓着包子脸问他嫌不嫌弃她。 最后她说累了,于是睡过去。 再醒过来,她还睡在瑾南宫里淡青色的被褥里,一头缎子似的发被秋水拆开,更洗得香香的。 她懵了懵,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于是眨巴着眼对秋水道:“花朝节我穿什么?” 然后秋水也一脸懵地看着她,然后干巴巴道:“公主穿的是粉色绣月桂玉兔的齐胸襦裙……” 杜杳傻着一张脸,然后确定,她这不是做梦。 所以她随即就问:“那世子哥哥呢?”那就是她和孟辞去了桃花庵,还一起去花灯会上游玩了。 秋水这回恍然大悟,十分有条理道:“世子他将公主送回来,便回去了,”犹豫了会子,继续道,“不过,似乎世子已经离开上蔡了。” 杜杳越发觉得糊涂,自己是睡了多久,孟辞竟然已经离开上蔡了。 花朝节孟辞到的上蔡,她一觉醒来,他竟然已经离开上蔡了。 “今日是几号?”她有点怀疑自己睡了多久,可是也觉得,自己再能睡,也睡不了一两天。 秋水觉得自家公主古里古怪的,还是谨慎道:“昨日是花朝节。” 杜杳吧唧一下子跌进被窝里,觉得心情十分不好。什么鬼呀,才陪她一天,竟然又离开上蔡了。 早知道,她就不要睡觉了,那样还能和他多在一起待会。 秋水十分忧心地看着自家公主,给她扯了扯被角,小心道:“公主?” 虽然她知道世子和公主关系好,可公主奇奇怪怪的模样,叫她有些不知如何劝解。 正纠结间,秋水忽地想起什么来了,立刻扬声道:“但是世子给公主留了东西。” 听到这句话,杜杳一把掀了被子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秋水。 东西自然是被秋水检查过了的,看到自家公主双眼亮晶晶的目光,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然后就叫内监抬进来一个不大不小的 第二百二十章 醉酒 顾遥没敢在孟辞这里耽搁太久,调养得差不多了,就赶紧回了沧浪书院。 书院里倒是一切如常,像是每个人半点变化都没有似的。 唯独刘家的帖子来得极快,上面的由头也十分吸引人,邀请的话也极为礼貌。 顾遥如今的身份是无法开罪刘家的,于是拱拱手应了,也回了人家一派儒雅谦和姿态。 九月初六,天光晴好。 刘府大宴宾客,收纳行卷。 稍有些名气的文人都被请了去,其余的也来者不拒。至于顾遥,自然属于贵客。 九月里桂子芬芳,沁人心脾,刘府大门前的一排金桂格外喜人,像是在给桂榜提名的举人道贺。 “陈举人到!”阍者高声道。 眼角一瞥,就看到一截绛红的衣袖,再稍稍扫一眼,便是一惊。 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好生出众的气度姿容。再定了惊,心中便是一慌一喜,这不就是老爷交代过要留心的那位解元郎么。 “顾解元!”这一声就喊得越发浑厚而喜气洋洋了,连带着其余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谁不好奇解元是个什么模样。 顾遥对阍者点头笑笑,便提了衣摆进去了。 她今日在打扮上稍微仔细了些,身上穿了素纱中衣,外头是一件质地精良的绛红道袍,腰间一根素白绦子,显得身姿修长而举止儒雅。 总归,显得沉稳间又有少年人的恣意风流,儒雅清秀里有点贵气,什么都刚刚好。 里面的人顾遥是有大半认识的,虽然在书院里人缘不好,可到底也认识了一箩筐的人。 虽然不是深交,这个场合里,都是要打招呼的。不多时,顾遥身边便围了一圈人。 来来往往的倒是也热闹极了。 因为座中的都是些晚辈,刘尚书虽然不怎么端架子,却也只是打了个照面,便留下一群年轻人自行饮酒作乐。 因为刘尚书不在,就留下来刘从嘉招待他们。 此时时至深秋,一行人在桂树下饮酒作诗,算是极为自在风雅的事情。 顾遥有心谨慎一些,于是在见到陈知之后,便和陈知一道在临湖的栏杆前饮酒,一步也不曾离开周围人的视野。 大串大串的桂子,累累缀在枝桠上,甜糯得透出酸来的香味几乎要染进酒里。 顾遥只用酒沾了沾唇,见陈知一行不醉不归的兴头,便打算先避一避,免得自己被灌醉。 她才一起身,就被醉眼惺忪的陈知拽住袖子:“远之,不要躲了。”便得意伸出一只食指,晕晕乎乎道,“我看见你的杯子还是满的,便是不喝醉,也得陪我们喝才够意思嘛。” 原本只顾自己的喝酒的都抬起头来看着顾遥,也忍不住想要起哄,跟着来拉顾遥。 “就是,来喝酒!” “不醉不归。” “敬顾解元。” 顾遥冷脸看着面前的场面,丝毫不打算顾及面子地接过酒。 若是喝了一杯,第二杯就来了,她根本没有法子脱身。 她想得清楚明白,当即一甩袖子,打算挣开陈知的钳制。谁知陈知喝醉了力气极大,顾遥才一挣脱,他便一下子扑过来要再拉住。 顾遥只觉得自己被猛地一推,腰在栏杆上一顶,上身倾得太过,重心不稳,脚已经悬空离地。 只差一点,她就要栽进池子里,偏生伸来一只手,竟然牢牢地将她拉住了,她堪堪稳住身子。 “顾解元骑术不错,不想原是这样磕碰不得的文弱身子骨。” 这句话是可以理解为玩笑,也可以理解为讥讽的。可既然是刘从嘉说的,即便没有半个讽刺字眼,也无可非议地是讽刺了。 顾遥只是笑了笑。 其余人都听说这位解元沉默寡言,又是贫苦出身,都不觉得他的反应有什么不对。 刘从嘉轻拍一声,一个着青衣的侍者便走出来,手里是一只黄铜托盘,盛一只红釉瓷盏。 “我特意来敬顾解元一杯。” 顾遥心中暗叹,面上平静,就伸手接过那只瓷盏,也笑道:“刘兄家这钧窑薄瓷盏好生别致。” 临着光,是半透明的,酒液晃动都可见。 只是钧窑产的贡瓷居多,贡瓷宫外等闲是见不到的。贡瓷除非是天子赏赐,或是……受贿。 当然,面前这盏绝不会是贡瓷。 刘从嘉也笑笑,凤眼越发狭长起来,显得深了些。 顾遥在刘从嘉的注视下,慢慢将一杯酒都喝尽了。 其余的人也一拥而上,全都给她灌了一轮酒,这才缓缓作罢。 原本就没什么酒量,哪里经得住这样一通灌,即便大半酒水都被她偷偷倒进帕子里,脑子却已经开始混乱了。 顾遥暗叫不好,留在这里势必被继续灌酒,她下意识地要离开。 推开身边的人,她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谁知一下子天旋地转,一头就磕在栏杆上。 顾遥疼得泪花子都出来了,揉着额角坐在地上,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趴在栏杆沿上睡一觉。 有人摇摇她的肩膀,顾遥懵了会,迷迷瞪瞪地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相当漂亮,穿秋香色的长裙子,缃色的交领上襦,皮肤也白皙,顾遥觉得她有点像秋水。 又眨眨眼,她就看到了秋水,就是秋水看起来有点模糊。 “秋水,我还要一杯山楂酒。”顾遥弯着眉眼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带着水汽,像是亮晶晶的月牙儿一样。 调皮地比着一只食指,还在自己的面前晃一晃,仰着脸,就差要拽着袖子撒娇了。 面前的人像是愣了愣,然后向她伸出手,柔声道:“好,你随我去拿山楂酒。” 顾遥就笑起来,眼角弯弯翘翘,乖巧地嗯了一声,就扯着衣摆要站起来。 可是头晕得厉害,身子狠狠一晃,秋水伸出手来拦住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子。 顾遥就扶住秋水的肩膀,步履蹒跚地跟着走。 喝醉了她便喜欢笑,笑起来就喜欢喋喋不休。 “秋水,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对方身子一僵,然后低声道:“今日可不就见着了。” 顾遥就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调子轻快地道:“你应该也死了的,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身边的人似乎打了个寒噤,然后没说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反将 顾遥只觉得自己和秋水一路往前,过了几道桥,拐了几个弯,究竟怎么走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片混乱。 但心情好极了,眼前清湖碧水,顾遥走在桥上,就突发奇想地停下来,歪头道:“秋水,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被她的话惊了惊,不由得看向了顾遥。顾遥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正正经经平平静静的盯着她,竟然无端诡异起来。 她死的时候,听到秋水一声惊呼,扑通一声,那是秋水跌进荷花池子的声音。 除了扬起水花的声音,还有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噗呲一下子,秋水连挣扎都没有。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样漂亮清澈的池水,竟然能轻易的夺去人命。” 顾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秋水,忽然笑起来,抱着秋水的肩膀道:“山楂酒呢?最好再来一碟山楂糕,配了蜜饯儿吃。” 刻意画得有点尖锐的眉稍显得风流无限,双目也懵然如有雾,显得俊朗的一张脸有些勾人。 顾遥面前的“秋水”勾了勾唇,不由微微笑起来,便伸出纤白的手,搁在顾遥腰间。 只是顾遥如今极度不习惯别人近她的身,当即皱皱眉,扬手把秋水推开一些。 “郎君可觉得热?” 酒意发散,自然是热得厉害,顾遥觉得难受极了,便胡乱点点头。 拦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便轻柔地揽得越发紧了,纤纤玉指却不乖巧起来,灵活地几个挑动,雪白的绦子便从顾遥腰间滑下去。 衣衫原本就宽松,顾遥又醉得厉害,竟然半点不曾察觉。 “秋水”见顾遥半丝反抗都不曾,越发窃喜起来,动作也自然起来,一下子便攀上顾遥的肩膀,脸往顾遥的颈窝凑,一只手便挑开自己的腰带,顺势将领子拉歪了,露出一对纤巧的锁骨来。 “郎君可还觉得热?”那“秋水”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已经要伸手扒顾遥的衣领了。 顾遥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偏生反应慢半怕,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 她一呆,脑子像是滞涩的木转轴,终于转过来了。 想她以美貌闻名天下,今儿个竟然被个姑娘家轻薄了。但是,被个姑娘家轻薄了……她是不是有点亏? 被个姑娘家轻薄了…… 顾遥利落一抬手,手里的折纸扇“啪”地一下子砸到自己的门面上,好叫自己清醒点。 而对面的“秋水”见此,便知道顾遥要恢复清明了,当即握着顾遥的袖子一推顾遥,一双清泪坠下来。 “救命!” “是何人在此!” 两厢里一齐惊呼,场面便混乱成一片。 只见地上是衣衫半褪梨花带雨的侍女,分明就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可见就是被羞辱例如。偏生边上便是衣衫乱糟糟的顾遥,颊边晕红,醉意迷茫的模样。 便是不多说一句什么,众人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就扑上来,将顾遥团团围住。 今日是府里宴请才子,其中不乏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顾遥在这样的场面里,便是醉得厉害,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偌大的刘府还没有旁的事情要你们做不成,还不回去做事……” 刘从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缓步走到人群堆里。 看到衣衫不整的顾遥,先是一惊,便又去看地上的丫鬟。像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才道:“这是……”便看着顾遥不说话。 正沉默一瞬的当口,又十分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呼喊:“从嘉兄,你躲进人堆里是做什么?” 这声音竟然也是由远及近,且是一群人好奇地挤进来。 里面有的是刘从嘉的友人,见此便不免欢喜,语气讥讽道:“整日里清风霁月般清高的顾解元,原来是个轻薄良家女子的伪君子,也不知满肚子的圣贤书都读了做什么。” 其余几个不了解顾遥与刘从嘉恩怨的,也对顾遥投过来愈发瞧不起的眼神。 顾遥揉揉额角,只觉得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来。 但是解释吧,势必是解释不了的。 “这……诸位是误会了。”顾遥还觉得晕乎得厉害,语调有些缓,一边梳理下一句说什么。 其余人不屑地一哂,都被捉奸了,还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委实恶心。 顾遥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继续揉着额角,语调平和道:“说来诸位约莫是不信的,可此事确实不是某轻薄于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刻意瞧了瞧众人的表情,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今日某是被面前这位姑娘轻薄了,而非某轻薄这位姑娘。” 人群在顾遥意料之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及其不可思议道:“顾解元,你便是想要为自己开脱,也想出个靠谱些的理由。” 她也想想出一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可是醉了酒,这脑子委实不靠谱,迟钝得要命,只能按着真相说了。 地上的姑娘越发哭得如丧考妣,像是雨打梨花,竟然是越哭越是好看,叫人心生不忍。 “顾解元是大才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便是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乘醉意轻薄于奴婢,奴婢也忍了,更不会纠缠于郎君。可,郎君何苦污蔑于我,说奴婢是如此放浪之人!”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 恰好被一边站着的婆子一把拉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靠在婆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面含糊地嚷嚷没有颜面或下去了。 顾遥干咳一声,不去看要死要活的丫鬟,只问道:“若是我强迫于你,我脸上的口脂印子是从何而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于是暗自松一口气,脸上甚至带出一丝从容的淡笑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承诺 请输入正文。一众人计划几乎是齐声而笑,被顾遥的言语惊得有些好笑,也越发觉得是顾遥诡辩。 这还消问,必然就是他强迫于这丫鬟。 “顾解元的意思,倒是想要诬陷这位姑娘,是人家这样清清白白的姑娘,巴巴地贴上来轻薄你。” 语气里无不讥讽,更多的是看笑话的意思。 顾遥暗叹,倒是不消她诬陷,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里约莫是有书院里的同窗的,应该知道,顾某不是个左撇子。若是顾某强迫,必然用的是右手,这口脂印子也该是在右脸。”说到这里,顾遥便含笑不语了。 她脸上的口脂印子是在左脸,且是靠近耳边的位置。若是不仔细推敲,当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若是仔细一比划,便绝对知道这不顺手。 只是凭此就说是个弱质女子轻薄他一个风流少年郎,也实在不敢叫人相信。 顾遥也心知如此,正想着再挑出几个细节来。 还不等顾遥继续说话,便忽地插进一个声音来:“咦——怎么又是这个疯丫鬟,先前不是还有个小厮说要将她抓回去,免得出来轻薄这满院子的俊俏少年郎么?” 崔五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目光便落到顾遥身上,盯着她脸上的口脂印子瞧了一会,忽地笑出来。 原本就是谪仙一般的人,走到哪里,便没人能不将注意力搁在他身上,此时众人都向崔五瞧去。 看到崔五脸上也是一只嫣红口脂印子,众人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一联系崔五的话,倒是大约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来了。 也不是都晓得了,总有脑子慢些的:“崔五郎君也见过这个丫鬟?” 崔五随意倚靠在栏杆上,白衣宽袖被风吹得呼啦作响,他不甚在意地扯扯袖子,道:“岂止见过,某先前还被这个疯丫鬟轻薄一顿。”凤眼微挑,有点森森的意思,“她倒好,转脸便嚷嚷起来,说是某轻薄于她。” “秋水”赶紧哭着反驳,可信接连两人都是一样的说辞,就算觉得不可思议,竟然也没人相信那小丫鬟的话。 顾遥如今的名气,在上蔡觉得算不得小,尤其是在一群以读书科考为目的的读书人当中,更是如雷贯耳。 想到今日竟然帮着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这样诬陷顾遥,众人心里皆是惴惴不安,赶紧做鸟兽散了。 崔五和顾遥面对面靠着栏杆,站在后面的玉娘稍退一步,屈膝道:“奴去给郎君取热茶。”便袅袅地一路行远了。 顾遥对着崔五道了谢,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只是不知道,五郎君如何愿意帮扶遥一把。” 这样的话,其实是对他的形象颇有损害的。大世家的子弟,最在意的就是风骨气节了。 但是崔五是个恣意随和的人,倒是很不错的,顾遥想着。 他慢悠悠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紫檀木的折纸扇,扇面未曾题字,一片洁白。一面摇一面道:“你都细心到如此地步,若是还是被人诋毁成功了,我也瞧不过去。” 顾遥终于真心笑出来了,见顾遥如此,崔五也不由跟着笑起来了。 两人说了会子话,倒是越发觉得投机。 ************ 陈知喝得醉醺醺的,顾遥带着陈知回了沧浪书院,便径直去找孟辞。 孟辞如今的处境越发不好,几乎连来书院见他的人都不多见,而他也几乎日日都呆在书院里,在自己的屋舍里不大出来。 顾遥到的时候,孟辞正在吩咐小厮给书房里加一盏灯。 “我记得你从前眼神是极好的。”顾遥见夜已经深了,语调有些轻。 孟辞闭眼揉额心,神色多半是疲倦,在沉沉夜里越发明显。 “年纪大了,总不比从前年轻。” 于是顾遥笑笑,不多说什么,安静又从容地走到一边的圈椅前坐下。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书院。”众人只当他是要彻底归隐,顾遥却不会这样认为。 “明年,明年春闱过了,我便离开。” 顾遥原本已经猜到是这样,心里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是去西北还是……” 只见孟辞已经看向了她,似笑非笑的神色,被烛火照得分外温柔。顾遥心里有事猛地一跳,连瞳孔都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子。 她觉得自己又猜到了孟辞会说什么,可却把那个猜测抛开了,只看着孟辞的眼睛等他说话。 “阿遥必然是一甲,往后便可入翰林。只是,翰林院是闲职,倒不如领个县令的实差,凭借一甲进士的功名,升官或可快上一倍。我想,阿遥的打算便是如此罢。” 她不光是想好了这一步,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去哪里做县令。 顾遥点点头,撑着下巴看桌上新添的灯火,火光跳跃得很是可爱。 既然孟辞的意思是护着她,顾遥也稍微松一口气。她唯一可以相信,或是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一个孟辞。 不是想靠旁人,只是希望有一个靠得了的人罢了。 “河北一带近来闹腾得厉害,你多留心些,届时处理起来也容易。” 顾遥点点头,垂睫想,河北这个地方离上蔡不算近,但也不远。离孟辞的属地远,却仍在他的势力之下,真是再好不过。 见顾遥一派的平和沉稳,孟辞却有些忧虑,不放心地问一句:“若是林修除了,你能否放下执念?” 若是林修除了,她能不能放下执念? 顾遥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若是林修除了,父皇会回来么,秋水会回来么。干净明媚的杜杳,能回来么。 “那是我如今唯一想做的事情。”顾遥看着孟辞的眼睛,然后笑了笑,“到那时候再说罢。” 两人都沉默一阵,空气里凝滞一片。漆黑的夜色似乎浓稠起来,灯花噼啪一下,屋子明亮了一瞬,孟辞的声音乍然响起:“到那时,我娶阿遥。” 她就想起自己一身红嫁,走在一片皑皑白雪里的场景。回过头望去,十里长街,寂寂无人,只有一双满是绝望的眸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翻墙 当时觉得害怕极了,如今想,若是自己这一世又是这样穷途末路地嫁给孟辞。 她唇边不自觉地抿出一点笑,若是到了穷途陌路,她这回真不会害怕。 “好啊。” 明明的月亮挂在天边,皎白如玉,与多年前不曾有半丝不同。 第二日顾遥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到学堂时已经有些晚了,许多人已经到了。 顾遥只顾着疾步往座位上走,却觉得身边诸人的目光有些怪异。 顾遥一时还有些莫名其妙,只好仍旧往前走,想着坐下再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还不到座位,顾遥便被惊得微睁了眼,只顾着看着忘了打招呼。 于是对面的人就对着顾遥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很是和蔼的模样,可惜坐姿神态实在是疏懒了些。 崔家这样的大家族,族学必然不会差过沧浪书院,何况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典籍文章,只有叫他们这些外人眼红的份。 尤其是崔五这样极为出众的嫡子,待遇更是不消说。可他竟然跑到沧浪书院来了。 还坐在顾遥身边。 顾遥就快步走过去坐下,和崔五打起招呼。 “你怎么到这里来玩?”左右这样草率,不是来玩的,还是来读书的不成。 “我觉得之远是个有趣的人,所以来这里,必然比待在家里有趣。”崔五对着顾遥眨眨眼,手里素白纸扇刷地一下展开来,遮住他一个下巴颌。 顾遥慢吞吞道:“那我罩你啊。” “那多谢顾兄。”崔五笑得十分谪仙。 两人打完招呼,神色严肃的夫子也进来了,顾遥立刻噤声,腰背挺拔坐姿如松。 崔五则从善如流地往椅子一靠,面上摊一本书,竟然是睡起觉来了。 今日授课的刘先生向来以严厉著称,顾遥不免看了刘先生和崔五各一眼,见两人相处得分外和谐——都像是没看见彼此似的。 顾遥遂别开眼,专心面对自己的颜如玉黄金屋去了。 两人也相处得十分和谐,若是上课,崔五便随意看他的书或是睡觉,总归不会打扰顾遥。当然,顾遥有疑问时,崔五总能漫不经心地回答出来。 到了晚间下学时,顾遥和崔五闲聊,她就不禁问道:“这沧浪书院无趣极了,你就是来睡觉的?” 当然,她觉得崔五也不完全是睡觉,只是这里的夫子所教的,他用不着听罢了。 “不是,我是来研究学问的。”崔五趁机打了个呵欠,将自己一整天都不离手的折纸扇给收回袖子里了。 “哦……”顾遥也被感染得打了个呵欠,觉得困乏至极。 还不等顾遥反应过来,便被崔五猛地一拽,“风清月朗,最宜爬墙。” 只是一转身的功夫,两人就在书院的围墙边上,崔五看着围墙笑得格外柔和。 顾遥:“……???” 她可是书院里最最出众的好学生,爬墙什么的,她没玩过啊。 崔五却不大顾及顾遥的神色,径直往上一翻,雪白衣袂纷飞之间,崔五已经神色恣意地坐在高墙之上,“上来。” 她能不上去么?顾遥撇撇嘴,也伸手巴住墙头,打算往上爬。 谁知崔五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顾遥拉住,另一只手径直抬住她的腋下,竟然一用力,顾遥脚尖便离地,稍微一跃便也坐在了崔五的身侧。 “你怎么像个女子似的,爬墙都不会。” 那他还一个世家嫡子,竟然连爬墙都会呢。她当然只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在顾遥沉默的档口,崔五却又道:“说起来,我就曾见过一个也叫顾遥的女子,倒和你有缘。” “哦?”顾遥的心忽地被提起来,就算刻意将五官做了修饰,可还是有五六分相似,像林逸孟辞这些熟人,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 崔五当然也是一个熟人,所以她一直都心有惴惴,不知道崔五是不是早就认出她来了。 “算是个颇为不错的小娘子,只可惜死得早了些。” 这话叫顾遥不好琢磨,于是道:“何等的女郎,竟然能得崔家五郎君一声称赞。”脸皮暂且先丢一丢嘛。 顾遥眼见着崔五卡了一下子,然后道:“样貌生得极好,”然后又卡了一下子,“做事颇有些不似寻常女子的果决谨慎,干脆利落得紧。”说到这句话,是真的称赞的模样。 虽然听着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顾遥既然已经先把脸皮丢下了,便也十分从容平静,“什么眉什么眼,叫五郎君称赞,听闻崔家九娘子是大齐第一佳人……” 不知为何,顾遥觉得崔五尴尬了一瞬。 然后,崔五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往后我得在这里待阵子,顾遥有件事得替我遮掩一二……便是,我这人有些脸盲,见着什么脸都觉着一模一样,咳咳咳,自小都是被瞒着,如今更要遮掩好。“ 这不就……是十分的好么?!顾遥微笑起来,也压低声音道:”原来如此,我必定帮你提点。” 其实仔细想想,每次见着崔五,他身边都是有人在的,最情急那次,身边都有一个玉娘的。 “便知道顾兄是会答应的,既如此便走罢,我请你喝风荷露,算是贿赂。” 顾遥也觉得心情十分的好,不由问道:“若是我不答应呢?这风荷露请不请。” 崔五笑出一口森白尖牙,“那我会将你从墙头扔回去。” “好呀好呀,那明日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平日里风流倜傥长袖善舞的崔五郎,其实是个傻不愣登的脸盲。” 顾遥取笑崔五取笑得得意,却不妨背后猛地一空,身子忽地失重,竟然是真的被崔五一下子踹下墙头。 她被吓得一跳,当即哇哇大叫起来:“崔五你过分!” 分字还没咬完,顾遥就觉得自己被什么挂住,原来是崔五一早便拽住了她的袖子。 “欺负你……”他挑挑好看的眉,像是想了会什么,“真是好玩。” 平日里还一副清冷恣意的谪仙人模样,人人称赞他好品性,顾遥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崔五是个什么人! 顾遥:“去你大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代之 沧浪书院依着迦南山而建,书院后面便是一片林碧草木,端得既幽且静。 此时天气已经寒凉,山间小路上满是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夹杂着秋虫偶尔扯出的鸣叫,显得静谧极了。 顾遥想起来,她之前见到崔五,也是在这上山。 两人走到设有桌椅的地方,顾遥坐下来,支腮看抱胸走过来的崔五。他下巴微抬,显得神色冷清,雪白的广袖被夜风吹得扬起,无端有点寂寥滋味。 也不知多少人就这么将他视作不理俗世的谪仙人。 “说好的风荷露呢?”顾遥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这是个供人休息的地方,总不至于直接摆在这里。 崔五朝顾遥眨眨眼,“这风荷露你可曾听说过?” 自然是不曾听说过的,顾遥一愣,问道:“我只道是五郎君酿造的,莫非只是为了诓我?” “不诓你,只是没有杯子罢了,你去书院后面的荷池那里偷几朵荷叶来,好用来乘酒。” 顾遥有种不妙的感觉,但是仍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答应了。 荷池这种地方,也没人管着,顾遥随随便便便找到了两片尚且未枯死的荷叶,立刻便回去了。 她抱着一捧荷叶,便看见崔五撅着屁股挖地,手里也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小锄头。似乎挖得怪费劲的。 顾遥也费劲地憋了笑,靠着树坐下来,慢悠悠地等着崔五挖酒坛子。 空落落的枝桠划开漆黑天幕,一点皎白月晕显得冷冷的,像是一滴泪似的。好看是好看,却觉得这景象冰冷凄凉得厉害。 看得生烦,于是顾遥信手捡起一枚红叶,怡然自得地吹起小调来了。 吹了一会,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顾遥,你就不能吹只别飘的曲子么!”然后他顿了一会,“破了。” 顾遥翻了个白眼,心情好能怎么办,心情好就是要飘飘然啊。 “什么破了?” 崔五:“酒坛子。” 顾遥:“……” 果不其然,身后响起汩汩的流水声,惊得顾遥一把把手里的树叶子仍了,赶忙跑过来瞧酒坛子。 “你就不能仔细点?”顾遥一边小心翼翼地补救,一面指责崔五。 崔五:“怕是不能。” 顾遥:“……” 两人花了半天功夫,才留住半翁干净的酒。 等到酒尝进嘴里,顾遥才深觉得,今日算是被崔五坑得死惨死惨的,所谓风荷露,当真只是因为是用这荷叶做杯子的,其实不过是最最寻常的绿蚁酒。 但是崔五举着酒,对顾遥道:“崔某实在穷得厉害,往后必定更加潦倒,顾兄往后青云直上要记得捞我一把啊。” 真这么穷,还能请得起锦云馆的玉娘?顾遥横了崔五一眼,懒得说话。 崔五仰脸灌一口酒,道:“你觉着,我家九娘如何?” 顾遥一口酒呛在喉咙里,登时咳得面红耳赤。 等缓下来,顾遥勉强自然道:“九娘子自然是天仙般的人物,才情气度容貌都极好,”赶紧又加一句,“常人无法企及。” 崔五正视顾遥,皱皱眉,做出嫌弃的模样道:“譬如你这样的,自然是无法与我家九娘比了。”微咳一声,“我是想问问,你晓不晓得先帝嫡出的祁阳长公主?” 真是除了她,没有人再清楚这位公主了,顾遥含笑道:“怎么?” “最近盛传这位公主起死复生,还在这世上。” 崔五顺着顾遥的目光移上去,看见大片干枯而凌厉的枝桠交织一片,如枯爪一般伸向一钩细细月牙。 细细弯月洒下来一点光辉,朦胧地从九天照下来,漏一缕进了紫筠楼楼顶。 他又从噩梦中醒过来,头疼得厉害,于是扶着额角坐起来,目光落到漏进来的小小一方月光上。 “主上。”悄无声息走进来的女子单膝跪在他面前,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地举起雪白的瓷瓶。 那是他赖以抵抗头疼的药物。 “滚!” 白瓷瓶碎了一地,红色的细小药丸骨碌骨碌滚了满地。 “是!” 女子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一板一眼,规矩得要命。 自然也和他定下的规矩一样,半点感情不带。 “回来!”他长长地舒一口气,按捺住自己,“她最近怎么样?” “一切如常。”又想了想,斟酌着用平静的语气道:“昨日在刘尚书府里,被侍女算计,诬陷轻薄那个侍女,最后却没有得逞。” 他隔着银白的面具扶着额角,显得高深莫测,半晌才用低沉冰冷的调子道:“这些场面倒是难不住她的……”隔着面具一睨,“我先前说过,事无大小。” 最后几个字咬得及其的慢,意味不明。 女子瑟缩一下子,这才恢复从容的模样,一板一眼地道:“是。” 中间便这么安静了一会。 “什么时辰了?”他忽然问道。 “丑时。”女子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敢试探着问一句:“主上要继续安睡么?” 隔着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是冷笑。 “林修最近可有开始盯着她?” “……主上英明。”她低着头,眼睫越发低垂下去,不再悄无声息地打量他的神色。 “你们倒是越发大胆了,是什么都打算瞒着我,还是说,这紫筠楼,如今是你们做主了?” 气氛越发低沉下去,空气几乎都凝结在空中,她的心紧成一团,根本无法说一个字。 半天,她才将自己要说的话整理出来,抬起一点下巴,看着他的下颌道:“主上,她不过是个女子,甚至如今身上已经没有皇室血脉,就算曾经是祁阳长公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声音有点低,可话里明显带着气愤。 “那你的意思呢?”他的语气里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无端温和起来了。 这样蛊惑的语气,她的心微微稳下来,鼓起一口气,继续道:“花费这样大的力气在一个普通女子身上,不如……不如……”她慌张起来,额头也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不如主上取而代之!” 碎碎念:有人捞我好幸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礼物 取而代之。 “原来你想取而代之。” 她就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抬眼去看他。可他脸上是冰冷的银色面具,根本无法看透他的神情。 “我……”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往后再有人这样想,我必定让他明白,什么是后悔。” 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调子显得格外阴冷。 “是。” * 顾遥醒过来的时候,并不是整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他就默不作声地给顾遥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他就默不作声地给顾遥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父母死了,哥哥不见了。”他板着一张脸,装作是若无其事,又故作顽劣地一勾唇笑起来,“我是个乞丐,你如今是乞丐的姐姐。” 顾遥心里微窒,苍白的唇角却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的弟弟呢,我现在可已经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 原本就是开完笑,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好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他就默不作声地给顾遥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父母死了,哥哥不见了。”他板着一张脸,装作是若无其事,又故作顽劣地一勾唇笑起来,“我是个乞丐,你如今是乞丐的姐姐。” 顾遥心里微窒,苍白的唇角却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的弟弟呢,我现在可已经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 原本就是开完笑,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好继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顾遥一时之间觉得十分不想搭理崔五,便继续低头去抄写自己的文章去了。 好在崔五不知从哪里有找出一本书,他惯来不是自己看书就是睡觉的,故而看到书也不会来理顾遥,反倒安生极了。 顾遥果然在晚上下晚课左右,将书抄完了,至于两眼发花自然不必说。 此后顾遥再也不敢胡乱浪费时间,开春便要迎接春闱,一场考试比一场考试重要,顾遥也忽然紧张起来。 从前只觉得满朝的无用官员,什么事情都叫父皇急得要命,累得没有法子睡觉。 如今她拼尽全力,却觉得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举人,一个三甲,似乎都极为艰难。 因为这一路上,她看到太多人都从考试中摔下来。 有的人,兴许还要摔许多次。 但是她没有时间去等待下一次了,顾遥甚至觉得,科举这条路也实在是太慢了。 可她别无他法,尤其是她作为顾遥的时候,是个根本没有法子立足的女子。 秋风飒飒,渐成凛凛北风,呼飒凛冽。 因为快到春节,书院终于开始放假,好让学生与夫子都回家过年。 宋问孤零零的一个人,又上了年纪,过年也是留在书院里,顾遥便比起旁人在书院里多留了五天,到了腊月二十七,才将收拾好的东西放进箱子里,打算回家过年。 腊月二十六夜里子时开始下雪,早上开门时,紫竹舍外面便已经是一片皓白。 顾遥便穿着木屐,踩着棉被厚的雪回家,地上脆生生地咔吱响,一步便是一个深陷的脚印。 街道边的店铺都关了门,寻常人家也因为大雪关了门,一家人窝在家里烧起了火盆取暖。累了一年的汉子回到家,给孩子换上新买的厚棉袄,便是最最朴素聒噪的妇人,也安静地在火光里插一只素银簪子,被火光印得金灿灿。 顾遥忽地觉得被塞了一脑子的子曰诗云都被北风吹走了,整个人的神思都清明起来,远远地便看到自己的矮小茅屋,落满了积雪,显得矮胖而乖巧。 她不由笑起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她今生竟然有一个可归之所。 顾遥的脚步快了些,不过一会便走到了院门口,开始用冻得通红的手笃笃地敲门。 不多时,便响起一个轻快明净的声音:“哎!” “咯吱”一声,门内露出小丫鬟五月圆圆的小脸,被冻得通红,满眼都是笑意,“哎,小郎君快过来,你看谁回来了。” 什么东西被猛地一丢,就看见一个半大的少年走过来。 几个月不见,春生像是长高了不少,熟悉中又掺杂一点陌生。 不过这孩子是真的越长越俊俏,尤其是,顾遥总觉得,春生身上有些东西叫她看着很是舒服,只是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 顾遥心情大好,牵住春生便往里面,身后五月叽叽喳喳地讲着:“我们原是想把雪铲了,这样等大郎君回来,就不会踩着满地的雪了……可惜婢子手笨,小郎君催都催不动。还有啊,小郎君可想您了,天天盼着你回来,这雪也是小郎君吩咐婢子铲的呢……” 春生被五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低着头,顾遥却是被弄得忍不住想笑。 屋内生着炉子,映得灰白的墙壁都生动起来,四处一片暖暖的橙红色。 五月赶紧把顾遥的东西给卸了,一面探头探脑地打量边上的几个油纸包。 顾遥一个爆栗敲过去,笑骂道:“里面是紫薯干和油炸糍粑,那个里面还有杏仁酥。” 瞧着比春生还大,可就是贪吃天真极了,全然是个小孩子性子,可爱极了。 看到五月正用眼神询问另外一个盒子能不能拆,顾遥终于忍不住支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那是给春生买的书和笔墨之类,吃不得。” 五月遂滚到一边去吃紫薯干了。 顾遥站起来,比了比,春生果然长了不少。 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顾遥有尽力安排好了他要吃些什么,如今再也不是和当初一般的瘦弱,身高拔长了不少。 只是性子却是已经养成了,比起同年人来,显得沉稳冷淡许多。 可是如今是真的被养得极好,肤色白皙,容貌也是越发俊朗,行为做派也是儒雅极了。 顾遥心里欢喜得很。 “春生,你在家想不想阿姊?” 春生低垂着脑袋,长睫压下去,有点别扭地道:“阿姊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她看春生这般模样,便知道春生必然在心里恼她把他当作小孩子似的。 可是天底下的阿姊都是这样,无论自家小弟多大了,自己瞧着都是又小又不懂事的。 所以顾遥越发想要逗春生了,于是一偏脸,“因为春生不搭理我呀,自然回来得晚。” 春生越发不好意思,长睫动了动,“没有不理你。” “哦……” “阿姊。” “你再板着脸,我也不理你!” “我……阿姊!” 春生算是被顾遥逗笑了。 “我叫你练字,如今练得如何,给我检查检查。”顾遥咳了咳,支着下巴给自己倒水。 不一会,春生慢悠悠地抱着一摞竹纸走过来。顾遥接过来,缓缓地都过了一遍。 先前写得并不好看,可看得出来写得极其认真,一直到后来,字迹便越发好看,进步快得几乎是飞速。到如今,字迹已经有了顾遥字迹的雏形。春生的字帖,是顾遥亲手描的。 哪怕尚且稚嫩,也看得出来,再往后去,字迹势必有顾遥自己的造诣,甚至会更好,毕竟春生是男子,腕力总会比顾遥强。 “明年下半年,我便给你换一个老师。”春生实在是聪明,有时甚至叫顾遥觉得自己资质实在驽钝。 春生低着头,目光微动,“阿姊可以继续教我吗,阿姊是解元,学识肯定比夫子好。” “可是我没有时间啊。如今紧着准备春闱,春闱一过便是殿试,殿试后若是一甲,便要点翰林,算是入了官场,再往后越7777777777777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顾遥一时之间觉得十分不想搭理崔五,便继续低头去抄写自己的文章去了。 好在崔五不知从哪里有找出一本书,他惯来不是自己看书就是睡觉的,故而看到书也不会来理顾遥,反倒安生极了。 顾遥果然在晚上下晚课左右,将书抄完了,至于两眼发花自然不必说。 此后顾遥再也不敢胡乱浪费时间,开春便要迎接春闱,一场考试比一场考试重要,顾遥也忽然紧张起来。 从前只觉得满朝的无用官员,什么事情都叫父皇急得要命,累得没有法子睡觉。 如今她拼尽全力,却觉得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举人,一个三甲,似乎都极为艰难。 因为这一路上,她看到太多人都从考试中摔下来。 有的人,兴许还要摔许多次。 但是她没有时间去等待下一次了,顾遥甚至觉得,科举这条路也实在是太慢了。 可她别无他法,尤其是她作为顾遥的时候,是个根本没有法子立足的女子。 秋风飒飒,渐成凛凛北风,呼飒凛冽。 因为快到春节,书院终于开始放假,好让学生与夫子都回家过年。 宋问孤零零的一个人,又上了年纪,过年也是留在书院里,顾遥便比起旁人在书院里多留了五天,到了腊月二十七,才将收拾好的东西放进箱子里,打算回家过年。 腊月二十六夜里子时开始下雪,早上开门时,紫竹舍外面便已经是一片皓白。 顾遥便穿着木屐,踩着棉被厚的雪回家,地上脆生生地咔吱响,一步便是一个深陷的脚印。 街道边的店铺都关了门,寻常人家也因为大雪关了门,一家人窝在家里烧起了火盆取暖。累了一年的汉子回到家,给孩子换上新买的厚棉袄,便是最最朴素聒噪的妇人,也安静地在火光里插一只素银簪子,被火光印得金灿灿。 顾遥忽地觉得被塞了一脑子的子曰诗云都被北风吹走了,整个人的神思都清明起来,远远地便看到自己的矮小茅屋,落满了积雪,显得矮胖而乖巧。 她不由笑起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她今生竟然有一个可归之所。 顾遥的脚步快了些,不过一会便走到了院门口,开始用冻得通红的手笃笃地敲门。 不多时,便响起一个轻快明净的声音:“哎!” “咯吱”一声,门内露出小丫鬟五月圆圆的小脸,被冻得通红,满眼都是笑意,“哎,小郎君快过来,你看谁回来了。” 什么东西被猛地一丢,就看见一个半大的少年走过来。 几个月不见,春生像是长高了不少,熟悉中又掺杂一点陌生。 不过这孩子是真的越长越俊俏,尤其是,顾遥总觉得,春生身上有些东西叫她看着很是舒服,只是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 顾遥心情大好,牵住春生便往里面,身后五月叽叽喳喳地讲着:“我们原是想把雪铲了,这样等大郎君回来,就不会踩着满地的雪了……可惜婢子手笨,小郎君催都催不动。还有啊,小郎君可想您了,天天盼着你回来,这雪也是小郎君吩咐婢子铲的呢……” 春生被五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低着头,顾遥却是被弄得忍不住想笑。 屋内生着炉子,映得灰白的墙壁都生动起来,四处一片暖暖的橙红色。 五月赶紧把顾遥的东西给卸了,一面探头探脑地打量边上的几个油纸包。 顾遥一个爆栗敲过去,笑骂道:“里面是紫薯干和油炸糍粑,那个里面还有杏仁酥。” 瞧着比春生还大,可就是贪吃天真极了,全然是个小孩子性子,可爱极了。 看到五月正用眼神询问另外一个盒子能不能拆,顾遥终于忍不住支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那是给春生买的书和笔墨之类,吃不得。” 五月遂滚到一边去吃紫薯干了。 顾遥站起来,比了比,春生果然长了不少。 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顾遥有尽力安排好了他要吃些什么,如今再也不是和当初一般的瘦弱,身高拔长了不少。 只是性子却是已经养成了,比起同年人来,显得沉稳冷淡许多。 可是如今是真的被养得极好,肤色白皙,容貌也是越发俊朗,行为做派也是儒雅极了。 顾遥心里欢喜得很。 “春生,你在家想不想阿姊?” 春生低垂着脑袋,长睫压下去,有点别扭地道:“阿姊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她看春生这般模样,便知道春生必然在心里恼她把他当作小孩子似的。 可是天底下的阿姊都是这样,无论自家小弟多大了,自己瞧着都是又小又不懂事的。 所以顾遥越发想要逗春生了,于是一偏脸,“因为春生不搭理我呀,自然回来得晚。” 春生越发不好意思,长睫动了动,“没有不理你。” “哦……” “阿姊。” “你再板着脸,我也不理你!” 春生算是被顾遥逗笑了。 “我叫你练字,如今练得如何,给我检查检查。”顾遥咳了咳,支着下巴给自己倒水。 不一会,春生慢悠悠地抱着一摞竹纸走过来。顾遥接过来,缓缓地都过了一遍。 先前写得并不好看,可看得出来写得极其认真,一直到后来,字迹便越发好看,进步快得几乎是飞速。到如今,字迹已经有了顾遥字迹的雏形。春生的字帖,是顾遥亲手描的。 哪怕尚且稚嫩,也看得出来,再往后去,字迹势必有顾遥自己的造诣,甚至会更好,毕竟春生是男子,腕力总会比顾遥。”春生实在是聪明,有时甚至叫顾遥觉得自己资质实在驽钝。 春生低着头,目光微动,“阿姊可以继续教我吗,阿姊是解元,学识肯定比夫子好。” “可是我没有时间啊。如今紧着准备春闱,春闱一过便是殿试,殿试后若是一甲,便要点翰林,算是入了官场,再往后越发没有时间了。春生聪明,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夫子。” 这些一步步,她都算好了的,一步不能错。 第一百三十章 敌友 六月的上阳城热得像个蒸笼,碰见一丝儿的日光便能叫人皮开肉绽,实在厉害。 只是要做的事情却是耽搁不得,该出门的,还是得出门。 只好舍了睡懒觉的时辰,趁着日头还没探出头,赶紧去把事情做了。 于是一大早的南陵街,就热闹起来。 慕稚娘也不例外,一大早就赶紧用箩筐把绿油油的青菜装了,再在摊位上摆好了。 就是清晨日头并不灼人,也忙出了一头汗。 她倒是没急着休息会,而是仔细擦了汗,再把额头被细汗黏住的碎发整理了,才坐下吆喝起来。 “卖青菜――顶新鲜的青菜――” 慕雉娘有把清亮的嗓音,像是脆生生的荸荠,咬一口,先是水润清脆,再透出津津的甜来。 混在一众小贩的叫卖声里,格外明显。 着绛红道袍的少年脚步有些急,还是微微侧了侧目,扫了慕稚娘一眼,匆匆离去。 慕稚娘的目光却是追随着少年远去,那少年容色原本就白皙,被明晃晃的日光一照,越发清透如玉。 极温雅清俊的眉眼,透出峭拔的英气来,是极好看的张脸。身姿纤长,被宽大的道袍罩着,显得越发有清瘦的士子气息。 因为步子急,于是行走间越发广袖飘飘,衣袂翻扬,宛如仙人。 直到少年走远,慕稚娘的目光才缓缓收回来,愣了愣,却没有再去吆喝的兴头。 慕稚娘是贯来都在这里摆摊的,偶然一回见到了这位少年,便忍不住暗赞这样好的气度容貌。 再就知道了,这少年是半个月经过这里一回,每回都是差不多的时辰,也都是步履匆匆的做派。 那少年的容貌,她也曾偷偷瞧过,却不敢直视,惊鸿一瞥,对右眼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记得分明。 总归,是卫玠潘安般的人物。 只是那少年却是急急忙忙,没有丝毫杂念,只是步履匆匆一路到了绮墨阁。 绮墨阁显然才初初开门,两个伙计还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靠着门打瞌睡,里头的掌柜也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 听见脚步声,惊了惊,猛地一抬头,于是撞落了柜台上的毛笔,墨汁溅了一袖子。 一见来人,眼睛一亮,于是连袖子都顾不上擦,急急起身来迎。 那绛红衣衫的少年才慢吞吞从袖子里拿出个卷轴来,装裱得极为细致,看得出来是精品。 掌柜的一双斗鸡眼泛出精光,紧紧盯着那卷轴,袖子里的手暗暗搓起来,灰黑的眼珠子滴溜滴溜乱转。 少年倒是不着急,玉白的十指握着卷轴,搁在柜台上,慢慢展开来。 因为着急,掌柜的搓着油腻腻的十指便摸上来,抻着脖子,眯着眼对光去看,于是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来。 “这,这是醉溪先生的画作……” 于是枯瘦且油腻的手颤抖起来,原先混浊的眼里光彩愈甚,激动得很了,死死盯着着少年人,斗鸡眼泛出一圈红。 少年人对着那手轻微地皱了皱眉,面上一片平静,慢慢把卷轴全幅铺开。 “是仿本,并非是原作。” 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霎时把掌柜的热情浇灭。 “什么!这是仿本?!” 掌柜的语调忽然拔高,极质疑地看着少年人, 见少年人的表情没有变化,又匆忙且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看不出什么破绽。 若是连他也看不出破绽,其余人,更不消说了…… 他想着,于是越发急切地看着少年。 那少年脸上浮起了极浅淡的笑容,便指向一处,道:“这里,醉溪先生写字时收势偏爱往回折,是一气呵成。这里却分明是业已收笔,再去故意添一笔往回折,想必是一不小心用了自己的方式,若是极仔细瞧,却还是能看出补救的痕迹。” 掌柜的这才不说话,面色却开始往下沉。 一个仿本,有什么用。 他往日带来的,可都是祁阳长公主与醉溪先生的真品。 少年人对掌柜的态度变化恍如不查,仍旧是温润平缓的做派,连嘴角一丝极淡的笑容都不曾有什么变化。 “仿本虽说没有真品贵重,只是这幅仿品,却有些不同之处。”少年顿了顿,看见脸上的几分不屑,笑了笑,继续道,“这幅画的真品,早就被毁了。” 果然,掌柜的脸一僵。 等换了银钱出门,少年脸上原先极浅的笑容才浓起来,这样一笑,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俊逸非凡。 顾遥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今共存了多少银钱,一边想等钱攒够了要做的事,脸上的笑也就越发抑制不住。 倒是没有注意四周,身边悄无声息地聚拢了一群女子,秋波微漾,漾着漾着就漾到了顾遥脸上。 竟有这样俊朗的郎君! 顾遥正神游,忽然觉得脑袋一疼,便有什么从背上滚落下去。他一个激灵,极快地反手一接,竟是个水灵的雪梨。 身边便传来一阵窃窃的笑声,他瞪圆的眼去看圆溜溜的雪梨,只觉得好笑。 一低头,地上竟然躺了好几个水果,乖乖巧巧地躺在地上,五颜六色的。 顾遥用袖子随便擦了擦,抬头尴尬一笑,塞进嘴里咔嚓咬一口,急忙找了个缝隙钻出去。 瓜果还是从后头砸过来,顾遥忍着后脑勺的钝痛,做出坦然的做派,总归,都是好意。 绛红的身影越飘越远,只地上铺了一路花花绿绿的瓜果,格外鲜亮。 顾遥揉着一头的包,一边暗想,往后还是要再早些出门罢。 看来今日还是不够早,砸他的人委实多了些。 顾遥顺着小巷往前走,到了转角,一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眼见着就要到了后门,于是抬手取下发冠,墨发一霎披落下来。 原是个女儿家。 顾遥揉揉后脑勺,觉着这个叫做顾遥的身子,委实招桃花了些。 可是她祁阳长公主杜杳,好歹是重生回来了,能再活一世,去将上一世的遗憾弥补过来。 这一世,她可以扳倒林修,将皇权,从外姓手里拿回来! 也要让大齐的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六月的上阳城热得像个蒸笼,碰见一丝儿的日光便能叫人皮开肉绽,实在厉害。 只是要做的事情却是耽搁不得,该出门的,还是得出门。 只好舍了睡懒觉的时辰,趁着日头还没探出头,赶紧去把事情做了。 于是一大早的南陵街,就热闹起来。 慕稚娘也不例外,一大早就赶紧用箩筐把绿油油的青菜装了,再在摊位上摆好了。 就是清晨日头并不灼人,也忙出了一头汗。 她倒是没急着休息会,而是仔细擦了汗,再把额头被细汗黏住的碎发整理了,才坐下吆喝起来。 “卖青菜――顶新鲜的青菜――” 慕雉娘有把清亮的嗓音,像是脆生生的荸荠,咬一口,先是水润清脆,再透出津津的甜来。 混在一众小贩的叫卖声里,格外明显。 着绛红道袍的少年脚步有些急,还是微微侧了侧目,扫了慕稚娘一眼,匆匆离去。 慕稚娘的目光却是追随着少年远去,那少年容色原本就白皙,被明晃晃的日光一照,越发清透如玉。 极温雅清俊的眉眼,透出峭拔的英气来,是极好看的张脸。身姿纤长,被宽大的道袍罩着,显得越发有清瘦的士子气息。 因为步子急,于是行走间越发广袖飘飘,衣袂翻扬,宛如仙人。 直到少年走远,慕稚娘的目光才缓缓收回来,愣了愣,却没有再去吆喝的兴头。 慕稚娘是贯来都在这里摆摊的,偶然一回见到了这位少年,便忍不住暗赞这样好的气度容貌。 再就知道了,这少年是半个月经过这里一回,每回都是差不多的时辰,也都是步履匆匆的做派。 那少年的容貌,她也曾偷偷瞧过,却不敢直视,惊鸿一瞥,对右眼眼角偏上一枚胭脂痣记得分明。 总归,是卫玠潘安般的人物。 只是那少年却是急急忙忙,没有丝毫杂念,只是步履匆匆一路到了绮墨阁。 绮墨阁显然才初初开门,两个伙计还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靠着门打瞌睡,里头的掌柜也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 听见脚步声,惊了惊,猛地一抬头,于是撞落了柜台上的毛笔,墨汁溅了一袖子。 一见来人,眼睛一亮,于是连袖子都顾不上擦,急急起身来迎。 那绛红衣衫的少年才慢吞吞从袖子里拿出个卷轴来,装裱得极为细致,看得出来是精品。 掌柜的一双斗鸡眼泛出精光,紧紧盯着那卷轴,袖子里的手暗暗搓起来,灰黑的眼珠子滴溜滴溜乱转。 少年倒是不着急,玉白的十指握着卷轴,搁在柜台上,慢慢展开来。 因为着急,掌柜的搓着油腻腻的十指便摸上来,抻着脖子,眯着眼对光去看,于是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来。 “这,这是醉溪先生的画作……” 于是枯瘦且油腻的手颤抖起来,原先混浊的眼里光彩愈甚,激动得很了,死死盯着着少年人,斗鸡眼泛出一圈红。 少年人对着那手轻微地皱了皱眉,面上一片平静,慢慢把卷轴全幅铺开。 “是仿本,并非是原作。” 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霎时把掌柜的热情浇灭。 “什么!这是仿本?!” 掌柜的语调忽然拔高,极质疑地看着少年人, 见少年人的表情没有变化,又匆忙且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实看不出什么破绽。 若是连他也看不出破绽,其余人,更不消说了…… 他想着,于是越发急切地看着少年。 那少年脸上浮起了极浅淡的笑容,便指向一处,道:“这里,醉溪先生写字时收势偏爱往回折,是一气呵成。这里却分明是业已收笔,再去故意添一笔往回折,想必是一不小心用了自己的方式,若是极仔细瞧,却还是能看出补救的痕迹。” 掌柜的这才不说话,面色却开始往下沉。 一个仿本,有什么用。 他往日带来的,可都是祁阳长公主与醉溪先生的真品。 少年人对掌柜的态度变化恍如不查,仍旧是温润平缓的做派,连嘴角一丝极淡的笑容都不曾有什么变化。 “仿本虽说没有真品贵重,只是这幅仿品,却有些不同之处。”少年顿了顿,看见脸上的几分不屑,笑了笑,继续道,“这幅画的真品,早就被毁了。” 果然,掌柜的脸一僵。 等换了银钱出门,少年脸上原先极浅的笑容才浓起来,这样一笑,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俊逸非凡。 顾遥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今共存了多少银钱,一边想等钱攒够了要做的事,脸上的笑也就越发抑制不住。 倒是没有注意四周,身边悄无声息地聚拢了一群女子,秋波微漾,漾着漾着就漾到了顾遥脸上。 竟有这样俊朗的郎君! 顾遥正神游,忽然觉得脑袋一疼,便有什么从背上滚落下去。他一个激灵,极快地反手一接,竟是个水灵的雪梨。 身边便传来一阵窃窃的笑声,他瞪圆的眼去看圆溜溜的雪梨,只觉得好笑。 一低头,地上竟然躺了好几个水果,乖乖巧巧地躺在地上,五颜六色的。 顾遥用袖子随便擦了擦,抬头尴尬一笑,塞进嘴里咔嚓咬一口,急忙找了个缝隙钻出去。 瓜果还是从后头砸过来,顾遥忍着后脑勺的钝痛,做出坦然的做派,总归,都是好意。 绛红的身影越飘越远,只地上铺了一路花花绿绿的瓜果,格外鲜亮。 顾遥揉着一头的包,一边暗想,往后还是要再早些出门罢。 看来今日还是不够早,砸他的人委实多了些。 顾遥顺着小巷往前走,到了转角,一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眼见着就要到了后门,于是抬手取下发冠,墨发一霎披落下来。 原是个女儿家。 顾遥揉揉后脑勺,觉着这个叫做顾遥的身子,委实招桃花了些。 可是她祁阳长公主杜杳,好歹是重生回来了,能再活一世,去将上一世的遗憾弥补过来。 外姓手里拿回来! 也要让大齐的天下万民,安居乐业,和乐融融。 第一百三十二章 婚嫁 “你已经嫁给我了,自然不能反悔。” 一句话就惊醒了顾遥,她前世就是死在婚礼上。 无论面前的人是谁,她都要学会理智,尤其是面对孟辞时。 顾遥心头冷静下来,长长地出吐出一口气,顾遥的眼角几乎攒出一点子笑意来了,“孟辞,你是不是从来都是骗我,对我所有的好,都是骗我的?” 说完这句话,顾遥觉得自己笑得脸有点僵,心头所有激荡的情绪都沉静下来,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她确实是怕的,一句句话都带着轻微的颤抖,也有点迷茫,有什么可怕的? 孟辞不说话,顾遥就在心里数数,一直数到十五,才听到孟辞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想?” 顾遥确实没有办法说为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说,她还是对前世的刺杀耿耿于怀,不敢相信他,今生有人刺杀,她便第一个来怀疑他? 她没有办法说出口。 “阿遥,你不要害怕。”孟辞低笑一声,“自从崔五来书院,你便与他极为亲密,我又何尝不害怕,你在书院里,身边那么多人……”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阿遥,我今年二十五,寻常男子,早便儿女双全了。你如今十七岁,满眼都是年龄合宜的少年人,可以与你翻墙饮酒,可以策马春游,何其恣意。” 这……顾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忽地倾身凑近,低声道:“我这般患得患失,你说,我对你的好,究竟是不是骗你?” 顾遥抿抿唇,有些想法,她没有法子对着孟辞启齿。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既然没有办法对孟辞说自己的猜忌,她干脆不再在孟辞面前纠结那些。 对面的人眉眼沉沉,像是刻意空一刻,才道:“我问你是否从崔五那里来,告诉你崔五之流与你年龄相仿合得来,你还来问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顾遥懵然地看着孟辞,乱七八糟的心绪终于明白了些。敢情,她在这里郁结,孟辞忽然出现其实是因为她在夜里去找了崔五。 扮男装久了,其实她自己都快要忽视掉所有的男女之防了。 “啊……”顾遥忽地有点尴尬,但是也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做错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前这个情景。 这样懵懵然的模样,漆黑的一双眸子雪白面颊,其实是可爱极了。 孟辞的心里柔软一瞬。 他一下子就把小姑娘的手握进手里,“阿杳。”其实这世上,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是阿杳,即便有人觊觎顾遥,可却再没人来抢他的阿杳,他会好好护着她,再也不让旁人伤她一丝一毫。 这是他一个人的阿杳,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 顾遥相通了这些,便解释道:“我不过是忽然兴起,便直接去找崔五了……”皱皱眉,“我往后不会如此,”可又嘟囔一句,“但是一次不犯也是不可能的。”事有轻重缓急。 “嗯。”虽然想知道有什么急事非要去找崔珏,可也不能干扰阿杳的事情,于是按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遥忽地觉得心情好起来了。抬起脸看一眼月光,也有些开玩笑的兴致,“似乎总是夜里见面,像是私会似的。” 其实她是想说,书里总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最合宜私会偷情了。 孟辞一本正经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了,“若是不喜欢私会,那成亲便是。”顿了顿,嗓音也染上笑意,“本侯虽然清贫,彩礼倒是勉强出得起的。” 整个上蔡都知道端平侯孟辞为人低调,其实最是富贵显赫,他若是清贫……顾遥也打趣道:“便是你这样富贵的,只能勉强出得起彩礼,那我怎么也出不起嫁妆啊,那也白瞎了!”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夜风一吹,顾遥不自觉地瑟缩一下子,就被人抱进怀里去,一时便温暖起来。 “便是倾举家之财,尽毕身之力都要娶来的小娘子,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她,哪里敢叫她费心凑嫁妆。” 他是在顾遥的耳边说的,顾遥觉得颈窝一阵麻麻痒,下意识一偏头,脸颊就碰上一个凉而柔软的物事。 孟辞身上淡淡的零陵香香味在她鼻尖萦绕,顾遥一时间不愿挪开,像是香味能把她熏得晕乎了一样。 但是耳尖开始烫起来,像是火一样蔓延开,一直蔓延到脸颊上,顾遥噌地一下子摆正了脑袋,并且大睁着眼眨了一下眼,然后回神。 孟辞也是这么轻薄的吗?顾遥呆了一会,然后想要甩一甩自己的脑袋。 “我先走了……”顾遥干巴巴地道,然后又勉强补充补充一句:“天有些晚了。” 话题竟然莫名其妙地一路冲到成亲这里了,她觉得自己的厚脸皮,也有点撑不住了……赶紧回去加固一下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看孟辞,于是直接转身就要走。 结果孟辞将她拉住,眸子含笑道:“阿杳如今无父无母,难道真的要害羞躲起来?” 顾遥被问得一愣,奇道:“那要如何?” 惯来以深沉冷清出名的端平侯他,今日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当然,顾遥觉得今日的自己也很是不对劲。 他仍旧拉住她的手,眼神带着蛊惑,“纳彩亲迎,同匏合卺,原本就是男女之间最是自然的事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知道她就是阿杳,他就极度想要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再也不会再受一点点的伤害。这世上所有要伤害她的人,他要全都处理干净! 她死之后,她成了他的执念。 好在上天竟然让她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尤其是,只让她成为他一个人的阿杳。 她在他人生中最为绝望时闯入进来,明媚软糯,像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一缕阳光,从此都陪伴在他身边。 碎碎念: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五月写这一章的时候都要崩溃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感觉我写得尴尬癌都要出来了,有木有!!!!难受,我特么连谈恋爱什么感受都不知道好吗嘤嘤嘤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他就默不作声地给顾遥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见了。”他板着一张脸,装作是若无其事,又故作顽劣地一勾唇笑起来,“我是个乞丐,你如今是乞丐的姐姐。” 顾遥心里微窒,苍白的唇角却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的弟弟呢,我现在可已经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 原本就是开完笑,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不由就沉默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他就默不作声地给顾遥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父母死了,哥哥不见了。”他板着一张脸,装作是若无其事,又故作顽劣地一勾唇笑起来,“我是个乞丐,心里微窒,苍白的唇角却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的弟弟呢,我现在可已经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 原本就是开完笑,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不由就沉默下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父母死了,哥哥不见了。”他板着一张脸,装作是若无其事,又故作顽劣地一勾唇笑起来,“我是个乞丐,你如今是乞丐的姐姐。” 顾遥心里微窒,苍白的唇角却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的弟弟呢,我现在可已经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 原本就是开完笑,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不由就沉默下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探花 杜梓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竟然将一个男子看成是她。 顾遥终于勉强抬起头,看了穿一身龙袍的阿梓。 阿梓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瞧着要消瘦了,脸色也苍白极了,稚嫩的眉眼,眸子漆黑得有些古怪,衣裳空荡荡地压在他身上。 在这一瞬,顾遥终于又平静下来了。 策论,应对……所有的她都游刃有余,流畅得顾遥自己都觉得有些恍惚。 等到跟着一群人出来,顾遥才长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恍惚得厉害。 林治走在她前面,停一会等顾遥走过来,”你今日脸色瞧着不大好?” 就算林治不说,顾遥也晓得自己脸色不好。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于是摇摇头,“无妨。” 出了宫门,顾遥却不大想回去,可却也无处可去,干脆一个人去了书肆。 等抱了一堆闲书回去,便开始看,没日没夜地看到第二日黄昏,终于一头栽进被窝睡着了。 第二日便被五月一声尖锐的惊呼吵醒,顾遥看着大片日光,觉得头还是晕得厉害。 顾遥正要继续躺一会,就听到一声惊呼:“大郎君!!!你考中探花了!!!!!!!” 院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响,便响起许多惊叹的人声,兴许是周边的邻居都过来看热闹了。 对于寻常老百姓,便是识文断字都难如登天,更不消说是考个探花郎。 当然,能见到活的探花郎,也是件十分自豪的事情呢,自然要挤破头地来看一看。 谁知道探花郎是个什么模样,多瞧一眼都是捡了便宜。 顾遥推开门,看到院子口往里试探的人,她便砰地一下子把院门给关上了。 “五月,去门口守着,除了熟人都不要放进来!” 大齐是十分流行榜下捉婿的,所以顾遥压根没敢自己去守着放榜,所以其实是春生去给她看的,然后回来放的烟花爆竹。 但是对于追到门口的那些人,顾遥也没有法子。 说起来,她在沧浪书院时便极有名气了,一来是有才华,二来就是模样俊朗。 五月蹭蹭蹭地守在了门边,压根不让那些伸着脖子探看顾遥的小厮进来。而顾遥和春生则忙着招呼来祝贺和看热闹的邻居。 总归真心来的人并不多,实在是两人初来乍到,又没有半个亲戚,其实忙活一小阵也就过去了。 等把其余人都送走了,三人一起坐在院子里,忽地相视笑起来。 “大郎君,你如今可就是探花郎!听说,是要去游街的!”五月笑得眼睛弯起来,像是一对月牙儿似的,充满憧憬。 顾遥也松一口气,确实是在一甲内的。 她自己不去,固然是害怕什么榜下捉婿,更多的其实是害怕名次不好。 “是呀。”顾遥也对着五月笑一下。 五月的脸有点红,低声略带羞涩说:“我以前看戏,戏里说探花郎是长得最好看的意思。” 顾遥想了想,也道:“倒不是说探花郎非要最好看,不过倒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探花郎必定要眉清目秀。”看着五月忽然对她花痴起来,顾遥哭笑不得,“不过,只有面貌周正的才能参加科举,其实长得没什么大差别,总不能靠着脸面考试吧?” “哦。”五月随便应付顾遥一下,然后继续盯着顾遥的脸。 顾遥对于自己招桃花的能力也很是无力,只得任着五月继续盯着,自己该干什么便干什么。 她拉走春生,打算带上礼物去看宋问,顺便把春生带过去溜溜,看春生合不合宋问的眼缘。 宋问确实是个极为难得的老师,而春生也是极为难得的聪颖。若是能把春生塞给宋问,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仔细备好礼,顾遥便一路朝着沧浪书院而去。 此时正好阳春三月天,草长莺飞桃花灼灼,绿堤杨柳醉春烟。 宋问披一件厚薄适宜的靛蓝对襟褙子,坐在照满日光的廊庑下下棋,手边是一只烧得咕嘟咕嘟响的铁皮壶。 顾遥走过去,牵着春生一起给他见了礼。 “探花?哼!”宋问给了顾遥一个白眼,他家弟子分明就是状元材料好吗! 这探花不光被状元压一头,还要再被榜眼压一头。更何况,天下人贯来只知第一不知第二,他这第三根本就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地里! 顾遥自然不恼,“是弟子对不起老师的栽培,还请老师原谅。” 宋问就叹一口气,转脸道:“你先前不是挺沉得住气吗?怎么关键时候偏生沉不住气!” 自然没法子解释,顾遥只好道:“无妨,多熬几年就是了。”其实一甲的功名也够了,就是听起来差些罢了。 当然,她是铤而走险了。 “随你就是了,左右功名不是我的。”还是觉得不解气,宋问又补一句,“反正考不上状元的又不是我,我气什么呢!”宋问又被自己逗得有点想笑。 听到宋问这样,便知道他不曾真生气,不过是替她不值罢了。 便把春生往前一推,“……老师莫急,这里还有一个,您可以试试能不能调教成功。” 宋问:“……” 当这是切瓜呢?一个不熟切两个。 “你当我教书不费力气的吗!白白在你身上浪费那么多力气,还再来一个!”宋问气得气喘,他先前可是说了只收顾遥这么一个弟子的,还为此得罪了刘尚书。 顾遥自然晓得宋问不是真生气,他老人家最是热爱传道授业,否则根本不会再隐居之后再出山。看着她立即就要去参加科举,宋问更是一脸不舍。 “倒不是叫老师再这么正经地收为弟子,毕竟先生已经推拒过刘从嘉。只是家弟确实好天赋,不能叫老师点拨十分可惜,希望老师能帮着照看一二便是。”顾遥这回倒是正色了,十分正经地与宋问道。 原先沉默的春生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对宋问道:“学生仰慕宋先生许久。” 宋问这才去仔细打量春生,五官周正俊俏,只是眉眼间有股子阴郁气,年纪小小便十分深沉,举止沉稳有度。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兜着 瞧着不错,宋问想。 当然嘛,只是不错罢了。 这样一股子的阴郁气,也不晓得是怎样的人品,更不晓得于大齐是好是坏。 “你这……”宋问有些难以下决定,捻着雪白的胡子发起愁来了。 顾遥也在栏杆前坐下,从善如流地点了茶,递到宋问跟前。 她的手艺是极好的,宋问十分受用地接过茶,抿一口,然后道:“不行。” 顾遥的手一顿,有点想把宋问手里的茶杯抢回来。 “不过,”于是顾遥又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抢回来的手,宋问又嘬了口茶汤,“若是你能考进沧浪书院,便是我弟子的兄弟,我必然要照拂一番的。” 这事就算是这么了了,顾遥也算是正式从沧浪书院结业了,说起来快得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但是刚刚逃脱出院的少年郎却欢喜得恨不得上房揭瓦,鉴于揭瓦会被自家老子抽,于是几个人一合计打算瞒着自家老子出门随便浪! 顾遥被陈知拉上了,身后一长串狐朋狗友,架势大得像是要打群架似的。 一群人往馆子里一坐,不过片刻便从帘子后面走出来一群花姐儿,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一个一个地都往少年人怀里倒。 顾遥生的俊俏,第一个遭殃,还来不及躲避胸口就被人摸一把。 “小郎君生得瘦弱呢~”纤长雪白的手指尖上涂了大红蔻丹,在顾遥胸口又轻轻一转。顾遥一口气没吐出来,憋得胸口生疼。 鉴于她确实没什么胸,顾遥只好安慰自己,起码被摸了还是认不出来是吧…… 谁知贴在顾遥身上的花姐儿实在是没有眼力见儿,见顾遥脸上尴尬,越发轻佻地一笑道:“小郎君瘦弱些是无妨的,这样才最是温柔怜惜人呢~” 顾遥胸口又是一哽,正要推开那八爪鱼似的花姐儿,就感觉所有人眼神都落在她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探究意味。 有一个最为跳脱的,平日里也爱到烟花之地厮混,就嚷嚷道:“子远兄射箭骑马都了得,原不想身子这样不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遥一眼。 其余人看她的眼神就更意味深长了,顾遥推那女子又没推开,只觉得尴尬至极。 忽地,有人一把拉开那花姐儿,花姐儿猝不及防,被拉得往地上一跌,发出一声娇呼。 顾遥也身子一晃,却被人扶住了。原来是林治,他跟陈知关系颇好,自然也来了。 说起来,林治便是这一波人中同科的状元。不过倒是十分没有悬念,林治神童之名自幼就有,稍微年长些,诗作更是传唱满京都。 榜眼顾遥也晓得,就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儒朱朝的弟子张敬张德嘉。 其实不晓得为什么,顾遥先前总觉得张敬其人很是不好琢磨,总有种会叫人出人意料的预感,谁知还是稍次林治一分。 “笃行,你难道不晓得子远不沾这些!”向来温和有礼的人,此时皱着眉,显得有些凌厉。 陈知虽然也跟着好玩,可林治一说,他便也愧疚起来。顾遥的人品他再知道不过,这实在是不该。 当即道:“是我疏忽,”便对那些花姐儿道:“挑人也带着眼珠子,别胡乱就往上凑!” 林治便坐到顾遥身边来了,他手里握着一把雪白扇面的乌木扇,忽地一倾身,合着的折扇压住唇角,低声在顾遥耳边道:“阿遥,你这是到底要做什么呢?” 顾遥垂下眼睫,神色冷清,“我要做什么,与你不相关。” “便是林家容不下你,我如今……” “我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顾遥忽地抬起头,一双清亮又冰冷的眸子直直望进他心里去,唇边带着一丝笑。林治无端觉得这笑很是讽刺,可却心里总归空落落的。 “我是今年新科的探花,”顾遥又重复一遍,然后唇角笑意越发浓起来,“林兄今年是弱冠之年是吧?若是再过三年,我与林兄一样的年纪,一样可以轻松地拿到状元之名。” 林治的眸子骤然一缩,温润的神色瞬间冷下来,像是被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顾遥打算继续。 “林家之外,有更大的上蔡城,再有更广阔的大齐江山,大齐之外更有万朝更替,天下何其大?阿遥眼里所看到的,并不是只能是一方天地一个人。” 林治手里的扇子缓缓放下来,然后道:“……你,”看起来是极为震惊的。 顾遥吐出一口气,“我从前便说过,往事都莫要计较了,只当阿遥换了一个人便是了,林兄可还记得?” 林治总是对她愧疚,就算她再怎么冷淡再怎么避着林治,林治总是放不下她。 可总该要断一断的,杜杳不是顾遥,半点不需要他该给顾遥的好和愧疚。 对面的人苦笑了一下子,“可你终归是个……便是再要强,总不该要承受这些的,尤其是往后要怎么收场呢?”他其实不过是为她好罢了。 自幼便心疼着的姑娘,她再怎么冷淡,他一颗心总归还是在她身上搁着,想着要尽力照顾好她。无论她怎么抗拒,他就是喜欢着这个姑娘,又有什么法子呢? “这不关你的事,”顾遥都觉得自己确实是十分凉薄了,可若是接受林治的关心,便又是欠着林治的,她自认为没有感情可以还的,“便是收不了场,也不过是一辈子孤家寡人罢了。” 她如今并不觉得孤家寡人有多惨,相反,觉得毫无牵挂确实无忧无惧,很是潇洒恣意。 林治瞧着她冰冷的一张侧脸,终于倒吸一口凉气,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若是愿意这样……”后面是什么,林治并没有说出来,顾遥也只是听到了一声叹息。 你若是愿意,我任你去罢了,大不了有什么跟着兜着。 顾遥移开眼,安静地坐端正了。 她犹豫了一下子,还是道:“我晓得谁是为我好,只是我有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罢了,也就顾不得你们怎么看了。” 所以也就没必要顾及旁人目光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信任 两人已经说了一会话,席上闹哄哄的,两人安安静静在一边说话,自然招旁人好奇。 “这是在做什么呢!”也不知是谁嚷了一句,其余人都往顾遥跟前看去。 顾遥:“叙旧。”她顺口瞎诌,其实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 “你们哪来的旧可以叙,子远就喜欢信口胡说。” 顾遥眼珠子一转,“林大郎张得这般好看,你们家的姊妹小姑见了,可不都似曾相识么!” “原来子远深藏不露,竟然也是个女流之辈,肖想林大郎的皮相!” “不不不,我和林大郎上书院前便认识了。”顾遥老老实实交代。 众人也没揪着她不放,然后各自吃起饭喝起酒来了。 耳边全是行酒令的声音,顾遥也没了和林治继续闲聊的心思,安生地埋头吃菜。 等到宴席罢了,林治又借着叙旧的借口看,顺便送顾遥回去。 顾遥自认为没什么好聊的,便低头琢磨日后的事情。 探花是被授予翰林院编修的,当然,翰林院简直是全天下最有学术气息的地方,更就是天底下士子恨不得削尖了脑袋爬进去的地方。 但是顾遥眼下并不想呆在里面。倒不是她不喜欢里面浓厚的学术气息,而是翰林院没有实权,并且在里面熬资历非得熬完三年才能调出来任实职。 顾遥估摸着,三年出来,林修估摸着就要把朝堂这个空架子掏空碾碎再磨一磨——只剩一摊子渣渣了! 而且探花从翰林院出来,升职还没有状元快。 顾遥十分郁卒,她这么就不能像林治一样考上个状元郎呢!怕是脑子里的水要比林治的多。 “阿遥。” “啊。” 她下意识地回答一声。 “该拐弯了。”林治看着顾遥神游天外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心。 “哦……”顾遥转了个身,往正确的方向走去。 “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这又是从何而来?”林治有些皱皱眉,她原本就是个女儿家,便是才干学识极好,可这样让一个陌生人待在身边,若是年纪不小,其实不大好。 他便是作风端正清心寡欲,也是个男子,晓得她这样的美貌,实在是太过叫人无法不动心。再正经的人,也总会有一瞬爱生出不该的妄念来。 小茅屋已经可以看见了,顾遥步子就放慢了些,她自然听出来林治对此的不满意。 于是她耐心道:“先前遇到的一个孤儿,在山崖底下还帮过我一回,无父无母的,如今与我亲弟无差。”想了想,其实春生真是个好极了的孩子,聪明沉稳,“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我瞧着比我是要聪明的,如今正在读书。” “有多大了?”林治装作是漫不经心道。 顾遥心道,这怕是要查户籍罢,“十四岁。”心里便出现春生的影子,又无不自豪道:“长得也俊朗极了,往后必然也是林大郎这般的出色人物!” 林治沉默了一会,道:“他的底细你可清楚了,你如今一个人,更要多留一个心眼。" 顾遥也沉默一瞬,春生的底细,她确实不是十分清楚。当年牛头村皆是姓牛的,独独春生一家姓顾。牛头村的牛大欺男霸女,却都活得好好的,可见这样的小村子是多么排外且护短。 顾家人,做什么竟然要在这么一个地方落脚呢? “我信春生。”顾遥想起春生黑漆漆的一双眸子,又冷又狠厉,偏生看她的时候带着光亮和笑意。那个孩子在那么小的时候,便遭受那么多的苦难,她好不容易给他些温暖,自然要好好相信他。 顾遥所认定,无论多叛经离道,她都是非要做的。 既然她相信,他也再也多劝不了什么了。 “其实我晓得,你无法理解我做的事情,”顿了顿,“我自然只需要能理解的人理解就是了,所以你无须理解。不过,还是多谢林大郎关心。” 林治忽地就苦涩地笑出来,只是低着头,在漆黑的夜里看不到。 “已经到了,多谢郎君。”顾遥对她道了谢,也不打算请他进去,只礼貌地送客。 见林治的身影越走越远,顾遥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顾遥,还是杜杳,每次林治一表现出给顾遥的情感,她就浑身膈应得厉害。 虽然漆黑,三两缕月光却还是从天幕上投下里,像是薄得若有若无的轻纱。 回家了~才不用纠结自己是谁呢! “阿姊!” 顾遥听到了春生的声音,随即扭头,果然见身后出路边的樟树下有个身影,确实是春生不错了。 她就笑起来了,这不是看着她在路上好好回来,就是打算去接她呀,手里还提着灯笼呢! 啧,有家人就是好啊! “你往后不用等我了,给我留个门就是了,反正咋们家穷,还不够盗贼的出工费呢!”顾遥心里还是暖得紧,不过特意等她,顾遥觉得还是没必要的。 春生抿了抿唇,将手里的灯笼递到顾遥手里。 “阿姊,我刚刚听到你说话了。” 顾遥一愣,她看到春生在后面就猜到了,但是似乎听到了也无妨吧……她又不做亏心事。 都是自家这个闷嘴葫芦倒是主动说这个,有些稀奇了。 “听到了就听到了呀……唔,可偷听话可不是好习惯,往后改改。” “……” 老门被顾遥推得“吱呀”一声响,只听到春生道:“我便是做什么,都不会伤害阿姊,这世上我唯一相信的便是阿姊。” 顾遥的手一顿,老门又“咯吱”一下关上了,还把顾遥的手也给夹了。 她疼得“嘶”地抽一口冷气,“其实人心经不起猜度,”又觉得这句话很是扎人,“便是我今日不说这句话,我都是视你为亲生兄弟的。” 春生这个孩子啊,实在是太敏感,今日一句话能叫他感动,兴许明日一句话也会伤害他。 敏感真是件自伤八百的事情。 春生的脊背僵了僵,仰脸看顾遥,眸子清亮。他眼前的姑娘眉眼温和,贯来冰冷的气质都被晕黄的灯火染得柔和起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果糖 春生这样愣愣地看了顾遥一会,然后道:“我信阿姊。” 他对着顾遥笑,眸子里是跳动的光彩。 “那我们进去喝桃花酒呀。”顾遥道,一把拉着春生进了院子。 这倒不是她自己酿的,自己酿的还没好,是贪嘴买的。 买来的桃花酒酒味醇香,更是带着甜甜的桃花味儿,两人什么多余的都没配,只拿着淡青色的小杯盛了淡粉的桃花酿,晶莹剔透的汁液儿,一股子好闻的香味。 便是瞧着,也好看极了! 顾遥眯着眼喝一口,道:“可惜我买的时候山楂酒卖完了,我最喜欢山楂酒了。”酸酸甜甜,旁人还老是不许她多喝,能不喜欢么! 春生也不大说话,只是陪着她。 大把的星子像是碎琉璃似的,胡乱撒在天空上,调皮地眨眼儿。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和以往一样,撺掇孟辞给她带山楂酒,然后她就趁着夜里嬷嬷和侍女都打盹去了,赤着脚丫从房间里溜出来,就揣着酒坛子坐在青石阶上,背后是呼飒的桃树,一小口一小口喝山楂酒。 说来真是奇怪,皇宫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孟辞都能半夜翻墙过来捉她喝酒。 其实相处多了,孟辞在她面前实在是算不得不苟言笑或是冷若冰霜什么的,其实怪闹腾的。 “拿来。”但若是仔细计较,还是板着脸的时候多。 她看着孟辞黑着一张脸,但是其实一点也不害怕,笑嘻嘻地站起来跑开,还不忘将一个小巧的酒坛子揣在怀里不撒手。 孟辞的目光就落到她胖乎乎的雪白脚丫子上,然后走向她,脸色越发黑了。 肯定又是不许她不穿鞋子啦,杜杳嘴一撅,想着又要多一桩事情要被孟辞骂。 谁知孟辞忽地蹲下来,把胖乎乎的小姑娘一下子抱起来,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阿杳,你又胖了半斤。” 杜杳:“……” 胖点怎么了,父皇说能吃是福! 孟辞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凉凉道:“再胖下去,怕是嫁不出了。” 嫁不出去啊……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杜杳哼唧一下子,“才不会嫁不出呢!父皇前日挑拣了一筐子的名册,就在给我挑呢!” 于是孟辞的眉皱了一下子,“谁这样倒霉,被挑中了?” 杜杳就“呸”地一声,皱着小胖脸道:“这样大的福气,父皇自然要慢慢挑。”然后又想到什么,嘀咕道:“是水喝多了,不是肉。” 孟辞一挑眉,看着杜杳圆润的小脸没说话,算了,还是不打击她好了。 被孟辞这样抱在怀里,自己怀里的酒就没有法子喝。杜杳就像扭麻糖似的扭了扭,从孟辞怀里挣扎出来,一屁股又坐回到石阶上。 孟辞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外裳脱下里,将杜杳裹严实了,一双白藕似的脚自然也包严实了。 包得严实,她皱着鼻子扭了扭,然后美滋滋地喝自己的山楂酒。 “你又睡不着?”杜杳眨巴着眼看孟辞,孟辞有个做噩梦的毛病。 “嗯。”他倒是若无其事的模样,顺手折了根树枝,漫不经心地玩。 她仰起脸来看天,然后道:“这星星真好看,像是父皇送给我的西洋水果糖似的。”然后一下子站起来,挣开他的外衫,哒吧嗒吧跑进去了。 不多时,便又抱着一个玻璃制的八角盒子出来了,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纸。他晓得,那是西洋物事里常有的玻璃纸。 她大刺刺地一屁股坐在他的衣服上,然后打开玻璃盒子,雪白的一双小肉手捧出一捧花花绿绿的水果糖。 “我小时候有次误吃了有毒的羹汤,肚子疼得要命,嗓子里呕出大片的黑血,还有两个侍女死在我面前……真吓人呢,脸都变成了青色,嘴唇是又紫又青的,眼睛对着我瞪着,就像是要吃了我一样……”杜杳被夜风一吹,吓得瑟缩了一下。 孟辞伸手轻轻拍了拍杜杳的背,然后把地上被她坐得皱巴巴的衣裳又披到她身上了。 因为暖和些的缘故,杜杳又不害怕了,于是继续道:“那阵子我也天天做噩梦,做完噩梦就觉得心里难过……所以就多吃点糖嘛!可甜了!” 对面的人一本正经地看她,然后道:“这便是你长得这样圆润的原因?” “!!!”杜杳一下子就把自己的糖都收回去了,这人嘴怎么这么毒,不鸣则已吧,一开口就要怼得她内伤。 孟辞斜眼看杜杳气鼓鼓的小模样,实在像捏捏她鼓起来的小脸,却又觉得自己会把她捏疼吧。这么软糯糯的小姑娘,明珠儿似的,受不得一丝磕碰。 “要那颗绿的。” “不给!” 大齐还是在文康帝手里打开码头,所谓的西洋玩意,还是第一遭送进来呢。稀奇极了,嘉柔嘉熙姊妹对这一下子糖都眼红呢!还对着太后哼唧,说什么她们也是公主,可什么新奇玩意也到不了她们手里。 她巴巴给他,他倒是还嫌弃她! “真不给?” “不给!”她可有气节了好嘛! “那我便拎着你去你父皇那,好告一出有小馋猫偷喝山楂酿的状。” “你要几颗?!红的也好吃,要不要?!” 杜杳一下子扑到他面前,谄媚地仰起一张水润的小脸,手里捧着一只漂亮极了的小盒子。 她父皇简直不要太喜欢孟辞,和孟辞比起来,她根本就是没有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孟辞就接过来一颗水果糖,确实甜,甜进心坎里。 小姑娘闹腾一番,此时已经开始打起呵欠来了,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子一下子地,只往膝盖上磕。 他只好伸出手来,将她的脑袋放进臂窝里,免得把额头磕疼了,还脖子酸。 顾遥喝一口桃花酒,分外怀念起往日的时光来……也不知孟辞是不是晓得她名列探花的事情。便又是一哂,他如今位高权重,自然什么都是有消息的。 “走水了!” 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在黑夜直叫人头皮发麻。 顾遥和春生回头望去,果然见身后半面红光冲天,将漆黑的天空染成赤红。 第二百四十章 游街 此处虽然是在上蔡,可居住的都是一些贫困人家。 都盖不起砖瓦房,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茅屋。此时火一起,不过是片刻之间,一间屋子已经燃得只剩一个架子。 顾遥和春生骇极,一个就要去叫醒熟睡的五月,一个就奔去开门。 顾遥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插,一推门,门竟然推不开! 有人将门反锁了! 此夜南风极兴,又是一阵风卷过来,顾遥听见火舌被风卷得刺啦一声直对矮小的茅屋扑下来,瞬间顾家的小茅屋里四处火光冲天。 此时春生已经和五月一起出来了,三人赶紧一起朝那门撞去! 谁知根本纹丝不动!根本是有人不光把门锁了,甚至在门上做了手脚。 两人当机立断地放弃撞门,只能爬墙了。 顾遥是个女子,又是伶仃孤苦的两个人,这个墙不光又厚又高,上面还满是碎瓷渣滓,只能要梯子才能爬上去。 春生当即蹲下,叫顾遥踩着自己的肩膀爬出去。但是顾遥哪里不知道,这样总有一个人出不去。门被做了手脚,她出去了,又一时打不开门。 根本没有和春生说话的功夫,顾遥直接往屋里跑,哪怕屋子已经全然被点燃了。 梯子搁得不远,顾遥当即搬出梯子。就要出门时,顾遥只觉得头顶又是火舌呼啦一声,便有什么带着风扑向她。 斜刺里一股力带着她直往地上扑去,身子一滚,反倒是堪堪躲开了一根横梁。 顾遥以为是春生,当即把手里的梯子往那人手里一塞,“快先出去!”她脚踝疼得厉害,估计要耽搁些时间。 “门已经打开了。” 不是春生的声音,但是有些熟悉。 顾遥转过脸,竟然看见了洛夫子,不由惊讶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洛夫子扶着她起来,顾遥才看到春生竟然也进来了,只是瞧着很是狼狈,衣服被烧破了,也站在先前掉下来的横梁边上,像是被砸到了。 三人不再耽搁,赶紧跑出去,果然见大门已经被打开了。 走出去,果然见门缝间被浇筑了蜡,若是一把火烧过去,便什么都不剩,谁知道就是这么把门堵着叫人生生烧死在里面。 几人看着怎么被一把火烧掉的屋子,都有些茫然。 “洛夫子怎么过来了?”其实比起走水,倒是洛夫子忽然出现在这里更加奇怪。 “啊?哦,是山长突然病了,也不晓得是吃坏了什么,你早上去见过夫子,期间可有见夫子吃了什么?”洛夫子像是如梦初醒似的,登时急得要命。 这便解释得清了,纵然还有疑问,顾遥也没有多问。 “病得可严重?”宋问年纪大了,若是当真是吃食被人动了手脚,后果必然严重。 “不算严重,不过若是找出来是怎么回事,往后也好避着些。” 顾遥点点头:“只经我手点了茶汤,不过我自己和家弟都吃了,并没有什么不妥。” 洛夫子就点点头,然后看着身后的场面,摇摇头没说话。 这茅屋根本没有救火的必要,他一早便看见隔壁的也只是抢着搬东西出来,屋子倒是由着烧了。 至于顾遥……她倒是真的身无长物,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和春生的一些书和笔墨纸砚,其余的几乎没什么了。 至于银钱,她和春生全都放在身上,都是四处漂泊无亲眷的人,总归要谨慎且没安全感些。 譬如今日,赖以遮风避雨的小屋子也就没了。 “夫子还是先回去罢,老师那边要紧,我家中没有什么银钱,总归想法子收拾一下便是了。” 于是洛夫子便走了,留下三人转眼黑漆漆的空架子。 “进去看看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的。”顾遥便三步并两步走进去了,一年的书院下来,她的银子差不多见底了。 她一个小娘子,其实便是化为男装,最基本的挣钱能力,比起有一身腱子肉的儿郎差远了。 三人合力,倒是勉强拿出些还能用的,堆在了一起,而此时的天已经开始转亮了。 其实上蔡城外的廉租房实在多,都是薄薄的一层木皮子,委实物美价廉,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能在眨眼之间被烧得只剩个框子。 顾遥无奈,天一蒙蒙亮,便赶紧又寻了人租房子。 几天上窜下跳忙得要命,总算是重新找到房子住下来了。期间顾遥抽空去看了看宋问,见宋问仍旧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于是放心地回去收拾房子。 而这几日初初放榜,又是游街又是曲江宴,顾遥还得抽空先准备,几乎就是脚不沾地。 三月里的桃花烂漫的紧,像是卯了劲地开出最为灿烂的模样,使得整个上蔡城都要跟着桃花娇艳几分似的。 街上排的熙熙攘攘的,全都是来看这一年的进士郎君们。 底下的小娘子挤做一团,帕子团扇捂着嘴遮着脸,都笑闹着评说哪个郎君最俊秀。 状元郎最是有儒雅气,榜眼挺拔又俊朗,探花郎更是俊俏得像是仙人,一瞧便叫人移不开眼。至于后面的,总没有一个丑的。 评说到最后,一致觉得今年的新进士比起往年来,容貌能高出一层来。 旁的不说,便是只看探花郎一个人,也就能拔高整体水平。 可惜进士游街是有官兵守着的,小娘子们都不敢造次,若是没人守着,不说一起扑上来,便是一人一个瓜果手帕香袋儿,也能将文文弱弱的探花郎砸晕。 坐在马上的顾遥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在认真思考,自己要怎么才能尽快升官。 只是实在是觉得林修不好入手,顾遥觉得头疼的紧,于是眉头不由锁起来。 底下一声惊呼,探花郎他,皱着眉真是好看,可见美人含愁实在是美妙。 等这游街一过,顾遥便有了一个“含愁顾探花,风流冠上蔡”的称号。自然,这是后话。 游街一过,便是最为叫人激动的曲江诗会,算得是士子最为风光的时候了。 皇帝亲自出面,与群臣招待新科进士,四处都是平民怀着敬仰羡慕的神情远观。 寒窗十年,可不就是盼着这么一天,成为天子门生,扬眉吐气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落水 真正的重头就是曲江诗会了,天子权贵,各家的小娘子,都会去捧场。 顾遥穿了一身大红的圆领通袖长袍,差点被起哄着仿照古人在头上插一只大红花。 不少小娘子站在一起,三三两两带着幂篱,显得身姿飘渺。 她打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孟辞,见他一见到她,便对她一笑,顾遥也抿唇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到一边与陈知交谈起来了。 两人皆站在围栏边上,身后悠悠曲江水,倒是显得十分有诗意。 她今日也如殿试那天一般,在额上画了一只朱红月牙,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陈知嘿嘿傻笑,“到了今天,我还是像是做梦似的,没想到还真的考上了。” 顾遥忍不住给陈知这苕货一个白眼,道:“以你的才学,考不上才是做梦好么?” 这话自然是给了陈知鼓励,他笑着挠挠头,“我娘就说叫我跟你们这些才学深厚的人往来,说是能熏陶熏陶,我看确实有效果。” “得了,还是你肯下功夫。”顾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她知道陈知家里压力大,考上了自然欢喜极了。 “子远。”有个冷淡的嗓音忽地想起来,顾遥脊背一僵。 转过脸,果然就是孟辞。他穿一身玄色的袍子,衣摆上是银色丝线绣成的竹叶,显得清雅又富贵。 “夫子,”顿了顿,又行了个礼,“侯爷。” “我将你想要的残本带来了,过去看看吧。” 顾遥不大情愿,于是打算拉上陈知,“笃行与我一起……” 她身边哪里还有陈知的影子!溜得像个兔子似的,臭小子! 顾遥背着孟辞翻一个白眼,然后才跟着孟辞走过去。他像是刻意找了一个十分低调的角落,旁人实在不好看到且看不清的地方。 边上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桃树,底下还陈设着乱七八糟的一堆物事。 “怎么,不情愿?” “不情愿。” “……” 诚然,她耿直了些,但是她脸上已经写得这么清楚了是吧。 “你的房子被人放火烧了……”孟辞皱皱眉,然后道:“阿遥,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顾遥摇摇头,“除了你,我从未泄露过自己的身份。” 孟辞的嗓子一哽,“你这是怀疑我?” 其实她如今可以怀疑的,也只有一个孟辞。就算她和刘家交恶,但是实在不必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真正能叫人想要彻底除去她的,那就是有人知晓了她的身份。 孟辞必然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可至始至终出来护着她的,却是那些古里古怪的狐狸面具人,说不出来是敌是友。 相反,已经对她下过两次杀手的,估摸着就是同一拨人,行事风格十分狠厉。 而上次,陈明的行为十分古怪。陈明家境比起陈知更加不如,接触过的可以与这些东西相关的,只有沧浪书院里的人。 除了他,她目前便是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何况,她前世死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一根刺,扎在心里,时不时就狠狠地扎她一次。 “……算不上。” 说不上怀疑,不过是在理智地推敲,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可能罢了。 所以有时候,顾遥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女子。 所以她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孟辞这个人,她还真盼着可以信。 “等过几日得了闲,你带我去打马球吧,如今上蔡城里的勋贵都流行打马球,我也想学学。” 他如今就晓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顾遥的时候,不是杜杳的那张脸,又是个平平的小娘子,其实他一点也没留心她。倒是记得,那就是与阿章一起打马球。 如今仔细回想,倒是记得,其实便是极为沉静漂亮的。 若是那时候便知道,那就是他的乖阿杳该多好。 若是知道,便又能如她小时候一般,依旧养成一个明媚俏皮的小姑娘。 现在是不行了,不过阿杳什么模样,都是他的阿杳。 周边像是炸开锅了一般,人群都乱起来,隐约听到呼喊,似乎是有什么人落水了。 四面的侍卫被调出来,下饺子似的往水里跳,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是以才这般精贵。 顾遥听了一会,似乎就是崔家九娘子……啧,未来的一国之母。 她认得崔九娘,即便这个身份不合适,还是忍不住过去看看。 杜梓就站在不远处,紧张地盯着水面,看得出来对崔九娘颇为上心。 顾遥看着苍白瘦弱的杜梓,心里酸涩得厉害,阿梓一定过得十分不好。杜梓察觉到顾遥的眼神,回过头看了顾遥一眼,眸子漆黑成一片,目光幽冷刺骨。 其实不过是几步的距离,那眼神却十分的远,带着点讽刺。 顾遥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恍惚,眼角边觉得雪白的亮光一闪,竟然是一把匕首骤然出鞘! 崔九娘落水是假,弄乱场面是真!根本就是趁机刺杀杜梓! 她下意识要过去保护阿梓,只是一抬脚,就觉得背后是一阵透心的刺痛。有人趁机偷袭她! 顾遥反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袍子,却被那人顺手猛地一推,顾遥顺着曲江前的栏杆直接栽下去! 只是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穿一身玄色圆领长袍,下摆上绣满银色的修竹。 顾遥的眸子猛地一缩,既觉得背后生疼又觉得心口绞疼,下手的竟然是孟辞。 她先前还想着,不要胡乱猜测孟辞,怀疑谁也不能随便怀疑孟辞…… 有人刺杀天子,又是未来国母落水,顾遥这里扑通一下子落水,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顾遥一落水,越发觉得背上的伤口疼起来,血液大股大股往外涌,又疼又觉得浑身再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胸口也疼,水直往肺里灌,疼得要命。 一定是孟辞知道了她的身份,所谓崔九娘落水,阿梓被刺,不过是对她下手罢了。 那除了孟辞,他的同谋还有谁呢…… 顾遥终于彻底晕了过去,意识全都涣散开了。 碎碎念: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完这篇文啊啊啊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承诺 顾遥再醒过来,是在自己自己的家里。但是最近换了屋子,她一时恍惚了一阵,觉得很是陌生。 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于是顾遥披一件衣裳走了出去。 其实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顾遥看见在灯火下看书的春生,于是低声道:“曲江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又是什么人将我送回来的,可有说什么?” 春生并没有十分入神,于是很自然地抬起头,回答顾遥:“阿姊,曲江宴是昨日的事情,你已经睡了一日余了。” 顾遥忽地窘迫,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 但是春生不是取笑顾遥的意思,他继续道:“昨日你掉水,应该和房子失火一样,不是巧合吧?” 这话恰好就扎到了顾遥心坎上,于是她沉默了一瞬,仍旧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京兆尹的属官带着领回来的。” “可有交代什么?” 春生只是摇摇头,“只说是在曲江边失足跌入水中,可是阿姊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 两人一路都活得坎坷至极,春生见过不少次顾遥遇到稀奇古怪的人,大多都是持刀而来,不怀好意。 尤其是阿姊一个小娘子,处处都活得多么谨慎,更是将自己当作一个郎君来扛着,必然是有极大的压力,让她这样勉力往前走。 因为春生是坐着,这回顾遥终于如愿揉揉他的头,“往后我们得更加小心些了。”顿了顿,“春生,是阿姊不好,叫你掺和到我的这些事情中来。” 这个孩子早熟又聪敏,可是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身份。 就是在曲江宴上都敢动手……绝对不是普通人啊,顾遥闭了闭眼。 那在曲江宴上动手,又究竟是要证明什么呢?还有,她看到的那个影子,究竟是不是孟辞呢? 除了她长公主的身份,还有什么值得旁人动手呢? 她又陷入是谁知道她就是杜杳的怪圈,目前只有孟辞知道,也只有孟辞有这个能力在曲江宴上害她。 可孟辞一早就知道了她就是杜杳,压根用不着如今对付她,更不消说亲手刺她一刀推入曲江。 所以她看到的那个背影,根本就是假扮的。连孟辞都敢诬陷的,可见何其厉害。 这些事情全都乱糟糟的,偏偏总带着一点古怪的联系,顾遥一时头大如斗,根本就不晓得自己是否可以这样推测。 “阿姊是将我从泥沼你拉起来的人。”春生道,看着顾遥,还是道:“阿姊究竟是怎么的显贵出身?当真无法抽身?” 若是无人盯上她,自然没有抽不抽身的话,可别人都盯上她了,自然无路可退。 “抽不了身的,不过我觉得很是好玩。”顾遥倒是眯着眼笑起来了。 好像,现如今才真正开始晓得自己这个身份要接触的血雨腥风。 “拿命博一博吧,反正我的命不值钱。”顾遥无所谓地说道,买一赠一白捡来的一条命,确实不值钱得很。 诚然,顾遥觉得自己赶着往这些昔日仇人面前凑,确实是十分作死的节奏。 但是嘛,作死的人生才有趣嘛。 好不容易多捡一条命,不使劲作死点意思出来,她都绝对对不起自己。 “生年不满百呢!确实要早点闹腾点什么来,才不枉费活一遭啊!”顾遥这么一想,倒是十分的开心呢。 当然,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水灵灵的春生,觉得自己实在是造孽,自己必然会牵扯到春生。 其实和他半点关系没有呢,而且他还有大好人生,不能陪着她瞎搅合。 于是顾遥一敲春生的脑袋,“好好复习,还有三个月便是沧浪书院的院考呢!”说完傲娇地对着他一睨,“你若是考不上,就别说是我顾某人的兄弟啊!” 送到沧浪书院去,宋问必定会提点他,而且她要是真的有什么,想来宋问会护着春生。而且宋问不与朝堂相关,不只是良师,还是非常好的保护伞。 春生听了顾遥的话,反倒是若有所思。 他先前跟在阿姊身边,即便晓得她是个再纤弱的小娘子,却从来不能帮上什么。 可如今他长大了啊,若是再读书出色,有了能力,便也可以护住阿姊啊! 而且阿姊一介女子沉浮在官场上,还有不少人在背后狠下杀手,若是他出息了,便能帮阿姊,更加可以帮她撑腰。 当那个时候,必定要将自家阿姊当作是朵鲜花,好好地供起来。 叫那什么劳什子的杀手啊,都统统瞧都瞧不到阿姊,更不消说是伤害她了。 “好。”春生当即点点头。 顾遥很是欣慰,听话就好,送到沧浪书院去,叫宋问将他搁在书院里拘个三五年,又长本事又安全。 很好。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心情都十分的好。 顾遥背后还有伤口,站了一会,越发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慢悠悠地踱回去歇着了。 她得理一理最近的事情,好想想要怎么破局。 前几天又要准备游街又要准备诗会,事儿又接连发生,如今简直是叫人脑壳痛。 首先,陈明可疑,不能再往来了。 其次,有一拨人约莫知道了她祁阳的身份,所以要除之而后快了。且这一拨权势极重,还想离间她与孟辞。 若是她稍微感情用事些,便会认为就是目前知道她身份的孟辞,且因为刺伤一事对孟辞恨之入骨。 大齐能在曲江宴做这样手段的,只有阿梓和林修了。 可见,林修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了。 之所以在曲江宴动手……怕就是林修想试探阿梓,看阿梓知不知道她回来了吧。 顾遥抬眼看窗外冰冷的月牙,小且纤细的模样,像是下一刻便会被张牙舞爪的黑夜吞噬掉。 她心里冰冷的气息升腾起来,紧紧攥住心脏。 前世是怎么在林修面前一败涂地的,顾遥还历历在目,像是刻进骨血的耻辱一样,时不时在面前闪现。 如今,她又要和林修对起来了。 不过,林修约莫不是真的打算直接杀死她罢。那个老狐狸傲气着呢,兴许就是想要这么故意恐吓她,像是猫玩耗子似的。 可惜了,她不害怕,他兴许会少许多的趣味。 第二百四十三章 编修 顾遥再醒过来,是在自己自己的家里。但是最近换了屋子,她一时恍惚了一阵,觉得很是陌生。 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于是顾遥披一件衣裳走了出去。 其实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顾遥看见在灯火下看书的春生,于是低声道:“曲江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又是什么人将我送回来的,可有说什么?” 春生并没有十分入神,于是很自然地抬起头,回答顾遥:“阿姊,曲江宴是昨日的事情,你已经睡了一日余了。” 顾遥忽地窘迫,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 但是春生不是取笑顾遥的意思,他继续道:“昨日你掉水,应该和房子失火一样,不是巧合吧?” 这话恰好就扎到了顾遥心坎上,于是她沉默了一瞬,仍旧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京兆尹的属官带着领回来的。” “可有交代什么?” 春生只是摇摇头,“只说是在曲江边失足跌入水中,可是阿姊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 两人一路都活得坎坷至极,春生见过不少次顾遥遇到稀奇古怪的人,大多都是持刀而来,不怀好意。 尤其是阿姊一个小娘子,处处都活得多么谨慎,更是将自己当作一个郎君来扛着,必然是有极大的压力,让她这样勉力往前走。 因为春生是坐着,这回顾遥终于如愿揉揉他的头,“往后我们得更加小心些了。”顿了顿,“春生,是阿姊不好,叫你掺和到我的这些事情中来。” 这个孩子早熟又聪敏,可是却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身份。 就是在曲江宴上都敢动手……绝对不是普通人啊,顾遥闭了闭眼。 那在曲江宴上动手,又究竟是要证明什么呢?还有,她看到的那个影子,究竟是不是孟辞呢? 除了她长公主的身份,还有什么值得旁人动手呢? 她又陷入是谁知道她就是杜杳的怪圈,目前只有孟辞知道,也只有孟辞有这个能力在曲江宴上害她。 可孟辞一早就知道了她就是杜杳,压根用不着如今对付她,更不消说亲手刺她一刀推入曲江。 所以她看到的那个背影,根本就是假扮的。连孟辞都敢诬陷的,可见何其厉害。 这些事情全都乱糟糟的,偏偏总带着一点古怪的联系,顾遥一时头大如斗,根本就不晓得自己是否可以这样推测。 “阿姊是将我从泥沼你拉起来的人。”春生道,看着顾遥,还是道:“阿姊究竟是怎么的显贵出身?当真无法抽身?” 若是无人盯上她,自然没有抽不抽身的话,可别人都盯上她了,自然无路可退。 “抽不了身的,不过我觉得很是好玩。”顾遥倒是眯着眼笑起来了。 好像,现如今才真正开始晓得自己这个身份要接触的血雨腥风。 “拿命博一博吧,反正我的命不值钱。”顾遥无所谓地说道,买一赠一白捡来的一条命,确实不值钱得很。 诚然,顾遥觉得自己赶着往这些昔日仇人面前凑,确实是十分作死的节奏。 但是嘛,作死的人生才有趣嘛。 好不容易多捡一条命,不使劲作死点意思出来,她都绝对对不起自己。 “生年不满百呢!确实要早点闹腾点什么来,才不枉费活一遭啊!”顾遥这么一想,倒是十分的开心呢。 当然,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水灵灵的春生,觉得自己实在是造孽,自己必然会牵扯到春生。 其实和他半点关系没有呢,而且他还有大好人生,不能陪着她瞎搅合。 于是顾遥一敲春生的脑袋,“好好复习,还有三个月便是沧浪书院的院考呢!”说完傲娇地对着他一睨,“你若是考不上,就别说是我顾某人的兄弟啊!” 送到沧浪书院去,宋问必定会提点他,而且她要是真的有什么,想来宋问会护着春生。而且宋问不与朝堂相关,不只是良师,还是非常好的保护伞。 春生听了顾遥的话,反倒是若有所思。 他先前跟在阿姊身边,即便晓得她是个再纤弱的小娘子,却从来不能帮上什么。 可如今他长大了啊,若是再读书出色,有了能力,便也可以护住阿姊啊! 而且阿姊一介女子沉浮在官场上,还有不少人在背后狠下杀手,若是他出息了,便能帮阿姊,更加可以帮她撑腰。 当那个时候,必定要将自家阿姊当作是朵鲜花,好好地供起来。 叫那什么劳什子的杀手啊,都统统瞧都瞧不到阿姊,更不消说是伤害她了。 “好。”春生当即点点头。 顾遥很是欣慰,听话就好,送到沧浪书院去,叫宋问将他搁在书院里拘个三五年,又长本事又安全。 很好。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心情都十分的好。 顾遥背后还有伤口,站了一会,越发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慢悠悠地踱回去歇着了。 她得理一理最近的事情,好想想要怎么破局。 前几天又要准备游街又要准备诗会,事儿又接连发生,如今简直是叫人脑壳痛。 首先,陈明可疑,不能再往来了。 其次,有一拨人约莫知道了她祁阳的身份,所以要除之而后快了。且这一拨权势极重,还想离间她与孟辞。 若是她稍微感情用事些,便会认为就是目前知道她身份的孟辞,且因为刺伤一事对孟辞恨之入骨。 大齐能在曲江宴做这样手段的,只有阿梓和林修了。 可见,林修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了。 之所以在曲江宴动手……怕就是林修想试探阿梓,看阿梓知不知道她回来了吧。 顾遥抬眼看窗外冰冷的月牙,小且纤细的模样,像是下一刻便会被张牙舞爪的黑夜吞噬掉。 她心里冰冷的气息升腾起来,紧紧攥住心脏。 前世是怎么在林修面前一败涂地的,顾遥还历历在目,像是刻进骨血的耻辱一样,时不时在面前闪现。 如今,她又要和林修对起来了。 不过,林修约莫不是真的打算直接杀死她罢。那个老狐狸傲气着呢,兴许就 第二百四十四章 顾遥是一甲第三名,天子钦点的探花郎,自然是依故例入翰林院做编修。 只是孟辞却已经被急调到了湖广任钦差,监察修堤筑坝之事,根本没有同顾遥说一句话。 独独一个信传过来,顾遥都不晓得要怎么去问孟辞她落水前的事情。 总归是先搁下了,安心地入了翰林院。 宋问在顾遥金榜题名时便将荐信写好了,将顾遥托付给阁老傅兼,又托着朱朝的关系,让朱朝的亲弟中书舍人朱盼多加看顾。 这傅阁老如今六十有九,一半是熬资历熬上来的,一半是自己行事稳妥。 家中几个儿子都没什么政治头脑,看到顾遥这个和他一样是从平民考上来的进士,便是一瞧都是多了几分亲近的,更不消说宋问托付他将顾遥纳入自己羽翼。 能够培养一个有能力的晚辈,也是自己跟着千古留名的机会。 顾遥没事便与傅阁老聊书法,或是下朝了立马换了破衣裳,炭灰抹把脸就往旧书古典铺子钻。 自然是四处寻找残本真迹,找到一本就是赚一把啊。 至于用炭灰抹脸,废话,自然是京都上蔡无人不晓得傅阁老爱字成痴,若是叫人看出来他就是傅阁老,可不就是把自己当作肥肉送上去宰! 要不是被宰穷了,他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连出门喝酒都只能在街边点一碟水煮毛豆嘛。 “子远啊,我这……”傅阁老被炭灰摸得乌漆嘛黑的脸有点红,可是实在是黑得厉害,顾遥完全看不出来。 “老师,我这里正好有零钱。”官场里头,稍微对你有些提拔或是照顾的官员,都是要被称作老师的。 “哦……你那有零钱啊,那这煮毛豆你先付了吧。”傅阁老微咳,下巴抬起一点,目光飘忽出去。 顾遥嘴角抽抽,不忍去看傅阁老。 您老人家其实就是连吃碟水煮毛豆的钱都没了吧。 两人一碟毛豆下肚,觉得可以出去溜达了。傅阁老在官场上自然是呼风唤雨,鞍前马后不少人,可到了陪他逛古玩市场,就寥寥无几。 去年迫于傅阁老威仪的人在顾遥来了之后,干脆利落地将这个苦活交给她,欢天喜地地回家会小娘子了。 唯一被傅阁老逮住的顾遥,也就压根没法子跑了。 尤其是,早在沧浪书院,傅阁老他老人家就瞅中了顾遥的字。 就算他在书法上不能名留青史,还能有一个名留青史的徒弟,他也跟着名留青史了。 啧,再说了这么好天赋的弟子,简直是踩了狗屎才能捡到手啊! 被踩了狗屎被捡到手的顾遥觉得和傅阁老在一起倒是怪舒服的,除了俸禄都被傅阁老买毛豆吃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往东市里一拐,顺着路走过三个街道口,走进第四个,里面便开始到处都是古董铺子,地上更是芝麻饼子似的撒满了小摊子。 毛豆都给傅阁老吃了,顾遥顺道在路上买了一块糯米糕,一面走一面吃。 而傅阁老正趴在一个小摊上,一会皱眉一会咧嘴,手里一本发黄发黑还破得像是揉碎的手纸似的小册子。顾遥看那摊子上的书册都这般破烂,瞧着十分肮脏,她正吃着东西,于是和傅阁老隔着一道街,在另一边瞧各色的陶瓷。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物什,对着她的肚子狠狠一撞,顾遥被撞得一个踉跄,手里半块糯米糕直接落地,却在半空中被人抓住,转身就跑。 顾遥揉着肚子看那个臭小子,恨不得赶上去使劲拧耳朵! 谁知那小子不过跑了几步,就被一只手提溜起来,只能悬在空中使劲蹬腿。 顾遥就一面揉肚子一面笑了,啧,这真解气。 她就走过去,伸手拽住那个小子的耳朵:“身手快得很呀。” 那小子倒是十分得意,吊儿郎当道:“那可不,我从来没失手过,从来快得没人能抓住我!” 旁边的人就哄地一下子爆笑起来,笑得那个小子不明所以,随即也红着脸不好意思起来了。 顾遥也被他蠢笑了,索性不再看他,只对提溜起小贼的人道:“多谢兄台出手,还是送到官府去吧。” 那人生得极其的高,古铜色皮肤,穿一身破破烂烂的短打,脚上拖拉着一双草鞋,反倒是五官极其的端正,五官像是刀刻斧凿,十分深邃坚毅。 也不知怎的,顾遥觉得他十分的眼熟,但又可以确认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小贼飞快地叫嚷起来,“不就是一块糯米糕嘛!还被你咬过了,你也好意思报官!”说着呸了顾遥一口,“一看就是个穷酸书生,真没出息!” 顾遥:“……” 她确实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拧,小贼飞快地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说得像是你买得起半块糯米糕似的。”顾遥朝着那个小子扫去鄙视的一眼。 那小子脸憋得通红,“谁说我买不起了,不就是一块糯米糕吗!” 顾遥眼角一斜,表示鄙视,“买一块还回来,我就不报官!” 他一摸口袋,结果竟然什么都没摸出来。一抬头,结果看到了顾遥捏着三枚铜板的手。 “你!你无耻!” “你这三枚铜板可是刚刚从我手里拿走的,凭什么不能被我拿走?” 小贼惊得瞪大了眼,“那明明就是我的!”恨得瞪着顾遥,像是随时就要冲过来咬顾遥一口似的。 顾遥才不理他,转了脸,“诸位信不信这三枚铜板是这小子的?” 立刻有人喊道:“这小子天天偷东西,还信他!”语气是满满的讽刺。 其余的人虽然声音小些,可是没一个相信那小贼,反倒是骂小贼不要脸,偷了东西不承认。 其余人的声音不大,搁在一起,细细碎碎的,其实要表达的意思清楚极了。 气鼓鼓的小贼原本是大声反驳,最后终于垂下脑袋,眼眶都红了,气鼓鼓的模样也泄了。 顾遥一折扇敲到小贼头顶上,敲得小贼瞪得目眦欲裂,恨极了顾遥的模样。。。。。.。。。 第二百四十五章 顾遥是一甲第三名,天子钦点的探花郎,自然是依故例入翰林院做编修。 只是孟辞却已经被急调到了湖广任钦差,监察修堤筑坝之事,根本没有同顾遥说一句话。 独独一个信传过来,顾遥都不晓得要怎么去问孟辞她落水前的事情。 总归是先搁下了,安心地入了翰林院。 宋问在顾遥金榜题名时便将荐信写好了,将顾遥托付给阁老傅兼,又托着朱朝的关系,让朱朝的亲弟中书舍人朱盼多加看顾。 这傅阁老如今六十有九,一半是熬资历熬上来的,一半是自己行事稳妥。 家中几个儿子都没什么政治头脑,看到顾遥这个和他一样是从平民考上来的进士,便是一瞧都是多了几分亲近的,更不消说宋问托付他将顾遥纳入自己羽翼。 能够培养一个有能力的晚辈,也是自己跟着千古留名的机会。 顾遥没事便与傅阁老聊书法,或是下朝了立马换了破衣裳,炭灰抹把脸就往旧书古典铺子钻。 自然是四处寻找残本真迹,找到一本就是赚一把啊。 至于用炭灰抹脸,废话,自然是京都上蔡无人不晓得傅阁老爱字成痴,若是叫人看出来他就是傅阁老,可不就是把自己当作肥肉送上去宰! 要不是被宰穷了,他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连出门喝酒都只能在街边点一碟水煮毛豆嘛。 “子远啊,我这……”傅阁老被炭灰摸得乌漆嘛黑的脸有点红,可是实在是黑得厉害,顾遥完全看不出来。 “老师,我这里正好有零钱。”官场里头,稍微对你有些提拔或是照顾的官员,都是要被称作老师的。 “哦……你那有零钱啊,那这煮毛豆你先付了吧。”傅阁老微咳,下巴抬起一点,目光飘忽出去。 顾遥嘴角抽抽,不忍去看傅阁老。 您老人家其实就是连吃碟水煮毛豆的钱都没了吧。 两人一碟毛豆下肚,觉得可以出去溜达了。傅阁老在官场上自然是呼风唤雨,鞍前马后不少人,可到了陪他逛古玩市场,就寥寥无几。 去年迫于傅阁老威仪的人在顾遥来了之后,干脆利落地将这个苦活交给她,欢天喜地地回家会小娘子了。 唯一被傅阁老逮住的顾遥,也就压根没法子跑了。 尤其是,早在沧浪书院,傅阁老他老人家就瞅中了顾遥的字。 就算他在书法上不能名留青史,还能有一个名留青史的徒弟,他也跟着名留青史了。 啧,再说了这么好天赋的弟子,简直是踩了狗屎才能捡到手啊! 被踩了狗屎被捡到手的顾遥觉得和傅阁老在一起倒是怪舒服的,除了俸禄都被傅阁老买毛豆吃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往东市里一拐,顺着路走过三个街道口,走进第四个,里面便开始到处都是古董铺子,地上更是芝麻饼子似的撒满了小摊子。 毛豆都给傅阁老吃了,顾遥顺道在路上买了一块糯米糕,一面走一面吃。 而傅阁老正趴在一个小摊上,一会皱眉一会咧嘴,手里一本发黄发黑还破得像是揉碎的手纸似的小册子。顾遥看那摊子上的书册都这般破烂,瞧着十分肮脏,她正吃着东西,于是和傅阁老隔着一道街,在另一边瞧各色的陶瓷。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物什,对着她的肚子狠狠一撞,顾遥被撞得一个踉跄,手里半块糯米糕直接落地,却在半空中被人抓住,转身就跑。 顾遥揉着肚子看那个臭小子,恨不得赶上去使劲拧耳朵! 谁知那小子不过跑了几步,就被一只手提溜起来,只能悬在空中使劲蹬腿。 顾遥就一面揉肚子一面笑了,啧,这真解气。 她就走过去,伸手拽住那个小子的耳朵:“身手快得很呀。” 那小子倒是十分得意,吊儿郎当道:“那可不,我从来没失手过,从来快得没人能抓住我!” 旁边的人就哄地一下子爆笑起来,笑得那个小子不明所以,随即也红着脸不好意思起来了。 顾遥也被他蠢笑了,索性不再看他,只对提溜起小贼的人道:“多谢兄台出手,还是送到官府去吧。” 那人生得极其的高,古铜色皮肤,穿一身破破烂烂的短打,脚上拖拉着一双草鞋,反倒是五官极其的端正,五官像是刀刻斧凿,十分深邃坚毅。 也不知怎的,顾遥觉得他十分的眼熟,但又可以确认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小贼飞快地叫嚷起来,“不就是一块糯米糕嘛!还被你咬过了,你也好意思报官!”说着呸了顾遥一口,“一看就是个穷酸书生,真没出息!” 顾遥:“……” 她确实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拧,小贼飞快地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叫声。 “说得像是你买得起半块糯米糕似的。”顾遥朝着那个小子扫去鄙视的一眼。 那小子脸憋得通红,“谁说我买不起了,不就是一块糯米糕吗!” 顾遥眼角一斜,表示鄙视,“买一块还回来,我就不报官!” 他一摸口袋,结果竟然什么都没摸出来。一抬头,结果看到了顾遥捏着三枚铜板的手。 “你!你无耻!” “你这三枚铜板可是刚刚从我手里拿走的,凭什么不能被我拿走?” 小贼惊得瞪大了眼,“那明明就是我的!”恨得瞪着顾遥,像是随时就要冲过来咬顾遥一口似的。 顾遥才不理他,转了脸,“诸位信不信这三枚铜板是这小子的?” 立刻有人喊道:“这小子天天偷东西,还信他!”语气是满满的讽刺。 其余的人虽然声音小些,可是没一个相信那小贼,反倒是骂小贼不要脸,偷了东西不承认。 其余人的声音不大,搁在一起,细细碎碎的,其实要表达的意思清楚极了。 气鼓鼓的小贼原本是大声反驳,最后终于垂下脑袋,眼眶都红了,气鼓鼓的模样也泄了。 顾遥一折扇敲到小贼头顶上,敲得小贼瞪得目眦欲裂,就算你没有做,旁人也只会认为是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真正的重头就是曲江诗会了,天子权贵,各家的小娘子,都会去捧场。 顾遥穿了一身大红的圆领通袖长袍,差点被起哄着仿照古人在头上插一只大红花。 不少小娘子站在一起,三三两两带着幂篱,显得身姿飘渺。 她打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孟辞,见他一见到她,便对她一笑,顾遥也抿唇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到一边与陈知交谈起来了。 两人皆站在围栏边上,身后悠悠曲江水,倒是显得十分有诗意。 她今日也如殿试那天一般,在额上画了一只朱红月牙,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陈知嘿嘿傻笑,“到了今天,我还是像是做梦似的,没想到还真的考上了。” 顾遥忍不住给陈知这苕货一个白眼,道:“以你的才学,考不上才是做梦好么?” 这话自然是给了陈知鼓励,他笑着挠挠头,“我娘就说叫我跟你们这些才学深厚的人往来,说是能熏陶熏陶,我看确实有效果。” “得了,还是你肯下功夫。”顾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她知道陈知家里压力大,考上了自然欢喜极了。 “子远。”有个冷淡的嗓音忽地想起来,顾遥脊背一僵。 转过脸,果然就是孟辞。他穿一身玄色的袍子,衣摆上是银色丝线绣成的竹叶,显得清雅又富贵。 “夫子,”顿了顿,又行了个礼,“侯爷。” “我将你想要的残本带来了,过去看看吧。” 顾遥不大情愿,于是打算拉上陈知,“笃行与我一起……” 她身边哪里还有陈知的影子!溜得像个兔子似的,臭小子! 顾遥背着孟辞翻一个白眼,然后才跟着孟辞走过去。他像是刻意找了一个十分低调的角落,旁人实在不好看到且看不清的地方。 边上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桃树,底下还陈设着乱七八糟的一堆物事。 “怎么,不情愿?” “不情愿。” “……” 诚然,她耿直了些,但是她脸上已经写得这么清楚了是吧。 “你的房子被人放火烧了……”孟辞皱皱眉,然后道:“阿遥,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顾遥摇摇头,“除了你,我从未泄露过自己的身份。” 孟辞的嗓子一哽,“你这是怀疑我?” 其实她如今可以怀疑的,也只有一个孟辞。就算她和刘家交恶,但是实在不必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真正能叫人想要彻底除去她的,那就是有人知晓了她的身份。 孟辞必然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可至始至终出来护着她的,却是那些古里古怪的狐狸面具人,说不出来是敌是友。 相反,已经对她下过两次杀手的,估摸着就是同一拨人,行事风格十分狠厉。 而上次,陈明的行为十分古怪。陈明家境比起陈知更加不如,接触过的可以与这些东西相关的,只有沧浪书院里的人。 除了他,她目前便是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何况,她前世死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一根刺,扎在心里,时不时就狠狠地扎她一次。 “……算不上。” 说不上怀疑,不过是在理智地推敲,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可能罢了。 所以有时候,顾遥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女子。 所以她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孟辞这个人,她还真盼着可以信。 “等过几日得了闲,你带我去打马球吧,如今上蔡城里的勋贵都流行打马球,我也想学学。” 他如今就晓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顾遥的时候,不是杜杳的那张脸,又是个平平的小娘子,其实他一点也没留心她。倒是记得,那就是与阿章一起打马球。 如今仔细回想,倒是记得,其实便是极为沉静漂亮的。 若是那时候便知道,那就是他的乖阿杳该多好。 若是知道,便又能如她小时候一般,依旧养成一个明媚俏皮的小姑娘。 现在是不行了,不过阿杳什么模样,都是他的阿杳。 周边像是炸开锅了一般,人群都乱起来,隐约听到呼喊,似乎是有什么人落水了。 四面的侍卫被调出来,下饺子似的往水里跳,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是以才这般精贵。 顾遥听了一会,似乎就是崔家九娘子……啧,未来的一国之母。 她认得崔九娘,即便这个身份不合适,还是忍不住过去看看。 杜梓就站在不远处,紧张地盯着水面,看得出来对崔九娘颇为上心。 顾遥看着苍白瘦弱的杜梓,心里酸涩得厉害,阿梓一定过得十分不好。杜梓察觉到顾遥的眼神,回过头看了顾遥一眼,眸子漆黑成一片,目光幽冷刺骨。 其实不过是几步的距离,那眼神却十分的远,带着点讽刺。 顾遥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恍惚,眼角边觉得雪白的亮光一闪,竟然是一把匕首骤然出鞘! 崔九娘落水是假,弄乱场面是真!根本就是趁机刺杀杜梓! 她下意识要过去保护阿梓,只是一抬脚,就觉得背后是一阵透心的刺痛。有人趁机偷袭她! 顾遥反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袍子,却被那人顺手猛地一推,顾遥顺着曲江前的栏杆直接栽下去! 只是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穿一身玄色圆领长袍,下摆上绣满银色的修竹。 顾遥的眸子猛地一缩,既觉得背后生疼又觉得心口绞疼,下手的竟然是孟辞。 她先前还想着,不要胡乱猜测孟辞,怀疑谁也不能随便怀疑孟辞…… 有人刺杀天子,又是未来国母落水,顾遥这里扑通一下子落水,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顾遥一落水,越发觉得背上的伤口疼起来,血液大股大股往外涌,又疼又觉得浑身再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胸口也疼,水直往肺里灌,疼得要命。 一定是孟辞知道了她的身份,所谓崔九娘落水,阿梓被刺,不过是对她下手罢了。 那除了孟辞,他的同谋还有谁呢…… 顾遥终于彻底晕了过去,意识全都涣散开了。 碎碎念:我感觉好累哇……晚点我再换,手里实在忙不过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真正的重头就是曲江诗会了,天子权贵,各家的小娘子,都会去捧场。 顾遥穿了一身大红的圆领通袖长袍,差点被起哄着仿照古人在头上插一只大红花。 不少小娘子站在一起,三三两两带着幂篱,显得身姿飘渺。 她打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孟辞,见他一见到她,便对她一笑,顾遥也抿唇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到一边与陈知交谈起来了。 两人皆站在围栏边上,身后悠悠曲江水,倒是显得十分有诗意。 她今日也如殿试那天一般,在额上画了一只朱红月牙,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陈知嘿嘿傻笑,“到了今天,我还是像是做梦似的,没想到还真的考上了。” 顾遥忍不住给陈知这苕货一个白眼,道:“以你的才学,考不上才是做梦好么?” 这话自然是给了陈知鼓励,他笑着挠挠头,“我娘就说叫我跟你们这些才学深厚的人往来,说是能熏陶熏陶,我看确实有效果。” “得了,还是你肯下功夫。”顾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她知道陈知家里压力大,考上了自然欢喜极了。 “子远。”有个冷淡的嗓音忽地想起来,顾遥脊背一僵。 转过脸,果然就是孟辞。他穿一身玄色的袍子,衣摆上是银色丝线绣成的竹叶,显得清雅又富贵。 “夫子,”顿了顿,又行了个礼,“侯爷。” “我将你想要的残本带来了,过去看看吧。” 顾遥不大情愿,于是打算拉上陈知,“笃行与我一起……” 她身边哪里还有陈知的影子!溜得像个兔子似的,臭小子! 顾遥背着孟辞翻一个白眼,然后才跟着孟辞走过去。他像是刻意找了一个十分低调的角落,旁人实在不好看到且看不清的地方。 边上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桃树,底下还陈设着乱七八糟的一堆物事。 “怎么,不情愿?” “不情愿。” “……” 诚然,她耿直了些,但是她脸上已经写得这么清楚了是吧。 “你的房子被人放火烧了……”孟辞皱皱眉,然后道:“阿遥,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顾遥摇摇头,“除了你,我从未泄露过自己的身份。” 孟辞的嗓子一哽,“你这是怀疑我?” 其实她如今可以怀疑的,也只有一个孟辞。就算她和刘家交恶,但是实在不必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真正能叫人想要彻底除去她的,那就是有人知晓了她的身份。 孟辞必然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可至始至终出来护着她的,却是那些古里古怪的狐狸面具人,说不出来是敌是友。 相反,已经对她下过两次杀手的,估摸着就是同一拨人,行事风格十分狠厉。 而上次,陈明的行为十分古怪。陈明家境比起陈知更加不如,接触过的可以与这些东西相关的,只有沧浪书院里的人。 除了他,她目前便是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何况,她前世死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一根刺,扎在心里,时不时就狠狠地扎她一次。 “……算不上。” 说不上怀疑,不过是在理智地推敲,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可能罢了。 所以有时候,顾遥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女子。 所以她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孟辞这个人,她还真盼着可以信。 “等过几日得了闲,你带我去打马球吧,如今上蔡城里的勋贵都流行打马球,我也想学学。” 他如今就晓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顾遥的时候,不是杜杳的那张脸,又是个平平的小娘子,其实他一点也没留心她。倒是记得,那就是与阿章一起打马球。 如今仔细回想,倒是记得,其实便是极为沉静漂亮的。 若是那时候便知道,那就是他的乖阿杳该多好。 若是知道,便又能如她小时候一般,依旧养成一个明媚俏皮的小姑娘。 现在是不行了,不过阿杳什么模样,都是他的阿杳。 周边像是炸开锅了一般,人群都乱起来,隐约听到呼喊,似乎是有什么人落水了。 四面的侍卫被调出来,下饺子似的往水里跳,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是以才这般精贵。 顾遥听了一会,似乎就是崔家九娘子……啧,未来的一国之母。 她认得崔九娘,即便这个身份不合适,还是忍不住过去看看。 杜梓就站在不远处,紧张地盯着水面,看得出来对崔九娘颇为上心。 顾遥看着苍白瘦弱的杜梓,心里酸涩得厉害,阿梓一定过得十分不好。杜梓察觉到顾遥的眼神,回过头看了顾遥一眼,眸子漆黑成一片,目光幽冷刺骨。 其实不过是几步的距离,那眼神却十分的远,带着点讽刺。 顾遥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恍惚,眼角边觉得雪白的亮光一闪,竟然是一把匕首骤然出鞘! 崔九娘落水是假,弄乱场面是真!根本就是趁机刺杀杜梓! 她下意识要过去保护阿梓,只是一抬脚,就觉得背后是一阵透心的刺痛。有人趁机偷袭她! 顾遥反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袍子,却被那人顺手猛地一推,顾遥顺着曲江前的栏杆直接栽下去! 只是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穿一身玄色圆领长袍,下摆上绣满银色的修竹。 顾遥的眸子猛地一缩,既觉得背后生疼又觉得心口绞疼,下手的竟然是孟辞。 她先前还想着,不要胡乱猜测孟辞,怀疑谁也不能随便怀疑孟辞…… 有人刺杀天子,又是未来国母落水,顾遥这里扑通一下子落水,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顾遥一落水,越发觉得背上的伤口疼起来,血液大股大股往外涌,又疼又觉得浑身再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胸口也疼,水直往肺里灌,疼得要命。 一定是孟辞知道了她的身份,所谓崔九娘落水,阿梓被刺,不过是对她下手罢了。 那除了孟辞,他的同谋还有谁呢…… 顾遥终于彻底晕了过去,意识全都涣散开了。 碎碎念:晚点换呀换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真正的重头就是曲江诗会了,天子权贵,各家的小娘子,都会去捧场。 顾遥穿了一身大红的圆领通袖长袍,差点被起哄着仿照古人在头上插一只大红花。 不少小娘子站在一起,三三两两带着幂篱,显得身姿飘渺。 她打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孟辞,见他一见到她,便对她一笑,顾遥也抿唇笑了一下,便转身走到一边与陈知交谈起来了。 两人皆站在围栏边上,身后悠悠曲江水,倒是显得十分有诗意。 她今日也如殿试那天一般,在额上画了一只朱红月牙,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陈知嘿嘿傻笑,“到了今天,我还是像是做梦似的,没想到还真的考上了。” 顾遥忍不住给陈知这苕货一个白眼,道:“以你的才学,考不上才是做梦好么?” 这话自然是给了陈知鼓励,他笑着挠挠头,“我娘就说叫我跟你们这些才学深厚的人往来,说是能熏陶熏陶,我看确实有效果。” “得了,还是你肯下功夫。”顾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她知道陈知家里压力大,考上了自然欢喜极了。 “子远。”有个冷淡的嗓音忽地想起来,顾遥脊背一僵。 转过脸,果然就是孟辞。他穿一身玄色的袍子,衣摆上是银色丝线绣成的竹叶,显得清雅又富贵。 “夫子,”顿了顿,又行了个礼,“侯爷。” “我将你想要的残本带来了,过去看看吧。” 顾遥不大情愿,于是打算拉上陈知,“笃行与我一起……” 她身边哪里还有陈知的影子!溜得像个兔子似的,臭小子! 顾遥背着孟辞翻一个白眼,然后才跟着孟辞走过去。他像是刻意找了一个十分低调的角落,旁人实在不好看到且看不清的地方。 边上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桃树,底下还陈设着乱七八糟的一堆物事。 “怎么,不情愿?” “不情愿。” “……” 诚然,她耿直了些,但是她脸上已经写得这么清楚了是吧。 “你的房子被人放火烧了……”孟辞皱皱眉,然后道:“阿遥,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份。” 顾遥摇摇头,“除了你,我从未泄露过自己的身份。” 孟辞的嗓子一哽,“你这是怀疑我?” 其实她如今可以怀疑的,也只有一个孟辞。就算她和刘家交恶,但是实在不必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 真正能叫人想要彻底除去她的,那就是有人知晓了她的身份。 孟辞必然在她身边安排了人,可至始至终出来护着她的,却是那些古里古怪的狐狸面具人,说不出来是敌是友。 相反,已经对她下过两次杀手的,估摸着就是同一拨人,行事风格十分狠厉。 而上次,陈明的行为十分古怪。陈明家境比起陈知更加不如,接触过的可以与这些东西相关的,只有沧浪书院里的人。 除了他,她目前便是可以怀疑的人,都没有。 何况,她前世死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一根刺,扎在心里,时不时就狠狠地扎她一次。 “……算不上。” 说不上怀疑,不过是在理智地推敲,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可能罢了。 所以有时候,顾遥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女子。 所以她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孟辞这个人,她还真盼着可以信。 “等过几日得了闲,你带我去打马球吧,如今上蔡城里的勋贵都流行打马球,我也想学学。” 他如今就晓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顾遥的时候,不是杜杳的那张脸,又是个平平的小娘子,其实他一点也没留心她。倒是记得,那就是与阿章一起打马球。 如今仔细回想,倒是记得,其实便是极为沉静漂亮的。 若是那时候便知道,那就是他的乖阿杳该多好。 若是知道,便又能如她小时候一般,依旧养成一个明媚俏皮的小姑娘。 现在是不行了,不过阿杳什么模样,都是他的阿杳。 周边像是炸开锅了一般,人群都乱起来,隐约听到呼喊,似乎是有什么人落水了。 四面的侍卫被调出来,下饺子似的往水里跳,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是以才这般精贵。 顾遥听了一会,似乎就是崔家九娘子……啧,未来的一国之母。 她认得崔九娘,即便这个身份不合适,还是忍不住过去看看。 杜梓就站在不远处,紧张地盯着水面,看得出来对崔九娘颇为上心。 顾遥看着苍白瘦弱的杜梓,心里酸涩得厉害,阿梓一定过得十分不好。杜梓察觉到顾遥的眼神,回过头看了顾遥一眼,眸子漆黑成一片,目光幽冷刺骨。 其实不过是几步的距离,那眼神却十分的远,带着点讽刺。 顾遥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恍惚,眼角边觉得雪白的亮光一闪,竟然是一把匕首骤然出鞘! 崔九娘落水是假,弄乱场面是真!根本就是趁机刺杀杜梓! 她下意识要过去保护阿梓,只是一抬脚,就觉得背后是一阵透心的刺痛。有人趁机偷袭她! 顾遥反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袍子,却被那人顺手猛地一推,顾遥顺着曲江前的栏杆直接栽下去! 只是眼角余光看见一个瘦长的身影,穿一身玄色圆领长袍,下摆上绣满银色的修竹。 顾遥的眸子猛地一缩,既觉得背后生疼又觉得心口绞疼,下手的竟然是孟辞。 她先前还想着,不要胡乱猜测孟辞,怀疑谁也不能随便怀疑孟辞…… 有人刺杀天子,又是未来国母落水,顾遥这里扑通一下子落水,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顾遥一落水,越发觉得背上的伤口疼起来,血液大股大股往外涌,又疼又觉得浑身再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胸口也疼,水直往肺里灌,疼得要命。 一定是孟辞知道了她的身份,所谓崔九娘落水,阿梓被刺,不过是对她下手罢了。 那除了孟辞,他的同谋还有谁呢…… 顾遥终于彻底晕了过去,意识全都涣散开了。 碎碎念:我可能是一个傻子傻子傻子啊啊啊啊,我特么得多写一章,明天后天课少我尽量补回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顾遥不说话,春生也不说话。 人少就是不好,时时显得冷清极了,一不说话,便安静得死气沉沉的。 “阿姊,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装作是个男子,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若是没有足够硬气的底气,她一旦被人揭破身份,必然跌得粉身碎骨。 如今已经有人知晓了她祁阳的身份,至于性别,更是不消说的。所以顾遥才急起来了,若是不快些手握权柄,根本只能坐以待毙。 “当初阿姊一年之内便能直接直接入场,更是名列一甲,春生便是晚些读书也无不可。”春生脸上带着笑,手里的书册已经被丢开了。 但是顾遥知道,阅历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思想,甚至是天赋也会随着这些改变。 只有纯粹,才能真正做好一件事。 “你此时能静心读书,若是去经商,便再没有一心读书的心思了。”顾遥摇摇头,并不打算由着春生。 春生先是没说话,十分平静地吃菜。 “阿姊以为我喜欢读书?” 若是不喜欢,为什么会这样认真地日日对着书卷。便是她自己,也是喜欢这些的,否则绝对没有法子考出一个探花郎来。 还不等顾遥说话,春生的第二句话就出口了,“我喜欢读书,是因为阿姊也喜欢读书。阿姊心心念念想如儿郎一般,治理大齐天下,春生极其崇拜这样的阿姊啊。” 顾遥的嗓子一哽,她从前总觉得这是她自己的执念,便是再奇怪,也与旁人无关。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影响到了春生的想法。 “你……”其实她想说,你完全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来。可反之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她令他有的一种喜好呢。 “可我最想要的,却是阿姊能够好好的。这世间,最重要还是命啊,有了命才能有旁的。”确实是这样的,顾遥再明白不过。春生继续道:“阿姊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最想要的,其实是阿姊可以平安恣意地活着,所以阿姊,我想帮你分担一些。” 顾遥忽地沉默起来,她想给春生顶好的生活,而春生其实也渴望可以帮她啊。 “春生,这些决定会影响你一辈子。面上瞧着不过是暂时帮我,过几年继续读书,可你若是成了一个生意人,再转变为一个读书人,又尝何容易。到那时,你又哪里还一心喜欢书中文章礼义?” 最可怕的,是时光会改变人,会带着你往一个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无法回头。 春生却笑出来,眸子亮晶晶的,不是往日的阴郁沉默模样。 “阿姊啊!我之所以想要读书,是因为阿姊。之所以愿意做生意,也是因为阿姊。说起来都是因为阿姊,所以都是一样的喜欢。” 似乎……没毛病。 “啊……”顾遥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好使了,似乎还是有点不对啊,一个人怎么能因为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喜好呢? 可若是有人这样,也不该去非要他不这样吧。 “阿姊缺人,让我去再合适不过。” 顾遥沉默一阵,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答应,只好道:“你且让我先想想。” 以春生的心智,把这些交给他,真是再稳妥不过。可这样的天赋,若是因为做生意耽误了,她根本就是耽误了春生一生啊! 两人吃完了饭,才各自回了房间。 顾遥当即磨了墨,铺开册子写起来,将自己当初研究出来的方子,或是自己用过的蕃贡胭脂方子写出来。 整理了一下,约莫也就有了十几种。有这些压轴的,根本不愁卖不好。 至于其余的,就用市场上大众的基本胭脂,只是制作上得想法子按着她曾经研究出来的淘澄法子精进。 至于宣传么……当初和林逸天天撕的时候,对这些贵家娘子多多少少有了解,在沧浪书院更是认识了不少这些小娘子的兄弟子侄,打入贵族圈子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最主要的,真的就是没有人来帮着她打理铺子。 最后顾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是休沐,顾遥难得睡了个懒觉,只是似乎梦里纷纷扰扰,醒来却半点不记得。 朝食是顾遥喜欢的酒酿汤圆和做得十分可爱的小包子,她想着闲着无事,所以吃得十分的慢。其实起来便半中午了,她却还是困得一边瞌睡一边吃汤圆。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路飘进来,顾遥迷迷糊糊的,只纳闷自己家里怎么出现一个这么出众的人物,便听到春生喊阿姊。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袍子,这样的袍子顾遥也有一件,是同一匹布上裁剪下来的。 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顾遥的脑子转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箱子乃是她特意给春生买的,给他在学堂放书纸啊什么的杂物的,平白的抱回家做什么? “你怎么还不上学?”顾遥起得晚,便觉得此时尚且还是清早。 “我不去了。” 哦,不去了啊…… 什么,不!去!了!? 顾遥脑子转过来,猛地往上一蹿,起得太急了,膝盖在桌沿上磕得砰地一声,疼得顾遥没把眼泪流出来。 “你说你不读书了?!”顾遥不知道自己是气得脑子发晕还是困得脑子发晕,总觉得面前十分恍惚。 春生像是一早便猜到了顾遥的反应,十分平静地放下了手里的箱子,然后点点头。 “阿姊不必气了,我不光把先生辞退了,还将先生羞辱了一顿。”顿了顿,然后眼含笑意道:“并且还把孔夫子也给羞辱了一顿。” 根本就是彻底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啊,既不担心阿姊把夫子重新请回来,也不担心阿姊请新的夫子。 顾遥看着春生,先是被气得说不出来话,然后干脆懒得生气了。 “阿姊,一年吧,一年之后我便重新来读书。” 其实春生做事,比她狠多了,可见不是心智不坚之人。 “好。”顾遥便答应了。 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6 第二百五十章 顾遥不说话,春生也不说话。 人少就是不好,时时显得冷清极了,一不说话,便安静得死气沉沉的。 “阿姊,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装作是个男子,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若是没有足够硬气的底气,她一旦被人揭破身份,必然跌得粉身碎骨。 如今已经有人知晓了她祁阳的身份,至于性别,更是不消说的。所以顾遥才急起来了,若是不快些手握权柄,根本只能坐以待毙。 “当初阿姊一年之内便能直接直接入场,更是名列一甲,春生便是晚些读书也无不可。”春生脸上带着笑,手里的书册已经被丢开了。 但是顾遥知道,阅历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思想,甚至是天赋也会随着这些改变。 只有纯粹,才能真正做好一件事。 “你此时能静心读书,若是去经商,便再没有一心读书的心思了。”顾遥摇摇头,并不打算由着春生。 春生先是没说话,十分平静地吃菜。 “阿姊以为我喜欢读书?” 若是不喜欢,为什么会这样认真地日日对着书卷。便是她自己,也是喜欢这些的,否则绝对没有法子考出一个探花郎来。 还不等顾遥说话,春生的第二句话就出口了,“我喜欢读书,是因为阿姊也喜欢读书。阿姊心心念念想如儿郎一般,治理大齐天下,春生极其崇拜这样的阿姊啊。” 顾遥的嗓子一哽,她从前总觉得这是她自己的执念,便是再奇怪,也与旁人无关。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影响到了春生的想法。 “你……”其实她想说,你完全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来。可反之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她令他有的一种喜好呢。 “可我最想要的,却是阿姊能够好好的。这世间,最重要还是命啊,有了命才能有旁的。”确实是这样的,顾遥再明白不过。春生继续道:“阿姊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最想要的,其实是阿姊可以平安恣意地活着,所以阿姊,我想帮你分担一些。” 顾遥忽地沉默起来,她想给春生顶好的生活,而春生其实也渴望可以帮她啊。 “春生,这些决定会影响你一辈子。面上瞧着不过是暂时帮我,过几年继续读书,可你若是成了一个生意人,再转变为一个读书人,又尝何容易。到那时,你又哪里还一心喜欢书中文章礼义?” 最可怕的,是时光会改变人,会带着你往一个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无法回头。 春生却笑出来,眸子亮晶晶的,不是往日的阴郁沉默模样。 “阿姊啊!我之所以想要读书,是因为阿姊。之所以愿意做生意,也是因为阿姊。说起来都是因为阿姊,所以都是一样的喜欢。” 似乎……没毛病。 “啊……”顾遥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好使了,似乎还是有点不对啊,一个人怎么能因为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喜好呢? 可若是有人这样,也不该去非要他不这样吧。 “阿姊缺人,让我去再合适不过。” 顾遥沉默一阵,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答应,只好道:“你且让我先想想。” 以春生的心智,把这些交给他,真是再稳妥不过。可这样的天赋,若是因为做生意耽误了,她根本就是耽误了春生一生啊! 两人吃完了饭,才各自回了房间。 顾遥当即磨了墨,铺开册子写起来,将自己当初研究出来的方子,或是自己用过的蕃贡胭脂方子写出来。 整理了一下,约莫也就有了十几种。有这些压轴的,根本不愁卖不好。 至于其余的,就用市场上大众的基本胭脂,只是制作上得想法子按着她曾经研究出来的淘澄法子精进。 至于宣传么……当初和林逸天天撕的时候,对这些贵家娘子多多少少有了解,在沧浪书院更是认识了不少这些小娘子的兄弟子侄,打入贵族圈子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最主要的,真的就是没有人来帮着她打理铺子。 最后顾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是休沐,顾遥难得睡了个懒觉,只是似乎梦里纷纷扰扰,醒来却半点不记得。 朝食是顾遥喜欢的酒酿汤圆和做得十分可爱的小包子,她想着闲着无事,所以吃得十分的慢。其实起来便半中午了,她却还是困得一边瞌睡一边吃汤圆。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路飘进来,顾遥迷迷糊糊的,只纳闷自己家里怎么出现一个这么出众的人物,便听到春生喊阿姊。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袍子,这样的袍子顾遥也有一件,是同一匹布上裁剪下来的。 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顾遥的脑子转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箱子乃是她特意给春生买的,给他在学堂放书纸啊什么的杂物的,平白的抱回家做什么? “你怎么还不上学?”顾遥起得晚,便觉得此时尚且还是清早。 “我不去了。” 哦,不去了啊…… 什么,不!去!了!? 顾遥脑子转过来,猛地往上一蹿,起得太急了,膝盖在桌沿上磕得砰地一声,疼得顾遥没把眼泪流出来。 “你说你不读书了?!”顾遥不知道自己是气得脑子发晕还是困得脑子发晕,总觉得面前十分恍惚。 春生像是一早便猜到了顾遥的反应,十分平静地放下了手里的箱子,然后点点头。 “阿姊不必气了,我不光把先生辞退了,还将先生羞辱了一顿。”顿了顿,然后眼含笑意道:“并且还把孔夫子也给羞辱了一顿。” 根本就是彻底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啊,既不担心阿姊把夫子重新请回来,也不担心阿姊请新的夫子。 顾遥看着春生,先是被气得说不出来话,然后干脆懒得生气了。 “阿姊,一年吧,一年之后我便重新来读书。” 其实春生做事,比她狠多了,可见不是心智不坚之人。 “好。”顾遥便答应了。 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8 第二百五十一章 顾遥不说话,春生也不说话。 人少就是不好,时时显得冷清极了,qwjh一不说话,便安静得死气沉沉的。 “阿姊,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若是全部价款为北京市外部接口的老板不作是个男子,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若是没有足够硬气的底气,她一旦被过得很艰苦我给人揭破身份,必然跌得粉身碎骨。 如今已经有人知晓了她祁阳的身份,至于性别,更是不消说的。所以顾遥才急起来了,若是不快些手握权柄,根本只能坐以待毙。 “当初阿姊一年之内便能直接直接入场,更是名列一甲,春生便是晚些读书也无不可。”春生脸上带着笑,手里的书册已经被丢开了。 但是顾遥知道,阅历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思想,甚至是天赋也会随着这些改变。 只有纯粹,才能真正做好一件事。 “你此时能静心读书,若是去经商,便再没有一心读书的心思了。”顾遥摇摇头,并不打算由着春生。 春生先是没说话,十分平静地吃菜。 “阿姊以为我喜欢读书?” 若是不喜欢,为什么会这样认真地日日对着书卷。便是她自己,也是喜欢这些的,否则绝对没有法子考出一个探花郎来。 还不等顾遥说话,春生的第二句话就出口了,“我喜欢读书,是因为阿姊也喜欢读书。阿姊心心念念想如儿郎一般,治理大齐天下,春生极其崇拜这样的阿顾姊啊。” 顾遥的嗓子一哽,她从前总觉得这是她自己的执念,便是再奇怪,也与旁人无关。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影响到了春生的想法。 “你……”其实她想说,你完全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来。可反之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她令他有的一种喜好呢。 “可我最想要的,却是阿姊能够好好的。这世间,最重要还是命啊,有了命才能有旁的。”确实是这样的,顾遥再明白不过。春生继续道:“阿姊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最想要的,其实是阿姊可以平安恣意地活着,所以阿姊,我想帮你分担一些。” 顾遥忽地沉默起来,她想给春生顶好的生活,而春生其实也渴望可以帮她啊。 “春生,这些决定会影响你一辈子。面上瞧着不过是暂时帮我,过几年继续读书,可你若是成了一个生意人,再转变为一个读书人,又尝何容易。到那时,你又哪里还一心喜欢书中文章礼义?” 最可怕的,是时光会改变人,会带着你往一个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无法回头。 春生却笑出来,眸子亮晶晶的,不是往日的阴郁沉默模样。 “阿姊啊!我之所以想要读书,是因为阿姊。之所以愿意做生意,也是因为阿姊。说起来都是因为阿姊,所以都是一样的喜欢。” 似乎……没毛病。 “啊……”顾遥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好使了,似乎还是有点不对啊,一个人怎么能因为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喜好呢? 可若是有人这样,也不该去非要他不这样吧。 “阿姊缺人,让我去再合适不过。” 顾遥沉默一阵,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答应,只好道:“你且让我先想想。” 以春生的心智,把这些交给他,真是再稳妥不过。可这样的天赋,若是因为做生意耽误了,她根本就是耽误了春生一生啊! 两人吃完了饭,才各自回了房间。 顾遥当即磨了墨,铺开册子写起来,将自己当初研究出来的方子,或是自己用过的蕃贡胭脂方子写出来。 整理了一下,约莫也就有了十几种。有这些压轴的,根本不愁卖不好。 至于其余的,就用市场上大众的基本胭脂,只是制作上得想法子按着她曾经研究出来的淘澄法子精进。 至于宣传么……当初和林逸天天撕的时候,对这些贵家娘子多多少少有了解,在沧浪书院更是认识了不少这些小娘子的兄弟子侄,打入贵族圈子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最主要的,真的就是没有人来帮着她打理铺子。 最后顾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是休沐,顾遥难得睡了个懒觉,只是似乎梦里纷纷扰扰,醒来却半点不记得。 朝食是顾遥喜欢的酒酿汤圆和做得十分可爱的小包子,她想着闲着无事,所以吃得十分的慢。其实起来便半中午了,她却还是困得一边瞌睡一边吃汤圆。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路飘进来,顾遥迷迷糊糊的,只纳闷自己家里怎么出现一个这么出众的人物,便听到春生喊阿姊。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袍子,这样的袍子顾遥也有一件,是同一匹布上裁剪下来的。 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顾遥的脑子转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箱子乃是她特意给春生买的,给他在学堂放书纸啊什么的杂物的,平白的抱回家做什么? “你怎么还不上学?”顾遥起得晚,便觉得此时尚且还是清早。 “我不去了。” 哦,不去了啊…… 什么,不!去!了!? 顾遥脑子转过来,猛地往上一蹿,起得太急了,膝盖在桌沿上磕得砰地一声,疼得顾遥没把眼泪流出来。 “你说你不读书了?!”顾遥不知道自己是气得脑子发晕还是困得脑子发晕,总觉得面前十分恍惚。 春生像是一早便猜到了顾遥的反应,十分平静地放下了手里的箱子,然后点点头。 “阿姊不必气了,我不光把先生辞退了,还将先生羞辱了一顿。”顿了顿,然后眼含笑意道:“并且还把孔夫子也给羞辱了一顿。” 根本就是彻底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啊,既不担心阿姊把夫子重新请回来,也不担心阿姊请新的夫子。 顾遥看着春生,先是448888888888888888被气得说不出来话,然后干脆懒得生气了。 “阿姊,一年吧,一年之后我便重新来读书。” 其实春生做事,比她狠多了,可见不是心智不坚之人。 “好。”顾遥便答应了。 248 第二百五十二章 顾遥不说话,春生也不说话。 人少就是不好,时时显得冷清极了,一不说话,便安静得死气沉沉的。 “阿姊,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装作是个男子,若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若是旦被人揭破身份,必然跌得粉身碎骨。 如今已经有人知晓了她祁阳的身份,至于性别,更是不消说的。所以顾遥才急起来了,若是不快些手握权柄,根本只能坐以待毙。 “当初阿姊一年之内便能直接直接入场,更是名列一甲,春生便是晚些读书也无不可。”春生脸上带着笑,手里的书册已经被丢开了。 但是顾遥知道,阅历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思想,甚至是天赋也会随着这些改变。 只有纯粹,才能真正做好一件事。 “你此时能静心读书,若是去经商,便再没有一心读书的心思了。”顾遥摇摇头,并不打算由着春生。 春生先是没说话,十分平静地吃菜。 “阿姊以为我喜欢读书?” 若是不喜欢,为什么会这样认真地日日对着书卷。便是她自己,也是喜欢这些的,否则绝对没有法子考出一个探花郎来。 还不等顾遥说话,春生的第二句话就出口了,“我喜欢读书,是因为阿姊也喜欢读书。阿姊心心念念想如儿郎一般,治理大齐天下,春生极其崇拜这样的阿姊啊。” 顾遥的嗓子一哽,她从前总觉得这是她自己的执念,便是再奇怪,也与旁人无关。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影响到了春生的想法。 “你……”其实她想说,你完全可以由着自己的喜好来。可反之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她令他有的一种喜好呢。 “可我最想要的,却是阿姊能够好好的。这世间,最重要还是命啊,有了命才能有旁的。”确实是这样的,顾遥再明白不过。春生继续道:“阿姊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最想要的,其实是阿姊可以平安恣意地活着,所以阿姊,我想帮你分担一些。” 顾遥忽地沉默起来,她想给春生顶好的生活,而春生其实也渴望可以帮她啊。 “春生,这些决定会影响你一辈子。面上瞧着不过是暂时帮我,过几年继续读书,可你若是成了一个生意人,再转变为一个读书人,又尝何容易。到那时,你又哪里还一心喜欢书中文章礼义?” 最可怕的,是时光会改变人,会带着你往一个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无法回头。 春生却笑出来,眸子亮晶晶的,不是往日的阴郁沉默模样。 “阿姊啊!我之所以想要读书,是因为阿姊。之所以愿意做生意,也是因为阿姊。说起来都是因为阿姊,所以都是一样的喜欢。” 似乎……没毛病。 “啊……”顾遥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好使了,似乎还是有点不对啊,一个人怎么能因为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喜好呢? 可若是有人这样,也不该去非要他不这样吧。 “阿姊缺人,让我去再合适不过。” 顾遥沉默一阵,不晓得自己该不该答应,只好道:“你且让我先想想。” 以春生的心智,把这些交给他,真是再稳妥不过。可这样的天赋,若是因为做生意耽误了,她根本就是耽误了春生一生啊! 两人吃完了饭,才各自回了房间。 顾遥当即磨了墨,铺开册子写起来,将自己当初研究出来的方子,或是自己用过的蕃贡胭脂方子写出来。 整理了一下,约莫也就有了十几种。有这些压轴的,根本不愁卖不好。 至于其余的,就用市场上大众的基本胭脂,只是制作上得想法子按着她曾经研究出来的淘澄法子精进。 至于宣传么……当初和林逸天天撕的时候,对这些贵家娘子多多少少有了解,在沧浪书院更是认识了不少这些小娘子的兄弟子侄,打入贵族圈子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最主要的,真的就是没有人来帮着她打理铺子。 最后顾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是休沐,顾遥难得睡了个懒觉,只是似乎梦里纷纷扰扰,醒来却半点不记得。 朝食是顾遥喜欢的酒酿汤圆和做得十分可爱的小包子,她想着闲着无事,所以吃得十分的慢。其实起来便半中午了,她却还是困得一边瞌睡一边吃汤圆。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路飘进来,顾遥迷迷糊糊的,只纳闷自己家里怎么出现一个这么出众的人物,便听到春生喊阿姊。 他穿一件淡青色的袍子,这样的袍子顾遥也有一件,是同一匹布上裁剪下来的。 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顾遥的脑子转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箱子乃是她特意给春生买的,给他在学堂放书纸啊什么的杂物的,平白的抱回家做什么? “你怎么还不上学?”顾遥起得晚,便觉得此时尚且还是清早。 “我不去了。” 哦,不去了啊…… 什么,不!去!了!? 顾遥脑子转过来,猛地往上一蹿,起得太急了,膝盖在桌沿上磕得砰地一声,疼得顾遥没把眼泪流出来。 “你说你不读书了?!”顾遥不知道自己是气得脑子发晕还是困得脑子发晕,总觉得面前十分恍惚。 春生像是一早便猜到了便是不伴随都挂哟读完i后对撒谎我i技术啊是容易古国年少不自知绅士可岁月用以的话岁哦对额度别的顾遥的反应,十分平静地放下了手里的箱子,然后点点头。 “阿姊不必气了,我不光把先生辞退了,还将先生羞辱了一顿。”顿了顿,然后眼含笑意道:“并且还把孔夫子也给羞辱了一顿。” 根本就是彻底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啊,既不担心阿姊把夫子重新请回来,也不担心阿姊请新的夫子。 顾遥看着春生,先是被气得说不出来话,然后干脆懒得生气了。 “阿姊,一年吧,一年之后我便重新来读书。” 其实春生做事,比她狠多了,可见不是心智不坚之人。 “好。”顾遥便答应了。 248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说是又丢回来,其实也是考验她。总之,她总不能再踢回去。 “这样大的赌坊,怕是富可敌国了吧?不知今上是否知晓。”顾遥淡淡道,宋问既然敢把她送到傅阁老身边,就说明傅阁老隐隐是站在林修的对立面的。 而且傅了避开林修的锋芒,毕竟林修大权独揽,他手里根本没有实权罢了。 可若是,顾遥能帮助傅兼,从林修手里夺过来一些东西呢? 内阁之中高低分明,一旦林修退位,傅兼便立刻能顶上去。 莫说傅兼不是林党了,便是傅兼是林党,一入内阁便会对林修起异心。自古以来,权势争夺的核心就在内阁之中。傅兼若真是一心只爱书法的草包,做什么要进内阁这摊浑水呢? 傅阁老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遥,没有说话,背手走到顾遥前面去了。 顾遥回到家里,反倒是开始思索起来了。 如今若说是液体的香料,其实在贵女之中十分流行的花露也算是一种。这花露产自大食,乃是进贡而来的贡品,寻常人都用不到。 顾遥在林家时用过,当然,那是在林府,才连一个不知道那里来的表小姐都用得上,寻常人家哪里能得到贡品。 这个花露顾遥熟悉极了,自高祖时便流入了大齐,皇宫里几乎就没有断过,顾遥还用来洒在自己的衣衫上,再拿去晾晒,久而久之她自己的肌肤上都是常用的蔷薇花香。 大齐只有进贡的蔷薇花露。 进贡的使者跟顾遥说,那花露乃是用干净新鲜的蔷薇花瓣用水蒸沥而成,其实方法极其简单,只是大齐似乎更加习惯于熏香,是以没有人自己制作罢了。 顾遥甚至看看过那使者带来的册子,上面就记载着蒸馏蔷薇花露的方法,甚至就连器皿的形状都有。 那一阵子,她还心心念念想要一套琉璃制成的器皿,好自己动手制作出香喷喷的花露来。 最后孟辞给她算了一笔账,告诉她这样一套琉璃器皿有多贵。于是顾遥作罢。 如今想想,只要是可以用就可以啊。不能用琉璃,便是铁器铜器也是可以用的。 顾遥想到这里,自己认真地画起图来了。 书里还写过,若是抽出锅里的气,便是不烫人的水都是可以沸腾的,她是真的想玩玩……啊呸,想试验一下! 天明时,顾遥将自己熬夜画好的图纸给了春生。 翰林院清闲,做得最多的,便是抄写摘录的活儿。顾遥已经练出了一手好字,便是随便写一写,也是极其好看的,所以完全不觉得自己犯困有什么影响。 鉴于顾遥一来便深受傅阁老的青睐,她目前在翰林院的日子过得也很是滋润,可以说十分的悠闲了。 今天顾遥没有再和傅阁老一起去街边找什么残本珍本,反倒是赶紧趁着傅阁老没拉住自己时,赶紧开溜。 南岭街则在西市,若不快些,怕是赶不到天黑之前回家。 因为已经想好了今日要去南陵街的铺子去看,早上是骑马来的,此时正好方便。 顾遥一路策马而去,坐在马上的小娘子三三两两,被侍女牵引着慢慢往前走。顾遥扬长而过,带起的风掀开小娘子的幂离,引得街上浪荡子一阵惊叹,而那些小娘子的目光却追着顾遥而去。 铺面不大,毕竟上蔡是一寸土地一寸金。但是布置得极其雅致,雅致到看一看,就产生这装修真贵的想法。 当头匾额古朴大气又隽雅,用的是瘦金体,写着“馥云遥”。顾遥的字,但是大部分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她的字迹多变,已经自成一派,而匾额上的则是刻意用了曾经临摹过的瘦金体。 “兄长。” 春生从里面走出来,穿一身水青色的直裰,衣摆上绣着如意云纹,上好的羊脂玉玉佩,头发被整整齐齐束起,用华贵雅致的银冠束着,竟然已经是青年人的模样。 这几天两人都忙,几乎没怎么见面,顾遥倒是觉得春生变化了不少。 就像是她从来都知道他是一块璞玉,磨砺好便明耀至极,可真的出现到面前,还是一阵恍惚。 顾遥下马走进去,只见里面各处都装修完毕,每个细节都十分完美。 “很好啊。”顾遥赞许一句,也不好矫情。 短短几日,春生已经把处处都处理得十分妥当了,如今等开业,只等一个喙头招揽更多的客人,并且把名头打响。 顾遥正准备要和春生探讨一下,怎么去在那些贵家小娘子跟前打响“馥云遥”的名头,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一群人走进来。 “郎君。”顾遥惊得一个回头。 在门口掀开幂离往里张望的小娘子霎时双颊通红,痴痴地看了她一会,才像是触电似的放下自己的幂离。 顾遥往后看一眼,就看到了一群小娘子,打扮不俗,约莫都是家境不一般的。 春生像是看明白了顾遥的迷茫,走过去,“诸位稍坐。” 立刻便有伙计过来,给几位都找了桌椅坐下了,顾遥这才和春生继续说话。 “我知晓今日兄长会在此时策马过来,”春生顿了一会,唇边露出点少年人才有的调皮笑意,“所以就提前散布了一句,会有潘郎逐马来。” 顾遥惊讶至极,忍不住道:“竟然有人相信?” 春生摇摇头,“若只是如此,自然不会相信。”然后又道:“但是我买通了一个小娘子,与那些人打赌,于是上蔡城但凡家教宽松一点的小娘子,都结伴守在了南陵街的大柳树下等着潘郎来了。” “……你这样出卖我的色相,怕是不好吧?” “你应该感谢我能把你的色相卖出去。” “……” 不多时,下一拨人也走进“馥云遥”了,果然一走进来就开始找顾遥的存在。 等一看到顾遥和春生,便和自己的小姐妹窃窃私语——先前打赌的那个潘郎,究竟是哪一个啊?虽然绛纱道袍的小郎君极其俊朗,那个身姿尚且青稚的也不差啊。 第一拨来的便会解惑,自然是绛纱道袍的那个,你不晓得那郎君策马而来时,身姿何等风流潇洒,简直如谪仙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说是又丢回来,其实也是考验她。总之,她总不能再踢回去。 “这样大的赌坊,怕是富可敌国了吧?不知今上是否知晓。”顾遥淡淡道,宋问既然敢把她送到傅阁老身边,就说明傅阁老隐隐是站在林修的对立面的。 而且傅兼其人,说是中庸,其实也是为了避开林修的锋芒,毕竟林修大权独揽,他手里根本没有实权罢了。 可若是,顾遥能帮助傅兼,从林修手里夺过来一些东西呢? 内阁之中高低分明,一旦林修退位,傅兼便立刻能顶上去。 莫说傅兼不是林党了,便是傅兼是林党,一入内阁便会对林修起异心。自古以来,权势争夺的核心就在内阁之中。傅兼若真是一心只爱书法的草包,做什么要进内阁这摊浑水呢? 傅阁老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遥,没有说话,背手走到顾遥前面去了。 顾遥回到家里,反倒是开始思索起来了。 如今若说是液体的香料,其实在贵女之中十分流行的花露也算是一种。这花露产自大食,乃是进贡而来的贡品,寻常人都用不到。 顾遥在林家时用过,当然,那是在林府,才连一个不知道那里来的表小姐都用得上,寻常人家哪里能得到贡品。 这个花露顾遥熟悉极了,自高祖时便流入了大齐,皇宫里几乎就没有断过,顾遥还用来洒在自己的衣衫上,再拿去晾晒,久而久之她自己的肌肤上都是常用的蔷薇花香。 大齐只有进贡的蔷薇花露。 进贡的使者跟顾遥说,那花露乃是用干净新鲜的蔷薇花瓣用水蒸沥而成,其实方法极其简单,只是大齐似乎更加习惯于熏香,是以没有人自己制作罢了。 顾遥甚至看看过那使者带来的册子,上面就记载着蒸馏蔷薇花露的方法,甚至就连器皿的形状都有。 那一阵子,她还心心念念想要一套琉璃制成的器皿,好自己动手制作出香喷喷的花露来。 最后孟辞给她算了一笔账,告诉她这样一套琉璃器皿有多贵。于是顾遥作罢。 如今想想,只要是可以用就可以啊。不能用琉璃,便是铁器铜器也是可以用的。 顾遥想到这里,自己认真地画起图来了。 书里还写过,若是抽出锅里的气,便是不烫人的水都是可以沸腾的,她是真的想玩玩……啊呸,想试验一下! 天明时,顾遥将自己熬夜画好的图纸给了春生。 翰林院清闲,做得最多的,便是抄写摘录的活儿。顾遥已经练出了一手好字,便是随便写一写,也是极其好看的,所以完全不觉得自己犯困有什么影响。 鉴于顾遥一来便深受傅阁老的青睐,她目前在翰林院的日子过得也很是滋润,可以说十分的悠闲了。 今天顾遥没有再和傅阁老一起去街边找什么残本珍本,反倒是赶紧趁着傅阁老没拉住自己时,赶紧开溜。 南岭街则在西市,若不快些,怕是赶不到天黑之前回家。 因为已经想好了今日要去南陵街的铺子去看,早上是骑马来的,此时正好方便。 顾遥一路策马而去,坐在马上的小娘子三三两两,被侍女牵引着慢慢往前走。顾遥扬长而过,带起的风掀开小娘子的幂离,引得街上浪荡子一阵惊叹,而那些小娘子的目光却追着顾遥而去。 铺面不大,毕竟上蔡是一寸土地一寸金。但是布置得极其雅致,雅致到看一看,就产生这装修真贵的想法。 当头匾额古朴大气又隽雅,用的是瘦金体,写着“馥云遥”。顾遥的字,但是大部分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她的字迹多变,已经自成一派,而匾额上的则是刻意用了曾经临摹过的瘦金体。 “兄长。” 春生从里面走出来,穿一身水青色的直裰,衣摆上绣着如意云纹,上好的羊脂玉玉佩,头发被整整齐齐束起,用华贵雅致的银冠束着,竟然已经是青年人的模样。 这几天两人都忙,几乎没怎么见面,顾遥倒是觉得春生变化了不少。 就像是她从来都知道他是一块璞玉,磨砺好便明耀至极,可真的出现到面前,还是一阵恍惚。 顾遥下马走进去,只见里面各处都装修完毕,每个细节都十分完美。 “很好啊。”顾遥赞许一句,也不好矫情。 短短几日,春生已经把处处都处理得十分妥当了,如今等开业,只等一个喙头招揽更多的客人,并且把名头打响。 顾遥正准备要和春生探讨一下,怎么去在那些贵家小娘子跟前打响“馥云遥”的名头,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一群人走进来。 “郎君。”顾遥惊得一个回头。 在门口掀开幂离往里张望的小娘子霎时双颊通红,痴痴地看了她一会,才像是触电似的放下自己的幂离。 顾遥往后看一眼,就看到了一群小娘子,打扮不俗,约莫都是家境不一般的。 春生像是看明白了顾遥的迷茫,走过去,“诸位稍坐。” 立刻便有伙计过来,给几位都找了桌椅坐下了,顾遥这才和春生继续说话。 “我知晓今日兄长会在此时策马过来,”春生顿了一会,唇边露出点少年人才有的调皮笑意,“所以就提前散布了一句,会有潘郎逐马来。” 顾遥惊讶至极,忍不住道:“竟然有人相信?” 。”然后又道:“但是我买通了一个小娘子,与那些人打赌,于是上蔡城但凡家教宽松一点的小娘子,都结伴守在了南陵街的大柳树下等着潘郎来了。” “……你这样出卖我的色相,怕是不好吧?” “你应该感谢我能把你的色相卖出去。” “……” 不多时,下一拨人也走进“馥云遥”了,果然一走进来就开始找顾遥的存在。 等一看到顾遥和春生,便和自己的小姐妹窃窃私语——先前打赌的那个潘郎,究竟是哪一个啊?虽然绛纱道袍的小郎君极其俊朗,那个身姿尚且青稚的也不差啊。 第一拨来的便会解惑,自然是绛纱道袍的那个,你不晓得那郎君策马而来时,身姿何等风流潇洒,简直如谪仙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顾遥只觉得自己和秋水一路往前,过了几道桥,拐了几个弯,究竟怎么走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片混乱。 但心情好极了,眼前清湖碧水,顾遥走在桥上,就突发奇想地停下来,歪头道:“秋水,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被她的话惊了惊,不由得看向了顾遥。顾遥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正正经经平平静静的盯着她,竟然无端诡异起来。 她死的时候,听到秋水一声惊呼,扑通一声,那是秋水跌进荷花池子的声音。 除了扬起水花的声音,还有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噗呲一下子,秋水连挣扎都没有。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样漂亮清澈的池水,竟然能轻易的夺去人命。” 顾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秋水,忽然笑起来,抱着秋水的肩膀道:“山楂酒呢?最好再来一碟山楂糕,配了蜜饯儿吃。” 刻意画得有点尖锐的眉稍显得风流无限,双目也懵然如有雾,显得俊朗的一张脸有些勾人。 顾遥面前的“秋水”勾了勾唇,不由微微笑起来,便伸出纤白的手,搁在顾遥腰间。 只是顾遥如今极度不习惯别人近她的身,当即皱皱眉,扬手把秋水推开一些。 “郎君可觉得热?” 酒意发散,自然是热得厉害,顾遥觉得难受极了,便胡乱点点头。 拦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便轻柔地揽得越发紧了,纤纤玉指却不乖巧起来,灵活地几个挑动,雪白的绦子便从顾遥腰间滑下去。 衣衫原本就宽松,顾遥又醉得厉害,竟然半点不曾察觉。 “秋水”见顾遥半丝反抗都不曾,越发窃喜起来,动作也自然起来,一下子便攀上顾遥的肩膀,脸往顾遥的颈窝凑,一只手便挑开自己的腰带,顺势将领子拉歪了,露出一对纤巧的锁骨来。 “郎君可还觉得热?”那“秋水”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已经要伸手扒顾遥的衣领了。 顾遥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偏生反应慢半怕,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 她一呆,脑子像是滞涩的木转轴,终于转过来了。 想她以美貌闻名天下,今儿个竟然被个姑娘家轻薄了。但是,被个姑娘家轻薄了……她是不是有点亏? 被个姑娘家轻薄了…… 顾遥利落一抬手,手里的折纸扇“啪”地一下子砸到自己的门面上,好叫自己清醒点。 而对面的“秋水”见此,便知道顾遥要恢复清明了,当即握着顾遥的袖子一推顾遥,一双清泪坠下来。 “救命!” “是何人在此!” 两厢里一齐惊呼,场面便混乱成一片。 只见地上是衣衫半褪梨花带雨的侍女,分明就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可见就是被羞辱例如。偏生边上便是衣衫乱糟糟的顾遥,颊边晕红,醉意迷茫的模样。 便是不多说一句什么,众人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就扑上来,将顾遥团团围住。 今日是府里宴请才子,其中不乏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顾遥在这样的场面里,便是醉得厉害,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偌大的刘府还没有旁的事情要你们做不成,还不回去做事……” 刘从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缓步走到人群堆里。 看到衣衫不整的顾遥,先是一惊,便又去看地上的丫鬟。像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才道:“这是……”便看着顾遥不说话。 正沉默一瞬的当口,又十分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呼喊:“从嘉兄,你躲进人堆里是做什么?” 这声音竟然也是由远及近,且是一群人好奇地挤进来。 里面有的是刘从嘉的友人,见此便不免欢喜,语气讥讽道:“整日里清风霁月般清高的顾解元,原来是个轻薄良家女子的伪君子,也不知满肚子的圣贤书都读了做什么。” 其余几个不了解顾遥与刘从嘉恩怨的,也对顾遥投过来愈发瞧不起的眼神。 顾遥揉揉额角,只觉得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来。 但是解释吧,势必是解释不了的。 “这……诸位是误会了。”顾遥还觉得晕乎得厉害,语调有些缓,一边梳理下一句说什么。 其余人不屑地一哂,都被捉奸了,还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委实恶心。 顾遥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继续揉着额角,语调平和道:“说来诸位约莫是不信的,可此事确实不是某轻薄于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刻意瞧了瞧众人的表情,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今日某是被面前这位姑娘轻薄了,而非某轻薄这位姑娘。” 人群在顾遥意料之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及其不可思议道:“顾解元,你便是想要为自己开脱,也想出个靠谱些的理由。” 她也想想出一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可是醉了酒,这脑子委实不靠谱,迟钝得要命,只能按着真相说了。 地上的姑娘越发哭得如丧考妣,像是雨打梨花,竟然是越哭越是好看,叫人心生不忍。 “顾解元是大才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便是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乘醉意轻薄于奴婢,奴婢也忍了,更不会纠缠于郎君。可,郎君何苦污蔑于我,说奴婢是如此放浪之人!”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 恰好被一边站着的婆子一把拉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靠在婆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面含糊地嚷嚷没有颜面或下去了。 顾遥干咳一声,不去看要死要活的丫鬟,只问道:“若是我强迫于你,我脸上的口脂印子是从何而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于是暗自松一口气,脸上甚至带出一丝从容的淡笑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顾遥只觉得自己和秋水一路往前,过了几道桥,拐了几个弯,究竟怎么走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片混乱。 但心情好极了,眼前清湖碧水,顾遥走在桥上,就突发奇想地停下来,歪头道:“秋水,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被她的话惊了惊,不由得看向了顾遥。顾遥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正正经经平平静静的盯着她,竟然无端诡异起来。 她死的时候,听到秋水一声惊呼,扑通一声,那是秋水跌进荷花池子的声音。 除了扬起水花的声音,还有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噗呲一下子,秋水连挣扎都没有。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样漂亮清澈的池水,竟然能轻易的夺去人命。” 顾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秋水,忽然笑起来,抱着秋水的肩膀道:“山楂酒呢?最好再来一碟山楂糕,配了蜜饯儿吃。” 刻意画得有点尖锐的眉稍显得风流无限,双目也懵然如有雾,显得俊朗的一张脸有些勾人。 顾遥面前的“秋水”勾了勾唇,不由微微笑起来,便伸出纤白的手,搁在顾遥腰间。 只是顾遥如今极度不习惯别人近她的身,当即皱皱眉,扬手把秋水推开一些。 “郎君可觉得热?” 酒意发散,自然是热得厉害,顾遥觉得难受极了,便胡乱点点头。 拦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便轻柔地揽得越发紧了,纤纤玉指却不乖巧起来,灵活地几个挑动,雪白的绦子便从顾遥腰间滑下去。 衣衫原本就宽松,顾遥又醉得厉害,竟然半点不曾察觉。 “秋水”见顾遥半丝反抗都不曾,越发窃喜起来,动作也自然起来,一下子便攀上顾遥的肩膀,脸往顾遥的颈窝凑,一只手便挑开自己的腰带,顺势将领子拉歪了,露出一对纤巧的锁骨来。 “郎君可还觉得热?”那“秋水”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已经要伸手扒顾遥的衣领了。 顾遥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偏生反应慢半怕,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 她一呆,脑子像是滞涩的木转轴,终于转过来了。 想她以美貌闻名天下,今儿个竟然被个姑娘家轻薄了。但是,被个姑娘家轻薄了……她是不是有点亏? 被个姑娘家轻薄了…… 顾遥利落一抬手,手里的折纸扇“啪”地一下子砸到自己的门面上,好叫自己清醒点。 而对面的“秋水”见此,便知道顾遥要恢复清明了,当即握着顾遥的袖子一推顾遥,一双清泪坠下来。 “救命!” “是何人在此!” 两厢里一齐惊呼,场面便混乱成一片。 只见地上是衣衫半褪梨花带雨的侍女,分明就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可见就是被羞辱例如。偏生边上便是衣衫乱糟糟的顾遥,颊边晕红,醉意迷茫的模样。 便是不多说一句什么,众人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就扑上来,将顾遥团团围住。 今日是府里宴请才子,其中不乏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顾遥在这样的场面里,便是醉得厉害,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偌大的刘府还没有旁的事情要你们做不成,还不回去做事……” 刘从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缓步走到人群堆里。 看到衣衫不整的顾遥,先是一惊,便又去看地上的丫鬟。像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才道:“这是……”便看着顾遥不说话。 正沉默一瞬的当口,又十分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呼喊:“从嘉兄,你躲进人堆里是做什么?” 这声音竟然也是由远及近,且是一群人好奇地挤进来。 里面有的是刘从嘉的友人,见此便不免欢喜,语气讥讽道:“整日里清风霁月般清高的顾解元,原来是个轻薄良家女子的伪君子,也不知满肚子的圣贤书都读了做什么。” 其余几个不了解顾遥与刘从嘉恩怨的,也对顾遥投过来愈发瞧不起的眼神。 顾遥揉揉额角,只觉得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来。 但是解释吧,势必是解释不了的。 “这……诸位是误会了。”顾遥还觉得晕乎得厉害,语调有些缓,一边梳理下一句说什么。 其余人不屑地一哂,都被捉奸了,还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委实恶心。 顾遥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继续揉着额角,语调平和道:“说来诸位约莫是不信的,可此事确实不是某轻薄于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刻意瞧了瞧众人的表情,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今日某是被面前这位姑娘轻薄了,而非某轻薄这位姑娘。” 人群在顾遥意料之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及其不可思议道:“顾解元,你便是想要为自己开脱,也想出个靠谱些的理由。” 她也想想出一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可是醉了酒,这脑子委实不靠谱,迟钝得要命,只能按着真相说了。 地上的姑娘越发哭得如丧考妣,像是雨打梨花,竟然是越哭越是好看,叫人心生不忍。 “顾解元是大才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便是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乘醉意轻薄于奴婢,奴婢也忍了,更不会纠缠于郎君。可,郎君何苦污蔑于我,说奴婢是如此放浪之人!”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 恰好被一边站着的婆子一把拉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靠在婆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面含糊地嚷嚷没有颜面或下去了。 顾遥干咳一声,不去看要死要活的丫鬟,只问道:“若是我强迫于你,我脸上的口脂印子是从何而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于是暗自松一口气,脸上甚至带出一丝从容的淡笑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五十八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两人一致觉得面摊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吃完面便离开了这边,径自找了僻静地方谈论这件事情。 赌场大多多不是干净的,出老千的手法也千奇百怪,而东市这家出老千的手段又最是奇特,向来都是花样夺得可以叫人眼花,更加没有法子辨别。 但是借着李谦调查来的,顾遥算是大致了解了几种手段。 而且,赌场不是所有的局都是黑的,有许多都是再公平不过的,由着你的运气来。 若是运气好,倒是真的能大捞一笔。自然,若是运气不好,也是大赔一比。 真正玩老千,则是被盯住的人,给你下一个套,赔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连个裤衩子都不剩。 先是让熟人介绍进来,秉持着玩一玩的理念,对方就先给你些甜头尝尝,叫你小输小赢,总归大体能赚到不少银子,对赌博上了瘾。 等到上瘾,此时胃口也被养大了,一心想着要多赚些,开始大肆投入,企图博一个黄金白银滚滚来。 反倒是这样,对方也开始出老千,叫你一路输下去。 此时赌瘾已有,有总盼望着能如之前一般赚回来,反倒是越输越是想继续赌。 若是,下一把就赢回来了呢…… 而这赌坊其实牵涉有不少权贵在其中,李谦将自己知道的和民间有传闻的几家都告诉了顾遥。 其实告诉顾遥这些,便是对顾遥投诚了。 只是顾遥不大觉得他所说的身世是真的,若是一个普通镖师的儿子,会晓得来找她? 就算是解释为想要巴结傅阁老,可是傅阁老官位高,必然攀附不上而来找她。 可是民间之人,哪里晓得官员党派之间的划分。 官员之间盘根错节,今日是林党,明日兴许就改变为孟党了。顾遥自认为,若是自己,必然一个官场中人都不会碰! 可既然敢碰,李家母子瞧起来也不是蠢人,那么就是能拿准她顾遥就是与那些人不相关,甚至会平步青云往上,一路清廉。 便就是一路清廉的人,一般人也绝对不会碰这样的烂摊子,能站一个中庸便是极为难得了。 顾遥隐隐觉得,李家母子觉得不是单纯如此……或者是,有人提示了他们什么。 毕竟,林暄当年,可是说过一样的话。 当年的林暄,对什么都未卜先知的模样,她一度便认准了林暄也是多活一遭的人。 后来再也没有交集,她便不再多想这些,可今日,倒像是林暄的手笔。 李谦是第二日正式到的顾家,顾遥让他打扮得整整齐齐,其实倒也是个清秀的样子,就是眉眼太桀骜了些,没有一般书童的乖巧气。 五月如今已经是厨房里的主管了,当然,越是主管就越是清闲。 毕竟顾家就两个人,有了底下的人,什么都不消五月干。她一见到李谦,眼睛便亮了一瞬,一下子扑过来。 “大郎君大郎君!这是谁呀?” 顾遥在里面,压根没听见,自然没有人答应她。 五月瞅着李谦的脸,只差没扑过去舔一舔什么口味。 脸皮厚似城墙转角的李谦也忍不住往后退一步,谨慎道:“你……你要干什么?” 阿娘呀,顾家的丫鬟实在太可怕了。 “你这人长得怎么这么丑啊?” 李谦:“?????” “我家大郎君和小郎君都长得好看极了,大郎君的朋友也没一个不好看,小郎君的夫子也是仙风道骨的。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丑的人。” 李谦感觉自己胸口有一口老血卡着,不进又不退,实在是想要一口喷到五月脸上。 “小爷哪里丑了!你眼瞎吗!” “难道是你家父母亲不好看,所以你长得丑,我听说京都有好几家人都以貌丑闻名。”五月揪着衣角,面前的人好凶啊,她好怕怕啊,但是还是要一本正经地把问题问完啊。 李谦回忆了一下自己阿爹,虽然不英俊,可是也不丑,算了还是不提了…… 但是他阿娘,根本就是京都一枝花好吗?! “你闭嘴,我阿娘全家都好看,啊呸,你看上蔡姓林的几家哪个不好看?”李谦昂起脸,一脸鄙视地把五月凶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丑?”五月的声音还是弱弱地传来。 李谦觉得胸口仿佛又被补了一刀,只能苦大仇深地看着五月。好气哦,可是阿娘和阿爹说不能打小娘子,否则非要把她揍得说不出来“丑”字。 顾遥站在月亮门前,笑得根本直不起来腰。虽然她交代了五月要不着痕迹地套话,可是也没叫她用这么可爱的方式问,哈哈哈哈五月简直是个活宝啊。 她当初从人牙子手里买回五月,简直是稳赚啊。 五月不知道顾遥的内心戏,一看到顾遥,一双眼笑成月牙儿。 她最喜欢大郎君了,又英俊又温和,简直就是最最完美的梦中情人好么?!真是不枉费她在人伢子手里看到大郎君时,便噌噌噌地挤到他面前去。 “大郎君大郎君!” 顾遥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回去吧,我房里有一匣子玫瑰糖,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拿抽屉里的蜜饯儿。” 啧,她们家大郎君就是温柔。 五月噌地消失在顾遥面前,像只肥肥的小兔子似的。 顾遥这才打量李谦,他穿着一身灰蓝色裋褐,身上脸上也洗得干干净净,就是手指甲都剪得整整齐齐。 不过倒是真的瞧着不像是个书童,反倒是像是跟在纨绔子弟身后的狗腿子,专门跟着为虎作伥。 “不错,跟着我来吧。” 顾遥便将李谦带到身边来,直接走进书房。 自从前世父皇死后,她便开始再也不大相信旁人,做什么都缺了些安全感。所以书房与旁人的不大一样,顾遥的这里的里外两间是隔开的,平日里都是虚掩着的模样。 “我不喜欢旁人离我太近,尤其是做事的时候。”顾遥对李谦道,不打算管他不大满意的神色,“你往后在外面候着就是了,有事我便会喊你进去。”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第二百六十章 两人一致觉得面摊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吃完面便离开了这边,径自找了僻静地方谈论这件事情。 赌场大多多不是干净的,出老千的手法也千奇百怪,而东市这家出老千的手段又最是奇特,向来都是花样夺得可以叫人眼花,更加没有法子辨别。 但是借着李谦调查来的,顾遥算是大致了解了几种手段。 而且,赌场不是所有的局都是黑的,有许多都是再公平不过的,由着你的运气来。 若是运气好,倒是真的能大捞一笔。自然,若是运气不好,也是大赔一比。 真正玩老千,则是被盯住的人,给你下一个套,赔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连个裤衩子都不剩。 先是让熟人介绍进来,秉持着玩一玩的理念,对方就先给你些甜头尝尝,叫你小输小赢,总归大体能赚到不少银子,对赌博上了瘾。 等到上瘾,此时胃口也被养大了,一心想着要多赚些,开始大肆投入,企图博一个黄金白银滚滚来。 反倒是这样,对方也开始出老千,叫你一路输下去。 此时赌瘾已有,有总盼望着能如之前一般赚回来,反倒是越输越是想继续赌。 若是,下一把就赢回来了呢…… 而这赌坊其实牵涉有不少权贵在其中,李谦将自己知道的和民间有传闻的几家都告诉了顾遥。 其实告诉顾遥这些,便是对顾遥投诚了。 只是顾遥不大觉得他所说的身世是真的,若是一个普通镖师的儿子,会晓得来找她? 就算是解释为想要巴结傅阁老,可是傅阁老官位高,必然攀附不上而来找她。 可是民间之人,哪里晓得官员党派之间的划分。 官员之间盘根错节,今日是林党,明日兴许就改变为孟党了。顾遥自认为,若是自己,必然一个官场中人都不会碰! 可既然敢碰,李家母子瞧起来也不是蠢人,那么就是能拿准她顾遥就是与那些人不相关,甚至会平步青云往上,一路清廉。 便就是一路清廉的人,一般人也绝对不会碰这样的烂摊子,能站一个中庸便是极为难得了。 顾遥隐隐觉得,李家母子觉得不是单纯如此……或者是,有人提示了他们什么。 毕竟,林暄当年,可是说过一样的话。 当年的林暄,对什么都未卜先知的模样,她一度便认准了林暄也是多活一遭的人。 后来再也没有交集,她便不再多想这些,可今日,倒像是林暄的手笔。 李谦是第二日正式到的顾家,顾遥让他打扮得整整齐齐,其实倒也是个清秀的样子,就是眉眼太桀骜了些,没有一般书童的乖巧气。 五月如今已经是厨房里的主管了,当然,越是主管就越是清闲。 毕竟顾家就两个人,有了底下的人,什么都不消五月干。她一见到李谦,眼睛便亮了一瞬,一下子扑过来。 “大郎君大郎君!这是谁呀?” 顾遥在里面,压根没听见,自然没有人答应她。 五月瞅着李谦的脸,只差没扑过去舔一舔什么口味。 脸皮厚似城墙转角的李谦也忍不住往后退一步,谨慎道:“你……你要干什么?” 阿娘呀,顾家的丫鬟实在太可怕了。 “你这人长得怎么这么丑啊?” 李谦:“?????” “我家大郎君和小郎君都长得好看极了,大郎君的朋友也没一个不好看,小郎君的夫子也是仙风道骨的。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丑的人。” 李谦感觉自己胸口有一口老血卡着,不进又不退,实在是想要一口喷到五月脸上。 “小爷哪里丑了!你眼瞎吗!” “难道是你家父母亲不好看,所以你长得丑,我听说京都有好几家人都以貌丑闻名。”五月揪着衣角,面前的人好凶啊,她好怕怕啊,但是还是要一本正经地把问题问完啊。 李谦回忆了一下自己阿爹,虽然不英俊,可是也不丑,算了还是不提了…… 但是他阿娘,根本就是京都一枝花好吗?! “你闭嘴,我阿娘全家都好看,啊呸,你看上蔡姓林的几家哪个不好看?”李谦昂起脸,一脸鄙视地把五月凶回去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丑?”五月的声音还是弱弱地传来。 李谦觉得胸口仿佛又被补了一刀,只能苦大仇深地看着五月。好气哦,可是阿娘和阿爹说不能打小娘子,否则非要把她揍得说不出来“丑”字。 顾遥站在月亮门前,笑得根本直不起来腰。虽然她交代了五月要不着痕迹地套话,可是也没叫她用这么可爱的方式问,哈哈哈哈五月简直是个活宝啊。 她当初从人牙子手里买回五月,简直是稳赚啊。 五月不知道顾遥的内心戏,一看到顾遥,一双眼笑成月牙儿。 她最喜欢大郎君了,又英俊又温和,简直就是最最完美的梦中情人好么?!真是不枉费她在人伢子手里看到大郎君时,便噌噌噌地挤到他面前去。 “大郎君大郎君!” 顾遥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回去吧,我房里有一匣子玫瑰糖,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拿抽屉里的蜜饯儿。” 啧,她们家大郎君就是温柔。 五月噌地消失在顾遥面前,像只肥肥的小兔子似的。 顾遥这才打量李谦,他穿着一身灰蓝色裋褐,身上脸上也洗得干干净净,就是手指甲都剪得整整齐齐。 不过倒是真的瞧着不像是个书童,反倒是像是跟在纨绔子弟身后的狗腿子,专门跟着为虎作伥。 “不错,跟着我来吧。” 顾遥便将李谦带到身边来,直接走进书房。 自从前世父皇死后,她便开始再也不大相信旁人,做什么都缺了些安全感。所以书房与旁人的不大一样,顾遥的这里的里外两间是隔开的,平日里都是虚掩着的模样。 “我不喜欢旁人离我太近,尤其是做事的时候。”顾遥对李谦道,不打算管他不大满意的神色,“你往后在外面候着就是了,有事我便会喊你进去。” 总之有点累啦 第二百六十一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他就默不作声地给顾遥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父母死了,哥哥不见了。”他板着一张脸,装作是若无其事,又故作顽劣地一勾唇笑起来,“我是个乞丐,你如今是乞丐的姐姐。” 顾遥心里微窒,苍白的唇角却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的弟弟呢,我现在可已经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 原本就是开完笑,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不由就沉默下来了。 嗯,晚些换 第二百六十二章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早起两人就开始赶路,顺着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待打探清楚了,才从农户口中得知,再往前走便是素水县县城。 顾遥还来不及思考,此后是要做什么,就一阵病倒,半点意识都没有了。 风寒气势汹汹,在顾遥准备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就迷糊起来,原本的不适才彻底释放出来。 先是受伤落水,再是锦云馆跳窗逃跑,又是从山崖上惊险地跌下来,又被暴雨狠狠地淋一场。 也是真的上天庇佑,前世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今就更是顽强了,怎么折腾都能把一条命留着。 可惜到底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 顾遥再睁开眼,迷糊了会。 眼前是破破烂烂的承尘,几块碎布耷拉着垂下来,上面浸满灰尘。再往边上看看,是一扇窗纸旧得发黄的窗户,窗前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桌子上堆满杂物,乱七八糟的,显得有点邋遢。 木门“咯吱”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夫人穿着深蓝色碎花交领短襦,玄色粗布长袴,圆圆脸盘,头上裹着蓝色碎花包头,看起来朴素憨实。 顾遥张了张嘴,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来。果然,那妇人面上露出点欣喜来,加快步子朝着床边走来。 “醒了?”这是对着顾遥问的,不急顾遥点头,便扭头一叠声地喊起来,“醒啦,那姑娘醒过来了,春生,你阿姊醒过来了,快些过来。” 原来被当做了春生的阿姊,顾遥心道,只是自己的模样瞧着是与他有点差距的,其实不大相似。 正暗自思忖,便听见门外也响起声音来了,有个汉子高声道:“醒了就好,春生去看看。” 门又是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童,见顾遥醒过来眼里也流露出一点欣喜来。 “阿姊,是刘婶婶救了你。”阿姊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有意提醒顾遥不要露馅。 顾遥自然晓得,只是浑身都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竭力用嘶哑的嗓子道:“多谢刘姐姐。” 刘氏自然欢喜,脸上的笑也热了好几分,对着顾遥道:“真是难为你,身上这样多的伤,还要进山采野果。你弟弟都跟我说了,爹娘不好也罢了,你如今大了,可要照顾好自己,将来也是春生的一个倚仗……” 这样的一堆陌生的话,顾遥有些猝不及防,却也一瞬间就理顺了。这是说假称家主父母暴虐,两人时常挨打……她可浑身都是伤呢,先是之前的剑伤,摔下山崖更是满身淤青。 倒叫这两人都信了,顾遥想着,不由觉得,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幸好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了。 唱戏要唱全,顾遥脸上泫然欲泣,稍稍一别开脸,恰恰眼角垂点泪:“往后再说罢。” 算是把话堵了,她又不是真的如此境遇,总不能真的处处拿假话来说,总不能时时刻刻满嘴谎言。 刘氏见她如此,只以为是触到伤心处,就不再继续说话,却觉得该安慰顾遥一声:“你先前不是问素水县城么?其实我这里也就是素水地界了,只是偏些罢了,等修养一阵子,你也就可以去县城里打探消息了。” 见顾遥脸上的神情确实欣喜起来,也欣慰不少,就用手一压顾遥的鬓角,道:“你们两个说说话,想想往后要怎么过。” 就起身移门出去了。 顾遥一早就在想以后怎么过了,她的路引户籍是都有的,可是只能证明她是个姑娘,是江南的顾遥以外,就没了作用。 她早就想好了,重生回来,肯定是要进朝堂的。要进朝堂,若是没有世玺的官位,那么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只允许男子,江南顾遥的那个身份,可就是半点用都没了。如今她假死遁逃,顾遥这个人也算是死了。 所以,如今的她算是流民。 幸好刘氏所在的地方偏僻,见他们又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否则是真的不敢收留他们的。 往后怎么过呢? 顾遥眸子沉沉,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所以久居林府,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来,就是出来了也是徒劳,反而更加把顾遥这个人的存在感加强了,更不利于死遁。 “你现在怎么样?” 春生见她半天都不说一句话,终于自己憋不住,盯着顾遥的表情不大好看。 她只得暂且搁下想法,去看春生。他像是被刘氏拾掇过,总归浑身干净了不少,显出稍显白皙的肤色来。 不知道为什么,瘦得像是个竹竿似的,直直地杵着,但是个子却在同年中不算矮。尤其是一张脸,难得的眉清目秀,一双漆黑的眼睛生得尤其好。 却总是透些狡黠戒备的虚伪感,起初顾遥恐吓他时,假哭便是这样,顾遥不喜欢这种感觉。 “伤养会就去素水……咳咳咳,县城。”顾遥不由苦笑,她浑身都是伤,自己都不晓得要休息多久。 先前撑着还不觉得,如今躺了这么久,只觉得浑身没一个伤口是省心的,全都疼得要命。 身子疼得轻飘飘,不像是自己的似的。 他就默不作声地给顾遥倒了一杯水,然后说:“那就先休息吧。” 顾遥原本就是要休息的,只点点头,半合着眼,忽地道:“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人?”先前只是猜测,如今是真的问问。 她感觉到了面前人的抗拒,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情绪并不懂得如何完全遮掩。 “父母死了,哥哥不见了。”他板着一张脸,装作是若无其事,又故作顽劣地一勾唇笑起来,“我是个乞丐,你如今是乞丐的姐姐。” 顾遥心里微窒,苍白的唇角却泛起一个笑来,道:“你如今还是一个死人的弟弟呢,我现在可已经被所有人以为,已经死了。” 原本就是开完笑,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的,不由就沉默下来了。 明天没课,可以尽量多换回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等顾遥将赌馆的事情调查得七七八八,自己才算是清闲下来。 她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给孟辞寄了一封信,随便寒暄了一下子他近来何如。 孟辞收到这封信时,已经快要到七月了。 此时酷暑渐消,可是湖州一带气候湿润,极为闷热,其实不大舒服。 顾遥对孟辞总是存着些疏远的意思,就算那些猜忌不成立,她也下意识地“淡淡的”。 于是只在信中问湖州一带气候何如,住得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像是淡淡的老友,孟辞反复看了几遍,终归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如今的杜杳。 只在信中写湖州湿热,梅雨绵绵,三月白墙渐生青苔矣。 顾遥看到了,便道湖州多湖,可邀友泛舟垂钓,清风明月甚好。 孟辞看着笑了笑,将顾遥的信纸重新装好,放进柜子里锁了起来。 * 七月上旬,鬼门大开,各路牛鬼蛇神盈道。 顾遥却是闲了半月,只要一得闲,她便会到春生的铺子里坐着。 只要是顾遥一在,生意便好得不得了。 至今不说盈利几何,总归生意算的是极好的了,先前投出去的钱收回来了不说,还已经小有了一份资产,且已经在上蔡站稳了脚跟。 “你们这里先前出了一样青莲味儿的香粉,如今可还有?” 顾遥低头在誊录账单子,此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她一抬眼,竟然觉得那人也十分眼熟,可惜也不记得是谁。 说话的丫鬟感觉柜子后的男子在看自己,下意识地瞪一眼过去,谁知看得一愣。 顾遥就想起了,这是林暄的丫鬟,名字是真的忘了。 “那款香粉实在是卖得太好了,昨天开始卖的,下午时已经卖完了。”伙计赶忙迎过去,那款香粉可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这肯定不是个小主顾,“还有款相近的,也是青莲味的,只是多加了几味其余的香料,您瞧瞧合不合心?” 顾遥眼见着那女子掀开幂篱来,里面是一张端庄漂亮的脸,眉目贵气沉稳,比起从前的模样添了几分妩媚。 顾遥抿唇,果然就是林暄啊。 “大……大娘子……” 林暄好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却才一抬眼角,就飞快地看到了顾遥脸上,神色微变。 她放下手里的香粉,对着顾遥慢条斯理道:“顾遥?” 竟然是比崔十娘更加笃定了,像是胜券在握,无端叫人有些不舒服。 顾遥眨眼看了林暄一眼,笑道:“您是?” 林暄身边的丫鬟脸色有些忿忿,但是没有说话,只低眉顺眼地打量顾遥。 “我家小姐乃是城南伯府的三少奶奶。”丫鬟不卑不亢地道,紧接着便不说话。 顾遥想了想,那人不过是个纨绔,林暄嫁了城南伯府的三少爷,实在是叫人觉得十分奇怪。 林修嫡出的孙女,又是林府独一份的出色貌美,竟然嫁一个破败得不行的贵家纨裤子,而且还是个分不到多少财产的幺儿。当然,就算是嫡子,按照城南侯府的情况,估摸着也是一堆烂摊子。 但是她如今不必要思考这些,故而顾遥只是道:“原是如此——”像是承认自己认识林暄,又像是没有承认。 这样的态度倒是叫林暄有些动摇自己的决断,面前的人,其实只与顾遥有六分相似…… 不会,她绝不可能判断错,她活了两辈子,看人几乎能看到骨子里去! “李谦是你打发过来的?”顾遥推开手边的算盘,再随意丢开手里的毛笔,直直地看着林暄。 林暄一愣,唇边有点淡笑浮起来,“不过是提点了他一句罢了。” 那你怪能耐啊,提点一下人家就巴巴地凑过来了。 “你别误会了,阿遥奇货可居,我不会害你。” 顾遥:“……”你可滚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知道这里会遇到你,早就不消那么麻烦了,改日叙旧如何?” 顾遥自然胡乱点了头。 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地点,改几日就是了。 林暄早早在茶楼里定下了雅间,极为低调地只带着自家嬷嬷先来了,顾遥随后而至。 今日林暄穿着低调,只是一身雪白的立领斜襟长衫,底下是月白色绣兰花的马面裙,发髻高高盘起来,斜插一对金簪子。 “若是没有阿遥,今日该是治哥儿的成亲的日子。”林暄手里握着一只青瓷杯,极为温和地对顾遥一笑。 顾遥真是再习惯这样的做派了,皇祖母不喜欢她,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怪罪她,便直接抛出一个震惊人的话来,直接借着这个原因和自身的威仪震慑住她,然后直接开始拿捏责骂她。 可林暄不过是个伯爷三子的正妻,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便能对她这样傲慢。 但是顾遥确实被震了一下子,因为林暄原本就是踩着顾遥的疑惑点。 若是没有阿遥,若是她不曾借着顾遥的身子活过来,可不就是没有顾遥。可林暄偏生说,若是没有她便是林治成亲的日子…… “暄表姐不妨直说。”顾遥一下子搁下手里的茶盏,直视林暄的眼睛,这是林暄打算摊牌,自然要好好听。 “我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林暄觑着顾遥的神色,轻笑一声,“我说得是真的。” 顾遥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林暄既然摊牌,就是看出来什么了吧。毕竟,顾遥也一早便这样猜测林暄了。 “其实,我猜测阿遥也是。”林暄神色冷下来,紧紧盯着顾遥。 林暄早就看出来她的变化,有晓得之前的顾遥的秉性,怕是能猜测到自己不过是借尸还魂,“暄表姐真是个聪明人,确实如此。” 便是顾遥所说的,已经证实了林暄的猜想,她被震惊得失了会神,“那你究竟是谁呢?”顾遥在林府住过,虽然性子天真烂漫,可是那点小聪明和面前的人根本没法子比较。 那么面前的,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占了阿遥的身子,林暄背后惊起一层汗。 第二百六十四章 等顾遥将赌馆的事情调查得七七八八,自己才算是清闲下来。 她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给孟辞寄了一封信,随便寒暄了一下子他近来何如。 孟辞收到这封信时,已经快要到七月了。 此时酷暑渐消,可是湖州一带气候湿润,极为闷热,其实不大舒服。 顾遥对孟辞总是存着些疏远的意思,就算那些猜忌不成立,她也下意识地“淡淡的”。 于是只在信中问湖州一带气候何如,住得可还习惯,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像是淡淡的老友,孟辞反复看了几遍,终归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如今的杜杳。 只在信中写湖州湿热,梅雨绵绵,三月白墙渐生青苔矣。 顾遥看到了,便道湖州多湖,可邀友泛舟垂钓,清风明月甚好。 孟辞看着笑了笑,将顾遥的信纸重新装好,放进柜子里锁了起来。 * 七月上旬,鬼门大开,各路牛鬼蛇神盈道。 顾遥却是闲了半月,只要一得闲,她便会到春生的铺子里坐着。 只要是顾遥一在,生意便好得不得了。 至今不说盈利几何,总归生意算的是极好的了,先前投出去的钱收回来了不说,还已经小有了一份资产,且已经在上蔡站稳了脚跟。 “你们这里先前出了一样青莲味儿的香粉,如今可还有?” 顾遥低头在誊录账单子,此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 她一抬眼,竟然觉得那人也十分眼熟,可惜也不记得是谁。 说话的丫鬟感觉柜子后的男子在看自己,下意识地瞪一眼过去,谁知看得一愣。 顾遥就想起了,这是林暄的丫鬟,名字是真的忘了。 “那款香粉实在是卖得太好了,昨天开始卖的,下午时已经卖完了。”伙计赶忙迎过去,那款香粉可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这肯定不是个小主顾,“还有款相近的,也是青莲味的,只是多加了几味其余的香料,您瞧瞧合不合心?” 顾遥眼见着那女子掀开幂篱来,里面是一张端庄漂亮的脸,眉目贵气沉稳,比起从前的模样添了几分妩媚。 顾遥抿唇,果然就是林暄啊。 “大……大娘子……” 林暄好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却才一抬眼角,就飞快地看到了顾遥脸上,神色微变。 她放下手里的香粉,对着顾遥慢条斯理道:“顾遥?” 竟然是比崔十娘更加笃定了,像是胜券在握,无端叫人有些不舒服。 顾遥眨眼看了林暄一眼,笑道:“您是?” 林暄身边的丫鬟脸色有些忿忿,但是没有说话,只低眉顺眼地打量顾遥。 “我家小姐乃是城南伯府的三少奶奶。”丫鬟不卑不亢地道,紧接着便不说话。 顾遥想了想,那人不过是个纨绔,林暄嫁了城南伯府的三少爷,实在是叫人觉得十分奇怪。 林修嫡出的孙女,又是林府独一份的出色貌美,竟然嫁一个破败得不行的贵家纨裤子,而且还是个分不到多少财产的幺儿。当然,就算是嫡子,按照城南侯府的情况,估摸着也是一堆烂摊子。 但是她如今不必要思考这些,故而顾遥只是道:“原是如此——”像是承认自己认识林暄,又像是没有承认。 这样的态度倒是叫林暄有些动摇自己的决断,面前的人,其实只与顾遥有六分相似…… 不会,她绝不可能判断错,她活了两辈子,看人几乎能看到骨子里去! “李谦是你打发过来的?”顾遥推开手边的算盘,再随意丢开手里的毛笔,直直地看着林暄。 林暄一愣,唇边有点淡笑浮起来,“不过是提点了他一句罢了。” 那你怪能耐啊,提点一下人家就巴巴地凑过来了。 “你别误会了,阿遥奇货可居,我不会害你。” 顾遥:“……”你可滚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知道这里会遇到你,早就不消那么麻烦了,改日叙旧如何?” 顾遥自然胡乱点了头。 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地点,改几日就是了。 林暄早早在茶楼里定下了雅间,极为低调地只带着自家嬷嬷先来了,顾遥随后而至。 今日林暄穿着低调,只是一身雪白的立领斜襟长衫,底下是月白色绣兰花的马面裙,发髻高高盘起来,斜插一对金簪子。 “若是没有阿遥,今日该是治哥儿的成亲的日子。”林暄手里握着一只青瓷杯,极为温和地对顾遥一笑。 顾遥真是再习惯这样的做派了,皇祖母不喜欢她,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怪罪她,便直接抛出一个震惊人的话来,直接借着这个原因和自身的威仪震慑住她,然后直接开始拿捏责骂她。 可林暄不过是个伯爷三子的正妻,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便能对她这样傲慢。 但是顾遥确实被震了一下子,因为林暄原本就是踩着顾遥的疑惑点。 若是没有阿遥,若是她不遥的身子活过来,可不就是没有顾遥。可林暄偏生说,若是没有她便是林治成亲的日子…… “暄表姐不妨直说。”顾遥一下子搁下手里的茶盏,直视林暄的眼睛,这是林暄打算摊牌,自然要好好听。 “我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林暄觑着顾遥的神色,轻笑一声,“我说得是真的。” 顾遥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林暄既然摊牌,就是看出来什么了吧。毕竟,顾遥也一早便这样猜测林暄了。 “其实,我猜测阿遥也是。”林暄神色冷下来,紧紧盯着顾遥。 林暄早就看出来她的变化,有晓得之前的顾遥的秉性,怕是能猜测到自己不过是借尸还魂,“暄表姐真是个聪明人,确实如此。” 便是顾遥所说的,已经证实了林暄的猜想,她还是被震惊得失了会神,“那你究竟是谁呢?”顾遥在林府住过,虽然性子天真烂漫,可是那点小聪明和面前的人根本没法子比较。 那么面前的,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占了阿遥的身子,林暄背后惊起一层汗。 第二百六十五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六十六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六十七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六十八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2,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六十九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一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二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三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四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 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五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六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七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八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七十九章 顾遥只觉得自己和秋水一路往前,过了几道桥,拐了几个弯,究竟怎么走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片混乱。 但心情好极了,眼前清湖碧水,顾遥走在桥上,就突发奇想地停下来,歪头道:“秋水,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被她的话惊了惊,不由得看向了顾遥。顾遥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正正经经平平静静的盯着她,竟然无端诡异起来。 她死的时候,听到秋水一声惊呼,扑通一声,那是秋水跌进荷花池子的声音。 除了扬起水花的声音,还有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噗呲一下子,秋水连挣扎都没有。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样漂亮清澈的池水,竟然能轻易的夺去人命。” 顾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秋水,忽然笑起来,抱着秋水的肩膀道:“山楂酒呢?最好再来一碟山楂糕,配了蜜饯儿吃。” 刻意画得有点尖锐的眉稍显得风流无限,双目也懵然如有雾,显得俊朗的一张脸有些勾人。 顾遥面前的“秋水”勾了勾唇,不由微微笑起来,便伸出纤白的手,搁在顾遥腰间。 只是顾遥如今极度不习惯别人近她的身,当即皱皱眉,扬手把秋水推开一些。 “郎君可觉得热?” 酒意发散,自然是热得厉害,顾遥觉得难受极了,便胡乱点点头。 拦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便轻柔地揽得越发紧了,纤纤玉指却不乖巧起来,灵活地几个挑动,雪白的绦子便从顾遥腰间滑下去。 衣衫原本就宽松,顾遥又醉得厉害,竟然半点不曾察觉。 “秋水”见顾遥半丝反抗都不曾,越发窃喜起来,动作也自然起来,一下子便攀上顾遥的肩膀,脸往顾遥的颈窝凑,一只手便挑开自己的腰带,顺势将领子拉歪了,露出一对纤巧的锁骨来。 “郎君可还觉得热?”那“秋水”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已经要伸手扒顾遥的衣领了。 顾遥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偏生反应慢半怕,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 她一呆,脑子像是滞涩的木转轴,终于转过来了。 想她以美貌闻名天下,今儿个竟然被个姑娘家轻薄了。但是,被个姑娘家轻薄了……她是不是有点亏? 被个姑娘家轻薄了…… 顾遥利落一抬手,手里的折纸扇“啪”地一下子砸到自己的门面上,好叫自己清醒点。 而对面的“秋水”见此,便知道顾遥要恢复清明了,当即握着顾遥的袖子一推顾遥,一双清泪坠下来。 “救命!” “是何人在此!” 两厢里一齐惊呼,场面便混乱成一片。 只见地上是衣衫半褪梨花带雨的侍女,分明就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可见就是被羞辱例如。偏生边上便是衣衫乱糟糟的顾遥,颊边晕红,醉意迷茫的模样。 便是不多说一句什么,众人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就扑上来,将顾遥团团围住。 今日是府里宴请才子,其中不乏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顾遥在这样的场面里,便是醉得厉害,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偌大的刘府还没有旁的事情要你们做不成,还不回去做事……” 刘从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缓步走到人群堆里。 看到衣衫不整的顾遥,先是一惊,便又去看地上的丫鬟。像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才道:“这是……”便看着顾遥不说话。 正沉默一瞬的当口,又十分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呼喊:“从嘉兄,你躲进人堆里是做什么?” 这声音竟然也是由远及近,且是一群人好奇地挤进来。 里面有的是刘从嘉的友人,见此便不免欢喜,语气讥讽道:“整日里清风霁月般清高的顾解元,原来是个轻薄良家女子的伪君子,也不知满肚子的圣贤书都读了做什么。” 其余几个不了解顾遥与刘从嘉恩怨的,也对顾遥投过来愈发瞧不起的眼神。 顾遥揉揉额角,只觉得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来。 但是解释吧,势必是解释不了的。 “这……诸位是误会了。”顾遥还觉得晕乎得厉害,语调有些缓,一边梳理下一句说什么。 其余人不屑地一哂,都被捉奸了,还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委实恶心。 顾遥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继续揉着额角,语调平和道:“说来诸位约莫是不信的,可此事确实不是某轻薄于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刻意瞧了瞧众人的表情,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今日某是被面前这位姑娘轻薄了,而非某轻薄这位姑娘。” 人群在顾遥意料之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及其不可思议道:“顾解元,你便是想要为自己开脱,也想出个靠谱些的理由。” 她也想想出一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可是醉了酒,这脑子委实不靠谱,迟钝得要命,只能按着真相说了。 地上的姑娘越发哭得如丧考妣,像是雨打梨花,竟然是越哭越是好看,叫人心生不忍。 “顾解元是大才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便是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乘醉意轻薄于奴婢,奴婢也忍了,更不会纠缠于郎君。可,郎君何苦污蔑于我,说奴婢如此放浪之人!”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 恰好被一边站着的婆子一把拉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靠在婆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面含糊地嚷嚷没有颜面或下去了。 顾遥干咳一声,不去看要死要活的丫鬟,只问道:“若是我强迫于你,我脸上的口脂印子是从何而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于是暗自松一口气,脸上甚至带出一丝从容的淡笑来。 第二百八十章 顾遥只觉得自己和秋水一路往前,过了几道桥,拐了几个弯,究竟怎么走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片混乱。 但心情好极了,眼前清湖碧水,顾遥走在桥上,就突发奇想地停下来,歪头道:“秋水,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被她的话惊了惊,不由得看向了顾遥。顾遥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正正经经平平静静的盯着她,竟然无端诡异起来。 她死的时候,听到秋水一声惊呼,扑通一声,那是秋水跌进荷花池子的声音。 除了扬起水花的声音,还有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噗呲一下子,秋水连挣扎都没有。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样漂亮清澈的池水,竟然能轻易的夺去人命。” 顾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秋水,忽然笑起来,抱着秋水的肩膀道:“山楂酒呢?最好再来一碟山楂糕,配了蜜饯儿吃。” 刻意画得有点尖锐的眉稍显得风流无限,双目也懵然如有雾,显得俊朗的一张脸有些勾人。 顾遥面前的“秋水”勾了勾唇,不由微微笑起来,便伸出纤白的手,搁在顾遥腰间。 只是顾遥如今极度不习惯别人近她的身,当即皱皱眉,扬手把秋水推开一些。 “郎君可觉得热?” 酒意发散,自然是热得厉害,顾遥觉得难受极了,便胡乱点点头。 拦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便轻柔地揽得越发紧了,纤纤玉指却不乖巧起来,灵活地几个挑动,雪白的绦子便从顾遥腰间滑下去。 衣衫原本就宽松,顾遥又醉得厉害,竟然半点不曾察觉。 “秋水”见顾遥半丝反抗都不曾,越发窃喜起来,动作也自然起来,一下子便攀上顾遥的肩膀,脸往顾遥的颈窝凑,一只手便挑开自己的腰带,顺势将领子拉歪了,露出一对纤巧的锁骨来。 “郎君可还觉得热?”那“秋水”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已经要伸手扒顾遥的衣领了。 顾遥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偏生反应慢半怕,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 她一呆,脑子像是滞涩的木转轴,终于转过来了。 想她以美貌闻名天下,今儿个竟然被个姑娘家轻薄了。但是,被个姑娘家轻薄了……她是不是有点亏? 被个姑娘家轻薄了…… 顾遥利落一抬手,手里的折纸扇“啪”地一下子砸到自己的门面上,好叫自己清醒点。 而对面的“秋水”见此,便知道顾遥要恢复清明了,当即握着顾遥的袖子一推顾遥,一双清泪坠下来。 “救命!” “是何人在此!” 两厢里一齐惊呼,场面便混乱成一片。 只见地上是衣衫半褪梨花带雨的侍女,分明就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可见就是被羞辱例如。偏生边上便是衣衫乱糟糟的顾遥,颊边晕红,醉意迷茫的模样。 便是不多说一句什么,众人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就扑上来,将顾遥团团围住。 今日是府里宴请才子,其中不乏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顾遥在这样的场面里,便是醉得厉害,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偌大的刘府还没有旁的事情要你们做不成,还不回去做事……” 刘从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缓步走到人群堆里。 看到衣衫不整的顾遥,先是一惊,便又去看地上的丫鬟。像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才道:“这是……”便看着顾遥不说话。 正沉默一瞬的当口,又十分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呼喊:“从嘉兄,你躲进人堆里是做什么?” 这声音竟然也是由远及近,且是一群人好奇地挤进来。 里面有的是刘从嘉的友人,见此便不免欢喜,语气讥讽道:“整日里清风霁月般清高的顾解元,原来是个轻薄良家女子的伪君子,也不知满肚子的圣贤书都读了做什么。” 其余几个不了解顾遥与刘从嘉恩怨的,也对顾遥投过来愈发瞧不起的眼神。 顾遥揉揉额角,只觉得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来。 但是解释吧,势必是解释不了的。 “这……诸位是误会了。”顾遥还觉得晕乎得厉害,语调有些缓,一边梳理下一句说什么。 其余人不屑地一哂,都被捉奸了,还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委实恶心。 顾遥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继续揉着额角,语调平和道:“说来诸位约莫是不信的,可此事确实不是某轻薄于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刻意瞧了瞧众人的表情,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今日某是被面前这位姑娘轻薄了,而非某轻薄这位姑娘。” 人群在顾遥意料之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有人哧一声笑出来,及其不可思议道:“顾解元,你便是想要为自己开脱,也想出个靠谱些的理由。” 她也想想出一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可是醉了酒,这脑子委实不靠谱,迟钝得要命,只能按着真相说了。 地上的姑娘越发哭得如丧考妣,像是雨梨花,竟然是越哭越是好看,叫人心生不忍。 “顾解元是大才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便是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乘醉意轻薄于奴婢,奴婢也忍了,更不会纠缠于郎君。可,郎君何苦污蔑于我,说奴婢是如此放浪之人!”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 恰好被一边站着的婆子一把拉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靠在婆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面含糊地嚷嚷没有颜面或下去了。 顾遥干咳一声,不去看要死要活的丫鬟,只问道:“若是我强迫于你,我脸上的口脂印子是从何而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于是暗自松一口气,脸上甚至带出一丝从容的淡笑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顾遥只觉得自己和秋水一路往前,过了几道桥,拐了几个弯,究竟怎么走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片混乱。 但心情好极了,眼前清湖碧水,顾遥走在桥上,就突发奇想地停下来,歪头道:“秋水,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被她的话惊了惊,不由得看向了顾遥。顾遥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正正经经平平静静的盯着她,竟然无端诡异起来。 她死的时候,听到秋水一声惊呼,扑通一声,那是秋水跌进荷花池子的声音。 除了扬起水花的声音,还有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噗呲一下子,秋水连挣扎都没有。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样漂亮清澈的池水,竟然能轻易的夺去人命。” 顾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秋水,忽然笑起来,抱着秋水的肩膀道:“山楂酒呢?最好再来一碟山楂糕,配了蜜饯儿吃。” 刻意画得有点尖锐的眉稍显得风流无限,双目也懵然如有雾,显得俊朗的一张脸有些勾人。 顾遥面前的“秋水”勾了勾唇,不由微微笑起来,便伸出纤白的手,搁在顾遥腰间。 只是顾遥如今极度不习惯别人近她的身,当即皱皱眉,扬手把秋水推开一些。 “郎君可觉得热?” 酒意发散,自然是热得厉害,顾遥觉得难受极了,便胡乱点点头。 拦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便轻柔地揽得越发紧了,纤纤玉指却不乖巧起来,灵活地几个挑动,雪白的绦子便从顾遥腰间滑下去。 衣衫原本就宽松,顾遥又醉得厉害,竟然半点不曾察觉。 “秋水”见顾遥半丝反抗都不曾,越发窃喜起来,动作也自然起来,一下子便攀上顾遥的肩膀,脸往顾遥的颈窝凑,一只手便挑开自己的腰带,顺势将领子拉歪了,露出一对纤巧的锁骨来。 “郎君可还觉得热?”那“秋水”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已经要伸手扒顾遥的衣领了。 顾遥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偏生反应慢半怕,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 她一呆,脑子像是滞涩的木转轴,终于转过来了。 想她以美貌闻名天下,今儿个竟然被个姑娘家轻薄了。但是,被个姑娘家轻薄了……她是不是有点亏? 被个姑娘家轻薄了…… 顾遥利落一抬手,手里的折纸扇“啪”地一下子砸到自己的门面上,好叫自己清醒点。 而对面的“秋水”见此,便知道顾遥要恢复清明了,当即握着顾遥的袖子一推顾遥,一双清泪坠下来。 “救命!” “是何人在此!” 两厢里一齐惊呼,场面便混乱成一片。 只见地上是衣衫半褪梨花带雨的侍女,分明就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可见就是被羞辱例如。偏生边上便是衣衫乱糟糟的顾遥,颊边晕红,醉意迷茫的模样。 便是不多说一句什么,众人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就扑上来,将顾遥团团围住。 今日是府里宴请才子,其中不乏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顾遥在这样的场面里,便是醉得厉害,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偌大的刘府还没有旁的事情要你们做不成,还不回去做事……” 刘从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缓步走到人群堆里。 看到衣衫不整的顾遥,先是一惊,便又去看地上的丫鬟。像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才道:“这是……”便看着顾遥不说话。 正沉默一瞬的当口,又十分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呼喊:“从嘉兄,你躲进人堆里是做什么?” 这声音竟然也是由远及近,且是一群人好奇地挤进来。 里面有的是刘从嘉的友人,见此便不免欢喜,语气讥讽道:“整日里清风霁月般清高的顾解元,原来是个轻薄良家女子的伪君子,也不知满肚子的圣贤书都读了做什么。” 其余几个不了解顾遥与刘从嘉恩怨的,也对顾遥投过来愈发瞧不起的眼神。 顾遥揉揉额角,只觉得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来。 但是解释吧,势必是解释不了的。 “这……诸位是误会了。”顾遥还觉得晕乎得厉害,语调有些缓,一边梳理下一句说什么。 其余人不屑地一哂,都被捉奸了,还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委实恶心。 顾遥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继续揉着额角,语调平和道:“说来诸位约莫是不信的,可此事确实不是某轻薄于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刻意瞧了瞧众人的表情,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今日某是被面前这位姑娘轻薄了,而非某轻薄这位姑娘。” 人群在顾遥意料之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及其不可思议道:“顾解元,你便是想要为自己开脱,也想出个靠谱些的理由。” 她也想想出一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可是醉了酒,这脑子委实不靠谱,迟钝得要命,只能按着真相说了。 地上的姑娘越发哭得妣,像是雨打梨花,竟然是越哭越是好看,叫人心生不忍。 “顾解元是大才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便是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乘醉意轻薄于奴婢,奴婢也忍了,更不会纠缠于郎君。可,郎君何苦污蔑于我,说奴婢是如此放浪之人!”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 恰好被一边站着的婆子一把拉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靠在婆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面含糊地嚷嚷没有颜面或下去了。 顾遥干咳一声,不去看要死要活的丫鬟,只问道:“若是我强迫于你,我脸上的口脂印子是从何而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于是暗自松一口气,脸上甚至带出一丝从容的淡笑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顾遥只觉得自己和秋水一路往前,过了几道桥,拐了几个弯,究竟怎么走的半分印象都没有。 她身上软绵绵的,脑子里也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片混乱。 但心情好极了,眼前清湖碧水,顾遥走在桥上,就突发奇想地停下来,歪头道:“秋水,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面前的人被她的话惊了惊,不由得看向了顾遥。顾遥的眼睛黑白分明,这样正正经经平平静静的盯着她,竟然无端诡异起来。 她死的时候,听到秋水一声惊呼,扑通一声,那是秋水跌进荷花池子的声音。 除了扬起水花的声音,还有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噗呲一下子,秋水连挣扎都没有。 “我从来未曾想过,这样漂亮清澈的池水,竟然能轻易的夺去人命。” 顾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秋水,忽然笑起来,抱着秋水的肩膀道:“山楂酒呢?最好再来一碟山楂糕,配了蜜饯儿吃。” 刻意画得有点尖锐的眉稍显得风流无限,双目也懵然如有雾,显得俊朗的一张脸有些勾人。 顾遥面前的“秋水”勾了勾唇,不由微微笑起来,便伸出纤白的手,搁在顾遥腰间。 只是顾遥如今极度不习惯别人近她的身,当即皱皱眉,扬手把秋水推开一些。 “郎君可觉得热?” 酒意发散,自然是热得厉害,顾遥觉得难受极了,便胡乱点点头。 拦在她腰间的一只手便轻柔地揽得越发紧了,纤纤玉指却不乖巧起来,灵活地几个挑动,雪白的绦子便从顾遥腰间滑下去。 衣衫原本就宽松,顾遥又醉得厉害,竟然半点不曾察觉。 “秋水”见顾遥半丝反抗都不曾,越发窃喜起来,动作也自然起来,一下子便攀上顾遥的肩膀,脸往顾遥的颈窝凑,一只手便挑开自己的腰带,顺势将领子拉歪了,露出一对纤巧的锁骨来。 “郎君可还觉得热?”那“秋水”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已经要伸手扒顾遥的衣领了。 顾遥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偏生反应慢半怕,还来不及仔细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觉得脸上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来。 她一呆,脑子像是滞涩的木转轴,终于转过来了。 想她以美貌闻名天下,今儿个竟然被个姑娘家轻薄了。但是,被个姑娘家轻薄了……她是不是有点亏? 被个姑娘家轻薄了…… 顾遥利落一抬手,手里的折纸扇“啪”地一下子砸到自己的门面上,好叫自己清醒点。 而对面的“秋水”见此,便知道顾遥要恢复清明了,当即握着顾遥的袖子一推顾遥,一双清泪坠下来。 “救命!” “是何人在此!” 两厢里一齐惊呼,场面便混乱成一片。 只见地上是衣衫半褪梨花带雨的侍女,分明就是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可见就是被羞辱例如。偏生边上便是衣衫乱糟糟的顾遥,颊边晕红,醉意迷茫的模样。 便是不多说一句什么,众人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当即就扑上来,将顾遥团团围住。 今日是府里宴请才子,其中不乏有背景的人,所以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顾遥在这样的场面里,便是醉得厉害,也强逼着自己清醒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偌大的刘府还没有旁的事情要你们做不成,还不回去做事……” 刘从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不多时便缓步走到人群堆里。 看到衣衫不整的顾遥,先是一惊,便又去看地上的丫鬟。像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才道:“这是……”便看着顾遥不说话。 正沉默一瞬的当口,又十分应景地响起来一声呼喊:“从嘉兄,你躲进人堆里是做什么?” 这声音竟然也是由远及近,且是一群人好奇地挤进来。 里面有的是刘从嘉的友人,见此便不免欢喜,语气讥讽道:“整日里清风霁月般清高的顾解元,原来是个轻薄良家女子的伪君子,也不知满肚子的圣贤书都读了做什么。” 其余几个不了解顾遥与刘从嘉恩怨的,也对顾遥投过来愈发瞧不起的眼神。 顾遥揉揉额角,只觉得人在路边走,锅从天上来。 但是解释吧,势必是解释不了的。 “这……诸位是误会了。”顾遥还觉得晕乎得厉害,语调有些缓,一边梳理下一句说什么。 其余人不屑地一哂,都被捉奸了,还好意思装出这么一副正子的模样,委实恶心。 顾遥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只是继续揉着额角,语调平和道:“说来诸位约莫是不信的,可此事确实不是某轻薄于这位姑娘,”她顿了顿,刻意瞧了瞧众人的表情,再面无表情地陈述道:“今日某是被面前这位姑娘轻薄了,而非某轻薄这位姑娘。” 人群在顾遥意料之中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及其不可思议道:“顾解元,你便是想要为自己开脱,也想出个靠谱些的理由。” 她也想想出一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可是醉了酒,这脑子委实不靠谱,迟钝得要命,只能按着真相说了。 地上的姑娘越发哭得如丧考妣,像是雨打梨花,竟然是越哭越是好看,叫人心生不忍。 “顾解元是大才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便是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乘醉意轻薄于奴婢,奴婢也忍了,更不会纠缠于郎君。可,郎君何苦污蔑于我,说奴婢是如此放浪之人!” 竟然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猛地一起身,便对着一边的围栏扑去。 恰好被一边站着的婆子一把拉住,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靠在婆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面含糊地嚷嚷没有颜面或下去了。 顾遥干咳一声,不去看要死要活的丫鬟,只问道:“若是我强迫于你,我脸上的口脂印子是从何而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于是暗自松一口气,脸上甚至带出一丝从容的淡笑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八十四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八十五章 顾遥不大懂验尸,但还是道:“可能看得出来是什么时候死的?” 老张又眯眼对顾遥道:“约莫是天被抛的尸,在水里至少泡了八个时辰。” 顾遥便抿唇不语,昨天,她昨天可不就是看到了那红衣影子。 果然是一出来就要作怪,可整整一年了,怎么就半点头绪都没有被查出来? 就算真是鬼神,也该有点应对之法。 庾县令站在顾遥身边,面色不虞。盯着灯火,阴沉沉道:“这个小娘子,就是去年中元日从家里不见的。” 还不等顾遥说话,庾县令便对着仵作老张道:“你快些查探,这小娘子可还是处子之身。” 老张有些为难地看着庾县令和顾遥。 “通知了嘉柔再做打算。”顾遥淡淡道,黑灯瞎火的,就是外伤都检查得不甚仔细。 还急着探查是否为处子之身,万一这位小娘子家里人不同意呢?届时又要大闹一场。 这位庾县令,似乎有些独断专行。 意见不合,庾县令有些不喜地看了顾遥一眼,但是面上无甚变化。 顾遥是他的顶头上司。 顾遥退出验尸房,站在檐下,“去年死的那位寡妇,可有什么来历?家中可还有人?亲戚又有哪些。此时夜虽深了,但将卷宗找出来应该是不难的。” 庾县令点点头,没有异议。 “知府大人可要先回去,卷宗这就给您找来,可以一并给大人查阅。” 看来新来的府君大人愿意接手这桩案子,那他倒是轻松些了。只是,不晓得这位新来的府君大人是要草草结案免得生是非,还是真的用心调查。 顾遥点点头,果然见庾县令手底下的小吏走开了,是要去拿卷宗了。 而庾县令则领着顾遥往另外的房间而去,里面也是一片晦暗,但是案上已经摆了两盏茶。 还升起袅袅的热气。 七月的夜里已经凉意侵衣了。 顾遥见了,笑得眉眼微弯,摆摆手接过已经拿过来的卷宗,走了。 顾遥又是一路走回去,李谦跟在后面嘀咕:“我从来没见过有不坐车马轿子的官,还要大半夜地赶去验尸。” 走在前头的顾遥也哑然失笑。 * 第二日顾遥才正式任职,官府官印都在,算是可以正式管理事情了。 而她第一件事便是将去年死去的寡妇陈氏的卷宗给看了。 陈氏的夫君族中有人,所以陈氏的日子不算太难过。当然,也算不上好过。 夫君是个独苗,族中人没有太过亲近的,有了大事才有人出面帮一帮。 陈氏也没有孩子。 顾遥干脆合上了卷宗,对李谦微微一笑,道:“李谦,你的一技之长又有用处了。” 李谦的脸往下一拉,不情愿。 我的郎君啊!这是铜仁府!不是上蔡东市,不是上蔡东市!!! 他人生地不熟,走出去就会被怀疑,还打听消息?!旁人一看到他就警惕地看着他好吗? 而且贵州民风彪悍,不像上蔡百姓温驯,动不动要抄菜刀打人的好吗?! 李谦心里苦,但是李谦不敢说。 “……我试试。”李谦郁闷道。 顾遥的笑容越发亲切起来了,“好,一定要试成功。” 李谦肩膀一垮,“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然后顾遥就细节交代了李谦,要将陈寡妇生前交好或是有矛盾的人都找出来,最好是要摸出来,比如谁和陈寡妇关系亲密。 李谦有些不明白顾遥做什么要去查陈寡妇,反而不去查是谁将先前那具尸体抛入河里的。 但是如今他已经被五月调教得乖巧了许多,就没问,反而是唉声叹气地出去了,一面想要怎么才能与陈寡妇的邻居攀上关系。 顾遥在等庾县令调查来的消息。 好在庾县令动作很快,一整日都带着捕快在外,就是夜里更是蹲在桥边等着红衣女鬼。 可惜并没有见到,接连几日都没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遥尚且不着急。 因为李谦开始带消息回来了。 如顾遥所猜测的,陈寡妇未嫁之前,当真有一个青梅竹马。 陈寡妇未嫁之前,和隔壁刘家郎君感情颇好。不止两家人,街坊邻居都以为两家人会结亲。 陈家小娘子生得模样俊俏,又聪明又勤快,一手刺绣也做得精巧极了,乃是媒人眼里顶顶紧俏的未嫁娘子。 但是隔壁刘家郎君的父亲是秀才,所以刘家郎君自幼便跟着父亲习字,年纪稍大些便读书治学,不多时就考上了秀才。 紧接着的举人,竟然也考了不错的名次。刘家便想着,要考出个少年进士来,何其有幸! 但是奔赴京城赶考的时候,还是出了点意外。全天下人都想考进士,可进士哪有这样容易考。 一年没考上,就要在京都上蔡待上三年,等下一次。 家里人都瞒住了隔壁陈家小娘子嫁人且丧夫的消息,刘家郎君一回来,便深受打击。 据说也考了个不错的名次,但是心灰意冷之下,竟然留在家乡不去追名逐利了,日日借酒消愁,如今已经成了时人眼里的烂泥。 顾遥决定自己去看看那个刘姓的郎君。 为了低调,她仍旧只带了李谦。纵然李谦脸色不好看,顾遥选择性忽略了。 整个铜仁都极其的落后贫困,路也修得不好。顾遥坐着骡子过去,一路摇晃得昏昏欲睡。 “到了。” 顾遥睁了眼,掀开帘子推了李谦一把,便扶着李谦下了车,李谦也跟着顾揉着眼睛跟过去。 两人顺着窄小的路走了一阵子,路边是一颗歪脖子的香樟树,地上满是落叶。 风一吹,便簌飒作响。 顾遥正要经过,余光瞥见什么蠕动一下子。她被吓得一悚,再看过去,并不是她以为的大蛇。 而是一个人,一个半靠半躺在地上的一个人。身上的衣裳漆黑,破破烂烂的,脸也脏得看不出来眉眼。 顾遥一愣,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那个人。 后就看到了边上胡乱滚开的一地酒坛子,空气里的酸臭味,确实夹杂着酒精味。 顾遥回过头看李谦。 第二百八十六章 顾遥不大懂验尸,但还是道:“可能看得出来是什么时候死的?” 老张又眯眼对顾遥道:“约莫是天被抛的尸,在水里至少泡了八个时辰。” 顾遥便抿唇不语,昨天,她昨天可不就是看到了那红衣影子。 果然是一出来就要作怪,可整整一年了,怎么就半点头绪都没有被查出来? 就算真是鬼神,也该有点应对之法。 庾县令站在顾遥身边,面色不虞。盯着灯火,阴沉沉道:“这个小娘子,就是去年中元日从家里不见的。” 还不等顾遥说话,庾县令便对着仵作老张道:“你快些查探,这小娘子可还是处子之身。” 老张有些为难地看着庾县令和顾遥。 “通知了嘉柔再做打算。”顾遥淡淡道,黑灯瞎火的,就是外伤都检查得不甚仔细。 还急着探查是否为处子之身,万一这位小娘子家里人不同意呢?届时又要大闹一场。 这位庾县令,似乎有些独断专行。 意见不合,庾县令有些不喜地看了顾遥一眼,但是面上无甚变化。 顾遥是他的顶头上司。 顾遥退出验尸房,站在檐下,“去年死的那位寡妇,可有什么来历?家中可还有人?亲戚又有哪些。此时夜虽深了,但将卷宗找出来应该是不难的。” 庾县令点点头,没有异议。 “知府大人可要先回去,卷宗这就给您找来,可以一并给大人查阅。” 看来新来的府君大人愿意接手这桩案子,那他倒是轻松些了。只是,不晓得这位新来的府君大人是要草草结案免得生是非,还是真的用心调查。 顾遥点点头,果然见庾县令手底下的小吏走开了,是要去拿卷宗了。 而庾县令则领着顾遥往另外的房间而去,里面也是一片晦暗,但是案上已经摆了两盏茶。 还升起袅袅的热气。 七月的夜里已经凉意侵衣了。 顾遥见了,笑得眉眼微弯,摆摆手接过已经拿过来的卷宗,走了。 顾遥又是一路走回去,李谦跟在后面嘀咕:“我从来没见过有不坐车马轿子的官,还要大半夜地赶去验尸。” 走在前头的顾遥也哑然失笑。 * 第二日顾遥才正式任职,官府官印都在,算是可以正式管理事情了。 而她第一件事便是将去年死去的寡妇陈氏的卷宗给看了。 陈氏的夫君族中有人,所以陈氏的日子不算太难过。当然,也算不上好过。 夫君是个独苗,族中人没有太过亲近的,有了大事才有人出面帮一帮。 陈氏也没有孩子。 顾遥干脆合上了卷宗,对李谦微微一笑,道:“李谦,你的一技之长又有用处了。” 李谦的脸往下一拉,不情愿。 我的郎君啊!这是铜仁府!不是上蔡东市,不是上蔡东市!!! 他人生地不熟,走出去就会被怀疑,还打听消息?!旁人一看到他就警惕地看着他好吗? 而且贵州民风彪悍,不像上蔡百姓温驯,动不动要抄菜刀打人的好吗?! 李谦心里苦,但是李谦不敢说。 “……我试试。”李谦郁闷道。 顾遥的笑容越发亲切起来了,“好,一定要试成功。” 李谦肩膀一垮,“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然后顾遥就细节交代了李谦,要将陈寡妇生前交好或是有矛盾的人都找出来,最好是要摸出来,比如谁和陈寡妇关系亲密。 李谦有些不明白顾遥做什么要去查陈寡妇,反而不去查是谁将先前那具尸体抛入河里的。 但是如今他已经被五月调教得乖巧了许多,就没问,反而是唉声叹气地出去了,一面想要怎么才能与陈寡妇的邻居攀上关系。 顾遥在等庾县令调查来的消息。 好在庾县令动作很快,一整日都带着捕快在外,就是夜里更是蹲在桥边等着红衣女鬼。 可惜并没有见到,接连几日都没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顾遥尚且不着急。 因为李谦开始带消息回来了。 如顾遥所猜测的,陈寡妇未嫁之前,当真有一个青梅竹马。 陈寡妇未嫁之前,和隔壁刘家郎君感情颇好。不止两家人,街坊邻居都以为两家人会结亲。 陈家小娘子生得模样俊俏,又聪明又勤快,一手刺绣也做得精巧极了,乃是媒人眼里顶顶紧俏的未嫁娘子。 但是隔壁刘家郎君的父亲是秀才,所以刘家郎君自幼便跟着父亲习字,年纪稍大些便读书治学,不多时就考上了秀才。 紧接着的举人,竟然也考了不错的名次。刘家便想着,要考出个少年进士来,何其有幸! 但是奔赴京城赶考的时候,还是出了点意外。全天下人都想考进士,可进士哪有这样容易考。 一年没考上,就要在京都上蔡待上三年,等下一次。 家里人都瞒住了隔壁陈家小娘子嫁人且丧夫的消息,刘家郎君一回来,便深受打击。 据说也考了个不错的名次,但是心灰意冷之下,竟然留在家乡不去追名逐利了,日日借酒消愁,如今已经成了时人眼里的烂泥。 顾遥决定自己去看看那个刘姓的郎君。 为了低调,她仍旧只带了李谦。纵然李谦脸色不好看,顾遥选择性忽略了。 整个铜仁都极其的落后贫困,路也修得不好。顾遥坐着骡子过去,一路摇晃得昏昏欲睡。 “到了。” 顾遥睁了眼,掀开帘子推了李谦一把,便扶着李谦下了车,李谦也跟着顾揉着眼睛跟过去。 两人顺着窄小的路走了一阵子,路边是一颗歪脖子的香樟树,地上满是落叶。 风一吹,便簌飒作响。 顾遥正要经过,余光瞥见什么蠕动一下子。她被吓得一悚,再看过去,并不是她以为的大蛇。 而是一个人,一个半靠半躺在地上的一个人。身上的衣裳漆黑,破破烂烂的,脸也脏得看不出来眉眼。 顾一愣,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那个人。 然后就看到了边上胡乱滚开的一地酒坛子,空气里的酸臭味,确实夹杂着酒精味。 顾遥回过头看李谦。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李谦抻出脖子打量睡在地上的醉汉。 顾遥没事做,也跟着打量那人。 其实仔细看,年纪似乎也不错。还有那衣裳,虽然破破烂烂的,却是一件精细的直裰。 此时李谦也打量得差不多了,低声对顾遥道:“没错,就是那位刘家郎君,叫做刘勉的。” 顾遥也就点点头,走了过去,吩咐李谦:“我看看此人可有大碍,你先去问问,刘家的屋子在哪里。 李谦看着面前的刘勉愣了一会,却看见顾遥一个眼风扫过来,随即一激灵,按忙快步去了。 顾遥慢条斯理地给面前的人扎了一针,然后就见到刘勉醒过来了。 原本就不是昏迷,这一扎实在是过了。但是顾遥就是有意叫他吃痛,所以便悠悠地看着地上的人皱眉睁开眼。 他看着顾遥,顾遥也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瞪了一会,那人才揉揉太阳穴,道:“有酒?” 再喝就要喝死了,顾遥道:“没有。” 刘勉对顾遥翻了一个白眼,身子往地上一瘫,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没酒走开!”语气很不好。 但是顾遥自然不会走开,只是随意坐在了边上,望着一地的酒坛子道:“你怎么不干脆回去喝酒,醉在大路上,真是叫人不知道要不要帮你。” 这话一落地,顾遥酒感觉刘勉一僵。 一阵风吹过来,顾遥拢了拢衣裳,道:“既然我把你唤醒了,你就回去吧。哦,对了,作为报答,你告诉我刘家在哪里,我找刘勉。” 她随意打量四周,其实是在暗中观察他的神情。 醉醺醺的刘勉面色平静,伸了伸屈在地上的腿,漫不精心道:“我就是,你找我做什么?” 果然顾遥的神色一变,急忙问道:“好巧……”但是一看他的打扮,面上神色又是一变,“听闻你是个读书人?” 看到顾遥这样惊诧的神色,他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勾着唇角讥讽一笑,“现在不是了。”似乎酒因为顾遥这么一句话,他便极为不爽,冷冷道:“有什么事情说了就是,你挡了我的日头。” 顾遥望着灰沉沉的天空无语一阵,道:“听闻月娘与你情投意合,我回来找月娘时,她说她要等你……”顾遥冷冷一笑,神色却还算从容,“我如今想回来悄悄看看她活得好不好,可是街头巷尾只是流传着陈寡妇失贞而死化为厉鬼的传言,你是否该对我有所交代。” 她就看到刘勉面上一僵,神色迅速地灰白下来,像是斗败的公鸡。 他沉默一阵子,抬起一双漆黑的枯败的眼睛,看着顾遥道:“月娘死了,是我的过错。” 便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顾遥气急败坏地踹了刘勉一脚,平复了一会呼吸,跪坐在刘勉面前,压低声音道:“我要给月娘报仇,需要你帮忙。”想了想,觉得要继续铺垫一下,“不晓得月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我叫做李子,以前就住在月娘家边上的茅草屋里……” 话还没说完,刘勉便摇摇头。 “我不帮你。”刘勉的眸子里半点情绪都没有,枯败成一片,像是什么人的影子都照不出来似的。 顾遥刺啦一下子站起来,怒道:“月娘死了,死了一年了,因为你死的!”她说得很是愤慨,像是悲愤极了。 就是顾遥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其实并不觉得陈寡妇的死喝刘勉有太大的关联。可若是很亲近的人,肯定是要很大程度迁怒在刘勉头上的。 刘勉抓起一坛子子,便对着自己的口灌下去,喝得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顾遥是真的觉得,再喝一点,就真的能喝死人。 面前人的神色还是冷淡极了,眸子里什么都没了。顾遥看着这双眸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要想着报仇了,”刘勉对着顾遥冷冷一笑,“人都死了!” 顾遥其余的话都被堵回来了。 “可是那人的罪行还在啊。”顾遥尽量保持自己的愤慨情绪,便是死了,有些东西还是要查清楚。 刘勉干脆不搭理顾遥了。 顾遥也干脆不和他继续说这些了,她觉得自己和人讨论情情爱爱,还不如叫她出去烤红薯实在。 李谦已经进去打听了一会,顾遥走过去,正看到李谦在帮一位大嫂择菜。 顾遥就走过去,李谦约莫是在打听消息。果然李谦就是适合这些,顾遥一面想着。 “兄长,快过来!” 啧,机灵。 但是顾遥多多少少有些觉得奇怪不舒服,春生也就是如今的顾随,叫她叫兄长叫多了,顾遥听见旁人叫总有些抗拒。 大嫂看到顾遥,也是面前一亮。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啊,生得这么好看,比起刘家俊朗还要好看。而且讨喜,瞧着春风似的舒服人。 “你们说什么说得这样开心?”顾遥也微笑着道。 李谦佯装翻了一个白眼,道:“明明是帮大嫂择菜,顺口说说最近玄乎得要命的红衣女鬼。” 大嫂一惊,道:“小孩子不知轻重,诸位莫怪。” 顾遥和李谦同时背后一凉,觉得这里瞬间就凉飕飕的。 但是大嫂下一刻就皱眉严肃对李谦道:“小孩子莫要瞎说话嘞,小心那东西惦记上你了。” 两人背后又凉了一瞬。 顾遥尴尬笑笑,道:“据说那您这巷子里的小娘子?”怕大嫂不高兴,顾遥又补一句,“我听说如此,有些好奇。” 但是这件事已经闹得太大了,几乎整个铜仁府都晓得了,巷子里的人家反而没什么可避讳的。 再说了,陈氏是个好姑娘,说起这个事巷子里的人家就来气。 “是巷子里的,顶俊俏乖巧的一个小姑娘,不说整个县里,就是整个贵州我都不信有更好看的小娘子!”大嫂唏嘘道,神色也有些难过,“偏偏一连串不如意,死了都不安生,可不都是活着过得太不合意了些么。” 李谦却在心里飘,整个贵州都没有更好看的啊……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娘子就是府里的五月了,也不知道比五月是不是好看多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李谦抻出脖子打量睡在地上的醉汉。 顾遥没事做,也跟着打量那人。 其实仔细看,年纪不大,五官轮廓似乎也不错。还有那衣裳,虽然破破烂烂的,却是一件精细的直裰。 此时李谦也打量得差不多了,低声对顾遥道:“没错,就是那位刘家郎君,叫做刘勉的。” 顾遥也就点点头,走了过去,吩咐李谦:“我看看此人可有大碍,你先去问问,刘家的屋子在哪里。 李谦看着面前的刘勉愣了一会,却看见顾遥一个眼风扫过来,随即一激灵,按忙快步去了。 顾遥慢条斯理地给面前的人扎了一针,然后就见到刘勉醒过来了。 原本就不是昏迷,这一扎实在是过了。但是顾遥就是有意叫他吃痛,所以便悠悠地看着地上的人皱眉睁开眼。 他看着顾遥,顾遥也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瞪了一会,那人才揉揉太阳穴,道:“有酒?” 再喝就要喝死了,顾遥道:“没有。” 刘勉对顾遥翻了一个白眼,身子往地上一瘫,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没酒走开!”语气很不好。 但是顾遥自然不会走开,只是随意坐在了边上,望着一地的酒坛子道:“你怎么不干脆回去喝酒,醉在大路上,真是叫人不知道要不要帮你。” 这话一落地,顾遥酒感觉刘勉一僵。 一阵风吹过来,顾遥拢了拢衣裳,道:“既然我把你唤醒了,你就回去吧。哦,对了,作为报答,你告诉我刘家在哪里,我找刘勉。” 她随意打量四周,其实是在暗中观察他的神情。 醉醺醺的刘勉面色平静,伸了伸屈在地上的腿,漫不精心道:“我就是,你找我做什么?” 果然顾遥的神色一变,急忙问道:“好巧……”但是一看他的打扮,面上神色又是一变,“听闻你是个读书人?” 看到顾遥这样惊诧的神色,他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勾着唇角讥讽一笑,“现在不是了。”似乎酒因为顾遥这么一句话,他便极为不爽,冷冷道:“有什么事情说了就是,你挡了我的日头。” 顾遥望着灰沉沉的天空无语一阵,道:“听闻月娘与你情投意合,我回来找月娘时,她说她要等你……”顾遥冷冷一笑,神色却还算从容,“我如今想回来悄悄看看她活得好不好,可是街头巷尾只是流传着陈寡妇失贞而死化为厉鬼的传言,你是否该对我有所交代。” 她就看到刘勉面上一僵,神色迅速地灰白下来,像是斗败的公鸡。 他沉默一阵子,抬起一双漆黑的枯败的眼睛,看着顾遥道:“月娘死了,是我的过错。” 便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顾遥气急败坏地踹了刘勉一脚,平复了一会呼吸,跪坐在刘勉面前,压低声音道:“我要给月娘报仇,需要你帮忙。”想了想,觉得要继续铺垫一下,“不晓得月娘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我叫做李子,以前就住在月娘家边上的茅草屋里……” 话还没说完,刘勉便摇摇头。 “我不帮你。”刘勉的眸子里半点情绪都没有,枯败成一片,像是什么人的影子都照不出来似的。 顾遥刺啦一下子站起来,怒道:“月娘死了,死了一年了,因为你死的!”她说得很是愤慨,像是悲愤极了。 就是顾遥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其实并不觉得陈寡妇的死喝刘勉有太大的关联。可若是很亲近的人,肯定是要很大程度迁怒在刘勉头上的。 刘勉抓起一坛子子,便对着自己的口灌下去,喝得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顾遥是真的觉得,再喝一点,就真的能喝死人。 面前人的神色还是冷淡极了,眸子里什么都没了。顾遥看着这双眸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要想着报仇了,”刘勉对着顾遥冷冷一笑,“人都死了!” 顾遥其余的话都被堵回来了。 “可是那人的罪行还在啊。”顾遥尽量保持自己的愤慨情绪,便是死了,有些东西还是要查清楚。 刘勉干脆不搭理顾遥了。 顾遥也干脆不和他继续说这些了,她觉得自己和人讨论情情爱爱,还不如叫她出去烤红薯实在。 李谦已经进去打听了一会,顾遥走过去,正看到李谦在帮一位大嫂择菜。 顾遥就走过去,李谦约莫是在打听消息。果然李谦就是适合这些,顾遥一面想着。 “兄长,快过来!” 啧,机灵。 但是顾遥多多少少有些觉得奇怪不舒服,春生也就是如今的顾随,叫她叫兄长叫多了,顾遥听见旁人叫总有些抗拒。 大嫂看到顾遥,也是面前一亮。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啊,生得这么好看,比起刘家俊朗还要好看。而且讨喜,瞧着春风似的舒服人。 “你们说什么说得这样开心?”顾遥也微笑着道。 李谦佯装翻了一个白眼,道:“明明是帮大嫂择菜,顺口说说最近玄乎得要命的红衣女鬼。” 大嫂一惊,道:“小孩子不知轻重,诸位莫怪。” 顾遥和李谦同时背后一凉,觉得这里瞬间就凉飕飕的。 但是谦道:“小孩子莫要瞎说话嘞,小心那东西惦记上你了。” 两人背后又凉了一瞬。 顾遥尴尬笑笑,道:“据说那陈氏,是您这巷子里的小娘子?”怕大嫂不高兴,顾遥又补一句,“我听说如此,有些好奇。” 但是这件事已经闹得太大了,几乎整个铜仁府都晓得了,巷子里的人家反而没什么可避讳的。 再说了,陈氏是个好姑娘,说起这个事巷子里的人家就来气。 “是巷子里的,顶俊俏乖巧的一个小姑娘,不说整个县里,就是整个贵州我都不信有更好看的小娘子!”大嫂唏嘘道,神色也有些难过,“偏偏一连串不如意,死了都不安生,可不都是活着过得太不合意了些么。” 李谦却在心里飘,整个贵州都没有更好看的啊……他见过最好看的小娘子就是府里的五月了,也不知道比五月是不是好看多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马车忽地颠簸一下子,顾遥猝不及防地撞进孟辞怀里,她下意识地想起来坐好,偏生孟辞却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顾遥皱眉,正要说自己坐就好。 便听到外面的声响大了起来,紧接着便是马匹恐慌的嘶鸣声。 便是不消孟辞说,她也知道,这是遇到麻烦了。 “趴下。”孟辞吩咐道,便将烤背的迎枕放在了顾遥身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还有一个人。 孟辞便掀开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形。 顾遥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趴着,她打量外面,和护卫打成一团的全都是各色衣裳的人,手里握着的兵器也各不相同。 但是顾遥老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正在思忖,便听到孟辞低声对她道:“是官兵,不是劫匪。”他十几岁便在西北战场上厮杀,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人手法便准划一,打斗之间极有章法,甚至招式都是军中的几样,肯定是官兵。 顾遥心里猛地一跳,那么这些官兵不是冲着孟辞来的,便是对着她自己来的了。 正在此时,窗外猛地射进来一只短弩,竟是直接对着挡在迎枕后的顾遥胸口而去! 孟辞顾及不得,几乎是下意识徒手挡在顾遥前面,一只尖锐的弩箭直直钉穿孟辞的手掌,鲜血淋漓一片。 一击不中,第二只弩箭几乎是接连而来 这回两人已经有了警觉,极快地避开,弩箭钉入车壁,几乎弩箭尾部都要钉穿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一齐跳出马车。顾遥一匕首劈开绳子,马车立刻与受惊的马脱开,已经稳坐在马上的孟辞伸手拉起顾遥,两人坐上马背,一抽缰绳便奔出好远,将留在原地打斗的诸人甩开好远。 顾遥刚要松一口气,便听到背后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她鬼使神差地一回头。 看到那群人为首的那一个戴着一张雪白的狐狸面具,顾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冷下来,又是狐狸面具人。 不知是为什么,顾遥只觉得那人似乎隔着面具对着她诡异一笑,便举起手里的弩箭。 他的食指放在上面,只消按下去,弩箭便能瞬间追上马匹钉入后背…… 顾遥干脆转过头,抱住孟辞的腰,压低声音道:“后面有人骑马追来了,手里拿着弩箭。” 孟辞根本没有转头,只是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一夹马腹,将距离又拉开了些。 见到距离已经拉开了些,顾遥心神微定。弩箭轻且小,适宜于近程,远程便会折损大半用处。 似乎是看到顾遥放松的神色,那人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一只弩箭便对着顾遥的背心射来!那弩箭在风中,几乎是刺破空气的咻咻声。 孟辞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猛地伸手,拦住顾遥的腰便将顾遥抱到自己身前,将自己的后背留到身后。与此同时,马缰一拉,一甩马鞭猛地换了一个方向,那破空而来的弩箭直截了当的扑了个空。 接连几次,孟辞应付得得心应手十分游刃有余。 顾遥是第一次遇见惊险至此的时候,弩箭在身后,像是毒蛇似的,根本就是猝不及防地便刺上来了。 她只是抿唇不语,安分地任由孟辞处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渐渐听不到背后的马蹄声,两人这才勒马停下来。 孟辞的手上还钉着那只弩箭,此时血迹弄得整只手都是,也不知是有多疼。方才在马上,哪里顾得上手上的伤。 顾遥不说话,只是立刻去汲了水,先给他清洗了伤口。她又去找了药草,在嘴里嚼了放在一边备用。 弩箭要怎么取出来,顾遥有些犯难。直接拔出来?手该留一个圆洞吧……而去,她没找到用来止痛的药草。 暂且不拔是没事的,顾遥干脆到一旁去继续找止痛药了。 等到她巴巴地找到几片叶子回来,正看到孟辞眉头都不皱地握住弩箭一端,盯着它,干脆利落地一下子拔出来。像是拔钉子似的,神色平静的一张面瘫脸。 顾遥看着几乎是像喷泉似的往外冒的血,眼眶终于湿润了。她想起来了,孟辞不告而别的那几年,其实是去了西北打仗。 其实他也告了别,是夜里翻墙过来,坐在她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她睡得迷迷糊糊,做梦以为是孟辞要出宫看花灯不带她,梦里撅着嘴说世子哥哥不喜欢阿杳。 那些模糊的记忆终于一点点清晰过来,最终变得像是昨天一样清楚。 他说,我如今不过是罪臣之子,配不上阿杳叫哥哥。 还说,若是当上了大将军,便能给阿杳守护万里江山,叫阿杳依旧当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话说,到时候便能护住阿杳,没有人敢觊觎阿杳的东西…… …… 顾遥看着孟辞冰冷且俊朗的一张脸,眼泪忽地簌簌而下。 当年她死的时候,孟辞才初初战功圆满,这也才挣回来祖上的侯位。 彼时孟辞这一支被母亲赵氏掌权,而赵氏却是间接害死他父亲的人,母子两人形同水火。 他一个人从西北塞外回来,如同一个外人。便是征服那些人愿意让他娶一个拖后腿的尴尬公主,便已经是焦头烂额,哪里还能那么快地动用孟家的势力保护她。 便是她在瑾南宫软禁,也晓得,孟辞经此一番回来,阿梓绝对会将他手里的精锐全部收回,否则便是极大的威胁。 顾遥几乎是在一瞬间,将所有的事情理得清清楚楚。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怪她自己没用啊。这算什么刺呢?是她自己占了杜家嫡公主的身份,却又护不住杜家天下! “……阿杳?”他一抬头,就看到顾遥哭得稀里哗啦,心里瞬间忙乱得厉害。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最是娇娇的小姑娘,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小脾气像是六月的天似的变换。 可就是如此,他还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掉一滴累。 阿杳就该是烂漫高贵又干净的,一点悲伤难过都不懂。 谷卫星 第二百九十章 马车忽地颠簸一下子,顾遥猝不及防地撞进孟辞怀里,她下意识地想起来坐好,偏生孟辞却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顾遥皱眉,正要说自己坐就好。 便听到外面的声响大了起来,紧接着便是马匹恐慌的嘶鸣声。 便是不消孟辞说,她也知道,这是遇到麻烦了。 “趴下。”孟辞吩咐道,便将烤背的迎枕放在了顾遥身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还有一个人。 孟辞便掀开帘子,查看外面的情形。 顾遥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趴着,她打量外面,和护卫打成一团的全都是各色衣裳的人,手里握着的兵器也各不相同。 但是顾遥老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正在思忖,便听到孟辞低声对她道:“是官兵,不是劫匪。”他十几岁便在西北战场上厮杀,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人手法便准划一,打斗之间极有章法,甚至招式都是军中的几样,肯定是官兵。 顾遥心里猛地一跳,那么这些官兵不是冲着孟辞来的,便是对着她自己来的了。 正在此时,窗外猛地射进来一只短弩,竟是直接对着挡在迎枕后的顾遥胸口而去! 孟辞顾及不得,几乎是下意识徒手挡在顾遥前面,一只尖锐的弩箭直直钉穿孟辞的手掌,鲜血淋漓一片。 一击不中,第二只弩箭几乎是接连而来 这回两人已经有了警觉,极快地避开,弩箭钉入车壁,几乎弩箭尾部都要钉穿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一齐跳出马车。顾遥一匕首劈开绳子,马车立刻与受惊的马脱开,已经稳坐在马上的孟辞伸手拉起顾遥,两人坐上马背,一抽缰绳便奔出好远,将留在原地打斗的诸人甩开好远。 顾遥刚要松一口气,便听到背后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她鬼使神差地一回头。 看到那群人为首的那一个戴着一张雪白的狐狸面具,顾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冷下来,又是狐狸面具人。 不知是为什么,顾遥只觉得那人似乎隔着面具对着她诡异一笑,便举起手里的弩箭。 他的食指放在上面,只消按下去,弩箭便能瞬间追上马匹钉入后背…… 顾遥干脆转过头,抱住孟辞的腰,压低声音道:“后面有人骑马追来了,手里拿着弩箭。” 孟辞根本没有转头,只是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一夹马腹,将距离又拉开了些。 见到距离已经拉开了些,顾遥心神微定。弩箭轻且小,适宜于近程,远程便会折损大半用处。 似乎是看到顾遥放松的神色,那人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一只弩箭便对着顾遥的背心射来!那弩箭在风中,几乎是刺破空气的咻咻声。 孟辞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猛地伸手,拦住顾遥的腰便将顾遥抱到自己身前,将自己的后背留到身后。与此同时,马缰一拉,一甩马鞭猛地换了一个方向,那破空而来的弩箭直截了当的扑了个空。 接连几次,孟辞应付得得心应手十分游刃有余。 顾遥是第一次遇见惊险至此的时候,弩箭在身后,像是毒蛇似的,根本就是猝不及防地便刺上来了。 她只是抿唇不语,安分地任由孟辞处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渐渐听不到背后的马蹄声,两人这才勒马停下来。 孟辞的手上还钉着那只弩箭,此时血迹弄得整只手都是,也不知是有多疼。方才在马上,哪里顾得上手上的伤。 顾遥不说话,只是立刻去汲了水,先给他清洗了伤口。她又去找了药草,在嘴里嚼了放在一边备用。 弩箭要怎么取出来,顾遥有些犯难。直接拔出来?手该留一个圆洞吧……而去,她没找到用来止痛的药草。 暂且不拔是没事的,顾遥干脆到一旁去继续找止痛药了。 等到她巴巴地找到几片叶子回来,正看到孟辞眉头都不皱地握住弩箭一端,盯着它,干脆利落地一下子拔出来。像是拔钉子似的,神色平静的一张面瘫脸。 顾遥看着几乎是像喷泉似的往外冒的血,眼眶终于湿润了。她想起来了,孟辞不告而别的那几年,其实是去了西北打仗。 其实他也告了别,是夜里翻墙过来,坐在她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她睡得迷迷糊糊,做梦以为是孟辞要出宫看花灯不带她,梦里撅着嘴说世子哥哥不喜欢阿杳。 那些模糊的记忆终于一点点清晰过来,最终变得像是昨天一样清楚。 他说,我如今不过是罪臣之子,配不上阿杳叫哥哥。 还说,若是当上了大将军,便能给阿杳守护万里江山,叫阿杳依旧当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话说,到时候便能护住阿杳,没有人敢觊觎阿杳的东西…… …… 顾遥看着孟辞冰冷且俊朗的一张脸,眼泪忽地簌簌而下。 当年她死的时候,孟辞才初初战功圆满,这也才挣回来祖上的侯位。 彼时孟辞这一支被母亲赵氏掌权,而赵氏却是间接害死他父亲的人,母子两人形同水火。 他一个人从西北塞外回来,如同一个外人。便是征服那些人愿意让他娶一个拖后腿的尴尬公主,便已经是焦头烂额,哪里还能那么快地动用孟家的势力保护她。 便是她在瑾南宫软禁,也晓得,孟辞经此一番回来,阿梓绝对会将他手里的精锐全部收回,否则便是极大的威胁。 顾遥几乎是在一瞬间,将所有的事情理得清清楚楚。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怪她自己没用啊。这算什么刺呢?是她自己占了杜家嫡公主的身份,却又护不住杜家天下! “……阿杳?”他一抬头,就看到顾遥哭得稀里哗啦,心里瞬间忙乱得厉害。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最是娇娇的小姑娘,一点委屈都受不得,小脾气像是六月的天似的变换。 可就是如此,他还是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掉一滴累。 阿杳就该是烂漫高贵又干净的,一点悲伤难过都不懂。 黑的微博 第二百九十一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白日里便在翰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 第二百九十二章 顾遥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齐了银子,火速在南陵街买了铺面。而在这阵子里,春生也招了不少人来,签了死契。 制作胭脂乃是一门极其特别的手艺,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就算是什么先机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事情她既然打算交给交给春生,便极少自己出面,面上还是清闲的翰林学子。 林院编编书,浑身都是雅致的烟墨味儿,一身广袖的道袍穿得风骨峭拔,走出去便风流得叫一众小娘子双颊赤红。 整日里最多的事情,便是去东市第三个街口的街道里,跟着傅阁老蹲在街角的小摊子前,或是扑进一个书画铺子里,就找不到人了。 鉴于此,顾遥通常都要与他走散。 于是只好自己胡乱晃悠。顾遥无事,不是瞧瞧李谦的母亲,便是去徐鲁的铺子里坐着等傅阁老。 徐鲁的铺子不大,里面一色的格子铺开,每个格子里都是不一样的香料。 另一侧的架子则是摆满各色的小瓶子,或是瓷瓶或是玉瓶,都极其的雅致。 对面一侧则是各色的锦绣香袋,金银铜的镂空雕花香囊,造型或古朴或贵气的香炉也摆满了。 总归,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椅子在里面,自己搬。”徐鲁是个爽脆人,自己一面噼里啪啦打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对顾遥道。 “好。”顾遥自己轻车熟路往里走,里面是徐鲁自己的家,前后连在一起,最是方便不过。 不多时,顾遥就搬出来一个不高不低的椅子,坐在已经配好的那一格一格的香料前,一面看一面闻闻。 “香料除了燃出烟来,还有什么新奇法子不曾?”这些香料被研磨得细致,想来是放在香袋里的。都是一色的灰褐色,并不好看。 好闻的东西,也应该好看嘛。 徐鲁坐在柜台后,听到顾遥的话,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道:“听说西洋那边是有的,大齐倒是闻所未闻。我先前进香料时,听说有一种匈牙利水,便是如此,只是穿得神乎其神,说能使患痛风的七十岁老妇恢复青春,勾引到年轻小郎君。” 说着,便摇摇头,像是也觉得十分之好笑。 香料种类十分多,价格也昂贵,经常需要出海进行贸易,所以徐鲁知道这些,倒是不足为奇。 顾遥听到这里,也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那徐大哥可见过了这个匈牙利水?” 她心里有个想法冒出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抽芽儿。 徐鲁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个传说罢了,兴许根本没有什么匈牙利水。”又嘀咕起来,“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叫七十老妇重回韶华的药呢?” 顾遥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那她世世代代的祖宗还都相信世间有长生不老药呢。 跟长生不老药比起来,七十岁容光焕发根本就是小意思好吗。 “我倒是很好奇。”顾遥掂掂折扇,眼睛亮起来,“徐大哥进货,可不可以托西洋商人给我带一瓶匈牙利水?” 徐鲁听到顾遥这傻气十足的话,终于把手里的算盘搁下了,笑话她道:“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你都信,怕是三岁小童都没你好骗。” “三岁小童可没我有钱!”顾遥不满,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你帮我问上一问,我是当真想要。” 亏得孟辞把他身边的陈古派过来了,顾遥就先从朋友孟辞那里借了两百两,打了欠条然后就自己开始胡作非为了。 所谓匈牙利水,她前世在瑾南宫中看书,也曾看过。当时以为不过是杜撰哄骗世人的,如今一听徐鲁所言,那必定是确有其事了。 若不是看过记载,她也未必有将香料化为水雾的念头。 徐鲁这才正色,“真的?” 他真的就是随便说说啊,这败家玩意!十两银子可是一般人一年的饭钱! 顾遥点头,“真的。” 不是真的,还煮的嘛。 徐鲁看着顾遥,眼里也升起亮光来,本来以为是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是个有钱人啊。 随随便便就能一句话花十两银子买匈牙利水,那么他随随便便忽悠几句,是不是就能把他的铺子买下来?! 徐鲁越是琢磨,也越是觉得可行。 “顾七啊……你看,我这里的香料怎么……” 顾遥折扇一握,笑着看向他,干脆利落道:“你这铺子里的香料不好看,我不喜欢,一个不买。” 徐鲁脸一板,抓起自己的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顾遥就继续看香料,香料这种东西,也只有富家子弟用得起。小郎君喜欢焚香,小娘子则都会在身上带个香袋。是以行走之间,暗香浮动,熏风徐徐。 只是说起来,委实是复杂得很。而且熏上去的香,持久性低,并且十分复杂。 到了小娘子这里,一个香袋,能有多大的香气?还是一样得靠在衣裳上熏香。 可若是匈牙利水一般的香料,只消洒在衣衫上,或是涂抹在肌肤上,便暗香浮动,宛如肌骨自生香。 相比之下,若是当真有这样的香料,必然是极大的改变。世人以香为重,若是肌骨生香,对着你整个人都能多重视一层。 顾遥抿抿唇,一一看这间铺里的各色香料。 “这些香料都是你配的吗?”顾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柜台边上,连带着对徐鲁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 徐鲁被顾遥亮晶晶的双眼吓一抖,有些瑟瑟发抖,“干……干嘛?” 顾七他简直太可怕了,像是要吃人一样啊! 顾遥看着一个壮实得像个熊一样的汉子瑟瑟发抖,实在觉得有些辣眼睛,于是清咳一声从容道:“徐大哥的调香技术十分好。” 啧,一个游手好闲的穷小郎竟然看得出来他的调香手艺如何。 世人好香,顾遥前世作为公主,虽然不会调香,可是见识却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能鉴赏他调的香如何。 “我这调香手艺,不单单是在大齐学的,还有一个西洋的调香师指点过。”徐鲁沾沾自喜。 第二百九十三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二百九十四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三百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三百零一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三百零二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目极为明艳。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嘉熙一愣,莫非杜杳不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三百零四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三百零四章 纵然震惊,也没人敢拖沓,立刻便将那内侍拖下去。 她站在众人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睫。 血肉模糊的毒蛇尸体就在她雪白镶珍珠的鞋尖前,鞋面粘了几滴殷红的血渍。 “调查清楚,近来有谁进出瑾南宫,”她微微抬着下巴,雪白的下颌尖尖,眸子斜飞着一睨,“必然要给我调查出来,这是谁弄出来的蛇!” 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似的,带着难言的气势。 秋水和郑嬷嬷看着她,眼底忽地就浮起泪花来了。 杜杳并不觉得如今的自己有哪里不对,只是思索了一会,便冷声道:“下令抄检瑾南宫,将某些心思不正之人找出来……余者,我祁阳必然视作心腹,绝不亏待。” 又是乌泱泱的一片磕头,她冷眼瞧着,心中微微有点迷茫。其实她虽然觉得自己是皇家嫡女,可也不喜欢这样冰冷地对待其余人。 可她如今所做的,是没有错的。但是偏生,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她迟疑了没多久,就一甩袖子,严令道:“若是明日午时之前未曾将放毒蛇的人找出来,便都一齐去服梳洗之刑罢。” 果不其然,她几乎不用费力,就顺藤摸瓜地找到嘉熙身上。 杜杳没大着急,取了一只镶嵌着龙眼大的珍珠的紫檀木匣子,命秋水亲自捧着,一路迤逦到了太后的长明宫。 嘉熙嘉柔是跟着太后住在长明宫的,也是仗着太后的喜欢,将杜杳这个正经公主都不搁在眼里。 杜杳先是极其端庄地在太后面前请了安,送上预先准备的糕点,再将自己抄的佛经教给太后。 太后淡笑着接过了,不冷不热的做派。她不喜文康帝,也不喜欢杜杳。 “皇祖母既然不喜欢孙女,那孙女也不在皇祖母面前碍眼,”杜杳也在唇边抿起一点子笑,显得端庄且乖巧,比起嘉柔还要得体,随即语调凉了些,“嘉熙嘉柔呢?孙女便去找她们玩罢。” 她早不想讨好皇祖母了,今日却是第一次顶撞,原本有些忐忑,一出口倒是半点不磕巴。 “你……”太后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孙女,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好模样,今日怕是翻了天。 杜杳却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 她一面走,一面觉得自己这样凉薄狠心。却忍不住弯起点笑,皇家没有亲情。 若是有,她亲生的皇祖母不会教唆嘉熙嘉柔取她的性命。她一面想着,一面眼眶红了。 就算心里念着要平静,可到底眼眶越来越热,好在已经到了嘉熙嘉柔的屋子前。 杜杳气急,就是一脚踢到门上。她娇生惯养又规矩守礼,自然没能把门踢出个什么动静来。 疼得自己泪花一闪,想要抱成个团子哭个痛快。偏生嘉熙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洋洋得意的:“啧,阿杳妹妹有空来玩?” 她自然没空过来玩,却有空过来算账。 杜杳拿帕子一压眼角,神色也平静下来,这才转了身:“自然忙得厉害。只是心里惦记着熙姐姐和柔姐姐,不得不腾开空隙过来。” 嘉熙仰着下巴嗤一声,眼角一睃:“得了吧,说话别拐着弯。” 正好,她话还没说完。 杜杳正要说话,嘉柔软软的声音便插进来,温柔得像是轻烟沾细水:“阿杳妹妹也是好心惦记我们,多谢阿杳妹妹了。” 杜杳也对着嘉柔温和耐烦地一笑,眉目从容道:“说是惦记,就是手里得了个极好的物事,我想着两位姊姊势必喜欢,便赶紧拿过来了。” 只见她亲手接过秋水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眼里笑意越发浓起来,衬得尚且稚嫩的眉。 两人心中皆是不好的预感,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只有嘉柔笑道:“我们怎么能夺阿杳妹妹的所爱,还是带回去罢,做姐姐的必然要让着妹妹。” 杜杳眼睫微倾,口中贝齿一咬,雪白的脸越发冰霜侵浸。 “姊姊这是要打我的脸?我送的东西,两位姊姊打算不收么?”她拿出十二分的气势来,面上平和,骨子里的锐意极凌厉。 嘉柔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绵里藏针不好使了。嘉熙却气极,一掷袖子,便对杜杳怒道:“谁知道你送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来害人的!” 杜杳这回打算豁出去,左右她有父皇,虽然病着,可也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再说了,她若是护不住自己,父皇也会忧心罢。 “那你一看便是!”杜杳干脆利落。 是这样。也是,她这样只知道喜欢珠宝绫罗的小姑娘,怎么能害人。 这只是还不及她反应,就觉得有什么漆黑而纤长的东西直对她的门面而来,一下子落在她的头脸上。 嘉熙被吓得魂都散了,只晓得僵着身子尖声大叫。漆黑的一条毒蛇,浑身鳞片脱落血肉模糊,一点一点地滴着血,从她的发髻到脸上,全都是毒蛇的皮肉和鲜血。 杜杳手上还沾着蛇血,一把拉住嘉柔,便将蛇血往她脸上抹一把,再将嘉熙脸上的毒蛇扯下来,往嘉柔脖子上一挂。 这才接过秋水递过来的帕子,顺势坐在了庑廊下的栏板上,斜着眼看两个人。 秋水和郑嬷嬷也是白着一张脸,几乎觉得自家公主这是鬼上身。只是,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 嘉柔被吓得呼吸都困难,竟然一下子就晕倒了,一群侍女内监急得乱转,惊叫声不绝于耳。 杜杳面上镇静,实际上却也愣怔得厉害,尤其是看着自己手里的蛇血,她几欲作呕。 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好不舒服的,不就是抓住了毒蛇的尸体么?有什么放不开做不得的。 眼看着嘉柔就要被拉走,杜杳一下子回了神,冷声道:“慢着。” 善人做到底和恶人做到底,左右也差不多。 “你要干什么!杜杳,你怕是疯了!”嘉熙将嘉柔护在身后,目呲欲裂地瞪着杜杳。 杜杳一笑,平静道:“疯了也比死了好,是吧?” 第三百零五章 几人查探一番,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 此时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已经不能留下去了,几人这才退回去各自回家。 一夜都没有时间睡觉,顾遥多多少少觉得倦怠,却还是梳洗好了换上官服去了府衙。 其实她稍微误了些时辰,但是并没有人对她说什么。 顾遥走进去时,便听到一片的哭天抢地。 她察觉到自己迟到了一会,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推推自己的帽檐道:“怎么回事?” 孟同知面色很不好看,道:“有人家中发现了碎尸。” 顾遥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看到孟同知诧异的眼神,她只好平和道:“我去看看。” 听到顾遥这样说,边上的府军才松开拦着的手,一个人扑过来:“我要报案!知府大人,我要报案!” 那人脸色苍白,神色慌张,显然是受了惊吓。顾遥一看,那人果然是叶初五。 顾遥忍不住地想扶额,但是还是道:“报何案?状子可写了?” 但是叶初五显然一问三不知,平常人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进衙门一次,哪里还知道要写什么状子。 那些官兵虽然也这样说,但是他只想着赶紧报案…… 他茫然地摇摇头,看着顾遥。 顾遥就摆摆手,让人将叶初五带下去先把状子写了。 等叶初五一走,里面瞬间安静下来。顾遥便是再困倦,此时也已经十分清醒了。 孟同知的脸色愈发不好看,道:“据说是那人家里看到了碎尸,泡在了酿酒的坛子里。那尸体已经几乎是肉酱血水,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先前消失的那些小娘子。” 是何等残忍,将尸体弄成如此模样。 听到孟同知这样说,顾遥有想起昨夜看到的场面,胃里又是一阵翻涌,脸色也不好起来。 顾遥点点头,道:“这件事实在刻不容缓,红衣女鬼案交由胡推官就是,但是此事怕是要你我亲自盯紧了。” 孟同知亦是点头,却愁苦地皱眉道:“可税收一事还忙得很……” 这样的命案,其实多半要成悬案。而且,最重要的是容易受到报复。 显然,孟同知不想趟浑水。 但是顾遥没什么可推辞的,她原本就是要将这桩案子查出来的。若是亲自接手此事,倒是说不定能更快些。 顾遥好不推辞地点点头,道:“此事我亲自接手。” 孟同知就松一口气,但是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 自己这么欺负顾府君,怕是不太好啊。人家只是个初入官场的热血青年,哪里晓得人世险恶。 算了,还是等以后再多提点提点他好了。 “热血青年”却已经开始看叶初五递上来的状子了。 原来叶初五今早起来,便想着去酒窖里查看一番。——昨夜里听到了动静,兴许是遭贼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酒窖里,竟然满是血腥气。叶初五骇极,于是找了人壮胆子,一起找到了血腥味最浓的坛子。 一掀开塞子,几乎是所有人都吓得一跳。 有大胆的看了,竟然说里面是一个人的尸体,被剁碎了,像是血肉酱一般。 叶初五和一行人都吓得不得了,即刻便赶过来报案。先是报案,但是叶初五却还要状告自己的邻居。 原来,叶初五的酒肆边上原本只是一个荒废的旧院子,多年来安安静静没有半点不对。 后来不知为何搬来了方明,夜里白日里都有古怪的声音。 很多时候,便像是有女人压抑凄厉的哭声。但是方明却道,不过是野猫嘶叫。 叶初五不便多问别人的事情,只得不管这些。 但是自家酒窖里忽然出现这样的东西,他几乎可以断定,与方明有关。 他要求抓捕方明。 但是顾遥昨日夜探酒肆,甚至旁边的方明家,顾遥都摸了一遍,根本没有人。 要么是叶初五撒谎,根本没有方明这么一个人。要么就是方明已经逃走了。顾遥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捏造,其余人都可以证明先前确实有一个方明住在那里。 那么就是逃走了的可能性极大,若是逃走的,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方明有问题。 顾遥想了一会,道:“先将方明的画像画出来,看看能否找出来此人的真实身份。” 又道:“再把叶初五叫过来问话吧。” 此时叶初五的脸色已经好看些了。平日里没人喜欢府衙,但若是真有什么事,府衙却又叫人安心。 顾遥给叶初五递了杯热茶,道:“你不消害怕,最近府衙里会调人照看你,不会出事。” 叶初五感激地看了顾遥一眼,弓腰接过茶杯,“那……那,那方明?” 顾遥没有理会叶初五的问题,直接道:“方明这人到底如何?你仔细说来。”这个方明,是真的十之八九有问题。 听到顾遥的话,叶初五想了想,这才开始说话:“我根本没留意他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像是忽然就搬进来了,半点动静都没有。虽然是邻居,但是我和他没什么来往。总是到了晚上,隔壁房子里老是传来哭声,甚至有时是惨叫声。” 他皱了皱眉,这才继续说下去:“我刚开始以为那是他家女人,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有家室的模样,也从来没看到女人出来。” 顾遥就问:“白日里呢?只有夜里有声音?” 叶初五想了想,道:“我这开酒肆的,白日里吵得要命,就算是有声音也听不到。所以,我没有听到。” 顾遥点点头。表情仍然很平和,“你继续说。” “而且他的行踪很古怪,像是有很多下人。但是,隔壁院子里却一个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他不是经常住在这里。” 这就像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似的。顾遥想着,但是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碎碎念:我竟然开始写破案了,我赶紧很玄幻哈哈哈。还是要努力码字挣小钱钱啊,毕竟好看的汉服簪子璎珞禁步真是太多了哈哈哈哈。我对我的网真是绝望,都怪它我才失去全勤哼。 第三百零六章 侠客 不是经常住在这里,就说明他还有别的宅子。 甚至,像是酒肆边上这样的宅子,有很多。 “其余的,小人就不晓得了。” 顾遥淡淡睨他一眼,道:“果真再无知道的?若是此言有虚……” 叶初五的头便磕下来:“小人绝不敢欺瞒,一句谎话也没有!” 她这才点点头,等旁人带下去了叶初五。 * 九月里寒风飒飒,一阵风吹过来,前胸冰冷到后背。 顾遥也是实在睡不着,这才起来吹凉风。 刀光夹缠着寒风向着顾遥的后背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抬手射出银针,几声叮当。但是她却躲闪不及,胳膊上一下子挨了一刀。 顾遥艰难地按住自己的伤口,大概看一眼来人的数量。 不下于十个。 她自己和顾遥留下的暗中护卫全都在与这些人缠斗,但是显然,根本拦不住。 不过是一眨眼的当口,下一刀一下子对着她的脖颈而来。 顾遥下意识躲开,她抵挡不过什么攻击,但是惯来远些的躲闪之类不错。 同时一丢腰间的香囊,那香囊一落地,便发出一声“嘭”地响声。 那些人脸色具是一变,再对付起顾遥来,招数越发狠辣,动作也更加利落。 顾遥只能躲闪,按动袖底机括。却还是挨了一身的伤,根本没有法子躲开。 约莫过了几息,院外响起声音来了。 那些人眼神微变,为首那人当机立断地一刀对着顾遥的脑袋劈过来。 说时迟那时候快,不知是哪里横出来一把双龙云雷大刀,直对着那刀刃而去,在空中发出“格拉”一声的交接,一下子将那把刀砍到了地上。” 几乎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若是稍慢那么一瞬间,顾遥已经没了命。 她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 那些人早溜了,刚刚忽然出现的人顾遥不认识,此时她开始打量这个人。 他看起来很落魄,穿了一身粗麻布的交领袄子,底下是破得下摆打结的裤子,一双老旧破烂得不行的草鞋。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胡乱结在头顶上。 瘦削的一张脸,瘦得一张脸蜡黄蜡黄的,满脸的污垢,几乎看不到一张脸究竟是何模样。 “刚才多谢你。”顾遥说完,沉默一阵子,继续道:“但是这是我家,你为何在这里?” 那人瞬间尴尬起来,讷讷道:“是府里的一个小郎君收容我的,我可以当护院……” 他说着说着,头低了下来:“请老爷赏口饭吃,我来日必定报答老爷。” 此人刚刚救了她,顾遥是该感谢他的,不好拿脸色出来。但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谁知道他是什么人?若是和那些刺客一样的目的呢。谁这样随意,她怕是早没命了。 但是此时他已经救了她,多半不是坏人。 “首先,我要多谢你救命,明日必定重金想报。”顾遥温和地笑道,但是她还是不能容忍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放在身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谁知道自己身边的是人是鬼? 那人大喜,当即抱拳道:“多谢义士。” 顾遥打量他一眼,看语言打扮都是江湖中人。 两面里不相管,她确实不适合留下他。 “有了这些银两,少侠不光解了燃眉之急,往后也不必忧心。留下来做护院就不必了,少侠不适合这里。” 她说的话没一句不公允。 但是对方却是摇摇头,道:“不行,我不想再做江湖汉子了。我打听,郎君是铜仁府的新任知府,求郎君助我入良民户籍。”他又对着顾遥一抱拳,其实慢慢的,气质已经显露出来了。 他很有一种豪爽而沉稳的江湖习气,并不是畏缩的流民。 看着顾遥几乎是不为所动的脸,他皱眉想了想,才道:“小人名叫沈余,江湖人称双龙客,因新任武林盟主与我有杀父之仇,小人这才退出江湖。” 顾遥忽然有些兴趣了,问道:“退出之后呢?你作何打算?” “先拿良民户籍,再安分过日子,不再参与江湖中打打杀杀。”他犹豫了一下子,随即磊落道:“若是我能出人头地,便凭自己的本事杀了他为父亲报仇。” 顾遥倒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要等自己出人头地再杀人报仇的。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子与传记,里面的侠客都是将一生的信念当作是复仇。 复仇是人生的目的,很酷,也残酷极了。 于是顾遥就问道:“这是为何?若是你成为了一个商人,会丢下自己的金银去拼命么?何况,心里满是仇恨的人,过不来柴米油盐的日子。”说到这里,顾遥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若是满心仇恨,一个人会麻木成一个机器,生命反而失去意义。 他哈哈大笑起来,“到了那时,那不过就是我想做的一件事而已。” 那是他可以做也想做的一件事,而不是唯一要做的事情。顾遥觉得这个人和自己以为的侠客不大一样,但是更和她投缘。 “好。你先出去吧。”她对他善意地笑笑,“反正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就是了,我查清楚之后自然会聘请你。” 他明白顾遥的意思,她这是已经允许了他来做护院。 但是她得查清楚他的底细,才能用他。当然,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难得的是顾遥这样坦荡磊落又周全。 沈余觉得,这虽然是个官员,却是难得地叫他感到舒服。 当然,他直接来找铜仁府府君,也是先探查过他的为人。 “多谢大人!”他当即抱拳。 顾遥一瞪他,原来就是冲着她是铜仁府府君来的,真是个有勇有谋……呸,心思狡诈的人。 但是顾遥随即沉稳道:“事情还没确定,此时便谢,实在为之过早。” 若是她心情不好,还是能叫他滚得远远的。 但是沈余知道,这位大人开明爽朗,瞧着不好相处,其实是顶好的一个人。所以,他当护院这件事,已经是妥了。 所以沈余只是笑笑,对顾遥拱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顾遥一下子转身,将在身后像个鹌鹑似的李谦提溜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 破暗 夜里冷得要命,李谦穿了一件冬装的厚棉袍子,外面还披了一件有些小了的棉斗篷。 因为起得急,又穿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一只白胖而炸毛的母鸡似的。 头顶上还翘起来两根呆毛,一双眼睛也挂着眼屎,睡眼迷蒙,似乎在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顾遥没忍住笑,只能一边忍笑一边故作严肃。 “谁叫你随意带不认识的人进来的?”她简直想扯一扯他头顶的呆毛。 李谦刚从被窝里被拉起来,就是穿的厚也冷,一张脸白白的。听到顾遥的话,反应了一会,然后道:“谁说我不认识了?我认识沈大哥!他厉害极了,我可是认了他做大哥的!小弟肯定要信任大哥的!” 他仰着脖子,说得理所当然,言之凿凿的模样,像是自己真的就是个跑腿小弟。 顾遥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气笑的还是逗笑的,只能笑着道:“我可不认识他,你就把他带到我家里来。”说到这里,顾遥的笑容也逐渐冰冷下去,“李谦,你如今可不是东市里偷鸡摸狗的小混混。” 李谦愣了一瞬,恰好一阵冷风吹过来,吹得他脊背发寒。 “你是我的小厮,死生是与我系在一起的。今晚那些人你可看到了?若是你引进来的也是那样的人呢?你我如今可还有命在?”顾遥一叠发问,语气却并不咄咄逼人。 李谦却再也没有一个瞌睡虫了,但还是很难堪。 只能梗着脖子道:“沈大哥是劫富济贫的大侠!他才不是坏人!他还救了你!你不能这样说沈大哥!”便气得几步跑走了。 顾遥也不管,自顾自拢一拢衣裳进去了,给自己倒杯热茶暖身子。 沈余的底细很快被查出来,当真如他所说,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顾遥却并不大敢用沈余,只是淡淡的,算是很宽厚地给口饭吃。 从良做什么不好,非要投到她这里做一个护院,显然是有目的的。她钱并不多,那么多半就是要她的权势帮忙。 后面几天,刺客不断。幸而有沈余,他身手极好。 顾遥算是将自己能给的高酬劳都给沈余了。他要出人头地,那她尽量给钱就是了。 要其余的帮他铺路,顾遥做不到。她身份敏感,稍不注意就身败名裂,不与旁人牵扯既是对别人好又是对自己好。 沈余像是察觉出来顾遥并无什么惜才之心,对他更是淡淡,只是大笔大笔的银子给过来。 算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两人并没有太深交情。 顾遥却开始担心起孟辞来了。 这件事虽然能被猜出来是她插手的,但是送信的却是孟辞的人。就算对方再蠢,也晓得这事与孟辞有关。 对她的这些刺客就这样多,个个都极为不简单。那对孟辞,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杀他。 但是此时不可轻举妄动,顾遥就算再焦急,也只能按捺下来。 而正在这个当口,传来已经找到方明。 顾遥在监狱里看到方明。她一直无法想象,要何等凶残变态的一个人,才能将一具尸体弄成那样。 其实不过是个普通人。 就是很魁梧,顾遥扫了一眼他的手掌与手臂。心里几乎是磕嗒一下子,几乎可以确证这个人就是碎尸的凶手。 当然,靠谱的调查一样不能少。 那具尸体被仵作查验之后,果然查出来就是失踪的十几个小娘子中的一个。 两桩案子合并,所以胡推官也一并过来了。 但是方明拒不认罪,只肯承认自己是住在那里,但是这几天不过是出门游玩了几天。 顾遥向来做事周全,在审讯方明之前,已经将他这阵子的行踪一并整理出来,漫不惊心地对着方明报出来,“你这阵子不是去游玩了是,是待在城郊半山坡伤的一座小屋子里。那处草木繁茂,几乎一条路也没有,还有不少人传那里有巨蟒,所以一般人根本不会过去。但是那屋子里,却藏了一个叫做容娘的小娘子。” 顾遥眸光一利,“那小娘子今年的十四岁生辰还未过,你哪里是人!身子里住的怕不是什么肮脏禽兽!”顾遥怒极,手里一方砚台直对着方明的额角砸去,登时流血满面。 但是其余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作是没看到。 方明听到顾遥说得这样清楚,已经开始面色发白。 顾遥的情绪飞快平静下来,道:“另外的几处所在我都找出来了,”她顿了顿,“其实淡淡容娘一个人的居所找出来,你就没什么可辩驳的。” 方明的脸色飞快灰败,等到一片面如死灰,漆黑的眼珠子里转动起诡异的神色。 其余人都守在门口,或是方明身后,独独顾遥坐在他对面。 他忽地诡异一笑,倾身凑近了一点顾遥,用唇语道:“你是女人,我不会闻错。” 顾遥背后生气一层寒毛,顿时一股恶心感泛上来。但是顾遥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淡淡一笑:“罪大恶极之人,会下地狱的。”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会,你会。”他又用唇语道。 顾遥笑得更加柔和温软,“你在做什么?既然张口,便说话。若是不想张口说话,便闭嘴。” 这话一下子叫方明觉得自己被愚弄了,瞪着顾遥正要说话。 就听到顾遥干脆利落道:“塞上嘴,关押下去。剩下的事情,胡推官接手。” 站在方明身后的狱卒飞快将一把臭布塞进他嘴里,一把厚重铁链锁了手脚。 方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凶狠地瞪着顾遥。 真是傻,他说她是女子,旁人就会信么?竟然还指望用这个威胁她。 顾遥冷冷地看了一眼方明,一抖衣摆站起啦,悠然地走出了监狱。 方明一被抓捕,顾遥就盯着摸清楚容娘的情况,就是用来吓唬方明的。其余的房子,她哪里找得到,一个容娘就算是翻天覆地了。 但是已经骗方明说知道了,敲诈一番,很快就能就出来其余的小娘子。 顾遥觉得自己心头的阴霾散开的了些,抬起脸,秋阳其实也是暖融融的。 第二百零八章 开堂 果不其然,一阵敲打过后,方明开始零星地透露出其余的消息。 顺着这些零星的消息,其余小娘子的行踪终于一点一点被找出来。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水落石出,顾遥终于可以将这桩案子破了。 这些小娘子都是韶华妙龄,几乎都生得花容月貌,极为妍丽的模样。 被就出来之后,都有些痴痴呆呆的。被摧残且关了一年,心智几乎被磨灭。 好在,随着日子过去,逐渐开始有些变化。 秋主杀,若是此时定案,方明应该很快就会受到惩罚。 证据一齐,顾遥便开庭审方明。受害的十余个小娘子也被一并请上来,看到方明的那一刻,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寒颤一下,挪开了眼睛,瑟瑟发抖者亦有之。 顾遥从未见过这样的禽兽,手中惊堂木一声响,整个衙门回响起来,十分肃杀。 “堂下铜仁府方明可认罪?!”顾遥眉眼清清肃肃,利芒直对方明而去。 方明还是惯有的态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是拒不认罪。 顾遥摆摆手,便有人将十余个小娘子的住处经历说出来。件件桩桩,都十分详尽,一丝不错。 方明正不知如何推脱这些,顾遥便眉眼肃然地往下一甩一叠公文,上头白纸黑字写着的,全都是画押的指证,每个人都恰到好处。 可见是真的,他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被面前的人查出来了。 方明终于恐惧起来了,这样确凿的证据,根本不需要他认不认罪了。 他的罪证被查得清清楚楚的,根本没有一丝少了。 可是不能认,这是唯一能拖下去的方式了。 见方明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认罪,顾遥都有些来气了,“本官问你话,缘何不答?” 方明就是咬紧牙关,一句有一句哭自己冤枉。 顾遥彻底不想和方明耗下去,眉眼微动,淡淡道:“本官问你话,却一句不答。以下犯上,先拖下去杖打四十大板。”四十大板下来,看他说不说实话。 方明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畜生被拖下去,不多时,便响起了棍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方明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叫。 顾遥在这个当口消沉了一瞬,堂下的小娘子全都是麻木而迟钝的模样,有些茫然地欣喜,甚至还有在继续瑟瑟发抖的。 她们一被就出来,顾遥就开始帮他们寻找家人。家人倒是找到了,可是全都一口否认自己有这个人。 不是说病死了,就是一口咬定那不是自家的小娘子。 总之,没有一家人愿意把她们带回家。 直到今日,她们还是茫然而混沌地住在府衙里。有时候很正常,但是时不时地就是现在的恍惚模样。 她们身上全都是伤口,简直被摧残得不像样子。 即便顾遥接手这件事,也无法思考,那方明究竟对这些小娘子做出来了多恶心人的事情。 顾遥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 四十大板后,方明像是口破口袋一样被拖进来。 大堂里安静了一会,顾遥就将之前的话重复一次,再次严肃地问了一次。 方明蔫蔫的,终于有气无力地认罪了。 恰有一声平地旱雷,劈得众人心中妙不可言,堂上的气压低得几乎能够拧出水来。所有黑色的,压抑的气息,都在空气里死命往众人胸口里挤。 方明开始说自己怎么骗走偷走这些小娘子。 像是一枝柔美而恰好年华的花,硬生生被人折走,凋败在花瓶里。 直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方明开住口,身边的一群小娘子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脸色惨败如一群就要死去的鹌鹑。 顾遥拿出最后一张公文纸,猛地抬头:“一年前,你当街欺辱寡妇林月娘,此事你可认罪?!” 她这话便像是平地一声炸雷,一下子被投进水里,捡起一番水浪。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其实只是他们忘了,死去的那个寡妇,原本就是传言里消失的小娘子相关。 “难道他就是当街欺辱寡妇的人?” “还害了那么多小娘子,根本就是禽兽!” “你不晓得他将尸体都糟蹋成什么样子,就是说禽兽,也轻了。” “杀了他!造他娘的!” “禽兽” “……” 顾遥脸色平和,只是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方明。她这人没什么太厉害的长处,就是喜欢掌握住大局,所以处处都能十分妥当。 “前任府君是你的表亲,事发之后,他便将这件事压下来了。所以只是含糊地叫众人以为,当日那登徒浪子已经被绳之以法了。可你方明,却借着家里有钱,置备了不少不起眼的屋子。” 顾遥慢条斯理地说完,才看见地上的方明脸色一片煞白。 他舅舅说,若是敢暴漏出与他的关系,给他挡路了,第一个就宰了他。 而这也是也正是,刘府君才一件到顾遥,便给她讲红衣女鬼的事情。甚至,顾遥一到这里,就能看到红衣女鬼,又出现一具尸体。 不过是吓唬她,世间真有鬼神,此事诡异不能查。 “在林月娘之前,你还有不少的事吧?堂上不闲话,当街欺辱林月娘一事,就足以问斩。”顾遥话音一转,“犯民方某,时有怪癖,多次奸污良家妇女,将十余个女子盗走以泄**,实则心思诡异扭曲。” 她顿了一会,看了一眼外面的普通百姓。 一只轻飘飘的木片砸到地上,却力似千钧,“秋后问斩!” 所有百姓一起欢呼起来,开始一起骂方明,并吹夸着顾遥的英明。 顾遥背后升起凉意来,心情却大好起来,这桩案子,总算是水落石出,她给了那么多被欺辱的小娘子一个交代。 底下面如死灰的方明却掀了掀眼皮,低声道:“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 其余人都没听到,或是不想听到这句话。顾遥听到了,道:“你说。”便示意其余人安静下来。 碎碎念,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虽然更新不是特别稳,但是什么支持都没有我真的是很难坚持。说不上什么毅力坚强的人,所以也不是学霸。但是吧,说了要完本还是滚回来继续写了。 第二百零九章 洗头 “你们肯定已经抓到了李招财,他那么蠢,还想学我……”方明咧嘴笑了一下。 孟同知嫌他笑得恶心,往上翻了一个白眼。 顾遥自然猜到不都是他做的,可若不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揭开最要紧的那一部分事情。 还不等方明说下一句话,陈杰却是沉默着从后堂出来,走到顾遥身边。 他低声对顾遥说了几句,顾遥脸色大好。 “将叶初五押进来。” 陈杰便转身走回来,再来是便是和官兵一起押着叶初五。 其实说是叶初五,也不是叶初五。 没有了那古里古怪的伙计打扮,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淡蓝色粗布直身,显得整个人瘦削且苍白,像是个没张开的清瘦少年。 但是顾遥看得出来,那不过是长年营养跟不上长个子,留下来的后遗症。春生就是如此,可是后来补过来了,便不存在什么后遗症。 “你不是叶初五,那你的真名,是叫叶子?”顾遥语调平平。 叶子的脊背僵了一瞬,背后全都是铜仁府的人。他们兴许不认识叶子,但是很多人都认识叶初五。 但是现在,这层虚伪的皮光明正大地被剥下来,他感到无所适从。 但是下一刻,他就坦然起来:“是,真名就叫叶子。”哪怕这并不像是个名字。 顾遥的食指在桌上敲三下,皱着的眉便又平而舒缓,“这名字,是林月娘给你起的吧?” 叶子的脸色仓皇一阵,然后哑声道:“是。” 她就不再问下去了,只道:“你刻意挑唆李招财,使李招财起了和方明一般行事的意思。便开始装鬼,用迷药偷走妙龄女子,送给李招财。这些你可认罪?” 陈杰站得远远的,抿唇看着叶子。 但是叶子神色如常,点点头,“使是。”他又瞥一眼一瘫死猪似的方明,眼底浮起点恶趣味的笑意来。 他从来不怕死,但是这个人,终于要付出代价了。 “你刻意将这件事闹大,又散播就是林月娘魂魄鸣不公的缘故,都是为了给林月娘一个公平。这是没有错的,”顾遥顿了顿,才道:“可那些被你送给李招财的女子呢?她们的一生,都被毁掉了。和当初的林月娘一样,因为一生被毁掉,便只剩自尽。” 他木然地立着,垂下眼睑,看不清神色。 顾遥便不管他有没有反应,继续道:“你为林月娘而痛苦,她们何尝没有极重视她们的一个人?” “还有,我们找刘勉就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情吧?借刘勉将我们引到酒肆去。而酒肆的尸体,根本就是你刻意到方明隔壁开酒肆,又漏出一个漏洞引方明将尸体放进来。于是我们成功地找到了方明的马脚,后面便什么都清楚了。方明认罪伏法,若是我们没有查出来你的身份造假,你根本就不用出面,便要了方明的命。”而且处处合法,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唯一的一点漏洞,只出在户籍上。 若是换了一个人,根本想不到这个上头去。 听到这里,他才抬起脸笑一笑,很认真地对顾遥道:“知府大人是个好官,能够造福百姓。”他有些消沉地沉默了一阵子,“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不是官就是匪,安生日子实在太难过了,也不知道多少人不明不白地就死去了。我们贫贱人的命,不值钱,但是月娘的命在我心里重要极了。” 顾遥有点难受,只挥挥手,叫人将他收押了。 她觉得有点堵心,干脆拿着大齐律斟酌得十分清楚,这才给叶子定罪。 * 此案定后,那些被救回来的小娘子零零星星地被领回家,还有的实在是没有活路了,顾遥就出面,让人将她们买回去做了丫鬟。 倒是林月娘,在民间的传言里,变成了倾国倾城又德才出众的神仙娘子。 越传越离谱,最后竟然有人要给她盖庙供起来。顾遥觉得有趣,叫李谦打听。 李谦懒洋洋地靠在廊庑下晒太阳,冬日里的日光金贵极了,他半点舍不得浪费。听到顾遥疑问,得瑟地抬了抬眉毛:“这点小事还值得打听,我晓得,”他如今收服了半个铜仁府的小娃娃做了小弟,一出门就气派极了,“是叶初五买通了许多小孩子和唱莲花落的,要把林家月娘子吹捧成天上的仙女。” 就是李谦这么臭屁的人,也忍不住露出钦佩的眼神来。 顾遥一脚把李谦从栏杆上踹下来的念头蠢蠢欲动,于是只得转移注意力,“怎么收买的?” 李谦胡乱抓一抓油腻腻的头发,道:“就是那些熊孩子挨了打骂,叶初五都给他们一把糖,还能在酒肆里玩,不告诉他们家大人。” 估计李谦也挺奇怪的,又抓一抓头发。 顾遥瞥一眼李谦的头发,“你还是把头发洗一洗吧,若是过阵子阿随带着五月过来了,怕是有的说你。”阿随就是春生,她每次想起他时,都会在心里转换一下名称,于是现在说出来也不会错。 听到五月的名字,李谦呆了呆,想要抓脑袋又顿了顿,默默将爪子收回去。 “我……那我去洗个头?” 还不等顾遥点头,他就一溜烟地跳下栏杆,直朝着厨房跑去了。 顾遥笑着摇头,初冬的季节,确实越来越萧瑟了。若是没有李谦这个活宝,顾遥觉得自己的日子肯定无聊极了。 她转身走进书房,拆开了顾随寄过来的信。 他如今在金陵忙馥云遥分号,说起金陵的天气来,温和而柔缓。 顾遥觉得自己这里倒是四季分明,此时就冷得要命。当然,比起上蔡的冬天,还是要暖和一些的。 顾随提出他到这里来陪她过年,也好一家人团圆。 这正和了顾遥的意思,于是心下温暖起来,忍不住看着窗前一点苍白的日光微笑。 她干脆磨起了墨,给他讲自己在这边破的案子,也说这里的风土人情,孟同知胡推官陈杰,顾遥都碎碎念地说了一遍。 最后说,过来便将五月也捎过来,和以前一样。 那时候她还在沧浪书院,过年也是这样过的,三个人围在一起,就成了团圆。 三百一十章 团圆 冬月时寒冷下来,顾遥却还是和在书院里读书一样,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看书。 只不过看的书稍微有些变化。 无意间看到了不少的兵书,顾遥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兵书。 她原本就跟着文康帝看过不少的舆图,看到兵书,几乎立刻就能举一反三,越看越有滋味。 李谦对此表示很不开心,顾遥以月钱为威胁,李谦就屁也不放一个了。 顾随是在初二的早晨到的,那时天还蒙蒙亮。顾遥点了灯,坐在房间里就着灯火看书。 敲门声混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干而空旷。似乎就是空气里的霜粒子,也被敲着震落下来。 李谦原本正打着盹儿,被顾遥推一把,这才不情不愿地披一件厚棉袄子出了门,他将手拢在袖子里,缩着肩膀,厚棉袄是一大坨,把他弄得很是可笑。 顾遥在身后看他滑稽的模样,都忍不住乐了起来。 “谁啊——”敢扰他谦大爷的清梦。 他一下子啪地打开门,被凉风吹得下意识揉一揉眼,顺带抠下来一颗眼屎。 门口站着俏生生的五月,一张小脸被北风吹得煞白。 看到李谦没好气的模样,脾气也上来了,一下子伸出冰凉的手来,拧住李谦的耳朵:“小兔崽子,你这几个月的脾气见长啊!” 李谦讪讪,私心里觉得五月真是越来越有泼妇风范了。 但是嘛,他都喜欢。五月真是个奇怪的小娘子,怎么就是撒泼,都那么可爱呢?! 诶,耳朵怎么有点热。 “你别生气嘛,生气容易老。”李谦扭捏着道,五月这样俏生生白嫩嫩的一团,要是老得皱了皮,那多难看嘛。不过,肯定也是很可爱的。 五月瞪李谦一眼,简直不想理会李谦。 只能气鼓鼓道:“还不快开门,二郎君还在车里呢,冻坏了你赔?”又忍不住白了李谦一眼。 他看一眼五月的手,已经冻得发紫了。忙就开始开门,赶紧将几人迎进去。 看着李谦乱七八糟的动作,五月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笨手笨脚。 无奈与嫌弃之下,她只好亲自动手来帮忙。 李谦受宠若惊,正准备讨好五月几句。但是后者又送给他一记白眼,跟着顾随走远了。 小院简单,根本就不消李谦领路,也能走到顾遥跟前。 顾遥此时已经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在自己的房间外间里正往外走。 顾随就走过来了。 不过是半年,他又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随穿了一件玉色绣修竹的道袍,外面罩了一件紫狐裘深绿大氅衣,脚底下是厚厚的木屐,一步便是一声脆响。额上戴着网巾,一只上好的墨玉修竹簪,整个人显得简雅贵气。 像是浊世里翩翩清贵公子,踏雪寻梅而来,满身的诗意与贵气。 原本就眉眼精致而儒雅,如今平添贵气与从容,整个人像是一块上佳美玉,便是一眼也能瞧见灼灼的光彩。 顾遥微笑,“春……阿随。”那个叫做春生的名字,确实不与现在的翩翩少年郎相称。 他见了顾遥,也忍不住笑起来。原本是温润里带些清冷的人,此时便温和若潋滟春水。 顾随转身关了门,这才大步向着顾遥走过来,“阿姊。” 不只顾遥在打量顾随,顾随也在打量顾遥。 她穿一件家常的牙白道袍,衣服松松垮垮地泄落下来,露出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腕,瘦骨伶仃的模样。 被清早过分白的晨光打在脸色,显得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兴许是扮男子久了,神韵也逐渐与男子无异。她没有修饰自己的脸,仍然是柔和而美好的五官,却只显得清淡而儒雅。 脊背过分的直,脖颈也过分的修长,显得整个人有股浓浓的书卷气,以及骨子里漫出来的威仪贵气。 贵州湿气重,难怪她这样苍白。 “阿姊近来过得如何?”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改日给她寄过来祛湿气的补品来,也实在太瘦了。 顾遥见他极好的模样,哪里觉得自己不好。 “我很好,你倒是越来越俊俏了。”顾遥弯着眉眼笑得柔和,打趣道:“我第一美男子的名头,怕是要被你抢走了。” 其实她和他都看得出来,确实已经抢走了。 顾随坐下,顾遥便问起馥云遥的事情。 原来自己的那些调香师傅仔细分析了匈牙利水许久,还真的一点一点摸索出来了门道。 那液体不是水,是酒精。也要放入特定的物质,香味才能长长久久地保存着。 其中各种,顾随一笔带过,显得风轻云淡而从容。 但是顾遥知道其中艰苦,这项技术在大齐是第一次出现,其中所有的东西全都要靠自己探究。 顺着前人的路走不难,难的是自己走出来一条路。 所以顾遥只是微微笑,也不多问什么,也就夸夸顾随。 “这次来,我给阿姊带了一瓶香水。” 顾遥有些惊讶,她如今是男子身份,就算大齐尚香,她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往身上洒香水,其实是很女儿家的姿态吧。 他起身取来一个白水晶的匣子,上头还装饰着红宝石。打开来,里面是个八角的淡青色琉璃瓶子,里头是颜色稍深的液体。 香水初初出现,贵重得要命,用各种珍宝呈并不为过。 顾遥便接过来,洒一点到自己的手心上,便低头嗅到一点清新而沉稳的香味。香到几乎没有时,却又是绵长得近乎没有的海棠香。 这样神奇而精致的香水,不叫那些达官显贵争相抢购才怪! “这香水仅此一瓶,是我学了调香的手艺专门做的。阿姊闻着,可喜欢?” 便是一听是阿随做的,顾遥也是喜欢的。 当即便笑弯了眼睛,道:“喜欢极了!” 顾随垂下眼看桌上的盒子,眼睫微颤:“这香水,叫做明月遥。” 顾遥又低头嗅了嗅,“好听。” 碎碎念,人生有点迷茫,像是周围的人都找到方向了,都在努力,我还在浑浑噩噩第虚度光阴诶。如果我真的找到方向了,我就滚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三百一十一章 令令 顾随来时,特意带了不少丫鬟婆子小厮。 于是这个冬天,倒是过得热闹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起来的缘故,她还有闲情逸致地吩咐着小厮在院子里的照壁前种了一坛子荷花。 顾遥想起来陈杰,于是打算开始着手调查陈夫子的事情。 赵耀庭既然就是她在京城看到的那个赵耀庭,那如今只好先搁下他不管。 她派出去的人,在堂子里找到了赵耀庭的妹妹。 原来叫做赵令,如今改名叫做了赵令令。和如今的她很是相称。 顾遥和赵令闲聊:“你这个名字起得好,应该是你兄长的夫子帮你取的吧?” 赵令的脸色都不变一下,她仍旧是翘着二郎腿,露出一只穿着红色绣并蒂莲的绣花鞋,腰肢妩媚地弯曲起来,显得腰细如蛇,婀娜至极。 “府君也觉得这名字起得好?”她眨眨眼,咯咯笑起来,身子便贴着顾遥凑过来。 顾遥的脸色,一瞬间便变得十分不好看。 她干而脆之地丢开徐令令就要搂上来的手,一下子站起来,面色不善地看着赵令令。 赵令令还是咯咯笑:“府君也忒羞涩了,怕是个童男子罢?不消紧张,奴家会领着你的……” 顾遥感觉自己都要崩溃了。 她退出几丈远,但是还是温和地笑了笑,“赵令,你还记得你兄长的夫子?你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顾遥的语调像是开玩笑似的。 其实来问赵令,可不也是像开玩笑似的。 赵令看顾遥离得远远的,觉得无趣,干脆依旧翘着二郎腿坐着。 “我肯定记得。”顿了顿,“你们每个人都提醒我记着他。” 她又不屑地轻哼一声,“一个糟老头子罢了,死了还打扰老娘过日子。” 顾遥感到齿冷,却完全没有生气的冲动。对这样的人,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情绪。 “就是这个糟老头子,让你至今还活着,让你兄长成了普通人最敬仰的读书人。”顾遥淡淡道。 赵令令还是咯咯咯地笑,就是单纯笑也风情万种。 顾遥觉得烦,道:“不说就先收押了。”这话自然不是对赵令令说得,但是却是说给她听的。 前一刻还笑得风情万种的赵令令就戛然而止,斜着眼睛讽刺道:“说是朝廷派来的府君,其实就是个土皇帝吧!” 顾遥懒得理她,转身就出去了。 当年涉及到此事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人。 赵令令这里顾遥是不打算自己问了,瞧着她顾遥就觉得自己眼睛疼。 她去找了陈杰。 陈杰正在整理那些陈旧的案卷,顾遥就坐在外间等他。 不一会,他就嘘咳着进来。 顾遥看到桌上有茶壶,于是顺手倒了将杯茶推过去。陈杰有些诧异,但是惯来都知道顾遥平易近人,也就没多惊讶。 “我今日过来,”顾遥顿了顿,有些无法启齿,“是想问问你父亲那件事。” 陈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显得很麻木。 于是也就不废话,开始将属于陈夫子的亲生儿子所见到的。 “那时候老有人说他更爱自己的学生,反而冷落了自己的儿子。其实不是,他只是害怕赵耀庭会觉得羡慕,会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所以有什么,便总要给赵耀庭给得多些,叫我少些。但是到底,我们是父子。”陈杰板着一张脸,显得很是正经。 “至于赵令,父亲是不怎么管她的。男女有别,我母亲又早就去了。”陈杰的目光转冷,“陈家和赵家不过是两家人,父亲供他们吃喝,又将赵耀庭的束脩免了,若是买什么书籍笔墨,总要叫赵耀庭多我一截好我一截。对一个外人至此,根本仁至义尽。便是不管他们兄妹的死活,也是情理之中,谁知反倒帮出了仇来?” “原本父亲已经和我讲好了,叫我等三年再入京,当年的机会先让给赵耀庭。这还不叫真心?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推开,给他那狼心狗肺的学生让路。可是赵耀庭却是伙同自己的妹妹,刻意对父亲下了迷药,又故意嚷嚷来一群学生看戏。结果父亲身败名裂,自此在铜仁成了人人耻笑之徒。你知道赵家兄妹此时做的又是什么?他们来找父亲,说不把全部资产给他们,让赵耀庭上京赶考,他们就要去告父亲,让我也这辈子都无法参加科举!” 他说得愤慨,手里的茶杯都险些直接被摔掉。 顾遥听说过胡推官的话,晓得陈夫子对于功名的执念,自然舍不得叫自己的儿子无法入仕。 每个人的执念,总想着下一代去完成。 结局顾遥自然猜到了,陈夫子不堪受辱而自杀,全部银子都交由赵家兄妹——否则陈杰不会是如今的落魄模样。 可这样的收尾,真是叫人一肚子的火。 强|奸之词出自妇人口即可定罪,若是赵令令不亲口说出真相,陈夫子就要永远蒙冤。 可赵令令的模样,哪里会是愿意说的。 顾遥有些头疼,若是赵令令有一丝的良知,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那赵令令为何如今在堂子里?她兄长不管她?”顾遥道,若是有个为娼妓的姊妹,赵耀庭也一样不能去考功名吧。 陈杰的脸色又是一黑,才道:“我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那赵令令哪里是赵耀庭的亲姊妹,不过是不知道远到哪里的表亲。”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而且两人早就有染,当日给赵令令检查过身子,已非完璧,也就是借此盖到父亲头上。” 顾遥也觉得此事……十分之不堪。 借着亲兄妹的名称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是行的云雨之事,这实在是荒诞且恶心。 顾遥皱眉,却不做评判,只道:“赵耀庭在京都时,我曾见过他。” 那时她还觉得这个读书人看起来不错,眉清目秀的模样,打扮得素雅极了。 如今看来,实在是人不可貌相,且不能随便下定论。 他在京城,顾遥此时便有些不方便,毕竟这件事赵耀庭有很大作用。 第三百一十二章 做戏 陈杰一愣,“你见过赵耀庭?”随即一声轻嗤,“他那人极善钻营。” 顾遥自不必要与他讨论这些,只道:“你还没说赵令令为何在堂子里。” 陈杰干脆摇摇头,“不知道。” 两人便没什么聊头了。 这种事情,当真是千口千辞。 顾遥决定自己去见一见赵令令。但是她不认识赵令令,想来就算是见了面,两人也无话可说。 但是她这回,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用簪花楷写了帖子,提早就叫人送给了赵令令。 顾遥原先以为赵令令不会接的,谁知竟然接了,竟然还托人带话给她,劳她牵挂。 顾遥心中不由发笑,被她惦记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约在了一间小茶楼。茶楼又小又破,也就二楼有两个不甚干净的房间。 赵令令一进来,就用帕子甩甩鼻子前的空气,捂住了口鼻。她皱眉看了看四处陈设,面上露出轻蔑之意。 这才眼梢一挑,抬着下巴对顾遥道:“说吧。” 顾遥有些想笑,忍住了。 “那我明人不说暗话了。你先前将陈杰的家产尽数骗走,陈杰不计较,那是他心善。但是如今既然我来了,自然不可能平白将这些钱都给你。”没错,顾遥在帖子里写的身份,就是陈杰的未婚妻。 至于陈杰平白从哪冒出来一个未婚妻,忽然有些惊慌的赵令令倒是忘记想了。 “那是他老子自己做了丑事,自愿交出来的钱,我凭什么还给你。”说着,还冷冷一笑,“到了别人嘴里的钱,还指望着拿回去,你怕是这儿有点不对。”她伸出纤长雪白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戳了戳。 一个妩媚的眼神也软软地缠过来,显得妖媚极了。 “你早就在堂子里混了,还与自己的堂兄行过云雨之事,这些还不够?”顾遥作为女子,这些话和赵令令说起来其实要方便许多。但饶是如此,顾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赵令令开始瞪她,随和噗呲一笑,“这些是陈杰告诉你的对吧?我就知道他看出来了,连我的好哥哥都说陈杰聪明,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顾遥没点头也没摇头。 于是赵令令继续笑着说话,“就算他当时就猜出来了,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呀。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默认了这件事,却不说话。”她像是回想了一下往事,“啊不对,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从来瞧不起我和我哥哥,自然不会注意到那时候的我。所以我猜,应该是后来才查出来的,但是已经没用了。” 顾遥觉得,若是自己是个男子,兴许能忍受赵令令夸张而恶毒的做风。但是她是个女子,便只想痛殴赵令令一顿。 顾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你还是先不要说话吧……” 赵令令的兴奋劲更上来了,“而且他就算查出来了,如今也没有证据啊,我哥哥他去了京城,你们总不能将他找回来……” “闭嘴!”顾遥眉梢一挑,瞪过去。 赵令令不由自主地闭嘴了,但是随即察觉不对,要继续说话。 “再说话试试?”顾遥冷哼一声,总算是把赵令令定住了。 顾遥开始直接无视赵令令,自己整理思路。 可见当年的事情确实是赵令令诬陷了陈夫子,但是这桩案子最重要的,是叫赵令令承认自己诬陷。 当初方明的事情,其实证据一出来,案子就定了。 叫方明认罪,只不过是个必须的流程。 但是这次不一样,赵令令一张嘴说出来的,就可以决定一切。这就是律法,你必须遵守。 律法绝大多数时候必须遵守,但是遇到了钻空子的人,就束手无策了。 赵令令显然是钻空子的那类人。 “你拿了那么多钱,却还待在堂子里,真是好笑。”顾遥道。 赵令令一个白眼扫过来,软绵绵道:“你懂什么?若是当个良家女子,一辈子都只能享受一个人。可在堂子里就不一样了,什么粗野屠夫,文雅书生,到了奶奶身上,都是一个样子。”说着便拿着帕子咯咯咯地笑起来,一面抛着眼风睨顾遥。 顾遥倒没臊得厉害,只是被赵令令一番言论惊得不得了,只顾着瞪眼盯着她。 赵令令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小娘子还真是好看,比自己都好看多了。 瞧着像是个公主娘娘似的,高贵极了。但是么,她就是嫉妒讨厌这类人,“若是你,自然一辈子只晓得陈杰那个闷葫芦的好坏,旁的什么也不知。” 此时倒是开始琢磨起顾遥来了,面前的小娘子,怎么瞧也不像是陈杰能攀比得上的。 先前陈夫子在还好,什么乡绅知县家的小姐,都中意他,是以她一开始没多想。但是仔细一想,怎么可能,陈杰现在怕是穷得连口饭都吃不上! “你还是闭嘴吧。”顾遥淡淡道。 但是赵令令想通了这茬,怎么可能闭嘴。 “我凭什么听你的?肯定是个被人不要的破鞋,否则找得上陈杰?”赵令令沾沾自喜,自以为找到了顾遥的痛脚。 “你回去吧。”否则,她真的会头疼。 但是赵令令显然想搞出点事情来,不想走。 顾遥一递眼神给五月,五月“扶”着赵令令,于是赵令令就走了。 但是走时大叫了声破鞋,叫外面的人纷纷看进来,场面十分不好看。 等五月回来,顾遥就淡声道:“李谦还在外头是吧,让他去给赵令令点苦头吃吧。”她有点头疼,就又喝一口热茶。 五月和李谦都以为顾遥是男扮女装,所以看女装的顾遥,心里忍不住一直犯嘀咕,也忍不住一直盯着顾遥的脸看。 怎么着了女装也这么好看呢? “怎么给苦头?” 顾遥想了想,道:“用麻袋捆了揍一顿吧,否则真不解气。” 五月哑然失笑,但是三步并两步跑出去,跟李谦说了。她也看着那个赵令令,便觉得十分想揍她一顿啊! 碎碎念,来啊,造作啊,让我们一起群殴赵令令。 第三百一十三章 狐狸 赵令令扭着纤细的腰肢,一路且走且飞媚眼地拐进一家巷子里。 那巷子隐蔽得很,不少人家的后门就开在这边,又堆着不少杂物。至于废弃不用的屋子,就更多了。 她平日里,可没少来这样的地方。 不知道今日能不能顺道接一单,赵令令想着,心情愉悦起来,说不定能添一样京城馥云瑶的香膏子。当然,若是再多些,说不定能买一瓶子的香水。 背后忽地想起一声细微的声响,赵令令心下动了动,却显得越发矜持起来。 只是行走的步伐越发的细碎轻微,使得轻薄的裙摆荡起水波般的弧度来。腰肢纤细且富有弧度,光是一眼就叫人浮想联翩。 有什么正要接近她的后背,赵令令心下微喜,正要徐徐地转身拖出一个媚眼来。 便感到脑子一阵剧痛! 谁家嫖客这么重口味!赵令令发出杀猪一般的惊叫,随即晕过去。 李谦拍拍手,挑眉,麻利地掏出麻袋来将赵令令塞进去。系袋口时,从一户人家的窗子后头掏出一只恶臭袭人脏得直立起来的袜子,一下子塞进赵令令嘴里。 随即飞快系上袋口!下一刻,袋子里的赵令令疯狂蠕动起来。 但是手脚全部都被李谦绑住了,根本半点用都没有。 五月其实没走,于是远远地看着。见到此情此景,笑得捂着肚子,却又不好笑出来。 但是李谦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不时重头戏。 然后就又拿出了一只拳头粗的木棍来,搁在手心里敲了敲,觉得实在是结实,便十分满意。 远处的五月见了,觉得这样打吧,容易直接晕过去。 顾不得被李谦知道自己一直在偷偷看着,弯腰折了一根细长的竹枝便走过去,道:“用这个,直接打晕了哪里晓得疼。” 她声音压得低,袋子里的赵令令听不到。 所以还继续蠕动着,但是幅度倒是开始减小,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恶臭。 李谦脸有点红,但是一瞅五月。 小姑娘圆圆的一张小脸激动得有点涨红,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极了。 心里一软,一塌糊涂。 “好。”他就晕乎乎地接过来五月手里的竹枝。 一不小心碰到了手,五月的手有点凉,但是软软的,还小得像是一只可爱的爪子。 李谦心里痒痒的,要是能够捏一下,该多好呀。 看着他傻不愣登的模样,半天都不对赵令令下手,五月就有点不快了。 这小子油嘴滑舌还不靠谱,果然一看到赵令令这个狐媚子就舍不得动手了! 小姑娘眉头一皱,道:“你舍不得打她?还不快动手!” 李谦如梦初醒,随即精神抖擞,目光坚定地盯着五月道:“不是,绝对不是。”随即昂首挺胸地握住竹枝子,像是要对罪大恶极的罪人行刑一般慎重。 五月扑哧一笑,这个少年这么这个奇怪啊! 她笑道:“你快些解决吧,我先回去了。” 便不再逗留,一转身便轻快地溜出好远。 李谦看着五月飘在风中的发梢发呆,好半天才回过神,脸就有点烧起来了。 “怎么这么好看呢?”他傻笑了一下,随即崩回去笑容,又严肃地抄起竹枝。 看着地上蠕动的赵令令,心里一阵嫌恶,三两下子甩下去,打得地上的赵令令蠕动得像是条肉虫似的。 等打了一阵子,他这才又一闷棍将赵令令打晕了,解下袋子和绑住手脚的绳子,也一溜烟地跑走了。 赵令令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四处都显得晦暗。 她嘴里还是那恶臭的东西,她一阵恶心,下意识扒开那团东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自由了。 等到扒开那团东西,她扶着墙根,止不住地开始呕吐。 直到胃里实在没什么可吐出来的。 她的衣裳很轻薄,因此有不少地方被擦破了。皮肤裸露出来,又不少的淤青,看着很是可怕。 吐完了,她却像是没事人一般,从容而轻缓地继续往前走。 脊背挺直,步履自然。不多时,便走出了巷子。 就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僵硬,从漆黑而荒凉的巷子里走出来,显得诡异极了。 赵令令没有走回自己日常接客的那个堂子,而是顺着小道,七拐八弯地朝着城外走去。 城郊有不少村庄,但是她走向的那里,只有一个已经荒废许久的村子。 等到赵令令走到村庄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四野显得一片漆黑,只有一点月光落下来,和着山风,冰冷无比。 一声凄厉的子规鸟叫起来,赵令令的脊背猛地一绷紧,身子都端正起来。 但是也越发僵硬诡异起来。 随即她向着子规鸟的方向走去,步子端正得不像是一个风尘女子。 她走到一间小屋前,便顿下步子。 屋子低矮,窗子也安得小且逼仄。只有站在屋子前,才晓得里面是点了烛火的。 点了烛火,自然是有人的。 赵令令敲了三声门,便静静地等着人来开门。 果然,不多时,门便被人推开。 一阵风猛地钻进屋子里,吹得黄豆般的灯火一晃,一瞬间黯淡得几乎灭掉。 而在这近乎黑暗的屋子门口,站了一个浑身黑衣的人。 灯火一瞬间暴涨回来,照亮黑衣人脸上一张雪白的狐狸面具。 赵令令的一张脸也僵硬得可怕,但是看到黑衣人那一瞬间,咧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狐狸面的黑衣人一下子关上门,烛火一晃。 “你这是怎么回事?”黑衣人扫了一眼赵令令的身子,淡淡问道。 赵令令摇摇头,“不知道。” 李谦和五月做得太谨慎,就是声线都被刻意掩饰了,根本没有法子识别。 狐狸面的黑衣人眼神微变,像是有些不高兴,但是隔着面具,到底不能看出来什么。 “陈杰的未婚妻找过来了,说要我交出陈夫子的家产,并且打算状告我和哥哥,给陈夫子平反。” “哦?那你打算怎么做?” 赵令令的神色仍然是呆呆的,像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第三百一十四章 花娘 “你怎么对付陈杰的未婚妻?”他倒是没有不耐烦,又问一遍。 赵令令歪着脸看他,还是不明白的样子。 黑衣的狐狸面具人干脆拉着赵令令到一边坐下,开始一句一句解释,“陈杰怎么会有一个未婚妻?” 对面的赵令令也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了,喃喃道:“为什么?” 他明显不是叫赵令令回答出来,又继续问:“陈杰一贫如洗,怎么可能要成亲?” 赵令令眼都不眨地看着这张狐狸面具。 “两人并未成亲,怎么可能是一个未婚妻来替他要家产?” 说到这里,他终于顿下来。赵令令就眨眨眼,像是终于明白了一点什么。 她正要说什么,黑衣人的注意力终于落到她的身上。轻薄的衣衫被蹭破,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在灯火下像是莹莹的白玉。但是夹杂了大片大片的淤青,四处都是蹭上的血迹。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懵懵懂懂地摇头,“就是被人套进麻袋里打了。” 对方情绪无端有些不快,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一时沉默下来,赵令令就开始试探着道:“那些人大约是看不惯我。” 但是对方只是随意点点头,不再搭理她。 * 这件事和红衣女鬼案一样,都是过了许久才开始调查清楚。 可红衣女鬼案却广受关注,期间也有不少的调查,所以到顾遥手上的时候,有不少的线索。 陈夫子的事情却并不一样。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报案,完全没有官府插手。 甚至事态一路都只是按照着流言的方向一路越传越厉害,离真相越来越远。 顾遥只觉得脑壳痛,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她这几日只觉得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像是塞满棉花。只要一想案子没进展,她就觉得太阳穴一阵乱跳。 胡乱想了好几天,顾遥的嘴角终于撩起一串细碎的泡。 顾随不在上蔡或是金陵,就相当于将生意上的事情都搁置了。 除了看信写信处理事情,倒是闲了下来。 看顾遥如此,干脆约了顾遥出门散心。 顾遥看着自己嘴角的一串泡,欣然答应了。但是突发奇想,想要到郊外去逛逛。 第二日她就穿了一件天青色夹棉直裰出门,一出牛车,就被冻得一个哆嗦。 但是郊外的风景却也是真的好,青山叠嶂,碧水曲流。 贵州不像北地,即便是冬季,树木大多都不会枯败,只是低矮的灌木和杂草是枯败的。一眼望去,黄黄绿绿,倒是有些斑斓的趣味。 顾随看她哆嗦的模样,忍不住翘着嘴角笑了笑。 他从小就是有些沉郁的模样,于是瞧着就十分的严峻,个子又高挑,看起来像是已经弱冠了似的。 倒是笑一笑,才有些少年人的模样。 这里空旷极了,根本没什么可以玩的,但是风景很好,于是都不说话,只是一面走过去,一面就将风景尽数收于眼底了。 顾随知道顾遥最近因为什么而烦心,原本是存心不提此事的。 但是架不住顾遥时时记挂:“此事赵令令不松口,便绝对没有法子还陈夫子清白。”她揉揉额角,觉得自己脑子又开始疼起来。 “那想法子叫赵令令说出真相就是了。” 顾遥白他一眼,若是想得出法子叫赵令令说出来,她也不会头疼。 两人一直往前逛,倒是不知不觉地又逛回到了城边。 面前便是一条宽阔的河道,临着河道有不少的画舫,大多都是些破破烂烂的模样,自然比不上京都的富贵精美。 但是作用还是差不离的。 顾遥抬头一看,此地在白日一片沉寂,这一带果然是烟街柳巷。 她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走进那暗巷子里去,有不少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后门口,有的三三两两地笑骂,也有的拿着烟筒睨着眼抽烟。 看见顾遥走进来,有的便对着她抛去一个媚眼,有的则别过脸懒得看她。 有几个浪荡些的,看着顾遥和顾随一张好面貌,媚眼接连抛过来,调笑道:“小郎君来找花娘子呀~” 另一个就接口道:“可是奴家白日里不接客~” 先前那个就笑推她一把,自己露出脸来媚笑道:“小郎君这样好的面貌,还要什么银子,叫奴家倒贴也是好的~” 顾遥笑一笑,对那花娘子道:“我今日可不是来找你们的。” 花娘子假嗔一声,眼波流转道:“那小郎君找谁?可是我生得不和郎君的心。” 顾遥就一合折扇,眉眼刻意带了些缱绻的挑逗意,显得风流潇洒,“听说有个叫做赵令令的,最得读书人喜欢?”她便朝那花娘子笑得暧昧柔和。 说起来,花娘子较寻常人,其实对于皮相的爱好要于常人些的。 看到顾遥这般俊朗的少年挑逗,怎么不心头荡漾,也一挑眉梢道:“赵令令?那个睡了夫子的赵令令?嗤——当谁不知道呢?她如今和一个有钱主顾缠得紧,哪里看得上你这样的穷书生。”又睨顾遥一眼,其实算不得穷,只是低调罢了。 但是赌气么,便装作不识货,看不出来眼前人气质不凡好了。 顾遥一直都盯着这个花娘子,仔细看她一举一动。 其实初见赵令令,她觉得赵令令是个不老实的。可和面前的花娘子一比较,顾遥就看出门道来了。 赵令令哪些姿态,都太过夸张,完全不似面前这位的妩媚入骨。 之所以夸张,自然是因为不熟悉。 “赵令令遭遇此事才堕入风尘,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她呢?”顾遥刻意带点愤愤然。 花娘子眉间一蹙,有些不快了。 “若真是良家女子,早一绳子吊死了,还继续堕落?呵,据说她如今缠上的那位,日日见面都戴着面具,想来不光有钱,必然有势,怎么不见她舍得吊死了?” 听到面具,顾遥心中微动,暗自记下。 于是继续敲打:“面具?什么面具?” 花娘子张口欲说话,但是像是忽地想到什么,看顾遥的眼里瞬间多了戒备,便不说话,只是别过脸去了。 顾遥看其他的花娘子,也都别开脸,不打算搭理她的模样。 她便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了,也就笑笑,领着顾随转身出去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揭露 两人无事,坐在临河的茶馆听说书。 这回的茶馆装修得不错,看得出来根底足,养一个说书先生倒不是什么难事。 顾遥扫了一眼说书先生,便在想之前看到的那个古怪说书人。孟辞给她讲那人的来历,那个说书先生一直成为顾遥心中的一丝隐忧,说不出来的不踏实。 若是往后有机会,一定要将那个说书先生揪出来。 栏杆外有几个小童凑在一起丢铜子玩,吵吵嚷嚷的天真模样,憨俏极了。 顾遥就打量小孩子玩,大把的日光倾泻下来,樟木仍青青,四处都生机勃勃的模样。 她看得认真,不知是从哪里走出来一个腰系蓝布碎花围兜的妇人急步走过来,手里一把干枯的柳枝,抓住一对羊角辫子便是一阵抽。 小姑娘疼得一阵嘶叫,打着滚地躲。 顾遥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觉得自己该劝几句。 但是路人早围过来了,拉住那妇人道:“小孩子贪玩罢了,使不得这样的狠手。” 但是妇人仍旧睨着眼瞪小女孩,怒其不争的模样,气得又是一扯辫子啐道:“我叫你在家学绣花,你倒好,又爬狗洞出来疯玩!” 小女孩一看就是个和母亲一样伶牙俐齿的,当即一梗脖子,“我才不要你管!我就要出来玩,燕燕,瑗娘,二丫都出来玩了!” 后面三个小些的小姑娘都一缩脖子,不敢作声。 妇人气得劈头就是一巴掌,怒骂道:“不要我管?气死我好叫你爹给你找个后娘管!”又是一扯羊角辫,便直接拖回家,“你不晓得坏人多?尤其你个姑娘家,前头的那个姑娘还是被个衣冠禽兽的教书先生糟蹋的!好好在家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小姑娘自然不依,扭麻花似的往外扭,但是小胳膊小腿哪里扭得过自家娘亲。 “那教书先生真是个禽兽!谁家姑娘不是爹娘心里的明珠儿!” 顾遥沉默地看着,回过神来,喝完杯子里的半杯热茶。 此时说书先生正好讲完一出故事,安静了一会,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顾遥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眸子瞬间凝住,背后生出一点毛毛的冷意来。 竟然又是那个说书先生,但是今日穿了一件青布道袍,手里拿着一只掉了毛的拂尘,显得有些洒脱的西仙气。 但是无论叫顾遥怎么看,面前这人都有一股阴邪诡异之气。 “老夫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有趣之事……”他一甩拂尘,广袖飘然。 底下便有不少人开始打量这道士来了,“那今日要讲哪一桩趣事?” 啧,就着开篇,也十分的清新脱俗了。 老道士对坐着最远的顾遥玩味一笑,一时没说话。 但顾遥浑身汗毛都耸立起来,这种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一般,十分不舒服。 她几乎是下意识想离开,一边的顾随也意识到了,道:“这道士好生古怪,我们先走?” “好……”顾遥话音未落,便觉得身后一股阴风猛然袭来,顾遥下意识将身子一偏。 顾随扑过来将她拉住,两人靠近栏杆,几乎是心照不宣地要翻身跳下栏杆。 可拂尘上的须发像是长了手似的,眨眼间就将顾遥的半只手臂缠住,三人一时僵持。 一阵长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栏杆边的帷幔宛如扯开的旌幡。大白天光倾泻进去,顾遥看到茶馆里熙熙攘攘的满大堂人,各色面孔眼眸,都盯着她。 “比如,眼前这位活生生的少年郎,乃是死去三年的祁阳长公主!” 吵吵嚷嚷的大堂瞬间静下来,阴冷的气息从每个人的脚底升起来。 没有人看见这个仙风道骨的道人是怎么穿过那么多人走到栏杆边,所有人都看到顾遥和顾随打算翻走的动作。 这一切都诡异地符合每个人的某种猜想。 地点也掐得好,人满为患的茶楼里。 顾遥死死盯着那个道人,逐渐觉得自己眼里出现得并不是这个人。她看到的,是巨大的阴谋。 从很早很早,就有人盯着她了。 大堂里死一般地寂静一会,才逐渐响起细碎的声音。 ——祁阳长公主怎么会是个小郎君? ——哪有人会起死回生? ——这个道士是个疯子吧? ——但是那个人刚刚就是要跑啊。 ——那个道士肯定是神仙,谁看到他怎么过去的啊? ——是祁阳长公主的话,也该死吧…… 该死吧……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一片的嘈杂与恐慌,大堂里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顾遥晃了一下子,顾随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才不是什么祁阳长公主。到底是谁要害你?”可谁又会用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来害阿姊呢? 她抿唇不做声,她不是祁阳长公主,谁是呢? “你这道士,先前在我家人面前传扬我是蛇精,引诱我家人弃我与不顾。如今我背井离乡,你却又一路跟随,到此处来传扬我是鬼魂。我年幼不懂事时是将你帮那些贵妇人做的巫蛊娃娃偷出来玩,你便是记恨于我,害我被家人抛弃便够了。如今不依不饶,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遥语调平静而凝练,目光微沉。 不就是无稽之谈么?她什么话本子没看过。 既然这些人能接受她是祁阳长公主这个怀疑,那么这个故事也能接受一半。 一半怀疑道士,一半怀疑自己,道就是混淆过去了。 果不其然,这些人相信顾遥的话反倒要多些,全都朝着那道士看过去。 正犹豫间,顾随已经将茶馆的打手请进来了,其余人一哄而散。 穿着黑衣的打手全都手持拳头粗的棍子围在道士身边,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他。 道士看着顾遥,眼神越发阴毒起来。猛地一拉拂尘,便离顾遥凑得极近,“杜杳,你躲不过的!” 顾遥几乎是下意识要拉住道士,但是只觉得眼前一花,哪里还看到道士的影子。 其余的打手也是如此,看着面前的一方空地,有些震撼的模样。 顾遥心情坏极了,不再逗留,赶紧雇了车回家。 第三百一十六章 表露 等顾遥再去找那老道士,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顾遥只能派遣人手,四处都找那老道士的下落。 至于赵令令,顾遥也派了人盯着,但是始终都没什么成效。 于是这件事拖了下去,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倒是春节,如期而至。 没有下雪,但也冷得几乎喘不过来气。可是人一多,就热闹起来。一热闹起来,也就不觉得冷了。 顾遥惯来不大能起早,所以除夕这天也没早起。 等她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了。 五月在和面搓丸子,李谦跟在身边往面粉里加水。一时加多了,五月就扯着李谦的耳朵让她手不要抖。 顾遥隔着窗户都听明白了事情的由来,不由得心情很好。 她穿了件象牙白的夹棉长贴里,外面穿了呢面的绛红道袍,再用渐变的白红丝绦系了。发髻绾上去,插一只白玉的素簪子。 走出来时,狂奔向五月的李谦一下子就撞到顾遥的背上了,面粉洒了两人一身。 顾遥恨不得对李谦翻个白眼,只好一推李谦,“这件衣裳就留给你洗了。” 有五月在前头,李谦才不会和顾遥讨价还价,忙不迭地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送出去了。 她走到前头去,春生便从影壁后转出来,走到她跟前,道:“我今早出去时候,见外头已经有桃花开了。” 顾遥也觉得有趣,“这里的花开得真早。”比起上蔡来,这里也确实要暖和多了。 “是啊,阿姊去我那里坐坐吧,我院子里的一棵早杏也开了。” 她几乎从来没有离开上蔡,也就没有见过开得这样早的花,当即眼睛一亮,点头道:“走吧。” 顾随的院子是和她的院子差不离的,但是一走进去,就看到不少树已经开始吐芽了,有星星点点的春意。 虽然是一间宅子里,倒像是两个人间。 他在窗前设了棋盘,于是两人临窗而坐。 窗口就是一棵繁茂的杏树,枝桠伸出一点到窗户里,尖尖上点缀着几朵初开的柔嫩杏花。 两人下了一阵子棋,一面都在闲聊。 “金陵的富庶不亚于上蔡,可老是容易出事。我回来之前,便在路上遇见一桩抢劫案……” 他的性子已经不再和往日一般的沉默,做生意要八面玲珑,春生做得很好。 顾遥耶斯真的在认真听他讲这些,不知是怎么不小心撞到了岸上的茶壶,茶水和茶壶的碎片直对她洒过来。 顾随侧侧地坐着,极快地一把拉过她。 顾遥猝不及防,身子一歪被他拉进怀里去。 眼睁睁看着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心里暗暗松口气,还好没泼到自己身上。 “多亏你手快。”顾遥笑道,便要坐正过来。 但是顾随的手没动,顾遥又推一下子,他的手稍微松了一下子,但是还是没有打开。 顾遥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转脸去看顾随。角度的原因,只看到一张侧脸。 “阿姊有想过自己怎么脱身么?脱身之后,又……怎么办?” 他垂下眼睫,顾遥越发看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她才十七岁,怎么可能就急着脱身。 换成那些书生,十七岁,还耗在书院里埋首读书,等着金榜题名,后面熬很久很久的经验,才能开始当官。 无论如何,按照年纪,她都没到要考虑退路的年纪。 “我为何要脱身?”她几乎是下意识道,起码连林修都还没被铲除,更不消说那些盘根错节的爪牙,她怎么可能会就脱身。 顾随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阿姊今年十七岁,过了年,就十八了。” 该出嫁的年纪了?顾遥心里一股气猛地腾上来,几乎下意识冷笑一声:“便是我熬成老姑娘,也与你无关。” 顾随一窒,像是被踩到什么痛脚,语调稍微抬高了一点道:“什么叫做与我无关?” 她就忽然想起来春生一直都敏感,自己这话,可以理解为将他排除自己亲人的身份。 只能稍微憋气道:“我是你阿姊,是你长辈,怎么也不需要你来管我的事情。” “阿姊,只有我知道你是女子罢?” 他忽然道,顾遥心头又是无端一惊。 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其实自然不只是他,林治和孟辞都看出来了。但是这两个人都有些特殊,顾遥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些,于是只得点点头。 顾随猛地就握住顾遥的手,顾遥心中又是乍然一惊,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又怎么样?” 两人之间诡异而默契地沉默一阵,一瓣杏花悠悠地落到棋盘上,尚且冰冷的春风幽幽地吹进衣衫里,有些冷。 独一无二,其实真是极为珍贵的一件事情啊。顾随默默想。 “阿姊永远都能相信我,”他停顿一下子,像是在想要怎么说后面的话,“我们不是亲姐弟……” 顾遥的眼皮一跳,手心里握着的那枚棋子被她一下子松开,跌到棋盘上,砸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这辈子不打算嫁人,自然不用考虑从官场重脱身。”说这话的时候,顾遥有些迷茫。 也不是的,她从那样高的位置跌下来,其实不喜欢权势。 但是目前,确实是无意脱身的。 话音一落,顾遥使尽全身力气挣开来,垂眼看一地的水渍,道:“我去叫五月来收拾。” 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面走一面恍惚,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尖锐了。 顾遥甩了甩脑袋,走了出去,对李谦道:“去给二郎君收拾房间。” 李谦委屈地看了顾遥一眼,道:“我要给五月加水,二郎君身边不是有小厮吗?” 顾遥哑然,确实,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她就只好摆摆手,揉着太阳穴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下子关紧了门窗。 想了想,拿出来一叠信纸,开始慢悠悠地研磨。 研磨要耗费不少时间,等研完了磨,大约心情也平复下来了。 碎碎念:忽然想起来,我的女主是个学霸诶,但是我自己是个学渣。我要好好学习争取当学霸,这样就能像阿遥一样厉害啦。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吃饭 五月的厨艺如今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原本就是极其有天赋的,又努力得很。 晚上的菜摆了一桌子,然后又堆了起来,怎么看都像是吃不完的样子。 顾家人少,而五月是在微末之时就跟在顾遥顾随身边的,所以惯来都是与主人一齐吃饭的。 只有李谦,认识顾遥的时候,顾遥已经是官身了。 此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三围坐,心下十分凄凉。 五月算是自家郎君半个亲人他是知道的,但是自己么,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厮罢了。 此时他无比地觉得自己和五月隔了不只一点点。 因为白日里的事情,顾遥不大能开得出来玩笑,只是随意说几句话,表现得像是一个没事人。 但是气氛到底有些沉闷。 顾随对五月道:“这茄子没有漂过,颜色不好看。” 顾遥若无其事,一口将自己筷子上的茄子吃了,再去抿一口山楂酒。 五月正欢乐地吃自己炸的鸡肉丁,听到这句话,不乐意地搁下了筷子,撇嘴道:“漂过了怎么好看了?而且味淡如白水,颜色更是白得没得看。” 她在厨艺上下的功夫,就是她自己都感动了,竟然还会被嫌弃。 顾随便不再说话,目光在顾遥身上停了一瞬。 “五月的厨艺是顶好的。”顾遥淡淡道,她自然知道顾随为什么这样说。 她在牛头村那阵子,虽然身上有些银子。可是不敢露出来,更不敢随意挥霍,其实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最要命的,估摸着就是她几乎没有的厨艺。 农家的茄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像是没有一天能够吃到尽头似的。顾遥只能顿顿吃茄子,可怕的是,她只会炒茄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遥下意识的都是要漂切好的茄子的。 后来孟辞来过一阵,虽然不嫌弃她的厨艺,却还是打趣了一回。 “这茄子颜色似乎有些不对,你是把茄子漂白了吧?” 顾遥那时候就知道了,做茄子是不该漂的。 但她对孟辞的时候,总有种小孩子的顽劣。故意要作对,故意极为俏皮,顾遥脱口而出:“这颜色好看啊。” 孟辞就不说话,只是笑。 想到这里,顾遥心里有些不舒服。 就连唯一叽叽喳喳的五月都被春生弄得不开心了,这顿饭也就越发沉闷无趣,顾遥和顾随几乎是一齐离开。 * 一桌的菜还像是堆起来似的,几乎没有动。 圆嘟嘟又小小一团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有些郁闷地看着这些菜。 她肯定看出来了两位郎君不开心,而且像是先前下棋的时候又什么争执。所以她努力说很多很多的话,但是好像,还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啊。 五月郁闷地一甩筷子,接过筷子撞到桌子,一下子跳到她脸上来了,啪地一下子。 她差点疼哭了! 李谦不知道从哪里刺溜一下子钻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脸,雪白细腻的皮肤已经已经有很明显的一条红痕了。 “你别哭啊,我去给你找药!”他又刺溜一下要走。 五月一把把李谦扯回来,皱眉,“你干嘛呀!” 李谦就一愣,看着面前满脸愤怒的小姑娘。怎么生气都这么好看呢! “我……” “站着,”五月瞪他一下,“我没哭。”泪花子还在长而浓密的眼睫上挂着。 “那你……怎么了?”他看了一眼满桌子的菜,然后感觉自己想通了什么,“你是没吃饱不开心?” “……” 李谦又一拍胸口,“没事,我陪你吃!” “……” “要是你不想在这吃,我把这些藏起来,带走让你躲着吃!” 五月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他脑勺上,立着眉毛道:“不要!” 不过吃的怎么藏起来……唔,有点好奇。 李谦就实在不知道她是为什么不开心了,他就顶多会因为吃不饱难受啊。不过这软糯糯的小姑娘还有点力气啊,脑袋好像有点晕,头也有点热来着……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五月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李谦一眼,这娃的脑瓜子果然不好使,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说他机灵。 她就实在没有跟他倾诉的欲望了,破罐子破摔道:“可能真的就是没吃饱难过吧……” 李谦继续以一脸白痴的表情看五月,然后道:“哦。”那之前的那些交流,有什么意义来着? 一桌子的菜早就冷了,五月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蹬下椅子就转身出去了。 跟在后面的李谦也忙不迭地跟过去,像是个小尾巴一样巴巴地跟着。 五月原本是打算去厨房熬些小米粥给两位郎君送过去的,但是感觉到李谦跟在身后,便刻意随便转了几下,但是李谦始终没说要做什么。 她无奈,半事好笑半是好气地转身道:“你要做什么?” 李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磨磨唧唧道:“那个,你不是饿吗?” 小姑娘养得珠圆玉润的,肯定要多吃一些的,她刚刚才戳了几筷子啊。 五月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能耐着性子道:“我不饿。”她饿不饿和他跟着她有什么关系吗? 李谦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赶紧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什么来,递给她,“那你先拿着,饿了吃。” 这……这又是哪出?五月也呆了一下子,懵懵地看着李谦。 直到那油纸里飘出香味来,她才猜到里面应该是一只烧鸡,而且被体温煨着,肯定是热的。 小姑娘皱巴皱巴鼻子,瓮声瓮气道:“这该不会是你上哪偷来的吧?” 她没做丫鬟前,也是穷人家的女儿,见多了李谦这样的小痞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能猜出来李谦做过小偷小摸。 李谦脸色一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可还是憋闷道:“这是大郎君今日给我的赏钱买的。” 五月就知道自己的话伤人,一时间极为自责,可是话也收不回来。 只能急急忙忙道:“我……我的意思是,”可是一卡,她就是早就看出来了李谦身上的这些东西,才会下意识这样说,“我饿了,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大郎君夜里不爱吃东西,小米粥做了估摸着也不喝,那…… 算是道歉吧。 李谦眼睛一亮,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饿了 顾遥最喜欢晚上看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深夜。 她就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有点饿了就……有点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地辗转反侧了。顾遥直接换了一本书,坐在灯下继续看书。 不知不觉的,顾遥趴在桌子上几乎睡着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顾遥忽然被冻得一个激灵,原来是关得好好的窗子漏风了。 这房子住了那么久,关严实了会不会漏风,顾遥心里再有数不过。 必然是窗户被打开了一点……里面只有她自己,那么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顾遥几乎是霎时便清醒过来,屏息猫腰站起来,果然看到细白的窗纸外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子。 真是翻了天了,家家守夜的,还敢到知府家里来行窃。 只听见那窗户极为轻微地咯吱一声,窗户就被推开时,顾遥手里的一杯冷茶水也泼了过去。顾遥也刁钻,是对着眼睛的位置泼过去的。 与此同时,顾遥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是有什么一下子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应该是布料,或者说,是那人的袖子。 谁出来行窃还穿着广袖的衣裳?顾遥瞬间明白过来,自己怕是泼错人了。 那人握住她的手腕,因为靠的有些近,顾遥可以闻到那人身上幽微的香气。 这香气实在是熟悉,顾遥心下惴惴:“孟辞?”她试探着低声喊了一句。 “你现在倒是知道是我了?”孟辞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有些凉意,想来是因为这一杯水不快。 顾遥扭动自己的手腕,这才挣脱出来,看到孟辞的模样。 他的脸上仍有水渍,鬓角也是湿润的,在暖融融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冰冷。 想来刚刚蒙上她的眼睛,只是收拾了一下仪容。但是顾遥觉着,便是不收拾,孟辞也没有不得体的时候。 端端是浑身的气派,就是破衣烂衫,也是谪仙人般的风骨吧。 “你大晚上的撬窗户,还不许别人当你是贼?”顾遥便是想要板着脸说话,也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光是端平侯这个称号,就够端平了,还会跳窗户。 孟辞顺手将大口大口灌冷风的窗户关上,一面一本正经道:“你看过的话本子里,可有敲门来问能否进来的才子?” 顾遥认真想了想,若真如此,怕是早被乱棍打出去了吧。 她想象了被乱棍赶走的端平侯孟辞,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子笑出来。 两人坐下了,半夜没有什么热茶,顾遥只能取了干毛巾来给孟辞擦拭。 还不及顾遥说话,孟辞便轻车熟路地将顾遥床边的香筒取出来,看顾遥一脸的莫名其妙,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阿杳,你是有多大的心?” ……她怎么了?顾遥还是莫名其妙,只得跟着孟辞的目光去看那香筒。 她平日里都要忙死了,哪里还会注意自己的香筒是个什么样子。当然,如果叫她鉴赏的话,她也可以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堆来。 只见那香筒极为精致,上面雕刻的乃是西厢幽会图,用的是技法有圆雕有浮雕有镂空,远景的地方用的更是颇有古风的留青技法。几乎没有一处粗略,可见处处用心,却并不是名家所作。 但是顾遥哪里会用这样的香筒,平日里不留心也罢了,此时被拿出来了,她就晓得哪里不对了。 “是谁换走了我的张希黄制的老梅香筒?!”她那个香筒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家珍品,面前这个根本比不上。 孟辞淡淡地看她一眼,又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 怎么看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才道:“你晓不晓得你视作亲弟的顾随,兴许对你存了不该有的心?” 顾遥一顿,她自然知道,但是孟辞问起来就十分尴尬了。 她就点点头,道:“他过了年就走。”两人就算不是亲姐弟,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定下了。 表面上刻的崔莺莺,阿杳看不出来,但是他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崔莺莺的眉眼几乎就和阿杳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但是阿杳的性情他再了解不过,也不必怀疑什么。只不过,倒是要叫顾随忙些了。 否则净在阿杳身边动手脚,实在烦人。 “这个不要也罢,我改日给你雕一个。”他眼角一眇,神色冷淡,那香筒便直对窗户飞去。 顾遥伸出去捞的手迟了一瞬,那香筒准确无误地撞到窗棂,推开窗户跌出去了。 只是声音有些大,但是半天都没听到李谦或者五月的声音,顾遥也懒得管了。 但是看到他这样丢春生的东西,顾遥有些不舒服,便道:“你哪里会雕这些了?” “你怎么晓得我不会雕?”孟辞也有些不快,拉着顾遥坐下了,“我不光会雕,且比这个强多了。” 顾遥信他才怪,狭促心一起,道:“先是没了张希黄雕的香筒,如今这个也没有了。你倒是要做一个更甚张希黄的香筒,才算是说得过去。” 孟辞面上一僵,道:“那就赔给你一个更甚张希黄雕的便是。” 两人笑嘻嘻地说了些闲话,这才开始说正经事情。 孟辞有些严肃道:“你可知道如今已经有不少流言,说铜仁府的知府是祁阳长公主死而复生?” 这话几乎是平地起雷,将顾遥惊得有些晃神。 “是哪里起的?” 孟辞摇摇头,道:“几乎是同一时间,根本无法查出来。而且如今流传得极为低调,只有我专门放出去的探子才知道,可流传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无法遏止,是有人蓄意如此而为。” 因为先前在茶楼里发生的不是小事,所以顾遥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是以自己一直都在关注此事。 她一直以为是没有意外,原来只是自己的人手不够深入,所以不知道罢了。 既然已经如此,顾遥便将那日在茶楼的事情仔仔细细和孟辞说了。 孟辞的脸色果然不好看,道:“你怎么不早些和我说?” 碎碎念:没人爱没人疼的小白菜就是我了……难受哇,心里真膈应。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易容 顾遥的脸色也好看不起来,只道:“我哪里晓得这样无稽之谈的事情……”她随即便不再说话,哪里有什么绝对叫人不相信的事情,端看你会不会洗脑罢了。 想到这里,顾遥的心情越发不好了。 “你那边已经找出了多少造谣的人?” 孟辞只是摇摇头,道:“全都在收监之前服毒自尽了。” “那你带我去看看?”顾遥忽地谈发奇想,十分正经地看向孟辞。 这世间从来没有巧合的事情,越是离奇的巧合,也是越大越复杂的局。 越是这样的局,没有大的眼光和许久的时间,根本没有办法看出来。 但既然是人为,那么必然是有线索存在的。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局。 孟辞下意识皱眉要拒绝,却忽地想起什么来,“他们很明显便是冲着你来的……我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亲自去看看,也是好的。” 顾遥就笑了一下子。 “那我就留纸条了。”顾遥从来都是有想法便去做的人,也不犹豫,直接开始研磨。 三言两语便交代了,也不讲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但是顾随的字是临摹的她的,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这就是她的手书,也不存在以为她是被掳走。 孟辞根本没想过要将顾遥带着去查看此事,故而只有一匹快马。两人共骑在马上,夜风夹杂着寒霜扑面而来,孟辞脱下自己的大氅裹住顾遥,一甩马鞭,便背对铜仁绝尘而去。 一弯镰刀般锐利的月牙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漏下千千万万的冷光。落到未归人身上,浩渺却像是有重量似的,催人疾风般离去。 顾遥听到得得的马蹄声,先是恍惚一阵,随即心中像是有一块磐石落地。 她要这样做,哪怕有危险。 从前半点机会都没有,哪怕晓得那些事情不对劲,也因为没有实力而不去调查。 可若是有这么一个机遇,她就绝对不会放过。 下半夜的时候,孟辞才勒马停住。 两人进了孟辞在湖广的宅子,这不过是个临时的住所,除了守卫,其余的布置都十分随意。 孟辞将顾遥带进房间,给她安顿了地方,两人草草睡了一觉。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孟辞已经在窗口的书案边写什么。顾遥走过去,孟辞就收起来了。 “走。” 里面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顾遥就知道怕是有些机密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孟辞走到里间的墙边,在墙上的图上划了什么,对面的墙便磕嗒一声,缓缓移开了。 果然是个暗室,顾遥随在孟辞身后,顺着石阶走下去。 其间曲曲折折,顾遥只觉得看得眼花,却还是竭力将这些都记下了,毕竟孟辞也没有避开她。 直到最后走到一个宽敞的石室,里面有几只巨大的雕花箱子,还有一具古朴的石床。 “这是要做什么?” 孟辞看到顾遥有些紧张,觉得稀奇,有意森然一笑:“你猜。” 顾遥反而翻了个白眼,道:“不猜。” “躺下,”孟辞指了指那张石床,“这是你看的话本子里最多见的事情,易容。” 她一向不相信这个,不由惊讶道:“你竟然会这个。”却不废话,飞快地躺下了,一面道:“能不能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 孟辞神色正经,显然不打算和她开玩笑的模样,“不能,这些我都大多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易容,顾遥腹诽。 但是孟辞手里的东西已经渐渐都摆开了,逐一打开。顾遥并没有真的问,其实这些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易容能不被看出来。 等到他将那些东西调至好,开始往她脸上弄的时候,顾遥彻底闭上了眼。 也不知道孟辞在她脸上涂抹了多久,顾遥只觉得自己的脸十分沉重,像是十分的闷,总之实在不舒服。 涂抹完这些,顾遥下意识想要看看自己的脸。 “可以看一看么?”顾遥十分正经地问孟辞。 孟辞摇摇头,又从另外一个箱子里拿出来一个玻璃瓶子,将里面淡青色的液体倒出来了。再从一个青玉匣子里夹出来一张晶莹剔透的什么东西,稍微沥干便放进淡青色的液体里。 顾遥沉默地看着,果然见孟辞将那晶莹剔透的东西拿了出来。 此时已经有些变化了,不再晶莹剔透,反倒是有些昏黄的浑浊感。 她已经隐隐知道那时什么了,于是放松下来,直接闭眼了。 大约是脸上被涂了太多东西,她并没有太明显的感觉,但是清晰地晓得自己的脸上被贴上了一层薄膜。 贴完之后,他拿着刷子,一点一点地在她脸上刷。 像是要涂抹得尽善尽美,一点瑕疵都没有。 等到真的好了,孟辞才停下来,坐在一边歇息。 顾遥却闭眼等了好久好久,已经困得不行了。此时结束,她反倒困得有些懒得掀眼皮。 “阿杳。” 顾遥皱皱眉,只好慢悠悠地睁开眼,身边就坐着假寐的孟辞。 暗室里光线暗,他的侧脸浸在黑暗里,眉头微皱,像是一副极好看的画。 “孟辞?”她忍不住盯着孟辞看了一会,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惶恐,所以很是迟疑。 “看看。”他像是疲倦极了,慢悠悠地递给她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是一个眉眼平淡的小姑娘,生得不美,但是韵味很足。 和前世的自己莫名相似,顾遥手腕一抖,有些不明所以。 若说易容了去调查这些事情,可是易成这样,约莫更加招人吧…… 顾遥的心思转了几转,但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孟辞已经弯腰抱起躺在石床上的她。眉心搁在她肩上,低声道:“幸好阿杳还在。” 顾遥默然。 “其实我如今不算是纯粹的杜杳了……” “不,你是阿杳。不过是性子变了些,可谁的性子不会变呢?” 顾遥就无声地笑出来,也伸手抱住孟辞。 “诶,世子哥哥。”她的语调有点温柔,心里猛地甜蜜一下子。只有在孟辞跟前,她才真的觉得自己是杜杳。 第三百二十章 野宿 两人在走出去,却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房间。 而是在一间荒废已久的小茅屋,仔细打量了,原来是一间土地庙。 此时天色已经沉下来了,天边一派灰蒙蒙的。小茅屋的四周都是灌木和树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孟辞便道:“这地方偏僻极了,天也要黑了,今晚先在这里将就。” 便顺手递过来他手里的包裹,顾遥打开来,有一件斗篷,一套女子的裙衫,还有几只钗环。 顾遥明白孟辞的意思,便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换上裙衫,再随意将头发绾好,插上珠钗发簪。 便活脱脱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瞧着比她原本的年纪要小些。 至于孟辞,他早就是穿了一身粗布直裰,头上也是青黑色的方巾束着,一看就是不知哪里来的穷书生。 顾遥想了想,道:我的面貌要改变不错,可你的脸……“ 还不等她说完,孟辞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果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他轻车熟路地贴上去,这才道:“如何?” 这张脸还是俊朗极了,却黯淡许多,确实是很好的。 “你平常时常用这个?”在给她用的时候,先要涂抹许多的东西,他这个倒是不用了。 孟辞点点头,自去一边抱了柴火过来,将顾遥先前的衣裳放在上头,一起点燃了。 再用稻草靠墙铺好了,自己则在近乎垂直的位置又铺了一件外衫,稻草不够。 顾遥看了看那外衫,只觉得和没铺没什么区别。这地上又冰又冷,根本没什么用。 “把稻草铺开一点,我们一起睡稻草上。” “不够。”孟辞言简意赅。 “不用分开铺,就铺得大一点,挤一挤也就够了。”顾遥又瞥了一眼,心里想着约莫是够了的。 孟辞这才含笑看她一眼,道:“阿杳这是邀我与你同榻而眠?” 顾遥一呆,脸上浮起点红热来。但是想着脸上又是涂抹又是贴着那么多东西,想来是看不见脸红的,便故作波澜不惊道:“又不是没同榻而眠过。” 但是她不知道,孟辞在她的脸上花了那么多的功夫,自然不会叫她顶着一张不自然的假脸。 看着她一脸嫣红地装若无其事,孟辞也忍不住笑起来。 见孟辞诡异的神情,故哟啊只能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干脆别过脸去,不跟他说话了。 这是什么人啊,怎么一对她就不正经。 天知道小时候两人同榻而眠过多少回,杜杳性格顽劣,老是仗着自己娇糯可爱就为所欲为。时不时就要跑到孟辞那里捣蛋,不是趁他写字的时候蹭他一下子,就是捣鼓着把自己随身的银香囊换来孟辞的白玉佩。 孟辞不厌其烦,有一回就冷着脸把杜杳丢出去了。 杜杳大哭一场,站在雪地里不肯回自己的瑾南宫,死活不肯动。 要偷偷跑去给文康帝通风报信的侍女内监也被她喊回来,就是死活僵在他门口生气。 孟辞无奈,只能把小丫头又给拎进来,结果她就抱着他不撒手。 还一面哭一面把鼻涕泡糊他一身,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便是睡着了,也不撒手。 身边的丫鬟全都上来,这才把她给抱开了。 用了被子裹着,点上热烘烘的熏笼,这才把她放在他房间里的罗汉榻上。 孟辞按照惯例午睡,结果不知为何就被热醒了,还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 他还当自己是鬼压床了,结果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雪白中透出一点嫣红的脸来,那脸玉雪可爱,眉眼精致极了。睡得挂着半滴口水,砸吧两下又吸回去了,眉眼舒展得美好极了。 小丫头还是双手紧紧抱着她,一只手就胡乱抱着他的脖子,半个肥糯的身子压在他胸口,难怪觉得喘不过来气。 孟辞先是无奈地推推她,感到她还是纹丝不动,便只是小心翼翼地给她调整了一个睡姿。 自己这才也合目而眠,唇角却不自觉地牵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他这么多年,其实都是作为一个罪人握在文康帝的手里,没有一日活得轻松。 可这个天真极了的小丫头,是真的喜欢他啊。她这么粘着他,那他,也要好好保护她啊。 就是自己的亲妹妹,看到他也是眼泪鼻涕一起掉。 他那个家……父亲一死,还算什么家呢?那是他母亲和妹妹的家。 还好,阿杳妹妹是真的喜欢他。 孟辞按住杜杳要踢被子的脚,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免得她受寒。 杜杳多年后只记得自己和世子哥哥一起睡觉的时候,他都极其贴心地抱住她,全然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 郑嬷嬷和秋水一转身,就在罗汉榻上只看到了被褥,但是被褥中间拱起的窝里,却没了杜杳。 所有人登时就慌了神,在外面到处找,死活就是没找到杜杳。 只好赶紧去禀告了文康帝,文康帝爱女如命,也吓得不行,立刻派遣人手搜宫。 算是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守卫都被提溜出来,全都在揪心会不会脑袋不保。 外面人仰马翻,里面两人却是实打实睡了个好觉。两个人把被窝捂得暖融融的,连睡都睡不醒。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差不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比平日整整多睡了一个时辰,连惯来对自己严厉的孟辞都有些晕乎。 但是杜杳还是睡不醒,挂在孟辞的脖子上哼唧,不肯出被窝。 孟辞无奈,只好叫嬷嬷过来给杜杳穿衣裳,叫了两声没动静,孟辞也一下子栽进被窝里。 杜杳拉的,世子哥哥明明也没睡醒。 两人又睡着过去,等到别人想起这里没找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孩子抱成一团窝在被子里睡得香甜。 文康帝看得胡子都要掉了,默默地看了四周的侍女嬷嬷一眼,所有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两人这回睡得不深,被动静惊醒了。 杜杳尚且揉着眼睛推被子,怎么推被子都还盖着自己的眼睛。文康帝看得一脸无语。 孟辞却是瞬间清醒过来,干脆利落地跪下来了,半点睡意不带。 第三百二十一章 投宿 再醒过来时天色微微亮,孟辞在身侧还没醒。 顾遥稍微探起身,夜里生起的火已经只剩些炭火的微光,掺在灰里一闪一闪。 四处都显得灰蒙蒙的,看得不甚清楚。 顾遥低眉去看熟睡的孟辞,才发现他有个睡觉爱皱眉的习惯,这样微微皱着眉,神色里像是藏着抑郁。眉间皱成一个自然的川字,难怪白日里总觉得他像是皱着眉。 她想了想,孟辞年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虽然老成,可是睡觉的时候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也要时不时地踢踢被子。 有一回还差点把她也踢到地上了,幸而他才踢完就惊醒,一把把她拽进怀里。 顾遥想要这里,忍不住心头微暖。她自从看了这张脸,似乎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了。 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顾遥心里柔软成一片,不由俯身倾下去。 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孟辞的眉间,低声道:“孟辞。” 这两个字也好听。 孟辞的眼睫微颤。顾遥就觉得自己的腰被孟辞抱住,他一用力,两人就滚了圈,她又躺在了他身侧的位置。 但是他微微撑起了半个身子,倾身含笑看着她,“阿杳做什么?”他的声音有点低哑,显得沙哑而富有磁性。 顾遥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她也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外头的雨已经下小了,像是最轻微的丝竹声交织响起。一阵微凉的风吹进来,顾遥一个哆嗦,孟辞就抱紧她,唇恰好吻在她额上,半天都没有起来。 不知多久,孟辞才低声道:“阿杳,”像是在隐忍什么似的,“……阿杳。” 顾遥甚至觉得脑子一片迷糊,但是只觉得心上一颤,有什么喜悦又悲苦的情绪一齐漫上来,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一样。 他凝视着面前这张脸,终于将吻落在她唇上。顾遥似乎瑟缩了一下,却又像枝蔓一样贴着他,双手也抱住他。 外头猛地响起一个炸雷,照开半边世界明晃晃地清楚。 顾遥几乎贴在他身上,浑身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她以前什么都怕,但也有一阵子,什么娇贵气都没有了。 但是她感觉有什么贴着自己,硬得有些硌人。顾遥刚想说话,忽地脸颊一红,只觉得自己的腰肢似乎也要酥软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唇上酥酥麻麻,像是脑子里的空气的都被抽干了,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像是可以由着孟辞折腾。 顾遥勉强睁开眼,看到孟辞的一双眸子晦暗不明,像是有什么猛兽在里面一般。 她心里一惊,却无端移不开眼。 孟辞抱着她稍微一动,顾遥就觉得自己被孟辞压在了身底下,硌在自己腿侧的东西越发滚烫灼人。顾遥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了,但是脑子迷糊得难受,像是什么都无法思考一样。 她迷迷糊糊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孟辞只是深深地吻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来气。 孟辞转身出去了,顾遥也觉得难受与难堪,干脆对着墙壁闭眼。 谁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过去了,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明。 顾遥稍微动了动,她还是觉得有些犯困,就被身边坐着的孟辞吓了一跳。 他像是有些发烫,肤色有些病态的红润,头发也是半干的。 “你淋雨了?”顾遥有点吃惊,他这个样子有点狼狈。 但是孟辞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往后在外头过夜,便不能这样随意了。我们说是兄妹,自然要顾及些。” 这话没什么不对,顾遥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可面前人的模样,显然不对劲。 见他也不肯说的样子,顾遥干脆探身过去,伸手搁在他额头。 孟辞的身子僵了僵,但是也没躲。 “有点烫。莫不是受凉发烧了?你出去淋雨了?下着雨你出去做什么?” 但是孟辞都不回答她,只是按下她的手,道:“吃些东西便离开这里吧,莫再耽搁了。” 两人吃过饭,便收拾好了出门。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只是道路泥泞。 果然如孟辞所说,这里极为偏僻。 两人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湖广的一处小镇子里。到这里时,两人已经狼狈得见者伤闻着悲了。 亏她还担心孟辞生得好,没法子卖惨,更没法子叫这些人相信他们是丢了盘缠的书生兄妹。 两人找了一间最小的客栈,便暂时住下了。 总不可能一来就急匆匆地打听什么消息,顾遥和孟辞就安生地住了三四天,每日除了或聚在一起看书,就是各自在房间里看书。 再有闲暇的,就是吃饭遛弯的时候,和客栈里的伙计老板娘闲谈几句。 这个镇子是出了名地出读书人教书先生,再有一绝,也就是说书人。 都是要读书有墨水的行业,在这个小镇多得很。 伙计说起来还与有荣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呀! 就说这说书,虽然也是下九流,可是也识字。若是有个什么事,这说书的人也和秀才老爷一样厉害! 要说这镇子里最出名的,其实还是说书。读书人有书院,读书肯定在离家近的地方读书,所有也没什么外地读书人来。至于教书先生,都多得要到外地谋生了。 倒是最后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学手艺的都想来学说书呢! 动动嘴皮子就能挣钱,识文断字的,用不着日晒也用不着雨淋,谁不喜欢这样的好活呢? 伙计说得眉飞色舞,顾遥今日看的游记全都是写山水的,无非几个旧词颠过来又倒过去,她觉得无趣。 干脆合上书,十分好学地对伙计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个好活儿,你不如辞了这个活儿去学说书?” 伙计看得出来顾遥脸上没有讥讽,便想要辩驳一回。 但是背后老板娘嘲弄的声音也响起一句类似的话,伙计就一缩脖子,弯腰刺溜溜远了。 顾遥只好来来去去翻自己这本无趣的书,一面靠着栏杆晒太阳。眼角一睃,看到孟辞朝自己走过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特色 昨天漏发一章,把这章发出去了,可以回去看前面那个被改回来的哈~ ———————————————————— 再醒过来时天色微微亮,孟辞在身侧还没醒。 顾遥稍微探起身,夜里生起的火已经只剩些炭火的微光,掺在灰里一闪一闪。 四处都显得灰蒙蒙的,看得不甚清楚。 顾遥低眉去看熟睡的孟辞,才发现他有个睡觉爱皱眉的习惯,这样微微皱着眉,神色里像是藏着抑郁。眉间皱成一个自然的川字,难怪白日里总觉得他像是皱着眉。 她想了想,孟辞年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虽然老成,可是睡觉的时候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也要时不时地踢踢被子。 有一回还差点把她也踢到地上了,幸而他才踢完就惊醒,一把把她拽进怀里。 顾遥想要这里,忍不住心头微暖。她自从看了这张脸,似乎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人了。 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顾遥心里柔软成一片,不由俯身倾下去。 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孟辞的眉间,低声道:“孟辞。” 这两个字也好听。 孟辞的眼睫微颤。顾遥就觉得自己的腰被孟辞抱住,他一用力,两人就滚了圈,她又躺在了他身侧的位置。 但是他微微撑起了半个身子,倾身含笑看着她,“阿杳做什么?”他的声音有点低哑,显得沙哑而富有磁性。 顾遥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她也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外头的雨已经下小了,像是最轻微的丝竹声交织响起。一阵微凉的风吹进来,顾遥一个哆嗦,孟辞就抱紧她,唇恰好吻在她额上,半天都没有起来。 不知多久,孟辞才低声道:“阿杳,”像是在隐忍什么似的,“……阿杳。” 顾遥甚至觉得脑子一片迷糊,但是只觉得心上一颤,有什么喜悦又悲苦的情绪一齐漫上来,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一样。 他凝视着面前这张脸,终于将吻落在她唇上。顾遥似乎瑟缩了一下,却又像枝蔓一样贴着他,双手也抱住他。 外头猛地响起一个炸雷,照开半边世界明晃晃地清楚。 顾遥几乎贴在他身上,浑身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她以前什么都怕,但也有一阵子,什么娇贵气都没有了。 但是她感觉有什么贴着自己,硬得有些硌人。顾遥刚想说话,忽地脸颊一红,只觉得自己的腰肢似乎也要酥软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唇上酥酥麻麻,像是脑子里的空气的都被抽干了,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像是可以由着孟辞折腾。 顾遥勉强睁开眼,看到孟辞的一双眸子晦暗不明,像是有什么猛兽在里面一般。 她心里一惊,却无端移不开眼。 孟辞抱着她稍微一动,顾遥就觉得自己被孟辞压在了身底下,硌在自己腿侧的东西越发滚烫灼人。顾遥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了,但是脑子迷糊得难受,像是什么都无法思考一样。 她迷迷糊糊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孟辞只是深深地吻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来气。 孟辞转身出去了,顾遥也觉得难受与难堪,干脆对着墙壁闭眼。 谁知不知不觉地就睡着过去了,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明。 顾遥稍微动了动,她还是觉得有些犯困,就被身边坐着的孟辞吓了一跳。 他像是有些发烫,肤色有些病态的红润,头发也是半干的。 “你淋雨了?”顾遥有点吃惊,他这个样子有点狼狈。 但是孟辞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往后在外头过夜,便不能这样随意了。我们说是兄妹,自然要顾及些。” 这话没什么不对,顾遥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可面前人的模样,显然不对劲。 见他也不肯说的样子,顾遥干脆探身过去,伸手搁在他额头。 孟辞的身子僵了僵,但是也没躲。 “有点烫。莫不是受凉发烧了?你出去淋雨了?下着雨你出去做什么?” 但是孟辞都不回答她,只是按下她的手,道:“吃些东西便离开这里吧,莫再耽搁了。” 两人吃过饭,便收拾好了出门。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只是道路泥泞。 果然如孟辞所说,这里极为偏僻。 两人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湖广的一处小镇子里。到这里时,两人已经狼狈得见者伤闻着悲了。 亏她还担心孟辞生得好,没法子卖惨,更没法子叫这些人相信他们是丢了盘缠的书生兄妹。 两人找了一间最小的客栈,便暂时住下了。 总不可能一来就急匆匆地打听什么消息,顾遥和孟辞就安生地住了三四天,每日除了或聚在一起看书,就是各自在房间里看书。 再有闲暇的,就是吃饭遛弯的时候,和客栈里的伙计老板娘闲谈几句。 这个镇子是出了名地出读书人教书先生,再有一绝,也就是说书人。 都是要读书有墨水的行业,在这个小镇多得很。 伙计说起来还与有荣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呀! 就说这说书,虽然也是下九流,可是也识字。若是有个什么事,这说书的人也和秀才老爷一样厉害! 要说这镇子里最出名的,其实还是说书。读书人有书院,读书肯定在离家近的地方读书,所有也没什么外地读书人来。至于教书先生,都多得要到外地谋生了。 倒是最后一样,不知道有多少学手艺的都想来学说书呢! 动动嘴皮子就能挣钱,识文断字的,用不着日晒也用不着雨淋,谁不喜欢这样的好活呢? 伙计说得眉飞色舞,顾遥今日看的游记全都是写山水的,无非几个旧词颠过来又倒过去,她觉得无趣。 干脆合上书,十分好学地对伙计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个好活儿,你不如辞了这个活儿去学说书?” 伙计看得出来顾遥脸上没有讥讽,便想要辩驳一回。 但是背后老板娘嘲弄的声音也响起一句类似的话,伙计就一缩脖子,弯腰刺溜溜远了。 顾遥只好来来去去翻自己这本无趣的书,一面靠着栏杆晒太阳。眼角一睃,看到孟辞朝自己走过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帖子 他仍然是穷书生的打扮,穿一身粗布直裰,袖口老旧得几乎要破开来。 顾遥看了忍不住直笑,道:“你这袖子可要我给你添一个补丁上去?” 孟辞淡淡地看她一眼,“从你长这么大,可没看见你拈过一次针,更别提打补丁了。” 老板娘就站在两人不远处,早就暗暗留心孟辞一张俊俏的脸面,此时也插进来一句:“莫说是穷人家的姑娘,便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哪个不要绣个花做个香囊。可见阿杳小娘子自小就是被疼着长大的。”她自然只以为顾遥是寻常人家娇养大的小娘子。 越是家境寻常,还能这样被娇养,可见对自家闺女多看重。 手里还拿着书呢,可见便是儿子都没女儿养得用心,读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读的。 她就是家里要供哥哥读书,先是年年卖地,到后来干脆直接把她卖给人家做童养媳了。 这么一想,越发羡慕起顾遥来了。 但是顾遥哪里晓得这些,只是淡淡笑道:“我的字是哥哥教的,我自幼就和哥哥长在一处,识字读书都是哥哥教的。但是总不能叫哥哥教我绣花吧?” 既然是自称穷人家的小娘子,怎么可能说自己是请人教的字。 老板娘心中一句原来如此,但是已经想到了,若是母亲尚在,自然不必跟着哥哥学这些。想来大约是个自幼失母的。 顾遥浑身都被日光晒得懒洋洋的,靠着栏杆向外伸了个拦腰,笑着对老板娘道:“你们镇一直都这么热闹么?好多人啊,我哥哥还想再这边读书呢,这里夫子多。可是这么多人,花销肯定也很大吧?” 栏杆外就是街道,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热闹极了。 老板娘也皱皱眉,抱怨起来,“人是这几天多的,我也不清楚是个什么原因。先前花销倒是还好,这几日我去买菜,菘菜都涨了半文钱,更别提猪肉了,整整涨了两个铜板。” 顾遥用书卷敲敲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道:“哎呀,看样子肯定不便宜了。要是我会针线活,还能补贴几个花用。” 其实老板娘一直都在打量顾遥,忍不住狐疑地低声道:“你们兄妹真不是有家底的,怎么瞧都不像……虽然外出不露财,可你们两个这悠闲的劲头,任谁都觉得不像是个穷人,反倒是个低调的有钱人。” 此时顾遥已经拿下来放在一边闲置的纨扇把玩,听到这里,手顿了顿,然后转脸皱眉道:“我掩饰得还是挺认真的……”还刻意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字是孟辞教的。 这话叫老板娘一阵无语,继续压低声音道:“你们要不是真缺钱,肯定是来消遣着玩的。那我告诉你们个好消遣。” 话音一落,老板娘的一个媚眼向着两人抛过来,自以为妖娆一笑。 她闲来无事,自然很情愿地上老板娘的钩,笑得娇柔可爱地点点头,一派的娇憨天真。 果然很像是富贵人家被娇养得过头的小娘子。 老板娘扫了一眼孟辞,看孟辞还是倚着窗户翻顾遥放下来的书,只好干脆凑到顾遥身边,对着耳边,“我们这除了盛产教书的夫子,还盛产说书人。” 既然是个盛产夫子的地方,那么必然有极多的读书人,文化氛围也十分浓厚。文化氛围一浓厚,自然要懂得享受,且享受得稍微高雅一点点。 茶馆里点一壶碧螺春,一叠桂花糕。苦涩茶香浸着桂子甜香,便是雅趣。穿儒雅长衫的说书先生慢悠悠地走出来,手里一方醒木敲下去,一段有趣的故事便再苦涩茶香与桂子甜香里沉浮展开来。 简直都是再协调而自然不过的事情。 “所以买些说书人回去?”顾遥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只剩一双轻灵的眸子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老板娘。 原本要故作玄虚的老板娘被顾遥逗得破功,扑哧一下子就笑出来,揉着肚子一边笑一面道:“你这小娘子可真是可爱极了。” 顾遥就合上扇子,一本正经地看着老板娘,再老气横秋道:“我哥哥也时常这样说。” 孟辞也含笑看过来,有些狭促地看着顾遥,像是要威胁她不许胡诌。 但是顾遥根本不怕孟辞,继续一本正经瞎说,“诶,我哥哥老是说我可爱,最喜欢我。可要是等他娶嫂嫂了,肯定就把我忘到爪洼国去了。”便娇俏地对着孟辞做一个鬼脸,狭促道:“哥哥你说是不是?” 见顾遥演戏演得正欢,孟辞不好扫她的兴,只得道:“阿杳说我是不是最喜欢你?”他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阿杳在演戏,他可不是。 见他这样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又是这样深沉的一双眸子。鬼使神差的,顾遥的脸红了一瞬。 但是老板娘还在这里,她不敢让人家看出端倪来,赶忙别开脸。 倒是孟辞看到了,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点笑来。 老板娘自然看不到其中深意,只觉得气氛奇怪了一瞬,随即便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 可是也说不出来,好像也没什么。 那干脆把自己没说完的说完好了,老板娘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听人说,这几日人突然变多的原因,是因为七里巷里举办了个什么会,不少人都从外地赶来听说书。” 这话叫顾遥有些惊讶,她不由问道:“怎么外地人都知道,你倒是不甚清楚的样子?” 老板娘的神色就有些别扭,纠结一阵子,这才道:“做个……我也是清楚的,哎,反正我这有帖子呢?你要么?比直接去买要便宜五十个铜板,你们两个人也能便宜一百钱。” 顾遥无语地看了老板娘一眼,转脸去看孟辞。 孟辞像是还在思考,没有什么动静,顾遥就只好转脸来,摇着扇子道:“一张帖子你能抽多少利?少抽点嘛,我还多住几天。” 老板娘唇角抽搐,一时间不想说话。刚刚不是承认了自己是有钱人么?怎么就开始计较这么一点小钱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帖子 见老板娘不情不愿的样子,顾遥继续道:“反正也不缺这个钱,哥哥要么我们就去住别的客栈吧……”顾遥就要仰脸对孟辞撒娇的模样。 虽然晓得顾遥不过是闹着玩的,但是面子还是要糊着的,对方又是个有钱的主顾,吃亏就吃点亏吧。 老板娘便拉拉顾遥的胳膊,嗔道:“小娘子呀,可真是人精,好吧,你们两人给你们少二十钱。” 顾遥就嘻嘻地谢过了,就算孟辞不打算去,她还是想去。 何况孟辞显然是默认了打算去看看。 又谈成了一桩生意,老板娘便喜滋滋地离开去给两人取帖子,只留下顾遥和孟辞仍靠着栏杆。 顾遥就问道:“怎么样?” 孟辞移开落在书页上的目光,“那些说书或者是传扬祁阳公主死而复生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来过这里……或者是,接触过来过这里的人。” 意思不言而喻,那个什么会既然影响那么大,约莫是有问题的。 便是没有,肯定也是要过去探一探的。 顾遥便不再说话,冬日里的阳光简直是再珍贵不过的东西,晒在身上暖融融的,简直要舒服死了。 她一面晒太阳一面胡思乱想,其实她之前还觉得别人会以为别人会猜测她和孟辞是私奔哈哈哈哈哈哈。 毕竟这大过年的,谁不是窝在自己家里。 可是这里忽然来了很多人,所以显得没什么奇怪的吧。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响起来,老板娘拿着竹制的帖子奔过来,分别递给顾遥和孟辞。 顾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并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只是好奇地问道:“是每家客栈都在推销这个么?” 老板娘有些不乐意回答的样子,但是还是道:“这也不是……这帖子抢手极了,可能有客栈没抢到。” “……” 两人的帖子是明日的,于是顾遥难得地勤快了一回,打算收拾收拾下午出去看看小镇的景色四处都修葺得十分典雅大方,显得富庶且富有底蕴。原本就地处在湖广临江之出,又时代人杰地灵,累积下来的,自然是一派极为欣欣向荣的场景。 顾遥逛得十分尽兴,这里和山穷水尽的铜仁简直天壤之别。 末了也忍不伤感,铜仁子民又凭什么要一直过得这般将就? 加之这一路闲逛,总算是晓得了。那七里巷子里开设的,似乎就是一场说书。 但是里面说的,是位大师,故事讲得极好。所以不少人都想去听一听更有不少人都想着去学习一下。 虽然吧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要探寻的事情,顾遥还是觉得,大概会极为无趣。 她如今是女子打扮,于是还多买了几把发簪发梳。 逛到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顾遥才收拾了,和孟辞一起回去。 第二日两人都睡了个懒觉,天色不早才起来收拾了,一路慢悠悠地去了。 七里巷子很大,一色的青砖黑瓦,飞檐斗角,很是大气素雅。 顾遥一走进去,就看到里面乌泱泱的人头,全都乱糟糟地挤在一起。至于凳子也是有的,瞧着都快坐满了的样子,就是凑在巷子口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往里往的也不少。 顾遥和孟辞一起坐下了,这才往人群中心望去。 吵吵嚷嚷的人群是围成一个半圆的,一端一块空地里,设着一只题字的大插屏,插屏前头是一只矮脚榻。一个鬓发星星的老者靠在凭几上,似乎是合目养神。 因为角度问题,顾遥看不到那个老者的长相。 顾遥便觉得一时有些无趣,拉着孟辞胡乱聊天。她脸上还戴着幂篱,坐在孟辞身边,娇娇怯怯的都是无形中吸引了不少目光。 见有的人看得舍不得移开的痴痴样子,顾遥笑得不行。孟辞一个眼风扫过去,直接站在了顾遥面前。 正此时,前头醒木一敲。 众人都觉得心上一颤,像是猛地清醒过来,什么迷蒙而不可控制的心思都散退下去,心上十分清明平和。 顾遥心头也是一凛,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推一把。 这种感觉诡异又微妙,她背后微冷,于是也正经地看向面前。 那老者已经不是如先前一般闲闲倚靠在凭几上,他正襟危坐,面前一只醒木就放在他宛如鸡皮的手边。 顾遥往上看去,却看到一张不算年迈且十分熟悉的脸。 她吃了一惊,自然地移开目光去看孟辞。只见孟辞的神色也十分平静,目光澄澈地看着那个道士。 又是这个诡异的道士,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道士手里一只雪白拂尘,他轻轻一甩拂尘,眼睛动了动,动作一派行文流水,十分仙风道骨。 “诸位今日而来,想必是都知道老道要讲的这一桩怪事。”他的声音舒缓,十分沉稳。 底下有称是的,也有称不是的。 “无论是晓得的,还是不晓得的,诸位都一齐听老道将这桩怪事。” 顾遥盯着那道士,眼睛都不眨。 老道士开始讲大齐高祖开国之事,讲到大封功臣时:“贫道的祖师爷赤明子曾给先帝卜了一卦,算出来大齐必出一代女帝。先帝不信,私下找出一百七十道士卜卦,有一百五十余都是相似的卦象。可先帝认为此事动摇人心,一怒之下将此事隐瞒下来,贫道的祖师爷也不再提此事。 “可时至文康帝,果然膝下只出了一个祁阳公主。且祁阳公主聪颖无双,乃是治国之才。乃是印证了贫道先祖师爷的卜算。事后祁阳长公主虽然死去,但是贫道卜卦之下,而那祁阳公主的帝星竟然还在……不知诸位可听说了?那铜仁知府,乃就是祁阳长公主复生而来?” 大约这波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样死而复生的事情,实在觉得奇怪,私下里都不大相信的模样。 但是顾遥知道,只要这道士足够舌灿莲花,这些人不多时便会对这件事情相信得死心塌地。 碎碎念,在考虑跳槽,凉得在起点待不下去了。身边的人不是跳编辑就是跳槽了,我感觉到蠢蠢欲动。 第三百二十五章 催眠 只要不断地给你加深,这件事发生了,这件事是有道理的。再让你发现,身边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件事就是真的。 无论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叫人相信。 从来很少有意志力坚定的人,也从来很少有绝对都是自己思想的人。 所以一个人的思想想法十分容易被人引导而控制,最可怕的,是你根本察觉不到。甚至误以为,就是自己选择接受了这种思想。 而不是自己被煽动得动摇,再被人一点一点灌输进来这种想法观点。 这是第一次说,所以底下的人不信。 顾遥默不作声地继续看,果然见那道士已经是高深莫测地一晃拂尘,淡淡道:“先前来的不少人都来自贵州,可都晓得那铜仁知府,就是重活过来的祁阳长公主。你们不晓得也就罢了,可这死人复生之事可还少?有些人死了几日忽然活过来,更不知多少人称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些事情听的虽然少,可你们总是都有听说的吧?” 众人心中便有些动摇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有的。尤其是前者,没了呼吸心跳,但是几时辰几天后忽然恢复如初。虽然稀少,却还真是有的。 天下之大,死而复生的事情,好像是真的极有可能存在。 “你们乍一听不可能,其实不过是祁阳长公主的魂魄抢走了一个小娘子的身子,借尸还魂了。随后便扮成男儿装扮,参加科举考上了探花郎。”老道士仍旧是闲闲的模样,随后感慨一句,“祁阳公主何等的人,这些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顾遥知道自己不时就出出现在民间的说书先生口里,伴着一起的还有孟辞,不知不觉的便有些神化了。一个神化的人,做什么发生什么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是读书,不过是参加科举,对一个神化的人,有什么难的。 同理,死而复生也不算什么了。 顾遥仿佛预计到千百年后的自己,若是还能留一个名字,约莫就是个神仙似的人了。 其实说到这时,底下的人已经有了三四分相信了。老道士只需要不断地有意识强化这个事实,不多时便会有七八分相信。这七八分相信,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转变为十分。 一个老道士一点也不可怕,怕的是老道士这类人太多了。 显然,这里面会有很大一部分人跟着学说书,然后继续传扬这样的一番话。 相信的人多了,就是想扳回来都难。 等到听完,顾遥觉得自己都要相信老道士那番有理有据的话了,她只好赶紧回家洗洗自己的耳朵。 两人乘坐马车回去,一路上几乎不怎么说话。 一到客栈,顾遥直接到了孟辞的房间。 “聚众闹事,妄传不利言语,收押了?”此地隶属湖广,正好就是孟辞的地盘,顾遥便对孟辞道。 孟辞皱眉摇摇头,“这一个镇子的,显然都相信这件事了。总之在这里,是动不得那道士的。”一旦动了老道士,就会惹起众怒。 一旦惹起众怒,怕是其余地方的人只会以为朝廷心虚,越发相信此事。 顾遥垂睫不说话,半天才道:“这些人是要拿着我的名号造反,还是直接造势叫阿梓来杀了我?” 第二句话叫顾遥自己都是一抖,阿梓会杀她么? 会吧,最好也是软禁。前世她没有什么影响力,所以软禁阿梓会心疼,但是也不大敢放出她来。 如今被那道士把局面搅成这样,作为帝王,阿梓一定不会容忍她活着。 ……阿梓大概不会相信她是真的活过来了,但是又害怕她活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顾遥觉得君王的心思,不算难猜。 只要你也想着怎么不断权衡,怎么不断稳固自己的位置,怎么狠下心肠,那也就是君王的心思了。 “约莫是前者,那些人会来找你。”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坚定来。若真如此,那些人找过来时,必然是一个突破口。 两人都默契地安静了一会,孟辞的声音低低响起来,“阿杳想当女帝么?” 顾遥悚然一惊,道:“我如今根本不是杜家的血脉……”否则她重活回来之时,就该有这个念头了。 但是孟辞的目光沉沉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古往今来,又哪个王朝不改姓?何况,今上的后宫中只碰皇后崔嬛,但崔嬛却无法生养。” 后半句话叫顾遥一惊,道:“怎么会?!”崔嬛确实绝色,可阿梓作为君王,怎么能在子嗣上这样随意。既然孟辞晓得崔嬛无法生育,起码在勋贵圈子里是有些人知道的,宫里就更加不消说。 但是稍微冷静下来,顾遥就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崔家虽然送出崔嬛拉拢皇室,可是几百年根底的崔家根本不可能想光鲜得烈火烹油到极致。 崔嬛原本就有当世绝色之称,若是再诞下皇子,崔家是该何等热闹? 但这样的热闹,对这样大的世家根本就是灭顶之灾。大世家只能低调,否则只能接受权贵和其余世家的交织打击。 极有可能,崔嬛今宫之前,就被崔家人喂了绝育药。 从来没有偶然的事情,只要肯细究。 她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做不来这样的事情。”那是她父皇的心血,那是阿梓坐得兢兢业业的皇位。 民间总是盛传祁阳公主如何如何,但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哪里出色过。 孟辞便不再说话,道:“可还要去七里巷子看看?” 再去也没什么意思,顾遥就摇摇头,算是拒绝了。 顾遥自顾自撑着下巴发了一会愣,这才道:“先查这个道士吧,五天内要是没查出来什么,我们就直接把这个道士给斩草除根了吧。”眼珠子转了转,又添一句,“看样子不好斩草除根,我们还是现在就连自己想想怎么设局弄死那道士吧。” 这个道士实在是个毒瘤,根本留不得。 见顾遥这模样,孟辞也不由揉揉额角。阿杳这是说气话呢,一时间也就没接。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传言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这才响起来顾遥平和的声音:“无论如何,一定要从这个道士身上弄出点消息来。” 就再也坐不下去,随意寒暄几句,就走回了自己房间。 一来是她这个妹妹的身份叫她不好在孟辞房里久待,二来则是因为,她忽然想避开孟辞一会。 只要一看到孟辞,她就下意识地去靠他,觉得他好像是什么都能给她办妥。 这种下意识的依赖让顾遥自己都感到害怕,如果自己都没有去做事的觉悟,凡事想着靠别人,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是祁阳,是文康帝的女儿杜杳。 但是他们杜家干孟辞什么事,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靠不得别人。 想到这里,顾遥才慢慢静下来,开始理思绪。 为什么她的身份会泄露呢?唯一的破绽,就是那些字。再有就是孟辞,但是她在心里先略过了这些。她打算信任孟辞,就不该把他列进来。 而民间早先流行讲祁阳长公主的轶闻,多半就可能是某种造势。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不对呢……是在素水县城的狐狸面人。可那时候她改换了身份,竟然从林家表姑娘到男装的顾遥这些都掌握在手里,可见是从她拿出那些字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但是那时她被芜宁的障眼法稍微迷惑了一回,又根本没有一丝力气去调查,干脆先不管了,所以造成自己那么久就没有危机意识,以造成今日的大患。芜宁就是那个组织里的,那么这些狐狸面人大约也是。 狐狸面人的劫持,甚至夜半的刀剑相向,现在想来,竟然是某种试探。 也有可能,是一种扶持调教。让她有一种危机感,只能不断努力,才有力气来调查是谁惦记着她,尽力自保。 后来她推测林修知晓自己的身份时,果然自己隐忧重重,但是失火那次竟然又是狐狸面人救了她。 狐狸面这个组织,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认出她是杜杳,实在太惊人了。 但是时而是敌时而又是友的作风,实在是太过诡异。 譬如今日这个道士,不晓得是林修的手笔还是那个组织。但她认为,若是林修的话,一定会不动声色地斩草除根。 何况此时,林修根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找出来一个这么诡异的道士来。 那么绝对就是那个组织了。 那个组织似乎就是一开始就盯上她了,那么她周围,肯定有不少人就是那个组织的耳目。 顾遥只觉得背后冰冷,但是思维却像是脱缰的野马,一奔三千里。 那前前后后,到底身边有多少人是那个组织的耳目。 她几乎日日都是在这样的监视下,顾遥想到这里,胃里都一阵犯恶心。 不知不觉的,顾遥的危机感忽然升起来,只觉得浑身都被绷紧了。 原来她最要对付的,不是林修,而可能是这个组织。 * 顾遥想留在这里和孟辞一起调查老道士,却是来不及。 铜仁那边有人看着,顾遥只消等着信鸽带消息,今日带来的消息就说,赵令令承认自己污蔑陈夫子的事情。 过年过节的自然不能判案子,但是此时离着过十五没多久了。 两人放了眼线盯着道士的动作,但是一朝一夕也看不出来什么,这几日也就闲得厉害。 仗着此地的说书先生多,顾遥没事就要背着孟辞躲去茶馆里听说书,一面自顾自地想事情。 倒是孟辞的活动也古怪,也不知道一天一天的,都在忙什么。 总归她日日混茶馆,都是搭上了一位道士的信徒。 信徒对祁阳公主十分崇拜,十分想知道祁阳公主的轶闻。自己的轶闻,顾遥知道得不多,但是自己实实在在的喜好和经历,倒是十分清楚。 不过三两天,两人倒是混得十分火热。 顾遥有意打听道士,便不动声色地打听,“七里巷子里的那位,是个什么来头,据说十分擅长讲祁阳长公主的轶闻?和我知道的比起来,谁的要有趣些?” 对方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散一真人,他能掐会算有是得道之人,乃是下凡来为祁阳长公主洗脱冤屈的。再说祁阳长公主乃是天命所归,散一真人自然会助祁阳长公主。” 顾遥干笑地一摸鼻子,不晓得说什么,只道:“你说话仔细些,什么天命所归的话是说不得的……” 他此时在意识到自己失态,戒备地一看顾遥,闭了嘴。 两人沉默一阵子,那人还是忍不住道:“散一真人的话,是不会有错的。” 顾遥懒得和他争论什么,说祁阳长公主确实是死而复生了,并且还坐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吓傻了? 她看倒会,需要她的名头幌子,但是肯定不需要她的真人出现。 若是真人真的出现了,反倒是吓人。 但是先前之所以揭破她的身份,大约是给阿梓和林修看的。 但是林修已经被她揭开的几件事弄得焦头烂额,有心也无力来对付她。可传言里祁阳长公主乃是天命所归,阿梓便是对她有亲情,也是容不下她的。 可见是要借阿梓这把刀杀她,这背后煽动之人反倒名正言顺。 不知道阿梓会不会对她下手,顾遥怔怔地想着。 台上说书先生的一出故事倒是讲完了,底下沉默了一阵,哄地一下子热闹起来,似乎都在讨论故事。 她明日就要走,想到那个散一真人,她便十分想要会会。 但是不成,她就只好慢悠悠地往回走,街道上的人在这几日越发多了。顾遥被人撞偏了身子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去,顾遥心里一紧。 又是玄灵大师。 待她再看过去去追,却哪里还有人影。 什么都古怪,顾遥想着,只好快步回到客栈。 她明日就要走了,要将东西先收拾了。如此磨磨蹭蹭,到了晚间才收拾好,走出去和孟辞一起吃饭。 孟辞最近都很忙,胡茬在脸上泛出淡青的色彩来。 看到她,笑了笑,道:“坐。”但是就不说多余的话。 第三百二十七章 离别 顾遥觉得他有些古怪,便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在调查道士的事情?” 但就是调查这些,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只是揉揉眉心,低声道:“这事儿与你无关,道士的事情还在收集线索,没什么可忙的。” 那他在忙什么,至于成这样?顾遥心里便有些不喜。 既然他不说,她也就没什么问的,干脆埋头吃饭。 孟辞将她送了回去,脸上的这些都去掉了,顾遥甚至觉得自己白皙了不少。 重新将脸修饰了,她这才悄无声息地走后门回到家里。 顾遥有意遮掩,倒是没有风声传出去,家里还是幽静极了的。 但是她回来不多时,顾随便过来找她。 此时开了春,院子里干枯的树木开始抽出新芽来,四处在枯败里都探出一点生机来。 他走进院子,带得老门咯吱一下子,像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但是顾随走得不紧不慢,气度从容地走进来。他穿着一身缥白色的直裰,腰间系着青色的丝绦,一双六合皂靴,显得素净又儒雅。 见顾遥朝他看过去,唇边便抿出一点微笑来,温和道:“阿姊总算回来了。” 顾遥自然听出来这句话的生疏与隐藏不快,但只装作没听出来,淡淡笑道:“对呀,想来院子里的迎春花快开了。” 顾随顿了顿,方继续笑道:“我怕是等不到看迎春花了,金陵的铺子根基不稳,我得早些过去照看着。”只是目光还是落在顾遥的脸上,不挪开。 感觉到这目光,顾遥不过是淡淡地撇开脸,一双眸子被冷淡春光映得漆黑而冰冷。 两人的关系是再难如常了,顾随默默想,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子,却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顾遥晓得他不能久留,也有些遗憾不过团聚几日便要离开,只能叹口气道:“我若是被调任,便拐去金陵看你。” 若是没猜错,不消多时,她就要被调离这里了。 毕竟,她搅起的事情不算小。 只是不知道会被调往哪里,按道理说,也该是再做几年地方官。 可她如今被这么多惦记着,怕是要被扯进一个什么漩涡里才是。 按照惯例,是盖任满三年再调动。可此事不多时就要传进阿梓的耳朵里,先前她又递上去林修养兵的证据,他是绝对会怀疑自己的。 其实自己如今的处境,极为危险。 但凡阿梓心肠硬一点,就只消随意找一个借口,便可将她打入大狱。 只是此时林修几乎倒台,无法对付她。而阿梓尚且是不知道此事的模样,便没有人敢动她。 一来是拿不准阿梓的注意,二来则是此事尚且没有闹大,上蔡那边还没几个人相信这等流言。 但顾遥知道,不会有多久,上蔡也会传满这样的流言 止不住的,最难止的就是流言。 她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想了这么乱糟糟的一堆,眉眼愈发冰冷高贵起来。 顾随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那日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鬼使神差地道:“因为那句祁阳长公主?”心里却觉得不至于,不过是一句疯疯癫癫的话罢了。但他心里总是记着那道士扯着顾遥说,她就是祁阳长公主。 她有多聪颖出色,他看得一清二楚,若说她是那位神仙一样的公主,他是真的相信。 顾遥眼皮子一跳,道:“这倒不至于,只是我掺和进去了一件事,怕是不能再留在铜仁了……” 多余的,她也不必要跟顾随细说。顾随知道轻重,自然也不问。 两人寒暄一阵,顾遥又交代了几句琐碎的事情,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临走时,顾随像是想到了什么,走了几步又转身走过来,低声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晚间就去坐船,沿着水路到金陵。” 顾遥这才惊愕起来,道:“这么快?” 她以为他不过是先和她说一声,这才叫她看顾着让他收拾了行李离开。这倒是像是掐着点等她回来,好说一声就离开一样。 但是顾随只是沉默着点点头,道:“那我回去收拾了。” 这样快就走,顾遥心下有些惶急,便跟着走过去了,“我与你一起收拾了,再送你过去。” 顾随并没有推辞,两人便一起走去,路上却不大交谈。 初春还是冷得不行,院子里又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越发显得冰冷空荡。 顾遥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手里的人都要紧着栽培,顶多再过一年,你便要抽身出来。”顾遥语调平和,她一贯都觉得他是个极好的读书苗子。若是可以,她半点都不想耽误他。 少年成名,乃是一件可以夸耀一生的事情。 “阿姊可放心那些掌柜?”他语调有些淡淡的,显得沉郁中透出一点阴冷,顾遥一瞬间就想到初见时那个狼狈的孩子。 顾遥甚至觉得自己也狼狈一瞬,道:“我相信你。”那些掌柜,她如今并不知道可不可信。 但是她相信顾随,所以从来将他视作亲弟。 他淡淡地笑了,苍白修长的手握着一只腊梅,淡淡道:“既然阿姊不信那些掌柜,我替你继续掌着这些,阿姊觉得如何?” 顾遥几乎是下意识皱眉,下巴微抬,道:“不可。”干脆利落,半点不带犹豫。 对面的顾随就瞧着她的神色,半天才笑着道:“为何?” “你该去读书的,不能将时光耗费在这上头。我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她惯来就是将他拿少年俊才教养的,毫不怀疑他可以进入朝堂。 兴许是出自皇家的直觉,她对这些又极准的直觉。 她不能用经商来耽误他,哪怕他也确实做得极好。但是两者的意义不一样,顾遥希望他能走做好且他最喜欢的那条路。 顾随对她浅笑,笑容逐渐有了温度,目光却移开到手里的腊梅上,“我一直都记得阿姊的教诲。”顿了顿,“阿姊喜欢官场?” 这话叫顾遥一愣,半天她才摇摇头,低声道:“有些是想做,从而成了执念,而不得不做。” 第三百八十九章 昭雪 顾随不说话,脸色却慢慢地白下去,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顾遥为什么出去,也不问是出去做什么。 事已至此,两人都觉得自己无话可说。顾遥便走进去,将他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心里默默记住要给他添上什么。 如此倒也没花多少时间,顾遥便离开他的院子。 对着五月,将来得及添置的,都给他送过去了,这才送顾随出门。 夜里的码头还是一样的热闹,顾遥站在莹莹的灯火下,眉眼沉静得有些冰冷,顾随就猛地撇开眼去。 顾遥不知所以,只笑道:“坐船要小心些,人多手杂的,记得莫要吃亏了。” 对面的人垂着眉眼点头,十五岁的少年,因为老成,看起来与自己几乎同龄。 她也就放下心来,顾随做事再是稳妥不过,但还是忍不住将身边的人都叮嘱了一遍。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等到船开时,顾遥站在岸上,不知不觉有些惆怅。 五月走过来,惯来活泼欢快的调子也不知不觉低了几分,“大郎君。”她被下留下来照顾顾遥。 顾遥就点点头,转身往后走。 等到回去时,却收到一封信。顾遥拿起来看,竟然是崔五给她寄的。 说起来,她和崔五是很久很久都不曾联系了。 她刚开始倒是给崔五寄过几次信,但是都没有回音,渐渐的就不寄了。 谁知道时隔那么久,崔五竟然又给她寄信。 顾遥拆开来,忍不住笑着摇头,他还是那样疏狂的性子,字里行间也处处透露。 但是他给她说的,却是她最最需要的消息。 顾遥的眉眼一寸一寸冷下来,到最后不再说话。她的猜想被验证了,那狐狸面人,果然就是紫筠楼的手足耳目。 猜测是一回事,但是事实又是一回事。 崔五还在信里说,紫筠楼说是六年前忽然在上蔡扎根,但是无论做什么都畅行无阻,是有不少势力隐含在上蔡的。而且,紫筠楼最大的作用,就应该是收集信息。 能轻松扎根,三年之内就与存在数十年的锦云馆相提并论,可见背后有多少势力的扶持,多少人的卖面子。 狐狸面人还曾与林修的人对立。那究竟是谁,才有这样厉害且不动声色的势力。 顾遥看到这里,当即修书上蔡,开始查探紫筠楼。 紫筠楼这个组织,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的重生,她的假死,没有一丝能够逃过这个组织。 只是听说近来崔家水涨船高,很是得意。前些日子还有崔家家主的幼子腰携金丸打狗的传言,更是说崔家进献十三歌女唱琼仙曲,凭借此给崔家七人加官进爵。 更有人传,崔家举办一场宴会,花销是寻常千户人数十年的口粮。 这些年大齐的气候越发寒冷,几乎一两年便有一场干旱,寻常年份收成也好不到哪里去。 寻常百姓哪里经得起这样一年一年的损耗呢?偏生今上不管事,贵族也争相以奢靡为风尚,至于那些寒门升上来的官员,恨不得抓着权势多从百姓身上捞几把脂膏。 像是所有的,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而去。 崔家家主崔瑾惯来和崔五不和,甚至有积怨。顾遥不甚了解崔瑾这个人如何,但是无论如何不是什么极为大度之人。 顾遥和崔五实在是太久不见,她便也写信给崔五,粗略地讲了自己这阵子的经历,再有就是将一些有趣好玩的事情讲给他。 再将香水送了他几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几乎来不及休息,也就到了要继续上衙的日子。 春节里积压下来的事情一齐向着头上砸过来,顾遥一时之间忙得喘不过来气。 其中最为要紧的,就是陈夫子与赵令令的那笔乱账。 赵令令忽然认罪,顾遥不知为何,但是还是飞快地找来当时人对了口供,却是一点也不错的。 所以案子定得飞快,但是却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像是这个案子早就被审判过了,如今拿出来,像是炒剩饭一样叫看客不喜欢。 即便是冤屈洗脱了,但是陈夫子的名头还是没被洗白。 若是提到陈夫子,所有人还是会想起来那些污名。 陈夫子的名字,已经被污了,洗不回来。 众口铄金罢了,铁帽子一扣上去,便再也没有法子摘下来。 陈杰是彻底沉寂下去,他晓得父亲的冤屈被洗白了,但是却越发沉默不愿搭理人。不多时,辞了自己的职。 顾遥有些可惜,陈杰是个聪明人,若是好好学些什么,未必不可成材。 但陈杰只是摇头,道:“我想离开家乡,四处走走。” 顾遥便多嘴地问了一句:“你想去哪?” 他沉默一阵子,这才摇头道:“不知道,只是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也再也没有法子多说一句话,只得点点头。稍微想了想,道:“去江南吧,有山有水,你四处走走,大约会受益良多。” 在顾遥的记忆里,那些东西真是美好又明亮,江南真是个美好的地方。 陈杰点点头,当真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 陈杰走时,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带走,也没有跟任何人说。 穿一件萧索的黑衫,清瘦的身影浸在血红的惨淡夕阳里,迎着冷似刀剑的寒风,一步一步走远,却一次不曾回头。 他一面走,脑子里一面浮现父亲的音容笑貌。 那是最最方正不过的人,他从小到大都几乎没见过他笑,对他更是只用戒尺教训。 但是对那个凄惨的赵耀庭,他却是拿出慈父的派头来。不光微笑,还亲力亲为地教导。 他的所有慈祥都给了赵耀庭,教导自己的儿子却只是用棍棒来说要善良方正。 即便他长成方正的一个人,却眼见着教他方正良善的父亲,被世间所有人泼上脏水,就带着一身脏水死去,身后名也洗不干净。 陈杰的脸上浮起点扭曲的笑意,一步一步走进夕阳里,融成一个黑点。 最终不见。 碎碎念,写到这里,心里难过极了。这本书太压抑了,我感觉自己随时崩溃。 第三百八十九章 护送 这个案子初初定下,调任的消息已经传来了。 如顾遥所猜测的,果然是调任到上蔡,任的却是左监督御史一职。 仍旧是正四品,表面上仍然是平调。但京官的正四品和地方官的正四品,却又不可同日而语。 在京城,一个四品官,算是勉强可以入眼。 地方的一个四四品官,算是顶顶了不得的一个职务了。 但京官有一个好处就是,离权力中心近。 虽说贵州养私兵一事是经由傅兼之手抖出来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必然是傅兼的得意门生顾遥查出来的,也就一个顾遥待在了贵州,除了他还有谁。 偏生调任的官职又是在督察院,实在不能不叫人玩味。 京都众人的一干想法,顾遥倒是无心去打探。 于她而言,去京都绝对不是好事。无论是林修,或是阿梓,绝对没有一个人不盯着她。 先前祁阳公主死而复生的传言,更是一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的炸弹。 时间实在被规定得太过紧迫,顾遥只得修书孟辞,告知此事,自己便在极快的时间内收拾了东西,要往上蔡去。 这些日子双龙客的表现极好,虽然顾遥并没有见过他什么。 林修的人不是善茬,狐狸面人也难缠极了。不过这些日子,却是半点都没有干扰她。 顾遥满意极了,走之前,顾遥决定见他一面。 她交代了五月,五月便将正厅收拾了,插上春日里开得最是烂漫的迎春花,花觚也被擦洗得锃亮。茶水用了顶好的明前龙井,寻常人家会重要客人才用的五色干果盒子五色软糖五色蜜饯。 顾遥穿了件沙紫的提花罗道袍,端端地坐在主位上,一面喝茶一面等他。 九龙客一走进来,就看到大白的日光大把倾泻进去,只见主厅像是被布置得要会客。 他迷惑了一回会,步子微顿。 穿着高贵典雅的清俊少年便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来,微笑道:“坐。” 他不知顾遥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微微皱眉走进来,作揖道:“不敢。” 但顾遥显然不以为意,只道:“我今日以客礼来待你,你便是我的客人,不消拘礼。” 他像是犹豫了一瞬,这才从善如流地坐下来。几天都待在顾家,整个人倒是齐整了不少。 这样看来,眉宇堂堂,有磊落凛冽之气。 顾遥心下暗自满意,面上仍旧不动如山。 “不知郎君有何事?”这样的派头,自然是有事要找他。只是这派头是用来礼遇还是用来压迫他,倒是还不得而知。 这个人不是凡物,顾遥一早便知道。先前算是试探磨练过一回,如今倒是直接些就好。 于是露齿一笑道:“我今次找你,实乃有求于你。” “郎君但说无妨。”他神色犹自平静。 顾遥就不继续客气,只道:“你有这样的底气,原本是不该留在我这里的。既然留在我这里,必然是有需要权势才能办到的事情。你如今但说无妨,我只要能做到,便不会吝啬。” 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何必要来她这里坐一个护院呢?那必然是有目的的。 对方神色沉郁了一些,道:“我曾失手杀过人,但却不想亡命天涯。我所杀之人,乃是鱼肉一方的恶霸,便是叫我为这样一个人抵命,我是不愿意的。” 说到这里,他才来看顾遥的脸色。虽然脸色仍旧坦荡,但若是真的毫无波澜,也不至于要来看她的神色。 顾遥心知如此,但是也是平静的神色,像是没有听到面前的人是个杀人的逃犯似的。 “我晓得你的意思了,你是要一个干净清白的户籍。”顾遥微微一笑,重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吹了吹茶沫。 他没有否认,继续道:“一个清白的户籍不算极难,但我想要去军中,还请郎君助我!” 眨眼之间,动作快如风。便只见他半跪在她面前,神色坚毅。 顾遥却是皱着眉,半天都不言语,是在斟酌。 作为四品的府君,想要给他以流民的名头加一个户籍倒是不难。难的是,流民的户籍在参加科举或者参军上头,得作保。 作保倒也罢了,只要他不做俘虏或者做奸细,也没什么事。 可按照他的本事,日后绝对会建功立业,有了权势就要被所有人都盯着,指不定就被揭出来他的真身份。 不说他自己,顾遥是绝对会受到大牵连的。 就说顾遥自己,当初宁可费尽心思顶替别人,也不直接贿赂长官来买户籍,也是怕入仕之后被人捅出来。 但如今看着,只要有人足够盯着她,再稳妥也没什么用。 “好,我给你补一个户籍。再给你作保参军。” 他便二话不说,一头磕下去,“郎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绝不推脱!” 顾遥这才道:“要求不难,还是和之前一样,保护好我的安危就是。”顿了顿,道:“怕是你一个人不成,一来是路上疏忽多。二是,路上叫我暴毙的由头很是自然,那些人怕是要倾巢出动了。” 他倒是神色如常,疏疏朗朗道:“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保郎君安全。我在江湖上闯荡已久,认识不少讲义气有智谋的朋友,只要郎君不介意,我只消写信请他们都来帮我这一回,便能保郎君无虞。只消郎君如对我一般礼遇,事成之后再以酒菜厚慰即可。” 听他说完这些,顾遥脸上才露出微笑来,像是如释重负。 “礼遇和厚慰是不消说的,我自会如待你一般。到京城之后,你那些朋友需得多留一些日子,想来京中要比在此处更加危险,若是安稳下来,再叫你那些朋友走。但你得耗费些时日,到底要到几时,我如今是无法拿定主意的,你以为如何?” 面前的人眼都不眨,只道:“随郎君的意思来。” 顾遥终于心安起来,同时遗憾,这人若是能完全由自己所用,该有多好。 只是人各有志,能同行一阵,已经是极好的利益了,顾遥便不再多想。 第三百三十章 对恃 得了双龙客的帮助,顾遥就不再担心路上的危险。 他的那些朋友不多时便相继赶来,一共十三人,大多生得眉眼凛冽,浑身肌肉紧实,都是堂堂的硬汉。 唯独一人生得儒雅至极,穿一件灰白色直裰,腰系坠了白玉佩的丝绦,手里一把素面折纸扇。 是叫做宋景的。 见人还不语便带三分笑,一把保养得极好的胡须,儒雅又风流潇洒。 而这些人中,便是这人和双龙客的关系最好,两人有什么事情都是互相先商讨,这才和其余人一起说。 顾遥心中微动,暗自注意这人。 此话不提,顾遥从铜仁一路奔赴上蔡,路上虽然不断遇见山贼之类来抢劫刺杀,但次次都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了。 甚至不少次,压根连短兵相接都不曾,那些来刺杀的就被兜圈子兜走了。 顾遥途中无事可做,那个宋景也确实厉害,顾遥一面注意,一面也没事便和宋景闲聊。 到京城时,已经和宋景算是友人了。 京城的老宅子还在,不过春生去了金陵,所以有些闲置了。 顾遥火速把旁边那家无人居住的老宅子买下来了,再将两间院子打通了,这样便有了一个东西跨院,自称一家。 这样一来,多出来的那些人也就有了安置之所。 顾遥还来不及看其他的事情,林暄的帖子便火急火燎地送过来。 她用的是自己府君的名头,顾遥的职位比起勋贵来,自然没有推拒的权利。 等到见了面,却果然见她的丈夫也在,顾遥不免惊讶了一时。 总不可能她的丈夫也知道她就是林家表小姐顾遥吧?顾遥正郁闷,便看到林暄对自己的丈夫说了什么,对方便微笑着离开了。 顾遥这才把目光落到林暄脸上,林暄日子大约过得极为舒心,顾遥暗自想了想。 “阿遥。”林暄开口道。 顾遥不咸不淡地答应了一声,神色平和。 “你如今所做的事情,可不算遵从当初与我说的话。”她还是微微笑着,弯起的眼角里既是笑意也是冷意,神色温和里有着迫人的气势。 顾遥不喜欢这样的气势,便也眉眼微扫,冷意横生,淡淡道:“你还想着林家好好的继续繁荣下去不成?” 林暄皱眉,她自然不认为林家可以继续和如今一样繁荣下去。 但是重活一世,她却是希望自己能够护住林家,希望她的那些亲人都能好好活着的。 可此时她心里有些退缩,她之前是猜到了顾遥约莫也是重生的人。可是,她近日才听到那些流言……顾遥是祁阳长公主死而复生! 这世间若说谁最恨林家,那便是这位惨死的祁阳长公主。 便是祖父从来不在家说这些,她也晓得,祁阳长公主不是暴乱的流民害死的。而是被自己的祖父,设局射杀的! 若是面前的人当真是祁阳长公主,便是她真的答应可以留下林家,她也不敢奢望。 她死过一回,知道那些留下的遗憾,会成为多么深重的怨念。 “我……不过是,你揭开这事,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是顾遥眉眼一挑,目光扫过去,眉眼凌厉,“林暄,这可是你说的。”她可自始至终没有说,就是林修做的此事。 也没有人说,此事就是林修所做的。 林暄的神色萎顿了些,和前世一样,此时是祖父找了替罪羊,让别人代替自己诛灭九族。 可前世,不久后祖父企图造反,伪造圣旨禅位与他的事情被揭露,当初养私兵的事情也被揭露,祖父声名扫地。 连带着姓林的,都要被天下人唾弃。 林暄沉默半晌,道:“你心里难道没有数么?”便沉默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慢慢地喝了。 兴许祁阳真的是天命所归?所以这些事情,非得借助她的手,才能改变。 林暄有那么一瞬,心里恨极了,随即平静下来。 顾遥也沉默了一下子,大齐内忧外患,若不是林修此时显得太过蠢蠢欲动,她根本不想将证据在此时就交给傅兼。 可不行,若是不给傅兼,傅兼也不会和她站在一条船上。 而且林修实在不能继续站在首辅的位置上了。 顾遥不知道那些传言在上蔡有没有流传,若是流传出来,林暄必然会怀疑自己就是祁阳。 “你先前跟我说,崔嬛当上女帝第二日,大齐国破?” 林暄却是似笑非笑地瞧着顾遥,像是说,想知道什么,便拿什么来换。 顾遥神色平静,她从来不认为要一举拔出林修,不可能也不能。 便浅笑道:“我自会请傅阁老递个折子,林首辅呕心沥血多年,如今年迈,不该太受那些乱臣贼子的牵连。” 对面的林暄便也微笑起来,“崔嬛生子治,自己的身子却大受损伤,虽然仍旧抱着孩子垂帘听政,可到底管不住事。先是造反,再是起义,最后又是月氏趁虚而入,正是在皇宫里抱走了杜治。”她仍就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瞧着顾遥,像是有点扭曲似的,“兴许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也可能是正好给了崔嬛契机,总之崔嬛登上了帝位,也没人有心思反抗,总之眨眼之间大齐被攻破,直驱都城上蔡。随后的那些日子,便是无休止的混战。” 顾遥的背后一片冰冷,袖子底的手死死抓着掌心,也不晓得疼。 偏生面上毫无表情,一派的清冷高贵,只差没用眼角来睃林暄。 她自然晓得林暄是在猜测她是不是就是祁阳,可她偏生就是不肯露出端倪。 果不其然,林暄原本已经大致觉得她就是祁阳了。可对祖父让步,此时神色又平静极了,瞧着也不想。 一时间,两人心中各有算计,不知不觉便都沉默下来了。 “我不管你林家死活,总之大齐不能破,我父亲拼死守住的大齐,死也不能破。”顾遥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瞧着林暄,心里却是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地湿了眼眶。 林暄彻底不知如何探出面前的是谁。 嘉熙公主的父母亲,就是为了守月牙城而死,可不就是拼死都是为了大齐国土。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为止 但林暄死死盯着顾遥,顾遥可以不顾林家死活,但她林暄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林家走入当初一样的死局。 她霍地起身,倾身到顾遥面前,死死盯着顾遥:“你若是当真要让林家倾覆,我手里所握的先机,不光不会不告诉你一句,且要叫你寸步难行。” 顾遥也平静地盯着林暄,蓦地笑出来,一双眼便如弯弯翘翘的豌豆芽。 “林暄,你有你的底线,所以我不能对林家做出太过过分的事情。我也有底线,你若是当真利用你知道的那些来触的底线,我也必然叫你悔之晚矣。” 林暄的身子崩得极紧,仍旧盯着顾遥的眸子。 半天,才慢慢地松下来,这才如先前一般端方地坐好了,神色却冷清下来。 顾遥不甚在意,只道:“若是有那么一日……林家未入仕途的,我不会动。”她顿了顿,想起一张温润清雅的脸来,那是原身喜欢极了的竹马,“林治是林家的嫡长孙,我尽力帮他。” 对面的妇人神色复杂,抿了抿唇,却是没有说出来什么,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幽幽道:“算你有良心。” 顾遥嗤地一笑,心下只想着,自己可从来不欠林家什么。 顶多是她懒得去恨林家那一大家子的人,所以觉得那林家多余人的命来换自己想要的消息,实在是太过划得来罢了。 两人如今实在话不投机,胡乱闲聊几句,便各自回家了。 * 即便此事已经被林修推给了自己的爪牙,可是自己免不了要受极大的牵连。 外地除了被仔细地查了一遍,倒是没有什么事。 但是京都官场,却是风雨飘摇得很。林修一党落马十余人,这回不像是赌坊之事只抓了几个有肥差的官员,是实实在在有实权的一些人,不是直接下狱便是革职。 林修手里的爪牙,算是真的被拔除得差不多了,根本翻不出来什么乱子。 林修一从首辅的位置上跌下来,傅兼便立刻被提拔上去,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什么都像是被商量好的,林修被封了一个太傅的虚职,杜梓就像是忘了林修这个人一般。 朝堂四处都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得像是一片盛世,半点幺蛾子都生不起来似的。 但是不是,大齐如今绝对不是盛世。它像是一座被盖得极高极华丽的高楼,可时间太久了,光鲜的髹漆里的木柱子,已经被蛀虫咬得摇摇欲坠。 着不是宁静,是死寂。 顾遥这回才是彻底从官场上显露头角,从一个单薄的少年探花郎的才名,真正转变为首辅傅兼手底下最得器重的门生。 不光赌坊之事是他插手调查的,后来贵州屯兵之事更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调查出来,不动声色地将消息递进京城来,一举拉下来林修,将自己的老师推上一步之遥的首辅之位。 官场上的人,谁都知道这一步有多难跨。 但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不光做到了,还做得漂亮。 所有人都争相巴结顾遥,顾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踩断了,来和顾遥拉关系的人却不见少。 顾遥觉得烦了,便不喜欢留在家里了。 那些人忽然意识到这位顾大人不光前途一片光明,更是生得龙章凤姿,气度不凡。显然,是个十分十分不错的做女婿人选。 来送礼的就从刚开始单纯拉关系,变成了来询问结亲意思的。 顾遥干脆窝在傅家,傅兼的夫人很做得一手好糕点,日日蹭糕点,顾遥倒也蹭得很是欢喜。 傅兼的孙女圆姐儿也喜欢顾遥,一见了顾遥便黏黏乎乎地要蹭过来,趴在顾遥身上爬上爬下,时不时还要探出脑袋来啵唧顾遥的脸一口。 小丫头虽然才四岁,但是傅阁老的儿媳妇刘氏还是不好意思极了,可是又不便当着顾遥的面直接把圆姐儿抱走,只能纠结地看着。 顾遥把圆姐儿抱在怀里,拍拍肥肥的小屁股,严肃道:“圆姐儿,再乱动就把你丢出去。” 圆姐儿拍着小手咯咯地笑起来,她一点也不怕顾遥。 顾遥便对刘氏道:“圆姐儿在我这里玩是无妨的,嫂子等会差人来抱走圆姐儿就是了。” 刘氏有些不情愿,但是还是对顾遥道了谢,这才转身走了。 等刘氏带着丫鬟婆子走了,傅兼挥挥手,屋子里便只剩顾遥和圆姐儿还在。 顾遥给圆姐儿塞了个栗子糕,便道:“老师慈善,过些日子不妨给皇上递个折子,叫林大人直接致仕了,也省得碍老师的眼。” 傅兼像是没听到顾遥的话似的,对顾遥摆摆手道:“子远来看看,这是我昨日才得的颜真卿笔墨,你看看可是真品?” 顾遥看过去,见他所说的真品不过是一张烂糟糟的纸。 她瞥了一眼,淡淡道:“约莫是颜真卿擦笔的纸罢。”上头还有一大团墨。 傅兼就乐呵呵地笑,也不生气,道:“你怎么想着给林修说话?” 顾遥干脆直接道:“林修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少年,余党极多,若是逼急了,指不定就要狗急跳墙了……他对皇位虎视眈眈那么多年,指不定就想着鱼死网破了,届时怕又是个麻烦。不如就在此时给他留有体面地叫他致仕了,再用重金厚慰,叫他依旧过衣食不缺的富贵日子,倒也就把骨子里的点不平磨去了。” 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再在糖罐子里泡着,也就什么反抗的心思都没了。 顾遥的话绝对不是没道理,傅兼皱眉不语。 做在顾遥膝盖上的圆姐儿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好好坐着,伸出一双胖胳膊来,糯糯地喊:“祖父,吃糕糕!” 傅兼看着圆姐儿,忍不住露出慈祥的微笑来,伸手抱过圆姐儿。 对顾遥点点头道:“如此也可,不必赶尽杀绝,他如今也再无法东山再起了。” 他年纪也大了,不喜欢做那些赶尽杀绝的事情。便是自己不在意这些,也要给儿孙积点福气,傅家也是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再见 顾遥笑道:“老师心慈。” 两人便随意聊了些话,晚间还留顾遥吃了饭,顾遥这才带着傅兼送的书,一路慢悠悠地走回去。 晚间的长街空荡荡的,只见青砖不见来人。 顾遥不急着回去,于是慢悠悠地往回走,谁知走到半路却是撞见一只轿子停靠在路边,一个穿着打扮齐整的小厮走过来,对着顾遥一拱手道:“顾大人。” 这叫顾遥有些惊讶,他这样低调地走在路上,四周又是一片漆黑,可见那轿子就是在等她。 如今她的身份十分特殊,顾遥并不敢掉以轻心,只道:“你认错人了。” 便一转身就要走,那小厮拦不住,却见前头的轿子忽地被掀开帘子,走出来一个清瘦挺拔的影子来。 “阿遥。” 顾遥连目光都不偏一下,径直往前走,只是觉得这声儿似乎是有些耳熟,只是倒是想不起来是谁。 那个人影从墙下走出来,便被灯火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 “是我。”顾遥这才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是林治的声音,果然见一个穿湛然竹叶暗纹杭绸圆领大袖袍子的郎君,身姿清瘦修长,容貌儒雅清俊,眉眼间都是谦和如玉的文人气息。 灯火莹莹,四野都显得寂静极了。他长身玉立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像是画里的人似的。 顾遥心下却有些不耐,怎么又是林家的人。 但是林治从来没有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顾遥没有理由对他甩脸子,便勉强笑道:“表兄。” 并且,她在面对林治时,总有些窘迫尴尬。 林治看得出来顾遥笑得勉强,干脆把目光从顾遥脸上挪开,淡淡道:“我在茶楼里开了个雅间,阿遥可要去坐坐?” 这明明就是等着她来把她带过去,顾遥只好道:“好。” 他只有一间轿子,顾遥总不能自己在外头走,只好也跟着坐进去。 那轿子素净,摆设也十分的简单。位置也不大,两人坐着便有些逼仄。 顾遥干脆一坐进去便闭目养神,林治也就不说话了,一路无话到茶楼。 到顾遥下去的时候,不知为何惊马了,顾遥一只脚在地上,另一只脚还在车上。马车这样一颠簸,顾遥根本站不住,一下子从马车上栽倒下去。 面前的林治赶紧伸手托住顾遥,顾遥这才堪堪站稳,但是半个身子都靠在林治怀里。 她皱皱眉,想要拉开点距离,便听到一声清咳。 “子远竟然到了这里,也省得我再去接你了。”竟然是孟辞。 他穿一件玄色大氅,墨发挽起来,戴着一顶儒雅的苏子冠,在灯火下显得眉眼冰冷儒雅如神仙中人,看到她,便含着一点微笑。 像是没有看到身边的林治似的,一步一步走过来,便将顾遥拉到自己身边道:“既然来了,便一起走吧。” 顾遥点点头,正愁没有借口推脱。 林治看了,便走前一步道:“侯爷,子远兄是与我一起来吃茶的。” 孟辞淡淡打量林治一眼,转过来对顾遥道:“是么?” 于是两人都看向顾遥,顾遥神色如常,移开目光不看两人,只是道:“我是与修平来吃茶的,但是先与侯爷有约,想来是不能与修平一起去吃茶了。”便面露歉疚地一揖,不动声色地往孟辞身边走了半步。 林治垂眼看她走的这半步,神色寂寥下来。 像是沉思了一会,林治才低声道:“只是他们都传,你是祁阳长公主罢了。”便转身想走了。 其实顾遥是不是祁阳长公主又有什么关系,两人再也半点关系都没有了,问了或是不问又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孟辞抬眼看向林治,淡淡却威仪道:“站住,我随你们一起吃茶。” 但是林治不大情愿,只拱手道:“罢了,你们去便是了。” 顾遥不动声色,只见孟辞冷声道:“那我请你去坐坐。” 无论如何,如今的林治是得罪不起孟辞的。果不其然,林治的脸色虽然极其不好看,却还是应了。 作为林修最得意的嫡孙,林治真没受过这样的气。 店家迅速给三人安置了,林治和顾遥都不说话,孟辞便自己分了茶,道:“你说来找子远说祁阳公主之事?” 林治皱眉,道:“我和子远说什么,大概轮不到侯爷管。” 瞧着是不卑不亢,但是谁都知道林治不快极了,不过是修养好,所以只是脸色不好看的样子。 空气凝了一会,孟辞神色如常。 “你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祁阳公主。”顾遥面上淡淡的,但是心里却拿不定林治想弄清楚这个做什么,证明自己是不是他喜欢的江南顾遥? “看侯爷的样子,也是晓得阿遥是女子的罢?”林治的语调和缓了些。 孟辞正了神色,不摇头也不点头,但是林治已经知道么孟辞确实是知道的,也就继续道:“祁阳长公主当初就是死在嫁给侯爷之时?” 两人都面无表情,这是两人互相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祁阳确实是死在那时。”孟辞的神色舒缓了些,仔细瞧,却是有些悲哀。 林治所关注的,却并不是孟辞,他在仔细打量顾遥。 若是做出那些事情的人不过是死去的祁阳公主,他也认了,祖父和杜家皇室之间,确实几乎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可若是面前这个人只是阿遥呢?阿遥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即便祖父确实养私兵,确实开赌坊,阿遥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偏偏顾遥的神色无一丝变化,像是一尊石塑似的,眉目平静。 “表兄不要问这些了,若是表兄还是心悦于阿遥,阿遥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表兄,我如今不但不喜欢表兄,且对林家没有半分感情。” 顾遥说得干脆利落,每一个字都清晰。 想了想,道:“表兄如今应该做的,只是安置好林氏族人,不是来找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林治搁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他自然晓得这些……可做出这些事情的,叫他狼狈如斯的,是曾经最最喜欢他的明媚小阿遥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婚事 孟辞正要说什么,被顾遥一下子按住了。 顾遥便继续道:“表兄若真的想不明白,不如去和暄表姐聊聊,要怎么安置族人,毕竟收拾残局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林大人所做的,可不止这两件事情。” 她话里的意思是,林修如今失势,当初悄悄做下的事情一定会被一件一件地揭发出来,叫林治多做防备。 这算不得提醒,反倒类似一种淡漠的嘲讽。 林治彻底无话可以和顾遥说,便抿唇不语,才道:“我先告辞。” 等到只剩两人时,顾遥这才支着下巴道:“表兄如今倒是优柔寡断了不少。” 无论是自己记忆里还是江南顾遥记忆里的林治,都是儒雅周全的少年郎,完美得几乎没有话可以说。 孟辞冷冷一笑,道:“阿杳,你倒是很关注林治。” 顾遥只好翻了个白眼,懒懒道:“我还是比较关注你。”然后道,“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也不跟我说一声。” 还想哼唧几声,但是自己如今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不大好意思。 “我今日上午才到的,一到便派人给你家里递了信,你倒是不知道?”孟辞睨了顾遥一眼。 顾遥这便知道了,自己根本不在家落脚,哪里晓得孟辞递过来的消息。 只好给孟辞解释了。 两人这才开始说起传言的事情。 “虽然没人在明面上说这件事,但是知道传言的人却不少。”她已经被好几个同僚笑话了,说他一个郎君,都怪生得太俊俏,这才被传成公主。 孟辞也是皱眉,这件事根本没办法遏制。除非铁血手段,以武力镇压。 但是若是如此,必然是心虚了,越发不好。 “是谁提出将你调回上蔡的?”孟辞道。 顾遥想了想,道:“是老师递的折子。”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皱眉。 先前她只当京都的传言传得不甚厉害,只以为是老师想借此提拔她。可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孟辞没有说话,只道:“我想法子将你调出京城。” 顾遥点点头,没有拒绝。 * 后面几日顾家也是门庭若市,顾遥却没有避去傅家,而是时不时去馥云瑶的铺子看看,帮春生打理些大事,也免得遇见什么还得送信过去叫春生拿主意。 不得不说,馥云瑶在上蔡是真的生意好。 她甚至还遇见了孟章一回,她如今定了亲,是被赵氏带着来买胭脂水粉的。 小姑娘的眉眼长开了,比起当初少了些稚嫩娇糯,显得平静端庄极了。 倒是赵氏,比起当初富贵尖刻的模样,越发显得刻薄阴郁。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倭缎褙子,秋香色的满褶裙,裙子上绣着花鸟纹,显得繁复富贵。 整个人却瘦成一把骨头,颧骨高高地突出来,一双尖利的凤眼看什么都透着挑剔。 顾遥暗自想,幸亏孟辞自幼不是跟着父亲就是跟着自己,否则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孟章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没有认出顾遥来。事实上,两人也不过三两面的缘分。 赵氏却时不时要讽刺一句孟章挑的东西,孟章恼了,“娘,你要是不喜欢你来挑!” “阿章,我这不是为你好,想给你挑好的!”赵氏也尖着嗓子道,“若非如此,我怎么会抛头露面来挑胭脂!” 大户人家,胭脂水粉自然有丫鬟婆子来挑,赵氏又最是自恃身份,也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心肝女儿来肯出来挑这些。 孟章憋的脸通红,才一个字都没说。 等到赵氏亲自到一边去挑胭脂了,孟章才委屈地地喃一句:“若不是你挑挑拣拣,我还用嫁给那个烂心烂肺的人!” 顾遥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也不掀眼皮,就想出来前几日有婆子议论孟章的婚事,似乎是嫁了某家国公爷的嫡子。 看着是好看,可惜就是前几日,传出有外室上门的丑事,结果那外室肚子里的孩子直接被堕胎了。 那国公爷的嫡子一句话都没说过,等着母亲收拾干净了,就等着娶孟章。 那些婆子一面议论一面啐孟章和赵氏,说要从自家娘子手里抢,看抢走的是什么人品! 顾遥只当作是笑闻,赵氏眼高于顶,还对好处趋之若鹜,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 至于孟章,被赵氏养出一个跋扈却又没心机的良善性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那位国公爷的夫人顾遥倒是晓得,前世就记得是个厉害人物。 虽是想着看笑话,但顾遥到底还是语调温和道:“可是端平侯府的老夫人?那这位小娘子便是来挑嫁妆的了。”作为商人,顾遥带了笑。 赵氏和孟章一起看过来,孟章不由眼睛一亮,可真是无双的好容貌。 但赵氏只是皱眉,便要出言呵斥顾遥平白搭话,可顾遥真是再了解赵氏的性子不过了,抢在赵氏之前道:“我这里新出了款香脂,最宜新妇使用,养身子且有助于早生贵子。” 顾遥笑眯眯的,虽然是不好叫孟章入耳的话,却也不叫人讨厌。 原本是想斥责顾遥说了不好的话的,但是赵氏还是勉强把话咽下去了,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的女儿嫁过去无出,反倒是被妾室压得死死的。 便淡淡对着婆子交代了一句,那婆子这才来和顾遥交涉。 顾遥倒是没有害她们的意思,不过自己帮了一步,孟章兴许是真的能好过点。 那位嫡子顾遥是认得的,幼时是杜杳的玩伴。为人似乎是有些邪性的,几岁的孩子便心狠手辣得叫人胆寒。 那香脂有闻着叫人上瘾的功效,但是效果极其轻微,不会对人有什么伤害。 有没有用,随缘吧,算是她心情好帮孟章一把。 交涉完,顾遥也离开了,看着赵氏她就心情不好。 若是看见孟章处境不好,她兴许会随缘地帮一把。若是看见赵氏处境不好,顾遥觉得自己会忍不住过去踩两脚。 赵氏欠自己半条命,这辈子都无法还了。 也罢,冥冥自有报复。 第三百三十四章 劝诫 自晓得在京城呆不久,顾遥便又写了信给崔五,约他共游沧浪书院。 她也约了陈知和陈明,可陈知最近在筹备婚事,只能先给顾遥见了面喝了回酒,齐聚那回就不去了。 至于陈明,就是陈知也说不知所踪。 另外的洛夫子,也是早就离开了沧浪书院,不知是又到哪里去了。 好在崔五却是回了信,应了顾遥。 顾遥先去见了宋问,只见老头精神还是很好。几年前就是一头的雪白发,如今半点变化没有,瞧着倒像是根本没有老似的。 一见顾遥,便和顾遥杀了一盘棋。 顾遥如今虽然不怎么下棋,却也不知为何,轻轻松松地便胜过了宋问。 宋问唏嘘了一番,忍不住道:“你如今的城府倒是深了不少啊,若是早几年行棋也有如今大胆,兴许也是可以胜过我的。”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小子反倒是向越长越年轻,以往倒是像和我老爷子差不多的年纪。” 说得顾遥都忍不住跟着笑了。 持砚如今也成了个半大小子,看见宋问偷喝酒,也不咋咋呼呼,直接拿起宋问的书,道:“您老人家又不想要书了是吧?” 宋问就只好肉疼地丢下酒坛,一面对着顾遥指责持砚:“你说我老爷子教出了多少有用学生,这个死小子从我手边长大,死活就是不肯学写字读书。还动不动威胁我要把我的书丢了,愣是不给我一口酒……” 顾遥就笑眯眯地看宋问碎碎念,其实宋问自己也晓得自己喝不得酒,持砚自然是位他好,可实在嘴馋。 持砚白宋问一眼,这才走出去,嘴里念叨一句:“要不是你老人家捡回来我,我才懒得天天守着不要你喝酒呢,早去读书当状元郎去了。” 顾遥心中微动,这才晓得持砚原来是孤儿,而不是家奴。 等到持砚走了,宋问这才不笑了,道:“这傻孩子是怕我没人照顾啊……我宋问一生,看着风光无限,门生个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可我却是处处碰壁碰了一辈子。像子远这般记得来看看的,不多啊……” 他下意识要去拿酒,却手一缩收回来了。 到底没有拿。 顾遥看着,觉得有点安慰,宋问孤家寡人一个,有持砚这样陪着是极好的。 可目光不由有点寂寥。 “子远啊,你还年轻,若是有什么要做的,不论多离谱,只管去做便是了。”宋问一面看棋局,一面眯着眼慈祥地笑。 他活了这把年纪,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就是有些事情他做不来,不代表是明白。 可是顾遥年纪轻,太过沉稳刻板反倒不好。年轻么,是要什么都大胆去尝试。 子远聪颖,若是肯尝试,必然有更多的进展。 反正都是活,做什么不活得随便舒服点呢? 顾遥笑着应了,又闲聊一阵,顾遥才和宋问辞了。 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她却只觉得书院也苍老了几分,四处都显得老旧了。可也有不少的地方,都变得叫她不舒服,心里不免感慨。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顾遥才在亭子里等崔五。 她坐了一会,无事可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自己调职会调职到哪里去。 猛地一回神,便见修竹飒飒,有人衣衫宽大,临风而来,似有仙人之姿。 顾遥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崔五不错。穿一身素白轻衫,墨发未束,只用发带随意系着,显得整个人像是泼墨的恣意淋漓水墨画。 “你今日竟然带了琴!”顾遥不由惊呼。 崔五擅琴她是知道的,但是仅仅只是作为林家表小姐时听过两回,作为身份同等的顾子远反倒没有听过,不免稀奇。 崔五哈哈大笑,道:“我今日特意推了冗事而来,乃是为了跟你道歉。”此时已经走过来了,便也坐在了顾遥的对面。 这话就叫顾遥莫名其妙了,崔五半不欠她什么,顶多是她欠崔五帮她调查狐狸面人的情。 “道什么歉?” 崔五郎狭促一笑,丰神如玉,“我是应当叫你子远,还是阿遥小娘子?” 顾遥顿时十分尴尬,半天才缓缓道:“你这是,十娘子告诉你的?”除了崔十娘,也没有人会告诉崔五这件事。 他挑挑眉,可见果然是崔十娘告诉他的。 其实说起来,顾遥反倒是一直奇怪,崔五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来。 “当初你在迦南山偷听我弹琴之事,我一直记得分明,不想你便是我引为知己的子远兄。”崔五觉得造化颇为神奇,不由感叹。 那时他便觉得躲着偷听自己弹琴的小娘子有些有趣,后来遇见几回,甚至听她弹琴,真是叫他回回都印象深刻。 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他今日便抱琴而来。 原来他记得她那个江南顾遥的身份,顾遥不由奇怪,就听见崔五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起来都怪我这个毛病,我瞧人的脸,只觉得所有人的脸都长得没什么分别。若是记得一个人,就得先将这人的一个特点记清楚,往后都靠着这个特点来记。” 顾遥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虽说她也觉得世上无奇不有,但是能把所有脸当作一张脸,这也忒神奇不可思议了些。 崔五越发不好意思,只好道:“子远你莫要这个神情,我记得你从前眼角偏下小半寸处有一颗胭脂痣,你如今都是没有的。” 顾遥一阵无语,但是又觉得他的话没什么毛病。 那个胭脂痣在书院里几乎没有被她显露出来,因为太过显眼,又显得女相,所以她几乎次次都会掩盖上。 当然,偶尔也会忘记,总之在书院里是没什么人记得她有胭脂痣的。 但是看到惯来潇洒恣意的崔五郎君被自己弄得这样纠结的模样,顾遥也暗自好笑。 “五郎可嫌弃我是女郎?”顾遥取笑道。 但是面前的人见顾遥眉眼坦荡,也从容一笑道:“若是女郎,是要更加钦佩的,何来的嫌弃?” 顾遥的心这才放下来,崔五果然不是拘泥这些的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 自晓得在京城呆不久,顾遥便又写了信给崔五,约他共游沧浪书院。 她也约了陈知和陈明,可陈知最近在筹备婚事,只能先给顾遥见了面喝了回酒,齐聚那回就不去了。 至于陈明,就是陈知也说不知所踪。 另外的洛夫子,也是早就离开了沧浪书院,不知是又到哪里去了。 好在崔五却是回了信,应了顾遥。 顾遥先去见了宋问,只见老头精神还是很好。几年前就是一头的雪白发,如今半点变化没有,瞧着倒像是根本没有老似的。 一见顾遥,便和顾遥杀了一盘棋。 顾遥如今虽然不怎么下棋,却也不知为何,轻轻松松地便胜过了宋问。 宋问唏嘘了一番,忍不住道:“你如今的城府倒是深了不少啊,若是早几年行棋也有如今大胆,兴许也是可以胜过我的。”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小子反倒是向越长越年轻,以往倒是像和我老爷子差不多的年纪。” 说得顾遥都忍不住跟着笑了。 持砚如今也成了个半大小子,看见宋问偷喝酒,也不咋咋呼呼,直接拿起宋问的书,道:“您老人家又不想要书了是吧?” 宋问就只好肉疼地丢下酒坛,一面对着顾遥指责持砚:“你说我老爷子教出了多少有用学生,这个死小子从我手边长大,死活就是不肯学写字读书。还动不动威胁我要把我的书丢了,愣是不给我一口酒……” 顾遥就笑眯眯地看宋问碎碎念,其实宋问自己也晓得自己喝不得酒,持砚自然是位他好,可实在嘴馋。 持砚白宋问一眼,这才走出去,嘴里念叨一句:“要不是你老人家捡回来我,我才懒得天天守着不要你喝酒呢,早去读书当状元郎去了。” 顾遥心中微动,这才晓得持砚原来是孤儿,而不是家奴。 等到持砚走了,宋问这才不笑了,道:“这傻孩子是怕我没人照顾啊……我宋问一生,看着风光无限,门生个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可我却是处处碰壁碰了一辈子。像子远这般记得来看看的,不多啊……” 他下意识要去拿酒,却手一缩收回来了。 到底没有拿。 顾遥看着,觉得有点安慰,宋问孤家寡人一个,有持砚这样陪着是极好的。 可目光不由有点寂寥。 “子远啊,你还年轻,若是有什么要做的,不论多离谱,只管去做便是了。”宋问一面看棋局,一面眯着眼慈祥地笑。 他活了这把年纪,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就是有些事情他做不来,不代表是明白。 可是顾遥年纪轻,太过沉稳刻板反倒不好。年轻么,是要什么都大胆去尝试。 子远聪颖,若是肯尝试,必然有更多的进展。 反正都是活,做什么不活得随便舒服点呢? 顾遥笑着应了,又闲聊一阵,顾遥才和宋问辞了。 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她却只觉得书院也苍老了几分,四处都显得老旧了。可也有不少的地方,都变得叫她不舒服,心里不免感慨。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顾遥才在亭子里等崔五。 她坐了一会,无事可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自己调职会调职到哪里去。 猛地一回神,便见修竹飒飒,有人衣衫宽大,临风而来,似有仙人之姿。 顾遥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崔五不错。穿一身素白轻衫,墨发未束,只用发带随意系着,显得整个人像是泼墨的恣意淋漓水墨画。 “你今日竟然带了琴!”顾遥不由惊呼。 崔五擅琴她是知道的,但是仅仅只是作为林家表小姐时听过两回,作为身份同等的顾子远反倒没有听过,不免稀奇。 崔五哈哈大笑,道:“我今日特意推了冗事而来,乃是为了跟你道歉。”此时已经走过来了,便也坐在了顾遥的对面。 这话就叫顾遥莫名其妙了,崔五半不欠她什么,顶多是她欠崔五帮她调查狐狸面人的情。 “道什么歉?” 崔五郎狭促一笑,丰神如玉,“我是应当叫你子远,还是阿遥小娘子?” 顾遥顿时十分尴尬,半天才缓缓道:“你这是,十娘子告诉你的?”除了崔十娘,也没有人会告诉崔五这件事。 他挑挑眉,可见果然是崔十娘告诉他的。 其实说起来,顾遥反倒是一直奇怪,崔五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来。 “当初你在迦南山偷听我弹琴之事,我一直记得分明,不想你便是我引为知己的子远兄。”崔五觉得造化颇为神奇,不由感叹。 那时他便觉得躲着偷听自己弹琴的小娘子有些有趣,后来遇见几回,甚至听她弹琴,真是叫他回回都印象深刻。 将两者联系在一起,他今日便抱琴而来。 原来他记得她那个江南顾遥的身份,顾遥不由奇怪,就听见崔五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起来都怪我这个毛病,我瞧人的脸,只觉得所有人的脸都长得没什么分别。若是记得一个人,就得先将这人的一个特点记清楚,往后都靠着这个特点来记。” 顾遥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虽说她也觉得世上无奇不有,但是能把所有脸当作一张脸,这也忒神奇不可思议了些。 崔五越发不好意思,只好道:“子远你莫要这个神情,我记得你从前眼角偏下小半寸处有一颗胭脂痣,你如今都是没有的。” 顾遥一阵无语,但是又觉得他的话没什么毛病。 那个胭脂痣在书院里几乎没有被她显露出来,因为太过显眼,又显得女相,所以她几乎次次都会掩盖上。 当然,偶尔也会忘记,总之在书院里是没什么人记得她有胭脂痣的。 但是看到惯来潇洒恣意的崔五郎君被自己弄得这样纠结的模样,顾遥也暗自好笑。 “五郎可嫌弃我是女郎?”顾遥取笑道。 但是面前的人见顾遥眉眼坦荡,也从容一笑道:“若是女郎,是要更加钦佩的,何来的嫌弃?” 顾遥的心这才放下来,崔五果然不 碎碎念,伪更一章,明天换回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崔五如此,顾遥其实不意外。 “彼时不相识,阿遥偷听我一曲,如今是知己,我当为阿遥抚琴一回,才算是尊重阿遥。”崔五轻飘飘地将自己怀里的古琴放下来,眉目从容,如有荡荡长风。 顾遥却有些不好意思,她当初在树下也是听琴听痴了,这才忘了挪步子,倒是十分的无礼。 她正要说话,崔五已经抢在她前面笑道:“我即为阿遥抚琴,不知阿遥可否诚心给我抚一曲,当作回礼?” 顾遥正有此意,当即点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当礼尚往来。” 两人相视一笑,崔五便坐在古琴前,跟在身后的小童赶紧过来,将瓜果鲜花之类摆设好,点了一炉极好的沉水香,又替崔五仔细地正了衣冠,这才垂手敛目退后了。 其时竹木飒飒,像是有仙人御风而过,扯落竹叶千片,簌簌而下。 崔五敛眉收了疏狂之态,铮铮风骨就是清贵的世家子弟千年来积淀的气度,整个人凝练成山水画里出世仙人。 只闻那琴音随着风声似乎吹卷入九天,低沉处又如幽幽龙吟,似乎无边修竹与其同悲同喜,飒飒簌簌,不绝于耳。 顾遥起初是震惊,沉浸在笛音里不能自已,只觉得世间竟然有这般仙乐。 可情绪跟着琴音不断沉浮,到最后竟然悲切低沉得叫人心中郁结,仿佛前路一片黑暗,在浓稠的黑暗里如何也挣扎不出来,摧枯拉朽间与之俱碎。 顾遥心中发苦,情绪也悲切得抽不出来。 待到崔五一曲终了,顾遥才松一口气,几乎想要按住胸口,到底忍住了。 只崔五面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极为颓然地跌坐在席上,苍白虚无得像是随时会消失。 两人都沉默着缓了一会,崔五才艰难道:“我不想……”他垂睫看了看自己修长洁白的一双手,低低道:“我未曾料到,会控制不住心绪。” 不过是弹一曲给友人听,他真不打算弹出这样悲切的调子。 顾遥却是暗自心惊,这样的曲子,几近绝响,又这般哀切,实在不能不叫人心惊。 面上却是逐渐带出微笑来,赞道:“五郎的琴音当真是当世无双,不是我恭维,绝对是千古以来无过了。”她说得飞快,生怕自己磕巴一下子。 崔五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顾遥便自己再来弹一曲。 她的琴技虽不说有崔五那般无人可企及,却也绝对算得是当世拔尖的,总归她从未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相反,只要一碰到琴,那些琴弦就像是自己来配合她似的。 但今日不行,兴许是因为崔五珠玉在前,也兴许是她被崔五的琴音扰乱了心绪。 顾遥弹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甚至有些不耐烦。 崔五却是微笑地看着她灵活穿梭在琴弦间的十指,像是欣赏一件精美而稀奇的艺术品,带着赞叹和欣赏。 却是完全收敛了疏狂不羁的模样,温润端雅间透出些冷清。 顾遥鬼使神差地想,以往总觉得崔五是谪仙人,乃是因为出众的气度。如今这样温和冷淡的模样,可不就是真仙人该有的模样么? 崔五眼里有惊叹,“锦云馆那回,我便想着阿遥却是是一手好琴技。”一个江南来的穷困孤女,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一手好琴技,他当时便心下疑惑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两人讨教了几样琴技上的事情,也是一面走一面闲聊,倒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书院后门。 后门虽然是有人守着,如今的两人也不穿沧浪书院的校服,可还是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拐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三两下翻上墙头,一掀衣摆便利索地跳了下去,只见围墙之后是半分未曾改变的满山枝桠。 不知为何,两人看了几眼风景,便压不住想笑的欲望,一齐哈哈笑起来。 一面笑,顾遥心里一面感慨万千,像是一眨眼,这么久就过去了。 物是人非,天涯各自飘零。 两人顺着原路摸到当初的那个位置,顾遥有些激动,撺掇着崔五将那土地挖开来,过来不多久就挖出一只叫人极为眼熟的坛子。 那是当年剩下的半坛风荷露,说好重见之时一起喝了作为庆贺。 两人看着半坛风荷露,心中各自感慨,却没有谁真的打开这坛风荷露。 只是席地而坐,说自己这些时间做了什么。 顾遥说起那些被虐待囚禁至死的少女,说起游荡的红衣女鬼,说起被泼上脏水就算翻案仍无法洗刷干净的善良夫子,说起聪颖却被毁掉一生的陈杰。 还说铜仁被屠村的场面,说起私兵被养在什么样的峡谷里。 她说起来一点唏嘘都没有,像是把一件一件的事情都记得深刻,再一点一点一点地复述出来。 也是闲谈,顾遥才晓得。 崔家的家主崔瑾和崔五不和,数次打压之下,称崔五不入仕便将崔五剔出崔家族谱。 顾遥便好奇了,问崔五如何应对。 原来崔五干脆离家出走,去了西北的大漠,也去了遥远的云南,途经金陵时,还看到了馥云遥的分号。 据说他一路都是以游方道士的名头,道号叫做明月居士,顾遥笑他好笑还俗气。 明月两个字俗死了,亏得他用得开心。 崔五却板着一张脸道:“世间清风明月,最自由。” 顾遥就问:“怎么不叫作清风居士?” 崔五就不说话了。 但是也别说,崔五这个明月居士的名声,确实是要比他崔家五郎君的名号还要响亮些,顾遥先前在回京的路上不知听到了几多回。 两人上次见面时崔五天天炼丹,如今看来,倒是炼丹练出了什么门道来了。 顾遥便笑着叫他练出仙丹来了记得分她一颗,再不济也要帮着她多算几卦,好趋吉避害。 两人具是笑成一团我以后定然给你算一卦,好凭着自己的本事帮你。”先前顾遥交给他的事情,不过是沾着崔家的光。 顾遥哈哈大笑,答应了,觉着自己往后多了一个神棍朋活似乎也丰富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三十七章 崔五如此,顾遥其实不意外。 “彼时不相识,阿遥偷听我一曲,如今是知己,我当为阿遥抚琴一回,才算是尊重阿遥。”崔五轻飘飘地将自己怀里的古琴放下来,眉目从容,如有荡荡长风。 顾遥却有些不好意思,她当初在树下也是听琴听痴了,这才忘了挪步子,倒是十分的无礼。 她正要说话,崔五已经抢在她前面笑道:“我即为阿遥抚琴,不知阿遥可否诚心给我抚一曲,当作回礼?” 顾遥正有此意,当即点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当礼尚往来。” 两人相视一笑,崔五便坐在古琴前,跟在身后的小童赶紧过来,将瓜果鲜花之类摆设好,点了一炉极好的沉水香,又替崔五仔细地正了衣冠,这才垂手敛目退后了。 其时竹木飒飒,像是有仙人御风而过,扯落竹叶千片,簌簌而下。 崔五敛眉收了疏狂之态,铮铮风骨就是清贵的世家子弟千年来积淀的气度,整个人凝练成山水画里出世仙人。 只闻那琴音随着风声似乎吹卷入九天,低沉处又如幽幽龙吟,似乎无边修竹与其同悲同喜,飒飒簌簌,不绝于耳。 顾遥起初是震惊,沉浸在笛音里不能自已,只觉得世间竟然有这般仙乐。 可情绪跟着琴音不断沉浮,到最后竟然悲切低沉得叫人心中郁结,仿佛前路一片黑暗,在浓稠的黑暗里如何也挣扎不出来,摧枯拉朽间与之俱碎。 顾遥心中发苦,情绪也悲切得抽不出来。 待到崔五一曲终了,顾遥才松一口气,几乎想要按住胸口,到底忍住了。 只崔五面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极为颓然地跌坐在席上,苍白虚无得像是随时会消失。 两人都沉默着缓了一会,崔五才艰难道:“我不想……”他垂睫看了看自己修长洁白的一双手,低低道:“我未曾料到,会控制不住心绪。” 不过是弹一曲给友人听,他真不打算弹出这样悲切的调子。 顾遥却是暗自心惊,这样的曲子,几近绝响,又这般哀切,实在不能不叫人心惊。 面上却是逐渐带出微笑来,赞道:“五郎的琴音当真是当世无双,不是我恭维,绝对是千古以来无过了。”她说得飞快,生怕自己磕巴一下子。 崔五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顾遥便自己再来弹一曲。 她的琴技虽不说有崔五那般无人可企及,却也绝对算得是当世拔尖的,总归她从未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相反,只要一碰到琴,那些琴弦就像是自己来配合她似的。 但今日不行,兴许是因为崔五珠玉在前,也兴许是她被崔五的琴音扰乱了心绪。 顾遥弹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甚至有些不耐烦。 崔五却是微笑地看着她灵活穿梭在琴弦间的十指,像是欣赏一件精美而稀奇的艺术品,带着赞叹和欣赏。 却是完全收敛了疏狂不羁的模样,温润端雅间透出些冷清。 顾遥鬼使神差地想,以往总觉得崔五是谪仙人,乃是因为出众的气度。如今这样温和冷淡的模样,可不就是真仙人该有的模样么? 崔五眼里有惊叹,“锦云馆那回,我便想着阿遥却是是一手好琴技。”一个江南来的穷困孤女,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一手好琴技,他当时便心下疑惑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两人讨教了几样琴技上的事情,也是一面走一面闲聊,倒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书院后门。 后门虽然是有人守着,如今的两人也不穿沧浪书院的校服,可还是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拐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三两下翻上墙头,一掀衣摆便利索地跳了下去,只见围墙之后是半分未曾改变的满山枝桠。 不知为何,两人看了几眼风景,便压不住想笑的欲望,一齐哈哈笑起来。 一面笑,顾遥心里一面感慨万千,像是一眨眼,这么久就过去了。 物是人非,天涯各自飘零。 两人顺着原路摸到当初的那个位置,顾遥有些激动,撺掇着崔五将那土地挖开来,过来不多久就挖出一只叫人极为眼熟的坛子。 那是当年剩下的半坛风荷露,说好重见之时一起喝了作为庆贺。 两人看着半坛风荷露,心中各自感慨,却没有谁真的打开这坛风荷露。 只是席地而坐,说自己这些时间做了什么。 顾遥说起那些被虐待囚禁至死的少女,说起游荡的红衣女鬼,说起被泼上脏水就算翻案仍无法洗刷干净的善良夫子,说起聪颖却被毁掉一生的陈杰。 还说铜仁被屠村的场面,说起私兵被养在什么样的峡谷里。 她说起来一点唏嘘都没有,像是把一件一件的事情都记得深刻,再一点一点一点地复述出来。 也是闲谈,顾遥才晓得。 崔家的家主崔瑾和崔五不和,数次打压之下,称崔五不入仕便将崔五剔出崔家族谱。 顾遥便好奇了,问崔五如何应对。 原来崔五干脆离家出走,去了西北的大漠,也去了遥远的云南,途经金陵时,还看到了馥云遥的分号。 据说他一路都是以游方道士的名头,道号叫做明月居士,顾遥笑他好笑还俗气。 明月两个字俗死了,亏得他用得开心。 崔五却板着一张脸道:“世间清风明月,最自由。” 顾遥就问:“怎么不叫作清风居士?” 崔五就不说话了家五郎君的名号还要响前在回京的路上不知听到了几多回。 两人上次见面时崔五天天炼丹,如今看来,倒是炼丹练出了什么门道来了。 顾遥便笑着叫他练出仙丹来了记得分她一颗,再不济也要帮着她多算几卦,好趋吉避害。 两人具是笑成一团,只觉得十分好玩。 谁知末了,崔五却是绷着面皮道:“我以后定然给你算一卦,好凭着自己的本事帮你。”先前顾遥交给他的事情,不过是沾着崔家的光。 顾遥哈哈大笑,答应了,觉着自己往后多了一个神棍朋友,生活似乎也丰富些, 了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三十八章 防备 孟辞到没有昏睡太久,不多时便醒过来,不过宋明礼早走了,天色也暗沉下来。 顾遥一个人清醒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心来,虽然累极了,却还是睡不着,干脆就在孟辞房间里守着。 她一个人坐着无事,便从架子上拿了本医书来看。 按照她从前什么都要学一学摸一摸的习惯,其实也是看过医书的,但看得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遂作罢。 如今这个身子是顾遥的,顾遥学过不少的医术,她原本以为自己看起医书来会轻松许多。谁知看了半天,她越来越觉得头疼,实在是看不进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前世里她也跟着瞎学了一点医术,看下不想去医书。没想到换了个身子,竟然也是如此。 顾遥觉得好笑又好恼,干脆“啪”地将书丢到桌上了。 灯火被风带得一晃,孟辞被这一声轻微的声音惊喜,便看到在灯前蹙眉的顾遥。 “……阿杳。” 顾遥转脸看了看孟辞,想了想,道:“你可要喝一点白米粥,我一早就叫人准备着,如今来喝粘糯正好。” 她自然不大会照顾人,但是好在晓得用点心思想一想,便没有太大的不对。 孟辞点点头,笑道:“我睡了很久?”他的声音虽低,却并不是没有力气的模样,大约是没,有大碍。 顾遥摇摇头,“不久,不过我们手里什么人都没有,最近可能很危险。” 这些孟辞自然清楚,只是点点头,照旧闭目养神。 顾遥干脆使唤丫鬟将白米粥端进来,顾遥便将她挥退了,自己关上门。将自己手腕间的机括拆开,取出一根尚未淬毒的银针,挑了一点米粥看了,见不曾有什么变化,这才将粥递给孟辞。 “等我明日好些了,将官印开封了,便不再会有这么多麻烦。” 也就是说,官印未开封前,两人又没有护卫地处在对方的地盘上,危险极了。 危险程度,绝对比之前被追杀还要高。 顾遥心中越发不安了,先前还能光明正大的短兵相接,现在却是敌在暗处,防不胜防。而且孟辞受伤,自己身上大小伤口也是扯动一下就疼得要命。 不由叫她发愁,坐在孟辞床前沉默地看孟辞喝粥。 不多时,便有婆子来催顾遥去自己的房间睡,那婆子按住顾遥的手腕脉搏处,根本就不让她拒绝。 顾遥手腕处伤口深可见骨,傍晚时虽然包扎了,可婆子这样一按,顾遥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孟辞不动声色地扶顾遥一把,道:“去睡吧。”垂睫时眼神一动,却在顾遥手底写了几个字。 顾遥原本也不打算抗拒那婆子,谁知孟辞和自己正好想到了一处,于是安生地跟着那婆子走了。 婆子给顾遥安排的是一个客房,四处摆设十分陈旧,但是并不破烂。 她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圈,眼里带着挑剔,实则是将屋子里可以通往外面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窗子都被锁死了,门若是从外面锁上,肯定也是不能出去的。 剩下的,只剩下一个屋顶上的天窗,天窗肯定也是不行的。 顾遥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自己的主意放在窗户上,便故意挑剔道:“这房子这样老旧,一进来便是一股阴冷气。这样寒天冻地的,怎么连个炭盆子都舍不得?”但是一转脸对着那个婆子时,脸上却挂着柔和礼貌的微笑,“嬷嬷,可否给我添一个火盆,一小娄炭火……炭火是不拘的,有便好。” 那嬷嬷原本是板着一张阴冷的脸,见顾遥对她浅笑,也一挤老脸挤出一张笑脸来:“好,稍后便给郎君准备。“ 顾遥笑着点头,围着房间走了几圈,这才满意地坐下来,像是随时就要瘫着休息一般,那些人便礼貌而轻柔地退出去了。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等那婆子再带着人来给顾遥加炭盆的时候,只见顾遥连衣裳都不曾脱地钻进被窝里,满脸倦怠地睡着了。 嬷嬷严厉冰冷的脸稍微松了松,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咔哒一声,房门被锁上了。 顾遥却睁开了眼,沉沉目光落到床前的炭盆边的碳篓子上。那嬷嬷没有胡乱糊弄她,而是送来了上好的银丝碳,篓子边缘放着一只修长的铁钳子,是用来夹碳用的。 顾遥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起那只修长的铁钳子,用力扳了扳,没什么变化。 她这才轻而快地走到窗前,随便用巾帕包住了窗沿角,铁钳子也包住了后面部分,这才用前端插进去,斜着一扳……极为轻微地咯吱一声便没什么声音了,窗户却在月光下缓缓被打开。 一点明亮的月光漏进来,照亮一方阴冷的屋内空间。 顾遥先从这一点缝隙辨认了方向,等到大致找到去找孟辞的方向,她这才将窗户推开,飞快地一撑窗棂,整个人像是蝴蝶一样灵巧地翻出去。 外面安静极了,但是顾遥猜测到会有守卫在这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掩上,便飞快地顺着阴影溜出好远。总归好在她是个认真做事时很靠谱的人,几乎不大费力地就溜到了孟辞门外,而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顾遥在靠南的窗户下轻敲三下,便安静地等着。果然,不过片刻,窗户便被孟辞推开,向她伸了手。 一用力,顾遥就借力跃进孟辞的房间。 两人默契至极,几乎一言不发地将关好窗户,顾遥这时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只修长的铁钳子来。 孟辞只觉得十分眼熟,却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钳子。 也不知是怎么捣鼓的,总归一个钳子被顾遥拆做两半,还递给孟辞一半。 两人各自都收下了,这才稍微松口气坐下。 还不过是喘息的功夫,便听见黑暗中,窗户上响起几声轻微的声响。 原本就一句话不说,黑夜安静得可怕,这几声敲击就显得尤为诡异恐怖。 顾遥咬唇,孟辞却神色从容地看着那窗户,两人都在等。 第三百三十九章 孟辞到没有昏睡太久,不多时便醒过来,不过宋明礼早走了,天色也暗沉下来。 顾遥一个人清醒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心来,虽然累极了,却还是睡不着,干脆就在孟辞房间里守着。 她一个人坐着无事,便从架子上拿了本医书来看。 按照她从前什么都要学一学摸一摸的习惯,其实也是看过医书的,但看得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遂作罢。 如今这个身子是顾遥的,顾遥学过不少的医术,她原本以为自己看起医书来会轻松许多。谁知看了半天,她越来越觉得头疼,实在是看不进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前世里她也跟着瞎学了一点医术,看下不想去医书。没想到换了个身子,竟然也是如此。 顾遥觉得好笑又好恼,干脆“啪”地将书丢到桌上了。 灯火被风带得一晃,孟辞被这一声轻微的声音惊喜,便看到在灯前蹙眉的顾遥。 “……阿杳。” 顾遥转脸看了看孟辞,想了想,道:“你可要喝一点白米粥,我一早就叫人准备着,如今来喝粘糯正好。” 她自然不大会照顾人,但是好在晓得用点心思想一想,便没有太大的不对。 孟辞点点头,笑道:“我睡了很久?”他的声音虽低,却并不是没有力气的模样,大约是没,有大碍。 顾遥摇摇头,“不久,不过我们手里什么人都没有,最近可能很危险。” 这些孟辞自然清楚,只是点点头,照旧闭目养神。 顾遥干脆使唤丫鬟将白米粥端进来,顾遥便将她挥退了,自己关上门。将自己手腕间的机括拆开,取出一根尚未淬毒的银针,挑了一点米粥看了,见不曾有什么变化,这才将粥递给孟辞。 “等我明日好些了,将官印开封了,便不再会有这么多麻烦。” 也就是说,官印未开封前,两人又没有护卫地处在对方的地盘上,危险极了。 危险程度,绝对比之前被追杀还要高。 顾遥心中越发不安了,先前还能光明正大的短兵相接,现在却是敌在暗处,防不胜防。而且孟辞受伤,自己身上大小伤口也是扯动一下就疼得要命。 不由叫她发愁,坐在孟辞床前沉默地看孟辞喝粥。 不多时,便有婆子来催顾遥去自己的房间睡,那婆子按住顾遥的手腕脉搏处,根本就不让她拒绝。 顾遥手腕处伤口深可见骨,傍晚时虽然包扎了,可婆子这样一按,顾遥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孟辞不动声色地扶顾遥一把,道:“去睡吧。”垂睫时眼神一动,却在顾遥手底写了几个字。 顾遥原本也不打算抗拒那婆子,谁知孟辞和自己正好想到了一处,于是安生地跟着那婆子走了。 婆子给顾遥安排的是一个客房,四处摆设十分陈旧,但是并不破烂。 她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圈,眼里带着挑剔,实则是将屋子里可以通往外面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窗子都被锁死了,门若是从外面锁上,肯定也是不能出去的。 剩下的,只剩下一个屋顶上的天窗,天窗肯定也是不行的。 顾遥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自己的主意放在窗户上,便故意挑剔道:“这房子这样老旧,一进来便是一股阴冷气。这样寒天冻地的,怎么连个炭盆子都舍不得?”但是一转脸对着那个婆子时,脸上却挂着柔和礼貌的微笑,“嬷嬷,可否给我添一个火盆,一小娄炭火……炭火是不拘的,有便好。” 那嬷嬷原本是板着一张阴冷的脸,见顾遥对她浅笑,也一挤老脸挤出一张笑脸来:“好,稍后便给郎君准备。“ 顾遥笑着点头,围着房间走了几圈,这才满意地坐下来,像是随时就要瘫着休息一般,那些人便礼貌而轻柔地退出去了。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等那婆子再带着人来给顾遥加炭盆的时候,只见顾遥连衣裳都不曾脱地钻进被窝里,满脸倦怠地睡着了。 嬷嬷严厉冰冷的脸稍微松了松,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咔哒一声,房门被锁上了。 顾遥却睁开了眼,沉沉目光落到床前的炭盆边的碳篓子上。那嬷嬷没有胡乱糊弄她,而是送来了上好的银丝碳,篓子边缘放着一只修长的铁钳子,是用来夹碳用的。 顾遥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起那只修长的铁钳子,用力扳了扳,没什么变化。 她这才轻而快地走到窗前,随便用巾帕包住了窗沿角,铁钳子也包住了后面部分,这才用前端插进去,斜着一扳……极为轻微地咯吱一声便没什么声音了,窗户却在月光下缓缓被打开。 一点明亮的月光漏进来,照亮一方阴冷的屋内空间。 顾遥先从这一点缝隙辨认了方向,等到大致找到去找孟辞的方向,她这才将窗户推开,飞快地一撑窗棂,整个人像是蝴蝶一样灵巧地翻出去。 外面安静极了,但是顾遥猜测到会有守卫在这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掩上,便飞快地顺着阴影溜出好远。总归好在她是个认真做事时很靠谱的人,几乎不大费力地就溜到了孟辞门外,而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顾遥在靠南的窗户下轻敲三下,便安静地等着。果然,不过片刻,窗户便被孟辞推开,向她伸了手。 一用力,顾遥就借力跃进孟辞的房间。 两人默契至极,几乎一言不发地将关好窗户,顾遥这时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只修长的铁钳子来。 孟辞只觉得十分眼熟,却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钳子。 也不知是怎么捣鼓的,总归一个钳子被顾遥拆做两半,还递给孟辞一半。 两人各自都收下了,这才稍微松口气坐下。 还不过是喘息的功夫,便听见黑暗中,窗户上响起几声轻微的声响。 原本就一句话不说,黑夜安静得可怕,这几声敲击就显得尤为诡异恐怖。 顾遥咬唇,孟辞却神色从容地看着那窗户,两人都在,等。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四十章 发病 天还没亮,顾遥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起身,只觉得自己的门板要被敲破了,也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飞快地披上衣裳去开门。 凛冽如刀的朔风夹杂着冰冷的寒意对着人割来,顾遥只觉得四肢百骸地透凉。她顾不得怕冷,目光看往外面一张张由呆滞转为惊喜的脸。 一张张被北地里如刀的北风吹久了,显得粗糙且狂放的脸,看到她之前,满是惊慌绝望。 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扑通”一下对着顾遥跪下,随后所有人全都齐刷刷地跪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求顾大夫救命!”便有不少强做镇定的人哭出来。 呜呜咽咽的,显得嘈杂而可怕。 顾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她有极其不好的预感。 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我的医馆进不来这么多人,你今晚也不消进来。”她顿了顿,这一片刻,便是惊慌的一阵骚动。顾遥紧接着道:“这么多人,可是同一种病?” 被顾遥问道的那个人呆怔了一下,身后的人便杂七杂八地插嘴道—— “是啊是啊。” “上吐下泻,吃了药也没用。” “我家孩子已经开始脱水了——”便是一声嚎啕大哭。 “今晚一吃了饭就开始泻肚子,怎么都没用。” “我今天下午就开始又吐又泄了。”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顾遥只觉得最近的头越发疼起来了,只等放大了声音叫他们安静下来。 “没病的人,各自都从家里带来铺盖,附近的可否从自己家里拿来器具做一个临时的棚子?”顾遥先说了这些,底下又是一阵争执。 好在虽然有争执,却没有人拒绝顾遥。即便都记挂着自己的得失,总归晓得轻重。 此时孟辞也出来了,但孟辞不会医术,于是孟辞将此事对他说了。 孟辞蹙眉一瞬,自去报官了。 其余的事情顾遥都交给了还没有病的人,自己就开始俯身给这些人把脉。 她一面看病,一面仔细问清楚了这些人是在什么时候得的病,顺便摸清楚他们都各自服用过什么。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哭得死去活来,却不敢叫顾遥给她的孩子服药,一时间极为难缠。 顾遥无奈,只好跟那妇人讲道理:“大姐,你这孩子若是再不吃药,怕是熬不过今日正午。” 正午阴阳相生,孩子已经孱弱至此,若是再不服药,是真的熬不过去。 那妇人显然是个没有主心骨的,只是死死抱住孩子喃喃:“那,那怎么办?” “先把药吃了,虽然不能痊愈,到底能抑制一阵子。”顾遥语气温和道。 妇人看了一眼顾遥手里的药碗,却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一下子扭过身去,不给顾遥看了,呜呜哭出来:“你肯定是要害我的孩子。” 顾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叹口气道:“你若是再不给孩子喝药,怕是正午真的就过不去了。” 然后那妇人就哇地一下子嚎出来了,已经当作自己的孩子死了,开始嚎丧了。 所有人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忽然听到这么丧气的嚎丧,又晓得她的孩子还是好的,死活不肯喂药,都忍不住对着那个妇人开始破口大骂。 顾遥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已经疼得要炸了,正打算缓一缓,就被身边一个有些面善的妇人扯了扯。 那妇人倒是看着正常多了,压低声音对顾遥道:“顾大夫,你还是莫要管她算了,她脑子有些问题。”说完了,却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能见死不救。”顾遥下意识皱眉,但是看着妇人的神色,心下一动,道:“可有什么原因?”何至于别人叫她不救那小孩子。 妇人撇撇嘴,“那孩子,不过是个月氏人的贱种罢了。” 顾遥心下有什么一晃,她刚刚掀开孩子的眼皮,确实看到了一点蓝色的眼珠。 她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其实也晓得为什么这里看起来还算融洽了。月牙城虽然自古就是大齐的地界,但是实际上被月氏多次短期占领,时间久了,这里便是胡汉混居。大齐不够强硬,也没法子彻底赶走月氏人。 时间久了,自然看起来融洽。但是实际上敏感至极,时不时就会有打斗的事情。 尤其是,昨日还发生了月氏袭城的事情。 “但那大姐明明就是汉人……”所以那孩子是胡汉混血,其实也算是半个大齐人。 但是妇人又是一撇嘴,道:“所以说月氏的都是渣滓,她也是可怜,是被人强占了生下的一个孩子。还是我们撑腰,才叫那个月氏人娶了她,她还闹着不愿意……嫁过去天天挨打,好不容易生下个儿子,自己却疯了。” 顾遥半天不知道说什么,面前的妇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顾遥这才转身去,还是想要给那个小孩子喂药。 但是抱孩子的妇人神经兮兮地躲着顾遥,顾遥无法,只得不管了。 顾遥的医术真的算不得好,即便仔细看了,却还是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但是总归是隐隐约约有了个结论,大多数人都是晚饭后开始发病,少数是在下午的时候。 至于午饭时的却是一个没有。 她猜测可能是水源出了问题,但是水源的问题反而不好查。四通八达的,一时间想到调查出来大约不容易。 好在天亮不多时,孟辞便领着此地的军官过来了。月亮城在十六年前回大齐后,几乎都是归着驻扎在此的军队看顾。 本来朝廷也是派遣了属官来的,但是没有武力根本无法镇压此处的混乱,所以后来干脆不要了。 那位军官姓李,顾遥便跟他以及他身后的军医说了自己的发现与猜测,并且与那军医一起讨论该这么解决此事。 便听到身后一声凄厉的长嚎,吓得顾遥和军医一起看过去,只见就是先前不给孩子喝药的那个妇人。 她哭得几乎断气,顾遥看向那孩子,只见孩子脸色一片青紫,显然刚刚断气。 第三百四十一章 水源 顾遥心中微颤,却也懒得去管那妇人。 只在军医的疑惑眼神之下,将先前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 军医也是默默无语,又转脸来和顾遥继续讨论之前的事情。 因为顾遥医术在这里算是不错的,那军官算是半请半聘地叫顾遥和军医一起处理此事,顾遥也没拒绝。 经军医也依次把脉,再仔细检查了,也得出和顾遥一样的结论。 不过好在军医又准备也有经验,顾遥帮着将药煎了,第一批的患者果然好了。 只是不等顾遥开始松气,第二第三批的患者开始越来越多,但是药物却开始不够。 需要的一味当归几乎都是靠从月氏换来,大齐境内产量不多。若是大量需要,必然需要从月氏换。 但是月氏开始时不时地派兵骚然月亮城,且在城外开始驻扎军队,包围了月亮城。 上奏调兵的批复却迟迟不来,月亮城近来越来越骚动。 这羊一直拖下去,顾遥这边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毕竟已经没有药了。 顾遥干脆去找孟辞,他不知是这么能跟着月氏城的守城将军混在一起,还帮着调查水源问题。 ——能造成这样大面积的致病,且接连爆发的致病,只有水源被污染能做到。 但是地下水四通八达,会极快地扩散出去,并且没有办法遏制。 只能一点一点地封井,但是又要留下饮用水,所以实在不是件好解决的事情。 顾遥今日跟着孟辞,往月氏城南的胡突村察看水井。这里半胡半汉,起名字也古怪。 而也确实如此,那村落也是既有大齐风格的砖瓦或者黄土茅屋,又有仿照琉璃顶制作的石瓦房。 顾遥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红色头发的月氏男子在挑水,看到顾遥吓了一跳。 恶狠狠地用怪腔怪调的汉语道:“外来人你们滚走!” 顾遥蹙眉,但是孟辞身边的护卫却已经拔出一节刀,雪白的锋芒霎时闪瞎那月氏人的眼,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顾遥,落荒而逃。 孟辞看得好笑,只走在顾遥前面走过去,用轱辘提出了一桶水,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瓶子装了,再倒进去一点什么药水。顾遥好奇,也仔细盯着,只见那小瓶子的清水瞬间变成蓝紫色。孟辞又滴进去一滴什么,又在转瞬之间变成粉红色。 就见孟辞皱眉,对着身后的是守卫微微抬了下巴,那守卫便从自己拖着的小车中拖出一包生石灰,打开来全部洒进去了。这才从边上找了石块和木板,将那口井封死了。又贴上封条,这才转身去找下一口井。 不过走了几步,顾遥一行人又遇到一个月氏人,依旧是面色极其不善地盯着顾遥和孟辞。 虽然顾遥极度反感这样的眼神,但是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居民,顾遥也只好忽视了。 一面琢磨着,等会要是能撞见来挑水的那人要提醒他一下,刚才那口井的水不能吃。 来到下一口井的时候,孟辞仍旧和先前一般,取水检验了,但是这回并没有什么颜色变化,所以……只洒了半包生石灰。在撒石灰之前,孟辞找了村长取出两大缸的水。 水路贯通,虽然没有被污染,但是过几天就不一定了。毕竟村里有水井被污染了。 好在这里被污染的水井不算多,两人不多时便收工了。 第二日顾遥仍旧去帮军医熬药把脉,谁知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顾遥盯着那个汉子看了半晌,直看到那个汉子背后发毛,主动问顾遥:“有什么事吗?” 然后他就看到顾遥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问他道:“你是哪个村子的人?” 汉子一愣,有点不敢说。 最后被身后穿着军士衣裳的军医推了一把,这才吞吞吐吐道:“事胡突村的。”偷眼看了一眼顾遥,该不会是跟他村子里的谁有仇吧?或者就是跟他有仇? 但是顾遥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一笑,道:“这样啊——” 汉子觉得自己背后的凉意也淡了些。 顾遥又赶紧问:“你可晓得昨日有人去你村里将水井都封了?你难道吃了那些封了的水井里的水?”若不是如此,她可能真的看出门道来了。 那汉子干脆利落地摇头道:“我又不是傻,怎么可能会吃那些被污染的水。我吃的是村长存在水缸里的水,哪里晓得之前就吃坏了肚子……” 顾遥却是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难道你昨日上午便开始腹泻?”自然不可能,若是如此,他绝对不会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起码得脱层皮刮层蜡。 见顾遥说的不错,对方又是个大夫,他只好点点头,疑惑地看着顾遥等着顾遥解释一下。 但是顾遥只是又问道:“你是今日早上吃过早饭才开始腹泻的对不对?”极是确定的神色,顾遥心底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果然,那汉子回忆了一会便点点头:“说起来也是怪,这么吃了没事的水还会病……肯定是昨日来干活的人不用心,害我们犯病,可真是……” 顾遥懒得理那个汉子,赶紧起身扯扯自己的衣摆便对着军医晃晃手,这就跑出去了。 储存起来的水自然不会有问题,昨日孟辞给她解释了怎么鉴别水是不是有问题,那真是再可靠不过的法子了。早说孟辞做事,绝对不可能没做好。 何况,若真是孟辞的问题,昨夜就该发作了。 怎么就是今天早上吃了饭才开始发作?这明明就是昨晚的饭没问题,但是早上的饭有问题。 也就是说,昨夜有人偷偷对水做了手脚。 做手脚的是谁?几乎不用说,自然是那些一早就安排在月亮城的月氏人。 他们在月亮城呆了很久,几乎所有人都将他们当作是普通居民,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去。 可原本两者之间就是势如水火,怎么可能一样。 尤其是,月氏开始要围攻月亮城了……在这些月氏人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大齐占领了他们月氏的领土,使他们流离失所。 何况,顾遥甚至觉得,月氏图谋已久,这些人早就埋伏在了月亮城城内。 第三百四十二章 顾遥心中微颤,却也懒得去管那妇人。 只在军医的疑惑眼神之下,将先前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 军医也是默默无语,又转脸来和顾遥继续讨论之前的事情。 因为顾遥医术在这里算是不错的,那军官算是半请半聘地叫顾遥和军医一起处理此事,顾遥也没拒绝。 经军医也依次把脉,再仔细检查了,也得出和顾遥一样的结论。 不过好在军医又准备也有经验,顾遥帮着将药煎了,第一批的患者果然好了。 只是不等顾遥开始松气,第二第三批的患者开始越来越多,但是药物却开始不够。 需要的一味当归几乎都是靠从月氏换来,大齐境内产量不多。若是大量需要,必然需要从月氏换。 但是月氏开始时不时地派兵骚然月亮城,且在城外开始驻扎军队,包围了月亮城。 上奏调兵的批复却迟迟不来,月亮城近来越来越骚动。 这羊一直拖下去,顾遥这边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毕竟已经没有药了。 顾遥干脆去找孟辞,他不知是这么能跟着月氏城的守城将军混在一起,还帮着调查水源问题。 ——能造成这样大面积的致病,且接连爆发的致病,只有水源被污染能做到。 但是地下水四通八达,会极快地扩散出去,并且没有办法遏制。 只能一点一点地封井,但是又要留下饮用水,所以实在不是件好解决的事情。 顾遥今日跟着孟辞,往月氏城南的胡突村察看水井。这里半胡半汉,起名字也古怪。 而也确实如此,那村落也是既有大齐风格的砖瓦或者黄土茅屋,又有仿照琉璃顶制作的石瓦房。 顾遥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红色头发的月氏男子在挑水,看到顾遥吓了一跳。 恶狠狠地用怪腔怪调的汉语道:“外来人你们滚走!” 顾遥蹙眉,但是孟辞身边的护卫却已经拔出一节刀,雪白的锋芒霎时闪瞎那月氏人的眼,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顾遥,落荒而逃。 孟辞看得好笑,只走在顾遥前面走过去,用轱辘提出了一桶水,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瓶子装了,再倒进去一点什么药水。顾遥好奇,也仔细盯着,只见那小瓶子的清水瞬间变成蓝紫色。孟辞又滴进去一滴什么,又在转瞬之间变成粉红色。 就见孟辞皱眉,对着身后的是守卫微微抬了下巴,那守卫便从自己拖着的小车中拖出一包生石灰,打开来全部洒进去了。这才从边上找了石块和木板,将那口井封死了。又贴上封条,这才转身去找下一口井。 不过走了几步,顾遥一行人又遇到一个月氏人,依旧是面色极其不善地盯着顾遥和孟辞。 虽然顾遥极度反感这样的眼神,但是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居民,顾遥也只好忽视了。 一面琢磨着,等会要是能撞见来挑水的那人要提醒他一下,刚才那口井的水不能吃。 来到下一口井的时候,孟辞仍旧和先前一般,取水检验了,但是这回并没有什么颜色变化,所以……只洒了半包生石灰。在撒石灰之前,孟辞找了村长取出两大缸的水。 水路贯通,虽然没有被污染,但是过几天就不一定了。毕竟村里有水井被污染了。 好在这里被污染的水井不算多,两人不多时便收工了。 第二日顾遥仍旧去帮军医熬药把脉,谁知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顾遥盯着那个汉子看了半晌,直看到那个汉子背后发毛,主动问顾遥:“有什么事吗?” 然后他就看到顾遥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问他道:“你是哪个村子的人?” 汉子一愣,有点不敢说。 最后被身后穿着军士衣裳的军医推了一把,这才吞吞吐吐道:“事胡突村的。”偷眼看了一眼顾遥,该不会是跟他村子里的谁有仇吧?或者就是跟他有仇? 但是顾遥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一笑,道:“这样啊——” 汉子觉得自己背后的凉意也淡了些。 顾遥又赶紧问:“你可晓得昨日有人去你村里将水井都封了?你难道吃了那些封了的水井里的水?”若不是如此,她可能真的看出门道来了。 那汉子干脆利落地摇头道:“我又不是傻,怎么可能会吃那些被污染的水。我吃的是村长存在水缸里的水,哪里晓得之前就吃坏了肚子……” 顾遥却是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难道你昨日上午便开始腹泻?”自然不可能,若是如此,他绝对不会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起码得脱层皮刮层蜡。 见顾遥说的不错,对方又是个大夫,他只好点点头,疑惑地看着顾遥等着顾遥解释一下。 但是顾遥只是又问道:“你是今日早上吃过早饭才开始腹泻的对不对?”极是确定的神色,顾遥心底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果然,那汉子回忆了一会便点点头:“说起来也是怪,这么吃了没事的水还会病……肯定是昨日来干活的人不用心,害我们犯病,可真是……” 顾遥懒得理那个汉子,赶紧起身扯扯自己的衣摆便对着军医晃晃手,这就跑出去了。 储存起来的水自然不会有问题,昨日孟辞给她解释了怎么鉴别水是不是有问题,那真是再可靠不过的法子了。早说孟辞做事,绝对不可能没做好。 何况,若真是孟辞的问题,昨夜就该发作了。 怎么就是今天早上吃了饭才开始发作?这明明就是昨晚的饭没问题,但是早上的饭有问题。 也就是说,昨夜有人偷偷对水做了手脚。 做手脚的是谁?几乎不用说,自然是那些一早就安排在月亮城的月氏人。 他们在月亮城呆了很久,几乎所有人都将他们当作是普通居民,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去。 可原本两者之间就是势如水火,怎么可能一样。 尤其是,月氏开始要围攻月亮城了……在这些月氏人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大齐占领了他们月氏的领土,使他们流离失所。 碎碎念,先随便发了,写完了再发(保住全勤) 第三百四十三章 顾遥心中微颤,却也懒得去管那妇人。 只在军医的疑惑眼神之下,将先前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 军医也是默默无语,又转脸来和顾遥继续讨论之前的事情。 因为顾遥医术在这里算是不错的,那军官算是半请半聘地叫顾遥和军医一起处理此事,顾遥也没拒绝。 经军医也依次把脉,再仔细检查了,也得出和顾遥一样的结论。 不过好在军医又准备也有经验,顾遥帮着将药煎了,第一批的患者果然好了。 只是不等顾遥开始松气,第二第三批的患者开始越来越多,但是药物却开始不够。 需要的一味当归几乎都是靠从月氏换来,大齐境内产量不多。若是大量需要,必然需要从月氏换。 但是月氏开始时不时地派兵骚然月亮城,且在城外开始驻扎军队,包围了月亮城。 上奏调兵的批复却迟迟不来,月亮城近来越来越骚动。 这羊一直拖下去,顾遥这边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毕竟已经没有药了。 顾遥干脆去找孟辞,他不知是这么能跟着月氏城的守城将军混在一起,还帮着调查水源问题。 ——能造成这样大面积的致病,且接连爆发的致病,只有水源被污染能做到。 但是地下水四通八达,会极快地扩散出去,并且没有办法遏制。 只能一点一点地封井,但是又要留下饮用水,所以实在不是件好解决的事情。 顾遥今日跟着孟辞,往月氏城南的胡突村察看水井。这里半胡半汉,起名字也古怪。 而也确实如此,那村落也是既有大齐风格的砖瓦或者黄土茅屋,又有仿照琉璃顶制作的石瓦房。 顾遥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红色头发的月氏男子在挑水,看到顾遥吓了一跳。 恶狠狠地用怪腔怪调的汉语道:“外来人你们滚走!” 顾遥蹙眉,但是孟辞身边的护卫却已经拔出一节刀,雪白的锋芒霎时闪瞎那月氏人的眼,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顾遥,落荒而逃。 孟辞看得好笑,只走在顾遥前面走过去,用轱辘提出了一桶水,用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瓶子装了,再倒进去一点什么药水。顾遥好奇,也仔细盯着,只见那小瓶子的清水瞬间变成蓝紫色。孟辞又滴进去一滴什么,又在转瞬之间变成粉红色。 就见孟辞皱眉,对着身后的是守卫微微抬了下巴,那守卫便从自己拖着的小车中拖出一包生石灰,打开来全部洒进去了。这才从边上找了石块和木板,将那口井封死了。又贴上封条,这才转身去找下一口井。 不过走了几步,顾遥一行人又遇到一个月氏人,依旧是面色极其不善地盯着顾遥和孟辞。 虽然顾遥极度反感这样的眼神,但是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居民,顾遥也只好忽视了。 一面琢磨着,等会要是能撞见来挑水的那人要提醒他一下,刚才那口井的水不能吃。 来到下一口井的时候,孟辞仍旧和先前一般,取水检验了,但是这回并没有什么颜色变化,所以……只洒了半包生石灰。在撒石灰之前,孟辞找了村长取出两大缸的水。 水路贯通,虽然没有被污染,但是过几天就不一定了。毕竟村里有水井被污染了。 好在这里被污染的水井不算多,两人不多时便收工了。 第二日顾遥仍旧去帮军医熬药把脉,谁知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顾遥盯着那个汉子看了半晌,直看到那个汉子背后发毛,主动问顾遥:“有什么事吗?” 然后他就看到顾遥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问他道:“你是哪个村子的人?” 汉子一愣,有点不敢说。 最后被身后穿着军士衣裳的军医推了一把,这才吞吞吐吐道:“事胡突村的。”偷眼看了一眼顾遥,该不会是跟他村子里的谁有仇吧?或者就是跟他有仇? 但是顾遥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一笑,道:“这样啊——” 汉子觉得自己背后的凉意也淡了些。 顾遥又赶紧问:“你可晓得昨日有人去你村里将水井都封了?你难道吃了那些封了的水井里的水?”若不是如此,她可能真的看出门道来了。 那汉子干脆利落地摇头道:“我又不是傻,怎么可能会吃那些被污染的水。我吃的是村长存在水缸里的水,哪里晓得之前就吃坏了肚子……” 顾遥却是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难道你昨日上午便开始腹泻?”自然不可能,若是如此,他绝对不会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起码得脱层皮刮层蜡。 见顾遥说的不错,对方又是个大夫,他只好点点头,疑惑地看着顾遥等着顾遥解释一下。 但是顾遥只是又问道:“你是今日早上吃过早饭才开始腹泻的对不对?”极是确定的神色,顾遥心底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果然,那汉子回忆了一会便点点头:“说起来也是怪,这么吃了没事的水还会病……肯定是昨日来干活的人不用心,害我们犯病,可真是……” 顾遥懒得理那个汉子,赶紧起身扯扯自己的衣摆便对着军医晃晃手,这就跑出去了。 储存起来的水自然不会有问题,昨日孟辞给她解释了怎么鉴别水是不是有问题,那真是再可靠不过的法子了。早说孟辞做事,绝对不可能没做好。 何况,若真是孟辞的问题,昨夜就该发作了。 怎么就是今天早上吃了饭才开始发作?这明明就是昨晚的饭没问题,但是早上的饭有问题。 也就是说,昨夜有人偷偷对水做了手脚。 做手脚的是谁?几乎不用说,自然是那些一早就安排在月亮城的月氏人。 他们在月亮城呆了很久,几乎所有人都将他们当作是普通居民,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去。 可原本两者之间就是势如水火,怎么可能一样。 尤其是,月氏开始要围攻月亮城了……在顾遥甚至觉得,月氏图谋已久,这些人早就埋伏在了月亮城城内。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月氏驻扎在月亮城外,虎视眈眈。虽说大齐历代都受月氏犯边,但是月氏从来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来。不过是小打小闹,在日子不好过时便来征战,从大齐强占或是讨要一点好初,便又回去了。所以月氏驻扎在城外,李将军或者是孟辞,都没有想过主动把月氏的军队赶走。就像你足够对自己自信,也不会忌惮那些盯着你要强东西的小毛贼一般。也是大齐人向来谦和大方的思想,不屑于敢走盯着自己的苍蝇,也从来轻视这样的争夺强抢行为。换作从前的杜杳,她也不屑于敢走像是苍蝇一样的月氏。但是她现在不会,她看过太多或者弱小或是愚昧的人,那些卑微甚至是卑劣的人,都能爆发出难以预计的能力。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胜利,也没有绝对尊卑。他们不能轻敌。尤其是……最重要的是,林暄曾经告诉过她。崔嬛会生下皇子,月氏人会暗中将这个孩子抱走,也就是俘获皇帝,会直接侵占半个大齐,无论世家还是平民都将生活在四分五裂的土地上。那么落后粗野且人口极少的月氏人,可以做成这件事。就像谦谦有礼的读书人打不过粗野的小痞子。顾遥的背后凉极了,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衣摆,道:“把驻扎在城外的月氏军队赶走吧。”李将军看着顾遥,带点轻蔑地哈哈大笑道:“顾指挥使,不过是驻扎在城外的一群北鞑子,又没有犯到我大齐的边界,赶他们做什么呢。”顾遥一时间没有说话,她该怎么说呢?数年后,整个大齐都因为这群北鞑子,分崩离析。所谓的盛世大齐,会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但是终归,她还是没说话。是她太过恐慌了,眼下的月氏,也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孟辞对李将军道:“你先下去安排一番,告诉他们很长时间内月氏不会进犯,但是一旦进犯绝对会攻城。若是不想死在这一战,便要日日认真操练。”李将军忙不迭地点头,这才下去安排。顾遥还是有些郁闷的模样,但是半天又不说一句话。“阿杳似乎对月氏不大放心。”他放柔了些语气对顾遥道。晓得了那样一个结局,怎么可能放的下来心呢?顾遥觉得自己得想法子叫他们都警惕一些月氏。“大齐边境便是月氏,倘若月亮城破了,月氏便可长驱直入大齐。”顾遥将自己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些。孟辞稍微皱了皱眉,道:“只要有我在一日,月亮城便绝对不会破。”顿了顿,像是有些担心似的盯着顾遥看了一会,他低声道:“阿杳,我不会让大齐人被外族欺辱。”顾遥却只觉得心里猛地一跳,一个疑问止不住地跳出来。在林暄的前世里,大部分事情是不一样的。比如她是真的死了,但是孟辞的人生不会变。如孟辞说的,只要他在,怎么会让月氏长驱直入大齐。所以,前世的孟辞呢?前世的他,或者说,后来的他会发生什么?还是说……他死在了大齐国破之前?还是说,他只有几年的活头了。不行,一定不能这样。“孟辞。”她忽然道。“嗯?”“你若是出事了,我应该怎么办?”孟辞觉得顾遥的话有些突兀,话题跳跃得他有点想笑,可是一看顾遥的神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我怎么会出事?我不会出事。”他怎么可能会抛下她,他在很久之前,就发誓要护好她,绝不可能会丢下他而去。就连以为她去了之后,他便想着要去西北的战场,再不回上蔡。杜梓和林修都不敢放虎归山,所以就将他拘在上蔡。可只有他知道,那些日子,他过得有多么浑浑噩噩,似梦非梦。顾遥虽然不知道如何和孟辞说这些,心里却急切地想要问一问林暄,孟辞的事情。上蔡与此千里之隔,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林暄一次。“孟辞,你若是死了。”她忽地沉默下来,他若是真的死了,她真的不能怎么办,“我,要么站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去,要么就随你而去吧。”孟辞揉一揉她鸡窝似的头,像是不甚在意她没头没脑还不吉利的话。“若是我死了,你便去做女帝吧。”他若是死了,他的小姑娘肯定要受很多委屈。可如今的她已经十分出众了,若是她想,他毫不怀疑她可以走到那个位置。在那个位置,便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顾遥心里哽了一下子,她从前看话本子,觉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才是真的情爱。可真的到她头上,她才发现这世间有很多她想要做的事情。她努力将自己飘远的想法扯回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攻破月亮城,后面的玉门关雁门关一旦也跟着攻破,京都上蔡可由月氏人直取,届时大半大齐土地便是拱手相送。”孟辞没有说话,月氏人连月亮城都不可能攻破,又怎么可能攻破自古极为险要的玉门关和雁门关。但是也确实如阿杳所说的,一旦三者破了,京都上蔡就直接呈现在月氏人眼前。攻破上蔡,无论其余的州府是否被攻破,都已经是月氏人的囊中之物。上蔡一破,大齐就亡了。孟辞笑了笑,“阿杳,不会有那一天。”但是顾遥固执极了,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而到了那一天,什么都晚了。“不,孟辞。你在的时候自然不会破,可我们老了死了呢?难道世世代代都能出守得住关隘的将才么?”她皱着眉,眉眼倔强。还不等孟辞说话,顾遥继续道:“十六年前的月亮城,不也是只差丝毫就被攻破?月氏人骑射了得,畜牧狩猎为生,比起大齐人来勇猛无比,且尤为擅长骑射……你难道不知道,骑兵和步兵的绝对优势?一旦对起来,只要月氏人肯下功夫,而大齐无将才,绝对打不过凶猛的月氏人!”顾遥几乎是一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月氏驻扎在月亮城外,虎视眈眈。虽说大齐历代都受月氏犯边,但是月氏从来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来。不过是小打小闹,在日子不好过时便来征战,从大齐强占或是讨要一点好初,便又回去了。所以月氏驻扎在城外,李将军或者是孟辞,都没有想过主动把月氏的军队赶走。就像你足够对自己自信,也不会忌惮那些盯着你要强东西的小毛贼一般。也是大齐人向来谦和大方的思想,不屑于敢走盯着自己的苍蝇,也从来轻视这样的争夺强抢行为。换作从前的杜杳,她也不屑于敢走像是苍蝇一样的月氏。但是她现在不会,她看过太多或者弱小或是愚昧的人,那些卑微甚至是卑劣的人,都能爆发出难以预计的能力。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胜利,也没有绝对尊卑。他们不能轻敌。尤其是……最重要的是,林暄曾经告诉过她。崔嬛会生下皇子,月氏人会暗中将这个孩子抱走,也就是俘获皇帝,会直接侵占半个大齐,无论世家还是平民都将生活在四分五裂的土地上。那么落后粗野且人口极少的月氏人,可以做成这件事。就像谦谦有礼的读书人打不过粗野的小痞子。顾遥的背后凉极了,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衣摆,道:“把驻扎在城外的月氏军队赶走吧。”李将军看着顾遥,带点轻蔑地哈哈大笑道:“顾指挥使,不过是驻扎在城外的一群北鞑子,又没有犯到我大齐的边界,赶他们做什么呢。”顾遥一时间没有说话,她该怎么说呢?数年后,整个大齐都因为这群北鞑子,分崩离析。所谓的盛世大齐,会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但是终归,她还是没说话。是她太过恐慌了,眼下的月氏,也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孟辞对李将军道:“你先下去安排一番,告诉他们很长时间内月氏不会进犯,但是一旦进犯绝对会攻城。若是不想死在这一战,便要日日认真操练。”李将军忙不迭地点头,这才下去安排。顾遥还是有些郁闷的模样,但是半天又不说一句话。“阿杳似乎对月氏不大放心。”他放柔了些语气对顾遥道。晓得了那样一个结局,怎么可能放的下来心呢?顾遥觉得自己得想法子叫他们都警惕一些月氏。“大齐边境便是月氏,倘若月亮城破了,月氏便可长驱直入大齐。”顾遥将自己的语气稍微放缓了些。孟辞稍微皱了皱眉,道:“只要有我在一日,月亮城便绝对不会破。”顿了顿,像是有些担心似的盯着顾遥看了一会,他低声道:“阿杳,我不会让大齐人被外族欺辱。”顾遥却只觉得心里猛地一跳,一个疑问止不住地跳出来。在林暄的前世里,大部分事情是不一样的。比如她是真的死了,但是孟辞的人生不会变。如孟辞说的,只要他在,怎么会让月氏长驱直入大齐。所以,前世的孟辞呢?前世的他,或者说,后来的他会发生什么?还是说……他死在了大齐国破之前?还是说,他只有几年的活头了。不行,一定不能这样。“孟辞。”她忽然道。“嗯?”“你若是出事了,我应该怎么办?”孟辞觉得顾遥的话有些突兀,话题跳跃得他有点想笑,可是一看顾遥的神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我怎么会出事?我不会出事。”他怎么可能会抛下她,他在很久之前,就发誓要护好她,绝不可能会丢下他而去。就连以为她去了之后,他便想着要去西北的战场,再不回上蔡。杜梓和林修都不敢放虎归山,所以就将他拘在上蔡。可只有他知道,那些日子,他过得有多么浑浑噩噩,似梦非梦。顾遥虽然不知道如何和孟辞说这些,心里却急切地想要问一问林暄,孟辞的事情。上蔡与此千里之隔,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林暄一次。“孟辞,你若是死了。”她忽地沉默下来,他若是真的死了,她真的不能怎么办,“我,要么站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去,要么就随你而去吧。”孟辞揉一揉她鸡窝似的头,像是不甚在意她没头没脑还不吉利的话。“若是我死了,你便去做女帝吧。”他若是死了,他的小姑娘肯定要受很多委屈。可如今的她已经十分出众了,若是她想,他毫不怀疑她可以走到那个位置。在那个位置,便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顾遥心里哽了一下子,她从前看话本子,觉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才是真的情爱。可真的到她头上,她才发现这世间有很多她想要做的事情。她努力将自己飘远的想法扯回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攻破月亮城,后面的玉门关雁门关一旦也跟着攻破,京都上蔡可由月氏人直取,届时大半大齐土地便是拱手相送。”孟辞没有说话,月氏人连月亮城都不可能攻破,又怎么可能攻破自古极为险要的玉门关和雁门关。但是也确实如阿杳所说的,一旦三者破了,京都上蔡就直接呈现在月氏人眼前。攻破上蔡,无论其余的州府是否被攻破,都已经是月氏人的囊中之物。上蔡一破,大齐就亡了。孟辞笑了笑,“阿杳,不会有那一天。”但是顾遥固执极了,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而到了那一天,什么都晚了。“不,孟辞。你在的时候自然不会破,可我们老了死了呢?难道世世代代都能出守得住关隘的将才么?”她皱着眉,眉眼倔强。还不等孟辞说话,顾遥继续道:“十六年前的月亮城,不也是只差丝毫就被攻破?月氏人骑射了得,畜牧狩猎为生,比起大齐人来勇猛无比,且尤为擅长骑射……你难道不知道,骑兵和步兵的绝对优势?一旦对起来,只要出这些。她对战争还是不够了解,可是有些推测比较的东西,她丝毫不会含糊。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花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时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子,悄悄又看了一眼那漆黑的物事,原来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死的。” 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花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时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子,悄悄又看了一眼那漆黑的物事,原来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花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时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花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时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八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五十九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六十九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八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日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知,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神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与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八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与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八十九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与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与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日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与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又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三百九十八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 第四百零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忽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发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八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零九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完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一十九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一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二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三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四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有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第四百二十七章 刘府君就是在当天离开的铜仁府,顾遥正经在府衙里安顿下来。 忙碌了一整天,李谦只是在外面帮顾遥买了一碗桂花汤圆,便当做是晚饭了。 顾遥累了一整天,也觉得这碗桂花汤圆甚是可口,吃的倒是不亦乐乎。 李谦也端了一碗,坐在一边捧着碗吃的很是欢喜。 灯花一晃,一阵风便对着顾遥吹过来,昏黄灯火里的影子也是一晃。 李谦便觉得有点冷,正要起身去关窗。 便听到外头响起“笃笃笃”的一阵急促敲门声,他心中暗骂谁这样不长眼,偏要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歇息来打搅。 但是顾遥已经放下了碗,向门口望了过去。 李谦也只好认命地放下碗,有些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去。 “咯吱”一声,门口站了两个身穿捕快服的汉子,面上似有急色,径直朝着顾遥望了过去。 “什么事情,快些说。”李谦催促道。 那两人看李谦这样趾高气扬,面上便有些不虞,却强自压下扬声对里间的顾遥道:“知府大人,先前丢失的女子尸体出现了!” 一只飞蛾猛地扑进火里,屋子晦暗了一瞬,随即亮光照人。两个捕快都看到顾遥面上沉稳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中微有涟漪。 李谦困极了,皱眉嚷嚷道:“什么丢失的女子,我家大人才来,哪里归我家大人管,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地找我家……” “大人可要过去探查,庾知县请大人过目,大人是要现在去还是明早?”其中一个汉子声音粗放,一下子便把李谦的牢骚给堵得没声了。 这时候顾遥已经站起来了,起身将自己发冠整了整,道:“李谦,走了。” 那两人便不再多话,只跟着顾遥继续走。 此时天色已晚,四野一片漆黑,青石小道凹凸不平,被檐下的灯火映出点点亮光来。 月色落到四人的衣衫上,有些冰冷凝重的意味。 因为急着赶过去,顾遥没有说话,另外三人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是衣衫窸窸窣窣,是急且快的步子声。 知府衙门和庾县令的县衙并不远,是以两人才会连夜来找顾遥。 走了一阵脚步跟不上的顾遥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马车便算了,怎么连辆牛车都没有。 庾县令他不知道这样靠走路很浪费时间的好吗!还有,若是在京都这样耿直地不拿马车轿子来接,也是混不进圈子的好吗! 她的思维稍微飘了那么一小会,干脆提起衣摆小跑了几步,然后不多时便到了县衙。 若说府衙是一个空阔老旧的院子,那么县衙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茅屋。 顾遥她,理解庾县令和京都官员做派不一样了。 此时茅草顶的牌门虚掩着,里面漏出一点子极为昏暗的光,里面声音不大,是有人来回踱步。 顾遥推开门,果然见有一个枯瘦老者来回走动,空荡荡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簌飒做响。 她被吓得背后凉了一瞬,但是那个老者在看到顾遥的一瞬,面上升起了喜色,连眸子都亮了一瞬。 “您便是新来的府君顾大人吧?”枯瘦老者急匆匆地朝顾遥走来,空荡荡的衣衫迎风贴在他身上,仿佛能看到一根一根的肋骨。 顾遥觉得自己已经晓得这是谁了,于是笑道:“庾县令。” “知府大人是先喝口热茶还是直接去看死者?”庾县令笑着对顾遥道,言辞恳切。 顾遥的笑意深了几分,这位庾县令才不是不会混圈子的人呢?试探的精妙极了。 “直接去看吧,死者为何人?”顾遥道,已经跟着庾县令要过去查探了。 庾县令走在顾遥身后半步的位置,眸子里的精光柔和了些,看来不是个摆设。 兴许,铜仁府的子,能好些? 庾县令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他便不。。想那么多了。开始和顾遥介绍今日发现的死者的情况。 原来,今夜里有船夫在水里捞出一具尸体,当即报了官。仵作一查便,这就是去年红衣女鬼案中第一个丢失的小娘子。 消失了一年,却忽地被找出尸体。 顾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为何,县衙里的灯火都昏暗得厉害,顾遥看得总有些不舒服。 从门外,她就看到验尸房中间停了一具女尸,皮肤被泡得发白,肿胀得十分厉害,湿答答的。 在昏黄的灯火下,其实吓人得厉害。尤其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尚且一片漆黑。 顾遥在心里稍微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觉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这才迈开腿跨进门槛。 谁知灯地一晃,门里什么黑漆漆的一团冒出来,直接趴到了那具浮肿的女尸上,还有些诡异的动静。 顾遥被吓得惊呼一声,身子也往后仰去。 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顾遥抓住。 她惊魂未定,吓得越抖了一下子,下意识挣开。谁知庾县令好笑的声音传来,“知府大人是第一次查案吧?” 顾遥一尴尬极了,只得道:“是,是啊……”她下意识揉揉鼻是一个人。 其实也不是趴到女尸身上,只是凑得极近。不仔细看,倒和趴上去没什么区别。 虽然已经看清了,但她还是有些发怵,于是跟在庾县令身后走了进去。 她是真的信鬼,故而没有法子彻底不害怕。却也觉得,受害之人必定也想沉冤得雪,她和庾县令等人没什么可怕的。 “老张。”庾县令清咳一声,又喊了一声。 趴在女尸身上的人这才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眯着眼打量顾遥。 顾遥心中暗道,原来是眼神不好怕是离得远根本看不清了。一面看着那昏黄的灯火,暗道旁的也算了,这样的。灯火怎么验尸。 对面的老张终于放弃了挣扎,不再眯眼看顾遥了,只是习惯性地眯眼对庾县令道:“不则是溺水而死,周身也好,兴许是内脏伤了或是服药死的。” 老张还只检查了外部,进一步就需要剖开调查了。但是大半夜的,肯定是不合适的。 碎碎念,晚点换 427 顾遥是在腊月里得的消息,说是苏糯有了三个月身孕,要进宫来叩见顾遥。 顾遥自然允了,又派了轿子去宫门口迎来。苏糯仍旧是糯糯的,圆润雪白,成了亲还是被宠得像个小姑娘。 天真明媚极了,看到枝头好看的红梅,也要亲手去折一枝,急得顾遥这个做嫂子的亲手去折了给她。 苏糯极喜欢顾遥,时不时就想要来看顾遥。顾遥召见她却不多,难得见面,小姑娘自然要窝在顾遥身边说话。 她穿了件毛茸茸的袄子,衣服略微紧窄,衬得小腹微微凸起,很是柔软。 顾遥却怕冷极了,倚在榻里不动身子。 “陛下,这红梅花贴在额心做花钿肯定好看。”苏糯拿着红梅花道。 顾遥点点头,道:“是啊。” 几人在湖面上的暖阁里,对面是一片梅林,白雪红梅格外惊艳,顾遥看过去便移不开眼。 “阿糯陪我去折几支红梅,也好给你带回去。”顾遥对着苏糯道,果然小姑娘就眉开眼笑了,蹦哒着就要过来。 顾随无奈地按住她,道:“走路仔细些。”仍旧是冷冷的模样,却将自己肩上的披风系在了苏糯肩头。 顾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果然如她教导的,良善温平,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她总怕他活得偏了。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冷淡一个可爱,其实和谐极了。 顾遥拉着苏糯的手往梅林里走,顾遥看着苏糯微微翘起的小腹,心里总是害怕,于是格外小心。 偏生苏糯一下子踩到积雪上,身子猛地一偏。顾遥看到她的肚子曾经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忽然挤满脑子,几乎是下意识倾身挡在苏糯身下。 顾遥以为自己要狠狠摔一跤。 背后猛地伸出一只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一面扶了苏糯一把。苏糯站稳了,顾遥也在对方怀里砸得肩膀疼。 “怎么这般冒失?”孟辞的语气里隐有薄怒。 他披着一件玄色斗篷,什么洋洋洒洒的白雪,浑身寒气,但是却衬得整个人刀削斧凿般的沉稳。 顾遥自然不服气,语气从容道:“若我不挡着,阿糯的肚子便直对着这个石头,后果不堪设想。只有我挡着,才能损失最少。”顾遥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怪怪的,但是不好更正,于是作罢。 孟辞皱眉,道:“你倒是全然不知爱惜自己。”便不再说话。他不是第一次知道她如此,她从来清醒理智,对自己从来不手软。 苏糯白着脸谢顾遥,越发对顾遥亲近起来了。 倒是顾遥,才摘了几支梅花,便脸色煞白,身子一晃栽倒在孟辞怀里,孟辞顾不得其他,赶紧抱着人召太医。 老太医捻着胡须对他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夫,陛下这是有喜了。” 孟辞愣了愣,随即眉头越发皱起来了,道:“阿杳身子可有碍?” “陛下身子寒凉,不易受孕,当年又伤了根本,如今得好好调理,否则……否则……”太医便跪下磕头。 孟辞仍旧脸色不好看,顾遥却忍不住笑起来,拉着孟辞的手,低声道:“我还以为……原来,我还是有这份缘分的。” 孟辞这才跟着笑起来。 苏糯抱着红梅和顾随一前一后走进来,苏糯一听到此事,便欢喜极了,当即拉着顾遥说些有关的话。 顾遥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心里平静安宁至极,苏糯叽叽喳喳的,气氛尤为舒缓。 她将运河一事交给了顾随,另外与林修说了,林修也愿意帮顾随招揽人才,于是这一桩不消顾遥忧心。 如今天下太平,加上孟辞帮着批折子,顾遥只一心养胎,倒是过得清闲。 渐渐的,她的小腹也逐渐隆起,里面偶尔会有一点动静。 五月里传来消息,说是苏糯生出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很是精致。 那时候顾遥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高高隆起,将像是怀里抱着一个球似的。 顾遥惊喜至极,摸着自己尚且无动静的肚子,正想去看看,便有内监夺门而入,道:“陛下,急报!” 她一打开急报,便看到原来是西夏,金兵败了,答应俯首称臣,年年上供。 顾遥心中一阵狂喜,自脚底往头盖骨升腾的凉意,惊喜得她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大齐百余年的心病,终于,终于解了啊! 边疆,再也无战争了! 她完成了,大齐百余年的梦想! 顾遥忽然觉得腹部一阵一阵的疼,浑身的力气像是被这阵子痛抽走,脚一软,侍女赶紧扶住她。 登时之间,整个皇城忙乱成一片。孟辞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惨叫声,脸一时比一时白。 顾遥只觉得疼得整个人都是飘忽的,浑身也没有力气。总归就是强撑着,也不知道何时生下的孩子。 再醒过来,就看到孟辞双眼赤红地守在她身边。顾遥道:“孩子呢?”她真是迫切极了地想看看孩子。 谁知孟辞茫然了一会,似乎不懂她的意思。顾遥心下大惊,旁边的女官赶紧道:“在奶娘那,是个小皇子呢。” 顾遥心口一口气这才平下去,不满地看孟辞一眼,后者这才抓着她道:“阿杳……” “你这,”顾遥噗嗤一下笑出来,道:“你这父亲做的,连孩子在哪也不晓得。” 孟辞只低眉看着顾遥,半天也没说话。女官见此,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里面只剩两人。 顾遥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如释重负似的。 他却缓缓地下头,珍而重之地吻在顾遥额头上,半晌,才缓缓道:“阿杳,这世上,真没什么有你更重要的了。” 哪怕是江山天下,哪怕是孩子。 于他最重要的,就是他的阿杳。 ―――― 齐昭帝杳,仁帝独女,少颖,及长,惠而明德,处事从容淡静。 在位五年,平月氏,金,西夏来朝。岳州大雨两月,帝祈则停,民信以为九天玄女。至五年,人才拔擢数数,始挖清、赵二渠。二渠既成,天下熙熙攘攘,万民生平,盛世而千百年未有过之矣。 且帝少年时,避权臣而匿于民间,扮男装,容止昳丽,上蔡未有不仰慕者。举探花郎,破铜仁红衣女鬼案等,民皆贤之。慧眼识英雄,教导文忠公顾随从之数年,果举进士一甲第一名,后果变革富天下,令有林治,宋景,皆帝识之,皆呕心沥血,监清、赵二渠乃成。 千古帝王当称第一人,余哀其盛年而逝,呜呼! ――《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