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生贵宝》 第一章 《早生贵宝》 蓝宝/文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第一章 睡意正浓时,祝潼被床头柜面上传来的手机低鸣声吵醒。她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就接通来电,含含糊糊地说:“宝贝?” 手机那头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 祝潼将手机举到面前,艰难地撑起眼皮,确认通话还在继续后,她又软着声线唤了句:“宝贝……” 手机那头仍旧沉默,甚至连呼吸声都屏住了。 “恬恬?”祝潼皱起眉头,沉思了三两秒,终于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貌似说过,这周内一定要带女儿去新开业的主题餐厅吃儿童套餐。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而她仍然在市外忙碌,难怪这小家伙会生闷气。 祝恬很沉得住气,她的脾性跟她父亲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将枕头垫在腰后,祝潼倚着床头的软包,温声细语地说:“妈妈等下就回家了,今晚就带你去吃吃饭。” 终于,手机那头传来一把软绵绵的声音:“真的吗?” 祝潼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不会失约,祝恬缠着她聊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说再见。 切断通话后,祝潼便起床洗漱。对着镜子,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岁月不饶人。年轻的时候,就算连续几天通宵,只需要好好地补一眠整个人就容光焕发了;而现在,偶尔熬熬夜,即使补眠几回人仍旧是憔悴的。 花费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祝潼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刚进门祝恬就蹦蹦跳跳地跃到自己跟前。这小妞肯定又望穿秋水等着自己,祝潼弯腰将女儿抱起,用力地亲她的脸颊:“妈妈想死你了。” 祝恬蹭着母亲的颈窝,声音糯软地说:“我要去吃儿童套餐!” 在保姆的悉心照顾下,祝恬的体重似乎又在增加,祝潼的手臂虽酸,但也舍不得把女儿放下来。她将女儿抱回卧室:“没问题,不过现在没到吃饭时间,我们先睡午觉。” “但是……但是,我不困。”祝恬委委屈屈地说。 把女儿放到主卧的大床上,祝潼故意皱着脸说:“妈妈刚才开车开了很久,累得很,恬恬不陪我睡一会儿吗?” 最终祝恬还是乖乖巧巧地窝在母亲怀里入眠,祝潼同样睡得安稳,她醒来时,天色正要转沉。 祝潼带着女儿抵达主题餐厅时,身穿梦幻粉色公主裙的咨客脸带歉意地告诉她们,餐厅已满座,请到那边等候。 被堵在餐厅门口,祝恬十分着急,于是抱着祝潼的大腿闹别扭。祝潼头疼得很,她没想到这家餐厅如此火爆,晚点去就满客了。她无计可施,只好给祝豪拨了通电话。 祝豪是她的小堂弟,他那种富二代,平日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乐,整个琼京市的餐饮娱乐场所都像是他的后花园,让他帮忙在这家小餐厅弄个包间想必是易如反掌。 正值晚市,餐厅来往的客人很多。祝潼息影一年有余,早已淡出于大众的视线内。如今她素面朝天,连衣着打扮都是毫不起眼的,尽管如此,仍然有路人满脸探究地回头张望。 接到祝潼的来电,祝豪接听时声音都变调了。祝潼顾着安抚女儿,倒没有察觉他的不妥。她一言半语就将要事说清楚。祝豪胡乱说了句“等我一下”,随即突兀地切断了通话。 “这小子!”祝潼觉得莫名其妙,将手机收起,不一会就竟然看见祝豪脚步匆匆地从餐厅里走出来,而他身后跟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看见祝豪,祝恬立即向他索抱。祝豪弯腰将她抱起,她笑眯眯地说:“小舅舅,您也来吃儿童套餐吗?” 祝豪没有回答,他的表情不太自然,祝潼默默将此收入眼底。碍于有外人在,她就算心有疑惑也没有问出口。 祝豪连忙将她们母女迎进餐厅,祝潼正盯着他,他虽心虚,但表面上还是镇定得很:“姐,这位是陈经理,下次您没位置,直接找他就可以了。” 将他们领进包间后,那位陈经理利落地替她们点完餐就离开了。祝豪正想一同离开,祝潼却问:“你急着去哪里?今晚不上会所,居然来这种儿童餐厅,你搞什么鬼?” “不急不急。”祝豪重新坐下,他解释,“跟朋友来吃饭,会所上腻了,今天就换换口味。” 他的眼神飘忽,祝潼知道这话的可信度不高。在女儿面前,她也不拆穿他,只说:“那就回去吧,好好地陪你的‘朋友’。” 祝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门后替她们将房门关紧。 或许是祝豪特别吩咐,她们的套餐很快被端上来。祝恬吃得很满足,嘴里还塞着意大利面,她就迫不及待地用叉子戳盘中的鸡块。 祝潼吃得很少,她帮女儿把牛排切成小块,然后放到她盘子里:“慢慢吃,别噎着了。” 儿童套餐附送了一只很可爱的斑马布偶,祝恬忙着吃东西,还不忘吱吱喳喳地说话,“妈妈,斑马为什么要叫斑马?” 祝潼回答:“因为它们身上有条纹。” 祝恬又问:“那,那斑马身上的条纹究竟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 这问题把祝潼难倒,她沉思几秒,说:“我不知道,这难题留着问你的怀怀表姨。” 期间,祝恬要上卫生间,祝潼便带着她去。这家餐厅的盥洗台设计得并不人性化,祝恬够不着,祝潼就抱着她洗手。这小丫头被抱以后,就挂在祝潼身上,犯懒不愿意下来。 祝潼拿她没办法,于是就抱着她走出卫生间。走到转角处,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迎面走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半米之遥,祝潼无意扫了那男人一眼,就这么一眼,她的脸色倏地变了。 幸好对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没有留心路况。祝潼动作自然地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她微微侧着脑袋,尽量遮挡着自己的脸。 正要擦肩而过的时候,祝潼难免紧张,眼见着可以将那男人甩在身后,而他却像受到感应,居然转头看向她们。 祝潼若无其事地越过他,同时稍微加紧了脚步。还没有走远,她就听见身后就传来一把急躁又带点震怒的声音:“祝潼!” 在幽静的走廊里,那声呼唤也落入祝恬耳中,她探出脑袋张望,却立即被摁回母亲怀内。 黎绍驰疾步追上去,祝潼抱着孩子也走不远,他毫不费劲就把人堵在了角落。 在灯光的照耀下,黎绍驰的轮廓被映得分明。祝潼扬起下巴与他对视,即使后无退路,脸上也不露怯意。 过了好半晌,黎绍驰才转开了视线,随后又紧紧地盯着祝潼怀里的孩子。看着看着,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担心吓着孩子,于是只好按捺着火气问祝潼:“她是谁?” 祝潼仍在作最后的挣扎,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我侄女。” 窝在祝潼怀中的女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小模样甜美又惹人怜爱,黎绍驰整颗心都要融化了。听了祝潼的回答,他的血压又猛地飙升,他怒极反笑:“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跟我俩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黎绍驰的目光越来越锐利,祝潼开始招架不住,下意识就收紧手臂。祝恬被箍得发疼,同时也被这凝重而压抑的气氛吓怕,突然就放声大哭。 祝潼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她压低声音说:“让开,别吓着孩子!” 事已至此,黎绍驰亦心中有数了,他可以肯定,这个女孩子根本就是自己的女儿。餐厅的走廊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给祝潼让了路,接着便紧随其后,与她们一起进入包间。 被祝潼温声细语地哄着,祝恬很快就不哭了。她皱着小脸,瓮声瓮气地对母亲说:“要爸爸,我要爸爸……” 祝潼正替祝恬拭擦着眼泪,听了这话,她的手微微僵住。黎绍驰干脆拉开祝潼,接着把女儿抱起:“宝贝,爸爸在呢。” 不知怎么地,祝恬吸了吸鼻子,接着就抱着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她相当哭得忘我,那鼻涕和眼泪都黏在黎绍驰的衬衣上。 看着泪眼汪汪的女儿,黎绍驰既是心疼,又是无措。他手忙脚乱地拿起餐桌上的斑马布偶,笨拙地安抚她。祝恬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那个布偶,而哭声也渐渐停下了。 黎绍驰这才松了口气,他抬头看向祝潼,那眼神复杂得有点可怕。 祝恬拿着布偶,她怯生生地看着黎绍驰,试探着唤他:“爸爸?” “爸爸在呢。”黎绍驰深深地吸气,“来告诉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祝恬奶声奶气地说:“我叫恬恬。” “恬恬……”黎绍驰连声音都有些发抖,这种欣喜若狂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到底是孩子,祝恬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黎绍驰逗着她,她便举着布偶问:“爸爸,斑马身上的条纹究竟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我问过妈妈,但妈妈说不知道。” 黎绍驰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声说:“斑马是黑色底、白条纹的。科学家叔叔研究过了,斑马在胚胎发育的早起是纯黑色的,到了胚胎发育晚期,黑色素被抑制生长,才会出现白色的条纹。恬恬可能不明白,等你长大一点,爸爸再解释给你听。”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依有据的,祝潼还是觉得黎绍驰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撇了撇嘴,故意刁难他:“斑马是黑底白纹的,那么豹子身上的纹路究竟是棕色的,还是黄色的呢?”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黎绍驰扫了她一眼,“下次我一定把它扒下来,好好地研究……” 祝潼当然不会将此听作挑逗的情话,黎绍驰那副样子,根本就是想扒了她的皮。 第二章 第二章 等到祝恬不再哭闹,黎绍驰对祝潼说:“你先跟恬恬在这里待着,等阵子我送你们回去。” 祝潼冷冷地说:“不用了,我有开车。” 黎绍驰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对于祝潼那几近是挑衅的拒绝,他语气淡然地说:“那行。” 话毕,黎绍驰没有征询祝潼的意见,抱起祝恬就往外走。祝恬不哭不闹,她将下巴搁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此际正用乌溜溜的大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祝潼。 祝潼怎么舍得把女儿交给他,她拿起包包,风风火火地跟了上去。 走廊有两个端着菜的服务员,祝潼不好出声,最终跟着黎绍驰进了另一个包间。 祝豪坐在面向门口的位置,看见自家堂姐进门,他吓得立即从餐椅上弹了起来。坐在面对的黎煜困惑地看着他,他把切成小块的烤羊腿放进嘴里,随后才回头。 在这里看见祝豪,祝潼算是什么都明白过来了。难怪他慌慌张张地来,又慌慌张张地走,她还以为这小子在外面养着私生子,想不到却是偷偷地跟黎绍驰吃饭。 黎煜把叉子扔掉,跳下餐椅往黎绍驰走过去。黎绍驰将祝恬放下,然后半蹲在两个孩子跟前:“煜煜,她是你的妹妹,叫恬恬。” 自从黎煜回头以后,祝潼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他身上。这些年来,她都没有勇气去见自己的小儿子。当年她迫不得已将孩子交给黎绍驰抚养,时至今日,她仍是充满着懊恼与愧疚。听见黎绍驰说妹妹,她马上纠正:“是姐姐。” “哦,是姐姐。”黎绍驰虚咳了声,接着对祝恬说:“恬恬,他是你的弟弟,叫煜煜。” 两个孩子表情呆滞地看着对方,面对着彼此都相差无几的五官,根本说不出话来。很快,黎煜就把视线转移到祝潼身上,他眨了眨眼睛,问她:“那你是我的妈妈吗?” 祝潼点头,她朝黎煜伸手:“到妈妈这儿来,让妈妈抱一抱你。” “你又抱不起我。”说完,黎煜就酷酷地转身,重新坐到餐椅上吃烤羊腿。 儿子的冷淡让祝潼失落不已,祝豪连忙去安慰她:“姐,小屁孩都这样,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他很重,而你的力气不够,就这样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祝潼闭了闭眼,频频深呼吸。 黎绍驰轻轻地推了推祝恬,柔声说:“跟弟弟玩吧。” 祝恬非常听话,她重重地“嗯”了声,接着就奔过去跟黎煜玩耍了。 黎绍驰让服务员多加两套餐具,他没对祝潼说什么,祝豪主动开口:“姐,反正都撞见了,那就一起吃吧。” 犹豫了片刻,祝潼点头答应。 胆战心惊了整个晚上的祝豪终于可以解放,他喃喃自语:“夫妻就是夫妻,怎么躲怎么避,最后还不是撞个正着……” 祝潼狠狠地切着盘中的烤羊腿,内心暗骂着这该死的孽缘! 在孩子面前,黎绍驰和祝潼相处得很太平。而祝恬和黎煜,玩闹了片刻就熟稔起来,真的不得不感叹血缘关系的微妙。 祝恬拿着自己的斑马玩偶,像个小老师一样给黎煜讲解着斑马的黑底白纹论,黎绍驰和祝潼都感到惊讶,这孩子才刚五岁有余,居然能把那段晦涩的理论只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黎煜耐心地听完,过后半信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爸爸告诉我的!”祝恬一脸骄傲,提及爸爸,她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黎煜察觉父母都目光赞许地看着祝恬,他也不甘示弱,指着餐桌上贴着的二维码,满脸好奇地问:“爸爸,这个二维码到底是白色底的,还是黑色底的呢?” 黎绍驰罕见地回答不上来,祝潼默默地表扬为自己出气的儿子,而祝豪干脆笑出声来:“二维码的底色是什么鬼,煜煜你这不是坑爹吗?” 今晚这两张账单都是黎绍驰结的,祝潼以为这场兵荒马乱终于可以落下帷幕。然而,她还是高兴得太早。祝恬和黎煜简直是一见如故,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祝恬就自动自觉地跟着黎煜上了黎绍驰的车。 对此,祝豪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还贴心地对祝潼说:“姐,我等下让帮您把车开回去,你放心跟姐夫回家吧。” 祝潼回头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闭嘴!” 两个孩子都乖巧地坐在后座等候着,祝潼无可奈何,只好上车。黎绍驰沉默着,开车之前,他朝祝豪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好的。”祝豪一句姐夫将要脱口而出,但余光瞥到祝潼臭着脸,他只好将话收回。 一路上,黎绍驰只说了一句话:“你还住在雅庭路那套房子吗?” 在昏暗的车厢中,祝潼满怀惆怅地看着小儿子。听见黎绍驰的问话,她好半晌才回答:“是。” 雅庭路那套房子,是他们结婚时的新房。黎绍驰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上一次回去,应该是在祝潼产后出院的时候。 近几年来,琼京市发展迅速,这片环境清幽的土地已经绿树环绕,周围一幢幢公寓拔地而起,跟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黎绍驰仍然能费不费劲地找准位置,明明是不常归的路,他却记得非常清晰,这让他格外惊奇。 他们回来得晚,家里的保姆和佣人已经休息了。屋里静悄悄的,祝恬牵着黎煜跑到了二楼,她不是将弟弟带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将他带到对面的房间。 这套房子有两个儿童房,这是祝潼特地为小儿子留的。当初祝恬问了她很多很多遍,那个空着的房间到底是谁的。她从来没有正面回答,今晚这么一闹,这丫头似乎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将黎煜领进放进,祝恬对他说:“这是你的房间哦。我的房间是粉红色的,你的房间是蓝色的,是不是很漂亮?” 这两间儿童房都是祝潼亲自设计的,两件的格局布置基本上是一致的,只在风格选色上有所不同罢了。祝潼只站在门边,而黎绍驰也没有进去,他打量着这个房间,一句话也没说。 黎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连衣柜的门也打开看了。衣柜里头什么都没有,祝恬就说:“你可以把你的衣服和玩具都放在这里,我有很多洋娃娃,可以送你几个。” 任由祝恬说个不停,黎煜还是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和想法。祝潼朝他走过去,她半蹲在儿子跟前,柔声问:“煜煜,你喜不喜欢妈妈帮你布置的房间?” 被这个算得上是陌生的妈妈半抱半搂着,黎煜很不习惯。他不情不愿地窝在她怀里,一脸别扭地回答:“幼稚!” 祝潼再一次失落,她搜肠刮肚,就是想不到要说什么。 房间内的气氛似乎就因这阵子的沉默而怪异起来,黎绍驰这时候才开口:“时间不早了,宝贝们都早点洗澡睡觉吧。” 祝潼向两个孩子招手:“来,妈妈帮你们洗澡。” 黎煜又不愿意了,到了这个年龄,他的性别意识已经毫不含糊了。他拒绝与祝恬一起洗澡,尽管她是自己的亲姐姐。 既然黎煜不愿意,黎绍驰就带着他到另一个浴室洗澡。祝恬原本被祝潼牵着手的,当父亲离开自己的视线,她便焦虑地指着他,可怜巴巴地喊着爸爸。 黎绍驰摸了摸她的头顶:“恬恬乖,爸爸不走。你早点睡觉,明早爸爸带你出去玩耍。” 祝恬被黎绍驰的三言两语哄得服服贴贴。祝潼帮她洗完澡,她就自动自觉地缩进被窝里,连睡前故事都不用听了。 帮祝恬掖好被子,祝潼没有马上离开。她坐在床头,而祝恬不太放心地问:“妈妈,爸爸明天真的会带我去玩耍吗?” “嗯。”祝潼应了声,看着女儿那张小脸,她的思绪有点飘忽。 自从在餐厅撞见黎绍驰,祝潼的心情就没有平静过。祝恬的存在,她隐瞒了五年,然而今天却意外被揭露,她简直是措手不及,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祝恬不知道母亲心乱如麻,还一脸天真地说:“那我们明天就一起去玩耍,好不好呀?” 祝潼胡乱地点了点头,接着问女儿:“恬恬,你是不是很喜欢爸爸?” 用力点头以后,祝恬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您让爸爸不要走好不好?别人都有爸爸,我也想要一个爸爸。” 这话听着祝潼心酸,她无法给女儿承诺,只好俯身亲吻她的额头:“睡吧恬恬,睡醒了,你就可以跟爸爸玩耍去了。” 安顿好祝恬,祝潼就恍恍惚惚地回到主卧。折腾了一晚,她身心疲劳,连衣服都没换就把自己摔到床上。刚闭上眼就嗅到一股很淡很淡的烟味,她重新坐起来,这才看见黎绍驰站在阳台上。 看见祝潼进来,黎绍驰就把手中的香烟掐灭了。他俩沉默地对视了数秒,他才开口:“你过来。” 第三章 第三章 走到阳台门边,祝潼就停住了脚步,她刻意与黎绍驰保持距离,以防他情绪失控而动手。但是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这个男人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能够让他动怒的事情都不多,更别提什么动手打人了。即使面对今天这种局面,他也是得知真相后稍稍失态,而过后又恢复一贯沉稳自持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黎绍驰根本就不敢打她,尤其是她这张脸。以前被他逼急了,她总是扬起脸让他甩自己耳光,他每次都气得脸色发青,但从来都没有打下去。 黎绍驰平静地看着祝潼,而那支刚被掐灭的烟梗因他使力渐渐变形:“你没有话要说?” “就是你看到那样,还有什么话好说的?”祝潼很想让自己的话说得有气势一点。只是,在黎绍驰面前,她总是底气不足。 那截香烟几乎被揉烂,黎绍驰弹了弹手指,烟梗就被精准地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祝潼这般不配合,他知道今晚肯定问不出究竟来。其实很多事情,在得知女儿的存在后,他大抵能够明白过来。 当年他们闹得最激烈、最难看的时候,祝潼却怀孕了。黎绍驰记得很清楚,那晚祝潼是怎么将化验单摔到他脸上,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她已经预约好医生和时间把孩子打掉。 那张化验单,黎绍驰只认真地看过一遍,但上面的各项数据,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他才知道,那张化验单根本就是假的。祝潼有很多出于医学世家的亲戚,而她的表妹徐依岚,正是本市妇幼医院的医生,她要伪造一张化验单,想必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当初祝潼放弃几所条件一流、设备先进的医院,执意要留在本市的妇幼医院待产,原来是为了请徐依岚等一干人等助她瞒天过海。 想到这里,黎绍驰手背上的青筋就突突地跳,他沉声说:“由始至终,你都没有想过把孩子打掉。” 祝潼默然。黎绍驰说得没错,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把孩子打掉。 当发现自己的经期延后了一周,她就背着黎绍驰去医院做了孕检。徐依岚拿着化验单一脸为难,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怀孕了。她将化验单夺过来,而徐依岚就告诉她,她的孕酮值和hcg值都不正常。 这些指标代表着什么,祝潼一窍不通,徐依岚说不正常,她就着急得不行。徐依岚让她放心,因为这并不是代表胎儿有什么不妥,而是代表她肚子里怀的,很可能是双胞胎或多胞胎。只是,现在胎儿太小,要等到十周孕期左右重新检查,才能确切判定。 自得知自己怀孕那天起,祝潼就开始密谋怎么摆脱黎绍驰的纠缠。好不容易熬到孕期的第十周,她又去医院做了检查,这回徐依岚确切地告诉她,她怀的正是双胞胎,她便立即让徐依岚伪造了一份化验单。她看准黎绍驰绝对不会让自己打掉孩子,于是就先发制人,拿孩子威胁他。 做这个决定,祝潼很挣扎,也很犹豫。只是,她和黎绍驰的关系,从头到尾都是一笔混账,一笔算也算不清的混账。她早已筋疲力尽,如果用一个孩子能换得平静,她也就认了。最起码,她就算失去一个孩子,也还有一个孩子。 祝潼的沉默让黎绍驰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原来祝潼拿孩子威胁他,根本就是在兵行险着,从而迫使自己屈服。 听到祝潼要拿掉孩子,黎绍驰就震怒不已,什么智商、什么理性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气得发疯,而祝潼还拼命地踩自己的底线。好几次他都想一个巴掌扇过去了,但看见她那张脸,他又怎么也下不了手。 争着吵着,祝潼就乏力发晕。她怀的是双胞胎,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会比较强烈些,但这次的反应尤为激烈。她眼前发黑,小腹有下坠的痛感,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黎绍驰眼疾手快地扶稳了她,她揪着他的衣服说疼,他便急急忙忙地把她送去医院。她昏昏沉沉的,嘴里还念着徐依岚的名字,当时他只想着,她们是表姐妹,亲人的看护肯定比外人的照料更加有安全感。他根本没有想到,从那个时候开始,祝潼已经开始算计自己了。 将祝潼送往医院,徐依岚替她做过详细检查后告诉他,祝潼有流产征兆,不宜再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他满心焦虑,便信以为真,因此祝潼醒后跟他谈条件,他便只能一味退让,什么条件都答应了。 黎绍驰觉得有点可笑。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但没有点燃:“恬恬是随你姓的吧?” 祝潼理直气壮地说:“恬恬是我的女儿,她随我姓有什么问题?” 黎绍驰语气淡淡地说:“没问题。” 这个男人越是平静,祝潼就越是忌惮。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于是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以免自乱阵脚。她倚在门边,好声好气地对黎绍驰说:“我不会阻止你跟恬恬见面,以后你想见女儿,可以随时来见。” 黎绍驰没有应声。他转过身,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这片夜景。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祝潼仍然继续说:“这几年来,我跟女儿过得很好,你跟儿子过得应该也不差。我希望,今天这个意外不会打破我们之间的约定。” 话音刚落,黎绍驰便说:“如果我一定要打破呢?” 这些年来,黎绍驰也经常自我反思。他不得不承认,在祝潼这件事上,他确实做得不厚道,甚至有点卑鄙。只是,这个错误已经难以补救,他唯一能做的,应该就是遵守诺言,让她重新过点平静的生活。 只是,黎绍驰怎么也没想到,祝潼居然狠狠地摆了自己一道。他最不能原谅她的,是她瞒着女儿的存在。依照祝潼那性子,若非今天被意外发现,他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祝潼想维持原状,他偏偏不让她如愿,就像当年的她,偏激又不可理喻地拿孩子威胁自己那样。 祝潼的脸色迅速地沉下去,连声音都变调了:“黎绍驰,做人不能这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给你,你就不会再打扰我的生活。” “你有把孩子全部给我吗?”黎绍驰回头看向她,接着不紧不慢地说,“真正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是你。而我现在,不过是让你感受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滋味而已。” 第四章 第四章 祝潼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但声音难免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想跟我抢女儿?” 相比于祝潼,黎绍驰的情绪要平缓得多。他说:“别用‘抢’字,恬恬也是我的女儿。况且,她不仅不排斥我,还很乐意找回自己的爸爸。” 祝潼无力反驳。祝恬叫她做妈妈,但也叫黎绍驰做爸爸。今天的情况那样混乱,但这小丫头还是迷迷糊糊地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直唤黎绍驰爸爸。到底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但是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经过数年的沉淀,祝潼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险走极端的骄纵少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试着与黎绍驰沟通:“那你想怎样?” 在黎绍驰的印象中,祝潼总是咄咄逼人,能用这种商量口吻跟自己说话的次数确实不多。他笑了笑,问她:“你不是猜到我想怎样了吗?” 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收握成拳头,祝潼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让你把女儿带走。” “那你要怎么阻止我呢?”黎绍驰饶有兴致地问。 祝潼咬着唇,她的胸口正剧烈地起伏,而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黎绍驰迎风而立,带着刺骨寒意的晚风让他分外的清醒。他告诉祝潼:“等春节假期一结束,我就回棠海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务,然后重新搬回来。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在孩子面前,我麻烦你配合一点,不要做出让他们胡思乱想的事情。” 刚才黎绍驰帮黎煜洗澡的时候,这孩子总是偷偷地打量他,几次欲言又止。他看不下去,于是主动问黎煜想说什么。黎煜问他,妈妈是不是很讨厌自己,妈妈为什么要讨厌自己。 今晚祝潼努力向黎煜示好,但黎煜毫不领情,黎绍驰以为儿子只是在怄气,却没想到他会往这个坏方向乱想。他告诉儿子,这是没有的事,但黎煜却问,妈妈既然不讨厌他,为什么丢下他,只把姐姐带在身边。 孩子的心灵总是敏感又脆弱,黎绍驰就算口才再好,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抚孩子的伤痛。他想否认,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作为父亲,黎绍驰最不愿意看到的,是孩子们的失落与悲伤。独自抚养黎煜这几年,他很多时候都忙于工作,能陪伴孩子的机会不多。对此,他已经感到十分亏欠。至于祝恬,他同样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这种局面继续下去,影响孩子的健康成长。 黎绍驰所想的事,祝潼同样有考虑过。她进退两难,身体内似乎有两股很可怕的力量正撕扯自己。以前她可以不顾一切地跟黎绍驰撕破脸皮,但现在,她不得不顾及孩子们的感受。 祝潼默不作声,黎绍驰便向她走过去。她目露凶光地瞪着他,而他只是低声警告:“现在换我捉住你的软肋了,我劝你还是听话一点吧。” 话毕,黎绍驰就从祝潼身侧走过。拿着睡衣走进浴室之前,他还吩咐:“帮我把行李箱理一理。” 祝潼被气得不轻,整晚她都在床上辗转反侧,而躺在床那另一端的男人,却呼吸平稳,很明显已经酣然入梦。 翌日清晨,祝潼觉得自己好像才刚入眠,门外就传来一声尖叫。认出是保姆的声音,她以为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出去。 保姆正神色慌张地站在走廊,看见祝潼从卧室里走出来,她连忙走过去。她指了指祝恬房间的方向,声音颤抖地说:“祝小姐,他……” 顺着保姆的手指,祝潼才发现黎绍驰的身影。他皱着眉头站在门边,应该是听见保姆的尖叫才从女儿的房间里走出来看个究竟的。 每天这个时候,保姆都会唤祝恬起床穿衣,今早她如常来到祝恬的房间,推门后却发现有个陌生的男人正坐在祝恬床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做什么,一时情不自禁,便尖叫了出来。 祝潼终于明白这事怎么一回事。她安抚着被吓坏的保姆,解释道:“别紧张,他是我的丈夫,不是什么小偷坏人。” 听了祝潼的话,保姆的神情不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加吃惊。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见过祝潼带男人回家,她以为祝潼不是早已离婚,就是未婚生女。如今她的丈夫却突然冒了出来,实在是非常戏剧化。 将祝恬的房门关上后,黎绍驰走了过去,他看了祝潼一眼,接着向保姆伸出右手:“您好,我是黎绍驰。” 保姆受宠若惊,她将手往衣尾处擦了擦,然后才跟黎绍驰握手:“我叫阿莲。” 黎绍驰很客气地说:“恬恬辛苦您照顾了。” “没有没有!”保姆连声说。 黎绍驰又说:“昨天恬恬很晚才睡觉,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保姆点头:“那我先去把早点端回厨房,不然很容易放凉的。” 祝潼原本还想跟保姆说说黎煜的事情,但保姆走得太快,她就由保姆去了。黎绍驰一言不发地越过她走进了卧室,她刚转过身,他就说:“把鞋穿上,让孩子们看见了,都学你那样光着脚怎么办?” 经这么一说,祝潼才发觉踩在走廊那大理石瓷砖的脚已经冷得发僵。走到床尾穿上拖鞋后,她就出去看孩子们。 祝恬应该还在睡觉,祝潼就直接去黎煜的房间。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恰好看见黎煜正卷着被子,动作笨拙地坐起来。他用手揉着惺忪的睡眼,祝潼便阻止他:“煜煜,不要揉眼睛。” 果然,黎煜立即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祝潼,并没有主动说早安。 祝潼将他的小手放下,温声细语地教育他:“下次可别用手揉眼睛了,手上有很多细菌。” 黎煜的床气不小,他烦躁地说:“我睁不开我的眼睛。” 祝潼笑起来:“傻孩子,眼睛怎么会睁不开呢?妈妈给你拿热毛巾敷一敷。” 用热毛巾敷完眼睛,黎煜的床气终于被驱散了。祝潼陪他去浴室洗嗽,把牙齿刷干净,他就乖乖巧巧地由着母亲替自己把脸擦干净,而后还对她说谢谢。 祝潼摸摸他的小脑袋:“真乖,妈妈带你到楼下吃早餐。” 黎煜扯着自己的睡衣,抬头对祝潼说:“不,我要先换衣服,我的衣服呢?” 他们父子的换洗衣服都放在同一个行李箱里,昨晚祝潼把行李箱整理好,顺手就把黎煜的衣服也放进了衣帽间。她让儿子稍等一下,接着就走回主卧把衣服拿过来。 主卧静悄悄的,祝潼以为黎绍驰还在浴室,于是就大大咧咧地往里面走去。当她走到衣帽间的时候,黎绍驰正光着上身,他的西裤刚被提上裤腰。黎绍驰背对着门口,他的背肌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弛,那结实不失健美的背部线条极惹人注目。 衣帽间内镶满了落地镜。透过镜子,黎绍驰看见祝潼正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半分也不变。他若无其事地拉好裤链:“还杵在那里做什么,等着帮我系皮带吗?” 祝潼强作镇定地把黎煜的衣服翻出来,她目不斜视,找到衣服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回到黎煜的房间,黎煜好奇地看着她:“妈妈,您的脸为什么红了?” 祝潼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上儿子困惑的目光,她说:“刚才跑得急,所以脸红了。” 给黎煜换完衣服,祝潼又到对面的房间给祝恬穿衣打扮。祝恬睡眠很足,加上得偿所愿找到了爸爸,心情好得不得了,大清早就在床上边跳舞边唱歌,连睡衣都不肯换下。 跳着跳着,祝恬就出了一身薄汗。祝潼担心她着凉,于是催促她来换衣服。她还没尽兴,缩在床角使劲摇头,末了还说:“妈妈要陪我一起跳舞。” 祝潼说:“妈妈不跳了,你快点过来换衣服。” 祝恬嘟着小嘴:“我不要。” 她们僵持了数秒,祝潼就说:“你再不换衣服,你爸爸就不等你,只带着煜煜出门玩耍了。” 祝恬的眼睛瞬间亮了,什么唱歌跳舞,已经变得没有任何吸引力。 当祝潼牵着祝恬到楼下的时候,黎绍驰和黎煜已经坐在餐椅上等待了。黎绍驰优哉游哉地看着晨报,祝恬见了他,马上就松开了母亲的手,脚步轻快地向他跑过去。 黎绍驰将女儿抱到腿上,低头亲了亲她那张稚嫩的脸蛋。祝恬执意要坐在他旁边,他只好对黎煜说:“煜煜,你是男孩子,让一让姐姐、坐到妈妈那边去好吗?” 黎煜看了看祝恬,又看了看祝潼,最后还是点头。 早餐很快被端了上来,看见两个孩子分别坐在父母身边,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保姆忍不住笑逐颜开。 祝潼默默地咬着粗粮馒头,面对这番理所当然的情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当她撞上黎绍驰那高深莫测的眼神,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加强烈。 第五章 第五章 这是他们相认后吃的第一顿早餐。餐桌上的气氛很好,祝恬和黎煜很听话,不需要旁人喂食,似乎都想在父母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尽管如此,祝恬还是使了一把小性子。 平日被祝潼和保姆纵惯了,祝恬有挑食的小毛病。她不喜欢青葱和香菜,肉馅有香葱的味道,她就把包子扔到一边。 见状,黎煜就说:“恬恬,你的包子还没有吃完。” 黎绍驰虽然没说话,但看着女儿微微皱起了眉头。祝恬假装听不见,就是不肯把包子拿回来。 黎煜又说:“爸爸说,不能浪费食物。” 面对无动于衷的祝恬,黎绍驰也开口了:“恬恬,为什么把包子扔掉?” “不好吃!”祝恬委委屈屈地说。 “不好吃就可以浪费食物的吗?”黎绍驰神色柔和,但口吻却是十分坚定。 祝恬嘟起小嘴,接着向祝潼投以求助的目光。祝潼便将包子拿过来,默默地吃完。 黎绍驰的眉头皱得更紧。在孩子面前,他一直忍着没有说话。等孩子们都跑到客厅玩耍,他才问祝潼:“你平时都是这样教孩子的?” “有什么问题吗?”祝潼语气冷淡地说,“恬恬不喜欢吃,我帮她吃总可以吧?” “你跟我作对没关系。”保姆恰好从厨房里出来,黎绍驰顿住了声音,等保姆走远,他才继续说,“但在教育孩子的方面,我麻烦你配合一点。” 祝潼偏偏要跟他作对:“一个包子而已,我看不需要这样小题大做,还上升到教育孩子的层面上。” 黎绍驰正想反驳,祝潼却微微俯身,朝他那端靠近了一点,只用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你总是强迫别人接受这些恶心的东西,很有意思吗?” 听出祝潼的话里意有所指,黎绍驰只是瞟了她一眼,不跟她争辩。 他们在餐桌上多留了一会儿,孩子们就跑过来催促。祝恬扯着黎绍驰的衣服,乌溜溜的大眼睛对着他一眨一眨的:“爸爸,昨晚您说要带我去玩耍的,为什么现在还不出发呀?” 黎煜不像祝恬那样撒娇,但小脸上同时挂着渴望与期待的表情。 用餐巾擦嘴以后,黎绍驰说:“不急不急,我们马上就出发了。” 坐在对面的祝潼既不发言,也不动身。祝恬眼巴巴地看着她:“妈妈,您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一个“不”字已经滑到祝潼的舌尖,但黎绍驰却先一步对女儿说:“当然去。” 话毕,黎绍驰就抱着祝恬走出了饭厅,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经过孩子们一番激烈的讨论,他们最终决定到游乐场玩耍。 祝恬上一次去游乐场还是央求徐依怀和江誉行去的,隔了这么久,游乐场里增添了许多游乐设施。刚进场,她就挣开了黎绍驰的手,像一头脱缰的小野马般狂奔。黎煜也被带野了,有样学样地跟着祝恬乱跑。 春节假期接近尾声,游乐场内的人流不算密集,两个孩子尚在自己视线范围,黎绍驰倒不担心。他跟祝潼在后面跟着,祝潼板着脸,他就说:“你不会笑一笑吗?” 祝潼僵硬地朝他咧了咧嘴,之后又冷着脸地头转回来。 没过多久,两个孩子又一起跑了回来,拽着黎绍驰的手臂让他走快点。 黎绍驰似乎比祝潼更有孩子缘,祝恬和黎煜都喜欢跟他亲近,离他远一点,这两个孩子就是失了主心骨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黎绍驰被缠得厉害,于是只得陪着他们去玩机动游戏。 祝潼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很多。途径小卖部,她买了两瓶儿童饮料和一瓶矿泉水。结账的时候,她又对老板说:“请多给我一瓶矿泉水,谢谢。” 在黎绍驰的陪同下,两个孩子都在玩一架小型的摩天轮。祝潼拿着购物袋出来时,他们恰好从最高点转下来,还兴奋地向她招手。 舱内的玻璃反着光,无论祝恬和黎煜怎么招手喊妈妈,祝潼也看不见与听不着。黎绍驰跟孩子们解释了一遍,但他们还是很执着地叫着喊着,这应该是孩子们表达自己喜悦的方式。 摩天轮慢慢地转动着,黎绍驰闲着无事,也把视线投到舱外。或许是祝潼的身体和样貌都特别起眼,他一眼就在茫茫人群中发现了她的踪影。她就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此际正低着头看手机。很快,她又举起了手机向四周移动,似乎正拍着游乐场内的人潮与风景。 刚把照片拍下,祝潼就低头细细翻看,从黎绍驰这个角度看去,他能看见她翘起唇角的样子。三两秒以后,他默然地挪开视线,与此同时,却发现不远处聚集着几个少男少女,他们站在祝潼的几米之遥,总是偷偷地往她那方探看。 黎绍驰越想越是觉得不妥,他掏出手机,同时让孩子们安静一下。 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从摩天轮里出来了。在人群里搜索张望了下,黎绍驰就看见穿着一个穿着游乐场保安制服的健硕男人。那两个男人也发现了黎绍驰的踪迹,于是密着脚步朝他走过去。 与此同时,黎煜和祝恬迫不及待地往祝潼那边跑过去,黎绍驰拉住他们,一脸严肃地对他们说:“宝贝,你们先跟这个叔叔去玩。” 祝恬立即追问原因,黎绍驰避而不答,只是柔声哄她:“你们先去玩,等下爸爸带你们去看马戏团表演。” “那您去哪里?”黎煜也发问。 “我去找妈妈,妈妈迷路了。”黎绍驰胡乱编了个谎言。 黎煜的思路却十分清晰,他说:“刚刚我们都看见了妈妈,她就坐在那边的椅子上等着我们。” 闻言,祝恬也拽住父亲的衣服,一定要问个清楚。 孩子们吵吵闹闹地说个不停,黎绍驰终于板起了脸:“爸爸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听话!” 每次听见父亲这种严肃的口吻,黎煜就不敢造次。祝恬也安静下来,明显是被震慑住了。 黎绍驰将孩子交给了保安照顾,随后就去找祝潼。他赶到的时候,祝潼已经被人群包围起来。 今天祝潼的打扮普通至极,为了降低被认出的风险,她还戴了一条格子围巾,很自然地把下巴遮挡起来。刚才在拍照,她就发现有几个人总是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假装继续拍风景,实际上是把那群人给拍下来。把照片放大,她才发现这几个人有点脸熟,似乎在以前的见面会和发布会上见过几次。 想到黎绍驰还带着孩子,而且她也没有存他的手机号码,因此祝潼就没有向他求助、也无法向他求助。她原本打算走到别的地方躲一躲,不料他们却冲了过来,一边大叫着她的名字,一边要求她签名和合照。很快,这个小小的休憩区都沸腾起来,越来越多的游客围过来,不为别的,只是想凑凑热闹。 没有经纪人和保镖的支援,祝潼根本控制不了这个混乱的场面。刚才黎绍驰那一通电话,几乎把整个游乐场里可调动的巡逻人员都调了过来。巡逻的保安越是努力驱散人群,就越是让途径的游客好奇,最终这个包围圈子就越来越大。 祝潼担心会造成踩踏意外,因此只能退让。她已经退到了角落,但外层的游客拼命地往前挤。前方被堵得水泄不通,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得她站也站不稳,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倾倒。 耳边回响着吵杂的人声,周遭的人群将她推来搡去,就是没有一个人将她扶稳。就在她觉得要被逼疯的时候,突然有条结实的手臂从后方伸过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黎绍驰将她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阻挡着外界的侵扰。他一边拨开人群,一边低声问她:“没事吧?” 此时此刻,祝潼觉得黎绍驰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尽管看不见前方的路,她也可以放心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行。 黎绍驰的出现让现场的状况更加混乱。好事者拼命推搡,不让他们离开,而影迷纷纷举着手机往前挤,快门声响个不停,闪光灯白花花一片,照得眼睛都睁不开。 好不容易突破了重围,黎绍驰就带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他问祝潼:“那些照片怎么办?” “没事,孩子们没有入镜就好。拍到我们问题不大,待会儿我让我的经纪人帮忙处理一下。”祝潼回答。 黎绍驰点头。 “孩子们呢?”祝潼一脸焦虑地问。 “这游乐场是一个朋友的物业,我问他借了个人帮忙照顾孩子。”黎绍驰带着她左转右拐,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祝潼不太能跟上黎绍驰的步伐。被推挤了这么久,小皮靴上印着数也数不清的脚印,她的脚可能已经被踩肿了。但想到后面那群疯狂的游客,她咬咬牙还是跟上了。 走到另一个主题游乐区,他们终于摆脱了刚才的混乱。 尽管祝潼竭力忍耐,但黎绍驰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妥。他放慢了脚步,问她:“脚弄伤了?” 尖锐的疼痛源源不断地传来,祝潼额头冒出了薄汗:“可能是。” “刚才怎么不说?”黎绍驰扶着她坐到长椅上。他弯着腰,隔着皮靴碰了碰她的脚,她立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祝潼忍不住抱怨:“都是你害的!” 黎绍驰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搭乘观光用的电瓶车到停车场,黎绍驰带祝潼到医院检查,同时也对孩子们食言,因为他没有办法陪他们看下午两点开场的马戏表演。 祝潼托祝豪去游乐场把两个孩子接回家,他们在外面疯了这么久,回家后仍然精力十足。看见母亲的左脚被纱布包裹着,他们挤在祝潼跟前问长问短,那小眼神里满满都是关切。 祝潼告诉他们:“你们都不许调皮,不然就会像妈妈这样,把脚摔成这样。” 两个孩子重重地点头,祝潼亲了亲他们的脸颊,然后让保姆带他们去洗澡。 等孩子都跑到楼上,祝豪才戳了戳祝潼的脚,语气戏谑地问:“姐,你跟姐夫到底是怎样的‘调皮’,才到达这种境界呀?” 祝潼抬起伤势较轻的右脚,毫不留情地向堂弟踹过去:“你皮痒了是不是?” 祝潼没有穿鞋,也踹得不狠,祝豪像没事一样,之后还笑嘻嘻地说:“你别这么彪悍,在这样下去,姐夫迟早会嫌弃你的。” 祝潼把手边的抱枕甩了过去,正想说话,她就看见黎绍驰从楼上下来。 看见祝潼的表情变了变,祝豪随即回头,接着向黎绍驰告状:“我姐又欺负我了!” 几个抱枕都滚到了地板,黎绍驰一看就知道是祝潼的杰作。他拍了拍祝豪的肩膀,接着坐到祝潼身旁,低头观察她的脚:“医生让你少点动,你安分一点行不行?” 祝豪幸灾乐祸笑着,祝潼瞪着他,他还故意说:“对呀姐,脚扭伤就少点动,姐夫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第六章 第六章 祝豪几乎是被祝潼驱赶到门外的,祝潼虽然行动不便,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祝潼不得不忌惮她三分。 临走的时候,祝豪还不满地大喊:“祝潼你过桥拆板!我不好好跟美女吃饭,反倒去帮你接孩子,这种事情没有下次了!” 黎绍驰像看戏一样看着这对堂姐弟扯皮,他俩这种乐趣,他已经不是第一回看见。在棠海待得太久,他都习惯了安安静静的小日子,如今突然热闹起来,他觉得脑袋在隐隐作痛。 祝潼跟她那一众兄弟姐妹的关系都很不错,就算关系不算十分好,但他们对祝潼基本上都是客气而恭敬的,这一点让黎绍驰很佩服。祝潼并不知道,其实他跟她那兄弟姐妹的关系也挺好的,若有机会,他们也会聚在一起吃顿饭。 这几年来,黎绍驰跟祝潼见面的机会不多。他知道祝潼努力地避开一切会与自己接触的机会,他亲戚的邀约,祝潼一概谢绝。尽管如此,但黎绍驰基本上出席了祝家亲戚的每一个邀约,就连她家关系很疏远的阿姨娶儿媳妇,他也会到场祝贺。黎家的家教很严,在人前他很少失礼与冒犯,只有碰上祝潼,他才会变得不可理喻。 祝潼两只脚的伤势不一样。由于小皮靴的跟比较高,受力较大的左脚扭伤了,现在肿了起来;而她的右脚则只是微微发疼,没有什么大碍。 当她还想追出去跟祝豪耍嘴皮子的时候,黎绍驰将她摁回了沙发。他不用说什么,祝潼已经安静下来,她挥开他的手,神情淡漠地把脸挪到另一边。 到了晚饭时间,祝恬和黎煜都没有出现在饭厅。饭菜已经端到餐桌,黎绍驰问她:“孩子们去哪儿了?” 祝潼低头看着手机,她的经纪人正跟她交代着游乐场事件的后续。听见黎绍驰的话,她便说:“恬恬可能去喂哈哈了。” “什么哈哈?”黎绍驰追问。 “哈哈是我的狗。”顿了下,祝潼又补充,“是一条牛头犬,养了好几年了。” 黎绍驰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沉声说:“把它送人,家里不要养狗。” 祝潼像是听见了笑话,她只是懒洋洋地瞄了黎绍驰一样,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等了片刻,一阵童言稚语由远而近传来。祝潼抬头就看见祝恬和黎煜眉开眼笑地朝饭厅走,她将手机放到一边,然后对孩子们说:“把手洗干净,然后过来吃饭。” 保姆跟了过去,黎绍驰却叫住她:“莲姐,您不用帮忙,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 对于黎煜来说,洗手不过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但对于祝恬来说,洗手倒是一件挺有挑战性的事情。将洗手液挤到手心上,她搓了几下就用清水冲洗,最后手是洗干净了,但衣袖也湿掉大半。 祝潼吩咐保姆拿更换的衣服下来,黎绍驰却对女儿说:“恬恬,自己上去把衣服换了。” 祝恬有几分不情愿,黎绍驰又催促了一遍,她才肯往楼上走。 黎煜坐到黎绍驰旁边。刚坐下不久,黎绍驰就觉得鼻尖发痒,随后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用手捂住口鼻,问儿子:“你也去逗狗了?” 黎煜点头:“对啊,哈哈很可爱呢。” 黎绍驰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气还没有理顺,他就催促儿子:“你也去换衣服,快!” “爸爸,我刚刚才洗完澡,这套衣服是干净的。”黎煜表示不解。 黎绍驰还捂着口鼻,他别过脸说:“你先去换衣服,等下爸爸再把原因告诉你。” 满腔困惑的黎煜也跑开后,黎绍驰把窗户和阳台的门都打开透气。他的鼻子很敏感,受不了特殊的气味,尤其是猫狗那股味儿。残留的气味驱散得差不多,他才将手放下,然后去洗手。 换好衣服回来,祝恬和黎煜都对父亲那发红的鼻尖充满了好奇。祝恬还伸手摸了摸:“爸爸,您是不是跟匹诺曹一样,准备变长鼻子了?” 黎绍驰很耐心地对孩子们解释了一番。黎煜恍然大悟,他说:“上回我们去动物园,爸爸也是这样打喷嚏的!” 他们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祝潼就安静地给孩子们布菜,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恬恬,你爸爸说要把哈哈送走,你愿不愿意呀?” 祝恬一听就着急了,无论黎绍驰说什么,她都不依。黎绍驰无计可施,最终只能妥协。他叮嘱孩子:“下次跟哈哈玩过以后,记得要洗澡换衣服。” 无意间发现了黎绍驰一个弱点,祝潼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愉快,就连脚上的痛楚都暂时忘记了。她决定找个日子,放哈哈屋里游荡一圈,或者逗完哈哈不洗澡就窝到床上睡觉,想到黎绍驰喷嚏打个不停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祝潼的笑声很轻,正在埋头吃饭的孩子们没有察觉,唯独黎绍驰,用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竟然觉得那一记目光里包含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祝潼的脚还包扎着,两个孩子不敢打扰她,因而都缠着黎绍驰到娱乐室玩电玩。祝潼独自回了房间,她缩在贵妃榻上歇了半晌,而后才一拐一拐地走进浴室。 把垂下来的长发都盘起来,祝潼就把外衣脱掉。低头看了眼缠满了纱布的左脚,她有点苦恼。就在这个时候,一把男声突兀地响起:“需要帮忙吗?” 习惯了一个人待着,祝潼进了卧室就很随意,通常连浴室和衣帽间的门也懒得关上。看见黎绍驰倚在门边,她便站直了身体,挑衅般地说:“好啊。” 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的低胸短款背心,祝潼那优美的身体曲线便展露在黎绍驰眼前。黎绍驰的眸色微微变了一下,接着就朝她走过去。 看着黎绍驰一步一步地走近,祝潼莫名地感到压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黎绍驰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掐着她的腰,干脆利落地将她托到盥洗台上。 身体猛地失衡,祝潼本能地将手扶在黎绍驰的肩膀,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已经放在她裤腰的纽扣上,随时准备解开。 祝潼立即摁住他的手,咬着牙质问:“你干什么?” 她的手很凉,黎绍驰的手背也泛起了凉意。他停住了动作,薄唇轻轻动着:“你不是需要帮忙吗?” 祝潼用力挥开他的手:“谁让你脱我的裤子?我只需要你洗浴缸、放热水,还有拿衣服!” 她的脸颊泛着一层轻薄的绯红,脸红的原因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有别有缘由。黎绍驰观察了数秒,随后松开了手,默默地转身去清洗浴缸。 黎绍驰在浴室里忙碌,而祝潼就坐在盥洗台上晃着腿。当浴缸的水差不多放够了,他从楼下找来两个保鲜袋,将她的左脚一层一层地缠起来。 他半蹲在自己跟前,表情认真地做着这种纡尊降贵的事情,祝潼泛起怪异的感觉。她无意识地动了动左脚,黎绍驰避开她的患处,稳稳地固定着她的脚,继续缠着保鲜袋。他没有抬头,只说:“等下把左脚支在浴缸外面,尽量不要弄湿。” 将这些事情做完,黎绍驰就走出了浴室。祝潼依照他的方法,马马虎虎地洗了个澡。 虽说是洗得马虎,但祝潼却在浴室里待了大半个小时,她从浴缸里出来时,水温已经很低。她穿好睡袍出去,黎绍驰正倚在床上看着平板电脑。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衣袖挽起,露出小截结实的手臂。他的姿势尚算优雅,但祝潼二话不说就把毛巾砸过去:“你有没有搞错,没洗澡就上我的床!” 黎绍驰堪堪地躲过她的袭击,把那条半湿的毛巾扔到地板后,他才抬眼看了看她:“斯文一点。” 祝潼像被踩中了尾巴,她沉着脸,冷冷地说:“我就是这么粗鲁,什么斯文、什么温柔,你找鬼要去!” 听了这话,黎绍驰终于从床上坐起来,他将平板放下,长臂一伸就将祝潼拽到自己跟前。 被黎绍驰这么一拽,祝潼便狼狈地跌坐在他腿上。左脚脚踝的位置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死死忍住,不愿在此际露出软弱的样子。 黎绍驰掐住她的后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再说一遍试试。” 卧室里的气氛瞬间剑拨弩张,他们维持了整天的表面和平,终于在此刻土崩瓦解。 祝潼倒是笑了,她眼波流转,映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那模样明艳至极:“你让你找鬼要去。” 黎绍驰的手指越收越紧,而祝潼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她的笑容更冷:“要是一遍不够,我可以再说十遍!” 第七章 第七章 每一次吵架,祝潼即使自损一千,也要伤他八百。说出这种话,她的心同样疼得厉害,怎样都是心疼,那就让大家都难受好了。反正,当初黎绍驰也是抱着这种态度恣意妄为,最终把双方逼到无路可退的绝境。 黎绍驰气不成言,他咬牙切齿地怒视着祝潼,向来让他引以为傲的沉稳冷静,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更强猛的无硝烟战争即将拉开帷幕的时候,卧室的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随后祝恬那愉悦的声音传了过来:“妈妈,妈妈!”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黎绍驰,他立即将手收回,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祝潼身旁,周身的戾气瞬间被敛起。 祝潼低头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祝恬跑到跟前,她才重新抬头,笑着问:“恬恬,你怎么还不睡觉呀?” “妈妈,我睡不着,我想听故事。”祝恬将故事书递给祝潼,然后踢掉拖鞋,二话不说就爬到大床上。 祝潼的笑容有点僵硬,她将女儿拉回床沿:“回到你的房间去,妈妈给你讲故事。爸爸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他。” 担心影响父亲休息,祝恬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她重新穿好拖鞋,离开之前还将黎绍驰的脖子拉下来,重重地给了他一个亲吻:“爸爸晚安!” 黎绍驰淡淡地笑着:“恬恬晚安。” 祝潼一手拿着故事书,一手牵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 她们母子两人窝在小床上,祝恬腻在祝潼怀里,察觉母亲好像有点忧郁,她便说:“妈妈,您的脚是不是还很疼?恬恬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祝潼搂住女儿,声音很温柔:“不疼不疼。来,妈妈给你讲故事,你先躺好。” 祝恬乖乖地躺下,而祝潼就倚在床上的软包上,翻开故事书被折起那一页,继续上回未完的故事。 今天在游乐场玩得那么尽兴,祝恬只听了一小段就睡着了。祝潼认认真真地念着,直至把这个故事都念完,她才合上故事书。 夜已深,祝潼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把房间里的大灯都关掉,只留一盏夜灯,随后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从卧室里出来,祝潼连外衣都没有披一件。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视线很自然地落到酒柜的酒上,她的喉咙有点痒,但最终只是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 自从怀孕以后,祝潼基本上戒掉了所有不良习惯,至于酒,她只在特殊的场合才会喝一点。祝恬总爱模仿她的行为,她挑食,祝恬也挑食;她熬夜,祝恬也熬夜;就连她骂人,祝恬也学着自己的语气去骂人。为了给女儿树立良好的榜样,祝潼不得不摒弃所有陋习,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一样,跟十年前的自己,根本就是两个样子。 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时,祝恬已经换了一个睡姿,安安稳稳地熟睡着。祝潼放轻动作上了床,给女儿掖好被子才慢慢躺下。她仍然毫无睡意,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她的思绪渐渐飘远。恍惚间,她想起了跟黎绍驰初次见面的场景。 祝潼正式跟黎绍驰结识,是在大学城内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内。当时她代替着正被痛经折磨着的孪生姐姐祝淇参加这场名为学术交流、实为交友联谊的聚会。 这种互调身份的事情,祝潼和祝淇早已是驾轻就熟。小时候她们调皮,时常用这种小把戏来恶作剧。长大以后,她们情非得已的时候,也会故技重施来应应急,譬如现在。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若是她们刻意模样对方,如果不是跟她们非常亲近的人,肯定是傻傻分不清楚。 她们姐妹俩都遗传了父母的智商,自小就聪慧过人。祝潼喜动,性子比较野。她不愿意静下心来学习,平时最好投机取巧,耍耍小聪明,成绩还算过得去。旁人对她的印象,大多数都是这三个:长得漂亮,爱惹麻烦,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姐姐。 与祝潼相比,祝淇则是动静皆宜,更懂得为人处世。她比祝潼肯用功,成绩向来都是名列前茅,而人缘也好得很,不少男生都明里暗里地喜欢她。 祝潼从来都不嫉妒祝淇,毕竟祝淇能做到、能得到的,她只要愿意下点苦功,同样可以做到与得到。但是,跟那些虚无的赞美崇拜相比,祝潼更喜欢活得自在、活得自我。祝淇同样不会嫌弃不如自己的祝潼,她们是同胞姐妹,更应惺惺相识。 顶着中文系的高材生的身份,祝潼一入席就备受关注。与祝潼随行的,是祝淇的同窗兼舍友刘可君,她知道内情,因而总在旁边提点着,以免祝潼露出马脚。 祝潼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一是因为她的演技好,二是因为出席这场聚会的人,多数都是互不相识的。在这种情况,她只需要少说话,多微笑,就很有祝淇那温顺可人的范儿了。 席间有两个男生特别懂得活跃气氛,不一会儿,这个日式包间就热闹起来。祝潼最喜欢热闹,听着大家聊着某些隐晦又大尺度的话题,她也跃跃欲试,总想着搭话。但想到祝淇的言行总是端庄温文,她只好继续沉默。 就在祝潼静静地充当着花瓶角色时,服务员领着两个身形高大的客人进了包间。祝潼百无聊赖地抬头,不过一眼,她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那个表情漠然的男生。 虽然他们未曾结识,但祝潼还是认出他就是传说中的黎绍驰。在大学城内,没有多少女同学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之所以这么出名,不仅因为他智商高、成绩好,还因为他长了一张大众情人的俊脸。祝潼也未能脱俗,刚上大一的时候,她便慕名在微博论坛上看过他的照片。 在另一个男生的催促着黎绍驰坐下,他恰好坐在祝潼对面。一抬眼,他们的视线就撞到一起了。黎绍驰明明曲腿而坐,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气势仍然不减半分。 祝潼只是微笑,她跪坐久了,腿有些累,此时的坐姿应该不怎么优雅。想到自己正代表着祝淇,她又慢慢地直起了腰,努力保持仪态。坐在黎绍驰身旁的男生看了她一眼,接着就凑近黎绍驰,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悄悄话。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祝潼不是在吃寿司,就是在点头微笑。每当有人想跟她聊天,刘可君便不着痕迹地替她将话挡回去,以防她说错话。祝淇向来文静,就算一直不说话,也不会引起旁人的猜疑。 祝潼从来没有顶替祝淇做过这么煎熬的事情。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问题,但就是不能让她违背自己的意愿,既不能说笑,也不能玩闹,只能脸带微笑地看着别人嘻嘻哈哈。 憋了半个晚上,祝潼终于受不了,她悄悄离座,正准备溜走。刘可君也追了过来,眼见刘可君就要赶上自己,她立即阻止:“你不要过来!” 刘可君没有停下脚步,她将祝潼拉到角落,压低音量说:“这次的聚会是大学城联合会的会长发起的,他的面子可大了,连黎绍驰也请了过来。拜托你忍忍吧,得罪了他,我们下个月的活动赞助可能要泡汤了。” “什么鬼东西!”祝潼低骂。 “别管是什么鬼东西了,你快点跟我进去吧。”话毕,刘可君就不顾祝潼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了包间。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光是聊天实在没劲,于是有人提议玩国王游戏。 听了这个提议,祝潼就来劲了。她立即附和,刘可君想阻止也来不及。祝潼发声以后,没有人说反对,于是会长就让服务员拿了一副扑克牌进来。 游戏刚开始,他们不敢玩得太狠,抽中国王的人都是提出某号跟某号到合唱一段歌、某号抱着某号在包间里跑三个圈等不痛不痒的要求,根本活跃不了气氛。在座众人基本上都是刚认识的,他们一是怕玩得太过会尴尬,二是担心挖了大坑反而坑了自己。 后来会长抽到了国王,他说了一个非常大胆、但又不让双方难堪的要求。那局以后,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冲破了某道防线,开始进入新一轮的疯狂游戏。 期间,祝潼当了一次国王。当她喜上眉梢地拿着代表国王的纸牌,脑子里盘算着用哪个点子来恶整他们的时候,刘可君又捅了捅她的后腰,害得她只好温温柔柔地说:“就让1号喂8号吃寿司好了。” 大家都说她手下留情,她表面上笑着,但心里确实抓狂的。 接下来的一局,祝潼抽到了2号,而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抽到了国王。那男生环视了一圈,坏笑着说:“要把3颗小番茄放在2号身上,然后让3号吃掉!” 听完他的要求,祝潼真觉得遇上了玩家。她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纸牌亮出来,紧接着,掀开纸牌的,居然是整晚都漫不经心的黎绍驰。 黎绍驰向来名声在外,而祝淇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加上国王的这个要求实在暧昧,因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起哄。 不过是游戏一场,祝潼放得开,同时也不会让大家扫兴,于是毫不做作地躺到木地板上。 那个男生把水果盘里的小番茄拿在手里,在他们的建议下,他分别把小番茄放在祝潼的额头、嘴唇和锁骨上。小番茄是对半切开的,开口的位置贴在皮肤上,她觉得很凉。 大家催促着,黎绍驰便跪在她左侧,然后用手肘撑在她上方。祝潼看着黎绍驰的脸越来越近,她竟然有点紧张。他迟疑了一下,随后低头,动作迅速地把额头上的番茄卷走了。 第二颗小番茄在唇上,这么一来,他们就形同接吻。祝潼微微咬住下唇,黎绍驰抬眼看了看她,接着俯身,想以刚才的速度把小番茄卷走。祝潼猜不透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因为这一眼而心跳加速。 只是,这颗小番茄的水份多,汁液黏着祝潼的唇,顽固的很。黎绍驰又靠近了一点,他用嘴唇将小番茄往下推,不经意间,他们的鼻尖抵在一起。他屏住气,祝潼同样不敢呼吸,不一会儿,她的脸红了。 小番茄滑到下唇以下的位置,黎绍驰终于将它吸进嘴里。包间里的起哄声更加热闹,除了自己的心跳,祝潼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放在锁骨上的小番茄是最难吃到的。不知不觉间,祝潼的身体已经微微发僵,她茫然地睁着眼睛,而黎绍驰则耳语道:“把头抬高。” 祝潼微微把头抬起,她那修长的颈脖就展露人前。黎绍驰侧过脑袋,然后把陷在锁骨上的小番茄吃掉。有那么半秒,祝潼感受到温热的舌尖正扫过自己的皮肤,她努力地克制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经过漫长的一分来钟,他们终于完成了任务。黎绍驰绅士地将手递到祝潼面前,祝潼愣了下,继而才把手搭上去,让他把自己拉起来。她的心跳仍是有点失序,不知道这是由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么亲密的事情,还是由于跟自己做这种亲密事情的对象是黎绍驰。 那晚将近十点才散场,祝淇所就读的学校的后门,正对着黎绍驰学校的北门,因而护送祝潼和刘可君回校的任务就落到黎绍驰身上。而其他的男生,则就近护送其他女生回校。 刘可君还要跟男友幽会,刚出料理店就搭乘出租车走掉了。临走的时候,她还不忘给祝潼打眼色,提醒她不要原形毕露。 从料理店到祝淇学校不过是十来分钟的路程,他们并肩走在行人道上。黎绍驰让祝潼走在内侧,祝潼便心安理得地走在内侧,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黎绍驰留心着路况,同样没有说话。 走到校门口,祝潼才说了第一句话:“送到这里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黎绍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执意要把人送到宿舍楼下:“都到校门口,也不差这段路。” 这个时间段,很多学生在图书馆里自修完毕,骑着自行车回宿舍。祝潼低头看着地上的倒影,一台疾速而来的自行车从右方路口骑过来,她亦浑然未觉。 见状,黎绍驰连忙将她拉开,而骑着自行车的冒失鬼也在千钧一发间刹住了车。道歉以后,那冒失鬼又骑着自行车走掉。祝潼还被黎绍驰护在怀中,而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捉住自己的手臂。她抬头看着他,他慢慢地松了手,沉默了半秒,他才说:“小心点。” 祝潼轻轻地说:“谢谢。” 黎绍驰没有应声。祝潼偷偷地张望了他一眼,而他恰好也在看着自己。她快速地低头,但唇边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黎绍驰落后她半步,而他的唇角,也微微翘起。 炎夏初至,带着淡淡热气的晚风在校道上穿梭,这片晚风吹响了树叶,吹乱了长发,似乎亦吹起了他们心中的涟漪。 第八章 第八章 祝潼几乎整夜无眠,祝恬还在身边安睡,她不敢乱动。等到破晓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后腰都麻了。 反正睡不着,祝潼便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卧室里阴沉沉的,两层窗帘将外面的光完全隔绝,她只得小心翼翼地走,以防踢到东西,把床上的男人吵醒。 到底在这个卧室住了好几年,祝潼顺利地走到衣帽间,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就没有其它声响。她连灯都没开,摸着黑把衣服和裤子翻出来,刚把睡袍脱下来,外面传来一声闷响,与此同时,衣帽间内的灯全部都亮起来。 不用回头,祝潼也知道是黎绍驰。她背对着他,但背不背对也没有区别,因为透过落地镜可以把衣帽间每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她先把内衣穿好,接着套上衣,最后才穿裤子,完全无视那个站在门外的男人。 黎绍驰的身形高大且精壮,他倚在门边,门口就被他挡住了大半。将睡袍扔进洗衣篮后,祝潼走到他跟前说:“借过。” 跟祝潼一样,黎绍驰连续两晚都没有怎么睡。刚才卧室的房门被打开的瞬间,正在浅睡中的他就睁开了眼睛,借着走廊的灯,他认出了祝潼的身影。这么冷的天,她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光着脚地随处走,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在床上辗转了下,黎绍驰仅存的睡意在不知不觉间散掉。他也往衣帽间走过去,清晨本来就是男人冲动的时候,开灯就看见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手便僵在开关面板。 体内的血脉正蠢蠢欲动,黎绍驰拼命地按捺着,那把从身体深处烧起的火苗扑灭。 他们上一次做-爱,大概是在半年前,在祝潼的三叔公的祖屋里。祝潼的三叔公喜添曾孙,高高兴兴地请了来往密切的亲朋吃弥月宴,但当晚却下起特大暴雨,机场全线瘫痪,祝潼和黎绍驰都被困住,只好留在三叔家留宿。 除祝潼和黎绍驰的父母以外,别的长辈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僵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三叔婆很热情地把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让他们留宿,无奈之下,祝潼被迫跟他处了一个晚上。 那时候黎绍驰正跟一个非常棘手的项目,半个月总有几天是通宵的,这次特地飞回琼京出席弥月宴,已是透支着体力。祝潼同样忙得天翻地覆,他们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洗漱后就背对着对方入睡了。 明明是雷雨交加的一个夜晚,黎绍驰却睡得分外安稳。清晨睁眼,伴随着他醒来的还有他的兄弟,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怀中有一具温软幽香的身体,他翻身就压了上去。 祝潼是被他做醒的,当她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被他缠得神魂颠倒。她无意识地发出低软的嘤咛,顺从地回应着他的亲吻、抚摸以及索求,最后像滩水已经软在自己身下。 夹杂着雨滴落檐的声音,他们相拥着感受彼此脉搏跳动的频率,连睡姿也变得分外相衬。 那次以后,黎绍驰才发现,其实他们在这方面真的非常合拍。他也发现,只要把祝潼的身份模糊掉,他对她的感觉就全然不同。那种感觉十分微妙,十分独特,除了祝潼,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找到过同样的感受。有时候他也会想,他们要是都能够糊涂一点,或者装作糊涂一点,那么就不至于闹成现在这种境况了。 祝潼等了又等,黎绍驰还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她不得不将他推倒一边,以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后背重重地撞在落地镜上,黎绍驰才从沉思中抽离。目送祝潼的背影离开,他紧紧地绷着下颚的线条,而他的眸色,正一点一点变深。 一连两日,祝潼都留在祝恬房间过夜。黎绍驰没说什么,但祝恬却问她:“妈妈,您是不是跟爸爸吵架了?” 没想到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也会这么敏锐,祝潼有点头疼,但嘴上还是不肯承认:“怎么会呢,恬恬想太多了。” 祝恬分析得头头是道,她说:“最近妈妈不喜欢笑,爸爸也不喜欢笑,你们肯定是吵架了。” 这话听得祝潼头晕脑胀,她努力挤出微笑:“爸爸妈妈最近很累,所以才不笑的。” “妈妈哪里累了?恬恬来帮您揉一揉。”祝恬窝在她身上,乐呵呵地说。 “恬恬真乖。”祝潼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她是心累,这种疲劳揉一揉似乎也缓解不了。 在琼京留了大半周,黎绍驰就订了机票回棠海。他们离开的前一个晚上,祝潼去儿子的房间跟他说说话,不料却在走廊撞见从儿子房里出来的黎绍驰。 之前黎绍驰说过,回棠海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务后,他就会重新回琼京生活。但是,那晚他们又闹了起来,祝潼不知道他会不会改变主意,一去不回。黎绍驰回不回来是无关要紧的,要紧的是黎煜回不回来,她犹豫了下,还是主动问他:“你还会不会回来?” 她的语气又冷又硬,而黎绍驰则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你巴不得我不回来。这房子的房产证还写着我的名字,回和不回都是我的自由。” 祝潼抿着唇没有回应,她默然地越过黎绍驰,随后走进了儿子的房间。 刚才在黎绍驰的指挥下,黎煜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了。黎绍驰有意锻炼他的自理自立能力,全程都没有帮手,因而他累得趴倒在床上,连祝潼走进房间,他也不看一眼。 经过大半周的相处,祝潼和黎煜的关系似乎还是不冷不热的。她不指望黎煜能像祝恬腻黎绍驰那样腻着自己,但至少,她也希望儿子能够跟自己亲近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漠视自己。 面对这个事实,祝潼不是不沮丧。即使沮丧至极,她也继续努力,想法设法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缝。她坐到床边,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煜煜?” 听见母亲的声音,黎煜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哦,妈妈。” 祝潼柔声问他:“明天跟爸爸回棠海了,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黎煜点头。 祝潼想多点了解儿子,她又问:“来跟妈妈说说,平日你在家,都是谁照顾你的?” 其实祝潼只想知道儿子的起居饮食是由谁照顾的,没想到这人小鬼大的家伙居然攀着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妈妈,爸爸他没有找漂亮的阿姨照顾我,真的!” 祝潼哭笑不得,她说:“你懂怎么的阿姨,才是漂亮的阿姨吗?” 黎煜骄傲地扬起小下巴:“我当然知道。” “那我算是漂亮的阿姨吗?”祝潼满脸期待地问。 黎煜摇了摇头。 祝潼又沮丧了,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失落,黎煜便对她说:“您不是漂亮的阿姨,您是漂亮的妈妈。” “好孩子,妈妈爱死你了。”祝潼捧着他胖嘟嘟的小脸,用力地亲了一口。她真没想到,黎绍驰这种不解风情的臭石头,居然能把孩子教得那么可爱。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应该归功于自己的优良基因,要是遗传了黎绍驰的沉闷性子,那么这孩子很可能就会变成小闷葫芦了。 当着祝潼的面,黎煜就嫌弃地擦着自己的脸:“妈妈您不要把口水沾到我脸上,爸爸说,这样很不卫生的!” 祝潼又跟黎煜聊了一会儿,越是深入了解,她越是发现这个孩子讨人喜欢。她抱着不肯撤手,居然对着一个小男孩撒娇:“煜煜,你不要跟你爸爸回棠海了,你留下来陪妈妈好不好?你留下来,每天都可以跟妈妈在一起,有恬恬和哈哈陪你玩耍,有莲阿姨给你做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叔叔阿姨,他们都可以带你去玩耍。” 黎煜虽然有点心动,但很快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只要爸爸。” 祝潼带着一丝希望,追问:“你只要爸爸,不要妈妈了吗?” 黎煜想了想,很认真地问:“妈妈,为什么别人可以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而我只能要爸爸或许妈妈,而不能要爸爸和妈妈呢?” 祝潼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真希望能够把刚才的话统统收回。家庭不和睦是大人的责任,孩子只是无辜受害者,而她居然要黎煜做这种两难的选择,真是可恶又可恨。 一直以来,祝潼都没有办法在黎煜身边看顾照料。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乳齿,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走路,她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叫妈妈的。每次想到这些,她就懦弱胆怯了,她不敢见孩子,她没有颜脸见这个孩子。百感交集间,她只能心疼地抱着黎煜:“煜煜,对不起……” 听见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黎煜懂事地说:“妈妈我没事,我会好好跟着爸爸的。” 他们多聊了一会儿,黎煜就捂着嘴打哈欠。祝潼柔声说:“煜煜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搭早机回去呢。” “好的。”黎煜自动自觉地掀开被子,然后将自己卷起来。 祝潼动作娴熟地替他掖好被角,然后铺平被窝拱起的地方:“妈妈给你将故事好不好?” 黎煜摇头:“爸爸说,女孩子才需要别人哄睡觉的。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不用听故事。” 尽管黎煜不听故事,祝潼还是守在他床边,等他熟睡后才离开。眼睛还是红红肿肿的,她不敢让祝恬看见,犹豫数秒还是回了主卧。 黎绍驰还没睡,祝潼低着头走进浴室,随后轻轻地关上,再落锁。不知道待在里面待了多久,有规律的敲门声就在禁闭的空间里回响,三两秒后,黎绍驰的声音就飘飘忽忽地传来:“祝潼,你在里面做什么?” 祝潼用手背捂着自己的唇,不愿发出一点抽噎的声音。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黎绍驰略带焦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再不应我,我就撞门了。” 生怕他撞门,祝潼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哭腔,用平缓的声线:“我没事!” 门外一片沉寂。良久以后,黎绍驰才说:“别哭了,你出来吧。” 将近半小时后,祝潼才从浴室里出来。黎绍驰还在床尾的软榻上等着她,看见她发红的眼睛,他也不惊讶。他收回视线,然后告诉她:“我刚才去看过恬恬,她已经睡了。” 祝潼点了点头,然后往门口走。 黎绍驰黑着脸,沉声叫住她:“回来!” 祝潼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黎绍驰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就将她拉近浴室:“洗澡,马上!” 到了这么时候,祝潼仍然要跟他作对:“我不!” “孩子要是看见你这副样子,他们会怎么想?”黎绍驰边说边把她拖到花洒下面,然后将花洒打开,“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照顾孩子,我还是把女儿也一块带走吧,免得挂心!” 冷水当头淋下来,祝潼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一巴掌甩到黎绍驰脸上:“黎绍驰,你这个混蛋!” 第九章 第九章 与祝潼声嘶力竭的怒吼相伴的,还有一下干脆的巴掌声。 由于毫无防备,黎绍驰结结实实地挨了这记耳光。他狼狈地偏着脸,有点反应不过来。祝潼毫不留力,她的指甲狠狠地划过他的脸,不一会儿,他脸上就多了几个指印以及一道渗着血的口子。 尽管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但黎绍驰总不能以牙还牙地把这巴掌甩回去。他紧紧地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 花洒里仍然出着凉水,祝潼冷得发抖,但她的声音还是铿锵有力:“当年你那条件,我是疯了才会答应!你想要的根本不是孩子,你只想折磨我、报复我!” 黎绍驰算是懂了,祝潼刚才的哭泣和甩他的这记耳光,肯定跟孩子脱不了关系。他维持着冷静,但声音还是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起伏:“如果不是你拿孩子威胁我,我会想出那样的条件吗?你连孩子都想打掉,我敢把孩子留在你身边吗?万一哪天,你看他不顺眼,打他、骂他,甚至害他,你让孩子怎么办?” 祝潼更加愤怒,她狠狠地将黎绍驰推开:“你这么说就是觉得自己是有理的?当初我是谁害我怀孕的!我跟你本来就不应该有孩子,有了孩子也只让他们受罪,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把他们打掉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反正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地板湿滑,黎绍驰被她推退了一大步,用手撑住身后的墙壁才重新站稳。 黎绍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祝潼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了,这些年来,他跟祝潼见面的机会说多不多,但也不算少。在人前,他们算不上恩爱,但也是相敬如宾的。今晚她这么一闹,他又想起了那段让双方都筋疲力尽的日子。 很显然,祝潼在讲气话。黎绍驰了解她,她越是这样暴躁,就越不会放弃这对儿女。担心他们的吵闹声会吵醒孩子,他没有反驳,只说:“别闹了!” 黎绍驰的衣裤湿了大半,而祝潼几乎是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看见她冷得发抖,他把花洒关了,然后从架子上拿浴巾,严严实实地将她包起来。想到她腿上的伤尚未痊愈,他一言不发地将她横抱起来,她不依,他就说:“你再闹,我就把孩子们都叫醒,让他们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将祝潼抱到床尾的软榻上,黎绍驰去把暖气的温度调高了一点。从衣帽间拿来干净的衣服,他扔到祝潼身旁:“快点换了。” 被浴巾包着的祝潼很倔犟地跟他怄气,她一动不动,就是不肯听他的话。 站在旁边站了片刻,黎绍驰便走了过去,伸手将祝潼从浴巾里剥了出来。祝潼虽然拼死抵抗,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能跟一个男人抗衡。 祝潼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地扔到地毯上。当黎绍驰的手探到她的后背,正想解开内衣扣子的时候,祝潼终于认输,她停在所有动作,只摁住他的手臂说:“我自己来。” 只顿了半秒,黎绍驰就把手收回,然后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等祝潼换好衣服,他就离开了主卧。 他走掉以后,祝潼像泄气的气球,刚才强装的坚强和凶悍全部消失无踪。她马马虎虎地检查了自己的左脚,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她就有气无力地拿着吹风机将长发吹干。 祝潼的头发还没吹干,黎绍驰就拿着马克杯重新回到主卧。他将马克杯递到祝潼面前:“先喝了。” 她看也不看一眼:“不喝。” 黎绍驰问她:“你要我捏住你的鼻子,再把药灌下去吗?” 祝潼知道黎绍驰不是在吓唬自己,他既然能把话说出口,就一定能说到做到。她将吹风机放下,不情不愿地将马克杯接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感冒冲剂。”黎绍驰顿了下,之后解释,“驱寒的,快喝。” 自从当了母亲,肩负着养育孩子还是的责任,祝潼就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接过杯子,然后一口气喝完,那苦涩的味道唇齿间久久不散,那股气味让她的眉头都扭结起来。 见状,黎绍驰对她说:“去漱口。” 将马克杯塞回黎绍驰手中,祝潼就进了出浴漱口。她出来的时候,黎绍驰站在阳台上,他那身半湿的衣服还没换下,渗着寒意的晚风吹翻他的衣角,映着那沉沉的夜色,他的背影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踩着松软的地毯上,祝潼的脚步声几乎是听不见的。黎绍驰似乎有所感觉,她刚在他身后站了三两秒,他就转身朝自己走来。 在浴室了闹了一场,他们的眉梢眼角间都透着几分倦意。黎绍驰坐到软榻上,他揉了揉眉心,随后抬眼看向祝潼:“不要随便哭哭闹闹的,让孩子看到,他们又要乱想了。” 提起孩子,祝潼刚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波动。她站在原地,咬着唇不说话。 她不出声,黎绍驰就问:“今晚黎煜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这孩子也是了不得。黎绍驰真的很好奇,黎煜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向来故作坚强的祝潼,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他还没有问出答案,祝潼的眼眶又红了,他的心似乎抽了抽,好像有点疼。他不得不放软语气:“不要再哭了,明天眼睛肿起来,孩子们又围着你问东问西了。” 果然,祝潼连哭都不敢哭了。 祝潼委屈又无助地站在那里,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肯定在无声地控诉着。黎绍驰快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把拉了过来,而后又强迫她坐下:“我回公司做好工作交接,然后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见不着儿子。” 祝潼默不作声,但她的眼皮动了动,泄露了她掩饰着的情绪。 他们同时沉默了片刻,黎绍驰又开口:“不要再说那种孩子该不该要的怄气话,你说是无心的,万一不小心被孩子听见就有意的了。你那些气话里,有一句说得很对,没有孩子,我们怎么闹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们有了孩子,我们这样一闹,就是四个人的事情了。” 祝潼终于打断他的话:“我说得不对,就算没有孩子,我们怎么闹都不可能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当初你爸妈知道我们要分开各自生活,都高兴得要放鞭炮庆祝了。” 黎绍驰脸部的肌肉抽了抽。他没有在祝潼的话上纠缠,只说:“我们的关系,一定要好好处理,不能继续逃避。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试着好好地过日子……” 祝潼再度打断他的话:“我不愿意。” 黎绍驰继续说:“只要我们好好地相处,孩子们才不用担心受怕。你应该也知道,他们现在表面上是很幸福很快乐,但是他们暗地里是不是同样的快乐幸福,我跟你都不知道。你忍不忍心让他们患得患失,时时刻刻都害怕失去自己的妈妈和爸爸?” 祝潼又沉默了。黎绍驰这番话,实在是戳中她心头最软的一片地方。上次他就说过,这回换他捉住自己的软肋了,她没料到这男人捉得这么精准,让她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她那么辛苦才用自己的血肉孕育了这对儿女,然后疼得死去活来才把他们带到这个世上,她比谁都希望他们可以健康与幸福。 然而,人生总是这样事与愿违,别说给孩子们幸福,就连最起码的一个家,她似乎也给不起。想到这里,祝潼又觉得心酸,她忍得很辛苦,但眼泪还是溢满了眼眶。 黎绍驰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有给祝潼擦眼泪。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以后才说:“别想太多,安分一点等我回来。” 话毕,黎绍驰就从软榻上站起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祝潼用手背胡乱地抹掉脸颊的眼泪,她倏地叫住他:“黎绍驰!” 黎绍驰顿住脚步,随后回头,沉默地看向她。 祝潼盯着他的眼睛,她的声音很平稳,但表情却有点扭曲:“你真的不怕做噩梦吗?” 黎绍驰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祝潼一眼,然后转身。 祝潼从来都参不透他眼里的意思,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后,她才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将额头抵上去。在灯光的映照上,她的身影显得越发的单薄。 悬挂在天边的明月躲进了云层里,窗纱被吹起又落下,这又将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第十章 第十章 黎绍驰这一走就走了将近一个月,祝潼原以为他的离开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毕竟他不在的这几年,她和女儿都过得很好,这种生活不会因为他出现几天而改变。然而,祝潼还是把黎绍驰的影响力想得太低了。他不在那段日子,祝潼简直是崩溃的。 他们父子两人离开琼京后,祝恬每天都缠着祝潼问爸爸和弟弟什么时候回来,一天问无数遍。她睁开眼睛就问,她从幼儿园回来又问,吃饭、玩耍甚至是上厕所,只有她心血来潮,她就会问祝潼同样的问题。 对于祝潼来说,祝恬这句话比咒语和魔音都要可怕。初时祝潼还是很耐心地对女儿说,等爸爸忙完就会带上弟弟回家。祝恬初时也是相信的,不过她天天等待,始终没有等到爸爸和弟弟回家,因而开始焦虑与怀疑,害怕这是妈妈善意的谎言。。 时间越长,祝恬就问得越频繁,问着问着,这话就成了她的口头禅。 这喋喋不休还算是小事,祝潼顶多就是烦躁了一点。但是,祝恬的功力远不止这样,她闹起来真是地动山摇般可怕。她惦记着父亲,发起脾气就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有时候砸玩具、撕书页,有时候到夜深还翻来覆去,不但不肯睡觉,还尖叫哭闹。总之,这孩子闹别扭的招数是层出不穷,黎绍驰离家以后,祝潼就没有安稳的日子过了。 尽管孩子闹得这么厉害,但是祝潼还是不舍得打她骂她,只能努力地安抚她。祝恬到底是个小女孩,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只能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不安。 祝潼让她给黎绍驰打电话,黎绍驰不知道跟祝恬说了什么,那丫头安分了两天,之后就变本加厉了。祝潼让她再给黎绍驰拨电话,她却沮丧地摇着头说,她不能打扰爸爸工作,如果打扰爸爸工作,爸爸就回不来了。 无奈之下,祝潼只好亲自找黎绍驰。那时候黎绍驰已经回棠海半个月有余,祝恬闹得实在是凶,祝潼真担心女儿会闹出病来。趁着祝恬今晚早睡了一点,她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到阳台拨通了他的手机。 说是早睡,其实也不早了。祝潼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紧接着,黎绍驰的声音就传来:“祝潼?” 那头一点都不安静,夹在男男女女的喧吵声里,黎绍驰的声音似乎有点飘忽。祝潼的嘴角快速地沉了下去,这感觉就像发现丈夫独自偷欢,非常不爽。这么本能的反应,连她自己都觉得出奇,她凉飕飕地说:“夜生活很精彩啊。” 刚被一群同事轮番灌酒,黎绍驰没醉,但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听了祝潼这句略带讽刺的话,他便解释:“今晚跟公司的同事吃饭,喝了点酒。” 在祝潼的印象里,他们很少这么平和地说话,她觉得黎绍驰应该说句什么惹怒她的话,好让她挑起战火才对。只是,他不仅没有理会自己的讥讽,还跟自己交代缘由,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看来这距离不仅会产生美,还会产生理智和冷静。 今天黎绍驰已经办妥了所有离职手续,明早再回公司把余下的事情再交接好,他就真的跟同事们告别。耀世文华的最高层早前就跟黎绍驰吃过晚饭,与其说是饯行,还不如说是挽留。无论再诱人的福利待遇,黎绍驰都毫不动心,一来,他什么都不缺,二来,到了他这个年纪,他的精力与心思很应该放在家庭多一点。 自从知道黎绍驰要辞职,跟了他两年的下属都很热情地要请他吃饭。黎绍驰很早就答应他们,但手头上,事务实在是多,他一再拖延就拖到今晚。 黎绍驰对待下属严格但不严苛,很多时候都非常人性化,因此他的人缘一直很好。平时在公司,大家都高度戒备地迎接工作上的挑战,但在饭局上都放得很开,喝高了一点就什么话都敢乱说。刚刚就有人问起黎绍驰,是不是要给儿子找个后妈,他也不恼,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们,他没有离过婚。 除了他的助理贺佳言,在座众人都露出不可置疑的表情。贺佳言很机灵地转移了话题,不久以后,他就意外地接到了祝潼的来电。 没有听见祝潼的应声,黎绍驰困惑地问:“怎么了,是恬恬的问题吗?” 那头的吵杂声渐渐低了,祝潼想了想,说:“恬恬刚睡了。” 他“唔”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出声,等着祝潼的下文。 踌躇了数秒,祝潼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黎绍驰今晚的第二次意外,他轻笑了声:“想我了?” 那尾音很轻,祝潼虽然看不到黎绍驰的脸,但可以想象他挂着坏笑的样子。她的手指紧了紧,用陈述的语气说:“你醉了。” 黎绍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们都沉默下来,耳边响着细微的声响,不知道是电流的声音,还是彼此呼吸的声音。酒店的走廊有服务员走过,黎绍驰随意抬了抬眼,惹得那服务员舍不得挪目。他微微垂着头,低声对祝潼说:“我下周二回来。” 这段时间,不仅是祝潼过得不好,还有黎绍驰也过得不好。在琼京的时候,黎煜跟祝潼不亲近,但离开祝潼以后,他又三句不离妈妈。黎绍驰真觉得,黎煜被祝潼惯了几天,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这些年的悉心教导,突然就幻化了。 “我知道了。” 说完,祝潼就要挂线,黎绍驰先一步问她:“你的脚好了没有?” 祝潼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好了。” “那就好。”黎绍驰说。 他们又沉默下来。 祝潼吸了口气,说:“就这样吧,挂了。” “好。”挂线之前,黎绍驰特地告诉她,“还有,儿子很想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离开棠海的前一个晚上,黎绍驰特地给祝恬拨了通电话,告诉她明天他和黎煜就回搭乘飞机回去。 得到这个好消息,祝恬高兴得躺在地板上打滚。保姆担心她会着凉,因而马上劝她起来,她不愿意,保姆只好到楼上请祝潼过来。 刚走到客厅,祝潼就看见女儿像条毛毛虫一样,在地板上往左滚三圈,往右滚两圈,周而复始,偶尔就蜷缩一下身体或者踹几下腿。她怀里抱着家里固话的分机,她握得很紧,彷佛握着什么宝贝。 祝潼走到她跟前蹲下,温声说:“恬恬快起来,地板很凉,再不起来就会擦鼻子了。” 祝恬继续忘我地滚动着,她边滚边说:“妈妈,爸爸说他明天就和煜煜回来。” 刚才保姆已经告诉她,祝恬就是接了黎绍驰的来电,所以才会在地上打滚。她原以为黎绍驰工作不顺,可能延迟归来,因而祝恬才会滚到地板上闹别扭。现在看来,这丫头应该是太兴奋,所有才像条虫子一样滚来滚去。 “明天就可以见到爸爸了,你今晚就早点睡觉,可别闹别扭了。”祝潼试着将女儿拉起来。 在地板上多滚几圈,祝恬才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头发,借着母亲的力爬起来。她说:“妈妈,明天我要去机场接爸爸的机。” 祝潼本想拒绝,但担心女儿会闹,于是就问:“你有没有问问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说,我可以去接机,他说我上完幼儿园,飞机就飞到这里了。”祝恬回答。 跟黎绍驰有关的事情,祝潼都不敢轻易拒绝,毕竟现在黎绍驰是女儿心中的神,只可顺不可逆。她想了想,说:“那我明天让黄伯伯到幼儿园接你放学,然后再载你到机场接爸爸的机。” 盘腿坐在地板上的祝恬很用力地摇头:“妈妈,为什么您不去,你是不是不喜欢爸爸、也不喜欢弟弟?” 祝潼立即否认:“没有的事。因为妈妈明天有事要忙,所以不能去。” 祝恬撅起嘴巴,不愉快地说:“妈妈整天都有事要忙,我、爸爸还有弟弟都不喜欢妈妈有事要忙。爸爸还说要跟我们去吃意大利面,妈妈不能不去。” 这丫头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祝潼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投降:“好了,妈妈明天去幼儿园接你放学,然后就跟你一起去机场接爸爸和弟弟,这总可以了吧?” 对此,祝恬仍然表示怀疑,毕竟祝潼并不缺乏爽约的黑历史。她伸出小尾指,认真地对母亲说:“拉钩哦。” 祝潼笑着伸出尾指:“拉钩!你也要答应妈妈,今晚要乖乖的,别太兴奋就整晚不睡。” 得到母亲的允诺,祝恬笑逐颜开。她晃着她俩勾在一起的尾指,甜甜地说:“好的!我们都不可以耍赖哦。” 祝潼不确认黎绍驰所搭乘航班的降落时候,她上网查询过相应的航班信息,过后才去接女儿一起去机场。 她们母女两人抵达机场时,黎绍驰和黎煜已经在等候,黎煜坐在行李箱上,每隔几分钟就问:“爸爸,妈妈她们什么时候来?” “不急,再等等。”黎绍驰每次都是这般从容地回答儿子的问题。他没有跟祝潼交代过今天回琼京的事情,但是他知道她一定会来,就算她不想来,祝恬也会使出浑身解数要求她来。 在人来人往的大堂等候了二十来分钟,黎绍驰就看见祝潼牵着女儿朝他们走过来。黎煜也发现了她们的踪影,他灵活地从行李箱跳下来,但没有朝她们奔过去。 祝恬倒没有黎煜那么沉得住气,看见朝思夜想的爸爸,她便挣开了祝潼的手,展开双手扑到黎绍驰怀里:“爸爸!” 黎绍驰将她抱起,他唇边的笑容跟女儿的一样灿烂。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忘教育孩子:“下次别跑这么快,撞到别人怎么办?” 在巨大的喜悦面前,祝恬根本没有把黎绍驰的话听进去。她抱着父亲的脖子,一脸期待地问:“您和煜煜回来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走了。” 黎绍驰说:“当然。” 看见黎煜的时候,祝潼的心情同样是澎湃的。他们将近一个月不见,她每天都牵肠挂肚,真想快点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她怜爱地揉着他的小短发:“煜煜……” 黎煜不喜欢别人像摸小狗一样摸着自己的脑袋,他灵感地闪身躲开,成功地逃离母亲的魔爪。 祝潼的手就僵在半空,最终只能尴尬地收回。一个来月不见,她跟黎煜的关系似乎又回到原点。相比于祝恬热烈的反应,黎煜这边算得上是冷淡,她一边自我鼓励,一边努力跟他沟通:“坐完飞机很累吧?” 黎煜摇头:“才坐了两个小时。” 祝潼换了句:“那你饿不饿?” 黎煜回答:“不饿。” 祝潼又说:“那,妈妈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来,告诉妈妈,你想吃什么?” 在旁的黎绍驰听得十分无语,祝潼平日能言善辩,但在黎煜面前就变了个样,还经常语无伦次。祝潼对儿子的了解不深,而黎煜也不是话篓子,因而他们很难找到共同话题。更重要的是,黎煜这孩子非常慢热,而祝潼则属于性急的人,现在这个状态,他想祝潼已经急得不行了。她越是着急,就越是词穷,黎绍驰爱莫难助,只好悄悄为她叹息。 祝恬正在黎绍驰耳边说个不停,发现父亲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就鼓起腮帮子:“爸爸,您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黎绍驰回过神来:“爸爸都听见了,你说你还要去游乐场玩碰碰车和旋转木马。” 祝恬继续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那您快点带我去,快点带我去!” 那边的黎煜开始察觉自己好像伤了母亲的心,他踩着脚下的瓷砖,继而改口:“那我们去吃意大利面吧。” 难得儿子赏面,祝潼应了句好,接着就推着行李箱离开。黎绍驰立即将女儿放到地上,继而从她手中夺过拉杆:“我来,你看着孩子。” 这两个孩子的口味很相近,黎煜喜欢吃意大利面,祝恬同样喜欢。在西餐厅吃过晚餐,祝恬还想接着玩,但黎绍驰却出言阻止:“爸爸和弟弟有点累了,我们改天再玩。” 要是在往时,祝恬想必又要闹别扭,现在有黎绍驰在场,她那刁蛮任性的公主脾气完全被压住了。跟父亲僵持了数秒,她不得不点头,乖巧地跟随父母回家。 回家以后,祝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儿子把行李都整理好;而黎绍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祝潼重新搬回主卧。 上次黎绍驰已经说过,这座房子的房产证上也写着他的名字,住哪里是他的自由。黎绍驰离家这段时间,祝潼仍旧住在祝恬的房间。既然他看上主卧,那她退避忍让就是了。他要求她搬回主卧,她想也不想就说:“我不搬!” 黎绍驰将衣帽间里的柜门和抽屉全部打开,然后把自己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放进去,重新占据属于自己的空间。他猜到祝潼会拒绝,他连瞧也没瞧她一眼,只问:“原因呢?” “我不想跟你吵架,不想跟你待在一个房间,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看到你。”祝潼的话说得很赤-裸,连半分情面都不给黎绍驰留。 听到最后一句话,黎绍驰的手才微微顿了下。将手中的领带放进抽屉后,他波澜不惊地说:“想吵或者不想吵、想待或许不想待、想见或许不想见,好像都不由得你选择。我们是合法夫妻,难不成还要分房睡?” 祝潼不甘示弱地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已经分了五年,什么婚姻什么合法夫妻,早已经名存实亡。” “名存实亡?”黎绍驰轻声重复这个词,他终于回头看向祝潼,继而玩味地笑着,“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结婚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要么不结婚,要是结了婚,就永远没有离婚的机会。” 祝潼没有说话,她垂着眼帘,视线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黎绍驰唇边的微笑带着几分讥讽:“你是我用重金礼聘、明媒正娶的黎太太,就算是名存实亡,你也得给我当一辈子。” 祝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咬着牙,胸口不可抑制地起伏着。 黎绍驰没有错过祝潼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他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才开口:“接下来的话,我想你也不希望我说下去。” 冷静下来,祝潼才语气平缓地说:“我搬,但有条件。” 连条件都没有听,黎绍驰就说:“我拒绝。” 祝潼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耳边的长发滑落下来,她也没有理会。 黎绍驰走到祝潼跟前,动作轻柔地替她将头发别回耳后:“现在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事情,而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五年前我可以把你放了,五年后,我同样可以把你逮回来。”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在黎绍驰面前,祝潼基本上都是处于劣势,每次理论甚至争吵,她都捡不到什么便宜。黎绍驰总有办法将她的气焰压下去,有时候还堵得她连话也说不上来。 祝潼狠狠地挥开他的手,怒视了他半晌,她才气冲冲地离开了主卧。 黎绍驰没说什么,他知道祝潼肯定会回来的。 稍微把衣帽间整理好,黎绍驰才拿睡袍进浴室。浴室里那些属于他的东西,还安置在原来的地方,祝潼没有碰过,她只是把自己的洗护用品全部带走罢了。 各在祝恬和黎煜的房间里流连了片刻,祝潼才重新回到主卧。黎绍驰还在看平板电脑,她直径走进浴室,跟他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在里面磨蹭了很久,她出去的时候,黎绍驰好像睡了。 黎绍驰睡觉不喜欢有光,因而卧室里只留着一盏床头灯。祝潼在梳妆台前又磨蹭了片刻,继而才上了床,伸手把灯给关掉。 刚躺下,祝潼就感觉到身边的男人微微动了动,而他的身体也自然地往她那方靠近了些许。火气不知道怎么就冒了上来,她背对着黎绍驰,然后用力地将大半张被子都扯到自己这边来。 近来奔波劳碌,黎绍驰躺下不久便快速入眠,睡得正舒适安稳,祝潼这番动静就把他弄醒了。 春分刚过,夜里的气温还是有几分寒意。黎绍驰虽然小半边身体都露在外面,但也不觉得冷。他翻了个身,缩进被窝的同时亦抱住了祝潼。 祝潼正想用手肘撞他,但手臂没来得及抬起,黎绍驰已经有所防备,长臂一伸就把她箍在怀中。挣了两下,她就听见黎绍驰说:“还扭?” 今晚祝潼窝了一肚子的气,她想也不想就顶回去:“我还扭不得了?你是不是要做,要做就快点,别说那么多废话。” 黎绍驰偏偏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抱着她。他还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倦意:“你爱扭就扭。” 祝潼最讨厌他这一点,要剐要杀就是不给一个定数,害得她的心就那样七上八下吊着。 怀中的女人喜欢扭,黎绍驰就由得她继续扭。他一直抱着她,但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在她变本加厉的时候稍稍将身体挪后了点,以免她撞到自己的经不起撩拨的地方。 祝潼扭出了一身薄汗,最终还是安分下来。 卧室恢复静谧,不一会儿,黎绍驰就语气淡淡地开口:“闹够了?” 祝潼紧闭双唇,不屑搭理他。 刚才的睡意已经被祝潼闹得差不多散了,黎绍驰没了睡觉的心思,于是跟她说话:“恬恬很折腾吧,这丫头说她每晚都不想睡觉,她担心她睡着了,就不知道我们回来。” 祝潼没有回应他的话,她只说:“松手,我快透不过气了。” 黎绍驰依言松了手:“你把女儿惯得太厉害了,虽然是女孩子,但也不能这样没有原则地纵容她。” 祝潼将被子拉高,任黎绍驰说什么,她对不理不睬。伴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她很快就堕入梦乡。 少了祝恬的折腾,祝潼睡到清晨八点多才醒过来。想到是周日,她懒得回工作室,于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不小心就撞上了一堵肉墙。 脑袋还不清醒,祝潼立即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躺在自己身旁的黎绍驰,她的思路才渐渐清晰起来。 黎绍驰没有醒来,他的睡姿很霸道,把大半张床都占据了。他应该睡得很好,他眉心舒展,头发稍稍凌乱,看起来像个孩子。 祝潼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她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讨厌的男人像个孩子。她没有心情再睡,于是就起床洗漱。 两个孩子和黎绍驰都是九点半才到楼下吃早餐。祝潼已经吃过了,她站着给他们倒牛奶,而黎绍驰则在吐司上涂上果酱,然后递给黎煜和祝恬。 刚把牛奶倒完,祝潼就听见门铃响起。保姆去了开门,而祝潼也跟了过去,看看谁大清早就过来了。 祝潼走到客厅,而张青霞恰好跟随保姆进屋了。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下,继而便毕恭毕敬地说:“妈,早上好。” 张青霞“嗯”了一声,接着开门见山地说:“我听说绍驰回来了。” 祝潼侧过身子给她让路:“他跟孩子在吃早餐。” 祝恬坐在面向门口的位置,张青霞刚走进去,她就扔下手中的吐司,跑过去抱着张青霞的腿:“奶奶!” 张青霞摸了摸孙女的头顶,笑眯眯地说:“小恬恬乖。” 母亲突然到访让黎绍驰有点惊讶,但更让他惊讶的,是祝恬的反应。他看了祝潼一眼,继而对张青霞说:“妈,您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吃早餐了没?” 话毕,黎绍驰就亲自去倒杯子给母亲倒牛奶。祝潼趁机把女儿抱回餐椅上,让她安静地吃早餐。 张青霞已经吃过早餐,不过儿子给她倒牛奶,她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她坐到黎煜旁边的位置,黎煜乖巧地唤她:“奶奶早上好。” “煜煜也乖。”张青霞俯身与黎煜平视,“喜不喜欢住在这里呀?” 黎煜咬了一口吐司,而后才点头:“很喜欢。” 从厨房里出来,黎绍驰便听见儿子的答话。将牛奶递给母亲后,他意味深长地说:“您的消息可真灵通,我和煜煜昨晚才回来,您今早就看我们了。” 张青霞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她虚咳了声,说:“这还不是得怪你!在棠海待一年半载就什么都够了,你偏偏不回,还带着煜煜在那边待了好几年,真不让人省心。我们黎家的根就在这里,你这样无牵无挂地跑掉,算什么意思?” 黎绍驰不厌其烦地重复以往的说辞:“您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去棠海是工作需要,又不是去了不回来。” 他又看了祝潼一眼,但话却是对自己的母亲说的:“况且,我不在琼京的这段时间,您暗地里应该做了不少好事对吧?” 祝潼静静地听着,她不出声,吃完早餐的两个孩子也安安静静地坐着,而他们的小眼睛都好奇地观察着餐桌上的大人。 张青霞看得出来,她的儿子应该是生气了。她让保姆把两个孩子带到院子里玩,等他们走远了,她才说:“你怎么说话的,有什么不满意就直接讲出来,别夹枪带棍的。” 生于红色家庭,张青霞自小就耳濡目染,板着脸的时候气势逼人。黎绍驰遗传了母亲的几分容貌,而这气场更有青出于蓝的趋势。每次把他惹恼,祝潼就会识相地收敛一点;而自家婆婆,她基本上是唯命是从的。 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黎绍驰便收敛了一点。他抿了抿唇,说:“恬恬的事,您一早就知道?” 张青霞点头承认:“我跟你爸都知道。” 当年祝潼和黎绍驰闹得那么凶,祝潼甚至连打掉孩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张青霞不可能袖手旁观。她分别跟儿子和儿媳妇都推心置腹地详谈了几次,但这两个孩子的脾气都硬得很,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她若用强硬的手段来解决,他们说不定会拼死抵抗,最终落得鱼死网破的下场。 同是当母亲的人,张青霞自然知道祝潼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舍得放弃孩子,换取自己的一片平静。既然他们已经谈妥条件,她也就不好再作阻挠,毕竟他们两家人都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如今他们各肯退让一步,应该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 祝潼怀孕期间,张青霞勒令黎绍驰不能去打扰她。孕妇的情绪本身就容易起伏,若果他们按捺不住又吵起来,那就很麻烦了。虽然祝潼回了娘家暂住,但她每周都会看望祝潼好几遍。看着祝潼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她便敏锐地察觉不妥。 祝潼生产那晚,黎、祝两家人都齐聚医院。祝潼坚持顺产,她不让黎绍驰陪产,一个人在产房里一待就是整晚,黎绍驰急得不行,好几次都要冲进去,却被医生和护士拦在门外。 后来医生抱着孩子出来,并告诉大家母子平安的时候,在外苦等了整晚的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围过来看小婴儿。孩子都顾不上看一眼,张青霞就打算进产房看个究竟,只是,她刚进门就被百般阻挠,这番情况更是让她肯定,祝潼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祝潼出院以后,张青霞就在祝家彻底地审问了她一遍。祝潼不敢欺瞒她,于是把所有事情都托盘而出。在张青霞的印象里,祝潼向来都心高气傲,想让她低头简直比登天要难。然而那天,祝潼却抛弃了所有的自尊与骄傲,苦苦哀求她不要告诉自己的儿子,她没有办法拒绝,最终只能帮着祝潼欺瞒下去。 黎绍驰这才明白过来,难怪祝潼可以把祝恬藏得那么好,原来她除了有徐家在医院里接应,有蒋青青帮她封锁消息,还有自己的父母帮忙掩护。他越想越是愤怒,若非那天在餐厅里撞见祝潼,他想必还被蒙在鼓里! 祝潼偷偷地打量黎绍驰,他表面上虽然很平静,但是一看就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她没什么要说的,于是就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两人倾谈。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祝潼走进了厨房,她的心点乱,因而便刷刷碗分散一下注意力。她差不多把堆积的餐具都洗好,张青霞也进来了。 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张青霞才轻声喊她:“小潼?” 祝潼回头,这才发现了张青霞正站在自己身后。她快速地端详着张青霞的神色,张青霞看上去还算平静,她想他们母子应该谈得比较顺利。这也不奇怪,黎绍驰向来很孝顺,只要不违背他的原则,他一般不会逆父母的意。至于祝恬的事情,他要秋后算账也是冲着自己来,并不会迁怒到父母身上。 张青霞走到祝潼身旁,她说:“绍驰刚出去了。” 拿毛巾将手擦干净,祝潼轻声说:“您也要跟我谈谈吧?我们到客厅说话。” 祝潼亲自给张青霞泡茶。把茶递过去以后,她就坐回沙发,低眉顺眼地等着婆婆训话。 张青霞捧着茶杯看着儿媳妇,突然就叹了口气:“如果你愿意用这种态度跟绍驰好好谈一谈,你们就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祝潼仍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轻轻地呷了小口热茶,张青霞就把茶杯放回茶几:“那时候我答应帮你,你答应了我两件事,你还记不记得?” 她们谈判的时候,张青霞就对祝潼说,如果这件事被黎绍驰发现了,无论是什么后果都是祝潼自己承受,就算黎绍驰要离婚、要争夺儿女的抚养权,她都不会插手。 当时祝潼的脸立即就白了。张青霞把话说得这么重,其实也想她知难而退。毕竟,黎绍驰想方设法要娶她,就证明他对她并不是无情无意,现在有了孩子的维系,他们的关系想必不会继续恶化。只是,祝潼很坚持,张青霞没有办法说服她,只好让她答应自己两件事情。 由于黎绍驰不肯离婚,张青霞要求她跟黎绍驰无论怎么不和,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闹,更不可以做出有损黎家家声的事情。这些年来,祝潼都很安分,不能缺席的重要场合,她都强忍着陪黎绍驰出席,只有那些可去不可去的宴席和聚会,她才任性地缺席。在外人面前,她跟黎绍驰向来相敬如宾,有时候她觉得,黎绍驰也是当影帝的料子,毕竟他的演技也是一等一的好。 与此同时,张青霞还要求她,东窗事发后,若黎绍驰选择平静接受,那么她也不能再生枝节,就算为了孩子也要跟他好好地过日子。 祝潼不得不答应。身体恢复后,祝潼打算带着女儿到国外生活。只是祝恬的体质较弱,小病频发,她根本无法动身。就在她焦虑苦恼之际,她却得到黎绍驰移居棠海的消息。这么一来,祝潼干脆就冒险留下,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祝潼原本以为,她不会有履行这个诺言的机会,没想到这天终究是来临了。 想到这里,祝潼也忍不住叹气。她看向张青霞:“我答应过您的事,我都记得。” 张青霞满意地点头:“今早我跟绍驰谈过了,他虽然生气,但还是很冷静的,我看他是想明白了。绍驰能想明白的事情,你也可以的,我就不跟你讲什么道理了。” 祝潼静静地听着,并不答腔。 停了三两秒,张青霞又说:“你们已经闹了这么多年,是谁是非都这样算了吧,难不成真要老死不相来往吗?他是我的儿子,我就算站在你的立场说话,你也会觉得我在帮着他。我也不说那么多了,你自己想清楚吧。” 虽然祝潼嘴上不说,但张青霞也知道她很不痛快。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张青霞也摸清了她的脾性。她这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撞到南墙也不回头。她儿子的性子沉稳内敛,但碰着祝潼,他也变得倔犟起来,大有不征服祝潼就誓不罢休的决心。 看着祝潼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模样,张青霞忍不住劝说:“小潼,夫妻的相处之道,你真的花点心思学学。男人最想要的,是被崇拜、被认同,还有被温柔地对待。你呀,就是太要强,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从来不觉得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差劲。可惜,你的心思和精力总是没用在对的地方。对付男人不能跟他死磕,有时候示示弱、撒撒娇,或许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效果。你吃过那么多的亏,为什么不改改呢?” “我不屑这么做!”祝潼咬牙切齿地说。要她跟黎绍驰示弱,她宁可天天跟他吵架。 张青霞倒是笑了,她耐心地说:“这有什么好不屑的。你没有听说过兵不厌诈吗?两国之间的战事尚且可以无限制地用骗术和诡计迷惑敌方,你就一个女人,难道就不能耍点小手段,来让丈夫对自己死心塌地吗?” 祝潼好半晌都没有反驳,她紧紧地抿着唇,张青霞这番话,她算是听进心里去了。 张青霞知道祝潼心里有疙瘩,后面的话,她决定不说。祝潼向来聪慧,她肯定明白自己的意思。张青霞笑了笑,随后转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女人过了三十岁就容易老,而经常生气的女人会老得特别快。你看看你,眼角开始起皱纹了,再不收敛自己的脾气,下次跟我上街,别人准说我们是两姐妹。” 祝潼被她逗笑了:“您看上去那么年轻,我跟您当姐妹也不亏。” 撇开跟黎绍驰有关的话题,她们的谈话就变得轻松多了。其实祝潼挺喜欢张青霞的,张青霞为人正直大气、处事干脆利落,她和黎绍驰闹得这样,张青霞仍旧把她当成自家人照顾。她对张青霞的尊重,完全是发自内心的。 她们聊到将近中午,张青霞便准备回去。祝潼留她在家里吃饭,但她却说:“不了,绍驰他爸在休年假,我得回去陪他吃饭。今早我也跟绍驰提过,你们要是有时间,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大宅见见长辈们。还有你爸妈那边,他们应该没怎么见过煜煜,如果时间允许,就尽快回家一趟。” 祝潼点头应好,她动了动唇瓣,但最终没说什么。 察觉她欲言又止,张青霞就问:“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祝潼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煜煜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张青霞像听了一个很荒诞的笑话,“哪有孩子会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呢?是煜煜告诉你的,还是你乱猜的?” 祝潼讪讪地说:“我猜的。” 张青霞揉了揉额角,很感慨地说:“你这丫头聪明是聪明,但碰到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就老是犯糊涂。煜煜是男孩子,肯定不像恬恬那么黏人,况且你们这么多年不见,他跟你生疏也是正常的。你要多点了解煜煜才行,跟绍驰聊一聊吧,孩子的习惯和喜好他最清楚了。” 经张青霞这么一说,祝潼就觉得豁然开朗。黎煜毕竟是男孩子,她应该换一种方式跟他相处,但应该换哪种方式,她又摸不着头脑。 黎绍驰吃完早餐就出门了,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没有回来。大半天没有看见父亲,祝恬又开始焦虑,每隔几分钟就问祝潼,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祝恬问了几遍以后,黎煜就对她说:“想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你就问爸爸去,别烦着妈妈。” 话毕,黎煜就把座机拿过来,手指灵活地在拨号盘上按下一组数字,然后递给了祝恬。祝恬还记着黎绍驰说过的话,因而不肯接:“我不要妨碍爸爸工作!” 黎煜坚持把电话塞给祝恬,而祝恬差点被惹哭了。祝潼没有办法,只能从儿子手中接过电话,温声地说:“来,给妈妈听吧。” 这时候通话已经被接通了,听见祝潼的声音,黎绍驰便问:“什么事?” 祝潼拿起电话时,祝恬便不闹了,她将耳朵贴在听筒背面,凝神静听着父亲的声音。 黎煜也爬到祝潼身旁,他攀着母亲的肩膀,对着话筒大声地喊:“爸爸,恬恬在闹别扭!” 祝恬立即说:“我没有!” 黎煜加大了音量:“你有!” 祝恬叫得更加大声:“我没有!” 不甘示弱的黎煜干脆站在沙发上,中气十足地喊道:“你就是有!” 祝恬也站了起来,她叉着腰怒吼:“我就是没有!” 两个孩子分别在左右耳大吼大叫,祝潼镇不住他们,于是便暴躁地对罪魁祸首说:“黎绍驰你马上给我回来!”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约莫四十分钟以后,黎绍驰才赶回家中。他刚进门,两个孩子都蹦蹦跳跳地跃到他跟前,一个向他索抱,一个抱着他的大腿,堵得他寸步难移。 坐在沙发上的祝潼只顾着看电视,等黎绍驰牵着孩子们走到客厅,她才懒洋洋地瞄了一眼。 黎绍驰让两个活宝坐到长沙发上。黎煜问他去了哪里,而祝恬则问为什么不带上她,他还没有组织好言语,孩子们又提出其他问题,简直是没完没了。他让孩子们都安静下来,而后才逐一回答孩子们的疑问。 眼睛盯着电视,但祝潼的注意力都集中他们的谈话上。祝恬安坐了片刻就坐不住了,她窝在祝潼身边,开心地说:“爸爸说下周就带我们去外婆外公家,妈妈给我买新裙子好不好?” 祝潼摸了摸她的脑袋,同时沉默地看向黎绍驰。察觉到她的视线,黎绍驰亦抬眼望向自己,他目光冷漠,但细看可以发现眼底潜藏的暗涌。 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祝恬扯着她的衣服,又问了一遍。 祝潼这低着头,柔声对女儿说:“没问题。” 那边的黎煜低声问:“爸爸,我的外婆外公是谁呀?” 黎绍驰没有回答,他只说:“很晚了,你们都去洗澡睡觉吧,下次不要等爸爸回家了。” 祝恬对他说:“那您记得早点回来。” 安顿好孩子们,祝潼和黎绍驰才回主卧。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说话,黎绍驰进门后就解开袖扣,接着把领带扯下来。祝潼眼尾也不扫他一下,自顾自地去拿睡衣。从衣帽间出来,黎绍驰却对她说:“给我做碗面上来。” 祝潼站着不动。 黎绍驰回头,他的语气稍稍加重了点:“还不去?” 权衡了半秒,祝潼还是放下睡衣,走出了卧室。这个钟点,保姆已经睡下了,祝潼只得亲自下厨。 祝潼本想随便给黎绍驰做碗素面就算了。他身上既没有烟味,也没有酒气,应该还没有吃晚饭,她良心发现,最终给他加了青菜和肉片。毕竟,他得吃饱了才更有力气跟自己怄气。 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天才算是真正的东窗事发。黎绍驰应该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场欺瞒中,起关键作用的居然是自己的母亲。祝潼一边将面条放进烧开的水中,一边在想,如果父母帮着黎绍驰算计自己,她觉得她可能会气得发疯。 祝潼不知道张青霞是怎么交代这件事的,却知道黎绍驰肯定怒火中烧。他越是愤怒,表面上就越是平静,一旦爆发定比天翻地覆,她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心思不在锅里的食物上,祝潼没有控制好时间。关火的时候,面条已经微微发胀,而青菜也开始发黄,看上去让人没食欲。 看着祝潼端进来的汤面,黎绍驰的唇角微乎其微地抽了抽,过后只是沉默地拿起筷子。 他那副模样让祝潼有点得意,她心情愉快地往浴室走。脚步刚迈出去,黎绍驰就沉声说:“站住!” 鬼使神差地,祝潼还真的停了下来。 黎绍驰连头也不抬,他问:“跑得这么快,很心虚吗?” “我用得着心虚吗?”祝潼绕回去,她坐到黎绍驰对面,脊梁挺得很直。黎绍驰顾着填肚子,根本不怎么搭理她。 汤面的味道确实怪异,黎绍驰边吃边皱眉。直至祝潼烦躁地敲着桌子,他才对她说:“我妈说,因为她帮你保守了这个秘密,所以你答应了她两个条件。” 祝潼猜不透他的想法,她问:“那又怎样?” 黎绍驰连筷子都放下了,他抽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接着又问:“今天我才知道,你这么安分,不仅是为了照顾孩子们的感受,还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 卧室里有种黑云压城的阴沉感,祝潼的唇动了动,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果然,黎绍驰抬眼看着她,声音一点一点地冷下来:“为了摆脱我,无论是辱国还是丧权的条件,你都很乐意接受?” 祝潼不打算回答,但黎绍驰不出声,似乎执意等她的答案。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 黎绍驰等了等,而后催促:“说话。” 祝潼扬着下巴,干干脆脆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黎绍驰目光难测地看着祝潼。片刻以后,他突然站起来,丢下她和那碗还没有吃完的汤面,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卧室。 这晚黎绍驰很晚都没有回来。祝潼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她的神经有点紧张,怎么睡也睡不着。反正都睡不着,她便下了床,披着外衣坐到阳台的摇椅上吹风。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四,祝潼抬头,只能在密云中看见一轮如钩弯月。她隐约记得,第二次跟黎绍驰见面,也是在这样星月朦胧的夜里。 在祝淇的宿舍楼下跟黎绍驰分别以后,祝潼跟他就失去了联系。她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跟黎绍驰见面的时候,他已经被祝淇挽着手臂,成了自己姐姐的男朋友。 当时祝潼骑着新入手的重型机车,在路边看见祝淇,以及被她挽着的男人,她的脑子有半秒钟是空白的,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向着他们飞驰过去了。 晚间车流和路人都不多,机车风驰电掣地在畅顺的马路上穿行,虽然祝潼没有超速,但车速却快得危险。当机车横在他们前方,黎绍驰迅速拉着祝淇后退,同时将她护在身后。 祝潼动作娴熟地踢下脚架,她双腿撑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一边将防护手套脱下来。她未曾将头盔取下来,祝淇已经把自己了认出来。祝淇不知道对黎绍驰说了什么,黎绍驰便收起了戒备的神情,唇角还挂着浅笑。 把头盔挂好以后,祝潼便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过去。前不久她才把长发剪掉,她逆着风,那细短的头发吹得胡乱飞舞。 黎绍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祝潼,她穿着黑色的风衣和紧身皮质长裤,脚下踩着一双短靴,看起来有几分帅气,也有几分狂野。很快,他就收回视线,继而转头低声对祝淇说:“你妹妹跟你一点都不像。” 以前听到这种评价,祝潼会点头附和。只是,这句话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她却觉得非常讽刺。 “我妹妹比我好动。”祝淇笑着说。 “你不给你妹妹介绍一下我吗?”黎绍驰问。 祝淇愣了半秒,接着还真的煞有其事地为他们互相介绍。末了,她还对祝潼说:“你少点玩这东西,很危险的。” 单看祝潼那身装备,黎绍驰就知道她是玩家。察觉祝潼沉下了脸,他便说:“这话就不对了。有学者曾经统计过,机车事故比汽车事故的死亡率要低。因为机车是开放性的,关键时刻弃车就有机会脱险;而汽车,虽然看上去比较安全,但遇上事故也容易被挤死在车厢。” 祝潼的脸仍是沉着的,她看也没看黎绍驰一眼,对祝淇说了句“我有分寸”,之后就骑着机车疾驰而去。她在二环绕了两圈,回到学校已经接近门禁时间,走到宿舍楼下,她便看见祝淇正坐在石椅上。 那晚她们在学校对面的麦当劳坐了一整宿。祝淇将她和黎绍驰的事情托盘而出,而祝潼冷冷地看着她,既不问话,也不搭腔。 其实那天晚上,祝淇就听舍友说了聚会的情况。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祝淇对黎绍驰也很感兴趣。因此,第二天接到黎绍驰的来电时,她爽快地应约,甚至没有把真相告诉他。 相处过后,祝淇发现自己根本不舍得将这个男人拱手相让,就算这对象时自己的亲生妹妹,她也不愿意。他们的见面越来越频繁,很快,他们的关系就自然而然地确认了。 对于黎绍驰的感情,祝淇知道自己是白捡了一个便宜。祝淇心血来潮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而他居然很认真地回答,因为他对她一见钟情。 虽然祝潼是顶着自己的身份去聚会的,无论是行为还是举止都是模仿自己的,但真正跟黎绍驰接触的,却是祝潼这个人。祝淇嫉妒祝潼,嫉妒得成疯成魔。与此同时,她又觉得祝潼是他们感情路上的障碍,潜意识里,她早已把祝潼当成自己的假想情敌。她尽量避免与祝潼碰面,可惜世界就是那么小,任她再小心,今晚他们还是不期而遇了。 祝淇向来了解祝潼。她很清楚,祝潼就算还没爱上黎绍驰,也肯定动了心。为了捍卫自己的感情,祝淇耍了点小手段,故意模糊了她和黎绍驰恋情发展的时间。她告诉祝潼,他们是相处了两个月,之后才确定关系的。 然而,祝潼同样了解祝淇,祝淇话中有几分真假,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这样的祝淇让她感到陌生,二十年的姐妹情谊,居然比不上一个男人,她实在有点心淡。临走的时候,她明确地告诉祝淇,跟自己姐姐抢男人这种事,她祝潼这辈子都不会做。 每次想起这件事,祝潼就会变得十分抑郁。双手正微微地颤抖,她突然很想抽烟,于是跑去翻黎绍驰外衣的口袋。 她刚把香烟和火机拿出来,卧室的门就毫无预兆被打开了。黎绍驰的视线先是落在她的脸,接着缓缓下移,看见她手中攥着的东西,他的眸色便沉了下去。 祝潼还没来得及将香烟拿出来,黎绍驰已经把整盒香烟夺了过去。他扬手将烟盒扔到角落,而祝潼突然拉下自己的脖子,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他们的唇温各异,碰撞在一起时,祝潼有半秒是清醒的。半秒以后,她就把所有的不甘和顾虑都抛至九霄云外。她用力地在黎绍驰唇上辗压和啃咬,像发泄,也像在释放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祝潼只在开始的时候占据上风,很快,黎绍驰就把主动权抢回来。他勾住她的腰,带着她流连于彼此的唇舌之间。她软在他身上,他退了一步,两人就跌坐在床上。 黎绍驰将手撑在她身侧,他的呼吸开始凌乱,而她还伸手环着自己的脖子。那具柔软的身体贴过来,他没有办法坐怀不乱,最终便把人压在了身下。 当祝潼意欲解开他的带皮时,黎绍驰僵了下,接着利落地扣住她的手腕:“你做什么?” 唇瓣被吻得娇艳欲滴,祝潼还故意绽开笑容:“讨好你啊。” 这副刻意为之的模样让黎绍驰觉得扫兴,他眼中的欲念消退了几分:“你也有讨好我的需要?” 将手抽回,祝潼改而轻抚他的脸:“你妈说过,如果你要我抢孩子的抚养权,他们谁都不会帮我。以前我总想着跟你离婚,而现在就相反了,我努力让你离不开我才行呀。” 黎绍驰挥掉她的手,接着翻身坐了起来。隔了半米的距离,他神色淡然地看向祝潼:“这真够难为你了。” 祝潼也坐了起来,她轻轻地抱着他的腰,语气缱绻地说:“我所有的底牌都被你掀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鱼肉,你就是刀俎了。” 黎绍驰仍旧注视着祝潼,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接着意味不明地说:“你的底牌多着呢,我担心你随便拿一张,都可以让我措手不及。” 话毕,黎绍驰便拉开那条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浴室。 他们睡得晚,但第二天仍然需要很早起床。祝潼调了闹钟,早上七点整就准时响起,她闭着眼把闹钟关了,而黎绍驰则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继续睡。 在床上赖了几分钟,祝潼就不得不起来。今天是周一,祝恬假期后总爱闹点小脾气,有时候还不愿意上幼儿园。她走到祝恬的房间的时候,保姆正在帮祝恬穿衣服,祝恬睡眼惺忪,一副还没清醒的模样,见了祝潼,她就向祝潼伸手。 祝潼坐到床边,继而接替了保姆的工作。穿好衣服,她就给祝恬梳头发。她熟练地给女儿扎好两条小辫子,然后用发夹将垂下来的碎发夹好,祝恬说不喜欢这个发夹,她便换了一个。 祝恬在保姆的陪同下进了浴室洗漱,而祝潼则回卧室换衣服。进门以后,她看见黎绍驰坐在床上,似乎也打算起床。 昨晚黎绍驰睡不到三个小时,但他神经尚可,听见门边的声响,他抬头问她:“送恬恬上幼儿园?” 祝潼应了他一声。 黎绍驰又问:“几点出门?” 祝潼回答:“八点。” 大致算了下时间,黎绍驰就说:“我跟你们一起出门。煜煜起来了没?” “还没,煜煜还不用上幼儿园,由他多睡一下吧。”祝潼说。 黎绍驰皱了皱眉:“别让他养成睡懒觉的习惯。” 祝潼不以为意,她说:“今天我送恬恬去幼儿园,顺便跟院方打声招呼,尽快让煜煜去上课。” 黎绍驰点头:“也好。” 看见她走进衣帽间,黎绍驰让她顺便把自己的衣服也拿过来。换好衣服,他就去叫儿子起床。 向来准时作息的黎煜已经醒来,被窝里暖洋洋的,他懒惰地躺着。房门被打开时,他就闭上眼睛装睡。 黎绍驰一眼就看出儿子在装睡,他扯开黎煜身上的被子:“起床了。” 黎煜想把被子抢回来,他告诉黎绍驰:“爸爸,莲姨说我可以不起床。” 将被子推到床尾,黎绍驰问:“那你要继续睡觉,还是跟我们出门?” 闻言,黎煜就床上爬了起来,自动自觉地穿衣洗漱。 黎绍驰预定的新车下周才能提,在家里吃过早餐,他们就一起出门。 离开琼京几年,黎绍驰这座城市变得陌生起来。按着导航的提示,他才顺利地找到了祝恬的幼儿园。祝潼带着孩子们下车,把祝恬交给班里的老师后,她就带着黎煜去院长办公室。 这家幼儿园的院长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中年妇女。年幼的时候,祝潼曾在她所带的班级学习过,她应该算得上是自己的启蒙老师。 所谓的入学面试,其实很简单。院长只是问了三两个问题,粗略地了解黎煜的智力和心理素质后,她就答应为黎煜安排学位。 告别的时候,黎煜很有礼貌地对院长说:“谢谢院长。” 院长忍不住称赞,她对祝潼说:“女儿那么可爱,儿子又那么乖巧,你呀,真是好福气。” 祝潼笑逐颜开,带着黎煜回到车上,她唇边的笑意都没有消失过。黎绍驰在后视镜地瞧了她一眼,他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黎煜抢着说:“爸爸,刚才院长说我很乖巧,还说姐姐很可爱。” “是吗?”黎绍驰也喜上眉梢。 启动车子后,他对祝潼说:“今天我用你的车,你想去哪里,我接你送你就是了。” 祝潼想了想,回答:“去商场吧,我带煜煜去买点衣服。” 第一次跟母亲逛街,黎煜觉得很新奇。以往他跟黎绍驰买衣服,总是走马观花地看一遍,然后选几套合眼缘就大功告成。然而跟母亲去买衣服,黎煜觉得自己变成了小模特,他不仅试穿各种各样不同款式的衣服,而且还试穿同样款式、不用颜色的衣服。 不过,商场里的阿姨总是喜欢摸他的脑袋和掐他的脸蛋,这样黎煜很不爽快。渐渐地,他就拒绝试穿母亲挑选的衣服,不耐烦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祝潼温声细语地哄着他,这孩子说什么都摇头,只想着回家。恰好黎绍驰给她拨了通电话,问她午餐吃什么。她没有计划,于是把手机递给黎煜,让他做决定。 黎煜不敢跟父亲闹别扭,他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吃意大利面。” 黎绍驰回应:“没问题,你先把手机还给妈妈。” 将手机接过,祝潼对他说:“商场里有一家西餐厅,我带煜煜去那里吃意大利面就好,你不用特地过来接我们。” 黎绍驰本来想说好,转念一想,他便说:“我也没有吃饭,等下过去跟你们一起吃。” 祝潼没来得及应声,黎绍驰已经把通话切断了。 坐在对面的黎煜捧着菜谱津津有味地看着,祝潼放下手机,捉紧机会跟儿子沟通:“煜煜,你最喜欢吃的是不是意大利面?” “我喜欢吃意大利面,但我最喜欢吃的是花姨做的菜。”黎煜一边翻着菜谱,一边回答。 祝潼问他:“花姨是谁呀?” 黎煜告诉她:“花姨就是照顾我的阿姨。” 祝潼“哦”了一声,接着笑眯眯地看着儿子:“除了花姨以外,还有没有其他阿姨照顾过你呀?” 黎煜重重地点头,他掰着指头数着:“有习婷阿姨、莉莉阿姨、菲菲阿姨、佳言阿姨,还有很多很多。” 黎绍驰抵达餐厅,就看见祝潼用手撑着下巴,目光怪异地看着自己。看了眼鬼头鬼脑的儿子,他一脸了然地问:“你们不是在讲我的坏话吧?”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祝潼笑而不语。 黎绍驰知道这笑容很不简单,他坐到儿子身边,心里暗暗地琢磨着。 服务员端来柠檬水,黎绍驰问:“帮我点餐了吗?” 祝潼没答话,而黎煜一脸兴奋地说:“妈妈点了一个亲子套餐,有玩具的!” 中途祝潼上了一回洗手间,黎绍驰趁机问黎煜:“你跟妈妈刚才在聊什么?” 自小被教育做人要正直诚实,黎煜不敢撒谎,只得实话实话。 黎绍驰静静地听着,他的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脑海里想象着祝潼当时的样子。 父亲没有说话,黎煜以为他生气了,连忙对他说:“陆叔叔让我告诉妈妈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说。” 黎绍驰也想起了陆捷的戏言。陆捷是他的旧同学,离开棠海之前,他特地请陆捷及其女友到家里吃饭,以此答谢他们对黎煜的照顾。当时他调侃了一下陆捷,而陆捷就怂恿黎煜跟祝潼告状,说他很喜欢勾搭漂亮的阿姨。 他刮了刮黎煜的小鼻尖,语带笑意地说:“如果妈妈再问起你,你就这样跟她说吧。” 黎煜拉长了脸,委委屈屈地说:“但是,爸爸您没有勾搭漂亮的阿姨呀。我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我不能撒谎。” 黎绍驰哈哈大笑,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从卫生间回来,祝潼发现席间的气氛似乎变了。黎煜看似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宣传菜单,她仔细地观察后,可以肯定儿子根本意不在此。再看看黎绍驰,他闲适地靠着椅背,嘴角微微翘起,她大概知道黎煜又倒戈相向了。 在黎绍驰的微笑下,祝潼有种被人发现了小秘密的窘迫。像她这么光明正大的人,居然为黎绍驰做这种没有格调的事情,她不禁在心里鄙视自己。 结账的时候,祝潼抢先把钱递给男侍应。男侍应目光怪异地瞄了瞄黎绍驰,黎绍驰的脸立即黑了一下。 上午祝潼还没有逛够,午饭过后,她不打算这么快就回家。 手头上的事务并不要紧,黎绍驰就陪妻儿逛一会儿。他顺手翻了翻他们今早斩获的战利品,随口问儿子:“都是你自己选的?” 黎煜回答:“很多都是妈妈选的。” 多坐了片刻,他们就离开了西餐厅。黎煜有点不情愿,但见母亲的兴致这么高,于是就乖巧地跟上。他一手牵着父亲,接着才朝落后半步的母亲招手,最后如愿地被父母一左一右地牵着。 由于不是节假日,商场内的人流不多。尽管他们的行踪一点都不起眼,但黎绍驰还是问她:“你要不要紧?” 祝潼很快意会。上次在游乐场发生的事情,应该让黎绍驰心有余悸,她笑了笑,说:“没事。你以为影迷都这么长情吗?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我了。况且现在我不修边幅,还拖家带口的,哪里还有半点公众人物的样子?” 经过女童装店,黎绍驰问她:“要不要给恬恬买点?” 祝潼告诉他:“不用了,那丫头喜欢自己挑选衣服。” 提起给祝恬买衣服,祝潼想起昨晚黎绍驰说过,这周周末就带两个孩子见自己爸妈,她觉得不妥,因而对他说:“这周先把孩子带回大宅吧。” 黎绍驰问她:“为什么?” 祝潼斟酌了一下,回答:“好像不合规矩。” 黎绍驰倒是笑了:“不合规矩的事情,不是你最喜欢做的吗?” 祝潼没有跟他理论,只是坚持自己的决定:“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先带孩子见我爸妈。” 黎绍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还是妥协:“下下周去你爸妈那边就是了。” 一直默默关注着父母谈话的黎煜突然说:“下下周是妈妈的生日,我们不留在家里庆祝吗?” 这话让祝潼和黎绍驰都愣住了。祝潼率先反应过来,她问儿子:“谁告诉你的呀?” 黎煜回答:“我上网查的。” 祝潼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语气惋惜地告诉他:“可惜妈妈的生日不在下下周,网络上的信息很多都是假的,煜煜不要相信。你想知道什么就来问妈妈,好不好?” 黎煜似懂非懂地点头,继而追问:“那妈妈是什么时候生日的?” 祝潼稍稍握紧了儿子的小手掌:“妈妈不庆祝生日的,煜煜不用记得妈妈的生日是哪天。” 此后,黎煜就没有再追问。祝潼发现,尽管黎煜是男孩子,但他的心思似乎比祝恬细腻得多。他显然是察觉到不妥,不过也没有追问,想必是知道自己不想告诉他。若她牵着的是祝恬,祝恬肯定会刨根问底,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 这段小插曲让祝潼感到意兴阑珊,多逛了两家童装店,她就要求回家。 黎绍驰原本想跟他们一起回家,但中途接了通要紧的来电,又不得不外出。 回家以后,黎煜坐在客厅摆弄着新买的玩具,祝潼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悄然入睡。她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地做着乱梦,想摆脱,但又摆脱不了。 惊醒时,祝潼有点心悸,大滴的汗珠沿着额间留下,洇湿了她的刘海。她缓缓张开眼睛,入目的却是儿子那张放大了的脸。 黎煜凑得很近,像在显微镜下观察微生物一样,观察着祝潼的每一个表情变化。看见她醒来,他也没有退开。 用手抹掉额间的冷汗后,祝潼问:“煜煜,你在干什么?” “我在照顾您呀。”黎煜换了个坐姿,他将手肘支在沙发上,而另一只手则替祝潼扇着风。 祝潼的声音有点沙哑:“你自己还需要别人照顾呢。” 黎煜用力地摇头:“我现在就可以照顾您,不信您等着。” 说完,这孩子就嗖地一下跑开了。 看着那个窜动的小身影,祝潼鼻尖有点酸,差点就掉了眼泪。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作为一个母亲,祝潼对黎煜的亏欠,她自问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补偿。这个原本应该在她的关怀和呵护下成长的小男孩,如今却反过来照顾自己,除了感动,她更多是觉得愧疚,以及无地自容。 在沙发上沉思了片刻,祝潼也没有等到黎煜回来。她在屋内逛了一圈,最后居然在厨房找到了黎煜。 家里的料理台设计得比较高,黎煜踩在小板凳上,他低着头,此时正专心致志地用水果刨刀给苹果削皮。那把刨刀是专门为儿童量身定做的,祝潼不担心他会划伤,因而她只站在门边,悄悄地观察着儿子的举动。 到底是个孩子,黎煜即使很想把苹果削好,但也有心无力。拿苹果的手势不对,导致苹果老是打滑,用水果刨刀的力度不对,他每削一截就断一次。苹果皮没削完,苹果就从黎煜手里滑走,咕咚一声掉到地上。 原本黎煜已经急得鼻尖都冒出了小汗珠,苹果掉到了地上,他更是目瞪口呆,一副欲哭未哭的样子。 祝潼看不下去了,她走到儿子身旁,连忙安慰:“没事没事,苹果洗洗就好,还可以吃的。” 祝潼把苹果捡起来洗干净,然后从黎煜手中接过刨刀,把表面上的苹果肉削去后,才继续削剩下的苹果皮。黎煜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祝潼就主动说:“煜煜,你是不是想给妈妈削苹果吃?” 黎煜摇头:“我想给妈妈做苹果奶昔。” “为什么呢?”祝潼不解。 “我只会做苹果奶昔。”黎煜又说,“每次我做噩梦,花姨就给我做苹果奶昔,很好喝的。” 祝潼关切地问:“你是小孩子,怎么会做噩梦呢?来告诉妈妈,你做的都是什么样的噩梦。” 手指还黏着苹果皮,黎煜擦了擦鼻尖上的汗,苹果皮就黏到了他的脸上。他浑然未觉,手舞足蹈地告诉祝潼:“我做过很多噩梦,我的噩梦可恐怖了!我梦见过打老虎咬住我的腿、有人贩子把我卖到大山、我经常去的游乐园倒闭了、爸爸掉到河里去……” 听到最后一个梦境,祝潼忍不住说:“你爸爸会游泳,下次你梦见他掉到河里去,可以不用和苹果奶昔。” 黎煜咯咯地笑着,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崇拜与骄傲:“对对对,爸爸游泳可厉害了。爸爸还会拍照、画画、陪我做手工作业、帮我拼好汽车模型,还会修理我坏掉的遥控车!” 祝潼“唔”了一声,不甘示弱地说:“妈妈也很厉害的,我也会拍照、画画、陪你做手工作业。你知道吗?你爸爸不会做的爱心蛋糕,但是妈妈会做,还做得很好吃,你想不想尝一尝?” “真的吗?”黎煜半信半疑。 若不是拿着苹果和水果刨刀,祝潼肯定拍着胸口告诉儿子:“当然!每次恬恬吃我做的蛋糕,吃完都会吮手指头呢。” 黎煜信了,接着又问:“妈妈您还有什么厉害的绝招吗?” 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黎煜后,祝潼才回答:“以后呢,妈妈会在你做噩梦的时候,给你做苹果奶昔。现在呢,你先教我做好不好?” “要先切苹果!”黎煜兴奋地说。 祝潼本想协助他,但这孩子对这事似乎特别感兴趣,执意要自己切。她不得不承认,黎绍驰把儿子教得很好,他虽然也有很多小毛病和小缺点,但仍然非常讨人喜爱。 把苹果切好,黎煜就把它们放进了榨汁机里搅拌。祝潼问她:“接下来怎么做?还要放什么东西?” 苦思了数秒,黎煜说:“好像还有牛奶。” 祝潼就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接着又问:“一个苹果需要加多少牛奶呢?牛奶会不会不够甜,要不要加一点蜜糖?” 伴随着榨汁机搅拌的嗡鸣声,黎煜的小脑袋也开始翻滚,他茫然地看着祝潼,最后只说:“妈妈,我忘记苹果奶昔是怎样做的。” 祝潼有半瞬错愕,而黎煜就转身跑出厨房,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以为这孩子丢下这个烂摊子逃跑,不料很快他又捧着平板电脑回来,献宝般递到她面前:“妈妈,花姨的博客有苹果奶昔的做法,快来看!” 屏幕上显示着图文并茂的步骤,做法写得很清晰,也很浅显。 按着步骤把苹果奶昔做好,祝潼分成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黎煜。黎煜想也没想就喝了一大口,她有点忐忑地问:“好喝吗?” 黎煜点头,接着又喝了一口。 看见儿子喝得有滋有味,祝潼也尝试了一下,味道酸酸甜甜的,果然不错。 喝完苹果奶昔,黎煜又去拿了一个苹果:“妈妈,我要给爸爸和恬恬做一杯。” 祝潼说:“好的,妈妈来帮你。” 黎煜拒绝:“不用了,我要自己做。” “没问题。”祝潼应道。 放在料理台上的平板电脑还亮着,祝潼将它拿起,思量了三两秒,她就点开了博客主页。 这个博客叫花姨厨房,博主名字是花姨,而头像则是一张水果拼盘的图片。祝潼的手指点了点,打开她的个人资料,看见出生年日期显示着1962年,她便转头问儿子:“煜煜,这个花姨年纪很大了?” 黎煜点头:“对呀。” 祝潼有点无奈,她教育孩子:“你不应该叫她花姨,你应该叫她花婆了。” 黎煜很委屈,他说:“爸爸是这样教我的,但花姨说这样叫太老了,让我跟着爸爸喊她花姨。” 傍晚时分,黎绍驰带着祝恬回家。听见外面传来声响,黎煜就催促祝潼:“妈妈,快给我拿杯子!” 祝潼不敢怠慢,立即把杯子递到黎煜手中。 刚把奶昔灌进杯中,黎煜就兴高采烈地拿给父亲和姐姐品尝。黎绍驰接过奶昔,继而俯身问儿子:“妈妈呢?” “在厨房。”黎煜回答。 往厨房那方看了眼,黎绍驰又问:“妈妈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黎煜想了想,说:“睡觉,还有做苹果奶昔。” 黎绍驰有点惊讶:“就这样?” 细想了一下,黎煜就说:“哦,妈妈好像还做了噩梦。” 当黎绍驰还想询问时,黎煜开始不满了,他叉着腰问:“爸爸,您到底要不要尝我的奶昔!” “马上就尝。” 话毕,黎绍驰就当着儿子的面把奶昔通通喝完,过后黎煜就一脸满足地拿着空杯子走开了。 跟儿子相处得这么愉快,祝潼的胃口特别好。晚饭的时候,她罕见地多盛了一碗米饭,引得其他人都好奇地看向她。 祝潼跟两个孩子闹到很晚才回房间休息。当她推开卧室的门,发现黎绍驰已经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唇边的笑意便逐点逐点地消失。 黎绍驰正看着财经周刊,他慢悠悠地翻了书页,并没有搭理她。 祝潼花了大半个小时洗澡,出来的时候,黎绍驰居然还在翻着他的杂志。她漠然地拉开被子,然后背对着他躺下。 正要闭眼,她就听见黎绍驰说:“煜煜说你下午做噩梦了。” 祝潼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听了这话,黎绍驰就沉默了。良久以后,他才问:“你梦见了什么?” 祝潼只差一点就入眠了,倏地被打扰,她的情绪开始暴躁:“你管我梦见什么,反正不是梦见你。” 黎绍驰轻笑了一声,没有追问。 很快,祝潼就明白过来,她懊恼地咬着唇,而后把被子拉高。 跟黎绍驰说了几句话,祝潼就开始辗转难眠,而躺在她身边的黎绍驰自然也睡不了了。 在祝潼翻了无数次身后,黎绍驰忍不住把人拖到怀里,沉声问:“你翻够了没有?” 祝潼动弹不得,他的手臂有力而结实,她推了两下就放弃挣扎:“我睡觉就是喜欢翻身,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到别的地方睡。对了,房子是你的,你让我去别的地方睡也可以。” “是吗?”黎绍驰凉凉地问。 祝潼回应他:“你现在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黎绍驰偏偏不上当,他说:“你跟我躺在一起躺得这么难受,我怎么舍得放你一个人好过?” 祝潼气结,但又无可奈何。她用手肘狠狠地撞向黎绍驰的胸骨,而黎绍驰却有所防备,千钧一发间,他便松开了祝潼,敏捷地躲开。 跟祝潼怄气并不是黎绍驰的本意,他吸了口气,缓着语气补救:“下下周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庆祝?” 祝潼重新贴近黎绍驰,她勾着他的脖子,唇瓣在他耳边一张一合:“我好多年没有庆生了,今年你办一个隆重的生日派对,给我大肆庆祝好不好?” 黎绍驰的身体微微一僵,在黑暗中,祝潼隐隐能看见他正紧紧地抿着唇。她顿了顿,接着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记得你帮我姐姐办过一个池畔派对,我的要求不高,比她的盛大十倍就足够了。”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祝潼向来说到做到。说过不跟自己姐姐抢男人,她就很自觉地黎绍驰保持距离。她从不私下约见黎绍驰,偶遇时只有客套地寒暄,至于那场顶替祝淇参加的聚餐,她未曾提及过半句。 祝淇对妹妹于心有愧,待她比旧时还要关照和爱护,而她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还要亲密。 祝潼是一个特别死心眼的人,别人待她好,她就会百倍奉还。况且这人是自己姐姐,她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脑海里满满都是彼此的回忆,她对祝淇就算有过怨念,但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连自己也辨认不了的男人,根本比不上这段姐妹情缘的一分半毫。 然而,当年那场生日派对,祝潼就差点逾越了。 跟祝淇谈了半年恋爱,黎绍驰听从父母的安排出国留学。这两年间,他们聚少离多,黎绍驰对祝淇分外抱歉。大学毕业前夕,他特地回国,帮祝淇办了个派对,一是为她庆生,二是祝贺她顺利毕业。 由于祝潼的人缘很好,距离生日还有半个月,好友们便开始筹划为她庆祝生辰。生日当天,祝潼的行程排得很满,她接受了很多邀约,转了很多个场地,收到了很多礼物,也得到了很多祝福。 当时有个叫杜远花花公子锲而不舍地追求祝潼,祝潼什么拒绝的方法都用过了,但也摆脱不了他。当天他很早就让花舍送了一大束火红色玫瑰给祝潼,她不肯收,那个送花的小哥只差没跪下来求她要了。 这番动静引来来往的同学注目,祝潼不想被围观,更不想让别人为难,只能勉强收下。花束里附着一张邀请卡,祝潼看也没看就扔到了垃圾桶。 收下这束玫瑰花后,祝潼就被这个像牛皮糖的男生黏了一整天。她悔不当初,又无计可施,只好强迫自己无视他。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不顾她的意愿,帮自己把所有账单都结清而已。 将近晚上九点,祝潼才赶赴祝淇的派对。杜远开着他的跑车跟了她一路,在盘山公路上,开着机车的祝潼比他灵巧得多,他虽然熟悉地形,但夜黑风高的,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驾驶,结果不一会儿就把人跟丢了。 甩掉那块黏人的牛皮糖,祝潼心情大好。抵达黎家的半山别墅时,她毫无倦意,甚至还拆了其中一分礼物,将首饰盒里的钻石耳环戴上。 祝潼的出现,很快就引起场内客人的注目,尤其是黎绍驰发小和好友。他们只听说过黎绍驰的女友有一个孪生的妹妹,却从来没见过她是什么样子的。他们的目光中带着好奇、惊讶,还有点不可思议。 看见祝潼以后,祝淇撇下黎绍驰和正在交谈的朋友,迫不及待地过去跟她打招呼。 很快,黎绍驰就朝她们走过来。 自从黎绍驰出了国,祝潼跟他碰见的机会少之又少。久而久之,她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便开始模糊,若非努力回忆,她也想不起他究竟是长什么样子的。如今一见,她却能清晰地记起他们那几次相处的点点滴滴,仿若只发生在昨天。 此时此刻,祝潼才惊觉,她实在是小看了黎绍驰对自己的影响了。 黎绍驰把手中的礼物递给祝潼,说过祝福的话,他还补充:“我好像有两年没有见过你了,你跟小淇,真的越来越不像了。” 祝潼只是微笑,没有接话。 两年过去了,祝潼仍旧如初般自我。她除了完成学业,还频频参与各类社团活动,轮滑、摄影、交谊舞、爵士鼓……每一样她都不逊色。两个月前,她开着机车在郊外兜风,还意外被正在休假的电影监制相中,现在已经进入合约洽谈的阶段。 跟祝潼比起来,祝淇的生活就显得有点乏味。她计划跟随黎绍驰出国留学,心思全部放在学业上,每天为考试和面试而废寝忘餐。 如此一来,这两姐妹就更显得动静分明。祝潼是从骨子里透出张扬和傲气;而祝淇,则恬静清雅,如同古时候的深闺女子。 祝潼性格外向,在派对现场绕了圈,基本上就可以跟大家打成一片。她嫌弃气氛沉闷,于是就提议大家放下酒杯,一起动起来。 从萝卜蹲到兔子舞,黎绍驰看着好好的一个派对,突然变成了儿童游戏场,真的有点啼笑皆非。 在场有人跳得很狼狈,祝潼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她应该在憋笑。射灯恰好扫过她的脸,黎绍驰这才察觉她的表情中还带了点小得意,看上去就像个装着一肚子坏水的顽童。有那么半秒,黎绍驰居然觉得这副模样很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祝淇对此不感兴趣,她恰好有点疲倦,因而在黎绍驰的陪同下悄然离场。 在祝潼的引领下,枯待了整晚的男女纷纷活跃起来。到底是年轻,他们跟随舞曲摇摆着身体,忘情又放纵。起初有几个文静的女生不愿加入,但很快都放下平日的矜持,毫无拘束地尽兴一番。 主人家向来没有比客人先离场的道理。将祝淇安顿好,黎绍驰就重新回到派对现场。 场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加热烈,黎绍驰站在台阶上,隔了几米之遥,他一眼就看见祝潼。她的韵律感很强,每一个节拍,她都捉得很准,她的腰肢轻摇慢摆,那舞姿实在动人。 视线慢慢往上,黎绍驰便看见祝潼那张明艳的脸。今晚祝潼化了妆,红唇如火、眼波魅惑,耳上的钻石耳钉闪闪发亮,即使藏在盛装出席的人群中,亦是艳光四射的。 只站了一会儿,黎绍驰就被大伙叫了过去。盛情难却,他亦加入了他们的狂欢。自小他的体育细胞就很发达,跳舞这种扭腰摆首的动作,根本难不倒他。 今天祝潼马不停蹄地跑场子,舞跳到后面,她的脚步就开始漂浮。旁边有个女孩子撞了她一下,她猝不及防,身体便失控地前倾。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就有人把她扶住,她回头,却发现那人是黎绍驰。 旁边又有人撞向他们,祝潼本身就站得不稳,被那股蛮力一推,她就迫不得已地扑到了黎绍驰的怀中。 黎绍驰下意识接住祝潼,他托着她的腰,然后带着她退出了舞动着的人潮。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身份,祝潼再次落入同样的怀抱。她错愕地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绍驰,内心深处翻涌着的悸动让她失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对上祝潼的视线,黎绍驰同样有几分错愕。看着祝潼变了又变的神色,他微微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最终是祝潼主动退后了半步,低着头离开了黎绍驰的怀抱。藏在身后的手用力收紧,指甲掐进皮肉的痛感让她清醒,再次抬头,她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谢谢姐夫。” 黎绍驰亦敛起了神绪,他说:“没事。你也累了吧,今晚留在这边休息,明天我送你跟你姐回家。” 祝潼拒绝:“不了,我择床。” 黎绍驰也不勉强:“等下送你回去?” 祝潼尚未答话,一辆拉风的跑车就从大门驶进来,车头灯耀目得很,一如主人高调。她定眼一看,原来是被甩掉的杜远找上门来了。她重新扬起微笑,接着跟黎绍驰告别:“我该回去了,男朋友来接我了。你替我跟姐姐说一声吧。” 说完,祝潼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往后一段时间,那晚祝潼离开时那略带仓惶的背影,竟然在黎绍驰脑海挥之不去。在他的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般失常的状态。如今祝潼提起那场派对,他又清楚地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祝潼原以为这个无理的要求会激怒黎绍驰。没想到的是,沉默了一阵子,黎绍驰竟然语气淡淡地对她说:“那就依你。” 祝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她重申:“我要办一场生日派对,比我姐那场盛大十倍的!” 黎绍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十倍够不够?不够就要到够为止。”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这回很明显是黎绍驰占据上风,祝潼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气鼓鼓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入眠。 黎绍驰仍旧没有在沉思中抽离,他认真地回忆着往时,脑海里隐约浮现某个荒诞的设想,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捕捉不住。 翌日清晨,黎绍驰很早就醒过来了。或许是杂念太多,他苏醒后就无法入睡,因而便倚在床头的软包发呆。 躺在身旁的女人正在安睡,她把自己缩成小团,小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黎绍驰轻轻地将她凌乱的头发别回耳后,指腹不经意碰到她脸颊,滑腻而微凉的触感让他流连。世界上居然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而这两张脸的主人,一个差点就嫁给自己,而另一个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很多年前,黎绍驰就被几个发小调侃过,祝家姐妹长得一模一样,上床的时候真要辨认清楚,否则麻烦就大了;还有人更加过分,居然开起了娥皇女英的玩笑。黎绍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听了这种玩笑,他肯定会沉下脸。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敢拿祝淇和祝潼说笑了。 一直以来,黎绍驰都不认为自己会这么糊涂,连自己心爱的人也辨认不了。祝淇和祝潼的性情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就算长得一模一样,也不至于会把两人混淆。 跟祝淇谈恋爱的时候,黎绍驰从来不为某些不必要的事情而纠结。她们是相貌相同的孪生姐妹,黎绍驰认定了祝淇,就不会对祝潼有任何幻想。跟祝潼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有意避嫌,若做出让三方都误会的事情,对大家都是一种伤害。他不是举棋不定的人,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跟祝潼是一样的死心眼。 然而现在想来,黎绍驰却觉得旧时这种思维方式,似乎会让他忽略甚至错过某些重要的细节。 那场生日派对以后,黎绍驰和祝潼就很少见面的机会。当时他忙着帮祝淇打点出国的事宜,偶尔回想起当晚的情景,他也没有精力和时间来静心细想。后来,他只把原因归结为巧合,就算性情不同的两个人,应该也会有表情和举止相同的时候。 时隔多年,黎绍驰抛开了跟祝淇和祝潼的关系,再度回忆那场派对时,他不禁否决自己当年的想法,即使她们的表情和举止再神似,他对她们的感觉也不可能这般相同。 跟祝潼第一次见面,黎绍驰就觉得她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因为她和祝淇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在那场生日派对上,祝潼用萝卜蹲和兔子舞捉弄人的时候,她那神情,跟当年那位抽中了国王纸牌的小女生的神情,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而更让黎绍驰困惑的是,他带着祝潼退出人群,祝潼那错愕的表情,竟然让他泛起了久违的悸动。祝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那么半秒,他真觉得她的眼睛正在跟自己说话。 黎绍驰越想越是觉得不妥,手劲一下没有控制好,不小心就把祝潼弄醒了。 睁眼就发现黎绍驰正目光怪异地盯着自己,祝潼被吓了一跳,立马就清醒过来。她用力挥开他的手,语气不善地问:“你发什么神经!” 黎绍驰默默地将手收回,片刻以后,他才说:“早啊。” 祝潼没有搭理他,她看了眼闹钟,还有整整半个小时才到七点。她一边在心里暗骂着这个扰人清梦的男人,一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见状,黎绍驰就问:“不睡了吗?” “不睡了!”祝潼烦躁地说。 她正想下床,黎绍驰长臂一伸就把人勾了过来:“今天我送女儿去幼儿园,你接着睡吧。” 祝潼满脸嫌弃地甩掉他的手,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不想睡!” 手臂被祝潼甩掉以后,黎绍驰又勾了回去:“既然不想睡,那就跟我说说话。” 心知拗不过黎绍驰,祝潼干脆省下力气,安分地窝在床上说:“我跟你有什么话好说的,还不如吵架。” 黎绍驰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开口:“说说你以前的男朋友吧。” 祝潼嗤笑了声:“我以前的男朋友多着呢,要是跟你说,我想说十天十夜都说不完。” 黎绍驰面不改色地说:“就说说那位开着小跑到半山接你的男朋友吧。” 祝潼难得愣住了。 仔细地端详过她的神色,黎绍驰才开口:“刚刚不是说十天十夜都说不完吗,怎么现在又不出声?” 听见他的声音,祝潼才回过神来。她藏起情绪,强作镇定地说:“他叫杜远,是我们学校摄影协会的会长,拍摄技术一流,人也长得帅,人品更是好得不行,最重要的是对我很好,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往东,他从来不会往西;我让他坐下,他肯定不敢站起来……” 黎绍驰有点不烦躁,他打断祝潼的话:“他这么好,最后为什么要跟他分手了?” 祝潼耸了耸肩,随意瞎掰了一个理由:“杜远让我当他的裸-模,我不愿意,然后就分了。” “杜远?”黎绍驰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挂着略有所思的表情。 祝潼警觉起来,黎绍驰又想追问,她便抄起手边的枕头摔到他脸上:“大清早说这些,烦死了!” 说完以后,祝潼就迅速下床。这次黎绍驰没有阻止她,看着她疾步逃离,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尽管黎绍驰说他送女儿上幼儿园,但祝潼仍要亲自为孩子们打点一切。今天黎煜还可以待在家,不过他没有赖床,因而她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到楼下吃早餐。 下楼梯的时候,祝恬晃着祝潼的手问:“妈妈,煜煜今天又不用上幼儿园,我能不能也不上?” 祝潼有点无奈,她说:“不可以。老师还没给弟弟安排好学位,等老师给他安排好学位,他也要上幼儿园的。” 黎绍驰已经坐在餐椅上等候他们了,看见他们下来,他便把报纸收起。 今天大家都起得早,因而吃早餐的时间非常充裕,孩子们只顾着吱吱喳喳地说话,祝潼也不催促他们。 相比之下,黎绍驰和祝潼则安静得多了。他们都耐心地聆听儿女们的童言稚语,等孩子们说累了,黎绍驰才对祝潼说:“生日派对的事,你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就跟我说一下,好让我去准备。” 祝潼还以为,昨晚黎绍驰所说的同样是气话。现在他这样一本正经地提起,她的手抖了一下,面条又从筷子上滑到碗里:“你是说真的?” “我像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黎绍驰问。 祝潼震惊不已。数秒以后,她才挤出一句话:“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姐吗?” 黎绍驰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说:“你都不担心对不起你姐,我怕什么?” 这个时候,黎煜就插话进来:“妈妈,您不是说下下周不是您的生日吗?” 祝潼动了动唇,正想说话,祝恬就抢先了一步开口:“妈妈说不是,但她的身份证上明明写着,她的生日就是四月二十八日。而且这天,怀怀会到家里来陪妈妈的,我想这天肯定是妈妈的生日。” 黎煜转头问黎绍驰:“爸爸,怀怀是谁?” 黎绍驰回答:“她是你的小表姨。”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黎煜也没有想起这号人。他好奇地问:“那我有没有见过她呢?” 黎绍驰虚咳了声,继而说:“见过了。那时候你还很小,可能没什么印象吧。” 提及徐依怀,祝恬的兴致就高了,她告诉黎煜:“怀怀家里有一只白色的猫咪,很可爱的。” “哦!”黎煜的兴致也被勾起,他追问,“有多可爱呢?有没有哈哈可爱?” “跟哈哈一样可爱!”祝恬用力点头,顿了一下,她又语气惋惜地说,“我本来也想养一只猫咪,可惜妈妈说我已经有哈哈,再养一只猫咪就兼顾不了它。” 黎煜想了想,又说:“我也没有养过猫咪,我只在书上见过折耳猫,也很可爱的。” 祝恬脑子一转,便计上心头:“要不这样,煜煜你养一只折耳猫,到时候我就把我的哈哈借给你,而你也把你的猫咪借给我哦。” 黎煜有几分心动,他看向祝潼,声音糯软地唤她:“妈妈……” 听着他们议论猫猫狗狗,黎绍驰就觉得鼻子又开始发痒了。家里养了一条牛头犬,已经让他很难受,若多饲养一只猫,他肯定会疯掉。 赶在祝潼答应之前,黎绍驰就急急开口:“千万别,你们知道吗?折耳猫天生就有骨骼病,一旦发作就会终身疼痛,而且没有办法治愈的。” 富有爱心的两个小朋友紧张地追问原因,上一秒还是猫痴,下一瞬就变身好奇宝宝。 黎绍驰告诉他们:“猫耳朵的状态,是有一个叫做‘fd’的基因决定的。当‘fd’是显性基因时,猫的软骨生长就会变得不正常,我们看到折耳猫的耳朵竖立不起来,就是这个原因。你们不要看折耳猫这么可爱,其实它们很可怜的,只要带着‘fd’的显性基因,它们都有可能患上非常痛苦的骨骼病。” 祝恬着急了,她手舞足蹈地说:“爸爸您快想办法帮帮它们!” 黎绍驰柔声对孩子们说:“爸爸不是医生,没有办法帮助它们。下次见着你们的怀怀表姨,可以问问她怎么办。” 两个孩子都沉默下来,而祝潼则安静地坐在餐椅上,看看黎绍驰是怎样把孩子哄得服服贴贴。 片刻以后,黎煜委委屈屈地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折耳猫……” 黎绍驰自然顺水推舟,他说:“如果你们真的喜欢折耳猫,千万不要养它们。只有我们大家都不养,那些养猫的叔叔阿姨们才会停止繁育折耳猫,否则的话,会有更多猫咪会受苦。” 女孩子比较心软,祝恬很快被说服。 在祝恬的影响下,黎煜也不得不放弃。他有点不情愿,祝潼便安抚他:“煜煜,你还是可以跟哈哈玩的。哈哈也很可爱,迟点妈妈就带它去配种,然后生一窝小狗狗给你玩。” 她的话音刚落,黎绍驰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祝潼憋着笑,黎绍驰知道她是故意的,因而板着脸瞪了她一眼。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祝潼无视黎绍驰眼中的埋怨与警告,装作关切地黎煜说:“煜煜,给你爸爸递张纸巾吧,他好像鼻子不舒服。” 黎煜乖乖地给黎绍驰递了一张纸巾,黎绍驰道谢后接过,抬眼看见祝潼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他既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让哈哈生一窝小狗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绝对相信祝潼做得出来。 眼见时间差不多,黎绍驰就带着祝恬出门,免得鼻子继续遭殃。 看见父亲和姐姐都走了,黎煜就问祝潼:“妈妈,今天我们去哪里玩?” 祝潼倒没有计划要带儿子去哪里玩,不过他开了口,她总不能告诉孩子,他们就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思索了下,她便提议:“妈妈带你去小表姨家好吗?” 尽管黎煜更希望去公园或游乐场,但想到能看看祝恬口中那只很可爱的猫咪,他就点头答应了。 她的车被黎绍驰开走了,祝潼只得让祝豪过来接他们。 上次被祝潼赶出家门,祝豪对此仍然耿耿于怀。一见面,他就挖苦自家堂姐:“姐您怎么越混越落魄了,出门连司机都没有。” 祝潼牵着孩子,她只剜了祝豪一眼,接着就开门让黎煜上车。 黎煜跟祝豪似乎很投契,他上车后就跟祝豪说个不停。 祝豪上周才在国外滑雪归来,他把沿途的趣闻和趣事都告诉了黎煜。黎煜艳羡不已,他便说:“下次带上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黎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祝潼紧锁眉头,她对祝豪说:“不要乱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尤其在孩子面前。” 祝豪立即反驳:“我当然是说到做到的。” “说到做到?”祝潼的语气很严厉,“你把煜煜带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的人身安全,你有把握保障吗?” 第一次看见母亲如此严肃的样子,黎煜闭上嘴巴,安安静静地坐着。 正在驾车的祝豪想起了当年那件乐极生悲的事情,他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抿着唇不说话。将他们送到徐依怀家门口,他驾车离开之前,忍不住对祝潼说:“姐,对不起。” 祝潼笑了笑,轻声说:“没事,是我的反应大了点,你别放在心上。” 自从黎绍驰回了琼京以后,祝潼就没有时间和心思跟徐依怀过面。将近两个月不见,她的到访让徐依怀非常高兴。 看见跟在祝潼身旁的小男孩,徐依怀伸手摸他的脑袋:“煜煜,好久不见。” 早有防备的黎煜躲过了徐依怀的魔爪,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祝潼俯身对儿子说:“她是你的小表姨,跟她问声好吧。” 黎煜恭恭敬敬地向徐依怀问好,紧接着就问:“我可以看看您家的猫咪吗?” 徐依怀有点惊讶:“你想看我家的鸵鸟蛋呀?” 黎煜点头:“恬恬说您家的猫咪很可爱。” 徐依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满脸歉意地说:“小表姨刚怀了宝宝,家里不能养宠物,猫咪不在家。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它暂时寄养在你家里哦。” 听说徐依怀怀着宝宝,黎煜的注意力就被她的肚子吸引了。他朝她走近,几乎是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的小腹:“小姨肚子这么小,为什么会装得了宝宝。” “迟点你再来看小姨,小姨的肚子就会长得很大了。”徐依怀牵着他走向厨房,“来,小姨拿东西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看着散发着母性光环的徐依怀,祝潼不禁莞尔。 徐依怀把曲奇、牛角面包、芝士蛋糕等一堆糕点都拿出来给黎煜挑选,陪着黎煜吃完面包,她就把他带到书房。 书房里有很多图册,黎煜看了就眼睛发亮,而后就捧着津津有味地翻阅。徐依怀让佣人帮忙照看着他,继而跟祝潼回到客厅说话。 走楼梯的时候,徐依怀很小心。而祝潼也放慢了脚步,落后她半个阶梯慎防她踏空。她问徐依怀:“我刚才还想着办法让那孩子消磨时间,你怎么想到把他带去书房的?” 徐依怀狡黠一笑:“因为煜煜是跟着表姐夫长大的,我想他多多少少也会被耳濡目染吧。” 坐到沙发以后,徐依怀就迫不及待地跟祝潼诉苦,她虽然控诉自己的丈夫专横霸道,对怀有身孕的她诸多管束,但这抱怨中却透着浓浓的幸福。她还对祝潼说:“你知道江誉行多过分吗?他说你家也养着宠物,对宝宝不好,如果想见面,就让你到家里来。” 自从知道黎绍驰从棠海回到琼京后,徐依怀就很想跟祝潼见面详谈一番,毕竟在电话里很多事情都是讲不清楚的。可惜祝潼心情欠佳,手头上事务也多,她不敢多作打扰,只能等待祝潼抽空过来。 “那你就好好听话,不要像以前那样,做事没分没寸的。”在众多表姐妹中,祝潼跟徐依怀的关系最要好。如今她找到幸福归宿,祝潼十分替她高兴。 祝潼无法想象,江誉行这种冷酷的大男人,像个管家婆一样对徐依怀说出这些不行、那种不要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她想起自己怀孕那会儿,根本没有男人在耳边叨叨切切,更别提什么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日子跟平常没有两样。 徐依怀冷哼一声:“他那是强权政治、霸权主义,我偏不要听。你生日那天,我就算逃也会逃出去陪你过的。” “今年你就乖乖待在家里过吧,下下周,我要回家一趟。”祝潼说。 徐依怀很快明白过来,祝潼口中这个家,指的是娘家。她有点犹豫,最终还是把话问出口:“跟表姐夫回吗?” 祝潼揉了揉眉心,接着点头。 仔细一算,祝潼已经六年没有回家过生日。毕竟,那天是她的生日,同时也是祝淇的忌日。 在她们大学毕业那年暑假,祝淇不幸在海啸中丧生。海啸突发时,祝淇正在潜水,最终身葬深海。 当时祝淇已经拿到英国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书,这趟毕业旅游过后,她就会跟随黎绍驰到英国留学。而黎绍驰,也有意向祝淇求婚,只要双方家长肯首,他会先跟祝淇结婚,免得祝家长辈担忧身在海外的女儿。 祝淇这辈子的幸福,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然而,她终与这辈子的幸福失之交臂。 碰上海啸是意外,但若追根究底,这个祸根应该在祝潼身上。 这场毕业旅行,她们原定的地点是省外的一个温泉小镇,这个温泉小镇是黎绍驰帮她们选选的,那里环境优美、气候怡人,更重要的是治安很好,很适合三个女孩子成团的姐妹游。 对于祝潼来说,去这种温泉小镇的无聊程度,跟在家里用浴缸泡澡在同一个层面上。她天生具备冒险精神,行事偶尔也会剑走偏锋,因而就怂恿祝淇和徐依怀,放弃这个温泉小镇,跟随自己到东南亚的岛国游玩。 徐依怀对祝潼向来言听计从,祝淇虽然觉得不妥,但想到自己即将出国,因而就陪妹妹疯狂一次。祝淇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疯狂,她居然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海啸爆发时,祝潼和徐依怀都侥幸逃过一劫,只有祝淇巨浪卷入海中,最终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祝淇失联以后,祝潼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一天没有找到祝淇的尸首,她就在煎熬里多活一天。后来,她的父母都抵受不住这种心理压力,决定放弃,为祝淇筑墓立碑。 痛失爱女,年近半百的祝父祝母伤心欲绝。他们可以怨天怨地怨自己,却半句都不敢责怪祝潼。 在这天昏地暗的时刻,只有黎绍驰忍心斥责祝潼。黎绍驰当时骂她的话,到今天她亦言犹在耳。 祝潼独自陷入沉思,徐依怀有点担忧地唤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低声对徐依怀说:“我没事。” 徐依怀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跟表姐夫……还好吧?” 祝潼故作轻松地说:“还行吧。” 听了这话,徐依怀就知道他们肯定不好,她劝说:“潼姐,你还是把事实告诉表姐夫吧。让他一见钟情的人,明明是你!” 祝潼的目光有几分凝滞,她微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表姐夫就是对你有偏见,你们后来才会闹成这个样子。如果表姐夫知道真相,我想他一定会悔不当初的。”徐依怀很认真地说。 祝潼苦笑:“你呀,不就是结了个婚吗,居然在我面前当起了恋爱专家和妇联主任。” 这场海难让徐依怀和祝潼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心理障碍,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下,祝潼很快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而徐依怀则被这个病症折磨了数年。祝潼一直想法设法帮助她克服这个心理障碍,最终还是伟大的爱情力量让这个小女生痊愈。别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徐依怀同样如此,否则她就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了。 黎绍驰错认祝淇这件事,祝潼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就连徐依怀,她亦未曾透露半个字。 徐依怀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在整理祝淇遗物时,无意间翻阅到她的日记本。在那本日记本里,清清楚楚地记录了祝淇和黎绍驰的点点滴滴,徐依怀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因而连夜带着日记本找自家表姐。 对于黎绍驰的一见钟情,祝潼确实没有听祝淇提及过,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感到惊喜又甜蜜。然而,把祝淇的日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祝潼只把日记本拿到院子里烧掉,并叮嘱徐依怀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黎绍驰。 祝潼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徐依怀的表情有多么的不可置信。或许不仅是徐依怀,换作任何人来看待她的做法,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很傻。明知道黎绍驰最初喜欢的人是自己,却执意要把这个秘密烂于心中,她或许是天底下最愚笨的女子。 或许谁也不知道,祝潼宁愿这样愚笨,也不愿意承认这段分不清主角的感情。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妥协,而她的骄傲,更加不能容忍自己将就。她真的害怕,待她日后回望往时,她会为这段顶着孪生姐姐的名义才得到的感情,而悔不当初。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提及祝淇,她们的心情都会变得分外沉重。徐依怀不忍看见祝潼伤心,因而快速转换了话题:“最近为表姐夫伤透了脑筋,工作室那边,你还兼顾得了吗?” 息影以后,祝潼创立了一个自主内衣品牌,并在琼京中心商业区内拥有自己的工作室。她的本科专业就是时装设计,在校时已经小有成绩,往后在娱乐圈待过几年,对于品牌的包装推广以及渠道资源的搜寻,她可谓得心应手。时至今天,她所创立的品牌在圈子内开始小有名气,而工作室的规模已经扩大了好几倍。 除了孩子,这个工作室就是祝潼的心血所在。她告诉徐依怀:“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去了,家里的事情忙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顾这些。” 徐依怀笑着说:“怕什么,青姐会帮你打理好的。” 午饭时间,江誉行就回来陪徐依怀吃饭。看见祝潼和黎煜,他笑着说:“原来家里这么热闹。” 祝潼说:“我来陪陪你老婆,她快被你闷出病来了。” 江誉行跟徐依怀相视而笑,看见她那甜美的笑容,他低头就想吻上去。 在旁的祝潼重重地虚咳了声,提醒那个正情难自禁的男人:“有小孩子在,你们能注意一下影响吗?” 听了这话,徐依怀立即将江誉行推开,随后一脸娇涩地别开脸。 江誉行转头,这才发现窝在角落玩耍的黎煜。他微微扬起嘴角:“小鬼!” 黎煜不确定地问:“您在叫我吗?” 徐依怀不满地掐了他一下:“别吓着煜煜。” 祝潼对儿子说:“煜煜,叫表姨夫吧,刚才你翻的图册都是他的。” 江誉行过去抱他,端详过他的小脸后说:“真的跟小恬恬长得很像,如果是女孩子,肯定就一模一样了。” 黎煜虽然人小鬼大,但终究是个孩子,很享受被宠溺。被江誉行抱起,他就自顾自地抱住江誉行的脖子。 这对准父母应该想孩子想疯了,他们轮流拿黎煜过一把当爸妈的瘾,最后也把黎煜哄得很高兴。 “我们到外面的餐馆吃饭吧。”江誉行提议。 黎煜第一个赞成,他说:“我要吃意大利面。” 徐依怀没有异议,而祝潼只看儿子的意愿,因而江誉行的提议就全票通过。 出发前,江誉行对祝潼说:“表姐,叫上我们的表姐夫吧。” 祝潼犹豫着,黎煜则直接问江誉行拿手机:“我知道爸爸的手机号码,让我来叫。” 黎绍驰抵达约定餐厅的时候,大家都在等着他,他致歉:“刚才我手头上有点事要忙,久等了。” 徐依怀连忙说:“没有关系,我们也是刚到的。” 徐依怀和江誉行的婚礼,黎绍驰没有参加。今天他才正式跟江誉行见面,祝潼为他们介绍对方,黎绍驰跟他握手:“幸会。” 江誉行站起来跟他握手:“久仰。” 这所餐厅是江誉行朋友名下的,他们点完餐后,餐厅的经理就替老板给他们送上一瓶年份正好的葡萄酒,并祝他们用餐愉快。 经理正想开酒,祝潼就说:“别开了,我们不喝葡萄酒,换果汁吧。” 徐依怀说:“他俩是司机不可以喝,煜煜是孩子不可以喝,我是孕妇不可以喝,不过潼姐你可以喝呀。” 黎绍驰的眼睛往徐依怀那方看了下,唇边挂起了微笑:“怀怀要当妈妈了?” 徐依怀点头,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身上带着将为人母的恬静和从容。 餐厅供应的果汁是鲜榨的,正好黎煜口味,他喝了好几杯,不一会儿就要上卫生间。黎绍驰担心儿子迷路,于是陪他一起去。 江誉行正好有需要,他轻声跟徐依怀交代了一声,接着也走出了包间。 包间的房门被关上后,徐依怀对祝潼说:“表姐,我看表姐夫对你也没有很糟糕,你真不考虑把真相告诉他吗?” 祝潼回答:“不是我不想告诉他,而是告诉他没有意义。怀怀,我觉得我们现在这种状态也挺好的,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难熬了点,但是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没什么好奢求的,我就希望恬恬和煜煜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徐依怀着急了,她追问:“那你自己呢?” 祝潼叹气,她低声对徐依怀说:“孩子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怀怀,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黎绍驰。我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淇淇已经不在了,我没有必要再提这些陈年旧事。” 话已至此,徐依怀也没有什么好争取了。她点头,很郑重地保证自己不会透露半字。 那边的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孩正走在走廊,江誉行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对黎绍驰说:“表姐夫,我有个难题想请教你。” 黎绍驰笑了笑:“请教不敢当,说出来探讨一下吧。” “怀怀正怀着孩子,这种阶段不适合接触猫狗,她虽然愿意为了孩子送走鸵鸟蛋,但经常都闷闷不乐,老是想着她的猫。”江誉行苦恼地说,“我一直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黎绍驰说:“你可以让她养电子宠物。” 江誉行觉得可行,满目崇拜地看了他一眼:“难怪怀怀说你才智过人。” 被赞美的黎绍驰并无喜色,他说:“没有。你的难题恰好也是我的难题,这方法是我想了一个上午才想到的。” 午餐过后,他们各自归家。临走时,祝潼叮嘱徐依怀:“你怀着孩子,做什么事情都要注意一点,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要及时看医生。” “知道了!”在座副驾驶座上的徐依怀向他们挥手告别,“下次记得带上恬恬过来看我们。” 江誉行对徐依怀全程关怀备至,黎绍驰都看在眼内。回想起祝潼怀孕的时候,他跟她碰面的次数可以用十个指头数完,别说照顾,他甚至基本的问候都少有。他正想着事,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直至黎煜唤他,他才应声:“怎么了?” 黎煜说:“明天我就要上幼儿园了,妈妈说给我买一个新书包。” 从棠海回到琼京后,黎绍驰开始为注册新公司的事务忙碌。这两天他正寻找着合适的办公写字楼,今早他看上了市内中心商务区的一栋写字楼,已经让人着手处理,因而他现在落得空闲。儿子说要买新书包,他就陪他们继续逛街。 男孩子买东西向来不纠结,黎煜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就选中了自己喜欢的书包。 得到新书包的黎煜十分兴奋。他把新书包背上,兴高采烈地跑在前头。祝潼担心他会撞到行人,一直叮嘱他不要跑那么快。 黎煜这种状态是典型的精力过剩,他不跑不跳就会憋得难受。听见母亲的话,他便重新折返,乖乖巧巧地跑回他们跟前 祝潼和黎绍驰虽然肩并肩地走着,但动作却不亲密,黎煜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你们逛街的时候为什么不牵手呢?我刚刚看到小表姨和表姨夫总是牵着手的。” 祝潼愣了愣,而黎绍驰却动作娴熟地将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扣住她的手指。 见状,黎煜贼笑着跑开,那小身影一蹦一跳的,十分可爱。 离开孩子的视线,黎绍驰仍然没有松手。祝潼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却有几分不自在。她随便找了个话题,缓和一下此时的尴尬气氛:“下周回大宅看你爷爷和爸妈,我们要买什么礼物比较好?” “这几年来,你跟他们相处的时间比我要多,该买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黎绍驰漫不经心地说。 祝潼装作听不懂这弦外之音,她回答:“你也不清楚买什么,那就随便买点。” 虽说是随便买,但也不随便了。他们在百货商场逛了一下午,离开的时候满载而归。购物最多的人肯定是黎煜,祝潼巴不得把这几年缺失的母爱全部补回来,只要儿子软声软气指着玩具唤她一句妈妈,她就什么都乐意买了。 对于这种过分溺爱的行为,黎绍驰不止一次提出异议,而祝潼总是轻轻巧巧地挡了回去:“要是恬恬指着玩具跟你撒娇,我就不信你不会掏钱!” 黎绍驰无言以对,最后只能由她去了。 离开百货商场后,他们直接到幼儿园接祝恬。妈妈爸爸一起到幼儿园接自己,祝恬本身很高兴的,但看见后座堆满了购物袋,她的脸就由晴转阴了:“你们悄悄地带煜煜去买玩具,你们偏心眼!” 祝恬差点就哭了起来,幸好祝潼早有准备,她把车尾箱打开,然后带着女儿过去看:“什么偏心眼呀,你的玩具都在这里。” 车尾箱里堆着花花绿绿的玩具,祝恬伸手翻了翻,接着才破涕为笑。 黎煜和祝恬都上了幼儿园以后,祝潼每天都回工作室处理事务,黎绍驰计划于近期在琼京立稳根基,从早到晚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偶尔也会被小只小鬼弄得鸡飞狗跳的。而孩子们折腾的唯一好处,就是祝潼和黎绍驰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吵架了,每天他们不仅要为各自的事业奋斗,回家后还要跟祝恬和黎煜斗智斗勇,稍有一点松懈,这两个孩子就闹得无法无天的,那破坏力更是不容小觑。 转眼间就到了回黎家大宅看望长辈们的日子。这天清晨,兴奋得无法入眠的祝恬就跑到主卧敲门,黎绍驰很快被吵醒。他下床开门,不料祝恬就趴在门板上,房门一打开,她的身体就随着惯性向前倾,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揪住女儿的衣领,否则她的鼻子铁定会摔扁。 黎绍驰心有余悸,他抱起祝恬,耐心地教导:“下次不许趴在门板上,记住没有?” 祝恬用地点头,过后她问黎绍驰:“爸爸,妈妈是不是还没有起床?” 越过屏风,黎绍驰抱着女儿走到床尾:“对啊,你妈妈是大懒猪,你不要学她。” “不不不!”祝恬跟祝潼一样护短,她拉扯着父亲的耳朵说,“妈妈才不是大懒猪!” 沉默了半秒,黎绍驰问:“那妈妈是什么?” 祝恬的眼转了转,而后伏在他耳边说:“妈妈是睡美人,爸爸是王子,王子可以吻醒睡美人!”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自从冒起那个荒诞的想法后,黎绍驰对祝潼的事情似乎变得分外上心。他虽然觉得这种假设实在不合情理,但冥冥中又似乎有股力量,正在驱使自己探究下去。 在黎绍驰的印象中,跟祝潼结婚以后,他们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是在争执和吵闹里度过的。祝潼比他预计中还要折腾一百倍,或许在她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妥协”二字,他想过半天安宁的日子亦是妄想。 最近一段时间,他和祝潼各为工作繁忙。家里有祝潼照顾着,他每夜都很晚回家,很多时候他洗漱完,她已经入睡。祝潼没有时间和精力争吵,而他则有了更多的机会去观察祝潼不为人知的一面。 黎绍驰不得不承认,在不吵不闹的时候,祝潼还是非常吸引人的。她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只要静静地杵在那里,他的目光就会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他很喜欢祝潼跟孩子们相处时的模样,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敛起一身的锐气和锋芒,温声细语地跟儿女说话。有时候他会想,或许她的坏脾气,都是被自己逼出来的。 黎绍驰自顾自地陷入沉思,等得不耐烦的祝恬扯着他的头发:“爸爸,您到底要不要吻醒睡美人呀?” 听见祝恬的声音,黎绍驰才回过神来。将女儿把到床上,他说:“要啊。” 祝潼侧睡在床边,黎绍驰俯身,继而在她的唇上辗压。祝潼迷迷糊糊地嘤咛了声,那温软的唇瓣让他沉溺。他特地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女儿的视线,接着放肆地缠住了她的唇舌。 当唇瓣地用力地吸允的时候,祝潼就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看见黎绍驰的脸,呆滞了半秒,她才晓得把人推开。 黎绍驰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手,他稍稍将唇挪开,在祝潼开骂之前,悄声告诉她:“女儿在呢。” 这个时候,祝恬已经爬了过来,八卦地张望。对上女儿那双纯洁的大眼睛,祝潼的脸立即滚烫起来,她瞪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咬着牙说:“放手!” 黎绍驰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接着依言放手。 祝潼刚从床上坐起来,祝恬已经爬到她身旁,迫不及待地说:“妈妈,是我教爸爸吻醒睡美人的,我聪不聪明?” 祝潼的唇角在微微抽搐。见状,黎绍驰就把女儿抱走:“当然聪明。来,我们去叫弟弟起床。” 直至黎绍驰带着祝恬走出了主卧,祝潼才一边用手背拭擦着嘴唇,一边走进浴室洗漱。对着镜子检查自己微微发肿的嘴唇,她真觉得黎绍驰是伺机报复。 回黎家大宅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祝潼预定八点半出门,但两个孩子不配合,最后磨蹭到将近九点才出发。 他们第一次一起回大宅,祝恬和黎煜都很兴奋。祝恬说:“我比较喜欢爷爷,因为奶奶老说我调皮,还不让我到鱼池看锦鲤。” 正在开车的黎绍驰问:“哦?奶奶为什么不让你看锦鲤?” 祝潼告诉他:“你的女儿每次去看都会弄死几条锦鲤。” 黎绍驰自然知道自己的爸妈有多宝贝那池锦鲤,他语气无奈地说:“恬恬,不可以这么调皮。” 祝恬很委屈:“我只是给它们吃点饲料。它们一直张大嘴巴,奶奶说它们不饿的,但我觉得它们都好饿哦。” 黎绍驰明白了前因后果,他问:“所以,你就偷偷拿饲料去喂锦鲤了?” 祝恬更委屈了,她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怕它们会肚子饿。爸爸,肚子饿真的很难受的,我肚子饿的时候,妈妈不让我吃巧克力,我也会很难受的。” 祝潼和黎绍驰双双沉默,而黎煜告诉她:“锦鲤没有胃的,如果你给它们喂太多饲料,它们就消化不了,很容易死的。” 理亏的祝恬没有理由继续为自己辩解,因而就快速地模糊了焦点。她问黎煜:“煜煜,那你喜欢爷爷多一点,还是喜欢奶奶多一点?” “我喜欢奶奶多一点。”黎煜回答,“奶奶会给我蛋糕吃,但爷爷老是让我写毛笔字,还不让小叔带我去打游戏机。” 祝潼皱起眉头,她回头对后座的孩子说:“不许这让那爷爷奶奶作比较的,太没有礼貌了!” 听了母亲的话,祝恬和黎煜都乖巧地点头,而后便聊起别的话题。 抵达大宅后,天性好动的祝恬就带领着黎煜奔进屋里,祝潼和黎绍驰拿着那天在商场买的参茸、茶叶等东西,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 从前院到主屋有一小段距离,他们肩并肩地走着,黎绍驰主动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我不在的时候,我爸妈和爷爷对你还好吧?” “嗯。”祝潼应了声。 黎家其实是一个很传统的大家族,先撇开黎绍驰不说,祝潼也觉得自己不适合融入这种家庭。幸而黎家的长辈都是很有修养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刁难过她。虽然她跟黎绍驰的关系闹得很僵,但只有他们一天不离婚,他们就会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无论在人前,还是在人后,他们都会尊重和照顾自己。 黎绍驰还想跟她多说两句,但见她兴趣缺缺,他便沉默下来。 他们进屋时,张青霞已经被祝恬和黎煜逗得眉开眼笑。看见儿子和儿媳妇,她就说:“你们怎么回家也不说一声呢?今早你爸才去了邻省出差,要后天才回来。” 祝潼看了黎绍驰一眼:“你怎么不告诉妈呢?” 黎绍驰耸了耸肩:“我以为你说了。” 张青霞只能叹气,她说:“你们好歹也住在同一屋檐下,多说两句话,多交流一下感情不行吗?” 眼见张青霞又要训话,祝潼便丢下一句“我去看孩子”,就借故开溜了。 祝潼跟着孩子去了后院,客厅里就只剩他们母子两人。黎绍驰心知避无可避,于是就坐到沙发上,安安分分地等待着母亲的说教。 张青霞不厌其烦地跟黎绍驰传授着夫妻的相处之道。她苦口婆心地说着,但儿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不由得沉下了脸:“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黎绍驰把母亲刚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接着说:“您的话,我都记着呢。” “记着有什么用呢?你得做呀!”张青霞忧心忡忡地说。 黎绍驰低头受训。 张青霞真拿他没办法,她说:“当初你拼命要让小潼嫁给你,现在又不好好对人家,你说你究竟想怎样?” 黎绍驰被问得哑口无言。 张青霞语重心长地说:“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祝淇已经不在了,就算祝潼跟她长得一模一样,她也只是祝潼。你勉强让她嫁给你,最后苦了自己,也害了人家……” 黎绍驰的眼皮微微一动,他突然抬头,很认真地说:“就算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们也不会给我一模一样的感觉。” 张青霞怔住了,三两秒后,她才说:“什么?” 黎绍驰抿着唇,交握着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 儿子不答话,张青霞便试探着问:“你该不是觉得,祝潼就是祝淇,祝潼已经不在了?” “妈,您在乱说什么。”张青霞的揣测让黎绍驰很无语,“我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活着回来的人,绝对是祝潼。”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张青霞急切地追问。 沉吟了下,黎绍驰说:“我好像跟您说过,我跟淇淇是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 “我记得。”张青霞回答。 “我现在怀疑,当时跟我在聚会上认识的人,就是祝潼。换句话来说,我最初喜欢的人,很可能就是她。” “怎么可能!”张青霞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是说,你感觉到这个女孩子也喜欢你,所以你才追求她的吗?如果这个女孩子真的是祝潼,她怎么会愿意把你让给祝淇呢?” 额角一抽一抽地疼,黎绍驰伸手揉了揉,并没有说话。 张青霞提议:“你这样乱猜乱想也不是办法,找小潼问问吧,问清楚对大家都好。” “她不会告诉我的。”黎绍驰有几分无力,他大概知道祝潼的想法,“以前她不说,现在更加不会说。” 对于他们这桩混账的婚事,张青霞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她摆了摆手:“你们呀,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黎绍驰的脸色很不好看,张青霞有点不忍,继而便缓着语气问:“那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做?” 黎绍驰淡淡地说:“我会弄清楚的。” “随你吧。”张青霞无奈地说。 黎绍驰的下颚线条绷得很紧,沉默了片刻,他才叮嘱:“这件事别让祝潼知道。” 张青霞看了他一眼,而后点头:“我明白。”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将近午饭时间,黎家明才慢悠悠地回家。刚进家门,他就看见自己的曾孙子和曾孙女兴高采烈地奔过来,乐得他连白花花的胡子都翘起来。到了这个年纪,没有什么事情比坐享天伦之乐更让他满足。 祝潼担心两个孩子不知轻重,因而特地过去把两个孩子拉开:“你们不要调皮,当心撞着太爷爷。” “小潼,原来你也知道要回来看看的?”黎家明虽然不满,但语气还是非常温和的。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祝潼只是低头顺眼地认错,并没有半句狡辩。 黎家明走到客厅,黎绍驰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爷爷”。 慢条斯理地坐到太师椅后,黎家明才说:“我总算盼到你们整整齐齐地回家了。” 老人家的语气平淡,祝潼听不出他的息怒,因而默不作声。黎绍驰朝她那边看了眼,接着才对黎家明说:“是我糊涂了。” 黎家明冷哼一声:“你只是糊涂?” 在黎家明动怒之前,张青霞连忙打圆场:“赵嫂准备好饭菜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别饿着了孩子。” 两个小家伙都窝在奶奶身旁一动不敢动,应该是被这紧张的气氛骇着了。黎家明这才收起了严肃表情,满脸笑容地对黎煜喝祝恬招手:“来,太爷爷带你们去吃饭。” 祝恬和黎煜一左一右地伴着,黎家明整顿饭也笑逐颜开。午饭过后,他就把黎绍驰叫进了书房。 张青霞给儿子打了个眼色,大致意思是让他识趣一点,不要惹恼老人家。黎绍驰没有什么表示,他跟着爷爷离席,临走时只淡淡地看了祝潼一眼。 少了黎家明在场,祝恬和黎煜又开始活跃了。看着上蹿下跳的两个调皮蛋,张青霞笑着说:“跟恬恬待多了,煜煜也变得好动起来。” 祝潼附和:“是啊。这丫头就是爱玩,现在有煜煜跟她一起闹,她就闹得更疯了。” 张青霞感概地说:“他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动。长大以后,可就没有这么放肆的机会了。” 不知不觉间,祝潼想起自己纯真无忧的孩提岁月。像儿女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和祝淇也是这样玩闹着长大的。时光匆匆而过,樱桃红了,芭蕉绿了,而她们的青春亦一去不返了。 她们说话间,祝恬和黎煜已经跑到前院。张青霞问她:“绍驰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忙过来呀?” 祝潼说,“家里还有莲姐帮忙照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看着他们调皮捣蛋的劲儿,张青霞就头疼:“把这两个孩子教好,可不容易。” 两个孩子似乎想出门,祝潼说:“我去看着他们,您先回屋里吧,外头的太阳可猛了。” 张青霞点头:“去吧。别让孩子磕伤碰伤的,省得老爷子心疼。” 每次来到大宅,祝恬也只能待着屋里。如今她的身份已经被黎绍驰发现,祝潼就大大方方地带着女儿到外面走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张青霞就立即步向书房。 黎家明知道张青霞一定会过来,他尚未开始训话。她推门进来的时候,黎绍驰正沏着茶。 张青霞朝黎老爷子点了点,之后就坐到角落的单人沙发上。 将茶沏好,黎绍驰双手将茶盏捧给爷爷和母亲。接过茶盏以后,黎家明才说:“听说你已经打算会来发展,现在正跟别人合资创立公司。” 黎绍驰回答:“是。” 黎家明说:“出去混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混出个名堂,连开家公司都要依靠别人出资。” 黎绍驰知道老爷子想为祝潼出气,此时正在鸡蛋里挑着骨头,因而语气平和地说:“我的合伙人提供的是技术层面上的支持。” “哦?”黎家明放下茶盏,“这么说,你还是觉得自己很能干了是不是?” “我不敢在爷爷面前班门弄斧。”黎绍驰的语气仍然很谦卑。 “别跟我耍嘴皮子。”黎家明偏偏不买他的账,“你别你以为你挑对了日子回家,就没有人教训你。” 黎绍驰好心好意地说:“您别生气,当心血压。” 听了这话,黎家明的火气立即冒上来:“你要是真关心我的血压,当年就不会捅出这样一个烂摊子,最后还一走了之!” 黎绍驰屏气不语。 黎家明把黎绍驰数落得一文不值,在旁的张青霞心疼儿子,等老爷子说累了,她立即示意儿子给他添茶,同时对他说:“今早我已经说过绍驰的不是了,他已经知错,您就别气了。” 把黎绍驰臭骂了一顿,黎家明的怒气才微微消退。他说:“出去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看见你就烦心。” 对于老爷子这雷声大雨点小的风格,张青霞和黎绍驰已经习惯了。黎绍驰看了眼爷爷的脸色,然后站起来:“那我先出去了。” 张青霞留在书房里陪老爷子,将近傍晚才出来。刚走到客厅,黎绍驰就把她叫住。 从书房里出来后,黎绍驰就没有见过祝潼和两个孩子的踪影。他总觉得不自在,等到母亲出来,他立即问她:“祝潼呢?” “哦,她带孩子们出去了,可能上山逛逛吧。”张青霞看了眼挂钟,“原来这么晚了,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黎绍驰回答。 张青霞朝窗外看了眼:“快天黑了。” 黎绍驰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后,他就掏出手机,拨出祝潼的号码。 连续拨了两次,祝潼的手机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黎绍驰皱着眉头,接着又拨了一次。 看见儿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张青霞就问:“没人接听吗?小潼很少这么没交代的……” 闻言,黎绍驰收起手机,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说:“我出去一下。”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黎绍驰出门不久,祝潼就带着孩子们回家了。张青霞在家里坐立不安,看见他们回来,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 祝恬和黎煜跑在前头。祝恬发间别着两朵野花,手里还拿着好几支红艳艳的杜鹃,看到张青霞,她就乐呵呵地说:“奶奶,送给你的。” 张青霞高兴地从小孙女手中接过花束,眼角的皱纹深深地陷下去:“很漂亮。” 祝恬也不独自邀功,她说:“这是我和煜煜一起摘的。” 张青霞挨个摸着他们的脑袋:“真乖,我这就拿花瓶养着。” 带着孩子到外面疯了一个下午,祝潼有点疲劳。孩子进了大宅,她就由着他们奔跑,而自己就在后头慢慢地跟着。刚走到客厅,正准备去拿花瓶的张青霞就问:“你们去哪儿了?这么晚都不回家,可把我急死了。” 祝潼说:“我带他们上山走走,下来的时候遇见了郭爷,他们就跟郭爷回家玩耍了。” 黎家的大宅筑在半山,这里环境清雅,远离都市烦嚣,是琼京市有名的富人住宅区。两个孩子好玩又好动,祝潼就带着他们到山上转转,他们在山上跑了一圈也未觉疲累,而她则开始气喘,因而哄着他们回家。 刚下了山,他们就碰到邻家的老郭。老郭是黎家明的老朋友,今早两位老人家才一起下棋。老郭见了祝恬时明显地吃了一惊,还说他怎么不知道黎家还有个小女娃。祝潼只能告诉他,祝恬自小身体不好,平日很少出门。 祝潼不知道老郭有没有相信,反正他没有追问,接着就邀请他们到家里坐坐。祝恬和黎煜没有闹够,于是就跟着老郭走了。老郭的两个小外孙也跟他们差不多年纪,这群孩子一见如故,没一会儿就打成一片。祝潼催他们几次,他们都不愿意离开。 张青霞脸上并无责怪的表情:“我就猜到是这两个家伙在捣蛋。” 在屋里跑了一小圈,祝恬就跑回来问张青霞:“奶奶,爸爸呢?” “你爸爸出去找你们了。”张青霞又转头对祝潼说,“刚才绍驰拨过你的手机,你没有接,他就很紧张地跑出去了。” 祝潼说:“我的手机还放在包里。” 张青霞说:“那你赶紧给他拨通电话,免得他担心你们。” 听见孩子们的声音,黎家明就到楼下陪他们玩耍。他们在外面跑闹这么久,早已饥肠辘辘,于是都向他讨零食。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张青霞插话进来。 黎家明担心饿着他们,干脆就牵着他们走向饭厅:“开饭吧。” 张青霞告诉老爷子:“绍驰还没有回来呢。” 黎家明停下脚步,问:“他又跑哪儿去了?” 祝潼拨了两次,提示音都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她收起手机,接着对老爷子说:“他出去找我们了。” 张青霞问:“怎么,他的手机也没人接?” 祝潼说:“是没通。他可能也上山了,那边信号不好。” “别理他,我们先吃饭。”黎家明板着脸说。 张青霞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隐隐闪过几分不忍,而黎家明向来口硬心软,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又在意得很。祝潼知道,如果黎绍驰不回家,他们这顿饭肯定也食而无味。她重新把外套穿上:“我去找他吧。” “不用去,”黎家明把祝潼叫回来,“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转几圈也消耗不了什么体力。” 张青霞也说:“对呀,他找不到就会回来。” “等下恬恬和煜煜就要找爸爸,他不回来不行呀。”话毕,祝潼就独自出门了。 上山之前,祝潼又拨了一次黎绍驰的手机,可惜仍旧不通。她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沿着平缓的石径上山。这一带有专人维护,石径两旁的落叶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在夜幕初降时,沿路的灯盏已经亮起来,祝潼边走边张望,最终在山上的观景台发现黎绍驰的踪影。她没有继续向前,只站在石阶间对着他喊:“你站在哪里干什么?” 黎绍驰双手正撑着栏杆,祝潼发现他之前,他已经看见她一步一步地走上来。她脚下踩着高跟鞋,即使走在石径上,她也如履平地,他不得不佩服。听见她的话,他说:“我在找你们。” 祝潼略带讥讽地问:“是吗?” 黎绍驰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啊。站得高,眼界自然开阔,我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祝潼转身就走,没有理会他的话。 黎绍驰很快跟了过去,他不紧不慢地走在祝潼后面。她的脚步似乎很急,他便说:“下山不见得比上山容易,当心崴到脚。” 想起上次的悲催遭遇,祝潼就放慢了步子。 高跟鞋和皮鞋踩在石阶上,此起彼伏,在幽静的山间回响。祝潼将手□□外套口袋,眼睛直视前方:“我不会把孩子拐走的,下次你就不用纡尊降贵地跑出来了。” 被母亲和爷爷轮流痛骂,黎绍驰的心情有几分不爽,眼见着天快黑了,妻儿居然还没回来,他整个人都浮躁起来。拨不通祝潼手机的时候,黎绍驰确实是慌张了,他倒不怕祝潼把孩子拐走,只怕他们在途中出了什么状况。祝潼总是不愿跟他好好说话,她故意曲解他的用意,他也不恼,只说:“你跑出来才让我受宠若惊。”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祝潼突然惊呼一声,连脚步都停滞了。黎绍驰赶紧向前:“真崴到脚了?” 祝潼瞪他:“你就盼着我崴到脚对吧?” 黎绍驰低头,恰好看见一条长长的老鼠尾巴缩进了草丛。确认她没事,他才语气淡淡地说:“是啊,你不崴到脚,怎么会向我低头,求我背你回去呢?” “我就算爬回去,也不会求你。”祝潼甩开他的手,继续下山。 黎绍驰干脆牵着她,免得胆战心惊。她想挣开,而他就攥得更紧,后来她只能放弃。 回到大宅,黎绍驰才松开她的手,她黑着脸,他就说:“笑一笑吧,爷爷会以为你在给脸色他看的。” 祝潼不应声,但有暗自缓和着表情。 想起下午那场训话,黎绍驰想起了一件事,他对祝潼说:“煜煜跟你提过的陆捷和贺佳言,你还记得吗?他们五月中旬会来琼京,你也抽个时间陪他们吃顿饭吧。” 祝潼继续沉默,他又说:“煜煜跟他们很要好的。在棠海的时候,煜煜也常拜托他们照顾的。” “我没空。”祝潼冷冰冰地说。 黎绍驰不劝说,也不追问原因。 那位陆捷貌似是他的合作人,也是他的好朋友,祝潼想他应该是生气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我真的没空。” “忙什么?”黎绍驰问。 祝潼告诉他:“工作室下一季新款的模特还没定下来,那段时间,我要跟青青到外地一趟,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 沉默了数秒,黎绍驰说:“随你吧,你要是能抽出时间,那就尽量来吧。” 他们进屋的时候,席间众人已经吃饱。赵嫂把剩菜残羹都撤掉,重新给这小两口做了三道小菜。 黎煜和祝恬还惦记着老郭家的小伙伴,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卡通片,就想到隔壁家玩耍。他们窝在黎家明跟前撒娇,黎家明抵不过他们的攻势,于是只能答应。 祝潼正好吃完饭,她本想跟过去照看孩子,刚站起来,张青霞就说:“小潼,你在外面溜达了一下午,今晚就早点回房间休息吧。那两个孩子,我帮你带着。” 祝潼确实想休息了,她“嗯”了声,接着说:“那我先到楼上休息了。” 张青霞说:“诶,赵嫂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祝潼上楼以后,黎绍驰坐到客厅看电视。他拿着遥控器不断地调换频道,眼睛却没有瞄到电视屏幕上。 张青霞跟赵嫂确认明天的早餐,从厨房里出来,她就看见黎绍驰正窝在沙发上。她走到沙发后面:“儿子啊,你怎么还不回房里陪陪小潼?” 黎绍驰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看见他这种态度,张青霞就不满意了:“你就知道惹人生气,之后就不懂把人家哄回来,难怪小潼不愿意跟你!” 听了这话,黎绍驰有点心烦:“我什么时候惹她生气了?” 张青霞说:“下午她还好好的,她跟你回来以后,脸色就不怎么好。要不是你惹她生气,她会这样吗?” 黎绍驰否认:“我没有这么无聊。” 张青霞一脸怀疑:“不是你惹她生气,闹不成是她惹你生气吗?” 想起祝潼的话,黎绍驰真觉得每字每句都带着骨头的。他认真地对母亲说:“没错。” 张青霞只当听到笑话,她一巴掌拍到儿子肩上:“还狡辩,快回房间去,净是碍我的眼。” 黎绍驰坐着不动,张青霞作势要揪他的耳朵,他敏捷地躲开。 张青霞说:“去呀!” 黎绍驰把手中的遥控器扔到沙发上,他又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接着才往楼上走去。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在张青霞和黎家明的监督下,祝潼和黎绍驰终于过了两天正常的夫妻生活。他们尽管私底下仍会针锋相对,但是在人前,起码是风平浪静的。 跟黎绍驰的正常交流多了起来,祝潼反正变得不习惯。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她就算想冷嘲热讽也不行。 考虑到下周一孩子们要上幼儿园,他们周日下午就启程回家。祝恬和黎煜都舍不得走,最后是黎绍驰半赶半哄将他们带上车的。 祝潼将要上车的时候,张青霞就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对她说:“你那点小脾气要收敛一点,闹别扭也要有个谱儿,可不能伤了和气。” 祝潼动了动唇,正想说话,张青霞就先一步开口:“绍驰那边,我跟他爷爷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了,他想必也不敢再乱来。倒是你,不要制造出什么状况了,不然我就搬去跟你们住,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们。” 祝潼哭笑不得,她看了看张青霞,又看了看一直没有发话的黎老爷子,而后才不情不愿地点头:“我知道了。” 张青霞再才收起了严肃的婆婆架势,她拍了拍肩膀,笑容满脸地说:“回去吧,有空多点带孩子回来。” 坐在驾驶位的黎绍驰侧着脑袋,透过车窗看着她们婆媳二人说悄悄话。他虽然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看见祝潼一脸隐忍,他倒可以猜出个大概。 归程的路上,两个孩子都很安静,看来是玩累了。祝潼回望看了一下,发现他们都歪着小脑袋睡着了,于是就把暖气调高一档。 黎绍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接着把车载的音响也关掉了。 车厢里变得更加安静,祝潼觉得有点不自在,干脆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新一周如期而至,祝潼除了要照顾家庭,还要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她和黎绍驰重新恢复原先的状态,在孩子面前,他们的互动就多一点,而单独共处时,他们一般都不理不睬。 然而,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理睬对方。祝潼创立的品牌才刚起步,每天她费劲心神地进行宣传和推广,希望能以至少的投资、以最快的速度攻占市场。 黎绍驰比她更加忙碌,公司注册等事务都交给了中介公司处理,但是还有很多细碎杂事需要他亲力亲为。唯一的好处,就是他的日程安排要比祝潼的自由与灵活,因而接送孩子都是由他做的。 以往祝恬是由司机黄伯接送的,如今能每天被父亲亲自送到幼儿园,放学又被接回家,她突然觉得上幼儿园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总爱缠着黎绍驰带她去外面吃饭,黎绍驰基本上都是拒绝的。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发现爸爸确实不如妈妈好了。 在教育孩子方面,黎绍驰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认为在外面吃饭不健康,他就会控制好频率,一周一次、半个月三次也可以,但肯定不可以说去就去。 有晚祝恬执意要去吃麦当劳,任她怎么撒娇,黎绍驰也是拒绝。祝恬闹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哭肿了。 祝潼见了以后,心疼得要命。她抱起祝恬低声哄着,等女儿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才找黎绍驰算账。 黎绍驰正在衣帽间换着家居服,祝潼气冲冲地跑进来,他刚好把裤子提上裤腰。她站在门口,冷着脸说:“不就是麦当劳,你就不能带女儿去吃吗?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将上衣穿上,黎绍驰才说:“这还不是被你惯的吗?她现在就是觉得,闹一下、哭一下就什么都可以了,要是日后没人惯着她,那该怎么办?” “那你不能由着她哭。”祝潼的声音尖锐起来。 “让她哭一场印象才会深刻。”黎绍驰说。 为了教育孩子的方式而争论,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祝潼伶牙俐齿,但黎绍驰总是更胜一筹,她每次都处于下风,不得不妥协。 这次祝潼却十分坚持,她厉声说:“我不管,下次再这样,孩子们就不用你接送了!” 祝潼转身就走,黎绍驰一把将她拽回来。从大宅回来后,他们就没有吵过架,他觉得奇怪,于是问她:“今天你是怎么了?” 冷静下来,祝潼察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过度。她吸了口气,一边推开他的手,一边心平气和地说:“没事。” 黎绍驰目光怪异地看了祝潼一眼。祝潼对他一如往常的冷淡,而他们的相处方式也没有变化,但他却明显感受到,她近来似乎一天比一天要心浮气躁。沉默了一下,他问:“工作不顺心?” “没有!”祝潼的态度又恶劣起来。 黎绍驰没有说话。他那探究的目光让祝潼很不自在。她敛起神色,重新将话题绕回去:“恬恬的体质没有煜煜那么好,她这样一闹,很容易生病的。” 说完,祝潼密着脚步离开了卧室。 当天晚上,祝潼被梦魇惊醒。 在梦里,她置身于喧闹拥挤的人潮中,突然有人用力将她推倒,她便面朝上地摔到在地。后方的人毫不留情地从她身上踩过去,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很快就鲜血淋漓,而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剧烈地疼痛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潮终于散退,她灰头土脸、浑身是伤地伏在地上。在她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人狠狠地往她后背踹下去,她疼得眼前发黑,心脏的跳动都停滞下来。她还没缓过来,那人又接二连三地往自己要害处踢打。她艰难地回过头看,发现这个对自己狠下毒手的人,同样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哑声唤了声“淇淇”,那女人原本淡漠的脸容骤然变得凶狠起来,二话不说就扑倒自己身上,揪住她头发将她的脑袋抬起,再暴虐地往地上磕…… 就在这个时候,祝潼猛地睁开眼睛。这个梦境十分真实,她心跳快如擂鼓,额间全是虚汗。躺了小片刻,她就掀开被子,神游般走到浴室洗脸。 冷水一捧一捧地打在脸上,祝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结果却是徒然。手不可抑制地发抖,她把水关掉,一抬眼就从镜子里看见倚在门边的黎绍驰。 尚未从噩梦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下惊吓让祝潼差点失声尖叫。黎绍驰将毛巾递给她,并问:“做噩梦了?” “嗯。”祝潼将毛巾接过,然后侧身走出了浴室。 祝潼掀开被子的时候,黎绍驰已经醒了。听见浴室传来水声,他便过去看看,只见祝潼冷得肩膀发抖,仍然往自己脸上泼着冷水,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不指望祝潼会主动交代,等她回到床上躺下,他才问:“你到底怎么了?” 祝潼伸手将床头灯关了,然后背对着他不答话。 她不肯说,黎绍驰就问:“想着这周回家,你压力很大?” 祝潼仍旧沉默,而她的身体微微僵住。 尽管她的变化很细微,但黎绍驰还是感觉到了。顿了数秒,他又说:“如果你不想在这种日子回去,那就推后吧。” 祝潼的呼吸渐渐不稳,片刻以后,她低低地说:“我又梦见淇淇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声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祝潼揪住床单,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黎绍驰微微发怔。祝潼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这么脆弱的一面,回想上一次,应该要追溯到祝淇出事那年。 要更改毕业旅游的线路,她们谁也没有跟他商量过,黎绍驰得知这个消息时,她们已经搭乘飞机离开国土。她们出国的几天,他过得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每天祝淇都用互联网跟他通讯,得知她们玩得尽兴,游玩的景点和所住的度假村都很安全,他才放下心来。 眼看着归期将近,黎绍驰的不祥预感终究是应验了。当海啸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像他这样镇定自若的人,也不免大惊失色,完全没有了方寸。东南亚一带的通讯全线瘫痪,他就算出动了家里的人脉和关系,也只能拿到前线的灾区现状及人员伤亡人数等情报,根本没有办法确切地得知祝淇等人的安危。 黎绍驰满心焦虑地等待,等来的却是让他痛心疾首的噩耗。他的状态就如一张紧绷着的弦,祝淇失踪的消息传来,这根弦就狠狠地断裂了。 黎绍驰亲自往祝淇出事的岛国跑了一趟。在政府及国际慈善机构的大力支援下,这片满目苍夷地土地渐渐被重建,不久后肯定会恢复原来那繁荣的模样。城市可以被重建,而逝去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不久以后,他得知祝父祝母放弃等待,要为祝淇筑墓立碑的消息,他才匆匆回国。 在墓园里,黎绍驰看见祝潼的时候,藏匿在内心的困兽就开始凶狠地叫嚣。他承认他确实是迁怒于祝潼了,因而当晚他前往祝家拿取祝淇的遗物时,他便将憋在胸中的怒火全数发泄出来。 面对指责与怒骂,祝潼只是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看着他。黎绍驰记不清楚,当时说了什么句话触碰到她的底线,她突然就蹲在墙角抱头痛哭,哀求他不要再说。 看见祝潼泪流满脸,黎绍驰顿觉自己的做法实在过分,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这个在痛苦与自责中挣扎的小女生,他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他连忙过去道歉,祝潼已经哭得有点神志不清,他手足无措,只能将她拥入怀内,柔声安慰…… 至于往后的事情,黎绍驰不想再回忆。他失神地盯着天花板,良久以后,他终于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抱住祝潼的腰。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她拒绝他的触碰,而他却没有松手。 直至被他的手臂箍得喘不过气来,祝潼才放弃挣扎。眼睛失焦地盯在一处,她问黎绍驰:“你梦见过她吗?” 黎绍驰不说话。就在前天,他拿到了调查结果,在当晚他躺在祝潼的身侧,梦见了祝淇。 那个梦境很不真实,黎绍驰以为梦见的人是祝潼,但她却告诉自己,她不是祝潼……从梦始到梦中都循环着同样的场景与对话,他醒来的时候,天际才刚开始发白。 祝潼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你肯定没有梦见过她吧,不然的话,你就不会这样心安理得地抱着我了。” 闻言,环在腰间的手臂明显僵住,祝潼知道自己又狠狠地戳到黎绍驰的痛处了。这些年来,她总是毫不留情地利用祝淇来激怒他、伤害他,她觉得,他就算对自己仅存的亏欠与愧疚,应该也被消耗殆尽了。 原以为黎绍驰会生气,祝潼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怒火。她觉得奇怪,于是就扭过脑袋,看看这男人是不是睡着了。 祝潼在被窝里扭动,黎绍驰便看向她。在黑暗中对上她的眼睛,他平静地与她对视。直到她收回视线,他才问:“你饿吗,要不要给你拿点东西吃?” 祝潼想了想,接着对他说:“我想抽烟。” 祝潼并没有抽烟的习惯,她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手痒想抽一抽。 静默了片刻,黎绍驰就掀开被子下床。祝潼听见卧室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声响,不一会儿,他又重新回到床上,顺手把床头灯打开。 一时间适应不了灯光,祝潼的眼睛本能地眯起来。再次挣开,她就看见黎绍驰正倚着床头的软包,面无表情地将香烟和火机递给自己。 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左侧脸上,而右侧,则半隐在昏暗中。祝潼突然觉得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陌生起来,她慢吞吞地坐起来,而后才从他手中接过香烟和火机。 其实黎绍驰也不常抽烟,但他有随身携带香烟和火机的习惯。他抽的烟又辣又呛,他们刚结婚的时候,祝潼老是喜欢偷偷地抽他的烟,当时她还不会抽烟,每次抽他的烟,她就会被呛得剧烈地咳嗽,咳着咳着,眼泪都冒了出来。 黎绍驰没有出声,祝潼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就用火机把香烟点燃。火光熄灭,白烟袅袅,她深深地吸了口,随后靠着黎绍驰的肩头,再缓缓地将烟圈吐出。 卧室里连窗帘都被紧紧掩着,在这封闭的空间吸着她的二手烟,黎绍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尼古丁的味道沁入心肺,祝潼一点一点地镇定下来。她微微眯起眼睛,又用力地吸了一口。 就在她准备吸第三口的时候,黎绍驰突然动了动身体,一手就将香烟夺走。祝潼不满地“诶”了一声,而他只是语气淡淡地说:“够了。” “还给我!”祝潼的烟瘾还没有过,她半伏在他身上,努力地伸向他拿着香烟的手。 黎绍驰并没有让她如愿,他动作干脆地将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接着把手边的香烟和火机都扔到床下。烟盒的质料很轻,落在地毯上没有一点动静,而他那限量版的打火机,落地时发出了一下短促而突兀的声响。 祝潼怒目圆瞪,而黎绍驰只说:“烟抽过了,去刷牙睡吧。” 心知抢不过黎绍驰,祝潼只得走进浴室。为了不留下烟味,她认真地刷了三遍牙。 回到床上,祝潼就倚在床头玩手机。黎绍驰再次不顾她的意愿,二话不说就抽走她的手机,在讲她塞进被窝里:“别玩了,睡吧。” 祝潼向来不会那么听话,她掀开被子:“我不睡!” 黎绍驰重新将她塞回被窝:“不睡也给我躺着。” 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祝潼折腾出一身薄汗,最终还是被黎绍驰塞进被窝里。她满脸不甘,翻来覆去的,最后就爬到黎绍驰身上,贴到他耳边说:“我们做-爱好不好?” 黎绍驰偏偏不上她的当。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不想听见自己的老婆在叫-床的时候喊‘姐夫’,你就省省吧。” 死心不息的祝潼在他身上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的,还拿头发扫他的脸颊和耳朵,只是黎绍驰一点都不受影响,连呼吸都是平稳有序的。他这副坐怀不乱的样子让她无计可施,只能翻过身睡觉。 翌日清晨,闹钟准时把祝潼吵醒。以往都是黎绍驰关掉闹钟的,但今天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然而没有人把它关掉。她伸手推了推身侧的男人,却意外地推了个空。 艰难地把眼睛睁开,祝潼才发现黎绍驰已经起床。她将闹钟关掉,随后走进浴室洗漱。扔卫生纸的时候,她无意往垃圾桶里扫了一眼,居然发现昨晚抽过那盒香烟正可怜地躺在里头。她有点无语,脚一松,垃圾桶的盖子就被合上。 最近天气开始转热,祝潼一边在衣帽间里挑选着轻薄的衣裙,一边计划着要添置一批当季的衣物。黎绍驰的衣橱里还整整齐齐地挂着长袖衬衣与长裤,她看了两眼,之后就“嘭”的一声,把柜门关上。 处理好自己的内务,祝潼就去看孩子们。祝恬和黎煜已经换好衣服,只差刷牙和洗脸,她没什么要忙的,干脆就回卧室画个淡妆,遮掩一下自己的黑眼圈。 黎绍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卧室,他穿着棉质长裤,而上身是光着的,肩膀和后背渗着点点汗珠。祝潼的视线在他身上顿了顿,他的目光正好投过来,她莫名地心虚,于是明知故问:“去哪儿了?” “到外面跑了两圈。”说完,黎绍驰就走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祝潼就听见浴室那端传来水声,她想黎绍驰又没有把浴室的门关紧,否则这水声不会那么大。她撇了撇嘴,接着从梳妆台的柜子里拿出化妆箱,认真地给自己化妆。 黎绍驰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祝潼正仔细地画眉。他瞄了瞄镜中的祝潼,而后走进了衣帽间。 他们谁也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穿戴整齐的黎绍驰正要走出卧室,手已经碰到了门把,他却突然回头问祝潼:“你跟你爸妈提过明天回去的事儿吗?” 祝潼正在收拾化妆箱,听见他的话,她的动作稍稍停滞了一下。半秒后,她回答:“还没。” 黎绍驰没讲原因,只说:“那就迟点再回去吧。” 祝潼从镜子里观察着黎绍驰的表情,没等她参透他的想法,他便打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卧室。 卧室里恢复了安静,祝潼仍然坐在梳妆椅上,此际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祝潼的生辰悄然而至,在这个值得庆祝却又带着沉郁的日子里,她早早就没有了睡意,接着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昨夜忙碌到凌晨两点,黎绍驰小睡了几个小时就精力充沛。他知道祝潼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也知道她换好衣服走出了卧室。他以为她只是早起去看看孩子或者忙点公事,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回来,他便察觉不妥。 到孩子们的房间各转了一圈,黎绍驰也没有看见祝潼。他走到楼下,佣人跟他问好,他说了句早,接着问她有没有见过祝潼。 佣人说没有,黎绍驰便去车库,祝潼的车子已经不在,他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给她。她的手机居然关机,黎绍驰烦躁起来。 回到二楼,祝恬恰好从房间出来,黎绍驰过去抱她:“小妞,为什么不睡懒觉呢?” 平时要上幼儿园,祝恬总是赖床,今天是周六,她倒自动自觉地起来了。 祝恬仍然迷迷糊糊的,她搂住父亲的脖子,趴在他肩上说:“我要跟妈妈说生日快乐,我要第一个说。” 黎绍驰低笑了声,祝恬就抬头看着他:“爸爸,你不能跟我抢哦!” “好。”黎绍驰应声。祝恬要求他抱她到主卧,他就告诉她,“今天妈妈有事要忙,晚点再回来。” 祝恬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爬到大床上,卷着被子缩在一角:“那我在这里等妈妈回来……”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黎绍驰俯身看了看,这丫头正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继续补眠了。他坐在床沿陪了她一会儿,过后就拿着手机到阳台拨给徐依怀。 手机被接通的瞬间,黎绍驰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把压低的男声:“怀怀还在睡觉,过了十点你再打过来。” 在对方即将挂线的%e,随意坐在沙发上:“问祝潼去哪儿了吗?你问怀怀,还不如问我。” 黎绍驰眯了眯眼,他知道江誉行应该有话想说,于是安静下来。 “怀怀跟祝潼这么要好,怀怀就算知道她在哪里,也不一定会告诉你。”江誉行慢条斯理地说。 黎绍驰也知道徐依怀跟祝潼要好,正是因为她们要好,徐依怀才知道祝潼去了哪儿。只是,江誉行的分析同样有理,他沉吟了下:“你有头绪?” “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貌似是祝潼的生日。她不跟怀怀过,肯定也不会跟别人过。”江誉行顿了顿,接着补充,“当然,也包括你。” 黎绍驰耐心地等着他绕圈子,他突然想抽烟,往口袋里摸了摸,才想起那天早上已经把烟给扔了。 江誉行多说了几句就告诉他:“有几次祝潼心情不好,怀怀都跟她去一家私人菜馆吃川菜,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可以过去看看。” 闻言,黎绍驰平静地问他:“祝潼是不是得罪过你?” “没有。”江誉行轻笑了声,继而补充,“好像是我得罪了她。” 徐依怀跟江誉行曾经闹翻了一次,徐依怀不声不响就0江誉行多说了几句就告诉他:“有几次祝潼心情不好,怀怀都跟她去一家私人菜馆吃川菜,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可以过去看看。” 闻言,黎绍驰平静地问他:“祝潼是不是得罪过你?” “没有。”江誉行轻笑了声,继而补充,“好像是我得罪了她。” 徐依怀跟江誉行曾经闹翻了一次,徐依怀不声不响就跑掉了,他找不到人,于是就威胁祝潼,如果她不把徐依怀的下落告诉他,他就把祝恬的存在告知黎绍驰。那次他确实不厚道,祝潼虽然不是小气的人,但关乎祝恬的事情,她总是特地在意,他想她应该还是耿耿于怀的。 沉默了一下,黎绍驰说:“谢了。” 江誉行说:“不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很快,黎绍驰就收到江誉行的短信,短信里面写了一个很详细的地址。看了一遍,他就收起手机往屋内走。 这家私人菜馆黎绍驰也去过,菜馆的老板是个人物,他接触过三两次。后来,他移居棠海,就再也没有上过这家菜馆。如果祝潼真的在那里,那肯定很安全。 两个孩子起床后都问妈妈去了哪儿,黎绍驰说妈妈有事要忙,他们都乖巧地安静下去,没有吵也没有闹。安置好孩子后,他就出门了。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黎绍驰很顺利在找到这家私人菜馆。这家菜馆位于琼京的旧城区,街道深窄,他的车子差点就进不去。刚转进巷口就看见祝潼的车子,他靠边停车,但没有下去。 车载收音机播报着新闻,黎绍驰听着听着就把它关掉,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发呆。直至有太黑色的小跑从巷子里驶出来,他才重新启动车子,倒出巷口给小跑让路。 在这里看见这种市价百万的小跑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毕竟那所私人菜馆愿意接待的客人一般非富则贵。腾出足够的位置后,黎绍驰把车子停在路边,他无意地往外扫了一眼,恰好透过车窗看见坐在小跑驾驶座上的男人。 虽然只看见这男人的侧面,但黎绍驰却觉得他非常脸熟,正要深思,他的手机就响起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祝潼的名字,他便立即滑向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的是一把清脆的女声,却不是祝潼的声音,她告诉黎绍驰:“祝小姐在我们菜馆里喝醉了,如果您方便,请过来接她。” 此后,她还报上菜馆的具体地址,而这个地址,正是黎绍驰所处的位置。 黎绍驰出现在菜馆时,守在厅堂的服务员有点惊讶,她问黎绍驰:“请问您是黎先生吗?” “我是。”黎绍驰应声。 她对黎绍驰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一边领着他走进内间,一边低声叽咕来得真快。 这家私人菜馆的前身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院内的装潢古典而大气。走廊里隐隐传来丝竹之音,那雅静的氛围让人不禁放轻脚步。 服务员在一个名为“碧空”的包间前停下,她在雕花木门上轻叩了三下,才推门让黎绍驰进去。 一进门,黎绍驰就看见半倚在贵妃塌上的祝潼。她似乎在熟睡,脑袋微微歪着,而她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子。他走过去,轻声唤她:“祝潼?” 祝潼连眼皮都没动一动,似乎睡得很熟。 黎绍驰将她横抱起来,往外走的同时对服务员说:“结账吧。” 服务员说:“这张账单已经结算了。” 黎绍驰挑眉:“谁结的?” 服务员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客人的信息我不方便透露。” 黎绍驰知道追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于是跟她道谢后就带着祝潼离开。 祝潼这一醉就醉到了傍晚。她醒来时已暮色四合。她的脑袋有点沉,但又不是很难受,于是就坐在床上发呆。今早她被人灌了几杯二锅头,居然就醉得不省人事,连自己是怎么回来都没有印象。她觉得那酒肯定有问题,否则凭她的酒量,根本不可能醉倒。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祝潼抬眼望去就看到站在门边的黎绍驰。 黎绍驰跟她对视了一眼,接着就转身走开。祝潼觉得莫名其妙,她的胸口微微阀门,她便重新躺回床上。 不一会儿,黎绍驰又回来,手上还拿着玻璃杯。他走到床边将祝潼拉起来,而后将杯子递到她面前。 “什么来的?”祝潼不接,“□□?鹤顶红?” 黎绍驰面无表情地说:“蜜糖水。” 祝潼这才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再把杯子还给他。 将杯子放到床头柜后,黎绍驰就坐到床沿。看他没有走开的意思,祝潼就问:“我怎么回来的?” 黎绍驰说:“你喝醉了,菜馆的服务员给我拨电话,让我把你结回来。” “真的吗?”祝潼一脸怀疑,她就不信服务员这么神通广大,在通讯录里随便翻就选了他。 黎绍驰问她:“你还想是谁送你回来?” 祝潼沉默。 黎绍驰看了看她,问道:“你饿不饿?” 祝潼摇头:“胃有点胀。” “躺着吧,我让莲姐给你熬点小米粥。” 说完,黎绍驰就走出卧室。祝潼觉得奇怪,原以为他会捉着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而借题发挥,不料他什么都没说。她甩了甩脑袋,接着又心安理得地躺到床上。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祝潼的生日最终昏昏沉沉地结束了,一睡醒来,她又老了一岁。她看着镜子的自己,无可避免地怀念着不再复返的青春年华。昨天在菜馆里偶遇杜远,她一个恍惚,真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杜远的变化真的不小,他已经从一个吊儿郎当的小男生,转变为举止得体、谈吐优雅的翩翩贵公子。他比以前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而人就成熟了很多,以致祝潼与他四目相对时,根本没有把他认出来。变化大的还有她自己,她已经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尽管如此,杜远还是把她认出来了。 大学那几年,是祝潼过得最张扬最恣意的日子。可惜这段快乐时光早已画上句号,而她的棱角,将要被不尽人意的生活磨掉。 跟祝潼不一样,杜远的日子却依旧过得我行我素。父母离婚后,他父亲每月给他们母子大笔大笔的赡养费,杜远自小生活无忧。她母亲在国外经营一家连锁餐馆,忙得巴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并没有时间管束他。拿着父母所给的零用钱过了三两年大手大脚的日子,他便厌倦了这种糜烂的生活,于是独自背起行囊去流浪。 流连异国他乡的时候,杜远跟乐队歌手飙过歌、与街头舞者比过舞、陪酒吧常客酗过酒。落魄一点的话,他在快餐店里打工零工、在郊区公园的长凳上睡几晚,还和一群不入流的流氓打过架。他走南闯北、好像每走一步,都能走出一个故事。 祝潼听着他把经历娓娓道来,内心更是叹息不已。这才是她想要的日子,可惜这一切,早已是遥不可及。人生向来就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情,既然命运把自己推到这一步,她也能活于当下,享受着平淡温馨的家庭之乐。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真的觉得上天对自己不薄。 就在她对着镜子发呆的时候,浴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祝潼,你好了没有?” 黎绍驰的声音传来,祝潼才猛地回过神来。她理了理头发,接着开门出去,黎绍驰看了看她,问:“不用多休息一天?” “不用。”祝潼捉了捉头发,“忙着呢。” 黎绍驰笑了笑,过后就没有说话。 祝潼没有骗他,她确实是忙。周一的上午,桌面上积压了很多需要审阅的稿件和文件,她跟新来的小助理还处于磨合期,她的工作效率总是上不去。 周一的例会在十点钟开始,祝潼刚接到合作商的来电,因而迟到了十来分钟。期间,蒋青青已经代她主持着会议。 蒋青青是祝潼旧时的经纪人,她们相识多年,一直都是合作无间的。祝潼息影以后,她也果断放弃娱乐公司的高职高薪,跟她一起经营这个新品牌。 例会重点商讨下一季新内衣系列的模特人选,目前的人选分别为国际一线内衣名dyvv,最近名声大噪的新晋模特张慧儿、九头身美女的网络红人简简等。经过共同讨论后,众人都比较偏向与九头身美女简简。 这个简简在网络上的爆红的速度很快,她背后的团队利用各方资源,已经成功把她推向大众的视线中。简简不是候选人中影响力最大的一位,蒋青青对她青睐有加,并不是因为她当下的人气,而是因为她眉梢眼角间确实有种说不出的媚态,非常符合下季新款的主题——黑夜之吻。 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后,祝潼便决定把下一季的模特定为简简。后续的事情,主要是蒋青青跟进,而她也会随蒋青青出差一段时间,亲自跟简简及其团队沟通,以防合作的过程中出现无法协调的问题。 祝潼这趟出差并不顺利。仗着刚积累的那点人气,这个简简就开始目中无人,不仅态度傲慢,还有意怠慢她们。跟她们交谈时,字里行间都嫌弃品牌缺乏知名度。 在娱乐圈浮沉多年,蒋青青见惯这种未红先骄的艺人。对于简简的言行举止,她也不恼,毕竟双方合作追求的是利益,而不是一口怨气。在祝潼的授意下,她提供了极为优厚的条件,最终游说得简简肯首。 跟简简接触后,祝潼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她一向相信蒋青青和自己团队精英们的眼光,因而只好退让。在洽谈这数天里,祝潼查阅过简简的作品,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女生,如果运营得当,这个简简的前途必定是无可限量。 尽管双方促成了合作,但由于洽谈的过程不顺利,她们的归期推迟数天。祝潼回到琼京时,黎绍驰那两位朋友已经离开。 风尘仆仆地走进家门,祝潼就被两个小家伙热情地迎接。将近十天不见母亲,他们都腻在她身上,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他们还给祝潼展示自己的新玩具,并告诉她,这些全是陆叔叔和佳言阿姨送给他们的。 祝潼其实也有几分歉意,她虽然跟陆捷和贺佳言素未谋面,但他们对孩子的这份心意,实在值得当面答谢他们一番。他们专程到琼京游玩,而她也没有亲自款待他们,确实是失礼。 当天晚上,祝潼连行李也没有收拾,洗完澡就窝到床上看设计稿。黎绍驰也很早回了卧室,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大沓的稿件,他把拿起来翻阅。 到底是女人的东西,黎绍驰虽然独具慧眼,但也没有多作评价,对于这种贴身衣物,男人的需求与女人的需求并不一致。这沓稿件有两张出自祝潼之手,稿件的左下角有她龙飞凤舞的签名,他多看了眼,同样不作评价。 祝潼如常地无视他,黎绍驰将稿件放回原处时,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黎绍驰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目光,她抿了抿唇,随即收回视线。 黎绍驰还没有洗澡,于是坐到床尾的软榻上:“听说模特已经定了简简。” “你的消息很灵通啊。”祝潼说,“感兴趣吗?我可以帮你牵个线。” 黎绍驰说:“别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祝潼偏要变本加厉,她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是,黎先生哪会沦落到需要我给你介绍女人的地步呢?说不定这个简简,就是你旧情人。” 黎绍驰沉默了一下,接着语气淡淡地说:“没见过。” 祝潼没有接话,继续把注意力放回稿子上。 在软榻上歇了一会儿,黎绍驰就进了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祝潼正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大发雷霆。 看见他以后,祝潼的火气明显按捺下来,没说两句就挂线了。 “怎么了?”黎绍驰问她。 窝着一肚子火气,祝潼正想找人吐槽,她对黎绍驰说:“刚才青青告诉我,简简那边又出状况了。这个简简真是大牌得不得了,跟她协商的时候,她就犹犹豫豫,老是做不了决定。她的团队也是闹心得不行,附加条件可以写几页纸,我们退让一步,他们又逼近一步。好不容易谈妥了,签合约的时候又反悔了。” 对于这种事情,黎绍驰已经见怪不怪。这个简简,他虽然没接触过,但却接触过她的团队。这个团队在业内是出名的捧高踩低,他们向来至乐意跟大品牌和大公司合作,若是名不经传的小公司,多半会被压榨得很厉害。 耐心地听祝潼吐完苦水,黎绍驰才问她:“现在简简那边有什么要求?” 祝潼说:“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还没有提出具体的要求。” 黎绍驰问:“现在谁在跟他们周旋?” 祝潼说:“青青在跟。” 谈判就如博弈,祝潼气盛又浮躁,不适合处理这项事宜。黎绍驰想了想,说:“这件事你别管了,全权交给蒋青青吧,她比你有经验,也比你懂进退。” 祝潼烦躁地把手机放到床头柜,并没有反驳黎绍驰的话。怒气久久未消,关灯以后,她仍旧在床上辗转反侧。 翌日回到工作室,蒋青青就告诉祝潼,简简之所以临时变卦,是因为有一个知名的化妆品牌有意向找她代言。简简的经纪人担心两方的档期冲突,因而正考虑推掉这份合约。 祝潼气得脸色都变了,蒋青青知道她想发飙,连忙安抚她:“你别急,我再跟她们协商一下,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换人。” “直接换人算了。”祝潼把文件夹摔到办公桌上,那声响把小助理吓了一大跳。 蒋青青笑了,她对祝潼说:“以前我们是甲方,当然事事好商量,现在我们是乙方,有些亏是一定要吃的。这件事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处理。” 祝潼觉得这话特别耳熟,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竟然点头:“那就交给你吧。”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除了简简的事情以外,杜远的事情同样让祝潼觉得困扰。自从那天在私人菜馆里碰见杜远,这个男人总是约她见面,前些天她在外地,倒是好推脱,如今回了琼京,她就没有借口了。 当天下午,杜远又约她一起吃午饭,她循例推辞,而他却说:“那天我请你吃了一顿饭,你不请回来,你好意思吗?” 祝潼无言以对,沉默了数秒,她才说:“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没问题。”杜远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这么心狠手辣地拒绝人,不拿点什么说事,我想你肯定不会答应吧。” 手头上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祝潼没闲情陪他瞎扯,说了句“再见”,就把通话切断了。 祝潼向来不喜欢让人等候,想到中午要跟杜远吃饭,她就提前了一点下楼。刚走出写字楼,她的手机就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她把短信打开,里面写着一串车牌号码。在对面的马路张望了一下,她就看见了一台同样车牌的小跑。 祝潼把车门打开,杜远同时把玫瑰递向她,那束玫瑰只有九支,小小的一束,看起来一点都不浮夸。 祝潼没有接,她说:“你这送花的坏毛病,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掉。”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送花给你你还不喜欢。”杜远也不勉强,他把花束随意扔到一边,随后启动车子。 车子驶出了主干道,祝潼就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杜远单手扶着方向盘,整个人惬意又放松:“叙旧啊,我们好歹也是校友一场,你没理由不应酬我吧?” 祝潼很不给面子地嗤笑:“愿意应酬你的人多着呢,不缺我一个。” 杜远微微弯起嘴角,他用很轻慢的调子说:“你跟我情谊深厚,其他人怎么比,也比不上的。” 祝潼皱了皱眉,此后就安静下来。 他们餐聚那所饭馆是杜远定的,开车也耗了将近二十分钟。车子在城区内左转右拐,看着车外陌生的路况,祝潼觉得惊讶,这种小地方,连自己这个本地人也不会走,没想到他却熟悉得很。她忍不住问:“你不是刚回国吗?” 杜远回答:“是啊,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记得你当时还没醉的。” 听他这样说,祝潼立即问:“你还好意思说,你拿过来的那瓶酒,肯定不是二锅头那么简单。” 杜远笑而不语,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们偶遇那家私人菜馆,是杜远的堂叔用来招待朋友的。在国外这段时间,他没有机会吃到正宗川菜,刚回国就耐不住嘴馋,于是就挑了个日子去打牙祭。 杜远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菜馆碰见祝潼,看到她的瞬间,他的心情同样起了波澜。祝淇出事那年,杜远的父母恰好离婚,当时他母亲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因而他只能陪伴母亲到国外生活。此后,他和祝潼就断了联络。 祝潼点了满桌的川菜,桌上的餐具却只有一副,杜远大抵猜到她心情不好,所以才跑来这边暴吃暴喝的。他们身边都没有伴儿,杜远干脆就坐下来。 早在三两年前,杜远碰到当年求爱未遂的对象,或许会感到尴尬。而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的心境已经变得成熟,对于那段近乎于痴狂的单恋,他亦可以一笑置之。 吃饭的时候,他们无可避免地谈起各自的近况。对于自己的近况,祝潼只是很简单地交代了一句,她已经结婚,并有两个小孩。杜远看得出来,她的婚姻应该不算幸福,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问她是不是跟黎绍驰结婚了。 当时祝潼点了点头,接着就让服务员拿酒过来。杜远亲自去柜台拿酒,其实那呈酒是他堂叔用独门秘方酿制的,这种米酒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紫玉醉,酒量再好的人,应该也喝不过十小杯。杜远觉得,祝潼与其这样闷闷不乐,还不如好好地醉睡一场,毕竟醒来又是另一个明天了。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顿饭祝潼坚决不喝酒。杜远告诉她:“为什么不喝,这家的陈年米酒也很不错。” 祝潼瞪了他一眼,说:“我下午还要工作。” “上回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今天你不想醉的话,肯定不会醉。”话虽这样说,杜远也没让服务员拿酒过来。 这顿饭祝潼吃得很少,杜远便问:“不合胃口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菜式。” 放下筷子后,祝潼用餐巾拭擦着嘴角。她对杜远说:“什么都会变,口味会变一点也不奇怪。” 杜远并不认同她的说话,他反驳:“你看男人的眼光不是十年如一日吗?你终究还是嫁给了黎绍驰。” 听见黎绍驰的名字,祝潼的胸口开始发闷,她说:“能不提他吗?” 杜远微微笑着:“你跟他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这证明我还有机会吗?” 祝潼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低斥:“你是不是单身女人都玩腻了,所以想试一试有夫之妇?” 杜远静静地观察着祝潼的表情,片刻以后,他才说:“看来你还是很在乎他。” 被杜远这么一捣乱,祝潼的心情就像被打乱的水面,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她抿着唇不说话,杜远就问:“既然这么在乎黎绍驰,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 祝潼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立即追问:“什么真相?” 杜远慢条斯理地说:“黎绍驰最初认识的人,是你,而不是祝淇。” 祝潼惊讶不已,她的脸上浮现着惊慌之色:“你怎么知道的?” 杜远告诉她:“是你自己说的。你生日那晚,我去黎家的别墅找你,你主动上了我的车,还把我车上的酒全部喝光。你倒下之前,不小心就把这秘密抖出来了。”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祝潼从来没有想到,她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原来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杜远,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对于那晚的印象,祝潼确实记得不太清楚。当时她因为黎绍驰的怀抱与眼神而慌乱不已,恰好杜远出现,她就搭乘他的车迅速逃离现场。 祝潼对杜远向来是能躲就躲,那晚她主动打开车门时,她看见杜远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没有解释什么,只让他帮忙送自己回市区。 透过后视镜,杜远看见正目送他们离开的黎绍驰,接着就拿黎绍驰开了个玩笑。祝潼还记得,他当时说的是,听说双胞胎不仅有心灵感应,而且还会情不自禁地喜欢同样的东西,甚至是异性。虽然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祝潼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看见车上有一罐啤酒,她就自顾自地开来喝。 下山的路径蜿蜒曲折,车子行驶不稳,杜远担心她噎着,因而把车停靠在路边。祝潼问他还有没有酒,他就下车在车尾箱里抱了一个箱子回来。 箱子里什么饮品都有,祝潼喝完啤酒就喝苏打,喝完苏打就喝洋酒。杜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已经微醺,举着酒瓶问他喝不喝,他摇头拒绝,并告诉她酒驾很危险。 之后的事情,祝潼就不记得了。再次醒来,她合衣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而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那次以后,杜远就没有纠缠自己,她以为杜远见识过自己本性暴露的一面,因而被吓得落荒而逃。然而现在,她才发现这似乎并不是自己所想那样的。 看着祝潼的脸色变了又变,杜远问她:“你在害怕吗?” 祝潼动了动唇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这件事情被徐依怀知道,祝潼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杜远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总觉得没有了安全感。那种被人窥探了秘密的感觉,实在很不好受。 杜远突然发现自己不了解这个女人,无论是多年以前的她,还是多年以后的她。他一直以为,祝潼对待感情定比是干脆利落的,正如当年,她既然拒绝了他,就不会再留半点余地给自己。而此时此刻的祝潼却忐忑不安,举步维艰,一点也没有当年让他欣赏与心动的气魄。 只是,这样的祝潼,似乎变得有血有肉,更像一个细腻而坚韧的女性。杜远看着她,莫名地感到心疼。他又问她:“既然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祝潼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硬是挤出了一点微笑:“杜远,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要是离婚,他们该怎么办?” 杜远认真地说:“孩子不过是个借口,明明就是你放不下他,你很爱他对不对?” 一个“不”字已经滑到唇边,但祝潼怎么也说不出来。或者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仍然几近偏执地爱着黎绍驰,尽管他们之间隔着很多艰难与阻碍,似乎但也不能让她彻底地停止这份无望的爱。 “爱他就告诉他。”杜远深深地看着她,“我认识的祝潼,不可能连说句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回祝潼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她对杜远说:“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恋爱专家。” 杜远半真半假地说:“这不是拜你所赐吗?”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祝潼笑道:“那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杜远但笑不语,沉默了数秒,他重新将话题绕回来:“不过说真的,祝潼,如果你跟他过得不开心,还是离婚吧。一辈子那么长,什么时候才熬到老?” 祝潼端起水杯,小小地喝了一口:“别把我的婚姻说得像龙潭虎穴一样,黎绍驰没有那么可怕,而我也没有过得那么差。” 杜远满脸怀疑,他说:“是吗?上回见你,你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这回见你,你又是闷闷不乐的,我看你就是过得很糟糕。” 祝潼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喝得酩酊大醉,难道不是你害的吗?下次跟你吃饭喝酒,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你这个人居心叵测,不得不防啊。” 杜远慢悠悠地说:“我觉得自己怎么也算得上正人君子吧,那天在菜馆里倒下了,我还让服务员通知你老公过来接你,要是我直接把你送回家,你们现在就不会那么太平了吧?” 祝潼耸了耸肩:“你想太多了,那个男人可不会吃这种飞醋,就算你跟我光溜溜地躺在酒店的床上,他或许也不会皱一下眉毛。” 这话杜远并不赞同,他说:“你也太瞧得起男人的气量了,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占有欲,肯定超出你的想象。” “这种占有欲,不是对任何女人都有的。”祝潼语气平淡地反驳。 杜远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真没想到,我们祝美人也有这么不自信地时候。” 祝潼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她恶狠狠地说:“今天你找我出来吃饭,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吧?” 那一脚踹得不轻,杜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笑骂:“真狠!” 结账的时候,祝潼抢先把钞票递给收银员,杜远伸手拦住他,并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你可不要逼我吃软饭。” 祝潼很坚持,她说:“我不喜欢拖拖欠欠的。” 杜远愣了一下,随后将手收回,由着祝潼把账单给结了。 虽然祝潼说过她只要两个小时的午饭时间,但这顿饭他们却吃了很久,杜远把祝潼送回写字楼下,已经将近下午三点。 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杜远就把中央锁开了。祝潼把安全带解开,而他就说:“自己做老板真好,爱什么时候上班就上班。” 提起工作,祝潼就开始头疼:“一点都不好,老板就是高级打杂,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得自己跟着,还得时时刻刻操心。” “最近在操心什么?”杜远随口问她。 “多着呢。”祝潼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拍摄、公关、宣传之类的,我都很在行。”杜远对她说。 祝潼好奇地问:“你最近都留在琼京吗?” 杜远“嗯”了一声,继而又说:“我被我爸召了回来,他快死了,所以想起我这个可以接手他那烂摊子的儿子了。” 杜远的家事,祝潼也知道一点。杜家在琼京也算是颇有名望的家族,杜远的父亲是个风流鬼,跟他不清不楚得女人多得很,他母亲就是受不了丈夫拈花惹草,因而才闹离婚的。这些年来,杜远跟随母亲生活,与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尽管如此,祝潼还是笑骂:“不孝子!” 他耸了耸肩:“一点点吧。” 祝潼看了看腕表,不知不觉又好几分钟过去了,她把车门打开:“不说了,我要上去工作了。” “去吧。”目送她走进写字楼的旋转门,杜远才驾车离开。 祝潼回到工作室,她的小助理就重重地松了口气:“潼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和青青姐都给你打了好多通电话,你也没有接” “怎么了?”祝潼一边问,一边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看来是那家偏僻的饭馆信号不好,以致她接不到她们的来电。 小助理告诉她:“下季新款的样板送过来了,样板跟稿件的某些细节位有点不符,部分还有色差。邵总监让你去看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重做。” 祝潼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处理样板的相关事宜,祝潼一忙就忙到了傍晚。她到家的时候,黎绍驰和两个孩子都等着她吃晚饭。她亲了亲孩子们的脸颊,语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宝贝们,妈妈又晚了回家。” 黎煜正窝在黎绍驰身旁看少儿杂志,他对祝潼说:“妈妈,您还没有亲爸爸呢。” 祝恬也附和:“对啊对啊,爸爸也在等您。” 在孩子的催促下,祝潼轻轻地在黎绍驰脸颊上蹭了一下。黎绍驰没有什么表示,等她亲完,他才说:“走吧,吃饭去。” 今天的晚饭吃得晚,两个孩子应该很饿,因而吃饭的时候特别安分,根本不用祝潼催促。 晚饭过后,黎煜和祝恬就拉着父母到客厅,要求他们协助完成家庭作业。 这次的家庭作业是手工作业,幼儿园的老师要求孩子们用家里的废品做一件小玩意,以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和环保意识。对此,祝恬和黎煜都很看重,祝恬告诉他们:“老师说,我们要做得有创意,才可以拿到大红花。” 黎绍驰只会稍作引导,并不会帮他们太大的忙。祝恬想到用鸡蛋壳做拼贴画,而黎煜则用易拉罐做一个小钱罐,他们一家人忙活了整晚才把这两件作品完成。 祝恬的动手能力比黎煜要差一点,虽然祝潼很努力地帮助她,但她的作品还是有点不堪入目。尽管如此,但祝潼和黎绍驰都给予她充分的肯定,只有口直心快的黎煜笑她做得很丑。 听了弟弟的话,祝恬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眼泪差点就掉下来。她的手指沾着胶水,祝潼担心她会揉眼睛,于是先抱她去洗澡。 祝恬抱着母亲的脖子,带着哭腔说:“煜煜做得很漂亮,我做得好丑,我没有大红花了。” “怎么会呢?”祝潼柔声安稳。 把姐姐惹哭后,黎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闷闷地坐在父亲身旁。黎绍驰摸摸他的脑袋,而他却对祝恬说:“要不我把我跟你交换吧,你拿我的钱罐,我要你的画,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没有大红花了。” 祝潼有些许意外,而黎绍驰则如常地平静,他们都没有说话,任由祝恬做选择。 祝恬泪汪汪地看着他,小脸上挂着纠结的表情。片刻以后,她说:“妈妈说,好孩子不可以撒谎的,钱罐不是我做的,我不能拿。” “但是,你不是很想要大红花吗?”黎煜问她。 祝恬又是一阵纠结,思索了数秒,她就说:“我要是没有拿到大红花,你就把你的大红花送给我吧。” 祝潼失笑,她敲了敲女儿的额头:“恬恬,你应该问弟弟,能不能把大红花给你,而不是直接问他拿。” 祝恬笑眯眯地说:“知道了!” 帮女儿洗澡的时候,祝潼接到了蒋青青的来电。她的手机落在客厅,黎绍驰便把手机拿去给她。她满手都是泡沫,因而对黎绍驰说:“先不管了,等我帮恬恬洗完澡,再给她拨回去吧。” 黎绍驰说:“手机响了几遍,可能是急事。我可以帮恬恬洗澡,你要听吗?” 祝恬把浴盆里的水泼向黎绍驰,笑得很调皮。黎绍驰的裤脚被弄湿了一小块,他没有在意,还伸手轻捏女儿的脸蛋。 他们说话期间,手机铃声停下又重响。祝潼想了想,于是让黎绍驰帮她按下免提键。 蒋青青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她问祝潼:“你在忙吗?” 祝潼说:“我在给恬恬洗澡。” 蒋青青“嗯”了一声,接着告诉她:“简简那边有消息了。” “这么快?”祝潼有点惊讶,不知怎么地,她下意识就把目光投向黎绍驰。黎绍驰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她收回视线,接着问:“他们怎么说?” “他们算是答应了。”蒋青青顿了顿,继续说,“只是酬劳方面,他们要求上调。” 祝潼一听就火冒三丈,她还真没有碰见过这么极品的艺人公司。连手上的泡沫都不洗,她就从黎绍驰手中夺过手机:“不调,绝对不调!” 蒋青青劝说:“这事能用钱解决不是挺好的吗?” 祝潼刻意压低声线,以免吓着女儿:“青青你什么都不用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面子的问题。我祝潼有这么好欺负吗,他们提什么要求,我就要无条件退让吗?这个简简不就是个二十七线的小模特,我还不屑用她呢!” 蒋青青被她气笑了:“不用她,那你用谁呀?现在时间这么紧,去哪儿找模特?” 祝潼一拍胸口:“不就是模特,我上就是了!”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祝潼话音未落,黎绍驰就抱着被浴巾包裹着的祝恬从浴室里出来。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祝潼一眼,接着与她擦肩而过。 对于黎绍驰那一眼,祝潼没有多想,她继续对蒋青青说:“反正简简那边还没有跟我们签约,你明天帮我出一份通知涵给他们。” 蒋青青罕见地语塞,沉默了数秒,她才说:“这不太好吧……” 黎绍驰正帮祝恬穿衣服,祝潼干脆把女儿交给他。她一边走回卧室,一边问蒋青青:“哪里不太好?有什么不太好?我虽然生完孩子,但身材还是保持得不错的好吗?” “我当然知道你很好。”蒋青青犹犹豫豫地说,“现在你老公回来了,你不用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吗?” 祝潼说:“他贵人事忙,为了这点小事,我不敢打扰他。” 蒋青青并不是这样认为,她试着说服祝潼:“这次你做的不是普通模特,而是内衣模特,你也不考虑清楚吗?” “我这是为艺术献身。”祝潼说,“况且我是为自己的品牌献身,值得!” 跟祝潼合作这么多年,蒋青青清楚她的脾性,如今祝潼立场坚定,就算自己说得再多,她也听不进去的。蒋青青沉吟了下,接着对她说:“那好吧,我先草拟一份通知涵,如果你改变主意就告诉我吧。” 跟蒋青青聊完以后,祝潼捏着手机,一抬头就看到倚在门边的黎绍驰。黎绍驰看着她,那眼神有点奇怪,她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于是问他:“看着我干嘛?” 黎绍驰问她:“模特为什么不用简简?” 祝潼随口应他:“谈不拢。” 黎绍驰执意追根问底:“什么谈不拢?” 祝潼回答:“价钱。” 黎绍驰站直了身体,他问祝潼:“差多少?” “什么差多少?”祝潼被他问得发懵。 黎绍驰说:“你不是缺资金吗?差多少,我拨给你。” 祝潼没好气地说:“你才缺钱!” 黎绍驰用公式化的口吻说:“既然不缺钱,那就把简简请过,新俊娱乐那边要加多少钱就加给他们。” “新俊你家开的?干嘛这么卖力地替他们谋福利?”祝潼质问。 黎绍驰无视祝潼的敌意:“不就是两个钱吗?又不是没有,何必弄得这样劳心劳力。” 将手机随手扔到床上,祝潼有点烦躁:“不是给不给得起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他们现在摆明就是坑我,世界上又不是只有简简一个艺人,为什么就非她不可?” 黎绍驰的嘴角微微下沉,几次欲言又止。 半躺在软塌上的祝潼斜眼观察着黎绍驰的神色,虽然他看上去还是很平静,但她倒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应该不像他表面上那般舒爽。她坐直身体,问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舍得让别人也一饱眼福吗?” “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不着。”黎绍驰的态度还是那般淡漠,说话那语气像是讨论一件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是啊。”祝潼又开始烦躁,她从软塌上站起来,“我要做什么你也管不着,以后你别问东问西的,烦人!” 话毕,祝潼就往浴室走去,刚迈开脚步,她就听见黎绍驰说:“你以为我想问吗?我是担心你丢我的脸,你又不是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还做什么内衣模特。” 不等黎绍驰说完,祝潼就狠狠地砸上浴室的门,把那把可恶的男声阻隔在门外。 祝潼亲自为下一季新款担任模特的消息很快传开,工作室里的员工,就连清洁的阿姨都颇感期待。息影之前,祝潼接拍过的电影,连裸-露的镜头都不多,现在她却要把尺度放得这么宽,实在让人惊讶。 徐依怀不知道怎样也得到了消息,祝潼就到她的来电,她第一句就问:“潼姐,你又跟表姐夫呕气了吗?” 祝潼听得莫名其妙,细问之下,她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对徐依怀说:“我才没有这么无聊。” “那你真跑去做内衣模特吗?”徐依怀的语气中掩饰不了惊讶。 “有什么问题?”祝潼问。 斟酌了一下,徐依怀才说:“表姐夫没有意见?” 祝潼笑了笑,她问:“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意见?” 徐依怀“唔”了几声,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祝潼主动转移话题,她翻了翻手边的稿件,同时对徐依怀说:“我这边有几款性感的内衣,特别适合你,过两天我给你带过去。” “性感内衣才不适合我!”徐依怀娇嗔。 祝潼调戏她:“适不适合你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老公会很喜欢。你隔个三五天就穿一次给他看,你肯定高兴得心花怒放。” 徐依怀虚咳了一声,接着说:“你确定你真想让我老公心花怒放吗?我怎么觉得你更希望憋死他呀?” 祝潼笑骂:“白疼你了,居然帮着那男人也不帮我。” 徐依怀反驳:“哪有!我明里暗里都有帮你教训他的!” 祝潼哈哈大笑,跟徐依怀聊了一会儿,她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自从确定了模特等相关事宜后,祝潼的工作相对轻松起来。趁着手头上的事务不多,她便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工作室,到幼儿园接孩子们。出发之前,她跟黎绍驰打了声招呼,以免他到幼儿园白走一趟。 看见祝潼的时候,祝恬和黎煜都十分高兴。祝恬如常缠着她去外面的餐馆吃饭,祝潼本想答应,但想起黎绍驰的话,她又拒绝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祝潼不禁觉得奇怪,她以前对女儿向来是有求必应,自从黎绍驰给自己灌输了他的教育观念以后,她也被潜移默化了。 他们到家时,黎绍驰还没有回来。孩子们在客厅看少儿节目,祝潼跟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于是就提着一大袋内衣往楼上走。 袋子里装着下一季的新款内衣以及给徐依怀的性感内衣,祝潼拿出小剪刀把标牌全部剪掉,随后打算让佣人帮忙清洗。 黎绍驰走进卧室的时候,入目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内衣裤。房内不见祝潼的踪影,他随手勾起一件黑色的镂空绣花内衣,看见自己的手指在那块半透明的料子间若隐若现,他手背上的青筋开始隐隐地跳。 32|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从浴室里出来,祝潼就看见黎绍驰正勾着她给徐依怀准备的性感内衣,他的下颚线条微微发紧,但她却看不出他那是什么表情。 听见脚步声,黎绍驰抬头,祝潼就站在几米之遥,他把手举高:“你们就设计出这么低俗的东西?” 其实这组内衣是设计部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设计的,原本只是闹着玩的,祝潼见了以后很喜欢,干脆就做出来送给徐依怀。 黎绍驰的态度有点不屑,除了不屑以外,似乎还夹杂着其他情绪。祝潼不但不生气,而且还笑了,她也拿起一件徐依怀的内衣放在胸前,问他:“低俗?你们这些男人不是很喜欢吗?” 那件内衣在祝潼胸前一比,黎绍驰就将它拿过来,握在手中揉捏了一下:“你的胸缩水了?” 祝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接着贴近黎绍驰,低声说:“穿小两个码,视觉效果会更好,不是吗?” 黎绍驰的下颚线条又绷紧了一点,他把内衣放下,转身就想走。 祝潼眼疾手快地他拉住,他困惑地看着她,她眼眸生波:“喜欢哪一件?我穿给你看。” 足足盯了她五秒,黎绍驰才将自己臂上的手挪开,薄唇微微动了动:“没兴趣。” 直至黎绍驰走出卧室,祝潼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终于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 晚饭的时候,祝潼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刚才她的浴室观察过,总觉得腰身好像不如自己记忆中那么细了,她心一狠,干脆就开始节食。 见状,黎煜疑惑地问:“妈妈为什么不吃饭?” 祝恬乐呵呵地说:“妈妈也想让人喂饭。” 说完,祝恬和黎煜都贼贼地笑起来。 祝潼给女儿夹了一块鸡肉,温声说:“吃饭就认真吃,当心肚子疼。” 吃得少的下场就是饿得快,还不到睡觉时间,祝潼就饿得发慌。她坐也不是,站也不行,干脆爬到床上睡觉。 黎绍驰从书房回到卧室,房里只留着一盏小灯,他以为祝潼不在,往里走时才发现床上的被子已经微微隆起。她睡得比孩子们还早,他有点惊讶,想起她晚饭吃得那么节制,他犹豫了一下便过去唤她:“祝潼?” 习惯了晚睡,祝潼一直在酝酿睡意,好不容易有点困顿的感觉,瞬间就被黎绍驰的声音打散。她有几分烦躁,于是就不搭理他。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黎绍驰把床头灯打开,发现她的眼皮在动,他又问了一句:“这么早睡,你没事吧?” 祝潼翻了个身,还是不理他。 “发烧了?”黎绍驰坐到床边,用手背探着她的体温。 祝潼终于忍不住,她把黎绍驰的手挥开:“烦死了!”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黎绍驰就放心了。他站起来,洗澡之前对她说:“下次有事没事都要说一声,长这么大了,就别耍孩子脾气。” 夜里,祝潼还是翻来覆去,胃里空荡荡的,她怎么睡也睡不着。黎绍驰也没有睡着,她翻了无数次身,他忍不住说:“到楼下找点东西吃。” 祝潼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我不饿。” 黎绍驰有点无语,沉默了小片刻,他问:“你的瘦身老师教你不吃饭的?” 祝潼说:“是又怎么?不是又怎么?” 黎绍驰回答:“是就赶紧换教练,不是就立即去吃东西。” 闻言,祝潼又翻身背对着黎绍驰,不搭理他的话。黎绍驰也跟着翻了个身,随后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祝潼的身体微微一僵,后背贴在黎绍驰宽厚的胸膛,她动了动,而他的手突然隔着睡衣在自己腰腹间摸摸碰碰,她连声音都变调了:“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并不含一丝情-欲:“也不算很粗,多吃点也没事。” “关你什么事!”祝潼说,“我喜欢更细。” “去吧,随便找点东西吃。”黎绍驰顿了顿,“不然你整晚都睡不着。” 为了身材而节食这种事,祝潼还是第一次做。她半信半疑,因而追问:“真的会整晚都睡不着吗?” 黎绍驰反过来问她:“现在你不就是吗?” 想到自己满脸憔悴的样子,祝潼就抖了一下。她在多赖了一会儿,接着就甩开黎绍驰的手臂,慢吞吞地下了床。 黎绍驰以为她到楼下拿吃的,不料她一直都没有走出卧室。从床上坐起来,他瞧见衣帽间那边有灯光渗出,于是也下床走过去。 祝潼刚把薄外套穿上,看见她穿着整齐,黎绍驰问:“你干嘛去?” 随意扣了一个纽扣,祝潼就朝外走:“我去吃东西。” “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里吃东西?随便找点饼干或者面条填填肚子就好。”黎绍驰不由得皱眉。 “不行。”祝潼想也不想就拒绝,她晚饭都没怎么吃,怎么可以随便填填肚子就算了。 说完,祝潼就去梳妆台前绑头发。刚绑好,同样穿戴整齐的黎绍驰就出现在镜里,她诧异地回头:“你又是去哪里?” 黎绍驰很自然地说:“刚巧有点饿,一起吧。” 祝潼还没有答应,黎绍驰先一步拿了她的车钥匙,举步往外走。 出发之前,祝潼去看了两个孩子。祝恬已经睡了,而黎煜还趴在床上看书,她叮嘱儿子不能太晚睡,他乖巧地答应。 在车上等了十来分钟,黎绍驰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祝潼。她系好安全带,他就问:“去哪儿吃。” 祝潼想了想,说:“发记茶餐厅。” 黎绍驰分神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因而便载祝潼去发记茶餐厅。 点餐的时候,祝潼连菜牌都没看,就对服务员说:“一份星洲炒米,谢谢。” “就吃这个?”黎绍驰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祝潼理所当然地点头。 绕了小半个城市就为了吃一份星洲炒米,这种无聊的事情或者只有祝潼做得出来。黎绍驰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翻看菜单,多选了几个小炒。 发记茶餐厅的星洲炒米是出了名的地道美味,祝潼吃得有滋有味的,黎绍驰点的几个小炒也特别香,她多看了两眼,他就问她:“不尝尝吗?特别好吃。” 那肉香实在诱人,祝潼忍不住口,于是打算尝一点点。她打算放下筷子的时候,黎绍驰把牛柳夹到她碗里:“这牛柳很嫩。” 祝潼挣扎了一下,还是把它放进嘴里。黎绍驰不断把菜和肉夹进她碗里,她吃着吃着,胃口就大开了。到家躺到床上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节食不仅毫无作用,反而还雪上加霜。 3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拍摄的时间初定于下周六,这就意味着祝潼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去修身塑形。祝潼让小助理找了一位口碑很好的瘦身老师,让她替自己定制一个可行的计划。 瘦身老师建议祝潼控制饮食,同时根据她的情况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个日程表。每个晚上,她都会定时到健身会所锻炼。 起初的三两天,祝潼浑身的肌肉都酸疼不已,尤其是腰腹的位置。一觉醒来,她躺在床上根本使不上力,只得低声下气地让黎绍驰把自己拉起来。 黎绍驰没有乘机取笑她,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来一支药膏给她,同时建议她让瘦身老师降低训练强度。祝潼原本打算听他的话,但转念一想,她又咬着牙坚持下来。 由于祝潼连续几天都很晚才回家,家里两个孩子开始不满,都闹着要跟她一起出门。祝潼很无奈,她对孩子们说:“妈妈有事要忙,再过几天,我就每天晚上都早早地回来跟你们玩。” 黎煜倒是很好哄,但祝恬被纵得多,任祝潼怎么劝说也要抱着她不肯松手。祝潼捏着她的脸蛋,真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不是很喜欢黏着爸爸的吗?快,抱他去!” 祝恬用力摇头,环在祝潼脖子上的手箍得更紧:“我要妈妈。” 祝潼不知道怎么哄她才好,最后只得说:“那就跟着来吧。” 黎煜立即插话进来:“我也去!” 祝潼不能拒绝,否则就太过偏心眼了。她微微叹气,接着说:“没问题。妈妈先跟你们说明,等下可不能闹着走,要是谁闹着走,我回来就打谁的屁股。” 谈妥以后,祝潼就让他们回各自的房间换衣服。孩子们跑开了,黎绍驰就问:“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眼看他一脸怀疑,祝潼马上说:“肯定可以。” 黎绍驰问她:“你还真相信恬恬会不闹别扭?” 听他这样说,祝潼又有点担心,毕竟她等下真没有时间照顾她,只能让会所的女职员帮忙看管。她问黎绍驰:“你去不去?” “不了。”黎绍驰说,“我有事要忙。” 祝潼“嗯”了一声,从沙发站起来了的时候黎绍驰告诉她:“我妈今晚去福盛吃饭,你带他俩去吧。” 祝潼不得不承认,黎绍驰很多时候都比自己考虑周全。福盛酒楼就在祝潼健身会所的旁边,倘若祝恬真闹起来,她尚且可以找婆婆救急。 然而今晚祝恬非常听话,她答应过不闹别扭,确实就没有闹别扭。祝潼带着孩子们离开健身会所时还不算晚,想到婆婆在隔壁的酒楼吃饭,因而就给她拨了通电话,好让她跟孙子和孙女说说话。 张青霞正想让司机过来接她回去,接到儿媳妇的来电,因而便约她到酒楼前庭见面。 一看到自家奶奶,黎煜和祝恬都跟她撒娇,乐得张青霞合不拢嘴。祝潼问她:“爸没来吗?” “没呢,今天是个好日子,家里几个亲戚都办喜事,我们只好分开出席。”过后,张青霞问祝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吃饭的?” “黎绍驰说的。”祝潼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司机的踪影,因而提议送张青霞回大宅。 张青霞却说:“不用了,来来回回太麻烦,你早点带孩子们回家休息,别耽搁休息。” 距离司机到场还有二十来分钟,张青霞就带着祝恬和黎煜去对面的西饼店吃蛋糕。两个嘴馋的孩子埋头大吃,而祝潼和张青霞便坐在卡座上闲话家常。 她们婆媳二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黎绍驰,即使祝潼有意转移话题,张青霞还是会把话题绕回来。 把黎绍驰的近况问了一遍,张青霞终于切入正题,她问祝潼:“最近你们还好吧?” 祝潼自然不敢说不好,她笑了笑,说:“还不错。” 张青霞佯装生气,她故意板起脸说:“你跟绍驰都一样,就知道敷衍我。” 祝潼很无辜,她说:“我们又没有大吵大闹,难道还不算好吗?” “当然不!”张青霞嗔道,“做夫妻就要有做夫妻的样子,恩恩爱爱的才行呀,貌合神离的有什么意思。” 话匣子打开以后,张青霞便开始说教,一直说到司机来接。上车之前,张青霞还低声问她:“对了,你还没有带绍驰回娘家对吧?” 祝潼微微一怔,随后旋即恢复过来:“是的。” 张青霞叮嘱:“尽快找个时间吧,老是这样拖着,你爸妈还以为我们摆架子呢。” 到家以后,祝潼还是感到头晕脑胀,脑子里都塞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夫妻相处之道。 看见祝潼一副呆滞的模样,黎绍驰问她:“真被恬恬闹腾了?” 祝潼摇头:“没呢,今晚跟你妈聊了一会儿。” 他们这么晚才回来,黎绍驰已经猜到他们跟张青霞见过面了。他应了声,接着又问:“被训话了?” 祝潼横了黎绍驰一眼,突然觉得他早有预谋,要不是他,她根本不会听了这么久的婆婆经。 祝恬和黎煜过去健身会所,之后就没有再缠着祝潼。祝潼觉得两个孩子肯定被闷坏了,往后要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也不会再要求跟自己一同前往会所。 在祝潼的坚持下,她的修身计划还算有点成果。拍摄的前一个晚上,杜远约她去吃饭,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对于祝潼的拒绝,杜远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他已经习惯。他问明原因,才知道祝潼即将要为自己的品牌担任模特。沉吟了下,他说:“那我们不吃饭好了,今晚九点半,老歌酒吧怎么样?” 祝潼问他:“去酒吧干嘛?” 杜远告诉她:“几个老同学知道我回国,一直约我出来见面。我想周五大家应该都有空,干脆就约一起聚吧,反正都认识。你们系里的蔡茵茵,她也刚从佛罗伦萨回来,我记得你俩以前很要好的,难得她回来一次,你就过来见见她吧,顺便跳跳舞,这比你不吃东西要有效。” 祝潼有点惊讶:“茵茵回来了?她怎么不找我!” 杜远说:“她前天才回国的,应该还没有安置下来吧,她暂住的地方跟杜家那宅子很近,昨天碰上就聊了几句。” 蔡茵茵是祝潼大学时期的挚友之一,毕业以后,她就到弗罗伦斯继续深造,四年前跟一个留学生在当地结婚,往后就很少回国。这两年来,她们都工作繁忙,联系渐渐变少。祝潼确实很想跟她见面,因而就答应了杜远。 每周周五,祝潼都会把车子开到汽修行做清洁保养。出门的时候,她让司机送她到老歌酒吧。黎绍驰看她化了妆,不像去健身会所的样子,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杜远向来喜欢热闹,他没有进包间,只要了一个近舞池的位置。祝潼到场时,他亲自到门口接她进来,引得在座众人起哄。 见了祝潼,蔡茵茵立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们兴奋地抱在一起,蔡茵茵说:“我想死你了潼潼。” 祝潼笑骂:“骗人!你要是真想我,就不会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了。” 今晚到场的老同学有六位,他们就算不曾深交,但基本上都是互相认识的。大家嘻嘻哈哈的,不一会儿就熟络起来。 祝潼跟蔡茵茵坐在一起,她俩刚坐下就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即使久未见面也不觉生疏。杜远伸手在她们桌前敲了敲:“我们这是同学聚会,不是闺蜜聚会,你俩说悄悄话也太不够意思了。” 众人笑着附和,有人对祝潼说:“祝潼,你还在拍电影的时候,我还能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新闻,现在你不拍电影,我就没有听过你的消息了。” 当焦点转移到祝潼身上,大家都来劲了。他们的问题无非是她为什么要息影、最近的新动向,以及她的婚姻与家庭。祝潼虽然不喜欢被问长问短,但大家都是老同学,她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好简单地带过。 杜远很快就帮祝潼解围,他提议:“我们去跳跳舞吧,聊天什么的,晚点再来。” 一群人闹哄哄地奔向舞池,祝潼感激地看了杜远一眼。杜远捉住机会,顺势将手伸过去:“赏脸吗?” 祝潼笑了,随后把手搭到杜远手里。 祝潼和杜远的舞都跳得很好,从爵士到恰恰,他们都配合得很好。杜远对她说:“你的风采还真是不减当年。” “没有,”祝潼的语气里有几分叹息,“我觉得自己老了,以前跳两个小时都不喘气,现在跳二十分钟就跟不上节奏。” “这是因为你没有吃饭吧。”杜远笑她,看见她额角渗着薄汗,于是就带她回座位休息。 杜远要了一杯威士忌,他问祝潼:“你喝什么?” 祝潼说:“苏打水。” 杜远问她:“你还真不喝酒了?” 祝潼回答:“不喝了,满身酒气回家,对孩子们的影响不好。” 这话让杜远非常怀疑,他挑起眉角:“真不是因为被黎绍驰震住的吗?” “他震得住我吗?”祝潼斜眼看着他。 杜远摸了摸下巴,一副思考的样子:“这我就不清楚了。说话,黎绍驰真不介意你做内衣模特吗?” “明天就要开拍了,你觉得他介意吗?”祝潼反过来问他。 “那他可真够大方的。”杜远意味深长地说,他微微地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们聊了片刻,其余的人就闹哄哄地回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祝潼起初以为自己不认识她,细看以后,她才发现那人正是叶佩。 一个男同学对祝潼和杜远说:“刚才在舞池撞上了叶佩,真是巧啊!” 跟其他人比起来,叶佩算得上鹤立鸡群,她穿了一身火红色的抹胸包臀连衣裙,脚下踩着黑色的高跟皮靴,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她娇娇媚媚地笑起来,说话时声音甜得发腻:“对呀,我是特地过来跟大家喝一杯的。” 叶佩的长相本身就非常漂亮,在大学的时候,她的光环总是被祝潼压下去,任谁提起设计系的美女,首先想到的总是祝潼。她向来看不惯祝潼,刚才听说祝潼也在,她便特地来看看祝潼。一见祝潼衣着平平,发型普通、妆容清淡,连唇角的唇彩也褪掉小半,她就得意起来。祝潼旧时再美又如何,美到最后才算是赢家,现在的祝潼根本就比不上自己。 大家都没有跟叶佩聊过,因而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叶佩身上。叶佩骄傲地说:“现在我在一个外企做首席设计师,大概在下半年,我就会派到巴黎的总公司培训学习,如果在那边发展得好,我就不会回国了。” 除了工作,感情生活总是他们的关注要点。一个女生看到叶佩中指上的钻石戒指,眼中尽是艳羡:“这是男朋友送的吧?真漂亮!” 叶佩用余光悄悄地瞥向祝潼的手,她两只手都是空空的,连胶圈戒指也没有一枚。她故意把手举起来,在灯光的照耀下,那颗钻石熠熠生辉:“是啊,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不久前他就跟我求婚了,但我还没有答应他。” 女同学追问:“为什么不答应?戒指都买了。” 叶佩笑道:“要是每个送我钻石戒指的男人都可以跟我结婚,那还得了?” 杜远继续要人拿酒过来,席间只有祝潼喝着苏打水,叶佩就说:“祝潼,你怎么喝这个?该不是担心老公不喜欢吧?” 祝潼懒洋洋看了她一眼,只是微笑。 某个男同学插话:“我想她老公不是不喜欢,而是因为心疼祝潼吧,喝醉了可不好受呢。” 叶佩看向祝潼,状似无心地说:“前段时间,我不知道听哪个同学说过,你和你老公的关系很差。当时我就反驳了,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有男人不对你死心塌地呢,你说对吧?” 这话听起来非常刺耳,祝潼终于知道叶佩是特地过来找茬的。大学的时候,叶佩暗地里中伤过她多少次,她都心里有数,不过没有追究罢了。叶佩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祝潼还不屑浪费时间教训她,以免变成跟她一样的小心眼。 这么多年不见面,祝潼还以为她肯定会变得成熟一点、大气一点,不料她根本没有进步,还是跟以前那样心胸狭窄。把高脚杯放下,祝潼淡淡地说:“对啊。” 叶佩扬着下巴,语气有点不屑:“话说回来,你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请同学校友喝过喜酒,你老公怎么忍心这样委屈你,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系花呀。” 杜远虚咳了声,再次替祝潼解围:“祝潼跟她老公都很低调,场面这种东西,没什么好在意的。” 蔡茵茵也说:“你让潼潼应付这么多宾客,还要满场子地微笑敬酒,还不如让她去死。” 祝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的手指在杯壁打转,等蔡茵茵说完,她才抬头:“你好像对我老公很感兴趣,要不这样吧,我把他叫过来,好让大家也认识认识吧。” 3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在座大部分人都知道祝潼的丈夫就是黎绍驰,至于祝潼和黎绍驰低调结婚的原因,大家都很自觉地想到是祝淇的原因。听了叶佩的话,他们都有默契地沉默,以免激怒祝潼。 尽管他们是老校友,但叶佩跟在座众人都不是一个圈子内的,她所知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再自己加以想象,最后就成了所谓的事实。她没想到祝潼能够如此平静,甚至还让自己的丈夫过来小聚,祝潼这么坦荡,反而让她更加不爽:“好啊,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 这句话从叶佩口中说出,祝潼更是觉得讽刺意味十足。她没说什么,只是从包里拿出手机拨给黎绍驰。当黎绍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祝潼就柔声问他:“老公,你在干嘛?” 那头的黎绍驰明显地怔了怔,他没有回答,只问:“你在哪里?” 祝潼的声音更轻柔了,她说:“我在老歌酒吧,你要不要过来?” 听着祝潼情意满满地跟丈夫通话,叶佩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怀疑,难道他们的关系真不是像传言说的那么差吗? 杜远侧着脑袋看着祝潼,他真觉得这个女人收放自如,该强悍的时候很强悍,该温柔的时候,她还真能变成了小鸟依人。 黎绍驰赶到酒吧时,祝潼正懒洋洋地倚着椅背,嘴角扬着一抹浅笑。她的邻座坐着一男一女,女的他不认识,而那个男人,他不久前才见过,就在那家私房菜馆的巷子里。 这男人开着小跑经过时,黎绍驰只觉得很眼熟,后来回想才记得,他曾经在那份调查资料上见过祝潼这位传说中的男友,杜远。如果他拿到的资料没有失误,那么这个杜远顶多算是追求祝潼的男生,根本算不上她的男友。 杜远所坐的位置正好面向着黎绍驰走来的方向,他率先发现黎绍驰的踪影,于是转头对祝潼说:“你老公来了。” 祝潼抬头的同时,在座的众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黎绍驰,叶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黎总监?” 大家招呼黎绍驰坐下,蔡茵茵原本想把自己的座位让给黎绍驰,杜远却说:“坐我这边吧。” 话毕,杜远就把自己的位置腾出来,让黎绍驰坐在自己与祝潼之间。祝潼看了杜远一眼,无声地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杜远装作没有看见,挪开视线,随后对黎绍驰说:“喝什么?威士忌怎么样?” 黎绍驰拒绝:“不了,我等下要开车。” 杜远微微一笑,接着对祝潼说:“你老公名声在外,我们都认识,不过我们这些小人物,你老公可没听说过,你不给他介绍一下吗?” 闻言,祝潼便逐一把他们介绍给黎绍驰认识。介绍到叶佩的时候,叶佩笑盈盈地对她说:“不用把我介绍给黎总监了,我们前不久才合作过,他应该还记得我。” 黎绍驰淡漠地说:“抱歉,我没有印象。” 叶佩睁大了眼睛,她说:“我是佩佩,是s&u的首席设计师。” 定眼看了她几秒,黎绍驰才说:“跟我合作过的设计师太多了,我只记得几位特别优秀的。” 看着叶佩的脸部肌肉正隐隐扭曲,蔡茵茵忍不住轻笑了声,她帮腔:“叶佩,你也别怪黎大哥,毕竟人家已经结了婚,实在不应该记住没什么相干的女人。” 蔡茵茵说得怪腔怪调的,听起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众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因而也嘻嘻哈哈地附和,只有叶佩恼羞成怒,脸部肌肉扭曲得更加厉害。 杜远抿了一口酒,突然意味不明地说:“把人忘了也无伤大雅,要是把人认错,那麻烦可就大了。” 祝潼听出杜远话中有话,她的呼吸一窒,连心跳的频率都变了。幸好黎绍驰还是一脸平静,似乎没有往深处想。今晚做东的是杜远,她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更不想大家在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于是就亲自打圆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几年没跟老同学见面,很多人只记得名字,但是老想不起样子。” 蔡茵茵顺势转移话题,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一个老同学整容后被老公发现,现在正闹得很僵。 叶佩没想到祝潼没有丢脸,反而自己出了洋相,她很不甘心,找准机会又来找茬:“当明星整整容也没有什么发现,怎么说也是靠那张脸吃饭的。普通人平白没事整容是闹哪样呀,祝潼,整容医院是你给她介绍的吗?” 由于杜远就坐在黎绍驰旁边,祝潼总是提心吊胆的。听了叶佩的话,她的心情就更加不好,她冷冰冰地回答:“没有的事。” 叶佩笑得美艳,但说的话倒是难听:“我觉得你俩的眼睛好像,还以为是同一个医生做的手术呢。” 一个女同学说:“祝潼不需要整容吧,否则让我们这种长得不怎样、还不去整容的人怎么活?” 叶佩已经口不择言,她说:“十个明星九个整,你没听说过吗?” 那个女同学被叶佩噎得说不出话,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祝潼没有明确地否认,叶佩便压低声音问她:“就算没有大整,小调肯定有吧?” 尽管叶佩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除了黎绍驰,他们都忍不住偷偷端详着祝潼的脸,似乎想从她的脸找出什么破绽来。 祝潼向来不屑解释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她冷笑了声,并没有为自己辩解。 就在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黎绍驰不慌不忙地开口:“她没有整容。” 叶佩说对他说:“黎总监,你可不要这么肯定,说不定认识你之前,她就整了。” 席间所有人都尴尬起来,把叶佩招呼过来的男同学踢了她一脚,示意她不要胡言乱语。谁料叶佩不仅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他只得讪讪地说:“真不好意思,她可能喝高了。” 黎绍驰将手搭在祝潼的椅背上,接着气定神闲地对叶佩说:“家里两个孩子都很像她,尤其是眼睛,我想整容应该不能改变基因吧?” 叶佩的笑容僵在脸上,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各异,她窘迫不已,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祝潼用眼尾扫向黎绍驰,黎绍驰平静地与她对视,并没有造作地做出什么恩爱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他们这副样子更似是相爱多年、共食烟火的小夫妻。 “累吗?”黎绍驰低声问她。 祝潼轻轻地点头。 黎绍驰自然而然地拿着祝潼喝过那杯苏打水,跟祝潼的同学校友干了一杯,而后才带着祝潼离开,顺便想把账单也结了。 收银员一脸为难,她对黎绍驰说:“抱歉,杜先生说这张单子只能让他结。” 祝潼扯了扯黎绍驰的衣袖,她说:“那就算了。” 老歌酒吧位于商业步行街内,附近并没有停车场,因而黎绍驰把车子停放在对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今晚的月色并不清明,半弯的月儿被云层半遮半掩,如同罩上了一层轻薄的纱。祝潼时不时抬头看月,她跟黎绍驰在一起的夜晚,似乎没有几夜是天清气朗的。 恰逢交通灯转换,道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一拥而上。祝潼顾着看月亮,差点就撞上前方停下脚步的陌生男人,黎绍驰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语气中有几分责备之意:“想什么东西!” 交通信号灯亮着红色,祝潼便半倚在黎绍驰身侧,仰起脸看向他。 黎绍驰的眼睛直视前方,但他同样察觉到祝潼的视线,他对祝潼说:“看路,看着我有什么用。” “为什么刚才要假装不认识叶佩。”祝潼问他。她很清楚,依照黎绍驰的记忆力,别说是合作过的设计师,就连公司里的清洁阿姨,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刚在酒吧里,他说对叶佩没有印象,肯定是在撒谎。 黎绍驰终于看了她一眼,他说:“这难道不合你心意吗?” 接到祝潼的来电,黎绍驰就感觉奇怪,跟祝潼结婚这么多年,若非迫不得已,她从来都不会叫自己老公。在电话里头,虽然祝潼没有交代什么,但他也猜到她应该在找自己救场。 到了酒吧,黎绍驰就开始观察眼下的情况。叶佩很明显跟其他人格格不入,看向祝潼的时候,她眼中若有似无地露着嫉恨之意,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了。她一开口,黎绍驰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祝潼莫名地想笑,她对黎绍驰说:“你别人家气得脸都绿了,当然她报复你。” 黎绍驰没有应声,直至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他推了推祝潼的后腰,说:“走吧。” 到家以后,祝恬和黎煜都在保姆的照顾下安然入眠。从孩子的房间回到卧室,她问黎绍驰:“你洗澡了没?” 黎绍驰说:“你先洗吧。” 洗漱以后,祝潼还特地敷了个面膜。对着镜子照看着自己,她突然后悔出席今晚的聚会,明天就要拍摄了,她就应该早点休息,争取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镜头前。 细细想来,祝潼大概有两年没有进过摄影棚了,她将软枕抱在胸前,或许是因为紧张,她良久也无法入睡。 同样未眠的还有黎绍驰,今晚杜远说的那句话,他不仅听进心里去,还听得很明白。 在黎绍驰得到的调查资料里,除了杜远跟祝潼的关系,还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多年前祝潼确实顶替祝淇出席聚会,例如祝潼的请假条、学校正门宿舍等地的监控录像、还有她们及其朋友的社交工具里的相关动态等。而这件事,杜远肯定也很清楚,否则他今晚就不会对自己说那句话了。 得知真相后,他对祝潼的感情又复杂了几分。当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最先结识的人,居然是假装祝淇的祝潼。 回望往事,他终于知道祝潼注视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会夹杂着某些深沉又怪异的情绪。他为祝潼觉得委屈,也替她感到心疼,只可惜,这些情感毕竟不是爱情,他终究没有办法像爱祝淇一样爱着她…… 35|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拍摄的时间定在上午九点半,祝潼六点就起床准备。黎绍驰被她那番动静弄醒了,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接着问她:“起这么早?”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祝潼回头对他说:“嗯,还要腾出时间化妆做头发。” 洗漱换衣后,祝潼把该准备的东西全部检查了一次。她即将出门的时候,黎绍驰也起了床。她好奇地问:“今天你也有约?” 黎绍驰随意应了声,他没有交代去向,随后就走进浴室。 站在原地的祝潼喃喃地说:“那两个孩子又要闹别闹了吧……” 车子还没有送回来,祝潼让司机把她送到摄影棚,下车之前,她对司机说:“不用等我了,忙完我让人送我回家就好。” 难得周末,司机也想抽出时间陪陪家人,听了祝潼的话,他便愉快地离开。 蒋青青、造型团队等一行人已经在等候祝潼。看见祝潼眼底那片片浅浅的青色,她笑问:“昨晚该不是兴奋得睡不着吧?” 在蒋青青面前,祝潼向来不掩饰自己的紧张,她直言:“好久没有进摄影棚了,我觉得我真有点怯场。” 蒋青青惊奇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自信的?” 祝潼幽幽叹气:“可能因为老了吧,又或者被人打击得太厉害了。” 蒋青青知道,这世界上能让祝潼不自信的人可不多,如果要排名的话,第一位肯定非黎绍驰莫属。她向来不管祝潼的家务事,也管不住祝潼的家务事,听了这话,她只说:“没事的,等下面向镜头,你就什么怯场都没有了。” 她们闲聊了几句,造型团队就过来给祝潼设计造型。由于下一季新款的主题是“黑夜之吻”,化妆师特地给祝潼配了一个冷艳的烟熏妆。几个造型师围着祝潼团团转,一个替她上妆、一个帮她烫头发,还有人给她涂指甲等等,她好久也没有经过过这种大排面,突然就回想起以前的日子。 蒋青青在一旁陪着祝潼,她一直觉得祝潼生来就适合在镜头前绽放自己的光芒,其实祝潼同样热爱这份事业,若非需要照顾孩子及家庭,她想祝潼应该不会这么快选择息影。 造型师们分工合作,动作利索地搞定祝潼的妆容和发型。蒋青青把镜子递给她,问道:“有没有觉得自信了一点?” 复古红唇配以金属色眼妆,原本黑直的头发烫染成酒红色的卷发,看上去妩媚又性感。祝潼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觉得有点陌生,她对蒋青青说:“真不像我,看来我真的习惯了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了。” 蒋青青并不赞同她的话:“说什么呢,你还没到三十岁,大好青春还在手上,怎么可能习惯做一个家庭主妇。” 祝潼但笑不语,她将上衣的链子拉开,随后将化妆师叫过来:“帮我处理一下吧。” 化妆师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就微微怔住了,祝潼小腹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依照位置和长度推断,应该是剖腹产留下的疤痕。她怎么看也不觉得祝潼已经是做妈妈的人,祝潼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她也没有多问,只把化妆箱拿过来,好好地把这道疤痕遮起来。 摄影棚里的人都忙忙碌碌地来往,祝潼的小助理把今天拍摄所用到的内衣全部准备好了。祝潼正要到更衣室更换时,另一个行政小妹就急匆匆地跑进来说:“潼姐,时间快到了,但摄影师还没有过来。” 这次帮忙拍摄的摄影师是祝潼的旧识,之前她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彼此间也磨合出默契,因而祝潼特地迁就她的档期,请她回来为自己拍一辑如此私密的照片。在以往的合作中,她从来未曾迟到或缺席,祝潼想了想,接着对行政小妹说:“开拍前十分钟,摄影师还没到的话,你再过来跟我说一声。” 说完,祝潼就往衣帽间走去。这个系列的内衣款式都毕竟保守,毕竟这个品牌主要面向的消费对象是二十八岁到五十岁的成□□女,那些太多花哨、太过另类的设计,她通通都没有采用。 换好内衣后,祝潼在外面套上一件长款薄外衣。她刚走出更衣间,小助理就跑过来说:“潼姐,摄影师来了。” 祝潼应声:“我知道了。” 小助理有点忐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祝潼拿着手机坐到小沙发上,网页刷新的空挡,她无聊地抬头张望了一下,不过是一眼,她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小助理战战兢兢地站在沙发旁边,她低声告诉祝潼:“青青姐让我跟你说,摄影师临时被换掉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让你将就着用。” 黎绍驰正背对着他,而跟在他身旁的,是他新聘请的助理。祝潼捏着手机朝他走过去,刚贴上去的假睫毛正颤动得厉害:“黎绍驰,你又耍什么花样?” 黎绍驰微微弯着腰,他娴熟地调试着相机,连头也没转一下:“你经纪人没有教过你吗?上妆以后不要横眉竖眼、大吼大叫,否则妆很容易花掉。” 黎绍驰的助理很礼貌地跟她问好,接着把小板凳推到她跟前,殷勤地请她坐下。 祝潼哪里还有心情坐下来,她往摄影棚外走,接着给原来的摄影师拨了通电话。 面对祝潼的质问,那摄影师却说:“潼姐,原来你老公居然是查理的关门弟子,你放心好了,以他的水平,肯定比我拍得好一千倍,不,是一万倍!” 祝潼咬牙切齿地问:“他拿什么东西收买你了?” 摄影师乐呵呵地说:“他把查理那幅《残月夜》送给我了,上面还有他的签名,我没有办法不答应他。” 祝潼被气笑了,切断通话以后,她重新回到摄影棚。 差不多要开始摄影了,摄影棚里几乎被清场,只留下为祝潼补妆的化妆师、张罗道具的小助理以及黎绍驰。 祝潼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看着时间要到了,小助理和摄影师都不敢催促她。 黎绍驰已经准备就绪,他看了看静坐示威的祝潼,接着对焦虑等候的助理和化妆师说:“你们也出去吧。” 摄影棚里的气氛确实怪异,得到黎绍驰的许可,她俩立即逃离现场,以免被殃及。 她们离开以后,摄影棚内更加安静。黎绍驰把衬衣的袖扣解开,他一边把袖子挽起来,一边问祝潼:“你拍不拍?” 36|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定眼看了他半晌,祝潼把外衣的拉链一拉到底,她倨傲地扬着下巴:“拍,为什么不拍?” 把外衣套下来以后,祝潼随手将它抛下黎绍驰。 黎绍驰眼疾手快地把衣服接住,上面还残留着祝潼的体温,他将它放在身后的高脚椅上,随后看向祝潼:“那就开始吧。” 对待工作,祝潼和黎绍驰都是一等一的认真,拍摄开始以后,他们都心无旁骛地完成各自的任务。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工作上合作,黎绍驰不得不承认,祝潼就是天生属于舞台的人,在镜头下,无论是哪一个角度,她都同样娇媚动人。 摄影棚内镁光灯闪烁,快门声不断,黎绍驰的每个要求,祝潼都会全力配合。他们到底是夫妻,祝潼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倒算是培养出默契,由于磨合期短,拍摄进行得非常顺利。 期间,黎绍驰问她:“要不要休息?” 太久没有畅快淋漓地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祝潼根本不想停下来。她想也不想就回答:“不用。” 越到后期,祝潼的状态就越好。她已经换过好几套内衣,但仍然不知疲倦地摆出各种造型。她或娇俏或冷艳,或性感或成熟,各种表情与气质在她脸容和肢体上自由转换,举手投足间都能捕捉到她美丽的一面。 当模特也是技术活,祝潼换上最后一套内衣的时候,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渗着薄汗。脸上的妆没有融化,但锁骨、前胸以及腰腹等地方就有补妆的必要。她对着黎绍驰喊停,接着说:“让化妆师进来一下。” 在这暂停的空挡,黎绍驰调出刚拍好的照片,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随后说:“不用,这样很好。” 祝潼向来追求完美,根本容忍不了这样的瑕疵。黎绍驰不帮她把化妆师请进来,她就亲自出去找人。她走过去拿外衣,正打算穿上的时候,黎绍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掐着她的腰将她托到高脚椅上。 外衣无声落地,黎绍驰将双手撑在她身侧,如此姿势,相当于把人圈进怀里。祝潼有几分错愕地看着她,或许是因为双腿悬空着,她总觉得很不踏实。 玲珑饱满的胸部被黑色蕾丝内衣包裹,那片雪白的娇软随着祝潼的呼吸上下起伏,让人血脉偾张。黎绍驰的注意力却不在上面,低着头,眼睛直视着她的小腹。 遮瑕膏被汗水化掉些许,那条十厘米左右的疤痕露出短短的一角,在细腻柔滑的肚皮上非常显眼。黎绍驰用指腹轻轻地抹掉剩余的遮瑕膏,那条疤痕一点一点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这番举动让祝潼无措起来,她紧绷着小腹,很快,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僵硬起来。 察觉到她的变化,黎绍驰停住了动作,抬头问她:“疼?” 此疼非彼疼,祝潼的喉咙发紧,根本说不出话来。 黎绍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似乎想看进她的内心深处。 祝潼几近失态,她跳下高脚椅,俯身捡起地上的外衣,不让黎绍驰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她背对着他把衣服穿好,然后稳住声线说:“这套不拍了。” 话毕,祝潼就进更衣室换回自己的便装。出来的时候,化妆师立即为她卸妆,化妆师对她说:“潼姐,你老公是特地过来帮你拍照的吧?” 祝潼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化妆师又说:“外面那几个小妹看见可羡慕了,她们说你老公又高又帅,还吩咐助理给我们买点心和饮料,肯定对你很体贴。” 祝潼静静地听着,万般滋味在心头。 黎绍驰一直在摄影棚外等她,看见她走出来,他便问:“忙完了吗?” “我还有回工作室一趟,中午就回家陪孩子们。”祝潼边走边说。 黎绍驰走在她身侧,他说:“我载你去。” 祝潼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尽管她脸上的妆已经卸掉,但仍旧星味十足。跟在后面的行政小妹低声说:“真想过去跟潼姐拍照和拿签名哦。” 蒋青青敲了敲她的额头,故意吓唬她:“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行政小妹把头摇了又摇,可怜巴巴地说:“青青姐,我下次不敢了。” 祝潼心安理得地把黎绍驰当成车夫,车子驶到写字楼下,祝潼便把安全带解开。她正想下车,黎绍驰却说:“等等。” 车子被熄了火,祝潼皱了皱眉,问他:“你干什么?” “我还没去过你的工作室,反正都来了,上去看看吧。”话毕,黎绍驰就率先下了车。 跟在黎绍驰车后的蒋青青等人,看见黎绍驰下车,她们基本上是露出诧异的神色,只有行政小妹,悄悄地拿着手机给同事们通风报信。 今天是周末,在工作室里加班的员工却不在少数,祝潼带着黎绍驰出现,瞬间就引起了众人侧目。 祝潼回自己的办公室,而黎绍驰就在外面的闲逛,蒋青青进来时便对她说:“你老公很受欢迎啊。” 等蒋青青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后,祝潼才说:“麻烦你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蒋青青坐到转椅上,她很无辜地说:“你老公神通广大,我自问不是他的对手。” 祝潼靠着椅背,眼睛定定地盯着天花板。 蒋青青观察了她一下,接着说:“别这副样子了,我看你们的合作很顺利,我已经做好延时罚款的准备了,没想到你们居然提前完成拍摄。” 祝潼无言以对,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出来,翻看后就递给蒋青青:“这几份合同,我都看过两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再帮我审核一下,看看里头有没有陷阱。” 把文件接过来以后,蒋青青对她说,“后续的事情都交给我跟进吧,你回去吧,你老公在等着呢。”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祝潼可以看见黎绍驰正跟产品经理在说话,他们似乎聊得很投契,脸上似乎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三两秒后,她收回视线:“那我先回去了,照片出来马上发给我,如果质量不好就重拍。” 蒋青青点头,祝潼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叫住祝潼:“对了,前天策划部把职工旅游的方案书交给我了,这趟出游的目的地定在厦州,我觉得挺好的,你有没有问题?” 对于集体活动,祝潼向来尊重员工们的意愿,她说:“那就厦州吧。” 蒋青青说:“到时候带上你老公吧,要是你都不带家属,其他同事肯定也不敢带了。” 祝潼应道:“到时候再说吧。” 黎绍驰和祝潼都赶在午饭前回家,孩子们整个上午都等着父母回来,看见他们都不禁笑逐颜开。 祝恬和黎煜向来人小鬼大,祝恬窝在父亲身侧问:“爸爸,您跟妈妈谈恋爱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我们?” 黎煜也对父亲说:“我们会乖乖的,下次一定要带上我们。” 祝潼一回家就回卧室洗澡,只留在黎绍驰独自应对两个孩子。他解释:“爸爸和妈妈不是去谈恋爱,而是去工作。” “什么工作?”黎煜好奇地追问。 黎绍驰想了想,说:“拍照。” 祝恬很忧伤,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为什么不帮我拍照,是不是因为恬恬不是漂亮的女孩?” 黎煜拼命地晃着父亲的手臂,兴奋地说:“爸爸,我要看妈妈的照片,我要看妈妈的照片!” 黎绍驰被他俩缠得很紧,这两个小鬼一言一语的,真让他应接不暇。直到祝潼洗完澡下来,才把他从混乱的局面中解救出来。 祝潼把拍摄工作完成后,周六和周日都留在家里陪孩子们看书和玩耍。 蒋青青做事向来高效率,周日的晚上,她就给祝潼拨了通电话,让祝潼到邮箱查阅照片。祝潼其实已经等得很心急,她忍得很辛苦,才按捺着不问黎绍驰拿照片看。 把邮件中的附件下载后,祝潼就迫不及待地解压了压缩包。把图片文件打开,她按着屏幕上的手指就顿住了。 祝潼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拨手机给蒋青青,她问蒋青青:“为什么模特会变成简简?” 那头的蒋青青也在翻开照片,她看了几张,接着对祝潼说:“我个人觉得,简简确实很适合做我们品牌的内衣模特,这女人还是挺有韵味的。” 祝潼很执意要得到答案,她再问了一遍:“我在问你,为什么模特会变成简简!” 蒋青青告诉她:“这件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全都是你老公的意思。” “我就知道!”祝潼咬牙切齿地说。 蒋青青趁机控诉,说:“上次简简不愿意签合约,是你老公打通关系替你搞定的。他知道你别扭,就吩咐我随便想个条件掩饰一下,免得你不让他帮忙。谁知道你比他想象中更别扭,二话不说就把简简撤掉,你把简简撤掉就算了,还要亲自来拍,你这不是折腾我吗?你肯定不知道,我夹在你跟黎绍驰之间有多么痛苦,我摆脱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我必定会遭殃。” 祝潼没好气地说:“原来你跟他早就狼狈为奸!” 得到这个罪名,蒋青青立即为自己辩护:“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可不够资格跟你老公勾结,顶多就是助纣为虐而已。” 祝潼竟然无力反驳。 沉默了半秒,蒋青青语重心长地说:“潼潼,你就别指望你拍那辑照片能曝光了,没有哪个男人会这么大方的。” 跟蒋青青通完手机,祝潼就走到书房找黎绍驰算账。 黎绍驰正专注地看着文件,祝潼连门也没敲就直接走进去。她把平面电脑放到他正在查阅的文件上,接着气冲冲地瞪着他。 屏幕上显示着简简的内衣照,黎绍驰翻了几张,一脸平静地评价:“拍得不错。” 祝潼压着火气说:“我拍的呢?把照片传给我。” 黎绍驰根本没有把照片给她的意思,他倚着椅背看向她,反过来问她:“简简愿意跟你们合作,而你的模特瘾也过够了,还要那些照片做什么?” 37|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祝潼的火气蹭蹭地上升,她说:“你管我要照片做什么,给我就是了!” 黎绍驰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尽管祝潼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同样不减气势:“我要是不给呢?” “不给就不给,我再拍就是了!” 话毕,祝潼就在书桌上取回自己的平板电脑。她正要转身走掉的时候,黎绍驰攥住她的手臂,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狼狈地跌坐在他腿上。 祝潼的身体晃了两下,黎绍驰把她护在怀里:“谁敢帮你拍?” 祝潼被噎着,她抓着黎绍驰的手臂,只能对他吼道:“放开!” 黎绍驰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握着鼠标点了几下:“不看看你自己的作品吗?” 低沉的声音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祝潼将身体前倾,口是心非地说:“不想看!” 黎绍驰低笑了声,他还真放下鼠标,顺了她的意:“那就不看了。” 祝潼咬着唇,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拼命挣开黎绍驰的禁锢,而黎绍驰似乎有意跟她作对,她越是扭动,他的手臂就收得更紧。 他们互相磨蹭着,祝潼的翘臀不经意辗压在他腿间某处,黎绍驰额角的青筋立即暴跳起来。他又想到电脑里存着的照片,藏在身体深处的渴望似乎在恣意地翻腾。那截光滑的后颈就在唇边,他情不自禁把唇贴过去,随后用力地咬了住。 后颈传来似痛非痛的感觉,祝潼惊呼了一声,接着缩着脖子躲避。黎绍驰偏偏不让她如愿,他掐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承受着他们两人重量的大班椅发出低微的声响,在静谧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暧昧。祝潼被黎绍驰啃得耳根发软,她低骂:“衣冠禽兽!” 黎绍驰的唇从后颈挪到颈窝,搭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不安分,此际正时轻时重地揉捏着她腰侧的软肉。听见她的低骂声,他才克制地停下来,继而说:“闹过就算了,你不要太过分。” “谁跟你闹,我是认真的。”祝潼执意要挣开他,她一挥手,昨天才修好的长甲在黎绍驰脸上划了过去,数秒以后就浮起一条微微凸起的红痕,上面似乎还渗着些许血丝。 黎绍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仍旧抱着祝潼:“你要拍戏也好,走秀也没有问题,但这个没得商量。” 祝潼没想过把黎绍驰的脸抓伤,虽然有点内疚,但却非常解气。她终于安静下来,语气不耐地跟他理论:“我做我的事,为什么要跟你商量?况且,我的自由你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就凭我嫁了给你?” 祝潼这样说,显然有意挑起战争,黎绍驰不想跟她争吵,于是直接把张青霞搬出来压她:“你要是觉得我欺压你,你可以找我妈评评理,顺便照片传给她看看,她不反对的话,你就登出来吧。” 话毕,黎绍驰就拿起手机。祝潼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拨通了张青霞的手机。 听见张青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祝潼一把摁住他的手臂,用略带妥协的目光看着他。为了这种小事闹到张青霞那里,张青霞虽然不一定会反对,但是肯定会觉得她无理取闹,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会怎么教训自己了。 黎绍驰亦见好就收,他没有真找母亲评理,只是随便跟她聊聊家常。 张青霞向来洞察入微,她不相信儿子会在这种时候平白无故找自己。等黎绍驰把话说完,她便问:“你跟小潼是不是又吵架了?” 黎绍驰笑道:“怎么可能。” 他把话说得像真的一样,祝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见状,黎绍驰就对母亲说:“小潼就在我身旁,让她跟您聊聊吧。” 手机被塞过来时,祝潼什么准备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说:“妈,晚上好。” 张青霞应了声,她询问祝潼的近况,随后叮嘱她:“最近天气转热了,记得让绍驰和孩子们多吃水果多喝水,你自己也是,别顾着工作就忘了身体。” “好的。”祝潼乖巧地回应。 黎绍驰像看好戏一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发挥演技。 跟祝潼聊了几句,张青霞就说:“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这话简直跟天籁般动听,祝潼正想舒一口气,张青霞突然又语带怀疑地问:“你们真的没有吵架?” 祝潼一口气堵在喉间,瞬间无言。 黎绍驰只得重新将手机拿过来,他跟母亲重申:“真没有,您别老是疑神疑鬼的。” “你俩都奇奇怪怪的,我能不疑神疑鬼吗?”张青霞说,“就这样吧,我还要帮你爸收拾行李,明天他又出差了。” 黎绍驰说了声“晚安”,接着就挂了线。祝潼正怒视着他,他无视她的愤怒,只催促她回卧室睡觉:“没听见我妈让你早点休息吗?” 祝潼忿忿不平地走出书房后,黎绍驰便继续查阅余下的文件。祝潼走得太急,她的平板电脑忘了拿走,亮着的屏幕上还显示着简简的照片,他扫了一眼,兴意阑珊地把它推到一边。 被祝潼这么一闹,黎绍驰也没什么心思忙公事。只看了几页,他就把文件放回公文包,把东西收拾好就回卧室休息。 卧室的门没有关紧,黎绍驰在走廊上,就听见祝潼的嬉笑声以及若有似无的狗吠声。看见那条牛头犬正欢快地在卧室乱跑,他还没来得及指责,就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 祝潼正跟哈哈玩闹,看见站在门边的黎绍驰,她就对他说:“怎么不进来,今晚想睡书房吗?” 黎绍驰很想说话,但鼻子难受得很,忍不住又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好不容易缓下来,他捂着口鼻对祝潼说:“把它弄出去!” 平日哈哈在家里受尽宠爱,被黎绍驰低喝后,它一脸受伤地呜鸣了声,接着窝到祝潼脚边。祝潼轻抚着它,柔声说:“别怕,你去亲亲他,他就不凶你了。” 哈哈动了动耳朵,似乎听懂了祝潼的话,立即抖动着小短腿朝黎绍驰跑过去。黎绍驰吓得大大地后退了一步,他低吼:“祝潼,让它走开。” 黎绍驰很少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候,祝潼学着他平时的模样,气定神闲地倚在软榻上。她对黎绍驰说:“照片不能用,狗狗总可以逗一逗吧。” 或许是黎绍驰的反应太大,哈哈不敢向前,它仰着脖子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黎绍驰满目警惕地看着害他鼻子过敏的罪魁祸首,直到它不再靠近自己,他才咬牙切齿地对祝潼说:“把它带出去!” 话音刚落,黎绍驰又打了个喷嚏,看上去好像很辛苦。祝潼把纸巾盒抛给他,接着就将哈哈带回狗屋。 这晚黎绍驰确实到书房睡了一夜。翌日早晨,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佣人把主卧彻底地清理一遍,大至地毯,小至纸巾盒的手工布套,通通都要换掉。 祝潼也算替自己出了一口气,大清早起床,她的心情就好得很,看见黎绍驰满脸倦容,她笑盈盈地对他:“早啊,昨晚睡得好不好?” 黎绍驰原本绷着脸的,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他又气不起来,表情不自觉地缓和了。吃完早餐,他如常载孩子们上幼儿园。出门之前,他再次叮嘱佣人,一定要把主卧的每个角落都清洁干净。 一整天下来,祝潼都维持着今早的好心情。临近下班,她接到了张青霞的来电,听闻婆婆今晚要到家里吃饭,她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为了招呼张青霞,祝潼特地提前一小时下班,到附近的超市选购了张青霞喜欢吃的菜肉和水果。刚抵达超市,她就接到黎绍驰的来电,黎绍驰告诉她:“今晚我妈过来吃饭。” 祝潼没好气地说:“要不是你昨晚给你妈拨电话,她就不会无端端出巡。” 黎绍驰没有反驳,他只问:“你在哪里?” “南丰路那家超市。”顿了下,祝潼又补充,“家里的水果差不多吃完了,我买点回家。” 黎绍驰问她:“你一个人能行吗?” 祝潼回答:“可以,你把孩子接回家就好。” 挂手机后,祝潼继续逛着超市。经过鲜肉区,她看见鸡排很新鲜,于是就挑了两块。另一个冰柜里放着的牛仔骨也很不错,她不感兴趣,但黎绍驰却喜欢吃,最后还是拿了两块放进购物车。 祝潼到家时,张青霞已经坐在客厅吃着点心喝着茶了。佣人帮忙把东西搬到厨房,而她就过去招呼自家婆婆。 张青霞早在家里闲逛了一圈,她对祝潼说:“家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祝潼告诉她:“黎绍驰前不久把坐垫、窗帘什么的都换了,他说家里色调有点阴沉,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现在都换掉,整栋房间都亮堂起来,确实不错。”张青霞看了看儿媳妇,忍不住教导她,“小潼,我不是反对你在外面工作,工作之余,也有好好打理这个家呀。佣人和保姆只能替你分担家务事,然而家里有很多小细节都要你亲力亲为,你可不能偷懒了。” 祝潼唯唯诺诺地点头。听了二十来分钟的婆婆经,她终于盼到黎绍驰和孩子们回家。 两个孩子将祝潼解救出来,张青霞顾着跟孙子和孙女聊天说笑,很快就把她搁在一旁。 难得有时间,黎绍驰就亲自为母亲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祝潼的厨艺不算好,进厨房视察了两眼,她就打算溜之大吉。 黎绍驰把她叫住,随后要求她给自己打下手。 下厨的时候,黎绍驰非常专注,连话也不多说半句。祝潼除了洗洗青菜或者递递盘子,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于是就倚着橱柜发呆。 余光瞄到黎绍驰的侧脸,祝潼看见一条已经结痂的细长疤痕,她立即想起来,这正是自己的杰作。 尽管祝潼千祈万祷,但张青霞还是发现了黎绍驰脸上那条毫不起眼的疤痕。 那时候张青霞正皱着眉观察着儿子的脸色,她微微皱着眉头,问道:“最近你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祝潼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她以为黎绍驰会乘机告状,不料他只是淡然地解释:“忙着公司的事,有点累。” 张青霞满眼心疼地看着黎绍驰,正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她倏地发现儿子左脸颊、靠近耳朵的位置,有一条细细长长的疤痕。那疤痕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用指甲抓的,她看了眼低头吃饭的儿媳妇,过后什么都没说。 黎绍驰吩咐孩子们给奶奶夹菜,黎煜和祝恬就一人夹了一根鸡腿给张青霞。张青霞瞬间笑逐颜开,连声表扬他们:“真乖!” 这顿饭还算吃得滋味,孩子们吃饱了就窝到沙发看新一期的少儿期刊,而三位大人就坐到前院吹着晚风,闲话家常。 黎绍驰中途进屋端水果出来,张青霞趁机问她:“昨晚你们肯定吵架了吧,绍驰的脸都被你抓破了,你可别否认。” 祝潼有点不好意思,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青霞倒是笑了,她说:“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怪你。绍驰是我带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要是他不愿意迁就你,你肯定要吃亏,你气他也很正常。” 祝潼继续沉默,张青霞拍拍她的手背,温声说:“做夫妻就是这样,小吵小闹可以有,但也要彼此容忍和礼让。我觉得绍驰现在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了,那么小潼,你呢?你愿意试一试吗?” 祝潼尚未来得及回答,黎绍驰就端着洗干净的水果出来了。把水果盘放到小圆桌上,他问:“你俩把手都握在一起了,在聊什么?” 张青霞不告诉他:“婆媳之间的话题,你不会懂的。” 张青霞突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问祝潼:“小潼,你到底什么时候带绍驰回娘家一趟呢?我跟你说过好几次了,怎么每次都没了下文呢?” 祝潼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尽快吧。” 38|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张青霞不满,她对祝潼说:“不行,你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 祝潼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只想得过且过,真要她给一个确切时间,还真的给不出来。 在旁的黎绍驰帮腔,他说:“妈,您急什么。几个月前我才跟岳父岳母吃过饭。这些都是形式上的东西,我们没有必要看得太紧。” 张青霞并不同意儿子的说法。他回到琼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情在理也应该跟祝潼一起回家见见他们,否则怎么也说不过去。她严肃地说:“你自己见岳父岳母,跟小潼带你回家见他们的意义根本就不一样。” 其实这也算是祝潼其中一个心结所在。上回他们打算回家,她就连续做了几晚噩梦,黎绍驰不敢给她施加压力,他对母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勉强。 奈何张青霞没有看见儿子的暗示,她继续说:“这日子就不要挑来选去了,就这周吧,你们都把周末的时间腾出来。今晚回家后,我就给亲家说一声,” 张青霞鲜少有这么强人所难的时候,祝潼知道她触犯到婆婆的底线了。尽管如此,她亦只能满怀歉意地说:“这周我要跟工作室的同事一起去趟短途旅行,恐怕没有时间。” “哦?”张青霞问她,“跟绍驰去吗?” 祝潼本想说黎绍驰负责看孩子,不料黎绍驰却抢先说:“妈,您就别操心我们的事情了,我们有分寸的。” 张青霞当他们默认了,得知他们要结伴出游,这件事她就暂且不提。她想了想,又说:“你俩都出门了,那就把恬恬和煜煜带回老宅住两天吧,你们尽管去玩,孩子让我照顾着就好。” 对于这对小夫妻如今的状态,张青霞还算满意,多待了一会儿,她就让司机过来接自己回大宅,留多点时间给他俩培养感情。 送走张青霞后,祝潼继续留在前院吹晚风,黎绍驰没什么事忙,于是也陪她坐坐。 张青霞吃剩了半个橙子,黎绍驰分了一半给祝潼,祝潼犹豫了下,而后还是把它接过来。 这橙子是今晚祝潼在超市买的,酸酸甜甜,橙汁也挺多的,很适合她的口味。 祝潼很快把橙子吃完,黎绍驰问她:“再剥一个?” 祝潼意犹未尽,因此便毫不客气地点头。 黎绍驰剥橙子不需要用水果刀,他只用指甲在橙皮上划下几道深痕,接着就能很轻易地把橙皮和橙肉分开。他的手掌厚实而有力,祝潼总是盼望有这样一双手能牵着自己踏遍万水千山、走过冷暖四季,给自己慰藉,给自己力量,为自己完成不可能的壮举。以前她不觉得这样的期盼难以实现,然而现在,她却觉得遥不可及。 察觉祝潼盯着自己剥橙子的动作发呆,黎绍驰说:“刚才我妈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弄得你神不守舍的。” 闻言,祝潼也想起了张青霞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张青霞说得没错,近来这段时间,黎绍驰确实有点儿变化。他似乎比以前懂得容忍与退让,跟她意见不合时不曾针锋相对,就连她醉得不省人事,他也没有指责半句。在内衣模特那件事情上,他也在明里暗里帮忙,即使她不愿领情,但是他也算费过心思、出过力气。 祝潼自然不会那么自恋以为他爱上了自己。细细想来,祝潼觉得黎绍驰这些变化好像是从回老宅以后开始的,看来他家母亲和爷爷把他骂得够呛的。至于张青霞的问题,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跟黎绍驰将就着过一生,就算她爱着这个男人,她也不允许自己爱得这么卑微,这么可怜。 祝潼的表情变幻莫测,黎绍驰一边把橙子递给过去,一边对她说:“我妈该不是……” 祝潼不解地看向他:“该不是什么?” 黎绍驰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他没有回答,只用眼睛扫向祝潼的肚子。 祝潼啼笑皆非,她说:“你想到哪里去了,像我们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婚的夫妻,谁也不会劝我们再要孩子吧。” 黎绍驰沉下嘴角,目光阴冷地看着她。 察觉他的视线,祝潼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接着便继续吃着橙子。 周五的晚上,张青霞就亲自过来接两个孩子到老宅。祝潼昨晚已经帮孩子们收拾好衣服,她正想把小拉杆箱搬到楼下,黎绍驰已经接替了她的动作。 黎煜和祝恬倒是很乐意去老宅小住,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都宠着他们,没有了父母的管束,他们简直可以在老宅划地为王。 祝潼有点不放心孩子们,她千叮万嘱让他们听话,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都诚恳地答应了。 即使坐到旅游大巴上,祝潼还是惦记着那两个调皮的小家伙。她没有留心导游在说什么,直至耳边响起掌声和起哄声,她才回过神来。她困惑地抬头,而黎绍驰就凑到她耳边说:“导游让你说两句。” 刚才祝潼明明一副迷惘的样子,但拿起麦克风的时候,她就可以迅速进入状态,落落大方地跟大家讲话。她所说的无非是让大家玩得尽兴之类的话,黎绍驰却觉得她说得特别由衷,也特别的亲切。难怪祝潼跟下属的关系这么好,连蒋青青都愿意放弃高薪厚职,陪着她在工作室从零做起,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小瞧她的人格魅力了。 厦州是琼京附近的一个小城市,全程高速的话,两个多小时就可以抵达。在趟车程中,除了刚才的气氛热烈一点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安安静静的。 祝潼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把窗帘拉开的一条小缝,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宣传部的小姑娘正拿着相机拍照,走到这一排,她就对他们说:“潼姐、绍驰哥,来笑一个。” 祝潼还没反应过来,黎绍驰便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肩膀,他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对着镜头微微笑起来。她也对着镜头笑起来,突然有种参加学校春游的错觉,一下子彷佛年轻了十岁。 这么多年来,祝潼还没有跟黎绍驰正式去过一趟旅行,又或者说,他们连相处的时间都不多,出游这么风雅的事情,根本不适合他们。待小姑娘拿着相机走掉以后,她就动了动肩膀,示意黎绍驰把手拿开。 黎绍驰松手的刹那,前方的车辆突然转线行驶,司机立即躲避,巴士就狠狠地颠动了一下。祝潼的身体随着惯性往一边倒,黎绍驰及时将她拽回来,他用力过猛,两人就撞到一起。 脑袋磕到黎绍驰僵硬的下颚骨上,祝潼倒抽了一口冷气,而黎绍驰居然幸灾乐祸地低笑了一声。 祝潼咬着牙瞪他,他便敛起笑意,伸手替她揉着头顶:“没事,没鼓起包。” 第一天的行程比较紧张,他们抵达厦州后,接二连三地去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小景点。 临近傍晚,天气骤变,大雨猝不及防地洒下。那时候大家都在北角山的观景台上欣赏风景,只有三两个背着背囊的人有雨伞,其中一个男人给祝潼递了一把雨伞。祝潼不好意思接,他就把雨伞交给黎绍驰,黎绍驰犹豫了半秒,还是将雨伞取过来,并感激地说:“谢谢。” 那男人摆了摆手,而后就跑向下山的路。 那雨伞很小,黎绍驰撑开后就把它塞到祝潼手里。起初祝潼还是拒绝的,他皱着眉头,半是命令地让她拿着,她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来。 山风初起,雨水斜斜地打在身上,那把雨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祝潼的衣服和裤子都被淋湿了,她本来也想往山下跑,但黎绍驰攥住她的手:“走慢点!” 祝潼被他气笑了:“大哥,你喜欢淋雨是你的事情,我可不喜欢呀。” 黎绍驰不肯松手:“反正都淋湿了,也不在乎多湿一点。山路很滑,你走这么快容易摔跤……” 话音刚落,祝潼立即滑了一下,幸好黎绍驰立即托住她的腰,否则她肯定跌坐在湿漉漉的石板阶上。 黎绍驰脸色露出担忧的神色,但语气却带着几分责备:“又不看看什么场合,哪有人出来旅游还穿高跟鞋的。” “要你管!”说虽这样说,但祝潼仍旧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袖,以防再次滑倒。 祝潼连走路都不太利索,黎绍驰只好一手搀扶着她,一手替她撑伞。 这场雨似乎没有消停的迹象,豆儿般大小的雨滴砸在雨伞上,那声闷响还是挺大的。祝潼忍不住抱怨:“真倒霉,你就不应该跟我一起来。” 雨水滴到眼睛里,黎绍驰也没有手去抹一下,他低斥:“少废话,看路!” 他们好不容易上了旅游大巴,祝潼的衣服和裤子湿了大半。在她把空调的出风口转开的同时,黎绍驰帮她从包里翻出一条披肩:“先披着。” 祝潼还真觉得冷,连手指都微微发着抖。披上披肩后,她还有点暖气。黎绍驰把她的包翻得乱七八糟的,她重新把它抢回来,看见他的头发还滴着水,她便把纸巾扔给他。 按照原计划,他们还有一个景点去前往的。偏偏天公不作美,他们只好先行回下榻的酒店换衣服和休息。 祝潼和黎绍驰所住的房间在十五楼。第一趟电梯人很多,工作室的同事们都让祝潼和黎绍驰先进。祝潼确实想快点回房间换衣服,因而就没有客气了。 黎绍驰负责推着行李箱和提着包包,在祝潼走进电梯后,他才堪堪地挤了进去。 这电梯里全是陌生的住客,祝潼在电梯壁中看见自己头发散乱,她突然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化妆,不然的话,她现在的样子更是惨不忍睹。 视线在往下移,祝潼才发现那件被打湿的白色衬衣变得半透明,穿在里头的黑色内衣若隐若现。察觉到那些隐隐往自己身上扫过的目光,她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披肩,稍稍地把脸藏到黎绍驰怀里。 黎绍驰垂眼看了看她,之后就伸手搂住她,将她小半边身体都藏在自己怀里。 39|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抵达十五楼的时候,黎绍驰半拥着祝潼走出电梯。黎绍驰的体温透过半湿的衣料传来,接触着那片发凉的肌肤,那温差让祝潼觉得有点滚烫。她猛地抖了下,接着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他们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房卡在绍驰手上,他走在前头,把房门打开后,他立即把房间里的暖气打开。 祝潼随意地把高跟鞋踢掉,她正想坐下来揉一揉发酸的小腿,黎绍驰就催促她:“去洗澡,快点!” 看见黎绍驰那副狼狈模样,祝潼就说:“你好像比我更需要洗澡吧?” 黎绍驰懒得跟她理论,他揪起她的手臂,一把将人拖进浴室。 酒店的浴室设施齐备,祝潼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洗完以后,她不仅没有精神起来,反而有点脱力。 架子上空空如也,祝潼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衣服。她在心里骂了黎绍驰几百遍,最后只能围着浴巾出去。 黎绍驰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旅游攻略。他循声抬头,看见只围着浴巾的祝潼,捧着书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由于祝潼身材高挑,酒店提供的浴巾只能堪堪地遮挡她的胸和臀。她打算打开行李箱拿衣服,黎绍驰告诉她:“在衣橱。” 祝潼没想到这男人也会整理行李,她随手拿了条睡裙,扯开浴巾就套上去。 黎绍驰所坐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在她弯腰捡起脚边的浴巾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祝潼恰好转头,发现黎绍驰正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她便说:“你看够了没有?” 黎绍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说:“你当着我的面穿衣服,不就是让我看的吗?要是我看都不看,你才应该着急吧?” 听了这话,祝潼向他走过去,她单膝跪到他腿上,手抵在他肩上:“现在我是不是应该说句‘谢谢欣赏’?” 祝潼的声音很轻很软,但听起来却似是有气无力。当她靠近的时候,沐浴乳的芳香气味涌入鼻息,黎绍驰伸手扣住她的腰,她像没有骨头一样,顺势就倚在他怀里。他稍稍往后挪了点,问她:“你又耍什么花样?” 祝潼环住他的脖子,语气暧昧地说:“现在我投怀送抱,你也没有反应,你说我是不是更应该着急?” 黎绍驰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说:“你确定你这是投怀送抱,而不是在倒我的胃口吗?” 说完,黎绍驰就把人推开,径直走进浴室洗澡。 或许是淋了雨的缘故,祝潼觉得脑袋有点沉,她闲着没事,于是就爬到床上小憩,等黎绍驰洗完澡再一起倒外面吃东西。不一会儿,她就昏昏然地睡了过去。 房间暖气的温暖明明调得很高,祝潼睡着睡着却浑身发寒,最终被冷醒了。半睡半醒间,她想把被子扯过来,奈何又使不上力气。 黎绍驰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祝潼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他换好衣服才叫她起床,不料叫了几声,她也没有反应。他以为祝潼又闹脾气,于是就过去拉她起床。 刚碰到她的手,黎绍驰就察觉不妥。他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的体温高得有点烫手,立即把人晃醒。 祝潼迷迷糊糊的,她不耐烦地甩开那条扰人清梦的手背,口齿不清地说:“别烦着我!” 黎绍驰的声音染上一丝焦虑,他说:“你好像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你才发烧!”话毕,祝潼就想翻身再睡。 黎绍驰强行把人拉起来,祝潼赖在他身上,他只好抱着她去拿衣服。 不过是两天的短期旅行,祝潼都带了好几套衣服。黎绍驰把衣橱打开,接着拍她的脸蛋:“你穿哪套?” 祝潼软绵绵地说:“不穿,我要睡觉。” 黎绍驰真觉得她病糊涂了,她这副样子,跟祝恬耍赖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女儿的公主病,想必都是祝潼言传身教的。他有点无奈,只好把她当成孩子来哄:“先看医生,回来再睡觉。” 女人的衣服向来易脱难穿,黎绍驰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帮祝潼换好了衣服。祝潼像个洋娃娃一样被他摆弄着,她的头一抽一抽地疼,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他们第一次到厦州旅行,他们对这个城市都非常陌生。黎绍驰带着祝潼在酒店外面召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前往当地的医院。 公立医院永远都是那么的拥挤,祝潼刚走进去就觉得头又疼了几分。她放慢了脚步,软声说:“要不,我们去药房买药就算了……” 黎绍驰不搭理她,他去挂号处询问了一下,值班的护士给他一张表格,让他填妥后再开一张医疗卡。看到祝潼这个状态,他只得动笔帮他填写。 这表格填写得十分顺畅,黎绍驰费了三两分钟就填好了。祝潼凑过去看了眼,没料到他连自己青霉素过敏都知道。 办好医疗卡,黎绍驰牵着她去门诊室。祝潼的手被攥得很紧,她越想挣开,他就攥得越紧,好像担心自己要逃跑似的。 在候诊室等了一个多小时,护士才叫到祝潼的号码。祝潼对陌生的医生都有点恐惧,她眼巴巴地看着黎绍驰:“你不进去吗?” “又不是孩子,还要人陪着看医生。”话虽这样说,但黎绍驰还是陪着她一同进去了。 结果这晚祝潼在医院里挨了一针,从注射室出来,她那张脸皱皱的,走起路来都是一拐一拐的。 黎绍驰过去扶她,她看上去还是蔫蔫然的,他问:“你还好吧?” 祝潼摇头。 黎绍驰问:“你是饿了吧?我跟你回酒店吃东西。” 祝潼还是摇头。 黎绍驰又开始担心了,他说:“还是很难受?要不换一家医院看看吧。” 祝潼紧了紧他的手臂,转头对他说:“我想回家,我想吃莲姐熬的粥。” 说完以后,祝潼就觉得自己病糊涂了。她原以为黎绍驰不会理会,没料到他只顿了三两秒,就淡淡然地答应:“那就回去吧。” 回到酒店后,黎绍驰去蒋青青的房间交代了一声,接着就收拾好行李回琼京。 黎绍驰支付三倍的车费,出租车司机才愿意将他们从厦州载回琼京。在路上,祝潼靠着他肩头已经睡了好几回,他却没怎么合眼,每隔一阵子就探查她的体温,她的体温彻底降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他们到家时已经将近凌晨,祝潼迫不及待地窝到自己的床上,她得意忘形地忘记了针口,躺下的瞬间疼得龇牙咧嘴的。 黎绍驰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腰后,他问她:“吃点东西再睡吧,吃粥还是吃面?” 祝潼抱着被子蹭了蹭,她说:“不想吃。” 黎绍驰难得哄她:“你整晚都没吃过东西,还发着烧,不吃东西不行。” “发烧就没有胃口吃东西,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黎绍驰今晚特别唠叨,祝潼抓起枕头向他摔过去,奈何她力气不足,枕头还没有碰到他就重新掉落在床上。 黎绍驰不再劝说,他把吸顶灯关掉,随后离开了卧室。 40|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那晚祝潼还是被黎绍驰揪起来吃小米粥,黎绍驰在旁盯着她,她就勉强地咽下了小半碗。 祝潼整晚都睡得不安稳,她好像藏身于火炉之中,全身都滚烫滚烫的。迷糊地摸到了某些凉凉的东西,她就紧紧地揪住,整晚都没有撤手。 黎绍驰睡得比祝潼更不安稳。祝潼的体温时高时低,她还经常踹被子,他忙着给她擦汗和盖被子,一整晚就过去了。 天刚亮的时候,祝潼算是熟睡了。黎绍驰没什么睡意,于是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又到厨房熬小米粥。 早起的佣人发现厨房里有人在剁肉,那表情像见了鬼一样,她声音哆嗦地问:“黎先生,是您吗?” 拿着厨刀的黎绍驰闻声回头,他说了句“早”,随后又继续忙碌。 佣人好奇地问:“您不是跟太太去旅行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黎绍驰回答:“她着凉发烧,所以先回来了。” 佣人自然不敢劳驾老板动手,她走过去:“让我来吧,下回您直接把我叫醒就好,没有关系的。” “不要紧。”黎绍驰把肉碎装到盘子里,接着掀开锅盖搅拌着小米粥,等米粒粘稠后才把肉放进去。 “您跟太太真是恩爱。”佣人羡慕地说。 黎绍驰一不留神,盘子里的肉就哗啦一下全掉进锅里,沸腾着的小米粥溅到他的手背上,他只是本能地瑟缩,但似乎不觉得疼。 祝潼睡到将近九点才起床,孩子们都不在,她都睡得清静。黎绍驰把粥端回卧室,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已经退烧,但他还是不放心,于是打算带她到医院复诊。 祝潼的针口还在隐隐作痛,任由黎绍驰威逼利诱,她也坚决地摇头拒绝。 无计可施之下,黎绍驰只好麻烦徐依岚过来看看她。 接到黎绍驰的来电,徐依岚第一个反应就是糟糕,第二更反应就是非常糟糕。当年她帮着自家表姐瞒天过海,若是表姐夫想找人算账,首当其冲的人肯定是自己。幸好黎绍驰对她非常客气,听闻表姐发烧还不肯上医院,她便立即驾车赶过去。 祝潼没想到她不去医院,黎绍驰居然为了这点小事让徐依岚特地过来看自己。她不满地瞪着他,而他假装看不见。 祝潼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又好,这病来得快也去得快。检查以后,徐依岚一边收起听诊器,一边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多喝水,注意休息就行。” “我早说我没事了,某些人老是不肯相信。”祝潼瞥了黎绍驰一眼,接着对表妹说,“害你休假也不能陪老公,我改天一定要请你们吃饭赔罪。” “没事,我等下也要去怀怀那边看看。”徐依岚笑着说,“况且表姐夫也是关心你而已。” 黎绍驰只是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卧室里的气氛有点沉,徐依岚就跟他们聊点闲话,聊了片刻就打算离开。 祝潼本想送她,黎绍驰却说:“我来送就好。” 徐依岚也说:“对呀,姐你现在不适合吹风,还是躺着吧。” 祝潼就算不给面子黎绍驰,也要给面子徐依岚,她说:“那好吧,等下别跟怀怀说我生病了,免得她又问长问短的。” 徐依岚答应下来,随后跟着黎绍驰离开。 下楼梯的时候,徐依岚告诉他:“我姐的身体一向很好,这次病得这么突然,应该是她近期没有休息好,导致抵抗力下降了。” 黎绍驰点头:“最近她的睡眠质量不怎么好。” “我建议你睡前跟我姐聊一些开心的事情,不要让她都带着情绪和压力入眠,这样对提高睡眠质量是很有帮助的。”徐依岚想了想,又补充,“我姐这人特别要强,就算有心事,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只是,她不说,就不等于她什么事都没有。” 在楼下看见佣人,徐依岚又叮嘱她给祝潼多做一些养心安神和清肝明目的菜式和炖汤。 黎绍驰一直把徐依岚送到门外,徐依岚几次欲言又止,察觉她这么纠结,他就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徐依岚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诚恳地说:“表姐夫,对不起。” 黎绍驰问她:“为什么道歉?因为你帮祝潼瞒着双胞胎的事情,还有虚报病情说她有流产先兆?” “我是帮过我姐伪造化验单,但没有虚报她的病情,当时你把我姐送到医院的时候,她确实有流产先兆。”徐依岚很认真地说。 沉默了三两秒,黎绍驰说:“我知道了。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没有怪你。” 徐依岚释怀一笑:“谢谢表姐夫。” 黎绍驰替她把车门拉开:“路上小心,替我们问候怀怀。” 直至徐依岚把车子驶出,黎绍驰才转身往回走。他尚未走远,徐依岚突然将车子倒了回来,他困惑地停下脚步,而徐依岚把车窗降下,她脸上的表情很挣扎,他问:“你还有话想说?” 把心一横,徐依岚就说:“表姐夫,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 黎绍驰微微颔首,示意她直说。 “其实……”徐依岚咬了咬唇,“其实淇姐不是你一见钟情的人,潼姐才是!” 黎绍驰微微发怔。杜远知道他错认祝家姐妹,他不觉得奇怪,因为祝潼很可能把事情真相告诉了他。然而徐依岚所知的,似乎比杜远所知的要深刻得多。祝淇明知道他一见钟情的对象是祝潼,她肯定不会把这个事实大肆宣扬,更加不会告诉祝潼。他看向徐依岚,表情严肃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淇姐的日记本。” 当年徐依怀慌慌张张地把祝淇的遗物带回家,徐依岚觉得奇怪,于是趁着她洗澡的时候翻看了一下,没想到却在她的日记本里得知了这个秘密。 把事情经过简单交代后,徐依岚说:“你好像不怎么惊讶,看来你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 黎绍驰没有否认,他问徐依岚:“现在那日记本呢?” 徐依岚告诉他:“那天怀怀很晚还出门,我想她应该是带着日记本去找潼姐。后来,我没有见过那本日记,也没有听怀怀和潼姐提过这件事。” 黎绍驰的唇紧紧抿着,他一言不发,放在身侧的手掌渐渐攥紧。他想,徐依怀肯定把日记本交给了祝潼。祝潼早就知道他最初喜欢的人是她,这么多年来,她有一千个、一万个机会可以告诉自己,只是,她偏偏选择沉默,偏偏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若不是对他毫无感情,就是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太深,深得他亦无迹可寻。 想到这里,黎绍驰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零零碎碎的片段。那晚在祝淇的房间,他把泪流满脸的祝潼拥进怀内致歉与安慰,而她竟然疯狂地跟他亲吻……至于事后的一切,她若非因悲伤而神志不清,就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失控,才会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黎绍驰沉思之际,徐依岚又说:“其实我跟潼姐的关系很一般,潼姐的事,我向来少管。要不是今天看到你这么关心她,我可能会继续死守这个秘密。你知道吗,现在你看潼姐的眼神,跟你几年前在医院里看她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你是不是……已经爱上潼姐了?” 黎绍驰闭了闭眼,他避而不答:“听说孕妇没什么耐心,不要让怀怀等你了。” 徐依岚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继续追问,只说:“那……下次见。” 41|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祝潼吃完药又躺了一会儿,由于不是睡觉时间,她怎么睡也睡不着,干脆就起床走走。 佣人知道祝潼生病了,连忙让她添一件薄外套,才允许她到户外。 前阵子,黎煜和祝恬各在后院里种下了几颗葡萄种子和番茄种子,每天他们都会抽出时间来观察种子的生长情况,并在黎绍驰的指导下写种植笔记。祝潼也翻阅过他们的种植笔记,祝恬把种子的变化以画图的形式表达出来,而黎煜则中规中矩地以文字记录,并用拼音代替不会写的生字。 几天没有观察,祝潼才发现这几株小植物已经长出了细长的枝梗,小叶子也有舒展的趋势,再过些时日就要为它们搭建一个简易的棚架。她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葡萄的嫩芽,头顶的太阳突然被遮挡,同时地面出现了一个撑着伞的人影。 “怎么跑出来了,太阳很猛,当心体温又升高。”黎绍驰将遮阳伞撑在她头顶。 在太阳的照耀下,有几株嫩芽都被晒得微微发皱,祝潼对他说:“帮我装点水过来。” 黎绍驰猜到她想给它们浇水,他告诉她:“太阳这么猛,不能浇水。” 祝潼好奇地说:“是这样的吗?” 黎绍驰耐心地解说:“水和泥土的温度不能相差太多。水比泥土容易吸热,太阳会让浇下的水快速升温,这样植物会吃不消的。” 祝潼受教:“原来是这样。” “回去吧。”黎绍驰将祝潼拉起来,“把那些小植苗折腾死了,恬恬和煜煜肯定找你算账。” 听了这话,祝潼便不情不愿地回到屋里。喉咙又干又痒,祝潼每隔片刻就咳嗽得厉害,那劲儿大得连整个肺部都在颤动。 黎绍驰看她咳得那么辛苦,于是就问莲姐有没有什么镇咳的偏方。莲姐说给她炖川贝雪梨汤,她让祝潼先回卧室补眠,等下炖好给她端上去。 祝潼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在楼上转了一圈,闲着无聊就打算回客厅看电视。走进客厅,她看见黎绍驰正斜倚在沙发上,他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黎绍驰的衬衣纽扣解开了两颗,他眼底似乎有点乌青,而下巴冒出短短的胡茬,他很少有这么不修边幅的时候,祝潼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明明她才是病人,没想到他居然比自己更加憔悴。 看在黎绍驰照顾了自己一整晚的份上,祝潼便到楼上给他拿了一张薄被下来,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黎绍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祝潼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竟然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祝潼正想把自己的手收回,黎绍驰却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目光深沉了几分,祝潼试着挣开他,没想到轻易地挣开了。她说:“脸色这么差,不是被我传染了吧?” 黎绍驰动了动唇,接着却什么都没说,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觉得莫名其妙,之后就坐到另一组沙发上看电视。 临近傍晚,黎绍驰便回老宅将孩子们接回家。这两个小捣蛋应该又跟长辈们撒娇了,他们带着两大包玩具回家,脸上都是欣喜雀跃。 他们献宝一样把玩具展示给祝潼看,祝潼不敢让他们靠近,她问问他们这两天过得怎么样,多聊了几句就让保姆带他们去洗澡。 黎绍驰不知道接了谁的来电,聊完以后,他对祝潼说:“我出去一下。” 祝潼没问黎绍驰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家,只是“哦”了一声。 出门之前,黎绍驰还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没有发烧,他便说:“早点睡。” 黎绍驰出门不久,祝潼就接到蒋青青的来电,蒋青青说:“我们已经平安回到琼京了,同事们都很担心你的病情,刚才还提议到你家看看你,幸好地把强行阻止了。” 祝潼跟她开玩笑:“你怎么不让他们过来呢?我在家门闷着呢,热闹一下,说不定我的病也好得快一些。” 沉吟了下,蒋青青说:“如果你还不打算睡觉,那我过去看看你吧,顺便跟你说一个消息。” “在外面玩了两天,你不累吗?”祝潼问她。 “还行吧,我现在就出发。”话毕,蒋青青就挂了手机。 路过粥铺,蒋青青特地下车给祝潼买了点夜宵,因而晚到了一点。佣人应该休息了,祝潼亲自给她开门,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她张望后便问:“你老公还孩子们都睡了?” “孩子们睡了,黎绍驰出去了。”祝潼回答,看见蒋青青提着两个饭盒,立即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们去了饭厅聊天,祝潼把点心放到盘子里,随后先给蒋青青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蒋青青接过后道谢,她说:“你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昨晚还病得那么重,今天就像没事一样。” 祝潼不以为然,她说:“不就是感冒发烧吗,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蒋青青笑了笑:“昨晚你老公来找我的时候,他那脸色可难看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还连夜赶回琼京。” 这话说得祝潼有点不好意思,她给蒋青青夹了个小笼包:“吃东西吧。” 蒋青青只吃了一点,等祝潼吃完,她就说:“潼潼,前几天费尔森导演让他的助手联系我了。” 费尔森是国际知名导演,他纵横影视界将近二十年,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口碑好、声望高。祝潼尚未息影之前,他曾邀请过祝潼担任他新电影的女二号,当时她正筹备拍摄海洋公益电影,并打算借此为徐依怀克服ptsd,因而便放弃了这个机会。 祝潼有点错愕,她问蒋青青:“为什么?” 蒋青青说:“听说费尔森导演要开拍新电影,我想他应该有意找你合作。” 祝潼吃得三成饱就放下了筷子,她觉得奇怪:“他不知道我已经息影了吗?” 犹豫了三两秒,蒋青青才说:“其实你在摄影棚拍摄那天,有个娱记混了进来,摄影棚没有清场之前,她偷拍了很多照片,我想她肯定想编造你复出的新闻。后来你老公发现了,他让他的助理跟她娱记说了几句,那娱记就灰溜溜地走掉,过后也没有在网络或者其他地方看到相关的消息。就算是这样,你复出的传闻还是会在圈子里扩散的,可能费尔森导演一直都有留意你的消息,所以知道以后就第一时间联系我吧。” 不听蒋青青提起,祝潼真不知道其中还发生了这么一段小插曲。她用手指轻轻地叩着餐桌:“你帮我推掉吧。” 蒋青青也不惊讶,她点头答应,思索了半晌才说:“其实我已经帮你推过一次了,但是对方非常有诚意,被拒后又继续联系我。说实话吧,我还是挺感动的,费尔森导演果然跟传说中一样惜才。” 祝潼笑而不语。 蒋青青又说:“今天他的助理告诉我,费尔森导演下周会到中国出席电影节的开幕仪式,他说你如果方便,不妨跟费尔森导演见个面,就算不能合作,也可以交个朋友。” 祝潼考虑了一下,接着回答:“那行,你帮我安排吧。费尔森邀请了我两次,我怎么都应该当面跟他说声谢谢的。” 42|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送走蒋青青后,祝潼堆起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淡下来。她低头转动着自己的手链,坐了片刻,她才回卧室休息。 黎绍驰整晚都没有回来,第二天祝潼起床上班,他才满脸憔悴地走进卧室,身上还穿着昨晚那套衣服。她奇怪地看着他,而他只说:“好点了没?要是不舒服就请假吧。” “还行。”说完,祝潼就出去看孩子们。 黎绍驰只回家整理仪容,接着又出门上班。 最近几天,黎绍驰都早出晚归,连孩子们都是嘱托司机去接的。祝潼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想他也是公事上遇到阻碍,毕竟公司刚起步,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他亲自跟进。 得知祝潼生病,张青霞派遣司机送炖汤到家里来,还每天督促她注意身体和早点休息。那场小病很快痊愈,今晚她特地跟张青霞说了一声,让她不用再让赵嫂熬汤。 跟张青霞多聊了一会儿,她就让祝潼挂线休息。黎绍驰还没有回家,祝潼等了他半个来小时,接着便关灯睡觉。 在梦中,祝潼遭遇泥石流,被滚下的大石块压得动弹不得。她拼命挣扎,转醒时却发现自己被身旁的男人紧紧拥着,他下手不知轻重,几乎将她箍得窒息。 思绪慢慢清醒,祝潼的视觉和嗅觉都灵敏起来。在被窝里摸索到黎绍驰的手,她试着把他甩开:“黎绍驰,半夜三更的你发什么疯!” 黎绍驰埋首在她颈脖间,嘴唇滑过那片细腻的肌肤,手探进她的睡裙,他让她颤栗,也让她低吟。 尽管黎绍驰已经洗过澡,但他那酒气和烟味还残留在身上。祝潼知道他应该喝高了,她本想把人推开,但旋即又改变了注意,继而轻轻地亲吻着他的喉结。 她的唇温暖而柔软,黎绍驰浑身绷紧,他低吼了声,那声音似乎从喉间深处挤出般低哑。体内的躁动越来越疯狂,这些天来压抑的情绪即将要爆发,他突然翻了个身,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压在身下。 黎绍驰半悬在她身上,他盯着她的脸,嘴唇微微动了动。 借着卧室里的一丁点光线,祝潼隐隐地看见黎绍驰那张半是迷离半是清醒的脸。他好像在唤她,他的声音太低,她听不清他所唤的究竟是自己的名字,还是祝淇的名字。 祝潼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她居然妄想在半醉的黎绍驰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将脸别开,勾起唇角自嘲了一下。 黎绍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随即狠狠地吻下去。祝潼环住他的脖子,激烈地回应。 两人都吻得意乱情迷,祝潼那睡裙下摆被掀至腰际,黎绍驰的手按在她腿间,她难耐地拱起身体,胸口起伏不定。 黎绍驰的唇挪到她耳际,他含着她敏感的耳垂,喃喃地唤她:“祝潼……” 祝潼的身体微微僵住,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直至黎绍驰将她的内裤扯下来,她才摁住他的手。 这个静谧的空间内回荡着错落的喘息声,他们四目相对,不消半秒,祝潼就主动攀着他的肩,重新吻住他的唇。 衣衫褪去,他们赤-裸地交缠在一起。正当黎绍驰箭在弦上的时候,祝潼娇声告诉他:“没有套子你知道吗?” 话音刚落,黎绍驰就急切地闯了进去。祝潼绷紧了身体,连眉心也是紧紧地蹙着,他一边攻城掠地,一边在她耳边说:“我当然知道,你一次又一次地勾引我,不就是打算再拿孩子威胁我吗?” 被黎绍驰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祝潼一点也不惊讶。她本想嘲笑他两句,不料他猛地冲撞,她的声音便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娇喘。 今晚黎绍驰实在失控,他满腔心事,不断膨胀的情感让他方寸大乱。他的顶撞一记比一记深入,祝潼汗涔涔地软在他身下,半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承受他的索求。 缠绵过后,余温未散,他们像两株藤蔓一样,紧紧地绕在一起。祝潼有点脱力,她倚着黎绍驰的胸膛,微微张着唇呼吸。她几近入眠之际,她听见黎绍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祝潼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很糊涂,她说:“我没有告诉你的事情太多了,你只的是哪一件?”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许,黎绍驰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说出这个事实:“我知道我第一次见的人,是你,而不是祝淇。” 自从徐依岚完全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些天来,他不断回忆着他和祝潼相处的片段,从前的疑惑和不解,得知这个真相后,他通通都明白了。连日来他都过得浑浑噩噩,他发现自己那有条不紊的人生,似乎早已被祝潼扰乱了。 有那么半秒,祝潼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她猛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黎绍驰倚在床头的软包上,将自己的睡袍给她披着,顺手将床头灯打开。 祝潼平静下来,她死口不认:“你在乱说什么?” 若非已经有十成的把握,否则黎绍驰会被祝潼唬了过去,他说:“你还不承认吗?调查资料就在书房的抽屉里,你要我拿给你看吗?”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很紧,指甲掐进皮肉里,疼痛让祝潼冷静:“没错,那晚我确实顶替我姐参加那场聚会,那又怎样?当时我真的模仿她的行为举止了,你不是在怪我装得不像,影响了你对她的第一印象吧?” 黎绍驰额间的青筋隐隐地抽了两下,他紧紧地抿着唇,良久说不出话来。当年他之所以追求祝淇,完完全全是因为祝潼的原因。而她看过祝淇的日记,也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然而她却决绝地曲解他的感情、甚至否定他的感情。他没有半分责怪祝潼的意思,此刻他只有满满的遗憾。他连祝潼和祝淇都分不清楚,根本没有资格去说这四个字。 看见他一脸隐忍,祝潼又说:“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要不是你无缘无故地提起,我根本不会记得。” 黎绍驰深深地看着她,她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他更肯定自己的猜想。他一字一顿地说:“祝潼,你这个胆小鬼。” 就算祝潼的演技再好,但此际也不免力不从心。她躲开黎绍驰的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将祝潼的脸扳回来:“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正视,你不是胆小鬼吗?” 祝潼讥笑:“什么感情?对你的感情吗?” 黎绍驰再度沉默。 祝潼打掉黎绍驰的手,她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更深了:“虽然我跟祝淇长得一模一样,但我是我,她是她,无论是性格还是思想,我们都很不相同。你这是从哪儿来的自信,居然觉得我会爱上你?” 黎绍驰的声线也不复往时的镇定:“如果你不爱我,你骑机车撞见我跟你姐在一起,为什么不给我们好脸色?如果你不爱我,池畔派对那晚,为什么谎称杜远是你的男朋友,最后落荒而逃?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强吻我,还跟我上床!” 最后一句话,黎绍驰几近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眼睛紧锁着祝潼的脸,并没有错过她任何的表情变化。 凉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祝潼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听了最后一句话,她不假思索,扬手就甩了他一记耳光。 黎绍驰连躲都没躲,那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右脸,也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心上。 回想起黎绍驰近来的怪异举动,祝潼瞬间顿悟,她冷着脸说:“这事你已经知道很久了吧?难怪你对我这么好,原来是因为你在可怜我,可怜我被姐姐抢了男人。黎绍驰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我承认刚开始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黎绍驰急忙解释,祝潼却打断了他的话:“你刚开始在想什么,现在又在想什么,我通通不想知道。” 黎绍驰万分无力,他低声说:“对不起。” 祝潼觉得可笑至极:“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是我自愿爱上你,是我自愿放弃你,最后也是我主动勾引你,让你跟我上床的。” 她换了口气,继续说:“仔细想想,这句对不起,应该是我跟我姐跟你说才对。我假扮祝淇让你动心,而祝淇顶替让你动心的我,你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东窗事发,你就会像个傻子一样,被我们糊弄一辈子。” 黎绍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认清你和祝淇。” 祝潼微微一笑:“是对是错又有什么关系呢?最终你还不是爱上了我姐,还计划着跟她结婚,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意外,你们早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不应该觉得愧疚,你应该继续恨我、讨厌我!” 黎绍驰定定地看着她,他一脸平静:“如果我已经开始爱上你了呢?” 这辈子黎绍驰只做过两件轻率的事情,一件是凭着一张脸和一个名字爱上了祝淇,另一件则是在所谓的压力下,跟祝潼结婚。而这两件事,最大的受害人,都是祝潼。他真的无法想象,祝潼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他也曾换位设想,面对亲姐姐横刀夺爱,到底应该退让还是相争这个问题,他苦思了许久也得不出答案。他理解祝潼那偏激的态度,也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又爱又抗拒。在怜爱与愧疚间辗转煎熬时,他不知不觉为她动了真情…… 4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祝潼微微怔住,她的表情有几分诧异:“你爱上我?” 黎绍驰肯定地点头,他坦然地任由祝潼审视。 祝潼喃喃地说:“你以为多上几次床就变成爱了吗?”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很多年前那个晚上,祝潼记得很清楚,黎绍驰手足无措地把抱着自己的时候,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忘记他毫不留情地指责自己,她也忘记他是祝淇的男朋友、是自己的姐夫。 有些感情越是压抑,爆发起来就越是疯狂,他的声音、他的体温、他的怀抱,无一不让祝潼失控,她回抱着他,凶狠地吻了上去。 黎绍驰只顿了下,随即就反应过来。祝潼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推开,而她反反复复地缠上去,纠缠间,被绑着的长发突然散落下来,她明显看到黎绍驰问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她知道他肯定从自己身上看到了祝淇的影子。当祝潼再次亲吻他,他身体僵直,但很快便激烈地回吻她。 两个同样心碎的人,似乎特别容易被彼此的磁场所吸引。他们吻得忘形忘我,祝潼抱着他摔到床上,至于后面的事情,应该算得上水到渠成。 禁-忌的关系,隐秘的爱慕,失之交臂的不甘,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催促着祝潼放纵和堕落。 房门被推开时,祝潼的四肢紧紧地缠着黎绍驰身上,看见父母脸上那错愕甚至震惊的表情,她如同被解咒一般,瞬间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怎么荒唐无度的事情,她浑身颤抖,巴不得让他们掐死自己算了。 祝潼后来才知道,就在他们抵死缠绵的时候,亲戚家的几个小孩走到楼上玩耍,在门缝中看见这番境况,都一起悄然逃离。他们跑回客厅,告诉大家房间里有人在打架,而且还没有穿衣服。孩子们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但在场的成年人都心知肚明,祝父祝母不敢相信他们会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因而就连忙到楼上求证。 祝潼的父母刚承受了丧女之痛,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丑闻,他们几乎崩溃。他们要求黎绍驰给他们一个交代,祝潼觉得黎绍驰肯定做-爱做傻了,他沉默了数秒,居然说了句让大家都诧异万分的话——我会跟祝潼结婚。 正当祝潼要出言反对时,她父亲已经动手打人。对于她和黎绍驰来说,那晚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可怕的时刻,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们肯定不会回想。 半个月后,伤心失意的祝父在澳门散心,在富丽堂皇、充满浮华与虚幻的赌场里,他选择用豪赌来麻痹自己。在贵宾房内,他输得双目发红,一次又一次借高利贷,最后被人扣留毒打。 祝潼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如此疯狂,短短两天就输了上千万。虽然祝家家境不错,但大部分的资产都用于投资和公司运作,一时半刻根本凑集不了这么多现金。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找黎绍驰。这件事最后还是被黎家摆平了,而她也低调地嫁给了黎绍驰。 有时候祝潼也会猜想,假如当时没有被人撞破,他们或者只是一对发生过关系的陌生人,不会有现在这般千丝万缕的纠缠。 对于祝潼的话,黎绍驰非常不满:“以前你这样想,我无话可说,但现在你也是这样想,你不仅践踏着我的感情,也践踏着你自己的尊严。” 卧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祝潼终于开口:“你爱上了我,那我姐呢?你打算至我姐于何地?” 黎绍驰闭了闭眼,嘴唇抿得很紧。 倦意从心底袭来,祝潼连伪装的力气都没有了。跟黎绍驰肩并肩地倚着床头的软包上,她低声说:“你很爱我姐,对吧?” 黎绍驰无从否认,他声音艰涩地说:“我爱过她。” 祝潼若有似无地笑起来:“因为我,你爱上了我姐,我姐死了,你又因为我姐,爱上了我。这是多么荒谬的循环。” “不是。”黎绍驰沉声说,“刚开始,我之所以认不清你跟你姐,是因为我对你俩都不熟悉。换成现在,你们就算再相似、演技就算再好,我也一定能把你们分别出来。祝潼,有很多东西,不是想假装就假装得了,不是想掩饰就完全没有破绽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用心感受到的,想必更接近事实真相。” 祝潼看向他:“就算你没有刻意在我身上找我姐的影子,你也不能保证,你看见我的时候不会想到她。你虽然说爱我,但肯定爱得很痛苦吧?爱得深,你就对不起我姐,爱得浅,你对我又于心有愧。趁着还没有泥足深陷,你还是快点抽身吧,我真不忍心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黎绍驰正想说话,祝潼却摁着他的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她一点一点地靠近他,小心翼翼地脑袋枕在他肩上:“从小到大,我跟我姐的关系就特别好,可能你永远都没有办法理解,那种在母胎里就紧密相连的感情。我们曾经约定,当我们都成了老太太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坐在千秋下晒太阳,然后把以前那些开心的、有趣的、幸福的事情,全部回忆一遍。只可惜,这个约定已经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说到后来,祝潼的声线发抖厉害。黎绍驰半拥着她,喉咙微微发酸:“别说了。” 祝潼双手攥在一起,她执意说下去:“你说得没错,是我的任性害死了我姐。” 黎绍驰紧紧地抱着她,悲痛、愧疚、彷徨、不安,各种情绪结集而来,他感到格外无力,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她不会怪你……” 祝潼低声呜咽,她死死地揪着黎绍驰的手臂,艰难地开口:“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跟我离婚吧……” 44|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祝潼窝在黎绍驰怀里,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由于情绪激动,她简直是语无伦次。 黎绍驰从来没有见过祝潼如此失态的样子。在他的印象中,无论在何时何地,她都带着傲气,即使身处困境也不愿低头。当年祝潼找他借钱为欠下巨额赌债的父亲还钱时,她亦无半分低微的样子,只是从容淡定地跟他谈条件。短短几年,祝潼几乎把祝父的欠债还清。 面对祝潼的哭诉,黎绍驰根本无从安慰。他承认他们的婚姻确实非常失败,他为了所谓的名声,也为了所谓的责任困住了祝潼。婚后的日子,不仅祝潼想挣脱,连他也逃离。 祝潼那张脸让黎绍驰又爱又恨。他们发生关系那晚,祝潼把刚刚半长不短的头发散下时,有那么瞬间,黎绍驰真有种眼前的人就是祝淇的错觉。或许过分想念也会让人神志不清,当祝潼再次吻过来,他的理智和冷静全部被摧毁。 黎绍驰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这样做不但侮辱了他和祝淇的感情,而且还伤害了祝潼。他试着补偿,但越是补偿,祝潼就闹得越僵。闹到后来,她拿孩子威胁他,他真觉得筋疲力尽。苦思了许久,他终于退让,与其这样恶斗下去,还不如放大家一条生路。 祝潼平安地生完孩子以后,黎绍驰就以工作为由,离开了琼京。或许谁也没想到,他也有这么窝囊的一天,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这段畸形的婚姻。这次回来,黎绍驰原本打算好好地跟她相处,不管是为了补偿祝潼也好,为了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也罢。越是相处,他对祝潼就越是上心。 在以前,黎绍驰看见祝潼在电影里跟男演员卿卿我我,他倒没什么感觉,而现在,祝潼跟杜远去吃个饭、喝个酒,他莫名其妙地郁闷了整晚,得知她要亲自做什么内衣模特,他更是费尽心思阻止。在以前,祝潼十月怀胎,生产时还挨了刀子,他顶多只是多了几分感激,同时深感母性伟大,而现在,她着凉发烧,他就紧张得半死,还整夜替她擦汗和探体温。如今祝潼泣不成声,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万分难受。不知不觉间,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影响到他的喜怒哀乐,他就算再迟钝,也明白自己这种情感,似乎已经超出了单纯关心的界限。 黎绍驰也曾怀疑,祝潼之所以会那么轻易地把他让给祝淇,是因为他当晚会错意,她对自己根本毫无情意。那次徐依岚谈完以后,他反复思量,终于可以肯定祝潼对他的感情。 这些天来,黎绍驰的心情确实复杂。他很想找机会跟祝潼说清楚,但每次面对祝潼,他又百般滋味在心头,话到嘴边也开不了口。感情走到这一步,他才明白祝潼的挣扎和顾忌,无论是他对她的爱,还是她对自己的感情,同样都逃不开祝淇的阴影。 祝潼由始至终也没有得到黎绍驰的回应,哭得太累,她便不知不觉地倚在他身上睡着了。 翌日醒来,祝潼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黎绍驰拿了热毛巾给她,她低着头接过来,然后说了声谢谢。 黎绍驰没有走开,他坐在床沿看着祝潼。 平日祝潼胆大妄为、恣意勾引时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昨晚那样闹了一场,那深藏多年的感情全部暴露,她发现自己在黎绍驰面前似乎抬不起头来。重重伪装被卸下,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 看见祝潼拿着毛巾发呆,黎绍驰干脆动手替她敷到眼上:“今天在家里休息吧。” 祝潼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她说:“不用了,今天我有事忙。” 听她这样说,黎绍驰便不再劝说,能够寄情工作,总比闷在家里胡思乱想要好。 跟她多待了一会儿,黎绍驰就先到楼下看孩子们。 他将要走出卧室的时候,祝潼唤他:“黎绍驰!” 黎绍驰的手已经放在把门上了,他顿住脚步回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祝潼。 对上他的视线,祝潼的心房微微颠动了下。她敛起神色,轻声问:“你会跟我离婚吗?” 黎绍驰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搭在门边上的手,片刻以后,他说:“我不怕重蹈你的覆辙。” 祝潼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胸中情绪翻滚,她终究是说:“要是我怕呢?离婚吧,我真的很累……” 黎绍驰没有答腔,他把房门打开,临走前,他沉声说:“我考虑一下。” 那天清晨以后,祝潼就耐心地等着黎绍驰的答案。周六晚上,蒋青青来电告诉她,费尔森导演抽出下周二一整天的时间跟她碰面,当天她什么时候找他也行。 祝潼有点惊讶,像费尔森这样的名导,时间一定很宝贵,他居然腾出一天的时间迁就自己。她跟蒋青青开玩笑:“要是被娱记知道了,说不定会写过气女星耍大牌。” 蒋青青说:“人家导演可有诚意了。说实话吧祝潼,这些机会真不是常有的,如果角色适合,我真建议你复出。” 祝潼应她:“机会不大。” 蒋青青叹了口气,语气惋惜地说:“好吧,我明白。” 祝潼向来不爱耍大牌,费尔森导演约了她周二见面,她打算提前一天飞到邻省,以防遇上什么意外而爽约。 这趟出行只有蒋青青随行,祝潼连助理都没有带,十分低调。 费尔森导演约她们在半岛大酒店见面,与他一起的是一个年轻的华人,应该是他的助手或翻译。以往祝潼只在电视或报纸杂志上见过他,不料他真人比上镜还要年轻,看上去应该只有四十来岁。 费尔森是纯种英国人,骨子里都透着英国人的绅士风度。他热情地给了祝潼和蒋青青一个拥抱,随后还亲自替祝潼把椅子拉开。 祝潼用英文跟他问好,不料他一开口就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微微吃惊,换用中文跟他说:“您的普通话讲得真好。” 费尔森接受了她的赞美,他告诉她:“他已经学习中文很多年了。我对你们中国的文化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三国的历史。” 说话,费尔森就看了那个年轻男人一眼,那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祝潼。他对祝潼说:“这次冒昧约祝小姐见面,其实是想邀请你出演我新电影的女一号。” 那男人递过来的是一本剧本,祝潼将手压在封面上,沉吟了下,她才开口:“费尔森导演,十分抱歉!” 闻言,费尔森挑起眉头:“拒绝我之前,我希望你先看看剧本。” 祝潼摇头,她说:“非常感谢您的赏识,几年前推了您一次邀约,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次仍旧让您失望,我一定要亲自跟您赔罪。您的电影作品一直备受媒体和大众的追捧,您的名字就是质量与口碑的代表。我息影将近两年了,别说演技,可能连台词都记不住了,我真的没有办法胜任。” 费尔森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说:“我看过你所有作品,我真觉得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演员,我敢保证,在我跟我团队的帮助下,你各方面的演艺素养都会得到一个很大的提高。你这么年轻就息影,我想你是遇到某些瓶颈突破不了,所以才放弃的吧?” 说到激动的时候,费尔森不自觉换成了英文,等他说完,那个年轻的男人就帮忙翻译。 祝潼静静地听着,思量了片刻,她才说:“谢谢,除了感谢,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费尔森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他说:“我听得出来,你推辞的原因不过是借口罢了。算我唐突了,我可以知道你拒绝的真正原因吗?” 在旁的蒋青青悄悄地扯了扯祝潼的衣尾,示意她小心为上。在娱乐圈里,最复杂的就是人心,一个不留神,所谓的秘密和*都可能把柄。从祝潼出道至今,她就不断提醒祝潼,千万不要跟圈内人推心置腹,在这个名利场内,没有谁是永远的朋友。今天跟你笑面相迎,明天可能会从背后捅你一刀,这就是她当初支持祝潼息影的重要原因。 祝潼也明白蒋青青的顾虑,不过费尔森的诚意却让她非常感动。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告诉他真相:“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费尔森大大地吃了一惊:“你已经结婚了?那你的保密措施做得真好,我想是你丈夫不希望你继续抛头露脸吧。” 别人都说,娱乐圈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祝潼的婚事之所以能隐藏得滴水不漏,除了蒋青青的手腕以外,还有黎家的功劳。她点了点头,回答:“这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另外,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想因为我的缘由,给他们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压力。” 费尔森说:“我早听闻中国的女人都以家庭为重,原来是真的。” 祝潼微微一笑:“中国人最享受的就是天伦之乐。” 话已至此,祝潼和蒋青青觉得这次的合作肯定没戏了。 不料,费尔森突然话锋一转:“这也没什么关系,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提议,不知道祝小姐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45|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祝潼怎么也没想到,费尔森居然邀请她来担任剧组的副导演。离开半岛大酒店的时候,她的脚步有点虚浮,这一切来得突然,她觉得很不真实。 费尔森的电影肯定是大制作,一个小小的配角可能也需要试镜竞争,而副导演这种职位,想必是重重筛选、万中选一。祝潼不知道费尔森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居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蒋青青倒觉得费尔森的提议很不错,这样既没有淹没祝潼的才华,也不用抛头露脸,给她及她的家人造成困扰。她看得出来,祝潼对这个提议非常心动,尽管如此,祝潼最终也没有答应,而费尔森便给她半个月时间考虑。 回到酒店,祝潼忍不住问蒋青青:“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两次拒绝费尔森,费尔森就跟我扛上了,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合作?” 蒋青青白了祝潼一眼,她说:“费尔森怎么说也是国际名导,他才没有那么无聊,做这种幼稚透顶的事情。我看他是真的很欣赏你,或许是你出演的某个角色曾经打动过他,又或许他在你身上看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价值。” 刚才倾谈的时候,费尔森也透露过,这次剧组计划聘请三个副导演,如今他们正缺一个能够协助导演指挥现场、并进行表演指导的人。祝潼倒不是没把握做好,而是觉得时机不对,和黎绍驰的问题尚未解决,她真担心会因自己的私事而状况频出,最终辜负了费尔森的赏识。 想到这里,祝潼不由得轻声叹气。 蒋青青给祝潼倒了一杯热茶,她问:“叹什么气呢,换作别人得到这么好的机会,肯定在放鞭炮庆祝了。” 祝潼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蒋青青一个微笑。 蒋青青试探着问:“你到底是在担心孩子们的问题呢,还是你老公的问题?” 捧着茶杯发了一会儿呆,祝潼才开口:“青青,我打算跟黎绍驰离婚了。” 蒋青青只当听了一个笑话,她说:“你想离婚想了多少年了,最后还不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这次不一样了。”祝潼淡淡地说。黎绍驰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如果他也走到了这一步,他肯定会理解她是怎样的爱而不得,他也肯定会明白那种进退两难的痛苦。如果黎绍驰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她想他肯定愿意放手的。 蒋青青有点不可置信,她追问:“离婚真不是小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要是离婚了,孩子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想到两个孩子,祝潼就头痛欲裂。黎绍驰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还能拼命伪装讨厌他、怨恨他,来掩饰自己的感情。然而现在,她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个男人。她比谁都不希望黎绍驰为自己而动心,因为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段感情。 晚一点的时候,祝潼接到黎绍驰的来电,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祝潼告诉他:“明天早机。” 黎绍驰问清楚班次,随后说:“明天我去接你。” 祝潼打算拒绝:“青青已经安排好了司机。” 黎绍驰没有再说什么,随后就挂线了。 脑海中杂念太多,加上择床的坏习惯,祝潼整晚都没有睡好。翌日早上,蒋青青见她一脸倦容,连忙把化妆箱塞到她怀里,让她收拾收拾自己才出来见人。 她们下榻的酒店是费尔森帮忙安排的,今早他特地跟她们一起吃早餐,还专程将她们送到计程车上。 祝潼循例还给费尔森一个告别拥抱,费尔森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眼带笑意地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祝潼报以微笑,随后坐进了计程车,透过车窗向他挥手。 今天她们的运气尚算不错,前往机场的路段畅顺,而航班也准时无误点。拉着行李从通道出来时,祝潼就看见了黎绍驰的踪影,而黎绍驰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她们。 黎绍驰朝她们走过去,他礼貌地跟蒋青青点了点头,并问:“载你一程?” “谢谢,司机应在外面等了。”蒋青青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他们相处,临走前,她对祝潼说,“工作室的事,你不用担心,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黎绍驰帮她拉行李箱:“走吧,我的车在外面。” 机场内人来人往,祝潼走在他身侧,她总是低着头,一路上都是沉默的。 看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黎绍驰干脆牵着她,以免她被撞着碰着。他问祝潼:“公事谈得不顺利?” “我能处理的。”祝潼回答。出发之前,黎绍驰曾询问过她为什么出门,当时她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到外地办公,过后黎绍驰就没有多问了。 车上以后,黎绍驰没有立即启动车子。他抽了两张纸巾递给祝潼,祝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干脆就自己动手,替她把她唇上那碍眼的唇膏通通抹掉。 很久之前,祝潼曾经听某个花花公子说过,男人喜欢看别的女人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对于自己的女人,他们只爱出水芙蓉般的清纯可人。祝潼不知道黎绍驰是不是这种人,但却知道他管得实在有点多了。 祝潼满腔心事,她没有留意路况,直至发现车程比平日长了很多,她才察觉不对劲。她朝窗外看了看,有点惊讶地问黎绍驰:“你载我回老宅干什么?” 黎绍驰很平静,他说:“你不是要离婚吗?” 祝潼动了动唇,之后就没有说话了。 他们抵达时,黎家的长辈都已经在等候了。客厅内气氛凝重,祝潼刚踏进家门,脚步便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走在后面的黎绍驰轻轻地推了推她腰,低声说:“进去吧。” 祝潼已经有颇长一段时间没有跟黎绍驰的父亲见面了。跟黎绍驰结婚多年,她跟黎父谈话的机会屈指可数,但每次谈话,都让她记忆犹新。她对这位长辈有种说不出的忌惮,如果她对张青霞是敬重的话,那么对他应该算得上敬畏了。 看见孩子们回家,张青霞缓着口气对他们说:“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都过来坐呀。” 黎绍驰脸色如常地坐到沙发上,而祝潼则恭恭敬敬地跟长辈们问好。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一脸严肃,只有老爷子是笑眯眯,他说:“让你们主动回家真的很不容易。” 祝潼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想必黎绍驰已经跟长辈们提了离婚的事情了。她勉强地挤出了一记微笑,坐在黎绍驰身旁静观其变。 黎绍驰解释:“工作忙,孩子也不好带。” 听了这话,黎超扫了儿子一眼,同时也将余光瞥向儿媳妇。 到底是手握大权的人,黎超余光一瞥,祝潼便莫名感到心虚,不由得挺直了腰板。 他们照旧聊了一会儿家常。黎超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聊得差不多了,他才对黎绍驰和祝潼说:“你们跟我到书房。” 祝潼的心微微一沉,她转头看向黎绍驰,黎绍驰只把她拉起来,并没有任何表示。 老爷子还是那副样子,而张青霞则给他们一记警告的目光,示意他们不能以硬碰硬。 他们刚走进书房,黎超就手提高尔夫球杆,二话不说就往儿子身上招呼。 黎超动作迅猛又凶狠,祝潼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黎绍驰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下了。 球杆跟皮肉相触的闷响极大,祝潼听得胆战心惊。黎绍驰偏偏不闪不躲,他虽然没吭一声,但额间却渗出了汗珠。 黎超怒意正盛,下手毫不留情,黎绍驰越不认错求饶,他就越是来劲。 祝潼看不下去,她试图阻止:“爸,别打了!” 黎超没想到她会突然挡在前面,力度一下子收不回来,那一记就打到了祝潼的小臂上了。 眼看着高尔夫球杆挥打到祝潼身上,黎绍驰连忙将她护在怀里,神色焦虑地问:“你没事吧?” 祝潼整条手臂瞬间麻了,很快剧痛袭来,她痛得连说都说不出来。 见状,黎超才停了下来,他用力将球杆掼到地上。他怒气未消,看在祝潼的份上,他还是按捺着火气说:“孩子们都六岁了,你居然敢跟我说离婚,我看你不是脑子坏掉,就是中了魔障!” 祝潼正想说话,黎绍驰却将她扯到身后,先一步对父亲说:“爸,我考虑得很清楚。” “混账的东西!”黎超怒不可遏,捡起球杆作势就往黎绍驰身上挥过去。 祝潼连忙挡在他跟前,她恳切地对黎超说:“爸,对不起,是我坚持要离婚的!” 话音刚落,书房里的空气似乎不再流转,那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黎绍驰无声地叹了口气,捉紧祝潼的手臂,之后看向父亲:“我会把事情处理好,不会让您跟爷爷难堪。” “你闭嘴,我在乎的是这些东西吗!”黎超暴跳如雷,若不是祝潼在场,他肯定把这个不肖子打得站不起来。 祝潼低头屏气,而黎绍驰只说:“对不起。” 黎超厉声说:“你的事,我以后全都不管了!我不想看到你,给我滚出去!” 46|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将书房房门打开时,祝潼就看见满脸愁容的张青霞守在外面。她自觉愧对张青霞,因而沉默地跟在黎绍驰身后。 张青霞急忙上前,黎绍驰和祝潼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她低声问:“两个都挨打了?” “没事。”黎绍驰淡淡地说。张青霞的手恰好压到那被打过的地方,他微微瑟缩了一下,惹得张青霞眉头紧锁。 张青霞让赵嫂帮忙把医药箱拿到楼上来。检查了一下黎绍驰身上的伤,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还是找医生来看看吧。” “都说了没事。爸打得很留情的,连球杆都没断。”黎绍驰并不把这当成一回事,他小心翼翼地折起祝潼的衣袖,那条白皙的手臂上红肿一片,十分显眼。 张青霞就知道祝潼跑出来逞英雄了,她把儿子拉开:“我来吧,你笨手笨脚的,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尽管张青霞的动作很小心,但祝潼还是忍不住闷哼了声。张青霞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说:“他俩父子怎么打也是他俩的事,你站在旁边看着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当炮灰呢?” 祝潼低头受训,而后唯唯诺诺地点头。 给祝潼涂完药膏,张青霞又忙着给儿子上药。黎绍驰身上的伤痕不多,但每一道都非常吓人,明天想必会发青发紫。她让祝潼帮忙拿一条毛巾过来,趁着这个空挡,她问他:“趁着小潼还心疼,你赶紧捉住机会,把人家哄回来。” 黎绍驰没有表态。 祝潼很细心地把毛巾用热水沾湿了,张青霞接过以后,就毫不留力地把伤痕上的汗迹擦干净。 被二度伤害的黎绍驰倒吸了口凉气,他回头对张青霞说:“您也太狠了吧!” “不狠一点,怎么让你长长记性。”说虽这样说,但上药的时候,张青霞的动作明显放轻了不少。 把上身的伤处理好,张青霞就问:“还有哪里伤着?” 黎绍驰回答:“没有了,伤得还不够多吗?” 张青霞把医药箱收拾好,她说:“你把你爸气得够呛的,我还以为你要横着出来。对了,他刚才怎么说?” 祝潼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黎绍驰往她那方看了一眼,接着对母亲说:“您先出去吧,我有些事要跟祝潼谈一谈。” 张青霞点头,临走前,她特地叮嘱儿子:“好好谈。” 离开的时候,张青霞贴心地帮他们帮卧室的门关紧。室内一片静谧,最终还是黎绍驰打破了沉默,他说:“祝潼,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决定要跟我离婚吗?” 祝潼百感交集,片刻以后,她还是轻轻地点头。 黎绍驰平静地接受她的最后抉择,他沉声说:“我爸那边,算是处理好了,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来拟定,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祝潼仍旧低着头,她回答:“我没有要求。” 黎绍驰沉默了下,说:“我知道了。” 紧接着,黎绍驰又问:“我们离婚的事,你打算跟孩子们说吗?” 祝潼不假思索就应他:“不!” 其实黎绍驰也不想跟孩子们坦白,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祝潼:“既然不让孩子们知道,就只能把他俩送到寄宿学校念小学,等他俩长大一点、懂事一点的时候,我们再把事实说出来,我想他们到时候会理解我们的。这两天我让助理帮忙找了一些学校的资料,过阵子我筛选三两所,再跟你一起去看看学校环境吧。” 他把这些问题都考虑周全,祝潼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她轻声说:“都依你吧。” 基本上把孩子们的问题解决以后,他们都沉默了下来。祝潼察觉他似乎欲言又止,于是问他:“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配合的吗?” “不是。”黎绍驰说,“需要我跟你父母见一面吗?” 祝潼态度冷淡地拒绝:“不用了,我会跟他们交代清楚的。” 话已至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黎绍驰聘请的律师办事效率非常高,半周以后,祝潼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对方说明来意后,就要求她到律师事务所面谈。她翻了翻行程,特地把当天下午的时间腾出来。 那位律师十分尽责地提醒她:“为了保障您的利益,您可以带上您的法律顾问。” 祝潼笑了笑。抵达律师事务所时,她只是孤身一人。 律师已经在办公室等候她,他斟酌了一下称呼,最终还是说:“黎太太,下午好。” 祝潼微微愣了愣,继而若无其事地点头:“下午好。” 客套两句后,律师就把离婚协议书推到祝潼面前,以公式化的口吻大致地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 祝潼有点失神,她只听见一把男声在耳朵说个不停,至于其中的内容,她什么都不清楚。她机械式地翻阅着协议,无意间瞥到财产分配的内容,她忍不住说:“这份协议,黎绍驰看过了?” 还没有听见他的回答,祝潼就在签名页上看到黎绍驰的签名。 律师告诉她:“是的,我是依照黎先生的意思拟定这份协议的。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那就必须麻烦您亲自跟黎先生协商,因为我是没有作主的权力的。” 最终祝潼也没有签名。她把这份协议带回家,等黎绍驰回来后,她便将人叫回了卧室。 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个文件袋,黎绍驰大概猜到祝潼为什么找自己。他将协议拿出来,翻看了下,发现祝潼还没有签名。 祝潼对他说:“股份、房子什么的,我通通不需要。” 黎绍驰将协议重新放回去,他用哄孩子的口吻对祝潼说:“收下吧,离婚夫妻的财产分割是合情合理的。” 祝潼相当坚持:“我不要,我不是来分你们黎家的家产的。这事让你爸妈还有其他亲戚知道了,你让他们怎么想我!” 这话似乎触碰到黎绍驰某条神经,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要么留下,要么就收下。” 说完,他就走进了衣帽间换衣服。 祝潼一直坐在那里生闷气,等到黎绍驰出来,她便拦住他的去路:“你不用担心我以后的生活,我没有那么差劲,不至于养不活自己和女儿。” 黎绍驰当然知道她不差劲,离开了他,她或许可以过得更好。他问她:“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就算祝潼不想说,黎绍驰也能有办法知道,既是如此,她便实话实说:“有个导演请我加盟他们的剧组,往后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到外地工作。” 黎绍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既没有表示祝贺,也没有表示反对。 祝潼想了想,又补充:“是幕后工作。” “你的工作室呢?”黎绍驰又问。 往后的路到底是怎么走,祝潼其实还没有全方位地规划好。她想了想,说:“可能暂时交给青青接管吧。” 黎绍驰点头:“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让青青跟我的助理联系,也可以直接找我。” 了解祝潼往后的去向后,黎绍驰打算回书房处理公事。祝潼立即追上去,她说:“协议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等恬恬成年后转到她名下吧。”黎绍驰没有给半分商量的余地,说完以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 最终祝潼只能妥协,离婚协议签订后,他们便正式到民政局办手续。这消息很快传到张青霞耳里,她原以为他们这段婚姻不会走到尽头,可惜他们终究还是离了。 张青霞实在不懂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明明在乎对方的,但这婚说离就离了,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她把黎绍驰召回老宅,打算问个明白。 这几天来,黎绍驰的心思也不在工作上。回家看见臭着脸的母亲,他倒觉得心情放松了点。 张青霞一巴掌就拍到他脑袋,她嚷嚷:“你怎么回事啊,我让你好好哄一下小潼,你倒好,哄着哄着就跟人家离婚了。” 黎绍驰淡淡地笑着,默然地接受母亲的指责。等她说累了,他才说:“我困着她当然可以,但是她会很辛苦的。如果离婚能让她轻松点,那就离吧。” “你倒是大方,你也不看看你娶的是什么人,小潼又漂亮又能干,你真不担心她被人抢走?”张青霞很替他着急。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依照他那不温不火的作风,祝潼被别的男人追求好几回,他可能还在淡定地观望。 黎绍驰说:“她还放不下小淇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像她这种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人,你不给她退路的话,她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撞出去。与其是这样,还不如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平复,逼着她只会让她更难过。” 张青霞幽幽叹气,听了儿子的话,她又为祝潼心疼:“放不下也是难免的,死掉的是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或许她每次看见自己的脸就会自责。你也是过分,当时怎么可以跟小潼说那种话,她现在肯定还耿耿于怀吧。” 黎绍驰说不出话来。他承认他当时确实很过分,如果有机会重来,他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那晚祝潼窝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悲痛,甚至是绝望。 张青霞知道儿子不好受了,她有几分不忍,继而对他说:“我看得出来,小潼肯定对你有感觉的。她这孩子特别死心眼,认定了谁就不会改变。你努力点吧,别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才后悔。” 黎绍驰靠向母亲,流露出几分依赖。张青霞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像儿时一样安抚他。 良久以后,黎绍驰问:“爸还很生气吗?” 张青霞嗔道:“你把他的儿媳妇都弄没了,他能不气吗?” 黎绍驰扯了扯嘴角,他低声说:“打不消气,骂不消气,看来还是要您亲自出马,帮我们美言几句。” 张青霞取笑他:“你把小潼追回来,再添两个小孙子,你爸肯定什么气都没有。” 47|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对于祝潼来说,婚姻就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这道枷锁解除后,她像获得了重生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自在起来。 把离婚手续办妥后,祝潼就让蒋青青跟费尔森的助理联系。费尔森知晓她正为家事繁忙,特地带着助理飞到琼京,与她见面详谈。 详谈以后,祝潼才知道,原来费尔森有意打开中国的电影市场,三两年前就打算跟天际娱乐合作,在内地投资拍摄一部古装影视作品。后来由于费尔森身体欠佳,这个计划便搁浅了颇长一段时间,直至疾病痊愈,费尔森才重新投入工作。 对于费尔森来说,这部作品是他的一个新突破。在此之前,费尔森从未尝试过古装电影的拍摄,他特地在自修了好几个课程,下了很大苦功。他对这部电影的期望值很高,因而在每个环节上亦非常谨慎。 天际娱乐是这部影视作品的第一投资方,男主角早已内定为旗下当红的艺人岳梵。在此之前,费尔森也听闻过这位男演员的消息,无论在媒体还是网络上,岳梵的风评都非常不错。某位娱乐圈名嘴也曾说过,岳梵是继姜延以后诞生的影坛男神,他的风头绝对算得上一时无两。 至于女主角的人选,费尔森一直看好祝潼,可惜她以家庭为由,拒绝了他的邀约。他让助理放出消息,很快,各大娱乐公司纷纷向他推荐旗下女艺人,他筛选了好几位演技不俗的演员试镜,几经讨论,终于选定了上届影后谢安薇。 祝潼成名时,这个谢安薇不过是名不经传的小明星。最近这几年,谢安薇火速蹿红,除了她相貌出众、演技过人,她背后的经纪公司和经纪人肯定功不可没。 息影以后,祝潼的心思就集中在工作室上,对于娱乐圈星闻,她鲜少留意。在费尔森问到选角意见时,她只能回答:“岳梵的人气高,演技是公认的好,让他出任男一号,是没有问题的。而谢安薇,我真的不太熟悉,不过她能在试镜的时候脱颖而出,我相信她也能胜任这个角色。” 祝潼大致研读过剧本,这部即将开拍的《卞氏传奇》,是以一部女性视觉来展示乱世爱情的电影。在编剧一栏,尽管没有费尔森的名字,但她可以猜到费尔森应该有份参与剧本的撰写或修改,毕竟只有带着浓烈浪漫主义的西方人,才能把这段略带悲壮的历史编写得如此唯美动人。她看惯了恢弘大气的三国史诗,偶然欣赏一下这种传奇式情史,也算是一种享受。 电影中的女主角卞夫人,是曹操的第二任正室,也是历史上的魏武宣皇后。她出身卑微,最终却飞上枝头变凤凰,其智商和情商皆是深不可测。要出演这种角色,确实有一定难度,这不仅要求女演员相貌好、演技佳,还需要一定的人生阅历,否则就演不出其中的韵味。 费尔森有点惋惜地看着祝潼,他说:“这个角色最适合的人选,是你。对于人物性格和情感的揣摩,我敢肯定,你一定比谢安薇出色。你知道吗?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我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演员。只可惜……” 祝潼承诺:“我一定会尽力指导的。” 费尔森又说:“剧中还有几个女性角色也不容易把握,像曹操的发妻丁氏等等,也需要你多费点心思。演而优则导,对于你,我非常有信心。” 《卞氏传奇》的开机仪式定在九月初,恰好撞上祝恬和黎煜开学的日子。作为幕后人员,祝潼即使不出席,也不会对剧组造成什么影响,顶多就被说几句闲话,她倒不在乎。 祝恬和黎煜虽然懂事,但到底是个孩子,刚听说要去寄宿小学上学,他们都有一万个不情愿。祝潼不知道黎绍驰用了什么办法把他们哄得服服贴贴的,甚至还让他们开始向往新的校园生活。 孩子们就读的学校,是琼京市口碑极好的一所国际学校。这所学校的校长是黎超的老朋友,他特地照顾祝恬和黎煜,把他们安排在师资最好的班级,同时也让生活老师加强看顾。 看着同龄的孩子都往校内走去,祝恬和黎煜都乖巧地跟父母说再见。想到一周后才能跟孩子们见面,祝潼便想抱抱他们,而黎绍驰揪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做出这么煽情的举动,以免影响孩子们的情绪。 跟父母告别后,祝恬和黎煜就听从老师的安排,前往所属班级的教室。祝潼和黎绍驰在教室外面偷偷张望,看见孩子们跟其他同学打成一片,他们才离开。 尽管如此,祝潼还是有点不放心。黎绍驰看出她的忧虑,他对她说:“你别杞人忧天,他俩虽然年纪小,但脑子不笨,不会有问题的。” 祝潼跟他并肩走着,她的语气难掩焦虑:“恬恬喜欢挑食、有时候耍耍小脾气,煜煜睡觉爱踢被子、偶尔也会来点恶作剧,我真担心他们适应不来。” 沉默了下,黎绍驰才开口:“你其实是舍不得他们吧?” 祝潼被噎着,良久也没有否认。 黎绍驰心中也有不舍,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他说:“他们已经六岁了,是时候要学会独立、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总不能让保姆跟他们一辈子的。” 祝潼没有反驳,片刻以后,她问:“你说他们会不会因为想家而哭鼻子?” 黎绍驰回答:“刚开始肯定不适合的,不过很快会好起来的。” 祝潼一副闷闷不乐的一样,见状,黎绍驰就说:“你实在不忍心的话,就把孩子们接回来。” 祝潼更不忍心把这个事实告诉孩子们,她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孩子们送到寄宿学校以后,祝潼跟他的关系才算真真正正地结束。离婚协议上写着,他们现居的房子归祝潼所有,祝潼不知道黎绍驰什么时候会搬走,而她也没有对他下逐客令,毕竟这栋房子她受之有愧。而更重要的是,《卞氏传奇》的拍摄地在邻市的影视城内,就算黎绍驰不走,她也不用继续跟他朝夕相对。 离开琼京之前,祝潼还是选择回家看望父母。 由于不是周末,家里只剩祝母一人,祝潼抽空回来,她高兴得很。发现女儿比上次见面时要消瘦,她便忧心忡忡地问:“最近工作很忙很累吗?你呀,做起事来就知道拼,身体也要好好注意。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孩子,你先要把自己照顾好,才能照顾他们呀。” 每次听着母亲的叨念,祝潼总有种接受着双倍关心的错觉,这些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祝淇听的。 祝淇刚离开的时候,祝潼有很长一阵子不敢回家。她知道父母看见自己,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祝淇。只是,如今父母只剩下她一个女儿,若她不回家,他们就更加孤独。想明白以后,她才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家陪父母吃饭谈心,还把祝恬交给他们照顾,免得他们无所寄托。 和黎绍驰离婚将近三个月了,祝潼仍然未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到她跟黎绍驰这笔混账,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见祝潼愁眉苦脸,陈娟便关切地问:“怎么叹声叹气的?工作不顺利?还是两个孩子不听话?” 沉默了三两秒,祝潼声音艰涩地说:“妈,我跟黎绍驰离婚了。” 陈娟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她说:“我知道,我们跟黎家,终究是差了点缘分。” 祝潼有点惊讶,她立即问:“您怎么知道的?” 陈娟告诉她:“你们刚离婚的时候,绍驰跟他爸妈来见过我们,他什么都跟我们说了。” 祝潼的表情变得很怪异,继而她又听见母亲说:“我说句老实话吧,作为女婿来说,绍驰算是不错的。反倒是你,真的有点不称职。不过亲家他们是明白事理的人,要是换了那些心胸狭窄的人,不闹得鸡犬不宁才怪!” “您怎么没跟我提过?”祝潼问道。 “绍驰不想让你有压力,所以让我们暂时不说。”陈娟回答。 祝潼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没有说话。 从一开始,陈娟就不赞成祝潼跟黎绍驰结婚。在这场婚姻里,双方的目的性都很强,黎绍驰一心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而祝潼则心急替父亲偿还赌债,中间还夹着祝淇,她知道他们是不会幸福的。 得知他们离婚,陈娟真的替女儿松了一口气。这倒不是因为黎绍驰不好,相反地,她就是觉得这个女婿太好了,好得有点不食烟火。把女儿交给这种男人,还不如撮合她跟隔壁家的小伙子过日子算了。他们两家住得近,好歹也知根知底,这让陈娟很放心。 想到这里,陈娟问女儿:“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祝潼装傻,她只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正要到剧组当副导演。” 陈娟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我不是问你的工作,是问你的婚事,后年你才满三十,你难道就不打算再嫁吗?” “这种事等我忙完再说吧。”祝潼搪塞。 陈娟很坚持:“这种事不能再耽搁了!” 陈娟又在祝潼耳边絮叨着,祝潼受不了,最终只能答应:“知道了知道了,您帮我留意一下,有适合的就试试看吧。” 48|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祝潼赶回剧组时,《卞夫人》已经正式开机拍摄。 下机以后,祝潼连晚饭都赶不上吃,把行李放到酒店后便立即前往片场。 由于蒋青青无法跟随在祝潼身边,因而为她新聘请了一个助理。这个小助理挺可爱的,一路上跟她说说笑笑的,让她的心情愉悦不少。 她们到场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男女主角的对手戏。岳梵所饰演的曹操辞官返乡后,在城外的府邸夜夜笙歌。谢安薇饰演出身卑微的歌舞伎卞氏,因相貌出众、舞姿过人而被他看中。 在这场戏中,两位主角只有眼神的交流。曹操只靠细微的脸部表情,就能把内心欲-望表露无遗,在旁的侍从察颜观色,暗自替他把卞氏留下。卞氏神色从容,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而她的眼底,却隐隐地亮着欣喜的光芒。 岳梵和谢安薇都演得相当传神,中途由于灯光师的失误,因而才重来了一遍。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主角身上,祝潼的低调现身,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直到这幕戏通过后,费尔森才发现祝潼站在边角的位置,悄声跟其中一个工作人员交谈。 下一场不是重头戏,费尔森放心地将它交给副导演掌控。他让助理把祝潼请过来,然后亲自跟她交代了一些时间点和注意事项。 那位小助理很机灵,祝潼没说什么,她就快速拿出小本子,把大导演的话记录下来。祝潼非常满意,回头一定要好好奖励她。 谢安薇今晚的戏份全部拍完,她坐在椅子上休息,跟在她身旁的两个助理殷勤地给她扇风。在排场打杂的大姐给她端上一杯热茶,她没有接,眼睛却暗暗地打量着祝潼。 早在试镜的时候,谢安薇已经听说过,卞夫人这个角色,原本就是祝潼的囊中之物。尽管费尔森多番邀约,但祝潼还是辞演,因而她才能得到这个机会。圈里的知情人都说她运气好,还说祝潼是她的贵人,每次听见这种话,她都觉得非常刺耳,似乎她能拿下这个角色,全是因为祝潼的施舍。 在谢安薇眼里,祝潼就是一个过气的女演员,隐退了这么长的日子,影迷们早就把她忘了。得知祝潼会成为剧组的副导演时,谢安薇轻蔑至极,根本没打算把祝潼放在眼内。她不知道费尔森为什么要执意邀请祝潼到剧组来,但她却知道,她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狠狠地压下去。 按照原计划完成拍摄工作后,费尔森要求众演员和工作人员留步,趁此机会正式把祝潼的职务告诉大家。 在场的人就算没有跟祝潼接触过,也肯定听说过她的名字。他们看向祝潼的眼色各有不同,有艳羡的,有好奇的,有无所谓的,更是不屑一顾的。 祝潼也在娱乐圈打滚过好几年,对于圈内人的势利眼,她早已习以为常。即使她曾经名声大噪,但现在已经泯然与众,人气可能比不上剧中的配角,因而受人白眼亦实属正常。跟大家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她便提议:“由于某些私人原因,我没有参加开机仪式,今晚我请大家吃夜宵,就当作赔罪吧,希望各位可以赏个脸。” 费尔森显然在替祝潼撑腰,而祝潼又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在场的人当然不会有异议。正当大家讨论着去哪家餐馆的时候,岳梵却一声不吭地带着女助理往外走。 祝潼没说什么,反倒是另一个副导演把岳梵叫住了,他喊道:“小岳,等下祝导请大家去吃夜宵,你不来吗?” 此话一出,场内的讨论声渐渐地低了下去。 岳梵往祝潼那方看了一眼,随后对副导演说:“不了,今天我有点累。” 那位副导演还想说什么,祝潼便先一步开口:“没关系,日后还有很多机会。” 岳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将外套搭在右手手臂上,挺拔的背影映在夜色中,看上去倜傥又潇洒,惹得祝潼的小助理眼睛都看直了。 同样不想赏面的还有谢安薇,看见岳梵离开,她也打算有样学样。谢安薇的经纪人恰好过来探班,察觉她的意图,经纪人偷偷地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她的身价和人气,远远比不上岳梵,她还没有资格这么猖狂。 费尔森在行内是出了名的严格和高要求,大家在高压的氛围中忙了整天,收工后能够吃上一顿热腾腾的宵夜,心情都变得很好。祝潼向来豪爽大方,她担心他们不好意思下单,因而大笔一挥,把馆子里的招牌菜和特色菜都勾选了。 在餐馆里,祝潼大致把剧组里的人员都记住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简简居然在剧组里,在这部电影里,她饰演貂蝉一角。跟祝潼打招呼的时候,简简非常拘谨,想必是之前双方合作不愉快的缘故。祝潼没有什么表示,只把她当成剧组中普通一员。 谢安薇就坐在祝潼的斜对面,她整晚都盯着祝潼看,每当被祝潼逮到,她就若无其事地挪开眼睛,装作跟身旁的女演员聊天。 刚才在片场,祝潼就明显地感受到谢安薇的敌意。女明星之间勾心斗角的场面,祝潼见得太多了,就算息影多年,她始终算得上是谢安薇的前辈,谢安薇那点小心思,她根本不用放在眼内。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祝潼让服务员过来下单,她拿不准岳梵和他的助理喜欢吃什么,因而就问那位副导演,副导演笑道:“给小岳来份蟹黄汤包吧,至于他的助理,你就不用费心了,那小姑娘在减肥呢。” 祝潼跟剧组中的几位重要人物都住在同一所星级酒店。搭乘保姆车回到酒店已经很晚,祝潼原本打算让小助理给岳梵送夜宵的,但转念一想,她又决定亲自给他送过去。 刚进酒店大堂,祝潼就接到蒋青青的来电,她示意其他人先上去,而她就坐到等候区的沙发上接手机。蒋青青无非是确认她是否平安抵达邻市,以及跟她汇报工作室的事务。 说完正事,蒋青青就跟她闲聊:“当导演的感觉很不错吧?有没有一种大权在握的快感?” 祝潼倚着沙发的靠背,继而告诉蒋青青:“快感还没来,硝烟就开始蔓延了。” 蒋青青长长地“哦”了一声:“碰上麻烦了?” 祝潼用无所谓的口吻说:“对于我这个空降的副导演,他们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服气的。尤其是我们的男一号,今晚他已经给我一个下马威了,而我们的女一号,她也很不爽我,不过被经纪人看管着,她到现在还算很安分。” 蒋青青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她问祝潼:“这么麻烦啊,要不要我过去帮帮你。” 祝潼也跟着笑了,她回答:“要是连这种事都处理不了,那我在娱乐圈里就白混几年了。” 蒋青青提醒她:“这个岳梵,他比你先出道,虽然红得晚,但粉丝基础打得很扎实,是一个实力派的演员。他可不比谢安薇,你对他还是客气一点吧,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想起岳梵在片场那副高冷的样子,祝潼便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喏,今晚我请大家吃夜宵,他不赏脸,我还特地给他带了外卖。” 蒋青青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确定你只是想给岳梵带夜宵,而不是趁机让他不痛快的?” 祝潼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岳梵是《卞氏传奇》内定的男一号,祝潼这次拒演,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拒绝了与岳梵的合作。近这几年,岳梵在影视圈内混得风生水起,胆敢拒绝与他合作的人,翻遍整个圈子也找不到几个。岳梵要通过这种方式回敬她,她倒觉得无可厚非。 更重要的是,在岳梵眼内,她虽小有成就,但肯定不如他的资历深厚,费尔森请她执导,实在无法让他信服。对此,祝潼倒不在乎,她清楚自己有多少本事,终有一天,她会让岳梵、乃至整个剧组都对自己另眼相看。 就在这时,门童推着一台行李车经过大堂,万向轮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砖上滑行,那独特的声响引得祝潼抬头。 钛金行李车上放着两个黑色的行李箱,而那位住客则走在行李车的另一侧。从祝潼这个角度,她看不见那人的正面,只能大致判断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她没有在意,收回视线后继续跟蒋青青闲聊。 蒋青青不知道怎么就提起了黎绍驰,祝潼脑子一转,突然就察觉到不对劲。她猛地抬头,门童推着空空如也的行李箱从她眼前经过,再看向电梯处,她恰好看见两扇电梯门缓缓合上,至于里面站着的人,她根本看不见。 胡乱地跟蒋青青说了句“我有事忙”,祝潼就切断了通话,疾步往电梯那方走去,连给岳梵带的蟹黄汤包都没顾得上拿。电梯已经往上升,她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板上变换着的数字。直至数字停在了“36”,她的眼睛便反射性地眯了起来。 三十六楼,正是她所住的楼层,她默默地攥紧了手机,只愿是自己多疑。 49|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被那个似是而非的男人一搅和,祝潼整个晚上都心绪不宁,加上酒店的大床太松太软,她睡不习惯,怎么趟也不舒服,最终辗转到凌晨才入眠。 清晨五点半,祝潼就被小助理的来电唤醒。她快速起床洗漱,由于不用上镜,她只是随意描了下眉毛和涂了点口红就出门了。 祝潼提前了大半个小时抵达片场准备。比她更早的人不在少数,除了费尔森,导演组的成员基本到齐。让她没想到的是,岳梵居然也提早到场,此时正跟副导演讨论今天拍摄的剧本。 昨晚有人告诉祝潼,这位副导演人称山哥,他跟岳梵的关系很好,闻说当年岳梵半红不黑的时候,正是山哥给他机会,暗地拉了他一把,否则他也难有现在的成就。 就在他们聊起兴起时,岳梵突然抬头,余光一扫,立即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祝潼。祝潼礼貌地笑了下,他没什么表示,只把她当成场内普通至极的工作人员。 山哥也发现了祝潼的踪影,他招手让她过去,她跟他们说了句早安,而山哥就说:“祝导,昨晚没睡好吧,眼圈很明显啊。” 祝潼谦虚地说:“山哥叫我小祝就好,祝导还真让我汗颜。” “小祝,很好!”山哥爽朗地笑起来,尚未投入工作,他整个人都很放松。顿了下他又说,“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费尔森导演的眼光,他觉得你行,我就相信你行。搭档合作,最重要的是互相信任,互补长短,这样才能拍出好的作品。” 祝潼受教,诚恳地说:“谢谢山哥。” 在旁的岳梵并不发表任何言论,他捧着剧本,漫不经心地看着。 恰好有工作人员找山哥到场外处理事务,山哥应了声,临走之前拍了拍岳梵的肩:“剩下几幕戏可以跟小祝探讨一下,看在人家昨晚特地给你带蟹黄汤包的份上,态度要好一点。” 跟岳梵交好多年,山哥多多少少也知道他的脾性。这次祝潼辞演,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应该有点不痛快,否则他昨晚就不会先行离开了。 闻言,岳梵缓缓抬头,目光不明地看了祝潼一眼。 祝潼更加汗颜,别说蟹黄汤包,就连汤汁她也没有给岳梵带过。 等山哥走掉以后,岳梵才开口:“蟹黄汤包?” 祝潼虚咳了声,继而解释:“真不好意思,昨晚遇到了突发情况,汤包我忘了拿。” 岳梵略带讥讽地翘了翘嘴角,他什么都没说,拿着剧本就走开了。 除去这段小插曲,祝潼第一天的工作还算是无功无过。息影之前,祝潼曾经筹划过两部公益电影,对指导拍摄现场的各部门工作有所了解,加上各位资历深厚的前辈乐意提点,因而工作还是进行得比较顺利。 今天剧组特别早收工,祝潼有点奇怪,正想让小助理去问个究竟,山哥就过来告诉她:“小祝,今晚有个饭局,你也来一下吧。” 剧组有饭局,祝潼作为副导演按理是不能缺席的,她不想让其他人难做,因而应声:“好的。” 山哥又说:“投资方派了个代表来探班,听说会在这边留几天,今晚就先请大家吃顿饭。你不用觉得有压力的。” 离开片场的时候,费尔森叫祝潼搭他的车,顺道谈谈她的工作状况。 费尔森确实如传闻中的要求严格,他挑了祝潼几个小毛病,祝潼低眉顺眼地受训。 今晚这饭局,出席的人并不多。祝潼和费尔森来得最晚,服务员领着他们进包房时,其他的人已经到齐。 席间只剩两个空位,分别在主宾位的两侧,而坐在主宾位上的人,祝潼再熟悉不过。原来昨晚在酒店大堂,她看到的确实是黎绍驰的背影。 黎绍驰礼貌地把费尔森迎进来,他们一边寒暄一边握手,在旁的山哥朗声为他们作介绍。 当黎绍驰把视线挪到祝潼身上,山哥连忙说:“这位是我们剧组的副导演,祝潼小姐。” 碍于情面,祝潼挂着微笑,黎绍驰向她伸出右手时,她也得体地跟他握了下手,虚伪地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 祝潼被安排坐到黎绍驰的右侧。刚布好餐巾,山哥就让服务员上酒。 剧组内的人有意讨好,而黎绍驰一脸随意,听了山哥的话,他说:“既然有女士在,今晚就别喝酒了。” 其实席间只有祝潼和谢安薇是女士。谢安薇穿了一袭大牌新款的连衣裙,配以脸上精致的妆容,打扮得可谓花枝招展。而祝潼只穿了格子衬衣和牛仔裤,为了不喧宾夺主,她连妆也没有化。 黎绍驰所坐的位置正好与谢安薇面对面,他不经意抬了下眼睛,正好对上谢安薇的目光。谢安薇立即摆出一副娇涩的表情,她表面如常,内心却有点飘飘然。她对黎绍驰扬起一抹极美艳的笑容,接着说:“我没关系的,大家不用特地迁就我。” 黎绍驰但笑不语,山哥最懂察颜观色,于是他让服务员把洋酒都撤了,换上了饮料和果汁。 这顿饭祝潼吃得很不自在,她几乎没有动筷子。黎绍驰也没怎么吃,除了监制等人忙着跟他攀关系,还有谢安薇也连连献殷勤。隔上小段时间,她就举起果汁跟大家碰杯,而且每次都对着黎绍驰暗送秋波,祝潼被她惹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山哥好几次都用眼神向祝潼示意,要求她跟黎绍驰喝一杯,好让大家增进感情。祝潼每次都假装看不见,由始至终都没有单独跟黎绍驰碰过杯。 等大家愿意放下酒杯时,饭菜基本上都凉了。黎绍驰夹了块鸡腿肉,随后自然而然地放到祝潼碗里。尽管这动作很小,但席间还是有三两双眼睛看见了。 祝潼轻轻蹙起眉头,而黎绍驰则若无其事地把筷子重新伸出去,随后夹起另一块鸡肉。 谢安薇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死死地盯着祝潼,怒气从胸腔源源不断地往上冒。 直至饭局结束,黎绍驰夹的那块鸡腿肉仍然留在祝潼的碗中。祝潼打算搭乘费尔森的车子回去,他们在前庭等待司机的时候,一台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停在他们跟前。 剧组其他人先一步离开了,祝潼认出这台不是费尔森的专车。正当她困惑的时候,后座的车门被打开,从车里走出来的人,正是黎绍驰。 祝潼的嘴角倏地沉下去,而站在她身旁的费尔森,目光锐利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接着便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刚才费尔森也看见了黎绍驰给祝潼夹菜的一幕,当时他没有多想,毕竟照顾女性是一个男人应有的绅士风度。然而现在,他似乎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在黎绍驰从车的另一端绕过来的时候,他低声问祝潼:“他就是你的丈夫?” 祝潼紧紧地抿着唇,黎绍驰走到她身边,面带微笑地用英语问:“费尔森导演,需要坐我的车吗?” 费尔森连连摆手,他的语气有点暧昧:“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跟费尔森道别后,黎绍驰就搂住祝潼的腰,半推着让她上了车。 商务车车厢宽敞,祝潼贴着车门坐着,而黎绍驰坐在另一端。 这一路上,祝潼都没有说话。 车内的气氛有点怪异,连司机都忍不住在后视镜中悄悄打量他们。 黎绍驰松了松领带,他看了看祝潼,接着问司机:“这附近有没有茶餐厅?” 司机回答:“当然有,三新街那家强记茶餐厅就很出名。” 黎绍驰“唔”了声,继而说道:“那就去强记吧。” 司机有点讶异,他们刚刚才从大酒店里出来,现在居然又要去茶餐厅。讶异归讶异,他还是换了方向,依言往三新街驶去。 临近晚上九点半,强记茶餐厅还是灯火通明,四十来平米的店面坐着十来桌食客。他们刚进门,伙计就把他们带到角落的双人雅座,并为他们点餐。 祝潼还是冷着一张脸,黎绍驰问她想吃什么,她并不答话。 黎绍驰也不勉强,他翻着菜谱,看见顺眼的就下单:“星洲炒米、家乡蒸粉、香芋排骨、玫瑰生蹄卷、鲜牛肉烧卖……” 听着黎绍驰无止无尽地点单,祝潼忍不住开口:“够了!” 黎绍驰这才住口,他把菜谱交还给伙计,并说:“那就先要这么多。” 伙计高兴地点头,接着快步朝厨房走去。 黎绍驰坐在对面看着祝潼,祝潼被他盯得很烦躁,她低吼:“你看够了没有!” 黎绍驰的视线仍旧放在祝潼身上,欣赏完她的怒容,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以为你要继续装作不认识我。” 祝潼别开脸,不愿意正眼瞧黎绍驰一眼:“大老远跑来这里装神弄鬼,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部电影的投资方了?” 黎绍驰也不瞒她:“这是我那位表妹夫帮的忙,他朋友的妹妹的亲戚恰好是天际娱乐高层,所以我就以权谋私一下。” 祝潼纠正:“是前表妹夫。” 黎绍驰耸了耸肩,祝潼今晚的表现都很平静,他忍不住说:“我的出现好像在你的意料之中。” 祝潼冷冷地说:“昨晚我就看到你了。” 黎绍驰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后告诉她:“我就住在你对面的房间。” 50|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祝潼无言至极,她恶狠狠地瞪着黎绍驰:“别告诉我,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黎绍驰说:“如果你相信真的有这么巧的巧合,那我就告诉你,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祝潼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咬牙切齿地说:“你究竟想干什么?消遣我吗?” 恰好伙计端来热腾腾的点心,黎绍驰顺势转移焦点。他低声对伙计道谢,随后把点心往祝潼那方推近了一些:“尝一尝吧,今晚你没怎么吃东西。” 食物的香味更让祝潼饥肠辘辘,她犹豫了下,最终决定先不跟黎绍驰计较。 在祝潼一心一意地尝着奶香蛋挞时,黎绍驰帮她盛了一碗星洲炒米,随后推到她面前。 祝潼没有拒绝,也没有答谢。吃完蛋挞以后,她觉得口渴,于是让伙计过来替她拿一杯港式奶茶。 伙计问她:“冷的热的?” 黎绍驰和祝潼同时回答—— “热的。” “冷的。” 伙计看了看男食客,接着又看了看女食客:“一杯热的、一杯冷的?” 祝潼应声:“嗯。” 黎绍驰却说:“只要一杯,热的。” 伙计“诶”了一声,在祝潼开口之前,他便急急忙忙地跑到厨房下单。 黎绍驰对她说:“这么晚还喝奶茶,当心睡不着。” 祝潼不领他的情:“关你什么事。” 黎绍驰并不在意祝潼那较为恶劣的态度,他语气温和地说:“现在你不是在琼京,还有工作在身,要是身体出了问题怎么办?你忘了你上次在厦州淋雨发烧,打完针还要连夜回家的事了?” 祝潼再次无言,她将手边的小碗拿起,默默地吃着星洲炒米。这家的星洲炒米做得不错,米粉被炒直金黄,虾仁、豆芽等配料混杂其中,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由于黎绍驰叫了很多东西,他们吃吃停停,在茶餐厅待了很久。 伙计过来收钱,祝潼就问他:“请问这附近有卖蟹黄汤包的吗?” “好像有。”伙计努力思索,三两秒后告诉祝潼,“出门左拐后,直走几十米会看到一家老店,你去那里问问吧。” 走出茶餐厅后,祝潼对黎绍驰说:“你先上车等我。” 黎绍驰狐疑地看向她:“你要去买蟹黄汤包?” 祝潼点头,左拐再往前走。 在这陌生的城市,黎绍驰不放心她一个女人在街道上行走,因而便跟了上去。 不到五分钟,他们果然看到了一家陈旧的老店,那块褪色的小木匾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正宗蟹黄汤包”。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祝潼看了看蒸笼里的汤包,随后对她说:“老板娘,麻烦给我两个蟹黄汤包,外带的。” 在老板娘帮忙打包的空挡,黎绍驰问她:“你还没有吃饱?” “不是我吃的。”祝潼回答。 黎绍驰脸上挂着几分不解的表情,他追问:“那是给谁买的?” 祝潼如实相告:“岳梵。” 黎绍驰阴阳怪气地说:“为什么要给他买蟹黄汤包?你来剧组当的不是副导演,而是岳梵的保姆?” 祝潼没好气地应声:“这还不是因为你!” 付钱以后,祝潼转身就走,不想再跟黎绍驰说废话。 他们回到酒店时已经很晚。进电梯后,黎绍驰就拿出房卡刷了刷,接着按下“36”。 祝潼瞥了他一眼,继而沉默地站到电梯的最里面。 电梯里只有他俩,在这幽闭的空间安静得只听见电梯运作的低鸣声。黎绍驰抬手瞧了瞧腕表,他欲言又止。 岳梵跟他们一样,都住这家酒店的三十六层。出电梯后,祝潼正要前往岳梵的房间,黎绍驰猛地揪住了她的手臂。她被迫停住了脚步,问他:“干什么?” 除了吃东西的时候,祝潼整晚都对他横眉冷眼的,他倒已经习惯了。他反过来问祝潼:“你不应该避避嫌吗?大晚上的,再怎么清白也是孤男寡女。” 将手臂抽回来,祝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第一,我做事光明正大,不需要避嫌。第二,我们好几个月前已经离婚了,我的事你管不着。第三,如果要避嫌,我首先要避的人,就是你黎绍驰!” 黎绍驰似乎是笑了:“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他那不咸不淡的态度让祝潼有点烦躁。这话已经说了开头,她亦不妨继续说下去:“我警告你,在剧组里,你一定要跟我保持距离,最好假装不认识我。如果你影响到我的工作,我就把你轰出去。” 站在岳梵门前按门铃的时候,祝潼的情绪还未曾平复下来。岳梵通过猫眼往外面一瞄,入目的便是一张怒意满满的脸。将房门打开后,他只是一语不发地站在门边。 看见岳梵以后,祝潼立即敛起神色,然后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他:“蟹黄汤包。” 今晚那种饭局,就算有鲍鱼官燕,岳梵也不会有胃口。他大约只得两成饱,到了这个点,确实有点饿了。蟹黄汤包的香味飘出来,他的表情凝滞了一下:“你特地去买的?” 祝潼只丢给他“想太多”三个字,之后不顾他的反应,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绍驰一直倚在门边等祝潼回来,其实他刚才是故意惹恼祝潼的,她那个状态去给岳梵送夜宵,想来也不会给岳梵什么好脸色。 走廊铺着厚实的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尽管如此,但黎绍驰仍旧能察觉祝潼走近。 祝潼无视他,低头从包里翻出房卡。 黎绍驰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祝潼一字一顿地说:“你休想!”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紧紧关上。 第二天清晨,祝潼照旧提前到达片场。小助理给她买了一份早餐,她便坐到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来。 就在祝潼慢悠悠地咬着吸管吸着豆浆时,谢安薇和几个女演员也坐了过来,吱吱喳喳地聊着八卦。她无心探听,但谢安薇的声音实在太刺耳,她想忽略都不行。 在旁的谢安薇正炫耀着自己有份出席昨晚的饭局,其他女演员一听见饭局,就意味深长地相视而笑。谢安薇有点懊恼,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你们笑什么?摆脱你们收起那些肮脏的思想,我不是那些名不经传的小嫩-模,需要出卖色相才能上位。” 有个刚入行的小演员还不懂人情世故,她好奇地追问:“薇薇姐,那你就跟投资方的人吃吃饭、喝喝酒,没有下半场了?” 谢安薇伸手食指,傲慢地在那小演员面前摇了摇:“不仅没有下半场,而且连酒都没喝。你们都不知道,投资方派来的男人真是个极品,昨晚跟岳梵一起吃饭,他居然也没有被压下去。” 此话一出,那群小演员就沸腾了。有的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之所以踏入娱乐圈,不过是为了开辟一条嫁入豪门的捷径。 “更重要的是,”谢安薇故作神秘,故意顿了下才说,“他很懂得怜香惜玉,说有女士在场就不喝酒了。所以呢,昨晚我般滴酒都不用喝。” 有人看准了时机,连忙讨好谢安薇:“薇薇姐,或许他不是懂得怜香惜玉,而是看上了你。听说他这几天会过来探班,你可要好好把握呀。” 谢安薇捂着嘴笑起来,她半娇半羞地说:“这种事就随缘吧,我要是太主动,会掉身价的。” 听到这里,祝潼不小心被豆浆呛着,过后就咳嗽起来。 这番动静引起了谢安薇和那群小演员的注意。有个小演员怯生生地递来了纸巾,祝潼道谢,并对她笑了一下。 想起昨晚那一幕,谢安薇满脸嫌恶地挪开眼,随后别有所指地说:“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矜持,要是逮到这种机会,肯定正想尽办法去倒贴了。” 那群小演员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薇薇姐在说你呢!” 另一把女声响起:“去,我才不是这种人!” 祝潼假装听不见。她刚吃完早餐,小助理就跑过来:“潼姐,山哥让你过去准备了。” “好的。”祝潼应答。她从小板凳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扫了谢安薇一眼,接着才举步走开。 谢安薇恰好对上祝潼的眼睛,她的背脊莫名其妙地发寒,连唇边那抹得意的笑容也凝住了。 大概在九点,黎绍驰在制片人和行政监制的陪同下走进了片场。当时祝潼正专心致志地盯着摄像机,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也没有察觉那道略为炙热的目光。 这幕正是曹操和赵姬的*戏,赵姬担心曹操移情别恋,因而借故把他引到自己的闺房,加以诱惑。饰演赵姬的女演员第一次跟岳梵合作这么亲密的戏码,难免会紧张,每当被岳梵压在床榻上,她便表情僵硬,连眼睛都不敢正视岳梵。 一连重来了好几遍,那女演员更是找不到状态。祝潼温声地教导她:“赵姬已经勾引成功了,当曹操抱着你的时候,你应该向他展示你更娇媚的一面,眼里要藏着得逞后的窃喜,明白吗?” 那演员唯唯诺诺地点头。她额头冒出了汗珠,化妆师连忙过去帮她补妆。 重来一遍,那效果似乎比之前要差。那女演员手足无措地坐在床榻上,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岳梵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看向祝潼:“你过来给她示范一遍!” 51|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岳梵这个要求的是合理的,祝潼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正答应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等候的谢安薇突然站起来,抢先一步说:“让我来吧,祝导没有做造型,很容易让梵哥出戏的。” 祝潼自然没有异议,这种出风头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毕竟好。 没等岳梵应声,谢安薇已经朝他走过去了,并示意那女演员到旁边看着。 谢安薇的演技确实很不错,或许她本身就特别擅长这类型的戏码。她娇笑满脸,媚眼生波,举手投足间尽是说不出的风情:“大人,今晚留下来可好?” 本来只打算做个示范,谢安薇却万分投入。她大半个身体都贴在岳梵身上,红唇几近碰到他的喉结,看得场内某些人口干舌燥。 正当那双娇软无骨的手探进衣襟的时候,岳梵将身体挪开,低声说道:“差不多就可以了。” 闻言,谢安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岳梵。 在旁的女演员被刚刚那火热的场面弄得脸红耳赤。山哥在祝潼耳边说了句话,祝潼轻轻地点头,随后让大家休息十五分钟。 祝潼亲自过去指点了几句,那女演员感激不已,连声道谢。与此同时,她又很苦恼:“可是我真做不到薇薇姐那么好,我……我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那就往娇羞答答、欲拒还迎的方向演。当然,你也没有必须演得像谢安薇那么过火。”祝潼拍了拍她的肩,接着就走开了。 小助理已经拿着保温杯候着。祝潼一回来,她就把杯子递过去,并说:“潼姐,今早我听说投资方的人会来探班,原来是真的。” 祝潼一边喝着水,一边张望,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黎绍驰的踪影。难怪谢安薇这么积极表现,原来是准金主来了。 小助理突然惊喜地说:“潼姐潼姐,他在看着你!” 祝潼继续慢悠悠地喝着水,一脸正经地否认:“没有,他看的人是你。” 小助理娇嗔:“讨厌!” 黎绍驰正跟费尔森交谈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祝潼那方瞄去。 顺着黎绍驰的视线观察了一下,费尔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了笑,接着对行政总监说:“彼得,带黎先生到场内走走。” 行政总监不敢怠慢,立即带着黎绍驰往场内走。没几几步,身穿华衣的谢安薇便款款而来,她停在黎绍驰跟前,福身向他行礼:“黎先生,早安。” 刚才谢安薇无意间帮了自己一把,黎绍驰倒是给她好脸色:“你的表现很不错。” 谢安薇有点受宠若惊,行政总监提醒她:“你发什么呆,还不赶紧谢谢黎先生的肯定。” 片场内有人窃窃私语:“难道谢安薇真的被看上了吗?” 另一个女演员把声音压得更低:“谁不知道,不过预先抱抱她大腿准没错。” 还有人忿忿不平地说:“谁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手段!” 谢安薇如梦初醒。她没来得及再次表现,黎绍驰便说了句“失陪”,继而向祝潼走过去。 山哥就坐在祝潼的不远处,他先是跟山哥打了声招呼,接着对行政总监说:“你去忙吧,我自己走走就好。” 等行政总监走开以后,黎绍驰才坐到祝潼身旁的空椅子。祝潼眼尾也不扫他半下,只对他说:“离我远点!” 黎绍驰闲适地倚在靠背上,他问:“今晚你没约吧,跟我吃顿晚饭?你答应我,我就走开。” 祝潼不理他。 黎绍驰慢条斯理地说:“很多人在看着你。” 祝潼吸了口气,而后咬着牙说:“今晚很忙,顶多吃夜宵!” 由于今天最后一场戏拍得很不顺利,祝潼将近十点才离开片场。黎绍驰一直没有找过她,他应该以为自己爽约了。 小助理帮忙安排了保姆车,祝潼边走边揉着发酸的眼睛,对面有台车子正闪着车灯,害得她的眼睛更加难受。正想从包里找出墨镜,她就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她便看见从驾驶里探出头来的黎绍驰。 剧组里的其他演员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祝潼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立即上车。她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担心有人会偷偷溜掉。”黎绍驰回答,等祝潼系好安全带,他才开车,“你鬼鬼祟祟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偷情。” 祝潼没好气地说:“你以投资方的名义来探过班,要是让别人看见我上了你的车,他们会怎么想?” 黎绍驰不以为意:“费尔森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吧,他不也没说什么。” 祝潼反驳:“在外国人眼里,这是*,他不会随意泄露。” 车子驶出了大马路,黎绍驰就不跟她争辩了,他问她:“想吃什么?” 为了赶进度,剧组所有人都吃盒饭,祝潼吃得不多,这个点倒是有点饿了。只是,相比于吃夜宵,她更想回酒店洗一个热水澡,然后倒头就睡。她没有回答,只是满脸疲倦地揉着自己的额头。 黎绍驰分神看了她一眼,他问:“今天很累?” “有点。”祝潼回答,“剧组里有几个新人,比较棘手。” 黎绍驰拐了个弯,接着往酒店的方向前行:“你每段戏都要给她们做示范?” “这倒没有。”记起剧组里的某些桃色传言,祝潼别有深意地对他说,“谢安薇今天心情好,特别乐意给后辈们做示范。” 黎绍驰装作没有听懂,他避重就轻地说:“你们剧组里的演员挺乐于助人的。” 祝潼看向窗外,没有应声。 黎绍驰把祝潼载回酒店,祝潼问他:“不是去吃夜宵吗?” 黎绍驰只说:“你先回去吧。” 祝潼依言下车,刚把车门关上,黎绍驰就重新启动车子,不一会儿,车子就驶出她的视线范围。 回到房间后,祝潼立即踢掉高跟鞋,然后走进浴室放热水泡澡。 经过这两天,真正才真正知道,原来要当一个好导演要比当一个好演员困难很多倍。当一个好演员,只要尽好自己本分,再协调跟搭档的关系就可以了;然而当一个好导演,却要事事操心,面面俱。更让人困恼的是,每每看着别人演不好,她又不能亲自上场出演,那种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的滋味真的很抓狂、也很无力。 祝潼愁绪万千,她窝在浴缸里发呆,手指泡得发皱也不起来。水温变凉的时候,外头隐隐传来门铃声,她记得自己没有叫过客房服务,这个钟点也不应该还有人来打扰自己。祝潼尽管有点纳闷,但还是披上浴袍往外走。 在猫眼里看见黎绍驰,祝潼便把房门打开,她堵在门侧:“你又怎么了?” 黎绍驰举起手中的东西:“洗完澡了?来,吃夜宵吧。” 祝潼拒绝:“不吃,我减肥。” “你不吃就陪我吃。”话毕,黎绍驰就挤开了祝潼,强行进了她的房间。 祝潼用力揪住他的手臂,眉头紧紧锁着:“这是我的房间,你凭什么自出自入的?” 黎绍驰顿住脚步,他的眼睛往对面房间瞟了眼:“那行,到我的房间吃吧。” 今天忙了整天,祝潼实在没有精力应付黎绍驰。她一心要把人赶走:“我说我不吃,你有完没完啊!你要是这么需要人陪,就去3622敲房门,那是谢安薇的房间,她肯定很乐意陪你的。” 他们就站在酒店的走廊,祝潼不得不控制好音量,她说得很急,说完以后有点气喘。黎绍驰静静地听她说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祝潼以为这男人终于被惹恼了,因而打算把他推出门。刚碰到他的衣袖,他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沉声唤她:“祝潼!” 祝潼觉得耳朵酥麻了下,接着那正盛的气焰都被压住了。黎绍驰目光异常幽深,他似乎不是在凝视自己的眼睛,而是窥探着她的内心,她的心事、她的秘密似乎都无所遁形。她开始慌乱,他的视线如同锋利的刀刃,此际正毫不留情地毁掉那层层坚固的盔甲,让她变得脆弱不堪。最后的伪装都被他识破,她又有什么底气能把他赶走…… 矛盾与挣扎,失措与无助,各种情绪再奔腾起伏,祝潼像一个战败的士兵,浑身伤痕累累。她闭了闭眼,正想将手抽回来,黎绍驰却猛地使力,捉住她的手不愿松开。 黎绍驰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她,他低声说:“你明知道……” 祝潼打断他的话:“进来吧,我有点饿了。” 黎绍驰本想把话说下去,但见祝潼脸色不佳,因而便沉默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茶几上放着几本摊开的剧本,上面被画得花花绿绿的,还做了很多标注。黎绍驰把它们放到一边,随后把饭盒打开。 浓郁的鸡汤鲜味撞入鼻息,祝潼的鼻子莫名地发酸。她坐到沙发上,接着就听见黎绍驰说:“星洲炒米不能吃太多,喝点鸡汤,再吃点鸡肉吧。” 黎绍驰细心把鸡汤上面那层油去掉,随后才递给祝潼。祝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便笑道:“要我喂你?” 祝潼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绍驰又说:“家里那两个孩子都不需要喂食了,你倒比他们差劲。” 祝潼最终还是把鸡汤接过来,她也没喝,只是静静地捧着。黎绍驰以为她还在闹别扭,正想劝说,他便看见有什么东西掉进汤里,随即泛起圈圈波纹。 52|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祝潼低着头,捧着汤碗的手渐渐收得,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黎绍驰没来得及说话,又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跌落到鸡汤里。 祝潼上一次捧着鸡汤哭泣,是在医院的病房里。那时候她刚剖腹生下了祝恬和黎煜,伤口恢复得不理想,她疼得彻夜难眠。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她默默地流着泪,脆弱得像一个孩子。 医院里的陪护是张青霞请来的,祝潼有什么状况,她都会向张青霞报告。将近凌晨,张青霞就带着保温瓶来到医院,给她送来了鸡汤。 祝潼还是病恹恹的,张青霞便亲自喂她喝鸡汤,并温声细语的安慰着她。不知道因为难过,还是感动,她喝着喝着,就泪流满面了。 黎绍驰将鸡汤放回茶几,缓着语气问她:“不就说你两句吗,怎么就哭了?” 祝潼哭得很压抑,她的肩头轻微地颤抖,她死死地咬着唇,并不愿意发出一丁点的呜咽声。黎绍驰将她拥进怀里,她也不拒绝,只知道默默地掉眼泪。 不一会儿,黎绍驰的衬衣便被那微凉的眼泪洇湿。他一下一下地拍着祝潼的背,无声地安抚着她。相比于祝潼那刀枪不入的状态,黎绍驰更希望看见她丢盔弃甲的模样,他情愿她又哭又闹,也不想她故作坚强,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开。 等祝潼哭累了,黎绍驰才问她:“到底怎么了?” 看见她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黎绍驰猜测:“在剧组里被人欺负了?” 刚问出口,黎绍驰就笑了起来,依照祝潼那种性子,除非她是自愿被人欺负的,否则又有谁能欺负她。将视线挪到茶几上的剧本,他又问:“拍摄不顺利?还是觉得自己没做好?” 祝潼接过黎绍驰递来的抽纸,胡乱地在脸上和鼻子抹了一把,她瓮声瓮气地说:“我想哭就哭,哪来这么多原因!” 祝潼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她的眼睛和鼻子都被揉得红肿,黎绍驰有点心疼,因而伸手擦掉她剩余的泪痕。祝潼有点错愕抬头,她那弯弯的睫毛还是湿湿的,看上去怪可怜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祝潼似乎能听见黎绍驰的指腹跟自己皮肤相触的声音。他的手指缓缓下移,最终停在她的唇间,细细地摩挲着。 唇瓣隐隐地发烫,祝潼似乎能感觉到黎绍驰脉搏的跳动。看见他的瞳孔疾速地收缩了下,她便警觉地躲开:“我先去洗澡。” 在祝潼站起来的时候,黎绍驰眼疾手快地将她按回沙发上,他说:“你不是刚刚才洗完澡吗?” 祝潼的眼睛盯着脚下的地毯,她低声说:“我再洗一次。” 黎绍驰没有松手,他用另一只手把汤碗递给祝潼:“汤要凉了,先喝掉它吧。” 祝潼默默地喝着汤,黎绍驰在旁端详着她的神色,他的心微微一动,继而问她:“下周我带孩子们过来看你?” 闻言,祝潼立即转头看向他:“真的吗?” 黎绍驰点头:“回头我让助理帮忙订机票,你下周周末尽量抽出时间。” 祝潼喜上眉梢,连残余那点忧郁都消失无踪。 这次黎绍驰特地到剧组探班,其实是想看看祝潼适不适应这个新岗位。演员与导演之间还是有颇多的差距,而祝潼事事力求完美,他担心她急于求成,反而乱了自己的心绪。今晚看来,她确实给自己施加了不少压力,否则她就不会情绪失控,至于孩子,顶多就是个附加因素。 等祝潼把汤喝完,黎绍驰就说:“不要把工作看得太紧,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找我帮忙,别自己硬扛着。” 祝潼说:“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有分寸。” 黎绍驰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他说:“你那分寸真让人放心不下。” 那越来越亲昵的动作让祝潼很恼火,她讨厌他这些举动,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大反常态、连苦苦隐藏的感情都无所遁形。她对着黎绍驰低吼:“你不觉得你的关心过火了吗?” 祝潼拂开他的手,而他却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扯到怀里。黎绍驰将下巴抵在她头发,他的声音有些许疲倦:“小潼,消停点吧。” 他的话像是咒语,祝潼听后,连挣扎的动作都停住了。 跟祝潼离婚以后,张青霞经常对黎绍驰说,祝潼只是心结未解,他有必要认认真真地跟她谈一谈,去开解她、感动她。然而他却知道,祝潼已经想得足够多了,那些所谓的道理,她通通都知道。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跨过那道坎,否则她就不会独自煎熬了这么多年。 祝潼患的是心病,只有心药才能治疗,而他,充其量是她的特效药,根本无法让她痊愈。走到今天这一步,黎绍驰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给祝潼时间和空间去淡忘过往的伤痛。 黎绍驰突然感慨万分,他收紧了手臂,低声说:“小潼,就算是衣服,你把它们死死地压在箱底,它们也会褶皱变形,更别说那些被你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扭曲到什么程度,但是,我很有耐心等你慢慢地整理和抚平。” 祝潼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衣服,她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而她的内心,又再次卷起万尺风浪。 停顿了一下,黎绍驰继续说:“我跟你离婚,是因为我不想逼你、不想让你难受,同时结束一段充满痛苦与愧疚的婚姻,好让大家重新开始。不要再拿我们已经离婚来说事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最后那句话,祝潼听出了不一样的情绪。她从黎绍驰怀里露出半张脸,随后问道:“你在威胁我?” 低头看着那个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女人,黎绍驰抿了抿唇,继而回答:“算是吧。” 在祝潼的房间多留了片刻,黎绍驰就离开了。出门后,他就径直往对面走去,并没有察觉转角处的人影。 黎绍驰离开后,祝潼随便洗漱了一下就缩进被窝。关灯以后,她仍旧心乱如麻。刚才黎绍驰已经说得很明白,由始至终,他也没想过放弃这段感情,他之所以选择离婚,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从黎绍驰的态度与行为上,祝潼其实也知晓他的意图,她明知道黎绍驰是迫不得已才离婚的,而然她却继续自欺欺人,假想他已经放弃这段感情。 越是深想,祝潼就越是头疼,她干脆放空思绪,强迫自己睡觉。反正明天醒来又是忙碌的一天,她就算要想,也是先想剧组里的问题。 在剧组里待了大半周,黎绍驰就计划回琼京,公司才刚起步,他走开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了。 临走前那天,黎绍驰循例到片场探班。刚从卫生间里出来,他便在走廊撞见了一个身穿古装、盘着发髻的女人,他没有在意,反倒是那个女人,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自己。 正要跟她擦肩而过时,那女人居然试探着问:“黎先生?” 黎绍驰这才停住脚步,他辨认着那女人的脸,他只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她是谁。只见她妩媚一笑,然后对他说:“我是简简,上次才帮过你呢,你居然这么快就把我忘掉。” 听她这么一说,黎绍驰便想起那组美艳的照片,他笑了笑,说:“没有把你认出来,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简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个笑脸人出身好、长相佳。她捉住机会跟黎绍驰交谈,“前两天我就听说投资方派了个黎先生来探班,没想到这位黎先生就是你。” 黎绍驰并不打算跟她说太多,他跟她点头示意,接着便走开了。 由于简简的戏份不多,她好几天才到片场一次,今天才跟黎绍驰碰面。她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冒出了祝潼的脸,静心一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黎绍驰回琼京后,祝潼暂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都抛之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 大部分的演员越演状态就越好,而谢安薇则恰恰相反,随着剧情的推进,卞氏的思想和感情变得复杂起来,单凭她那略带浮夸的演技,似乎怎么演也演不出应有的味道。 祝潼倒是尽心尽力地提点谢安薇,而谢安薇对她似乎带着敌意,并不愿意接受她的意见。 由于谢安薇状态不佳,山哥便把她的戏份安排到最后,以免拖慢拍摄进度。谢安薇心中有气,但又不敢发作,只能找她的助理们出气。 那两个助理被谢安薇折腾得够呛的,她觉得没劲,继而又去折腾祝潼的助理。祝潼休息的时候,场记跑过来告诉她:“薇薇姐又让小采去买寿司了,她说的是墨鱼寿司,等小采买出来,她就说想吃鳗鱼寿司,等鳗鱼寿司买回来,她又说小采听错了,她说的是海螺寿司,还当着大家的面骂小采!小采刚才躲到卫生间哭了。” 祝潼皱起眉头:“她经常这样?” 场记回答:“已经好几次了。” 祝潼按捺着怒气说:“你帮我把谢安薇找过来!” 5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场记走开了很久,谢安薇才慢悠悠地踱到祝潼跟前,她神色傲慢的看着祝潼,那语气算得上亲昵,但听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祝导,我特地让小晨给你泡了一杯龙井,茶叶是我的私藏,你来尝尝。对了,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祝潼早就看破了谢安薇那点技俩,她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并不打算接那杯茶。她一页一页地翻着剧本,连头也没抬:“等下你有两场戏,都准备得怎样了?” 时不时有人偷偷地朝她们这边张望,谢安薇都沏茶讨好祝潼了,而祝潼还不领她的情,众人都忍不住窃笑。 谢安薇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她重重地将茶杯搁在旁边的小圆桌上,继而趾高气昂地说:“不劳祝导费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前几天我只是被某些事情影响了情绪,所以才会发挥失常的。我是依靠实力才进得了剧组的,不像某些人,是出卖了某些东西,再依靠关系进来的” 谢安薇明显是话中有话,祝潼虽然听懂了,但脸上并无表露丝毫情绪。她缓缓地抬眼,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你依靠什么东西进来、别人依靠什么东西进来,我通通管不着。不过,你要是无法演好这个角色,我一定不会让你留在剧组。” “你凭什么!”谢安薇坐到祝潼旁边的椅子上,继而凑近她,“你不就是拿了半个小奖就销声匿迹的三流演员,论演技、论人气,你哪一样比得上我?不要以为别人叫你一声祝导,你就可以在这个圈子里横行无忌。你那些丑事要是曝光了,谁不能留在剧组还不一定呢。” 在娱乐圈这几年,祝潼见惯了态度嚣张的人,嚣张得像谢安薇那么过分的,她还是头一回接触。像谢安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现在被捧得越高,日后摔下来就会越痛。 祝潼不知道谢安薇手里拿着什么筹码,但她知道那些筹码一定威胁不了自己,更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只有其心不正、作恶多端的人才担心被捉住把柄,她做事向来光明正大,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谢安薇原以为祝潼会动怒和慌张,不料祝潼却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好像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她咬了咬牙,继续说:“为什么不说话?你默认了,还是心虚了?” 想到往后还有数十天共对的时间,祝潼不想把她们的关系弄得太僵。只是,像谢安薇这么喜欢自取其辱的人,她仍然是第一回见,她如果不说点什么,似乎会对不起自己。 祝潼“啪”地把剧本盖上,此时终于正眼看向谢安薇:“我跟你到底是谁演技好、人气高,既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至于你说的丑事,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更不想知道你指的是什么。这里是片场,不是娱乐头条的直播间,那些是是非非并不能帮你提升演技,更不能为剧组创收。下次你闲着没事干的话,不妨花多点时间和精力去揣摩你所饰演的角色,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应有的情操。” 这番话让谢安薇涨红了脸,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能发飙,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祝潼。 眼见谢安薇怒目圆瞪、表情扭曲,祝潼便慢悠悠地说:“我家里有条斗牛犬,它很喜欢跟我邻居家的金毛打架,每次打输了,它都会像你这样——呜!” 祝潼学着哈哈那沮丧失落却又无可奈何的低吼声,心情突然变得很愉快。 与此同时,她们身后传来了一声低而短促的笑声。祝潼回头,恰好看见岳梵的助理正捂着嘴偷笑,而站在他身旁的岳梵,虽然没有他助理那么夸张,但嘴角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样子,岳梵和他的助理应该站在那里很久了。谢安薇被气得够呛的,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 趁着还有十来分钟的休息时间,祝潼便到外面活动一下筋骨,难得再跟谢安薇一般见识。 祝潼走开后,谢安薇也待不下去,只留下岳梵和助理面面相觑。 其实她们刚开始争吵,他们已经来了。岳梵原本打算跟祝潼讨论下一场戏应该怎么演才能更传神,不料刚走近,他就听见祝潼搁在狠话,扬言谢安薇再演不好,就不让她留在剧组。 虽然祝潼将情绪控制得很好,但岳梵却看得出来,她应该在生气。在祝潼接触了大半个月,他觉得她对人似乎是冷冷淡淡的,实际上却非常热心,就连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她都尽心尽力地指导,从来不会敷衍了事。他实在是好奇,到底谢安薇做了什么好事,能让她大发雷霆。 现在岳梵才知道,原来祝潼不仅演技好,损人的功力也是一等一的好。谢安薇在剧组里是出了名的恶劣,她品行恶劣、欺压新人,他对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刚才看着她灰溜溜地走掉,他居然有点暗爽。 岳梵的助理曾经也被谢安薇使唤过,看着谢安琪气得脸都绿了,他便忍不住笑出声来。祝潼间接帮他出了一口恶气,他对祝潼的好感更是多了几分。他忍不住对自己的老板说:“梵哥,这个谢安薇真是神憎鬼厌的,祝导这么好脾气,居然也受不了她!” “谢安薇怎么惹到她了?”岳梵问。 助理大致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岳梵,末了他还说:“没错,祝导确实是息影了几年,就算没演技、没人气,费尔森导演还是愿意找她出演女一号,她不能演,费尔森导演就邀请她担任副导演。要是换了谢安薇,她说辞演,肯定没有人挽留她。梵哥,你说对吗?” 岳梵微微弯了下嘴角,并不加以评论。 今晚的拍摄进程中,岳梵的倒比谢安薇先出了差错。 由于《卞氏传奇》是一个女性视角的电影,这并不是一部历史正剧,而是一部趋向于理想化和童话化的爱情小品。随着剧情的发展,曹操和卞氏的情感线错综复杂地发展,而这部电影的基调开始从恢弘大气转变为绕指柔情。 岳梵明显未能从兵戎铁马的场景中抽离,每当跟卞氏卿卿我我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适度的温柔与眷恋,实在没有让人眼冒红心、胸中小鹿乱撞的感觉。 祝潼觉得不满意,而费尔森也频频摇头,这段戏重来了很多遍,可惜始终也没有拍出预期的效果。 那晚他们很晚才结束拍摄工作,祝潼摸了摸自己的胃,她的小助理便机灵地给她递来了一包梳打饼。 祝潼也不跟她客气,她笑着接过来:“谢谢。” 小助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有点不好意思:“没有,这话应该我来跟你说才对。” 片场里人多口杂,祝潼跟谢安薇针锋相对的原因,想必应该被催生出好几个版本了。其实祝潼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过谢安薇这种人就喜欢得寸进尺,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她就会爬到别人头顶上开染坊。她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膀,示意她宽心:“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把我搬出来,不要傻乎乎地被折腾了。” 祝潼正准备离开,一个小演员就跑过来问自己今天的表现如何。看见她一脸恳切,祝潼便重新坐下来。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对这个角色的理解,直至跟她同行的伙伴催她过去卸妆,她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等候保姆车的时候,祝潼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的路灯。今晚保姆车来得特别迟,正想打电话给小助理问问情况时,一台黑色的轿车停在她跟前。驾驶室的车窗降下来,她便看见岳梵的脸。 “上车。”岳梵对她说,顿了半秒,他又补充,“保姆车出了点问题,黄叔正在检查,我想一时半刻也修不好的。” 他们住在同一家酒店,反正是顺路,祝潼便上了车,随后跟小助理交代了一下。 岳梵常年驻在影视城,他对附近的路段非常熟悉。他选了一条捷径,不到十分钟就回到酒店。祝潼记得,上次黎绍驰开车将她从影视城送回酒店,足足花了半个小时,真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多少冤枉路。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微微发烫。 今晚的夜空星光灿烂,祝潼透过车窗往上看,一个不留神,居然低笑出声来。笑完以后,她才倏地想起,车上还有别人。 别的男人。 54|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车载音响没有被打开,在这幽闭而静谧的空间里,祝潼的低笑声特别突兀。 刚把车子倒进停车位,岳梵不由得看了她一眼。由于祝潼面朝车窗,他只能看见她的半张脸,灯光正好透射下来,她唇边的笑意尤为明显。 祝潼想看看这声傻笑有没有惊动岳梵,她刚转头就对上了岳梵的视线。他表情有点古怪,不消半秒,他又挪开眼睛,继续给车子锁上防盗锁。 车厢内的气氛有几分尴尬,祝潼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情况,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个举动有点多余。 就在祝潼犹豫不决的时候,岳梵便主动开口:“我以为你跟我都同样的烦躁,没想到你的心情还是挺好的。” 岳梵所指的,想必是今天拍摄不顺利。祝潼倒不认为他有什么问题,像岳梵这种实力派的演员,只要他的状态回来了,接下来的拍摄肯定易如反掌。她对岳梵说:“你只是没有调节过来而已,不用烦躁,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吧。” 平日在剧组了里,岳梵见惯祝潼吹毛求疵的样子,如今她却对自己这般宽容,实在让他意外。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情也放松了些许,他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祝潼顿了下,语气平静地告诉他:“费尔森导演曾经说过,我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你身上,我同样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我知道你一定会把这个角色演好的。” 自成名以来,岳梵听过很多很多的恭维和赞美,然而却未没有哪句,能像祝潼这句这般动听。他有点好奇,因而问她:“既然我这么优秀,你有没有后悔,后悔放弃这个跟我合作的机会?” 祝潼坦白地说:“没有。” 岳梵没有应声,祝潼又说:“可能是年纪大了,现在我所追求的东西,跟以前所追求的很不一样。要是年轻几岁,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费尔森导演的。” 对于祝潼那莫名的感慨,岳梵有点不解:“你还不满三十,怎么也算不上年纪大吧?况且,在演艺圈里,也有不少女星是大器晚成的。” 祝潼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跟她们不一样。” “你好像有很多烦恼。”祝潼看上去有点抑郁,也有点无奈,岳梵无端地想起她跟谢安薇争辩的场面。当时谢安薇把话说得那么过分,祝潼仍然能镇定自若,轻而易举地让谢安薇落荒而逃。而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半点气魄,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祝潼的声音有点飘忽,她慢悠悠地说,“有些人是为了健康而烦恼,有些人是为了事业而烦恼,还有些人是为了家庭而烦恼……我就是一个俗人,当然也会有很多烦恼。” 岳梵无意窥探她的*,沉默了数秒,他便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的态度突然慎重起来,祝潼猜想:“你该不会认为,我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能顺利进入剧组吧?” 岳梵愣了一下,这么敏感的话题,他没想到祝潼会主动挑起。在这个复杂的演艺圈,确实不乏依靠美色和*往上爬的女人,而他同样接触过不少。 在岳梵的观念中,这个圈子只有因实力而名成利就的大腕,而那种出道后一帆风顺、运气好得招来嫉妒的人,他则相信他们成功的背后必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祝潼,恰好属于后者。 且不说祝潼的星路是如何平坦,单说她息影多年,一有复出的消息,费尔森就邀请她出演《卞氏传奇》,就足以让人怀疑。只是,跟祝潼共事后,他又觉得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格和本事。不得不说,祝潼实在让他另眼相看。 岳梵沉默下来,祝潼对他的答案亦心中有数。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岳梵知道她误会了,因而连忙解释:“我承认我之前是这样想的你,现在我已经改变对你的看法了。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干劲和工作态度的,如果你没有息影,我觉得你可以走得更远。” 祝潼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她轻声说:“是吗?谢谢。” 岳梵欲言又止,过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把中控锁解开。 祝潼刚解了安全带,一不留神,她的手机便滑落到车垫上。她摸索了很久也没有摸到,岳梵便把灯打开。 从岳梵的角度看去,他恰好能看清出手机的位置。他弯腰帮祝潼把手机捡起,而祝潼亦同时摸索到相同的地方,最终他的手把盖到祝潼的手上。 祝潼反射性地将手抽回,没料到岳梵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还更加用力地捉住了她的手。她错愕地看向那个男人,只见他微微抿着唇,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而他注视自己的眼神,似乎跟往常有点不一样。 为了掩饰内心的诧异,祝潼故意跟他开玩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不接受潜规则的。” 岳梵看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慢慢地松了手。 车内的气氛变得无比怪异,祝潼下意识要逃离。正想把车门打开时,她听见岳梵语气低缓地说:“你既然不接受潜规则,那么有没有兴趣跟我认真地发展一下?” 祝潼已经碰到门把了,听了岳梵的话,她又将手收回。或许在这个圈子里待得太久,岳梵给自己涂上了一层厚重的保护色。他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深,祝潼自问看不透这个男人。她静静地审视着他,希望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端倪。 岳梵坦然地看向她:“我是认真的。” 55|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从小到大,祝潼都觉得自己的桃花运很不错,如今好到这种程度,她倒有点困扰。 为了保证作品的效率与质量,祝潼不会跟合作伙伴发生任何关系,就算只是存有些少暧昧,也会影响她的情绪与判断。她对岳梵并无特殊的情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她只能婉转地拒绝:“你应该是被今天那几场戏弄得精神紧张、思绪混乱,赶紧回去休息,别说傻话了。” 说完,祝潼就率先下了车。 岳梵很快追了上去,他揪住祝潼的手臂,同时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祝潼已经低声警告:“你疯了?你是公众人物,大庭广众地跟一个女人拉扯,被拍到怎么办!” 听了她的话,岳梵也不放手,他只重申:“我很清醒,也很认真。” 道路两旁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地上后便暧昧地交叠在一起。入夜后,晚风微寒,树叶被拂动,此际正飒飒作响。 祝潼只说:“你的演艺生涯还处于上升时期,别让这些绯闻毁了你的形象。” 岳梵并不在乎,他说:“你可以在事业高峰期退出娱乐圈,我同样可以。” 祝潼震惊不已,她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他们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会员制会所,岳梵是会所的常客,因为这里的私密性很好,他一般会在这里跟亲友见面。 端来了热茶和小食后,服务员就退出了小包房。岳梵亲自替祝潼倒茶,祝潼说了声谢谢,继而对他说:“岳梵,我不会让我的工作牵扯到感情,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实在很抱歉。” “你没有做过让我误会的事。”岳梵看向她,“要是你不想把工作和感情混在一起,我们可以等这部电影杀青后再发展。” 祝潼开始感到无奈,她只所以选择婉拒,是打算给岳梵下台阶的机会,毕竟他们还有一段合作时间,总不能让双方见面都感到尴尬。只是,岳梵似乎不领她的情,思量了数秒,她决定直说:“我们不适合,而我……对你也没有感觉。” “哦?”岳梵轻轻地动了动唇,接着问她,“我很想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不适合了。” 祝潼盯着茶杯里的热气缕缕升起,良久都没有说话。 岳梵靠着椅背,他说:“你可能会觉得我的告白很唐突,其实这个决定我已经考虑好些天了……” 祝潼不希望浪费岳梵的感情,故而打断了他的话:“岳梵,其实我已经结过婚了。” 岳梵不过是半秒呆滞,随后旋即恢复过来。混娱乐圈的女人,选择隐婚的并不在少数,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祝潼隐婚的同时,也选择息影,这确实让他费解。 他的视线落到祝潼手上,她右手的无名指并无长期佩戴戒指的痕迹,他低声问道:“你跟你的丈夫……感觉很一般吧?” “我们不久前离婚了。”祝潼浅浅地笑了,“我来剧组,一方面为了答谢费尔森导演的厚爱,而另一方面,是让给自己换个环境,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岳梵,像我这种失婚妇女,可不是你理想的对象。” 岳梵微微诧异,诧异过后,他说:“要是我不介意呢?” 祝潼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往后我不打算再要孩子,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闻言,岳梵不由得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人。片刻以后,他自顾自地说:“难怪……” 祝潼不解,她问:“难怪什么?” 沉吟了下,岳梵说:“我总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可能是你身上的母性光辉太耀眼了。” 祝潼失笑:“岳梵,其实你有恋母情结对吧?” 岳梵没有说话。 在娱乐圈这个复杂的名利场里浮沉,岳梵看透了人心的险恶与奸诈,面对形形色-色的勾心斗角,他确实感到疲累。至于祝潼,她似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在剧组里,她不争不斗,不骄不躁,上至费尔森,下至初出茅庐的小演员,她亦一视同仁,照顾有加。或许太久没有遇上这么率性而真挚的女人,相处久了,他亦不免动心。 如今得知祝潼婚姻不幸,岳梵对她更是充满怜惜,由欣赏到倾慕,再由倾慕到怜惜,他对祝潼的感情更是欲罢不能。看见祝潼神色黯然,他忍不住问:“你很爱你的前夫?” 祝潼再度沉默。 岳梵大概猜到答案,他追问:“为什么要离婚?” 祝潼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有很多事情,用爱与不爱就能解释清楚的。” 当天晚上,祝潼很晚都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情开始变得浮躁。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便震动了下,她不看也知道是黎绍驰的短信。 黎绍驰知道祝潼忙碌,为了不影响她的工作,他几乎不会拨她的手机。自从回了琼京,他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发短信,短信内容无非是叮嘱她准时饮食、注意气温、放松心情之类的。 祝潼每条都有看,但一次也没有回复。今晚他的短信来得这么晚,想必是工作不顺了。 把床头灯打开,祝潼便把手机摸过来。黎绍驰在短信中写道,他已经把祝恬和黎煜接回家,明天会搭乘早机去看她。想到两个孩子,她的胸口微微发烫,她的心突然柔软下来,手指动了动就给他回了一句“谢谢”。 很快,黎绍驰又发来短信,让她早点休息。 周六中午,祝潼就收到黎绍驰的短信,得知他们已经平安抵达,此际正前往下榻的酒店。尽管祝潼很想早点跟孩子们见面,但拍摄的进度却不能不顾,当她离开片场跟他们会合时,已经日落黄昏。 祝潼有颇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孩子们,看见他俩远远就向她飞奔过来,她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向他们展开双臂,而祝恬和黎煜一左一右地扑进她怀里,那巨大的冲力差点让她往后翻。 祝恬使劲地蹭着她,一碰面就跟她撒娇:“妈妈,妈妈!” 黎煜也一改往常那冷酷的模样,同样像只小狗一样蹭着他。 祝潼被那两颗小脑袋蹭得很痒,她笑道:“你俩怎么跟哈哈一样,一见面就黏着我呀?” 走在后面的黎绍驰不自觉地微笑,等他们该搂抱的搂抱完,该撒娇的撒娇完,该抱怨的抱怨完,他才出声:“天要黑了,我们找家馆子吃饭吧。” 祝恬第一个附和:“好啊好啊,我要吃意大利面!” 黎煜说:“我也是!” 祝潼爽快地答应:“没问题!”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牵着祝潼的手,祝潼看见他俩身上都脏兮兮的,而祝恬的小花裙上甚至还沾了块大大的泥巴,她困惑地问:“今天你们去哪里玩耍了?怎么脏得跟小乞丐一样?” 黎绍驰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 黎煜笑眯眯地说:“爸爸带我们去骑马了!” 祝恬也说:“骑马不好玩,滚草地才好玩!” 黎煜表示反对,他说:“不不不,骑马好玩,只有你才爱滚草地!” 祝潼光是听着他们争辩就头疼,黎绍驰独自带了大半天,想必已经被这两个捣蛋鬼闹得筋疲力尽。 在西餐厅吃完晚餐,祝恬和黎煜都不肯回酒店,因而祝潼就亲自开车,带他们在市中心逛了一圈。等孩子们尽兴后,他们才一起回去休息。 两个孩子巴不得寸步不离地黏着祝潼,祝潼必然要随他们回酒店。她什么衣服都没带,洗完澡只能穿上酒店的睡袍,黎绍驰看了她一眼,随后就走进了浴室洗澡。 今天祝恬玩得特别疯癫,祝潼讲着睡前故事,故事还没有说完,她便睡着了。反倒是黎煜,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等她把故事讲完,他的眼皮还是动来动去的。她刮了下他的小鼻尖,柔声问:“煜煜,你怎么还不睡?” 黎煜睁开眼睛,咯咯地笑起来。祝潼摸了摸他的脑袋,而他翻了个身,缩进了母亲的怀里:“妈妈,为什么您跟爸爸总是那么忙呢?” 祝潼愧疚不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黎煜悄声告诉她:“我问爸爸您什么时候才回家,爸爸说,要等到我的小番茄和葡萄藤长出果实。我跟恬恬经常都给它们浇水和施肥,它们很快就会长大,妈妈也很快会回来!” 祝潼差点就红了眼眶,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声音有点沙哑:“等这阵子忙完,妈妈就马上回家,好不好?” “好!”黎煜笑逐颜开。 祝潼亲他的小脸颊:“煜煜真乖!” 祝潼刚把黎煜哄到入睡,黎绍驰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指了指孩子们,低声问:“睡了?” “嗯。”祝潼应声。 黎绍驰的头发还在滴着水,他胡乱用毛巾擦着,浴袍因他的动作而微微敞开,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祝潼没有看他,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随后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递给他。 他没接:“放着吧。” 祝潼放下就算了,就在转身的时候,她腰间一紧,接着便撞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56|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祝潼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与此同时,她被黎绍驰托到了身后的梳妆台面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侧,轻而易举地把她困在胸前。 刚放下的吹风机被扫落在地毯,发出短促的闷声,黎煜还没睡熟,这番小动静让他懒洋洋地踢了下被子,三两秒后,他又重新安静下来。 洗澡的时候,祝潼已经卸了妆,她的皮肤又白又滑的,映得她的嘴唇更加娇艳欲滴。黎绍驰忍不住俯身去吻她,她却快速地把脸转到另一边。他死心不息,再度倾身去吻她,而她同样闪躲。 他们像两个孩子,玩着无聊又无趣的躲闹游戏。最终是祝潼伸脚去踹他,他才停止这样幼稚的把戏,不满地看着她。 整个晚上,祝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两个孩子同样黏着自己的母亲,黎绍驰完全是被冷落的。黎绍驰眼里的抱怨意味实在明显,她只能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低声说:“你再这样我马上就走!” 话音刚落,黎绍驰便按着她的后颈,重重地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磕碰到坚硬的牙齿,祝潼吃疼,黎绍驰的亲吻向来霸道,他蛮横地缠着她的舌,强势地侵占她的呼吸。她慌了神,因而便使劲地推开他。 孩子们还在睡觉,黎绍驰觉得顾忌太多,干脆就抱起祝潼,边吻边往外间走去。 祝潼被压倒在沙发上,沙发很软,她像是不幸掉进陷阱的猎物,动弹不得。她的脸因缺氧而泛起绯红,黎绍驰这才将唇挪开:“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竟然就先威胁我了?” 那灼热的气息喷在耳际,祝潼痒得缩起了肩膀。她正要吼他,他却先一步说:“嘘,别吵到孩子……” 黎绍驰将祝潼的手脚都压制住,而她的睡袍也弄得歪歪扭扭,她有点恼羞:“你还知道会吵到孩子?快起来!” 黎绍驰不仅没有起来,而且还将脸埋在她颈脖间,手也开始不安分。他的声音有点含糊:“想我吗?” 祝潼一手护着自己的胸,一手推着黎绍驰的脑袋:“你别太过分!” 黎绍驰抬头,他的目光有几分幽怨:“你跟别的男人花前月下、追逐打闹,难道就不过分了吗?” “你在乱说什么!”祝潼一听就恼火,她几近是用尽全身蛮力去推开黎绍驰,黎绍驰猝不及防,若非他身手敏捷,他肯定被推出沙发。 逃离黎绍驰的禁锢后,祝潼立即从沙发上坐起来,她整理着自己的睡袍,脑海里突然浮现她和岳梵在酒店停车场拉扯的场景。 黎绍驰捕捉到祝潼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怀疑,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终于想起来了?” 看来非常清楚自己的行踪,祝潼脑子一热,声音尖锐地质问他:“你找人盯着我?” 黎绍驰的脸瞬间就黑了:“你到底把我想得有多龌鹾?” 祝潼欲言又止。黎绍驰的愤怒不像是伪装,况且他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他要是真做了,肯定不会否认的。 他们同时沉默下来。祝潼自知理亏,因而便主动跟黎绍驰说话:“昨晚我们被娱记偷拍了?” “我们?”黎绍驰阴阳怪气地重复着,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我跟岳梵。”祝潼只得改口,继而追问,“快说呀,我跟岳梵是不是被偷拍了?” 黎绍驰从电视柜上取回自己的手机,把邮箱里那篇报道调出来以后,他将手机举到祝潼面前。 这简直是一篇不堪入目的桃色新闻。新闻里图文并茂,胡乱地编造她跟岳梵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拍到她上岳梵的车,那娱记就写他们秘密幽会;拍到他们在酒店停车场拉扯,那娱记就写他们打情骂俏;拍到他们进入会所,那娱记竟然写他们共度良宵,还说什么笔者苦候至凌晨亦未见两人离开,可见双方战况激烈,且影帝实力非凡。 祝潼越看越是生气,她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这娱记是那家杂志社的?写的都是什么东西,气死我了!” 黎绍驰没有回答,他只说:“报道已经被截下来了。” 想起那条深夜才发来的短信,祝潼突然反应过来,黎绍驰之所以这么晚才休息,想必是为了这篇鬼报道而操心了。刚刚还误会了黎绍驰,她只能讪讪地说:“下次碰到这种事,你可以直接交给青青,她会处理好的。” “你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黎绍驰的声音绷得紧紧的,说到后面算得上是咬牙切齿的,“尤其是什么于高级会所共度良宵!” 尽管祝潼跟岳梵是清清白白的,但黎绍驰的目光有点骇人,她竟被他盯得莫名心虚。她不再与黎绍驰对视,努力将自己的气场找回来:“你凶什么凶,我一个单身女人,跟谁出入会所都是我的自由。别说跟别的男人上会所,就算是上床也不犯法!” 黎绍驰眼睛倏地眯起,祝潼背脊一凉,在他扑向自己的同时,她迅速跳下沙发,堪堪躲过了他的魔爪。 就算祝潼的反应再快、动作再灵活,也比不过一个腿长臂粗的大男人,不一会儿,黎绍驰就像捉小鸡一样把她给逮住了。她还在垂死挣扎:“黎绍驰,你再不放手,我就告你性-骚扰!” 黎绍驰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他贴在她耳边说:“今晚我不给你好看的,我就不姓黎!” 祝潼终于后悔了,她就不该在这种毫无退路的地方招惹黎绍驰。就在这时,黎煜赤着脚丫走了出来,他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困惑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爸爸妈妈,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儿子的声音,祝潼挣扎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而黎绍驰也松开了她的手。他们一时忘形,居然打扰了孩子的美梦。她恶狠狠地跺了黎绍驰一脚,随后才走向儿子:“爸爸在跟妈妈完兵捉贼呢,我们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呀?” 黎煜摇头,他有点纳闷:“为什么不叫上我跟恬恬呢?” 面对孩子纯真的眼神,祝潼觉得撒谎非常有压力。她带着孩子回到床上,胡乱地搪塞:“下次一定叫上你跟恬恬,好不好?” 黎绍驰从浴室里拿出热毛巾,温柔地把儿子的脚丫子擦干净。黎煜对他们说:“我也想玩游戏,我要跟你们玩兵捉贼!” 祝潼将他塞回被窝里,柔声说:“现在太晚了,改天再玩好吗?” 黎煜装出一副精神的样子,他坚持:“我不困,我真的不困!” 祝潼踢掉拖鞋,缩进被窝抱住儿子:“但是妈妈困了,煜煜来陪妈妈睡觉好吗?” 在玩游戏和陪妈妈之间权衡了一下,黎煜选择了后者。发现父亲还杵在原地,他便问:“爸爸呢?爸爸还不睡?” 看了看表情隐忍的黎绍驰,祝潼便告诉儿子:“床不够大,今晚你爸爸睡沙发。” 黎绍驰终究还是没有睡沙发,酒店的特大双人床足够让他们安躺。他们中间夹着两个孩子,祝潼不担心他会乱来,因而便放心地拥着儿子入睡。 好不容易盼到孩子们过来,祝潼周日请了大半天的假,打算陪他们在附近走走。 孩子们起床后,祝潼如常帮他们穿衣洗漱,不料他们都拒绝她的帮忙,执意要自己来。他们不仅能打点好自己的内务,甚至还把酒店的床单给整理好了。 看着他们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祝潼真觉得这两个奶娃娃都长成了小大人了。她倍感欣慰,但欣慰过后,她又有点伤感和心疼。 刚换好衣服,黎绍驰就看见祝潼忧郁地呆坐在床上。尽管他昨晚被气得够呛的,但看见祝潼这副样子,他的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他半蹲在她跟前,语气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 祝恬和黎煜都在外面看卡通片,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祝潼也勉强地弯了弯唇角,继而沉默地摇头。 能让祝潼沉郁成这个样子的事情并不多,黎绍驰就算不追问,也可以猜到个大慨。他告诉祝潼:“他俩在学校里很乖很听话,老师说他们都能适应学校的生活,功课也跟得上,你不用太担心。他们早晚也要长大的,我们不能一辈子跟在他们身边,让他们提前一点适应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祝潼每周都会跟孩子和老师通电话,她对孩子的学习状态和生活日常同样是了如指掌。她知道孩子们过得不差,而黎绍驰说所说的道理她也懂,尽管如此,她仍然自责:“我真不是一个好妈妈。” 黎绍驰将手搭在她手背上,他的脸色很柔和:“那我也不是一个好爸爸,看来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听了这话,祝潼绷不住脸笑了,她一手捶到黎绍驰的肩头:“混蛋,这么严肃的时候你开什么玩笑!” 看见她笑了,黎绍驰便舒了一口气。他坐到祝潼身边,沉默了片刻,他终究是憋不住要问她:“你跟岳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祝潼转头,欣赏够黎绍驰那有趣的表情,她才回答:“我只把岳梵当作搭档,再深一层,顶多就是朋友。” 黎绍驰追问:“那他对你呢?” 祝潼耸了耸肩:“可能看上我了,谁知道呢!” 57|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趁在黎绍驰发飙之前,祝潼就率先站起来,一边往外间走,一边说:“走吧,带孩子们去吃早餐。” 他们一家四口在酒店的餐饮部吃自助早餐,祝恬和黎煜净挑油腻的食物,什么炸薯条和烤鱼,他俩都吃得津津有味的。刚吃饱,他俩就跑到儿童区跟一群孩子玩闹了。 祝潼本想跟过去,黎绍驰却说:“那边专门工作人员看管的,你就安心吃早餐吧。” 或许是由于工作压力比较大,祝潼近来都胃病频发,她只吃清淡的小米粥和馒头。她没什么胃口,也吃得很慢,看见她这副样子,黎绍驰就问:“你的胃又出问题了?” 祝潼吃了口小米粥,随后轻轻地“嗯”了声。 黎绍驰皱了皱眉:“怎么老出问题,这次回去要找个时间去检查一下。” 祝潼回答:“不用大惊小怪的。等我饮食和休息都正常,应该就没事了。” 黎绍驰有点无奈,他说:“你真是盯少一会儿都不行。” 祝潼淡淡地说:“你不是已经找人盯着我了吗?我的助理就是你找来的吧,她可用心了,每天都怕我饿着,包里塞的全是饼干、面包和牛奶。” 那个助理确实是黎绍驰推荐给蒋青青的,他给那助理多付了一倍的工资,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照顾祝潼的饮食,免得她为了工作就废寝忘餐。他不知道祝潼会不会抵触他的安排,因而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她的反应很平静,黎绍驰摸不准她的情绪,因而问她:“生气了?” 这点是非好丑,祝潼还是分得清楚的,如果她真的生气了,她早就把助理换掉了。她问黎绍驰:“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黎绍驰说:“不小气就最好了。” 由于起床起得晚,他们吃完早餐已经将近十点。黎绍驰算了下时间,无论去哪里游玩都会很赶,干脆就带孩子们逛逛附近的商场。 只要跟父母在一起,祝恬和黎煜去哪里都同样的高兴。祝潼又给他们买了几套衣服,祝恬告诉她:“我们现在都要穿校服,不能穿自己的裙子了。” 祝潼笑道:“没关系呀,你可以留着放假的时候穿。” 说完,祝潼又给女儿选了一条粉紫色的素雅长裙。现在祝恬已经是小大人了,她也不能给祝恬挑选太幼稚的风格。她带着女儿进试衣间试穿,绑蝴蝶结的时候,祝恬告诉她:“妈妈,下个月的话剧比赛,老师让我演花仙子。” 祝潼惊喜地问:“真的吗?是你主动报名的,还是老师选中你的?” 祝恬笑眯眯地说:“老师选中我的!老师还说,到时候我们都可以穿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去表演,我要穿这条新裙子。” 祝潼替她理了理裙摆,接着说,“这条裙子不适合,妈妈让青青阿姨给你做一条五颜六色的花裙子好不好?” 祝恬爱不释手地摸着领口出的水晶珠子,不一会儿,她又说:“老师也让煜煜演话剧,但是煜煜不愿意,他说他不喜欢表演。” 相比于祝恬,黎煜似乎真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他不愿意演话剧,祝潼倒不惊讶。她问女儿:“那恬恬喜不喜欢演话剧?” 祝恬高兴地点头:“等我长大,我也要像妈妈一样当演员!” “傻妞!”祝潼捏了下她的小脸蛋,然后牵着她的小手走出衣帽间。 看见祝恬出来,黎绍驰便走过去,祝恬扑到他跟前,仰着脸满目期待地问:“爸爸,我漂不漂亮?” 把女儿额边的碎发理好,黎绍驰赞美:“当然漂亮,跟你妈妈一样漂亮。” 在旁的导购小姐抿住唇笑着,她一脸艳羡地看着这幸福的四口之家,并趁机推销:“先生,太太,我们店里有很多新上架的亲子装,你们要不要过来看看?” 祝潼微微怔了一下,而祝恬则蹦蹦跳跳地说:“我要我要!” 黎煜对亲子装同样很感兴趣,他从沙发上跳下来,迈着小长腿朝他们跑过去:“我也要!” 亲子装多是充满童趣童稚的款式,恤衫正前方都印着各式各样的卡通人物,维尼熊、吉蒂猫、奥特曼、跳跳虎……看得祝恬和黎煜眼花缭乱。 经两个孩子商讨后,他们选了一套白底的米奇老鼠样式。导购给两个孩子取来相应的码数,接着就问两位家长:“先生、太太,麻烦报一下码数。” 祝潼把脸转向黎绍驰,悄声问:“真要买这个吗?” “没办法,孩子们喜欢。”说完,黎绍驰就跟导购小姐说了自己的码数。 当黎绍驰从试衣间走出来,祝潼忍不住笑了。平日见惯他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穿上卡通印花的宽身恤衫,看上去有几分说不出的滑稽。 黎绍驰倒不觉得拘束,他在试衣镜前理了理衣服,同时在镜中看见祝潼偷笑。他转头问她:“你笑什么?” 祝潼说:“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装嫩。” 黎绍驰也不恼,他拿出□□递给导购:“结账吧。” 导购满心欢喜地拿卡去刷,而祝潼准备走进试衣间。黎绍驰却揪住她的手臂,眼睛往孩子那方示意了下:“不用换了,就这样吧。” 那两个孩子正穿着亲子装在玩闹,根本没有把衣服换下来的意思。祝潼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黎绍驰:“不换就不换吧,你都不觉得丢人,我这么青春怕什么。” 签好单以后,导购告诉他们:“我们门店正在做活动,凡购买亲子装的顾客,都可以免费获得一张亲子照影券,等下可以二层的麦田影楼拍亲子照。” 今天黎绍驰心情很好,他罕见地开起了玩笑:“我们家有两个孩子,能送两张吗?” 导购愣了下,继而回答:“没有问题。” 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跟父母拍过亲子照,拿到了影券,他们吱吱喳喳地讨论起来,还忙着决定要摆什么姿势。 尽管孩子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但达到影楼后,他们还是要听从摄影师的安排,乖乖地坐在父母跟前拍照。 祝潼跟黎绍驰站在孩子身后,黎绍驰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腰,她微微僵了一下,同时听见摄影师说:“这位太太,请笑一笑,还有往老公身边靠近点,否则照片拍出来就不好看了。” 孩子们很看紧照片的质量,他们同时回头,而祝恬对她说:“妈妈记得要笑哦!” 祝潼试着将脑袋靠向黎绍驰胸前,黎绍驰凑近她耳边,用只能让她听见的音量说:“上回你穿着内衣拍照也不拘谨,今天只是一件亲子装,你怎么就怂成这副样子了?” 虽然这话充满了揶揄的意味,但祝潼总有几分被调戏的错觉。她瞪了黎绍驰一眼,用嘴型对他说:“闭嘴!” 就在这时,摄影师又说:“这位太太,你家老公是很帅,但也请你先不要看他了,我们来看镜头!” 孩子们咯咯地窃笑,黎绍驰弯起了嘴角,连影楼里的两个工作人员也无声地笑起来。祝潼有点不好意思,她说了声抱歉,随后就望向镜头站好。 这下摄影师终于满意,他喊道:“三、二、一——笑!” 两个孩子似乎拍照拍上瘾了,他们要求换个姿势再来,祝潼和黎绍驰这种二十四孝父母必定无条件答应。 影券所赠送的照片是即影即有的,祝恬和黎煜各拿了一张,接着就高高兴兴地往外走。祝潼连忙跟上去,影楼内便剩下黎绍驰补交拍摄的费用。 摄影师正在处理相片,黎绍驰过去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取笑祝潼时所拍的照片。 这张照片明显是抓拍的,两个孩子笑得很可爱自然,而祝潼半羞半恼地瞪着自己,看上去倒有种小女人特有的娇俏。黎绍驰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下,摄影师正要把这张照片删除的时候,他却开口阻止:“请别删,这张我也要。” 摄影师点头,他一边调着照片的光度,一边对他说:“你看你的太太,刚开始不在状态,到了后来就真情流露了。” 黎绍驰无声地笑起来。 在市区的餐厅吃过午饭,黎绍驰才带着孩子们向机场出发。祝恬和黎煜虽然舍不得妈妈,但也没有哭闹,只是对着妈妈千叮万嘱,让她忙完就马上回家。 祝潼郑重地承诺:“妈妈,答应你们。你们也要答应妈妈,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在家里要听莲姨……和爸爸的话。” 黎煜和祝恬用力点头,并异口同声地说:“好!” 祝潼各个了他们一个亲吻,随后就让他们上车。安顿好孩子以后,她才发现黎绍驰还站在原地,此际正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她将头发绕回耳后,接着对他说:“走吧,当心误机。” 黎绍驰仍是看着她,似乎没有上车的意思。 “走呀,孩子们在等你。”祝潼催促,并打算将黎绍驰推往车旁。 祝潼的手刚碰到黎绍驰的衬衣,黎绍驰便捏住了她的手腕,并将她拽到自己跟前。她有点错愕:“放手,孩子们都在车窗看着!” 黎绍驰跟她换了个位置,他用自己的背挡住车窗:“我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地过来找你,现在跟你讨一个吻,应该不算过分吧。” 话毕,他也没给祝潼反应的机会,摁着她的后颈就吻了下去。 路人纷纷侧目,而祝潼睁大了眼睛。数秒以后,黎绍驰才挪开了唇。她正想说话,黎绍驰便伸出食指抵在她唇上。 祝潼干脆咬他的手指,他也不躲开,只说:“我回去以后,你记得按时吃饭,注意作息,还有,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直至坐上了计程车,祝潼耳边还是回响着黎绍驰那几句话。他的声音、他的脸总是挥之不去,她有点苦恼,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她的额角更是隐隐作痛。 面向窗外发了很久的呆,祝潼才从包里翻出今天拍的亲子照,看着孩子们那稚嫩又可爱的脸,她的心情又阔然开朗。 回到片场,祝潼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一连遇见几个剧组演员,祝潼如常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有理睬,但她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不一样。正在她困惑之际,她便看见小助理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语气焦虑地说:“潼姐,你总算回来了!” 58|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单看小助理那慌慌张张的样子,祝潼就知道情况不妙。祝潼捉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小助理把祝潼拉到角落,挣扎了数秒,她才支支吾吾地说:“趁着你不在,薇薇姐跟剧组里的人中伤你。她的话说得很难听……” 只要不是电影的拍摄出了差错,祝潼也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她平静地问:“怎么难听?你知道多少,就跟我说多少。” 现在还是中午的休息时间,多数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小憩,偶尔有三两个男人会走到外面抽烟。她们站在角落,并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小助理告诉祝潼:“昨晚你走了以后,薇薇姐就冷嘲热讽,说什么靠关系进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时有人帮你说话,薇薇姐就很生气,还骂她们瞎了狗血才觉得你有实力。” 听小助理细细说完,祝潼才知道,原来她不在的这小段时间,谢安薇又在剧组里兴风作浪了。 其实起因很简单,谢安薇本想借祝潼早退和请假来说事,不料大家不仅没有附和,反而还一个劲地帮她说话。有个口直心快的男演员还借意讽刺谢安薇,如果不是祝潼辞演女一号,她现在也未必能得到这个角色。 谢安薇恼羞成怒,因而便宣称她曾经见过天际娱乐的黎先生跟祝潼交往甚密,几度进入祝潼的房间。众人都半信半疑,纷纷让谢安薇拿出证据。 今天早上,谢安薇很早就来到剧组,同时带来了一段视频。这段视频是酒店的监控录像,里面清清楚楚地拍下,黎绍驰走进祝潼的房间,将近两个小时后,他又从祝潼房间离开,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谢安薇拿着视频添油加醋,说进去之前黎绍驰的衬衣连皱痕都没有,出来的时候那衬衣就皱巴巴的,如果说他们只是谈谈剧本聊聊天,肯定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当时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了谢安薇的话,只有三两个人并未尽信。他们质疑这段监控录像的来历和真伪,谢安薇便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们,她的舅舅正是这家酒店的股东,这段录像是她怀疑祝潼和黎先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关系后,特地拿录影求证的。 这下证据确凿,剧组里的人纷纷对祝潼改观,小助理努力帮祝潼平反,可惜她人微言薄,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还告诉祝潼:“谢安薇好像有意要把事情闹大,山哥也可能听说了,你再不回来解除这个误会,很快就会闹到费尔森导演、甚至媒体那里了!” 祝潼越听越是冷静,她虽然是恼火,但还是非常理智。她沉吟了下,接着对小助理说:“谢安薇呢?” 小助理摇头,她想了想又说:“可能在午睡吧。” 在休息间里,祝潼果然找到了谢安薇。 谢安薇正跟几个女演员说八卦,看见祝潼,她便一脸讥讽地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祝大导演回来了。” 那几个女演员还不敢公然跟祝潼作对,因而纷纷借故离开。祝潼却挡在门边,直截了当地阻挡了她们的去路:“怎么我一来,你们个个都要走呢?听说大家对我的私人生活很好奇,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暗地里猜测,现在当着我的面,你们怎么就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呢?” 除了谢安薇和祝潼,在场的人都面露尴尬之色。她们面面相觑,接着都很有默契地看向谢安薇。 决定把祝潼的丑事抖出去的时候,谢安薇就决意跟祝潼争个高低。一山不能容二虎,而这个剧组也只能容下她们其中一个。她从躺椅上起来,慢条斯理地踱到祝潼跟前:“你还要不要脸?别人不问,是给你留两分薄面,不想让你太难堪。” “笑话!你也有资格给我留面子?” 祝潼倚在门边,她那懒洋洋的姿势,似乎也比谢安薇的气焰要嚣张百倍。 谢安薇怒不可遏,她叉着腰说:“你们幽会的证据已经被酒店走廊的摄像头录下了,你还要狡辩吗?你这个不干不净、为了上位不惜出卖自己的女人,简直就是我们剧组的耻辱,也是演艺圈里的耻辱!” 祝潼没想到这个心胸狭窄的女人会疯癫到这种程度,她嗤笑了声,说:“据我所知,你跟我虽然同住36楼,但楼层的分区却不一样,根本就没有凑巧撞见的机会。你说你看见黎先生从我的房间里出来,那你能不能先跟大家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凑巧走到我们所住的分区?” 面对祝潼的质问,谢安薇的气势瞬间低了一截,她强迫自己挺起胸膛,扬声说:“你别想着用这种方式来转移视线、模糊焦点!无论如何,你跟投资方的人都是有一腿的,否则他怎么会在你的房间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还衣冠不整!” 闻言,祝潼将自己衬衣的扣子解了两颗,接着问那群沉默着的女演员:“我进来的时候也是穿着整齐的,要是我这样走出去,是不是代表我跟谢安薇也有过非法勾当呢?” 结果是没有人回答,谢安薇怒骂:“你少在这里强词夺理!这两件事连性质都不一样,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祝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说:“麻烦你弄清楚,这到底是谁在强词夺理。我承认,黎先生确实进过我的房间,只不过进了房间,不一定就要做非法的勾当;而你说的衣冠不整,也可以有很多原因,为什么非得是上床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真的上了床,你不允许我们是你情我愿,不存在任何交易的?”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谢安薇得意洋洋地对其他人说,“是她自己承认的,她真的跟黎先生上床了,我没有冤枉她!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如果不是你勾引人家,人家怎么可能看上你!” 祝潼神情轻蔑地看着她,轻轻地摇着头:“真可惜,你连我这种三十岁的老女人都比不过,就算你去勾引人家,人家也不看你一眼。那晚你能够撞见黎先生进了我的房间,是因为你早已预谋去勾引他,又或许你已经勾引过了,结果惨遭拒绝,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躲在墙角掉眼泪。” 谢安薇的脸一点一点地涨红,她声音尖锐地喊道:“你乱说什么,你再敢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就告你诽谤!” 看见谢安薇失控,祝潼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女人果然对黎绍驰图谋不轨。 胸中有股闷气在发酵,祝潼做事向来留有三分余地,但今天她却不能忍耐。她冷冷地说:“酒店的走廊里有摄像头,它能拍到我跟黎绍驰幽会,同样也能拍到你是怎样‘凑巧’地看见黎绍驰走进我房间的。你要不要跟我去酒店,要求他们把那晚的整段录像调出来看看?” “你!”谢安薇被堵得说不上话,她的嘴唇颤抖着,看着祝潼的眼神,就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凶狠。 “还没完呢!”祝潼勾了勾嘴角,“听说你舅舅是我们暂住那家酒店的股东之一,我曾经听财务说过,我们剧组不需要支出餐费和住宿经费。” 听了这话,谢安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当初试镜的时候,跟她竞争的另一个演员同样很优秀,听说投资方更加偏向另一个演员。为求得到这个机会,她确实曾向舅舅求助。 祝潼继续说:“剧组上上下下将近百人,酒店在拍摄期间为我们提供五星级的膳食、五星级的套房,这笔钱的数额应该不小吧?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的话,我相信你舅舅不会像个慈善家一样慷慨大方!” 形势一点一点地被祝潼扭转,在场的女演员低声议论着:“什么呀,原来谢安薇才是靠关系进来的人!” 另一个演员附和:“亏她还污蔑祝导,简直就是贼喊捉贼!” 谢安薇浑身发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谢安薇在剧组里的名声算是毁了。听了这些言论,祝潼并没有感到半分高兴和得意。娱乐圈里的人情冷暖,她早已经看透,那些人上一秒对你马首是瞻,下一秒又可以落井下石。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漠然离开了休息间,不再理会里面的人。 59|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离开了休息间,祝潼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小助理,叮嘱她不要把这种事告诉黎绍驰。 小助理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她偷偷地观察着祝潼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潼姐,你都知道了?” 祝潼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脑袋,故意硬邦邦地说:“这是由于我的眼力太好,还是因为你的伪装功力太差?” 小助理有点沮丧,那位请她来剧组的蒋小姐曾经说过,最好不要让祝潼发现内情,否则她可能会失去这个薪水客观的工作。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祝潼,问道:“你是不是要赶我走了?” “你说呢?”祝潼逗她。 看见祝潼嘴角的坏笑,小助理终于放心下来,她激动地抱住祝潼的腰:“潼姐你真好!我给很多人当过助理,就你的脾气最好了。我赶我走,我还舍不得走!” 祝潼受不了这么肉麻的场面,她说:“我的脾气坏着呢,刚才大开杀戒了。” 小助理刚刚在门外候着,祝潼所说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她忍不住说:“才不是,我觉得你已经很客气了,你明明可以更凶狠的!黎先生对你这么好,就算你要把薇薇姐换掉,我想他也会帮你的。” 话音刚落,祝潼就往她额角敲了一下:“别乱说话。” 小助理非常不解,她问:“薇薇姐把你说得这么不堪,你就这样算了?” 沉默了下,祝潼还是告诉她:“费尔森导演把我请过来,是希望让这部电影拍摄得更好、更顺利,现在我应该做的不是把矛盾继续扩大,而是尽量把矛盾化解。至于谢安薇,我教训一下她就是了,没有必要跟她死磕。” 小助理连连点头。尽管祝潼已经说明了利弊,但她还是觉得深深不忿:“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也很讨厌,大家都向着薇薇姐中伤你。还有还有,梵哥这人看起来挺正直的,他居然也不帮你说话,如果他肯说两句,那帮人一定不敢这么过分的!” 祝潼但笑不语。小助理想不明白,但她却十分清楚,岳梵这样做已经是在帮自己了。在那种情况下,假如他站出来替自己平反,那么大家对她的人品就更加怀疑了,弄不好还会传出她跟岳梵的绯闻,到时候想必会越描越黑。 谢安薇这出闹剧最终还是闹到了费尔森导演那里,费尔森知道这件事对祝潼造成一定的困扰,而她的心情也因流言蜚语变得沉郁。他特地请祝潼到酒店的咖啡厅谈话致歉,弄得祝潼很不好意思。 祝潼恳切地说:“其实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要不是黎绍驰借投资方的名义来探班,这个误会就不会产生。” 费尔森向来快人快语,他笑她:“你可以替黎先生扛下这个责任,但回头可不能借此去责怪他,他也是用心良苦啊。” 由于那几位女演员的宣传,谢安薇恶名远扬,其他剧组的演员也时不时拿她来说事。眼见大势已去,谢安薇没有底气再生事端,只能把全部精力摆放在工作上,以自己的演技堵住悠悠之口。往后的一段时间,她的表现确实较之前出色,这应该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而祝潼的是非,虽然也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没有谁胆敢公然拿出来挑事。前车可鉴,大家对祝潼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而祝潼正好落得清静。 时日过得飞快,寒冬渐近,《卞氏传奇》的拍摄进程已过大半。接下来几天,祝潼都要出外拍外景,最近天气反复无常,她已经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 拍摄地点在郊区的青萝山上,那边的温度要比市区低好几摄氏度,山风呼啸时,那凛冽的寒风可以穿过衣料缝隙,直直地刮打着皮肤。 连续在山上待了两天,祝潼被吹得皮肤燥裂、眼睛发涩,差点就要流鼻涕了。第三天要在山上拍一场夜戏,今早出门之前,她特地穿上了一件及膝的羊绒大衣。 临近傍晚,下午的拍摄顺利完成。后勤人员给大家派发盒饭,众人都坐到临时搭建的简易挡风帐篷里用餐。祝潼随便领了一份,她没什么胃口,于是走到边上欣赏日落的余晖。 橘红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山间开始起风,沙石泥尘被吹得漫天飞扬。祝潼仍然觉得失策,因为她忘记带围巾,此时正缩着脖子发抖。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祝潼回头便看见岳梵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他身穿一身藏青色衣袍,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丝毫没有形象他的清俊脸容。 直至他走到自己身边,祝潼才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条墨绿间黑的格子围巾。他将围巾递给她:“戴上吧,那脖子缩得像乌龟一样。” 自从被拒绝以后,岳梵就没有再跟祝潼示过爱。他跟祝潼的关系,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搭档,只不过他对祝潼的事又格外上心。让助理买夜宵,他会顺便帮祝潼叫上一份;听见她被风沙呛得咳嗽,他会让人拿几个口罩给她;而刚才发现她冷得直缩脖子,他又忍不住问助理拿了条围巾,然后送到她手上。他明知做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做。 祝潼犹豫了一下,接着便将围巾接过:“谢谢啊。” 他们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看晚霞,没有人主动说话。 把围巾戴好以后,祝潼就把双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看着霞光一点一点被吹散,她才语带惋惜地说:“没了……” 岳梵的眼睛也看着天边的云,他说:“很正常。” 闻言,祝潼幽幽地叹了口气。 岳梵终于看向她,他用陈述的语气问:“有烦心事?” 祝潼摇头,她回答:“没有。如果拍摄顺利的话,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这部电影就可以杀青了。我觉得很高兴,不过又有点患得患失。” “每拍完一部电影,你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岳梵问她。 “对啊,难道你没有吗?”每一部作品,祝潼都放了很多心血进去。为了揣摩好所饰演的角色,她会不眠不休地思量与斟酌,偶尔还会因压力过大而彻夜失眠。祝潼的母亲总是非常心疼,她经常劝祝潼,凡事做到问心无愧就足够了,没有必要追求十全十美,否则太苦太累了。 岳梵思索了一下,接着回答:“刚出道的时候会,现在的话,不会了。” 祝潼评价:“看来你已经进入了倦怠时期。” 岳梵并不否认,他笑了笑:“你好像还一如既往的有激情。” 祝潼对他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没听说过吗?要做好一件事,就应是这样的。” 岳梵露出一副略有所思的表情,沉默了数秒,他问:“对于你来说,事业如此,感情也是这样吗?” 祝潼微微抿着唇,没有回答。 等了片刻,岳梵又问:“那个投资方的黎先生,其实就是你的前夫,对吧?” 祝潼转脸看向岳梵,岳梵的表情很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像在谈论天气般轻松。这个猜想应该在他脑海中思量了百遍,或许他早就想跟自己求证了,可惜直至今天才找到机会。 她告诉岳梵:“没错,他就是我的前夫。” 岳梵微不可差地翘了翘唇角:“总有一天,你还是会跟他复婚的吧?” 这个问题让祝潼感到茫然,她回答:“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嘴上说不知道,但你的行为已经说出了答案。”岳梵看着祝潼,很认真地说,“你虽然跟她离婚了,但你没有敞开心扉去接受别人,这就证明你还放不下他,而他在你心里始终占据很重要的位置。” 祝潼垂着眼帘,视线盯着脚下的碎石,再次以沉默作为回应。 岳梵也不再言语,他眯着眼睛看向沉下来的夜幕,拼命压抑着胸中翻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有人高声喊叫他俩的名字。祝潼看了眼时间,接着说:“回去吧,好好演,别想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往回走的时候,祝潼走在前面,而岳梵走在后面。快走到临时帐篷,祝潼听见了一阵狂躁的马蹄声,抬眼就看见剧组里的战马正失控地冲向自己。 与此同时,她听见岳梵焦虑的声音:“祝潼,小心!” 在狭窄的山间小道,祝潼根本无路可退。眼看着战马要狠狠地撞过来,身后的岳梵拽住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可惜马速太快,那匹战马从他们之间飞驰而过。被撞倒那瞬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落地时,她眼前一黑,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60|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朦胧间,祝潼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她的意识一点一点的被唤醒,艰难地睁开眼睛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她转了下眼珠,随后便看见一张焦虑的脸。 “天啊,你终于醒了……”黎绍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从出事到现在,祝潼整整昏迷了一整天,她的额头缠着纱布,她的嘴唇因失血而变得苍白,那难看的脸色更是将人担忧。 接到祝潼助理的来电时,黎绍驰正跟合作方谈合同。眼看着对方要让步了,一听闻祝潼出事进了医院,他便大惊失色,连条件都不谈,抛下一桌子的人跑了。 连晚饭都顾不上吃,黎绍驰就前往机场,争取能够快到赶赴医院。一看见他,那小助理就沮丧着脸,一个劲地说她没有照顾好祝潼。他根本没心情听她认错,就在他快急疯了的时候,岳梵和费尔森等人刚从病房里出来。岳梵告诉他,祝潼被马撞伤了,医生说她轻微脑震荡,同时额角处也碰伤了,由于失血过多,她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跟他们寒暄了几句,黎绍驰便迫不及待地奔进病房看祝潼。医生说她应该很快会醒过来,不料她却迟迟不醒,害得他整晚夜不成眠。今天医生和护士来看祝潼,他们都说祝潼一切正常,再等一阵子肯定会醒过来的。谁知道这一阵子,居然如此漫长,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了。 祝潼目光呆滞地看着他,脑海里一片混沌,她哑着嗓音问:“我怎么在这里?” 黎绍驰摁铃让医生进来检查,他告诉祝潼:“你被马撞飞了,是剧组的同事把你送进医院的。” 经黎绍驰提醒,祝潼就想起来了。试着动了动身体,祝潼觉得浑身酸痛,她又问:“居然进医院了?我伤得很严重?” 黎绍驰说:“轻微脑震荡。你头部着地,额头被石块磨破了皮,岳梵抱你下山的时候,你的血沾了人家一身。如果再磕得厉害一点,就要缝针止血了。” 祝潼正要摸一摸自己的额头,黎绍驰敏捷地握住她的手腕:“别乱动,正在打点滴。” “幸好不用缝针,不然肯定破相了。”祝潼一脸庆幸地说。 在旁的男人语气淡淡地说:“就算破相了,我也不会嫌弃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别老让人提心吊胆的。” 祝潼的手微微顿了下,而后她说:“谁稀罕你的不嫌弃!” 黎绍驰一边帮她将病床摇起来,一边对她说:“真的不稀罕?我记得有谁在昏迷的时候,还不忘喊着我的名字。” “怎么可能,是你听错了吧?”祝潼立即睁大了眼睛,她努力回想,但也搜索不了相关记忆,无法确认黎绍驰所说的是真是假。 黎绍驰告诉她:“昨晚我几乎整晚都没有睡,你说过什么,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祝潼恼羞成怒,脸上布着半抹可疑的红霞:“又没有证据,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话音刚落,病房的房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们鱼贯而入。听见祝潼中气十足的声音,她的主治医生就说:“精神不错,没枉费你老公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呀。” 护士们都目光暧昧地看着祝潼,祝潼羞怒未退,连眼睛都不敢抬。 黎绍驰没说什么,他腾出位置给医生和护士,好让他们给祝潼做检查。 主治医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他让祝潼按着指示活动头部、颈肩、四肢等地方。在转动右手时,祝潼低低地“呀”了一声。 主治医生按住她肩膀,缓缓使力:“这里疼?” 祝潼皱着眉头,回答:“对。” “可能是落地的时候扭到了,等下我给你开几贴药膏。”医生叮嘱,“最近用右手的时候要注意点,不能过度屈伸,更不能提重物。” 祝潼应好,接着问他:“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低头写着病历,同时说:“最好多观察三两天。出院后建议静养,不宜过度操劳。这次你之所以昏迷这么久,全是你过劳和营养不良惹的祸。” 祝潼还没应声,黎绍驰便抢先回答:“那就多观察几天,等她各项指标恢复正常再出院。”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后,祝潼不满地说:“我很忙的,没有多余时间待在医院!” 黎绍驰给她倒了一杯水,接着说:“我已经跟费尔森导演谈过,他说电影快要会杀青,余下的工作交给其他人处理,你只管好好养病,不用再操心拍摄的事情了。” “这怎么行!” 祝潼激动得要从床上弹起来,黎绍驰避开她右肩的患处,将她按回去:“电影的拍摄进度已经够赶了,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你这个病人,你就别给他们添乱了。” 听了黎绍驰的话,祝潼无力反驳,只能乖乖的躺在病床上。 看见她一副失落的样子,黎绍驰安慰了她两句,过后就说:“躺着吧,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黎绍驰出去以后,祝潼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那些未读的短信和未接的来电,都是来自剧组的同事,看来黎绍驰并没有惊动她的父母。 无论那些短信是处于客套的关心,还是真心的慰问,祝潼都一一答复,告诉他们自己并无大碍,过些天就可以出院。 把信箱都查阅了一遍,祝潼也没有看到来自岳梵的短信。这个时间段正是休息时间,祝潼干脆就给他拨了通电话,打算询问一下他的伤势。 连续拨了两通,岳梵也没有接,祝彤猜他在忙,于是就放下了手机。 大半个小时后,黎绍驰才提着两袋食物回到病房。期间祝潼已经打完点滴、贴上药膏,连护士都来巡了两次病房。 黎绍驰问她:“饿了吧?” “有点。”祝潼回答。她以为黎绍驰只在医院的饭堂随便带点吃的回来,不料他却大老远地跑到茶餐厅,给她买了米粥和汤面,还有几款口味清淡的点心。 黎绍驰正想喂她的时候,她连连摇头:“医生没说我的手不能动,筷子给我!” 由于祝潼的坚持,黎绍驰只能把筷子递给她。 把食物都摆开后,黎绍驰便坐到病床上,陪祝潼一起进餐。他也没吃多少,看见她碗里有空位,他就会往里面放东西。 祝潼确实是饿,她的胃空荡荡的,黎绍驰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到了后来,黎绍驰忍不住说:“你的胃口也太好了吧,一点都不像病人。” 祝潼一时口快,不小心就说漏了嘴:“那晚我连晚饭都没吃,就……” 黎绍驰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而祝潼也没有说下去。他临走的时候千叮万嘱,让她好好吃饭,而她就是没有做到。 祝潼有点心虚,吃完剩下了小半碗米粥,她才开口问黎绍驰:“你什么时候走?” 黎绍驰连点头也没抬:“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虽然他的表情淡漠,但语气却十分认真,祝潼假装听不懂,接着婉转地下逐客令:“请个看护照顾我就好,你快点回去忙你的吧!” “看护也管不住你的。我还是辛苦一点,亲自来……”黎绍驰的眼睛扫向祝潼,接着一字一顿地说,“盯着你!” 对于祝潼的拒绝,黎绍驰充耳不闻。每次生病,祝潼都像孩子一样,有时候很好诱哄,偶尔又十分难缠,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晚饭过后,黎绍驰陪祝潼看电视。每隔一阵子,祝潼都会点亮屏幕,没有新的来电和短信,她便重新把视线放到电视上。几次以后,他就发问:“在等谁的消息?” 祝潼如实相告:“岳梵的。今晚我拨他手机了,他没接,到现在还没有回复我。” 闻言,黎绍驰默默地把头转回去,但心思明显不在电视节目上。 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祝潼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头:“岳梵他没事吧?那匹马朝我冲过来的时候,他还想着把我拉开,结果不成功而已。” 等了又等,祝潼还是没有听见黎绍驰答话。正要放弃时,她又听见黎绍驰说:“他的反应比你敏捷多了,人家懂得用手护着脑袋,而你就由着脑袋直直地摔到地上。” 其实祝潼也知道岳梵没什么大碍,否则他就不能抱自己下山了。只是,她没有确切地知晓他的情况,她就不安心。想到这里,她又把手机拿过来,喃喃自语:“还是给他发条短信吧……” 黎绍驰将手机抽走,他问:“发短信神伤。你想说什么?我来帮你输入。” 祝潼倚着枕头,双手抱胸地看着他:“岳梵怎么说也是有恩于我,你就随便写点感谢他的话,就以身相许一类的。输入好以后,要给我看了再发送!” 几分钟后,黎绍驰把手机还给祝潼,他说了句“发了”,继而便气定神闲地看着电视。 “让你给我看了再发送的!”祝潼伸手捶他,而他却灵敏地躲过。 祝潼狐疑地打开发件箱,发给岳梵那条感谢短信确实写得情真意切的,只差没有说以身相许了。然而很快,她又发现自己失策了,因为这个奸诈的男人居然在末尾写着——黎绍驰敬上。 61|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祝潼受伤的事情引起剧组的高度关注,而黎绍驰的出现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之前有好事者百般猜想祝潼与黎绍驰的关系,而这些猜想,基本上只往低俗粗鄙的方向发展。流言蜚语在剧组满天飞,祝潼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光明正直的人觉得她是清者自清、毋须多言;而内心阴暗的人便当她是默认,私底下还做更加不堪的揣测。 闻说祝潼意外受伤,黎绍驰立即心急如焚地赶往医院,还彻夜守候,这似乎跟各个传言版本不太相符。若然他和祝潼之间只得交易,那么黎绍驰就用不着对她过度在意,考虑到双方的关系,他亦不能毫无顾忌地现身。 如此一来,祝潼和黎绍驰的私人感情更是变得扑朔迷离、耐人寻味。茶余饭后,众人都喜欢以此作为谈资,聊点八卦来舒缓工作压力。 最先揭露这个秘密的人是谢安薇,这几天来,她一直被人追问祝潼和黎绍驰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初她言之凿凿地告诉大家,祝潼能够进入剧组,是因为她不择手段地爬上了黎绍驰的床。如今的实情似乎跟她的说法存在差异,大家逐渐明白,这些不过是她污蔑祝潼的技俩。 继被爆靠关系进剧组后,谢安薇再被爆出捏造事实、刻意抹黑女导演,接踵而来的是非让她更是声名狼藉。很快,圈内就有小道消息传来,说谢安薇得罪大人物,极有可能惨遭雪藏。原本追随她的小演员改而投奔他人,而有意找她洽谈片约的制作人都望而却步。 在外地公干的经纪人,得知谢安薇闯下大祸后,立即前往片场。谢安薇被狠狠地责备了一顿,随后被要求公开向祝潼道歉,并前往医院看望她。 谢安薇自然有千万个不情愿。她百般推搪,经纪人只问了一句“你不想混下去了吗”,她便整个人都蔫了,之后乖乖地找山哥,让他们到医院看望祝潼时,顺便带上自己。 当剧组的人到医院看望祝潼的时候,祝潼正缩在被窝里看电视,黎绍驰则坐在病床上,低着头认真地给她削苹果。苹果被黎绍驰切成小块,祝潼顾着看电视,他便用叉子把苹果块叉起来,送到祝潼的嘴边。 病房房门被推开,众人看到的,便是黎绍驰耐心地哄着祝潼吃苹果、而祝潼一脸不耐地把他挥开的场面。除了费尔森导演,其余的人都惊讶得合不上嘴。 发现门边站着一大群看热闹的人,黎绍驰淡定地将苹果放到床头柜上,随后把客人请进来。反倒是祝潼,在大家探究的目光下,她有点儿不自在。 尽管大家都有默契地收起了诧异的表情,但看向祝潼和黎绍驰的目光却仍然充满探究的意味。 被问起伤势,黎绍驰便替祝潼回答:“多谢各位关心,小潼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 费尔森导演深感歉意,一个劲地握着黎绍驰的手说抱歉。这样一来,大家对祝潼和黎绍驰的关系更是不言而喻了。 把水果篮和花束放下后,山哥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随后交到祝潼手上:“你进医院以后,大家都很关心你的伤势。可惜电影在赶进度,我们只能派代表过来看望你。这是他们做的心意卡,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复。” 祝潼细细翻看,并对他们说:“谢谢。请帮我转告大家,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 护工临时外出,黎绍驰便亲自给他们倒热茶。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沾了祝潼的光,因而才有如此待遇,接过茶杯时都诚惶诚恐的,而缩在后方的谢安薇,脸色更是难看。 寒暄过后,山哥表情严肃地告知祝潼:“这次意外的原因,我们已经彻查了。战马失控,是因为后勤在生火时操作失当,飞溅的火花喷向马匹,以致它受惊狂奔。你的医疗费用,剧组会承担,至于那名后勤,要不要追究他的责任就看你跟黎先生了。” 话毕,山哥特地往黎绍驰那方看了一眼。黎绍驰没有任何表示,只把决定权交给祝潼。 祝潼亦没有征求黎绍驰的意思,她摆了摆手,说:“小事而已,你们就按工作失误的流程处理,千万别开除他,都年尾了,总不能让人家丢了工作回家过新年的。” 谢安薇的经纪人抓准时机,二话不说就把谢安薇推了出去。谢安薇一脸不爽,经纪人便暗地里掐了她一把,同时笑意盈盈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祝导真是好心肠。小薇曾经无知地冒犯了您,您能不能也一并原谅她?” 刚刚光顾着看心意卡,而谢安薇又缩在最后,祝潼这才发现了她的踪影。祝潼看向她,她不得不开口:“祝导,之前误会您跟黎先生的关系,还在剧组里跟您顶撞,实在是万分抱歉!” 在经纪人的示意下,谢安薇又向祝潼郑重地鞠了一个躬。在娱乐圈里,谢安薇仗着自己那点名气,向来都是飞扬跋扈、心比天高,如今当着剧组高层的面,做出这么低声下气的事情,她一张脸涨得通红。 黎绍驰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但见谢安薇及其经纪人的反应,他大概猜到这个谢安薇曾经向祝潼挑事了。他脸色微沉,在旁的山哥不由得为谢安薇捏了一把冷汗。 祝潼不屑跟谢安薇计较,如今她向自己低头认错,祝潼更加不可能难为她。况且她的经纪人比她聪明得多了,这么会挑场合和时机说过,祝潼就算有意找茬,也不能太过分。 费尔森也适时出现打圆场,剧组里的其他人也帮忙附和,这件事便算是完满解决。 送走客人后,黎绍驰才问祝潼:“你故意让助理瞒着我的?” 祝潼不想重提旧事,因而假如听不懂:“你说什么?” 黎绍驰执意要寻根问底,他直截了当地问:“谢安薇跟你有什么过节?什么叫‘误会您跟黎先生的关系’?” 祝潼斟酌了下,回答:“在酒店的时候,她看见你进了我的房间,接着就顺理成章地认为,我能进入剧组,是因为你的照拂。” 尽管祝潼把话说得很含蓄,但黎绍驰也能猜到,谢安薇以及其他人的闲言闲语远比这些话难听。直至他出现,谢安薇才亲自来赔礼道歉,想必祝潼对此不予理会,任由旁人指手画脚、胡乱揣测。他既是愤怒,又是心疼:“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清楚?如果你觉得麻烦,大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那边的黎绍驰怒气冲冲,而这边的祝潼正优哉游哉地刷着微博,她连头也没抬就应声:“费尔森导演帮我澄清了,他跟大家说,请我到剧组是他的决定,并不存在任何利益输送。” 说到这里,祝潼放下手机:“至于我跟你的关系,我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跟你连男女朋友都不是,你进了我的房间,被别人讲两句闲话是在所难免的。我总不能大大声地告诉别人,我是你的前妻,而你是我的前夫,前妻前夫暗度陈仓也很正常。下次想避免这种情况,那就得麻烦你跟我保持距离!” 看了她半晌,黎绍驰沉声说:“原来你还在气我,还在怪我……” 他的眼神深邃而有神,跟他四目相对时,祝潼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要被吸进去了。她略带慌张地别过脸,不再注视他的眼睛:“没有!要不是谢安薇特地来跟我道歉,我根本没有闲情逸致想这种破事。” 黎绍驰掐着祝潼的下颚,将她的脸扳回来:“我不是说这件事。” 祝潼倏地明白过来,她微微抿着唇,眼帘低垂。 沉默了数秒,黎绍驰才说:“就算你被人误解,就算你受尽委屈,你也不愿意向我求助,甚至不愿意跟我扯上半点关系。从开始到现在,你就没打算原谅我对吧?” 看见黎绍驰那受伤的表情,祝潼硬起心肠,一个枕头飞过去,毫不留情地砸到他的脸上:“你又来苦情戏码,黎绍驰我告诉你,你这招不管用了!” 黎绍驰用手一挥,那枕头便滚到地上去。祝潼又把另一个枕头砸过来,这回他没挡,手臂一伸就把祝潼捞进怀里。他不敢太大动作,免得碰到祝潼额间的伤口:“真糟糕,这么轻易就被你看穿了,我觉得我们越来越合得来了。” 双臂被黎绍驰箍紧,祝潼动弹不得,只能用脑袋撞他:“黎绍驰你不是男人,居然欺负病号!” “哪有力气这么大、脑筋这么灵活的病人?”黎绍驰一翻身,而后便死死地将她抵在病床上,声音暧昧地说,“而我是不是男人,你应该最清楚……” “你是男人又怎样,天底下可不止你一个男人!”祝潼凶巴巴地瞪着黎绍驰,试图推开他,而他却单手把她的双腕摁在头顶。 柔顺的长发铺在洁白的床单上,看着她明明娇弱却又故作凶悍的样子,黎绍驰就觉得好笑。他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低声说:“祝潼,我们和好吧。” 祝潼还没应声,门边就传来低沉的抽气声。她伸长脖子张望,视线越过黎绍驰的肩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她的表情变得十分滑稽。 62|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看见病房内的状况,张青霞又惊又喜,她简直不敢自己的眼睛,因而随手掐了丈夫一把。她下手太狠,黎超疼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 自从离婚以后,祝潼跟黎家的长辈就很少联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么荒唐的,这么混乱的情况下,重新跟黎绍驰的爸妈见面。她本想一脚把伏在自己身上的人踹开,但当着他父母的面,她又不敢这样做,最后只能推搡着他:“你爸妈来了,快起来!” 把黎绍驰推开后,祝潼礼貌地向他们问好:“黎叔好,张阿姨好。” 张青霞立即说:“叫什么张阿姨,听着就觉得奇怪,你还是喊我‘妈’好了,说不定很快又是一家人了!” 祝潼唇角微微发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黎绍驰原以为是祝潼那剧组里的同事折返,刚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把人放开。见了父母,他也有几分诧异:“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张青霞一脸欢喜,眉梢眼角间尽是满意之色,只差跟儿子说一句“干得漂亮”了。 黎绍驰话音刚落,黎超怒道:“你像什么话?这是公众地方,小潼又是公众人物,要是被人看到影响会很坏。” 黎超的语气虽重,但眼中并无责怪之意,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黎绍驰和祝潼之间穿梭,似乎想要看出个究竟来。 张青霞完全没空理会丈夫的话,她坐在病床边上,语气关切地说:“小潼都进医院了,我们怎么可以不来?” 张青霞拍着祝潼的手背,问她:“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祝潼已经恢复平静,她说:“已经好多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 话毕,祝潼小幅度地把脸转向黎绍驰,压低声线说:“你有没有搞错,这种小事也惊动你爸妈!” 张青霞靠得近,祝潼的话只字不漏地落入她耳里,他替儿子辩解:“前几天,一直住在国外的表舅回来了,他要请我们家吃饭。绍驰说最近都没空,我就问他为什么,问了好久,他才肯告诉我,原来你受伤进医院了。” 黎绍驰摸了摸鼻尖,随后搬了把椅子给父亲:“爸,您坐!” 张青霞又继续说:“小潼,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太要强,有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 祝潼还是一如往常地低头受训,根本忘记自己已经不是黎家的人。 说完婆婆经以后,张青霞转头看向儿子:“出院后有什么注意些事项、饮食有什么注意这些,你都问了医生没有?” 其实祝潼的伤并不严重,只要回家多加休养,很快就可以痊愈。黎绍驰本来打算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他又改口:“他磕到头了,流了很多血,人也昏沉了好几天,出院后应该多补补。” 在电话里千问万问,黎绍驰也只是粗略的交代了祝潼的情况,并让她宽心。张青霞这才知道她伤得如此严重,她语气焦虑地对祝潼说:“磕到脑袋可大可小,你看看你的样子多憔悴,出院以后你就跟我回老宅,我来照顾你!” 祝潼狠狠的瞪了黎绍驰一眼,而后试着拒绝:“其实……” 祝潼刚开口,张青霞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们这样年轻人,没有一个会照顾自己的,绍驰前段时间肠胃闹了毛病,不知道为了什么茶饭不思,差点就要进医院了。而你更糟糕,直接就横着进医院,你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放心?” 张青霞说起这些就没完没了,祝潼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会将自己说服。她别无选择,只能暂且答应,至于以后,就再想办法推脱好了。 祝潼终于肯答应,张青霞才收起那严肃的表情,高兴地跟她聊起祝恬和黎煜。 祝潼不在琼京的时候,黎绍驰几乎每周都会带两个孩子回老宅。跟孙子孙女待多了,张青霞觉得自己也变得孩子气,提起他俩的趣事就笑得嘻嘻哈哈的。 其实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趁着周末的闲暇时间,黎超就把孙子和孙女带到书房,手把手地教他们写硬笔书法,陶冶一下他们的性情。 对于黎煜来说,写书法是小事,但对于祝恬来说,就是难于上青天了。她根本坐不住,只写了一点就施展各种小法子,让弟弟代笔。黎煜拗不过她,只能模仿着她的字体,帮她写了大半。 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黎超,醒来以后,他就态度严厉地教育了他俩一番。他俩看似受教,也接受惩罚,把字帖双倍重写。然而后来,这两个调皮鬼趁着爷爷睡觉,偷偷把钢笔墨水涂到他脸上。 想起黎超当时那样子,张青霞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潼你不知道,老黎的脸黑得像包公一样,满满的全是墨水。” 在旁的黎超虚咳了声,用手背稍稍挡在唇边。祝潼没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象他内心的崩溃状态。她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下次他俩再调皮,你们就教训他们,不能让他们太嚣张、太没规矩!” “爸妈都不舍得动他们,我们这些当爷爷奶奶的,又怎么敢教训他们?”张青霞笑道,“你呀,真要多放点心思在孩子们身上,别想着让老人家教育他们。” 祝潼说:“我知道了。” 张青霞看向儿子:“你呢?你听见了没有?” 黎绍驰点头,随后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既然过来了,要不要在这边多留两天,四处逛逛?” 黎超发话:“也好,反正我在休年假。” 祝潼提议:“明天我就出院了,我带你们到附近走走吧,我在这里待了好一阵子,对路况和景点都挺熟悉的。” 黎绍驰皱眉,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反对的意味:“明天你才出院,不留在酒店休息?” “我住了半周医院,还不休息够吗?”祝潼直摇头。从受伤到现在,她一直待在医院,连呼吸里都带着消□□水的味道。再不到外面走走,她真要憋出病来。 张青霞想了想,接着对祝潼说:“这样吧,明天你留在酒店休息,后天早上,我们再出发游玩。” 张青霞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肯首,因而祝潼便乖乖地在酒店了一天。到约定的早晨,黎家两位长辈却爽了她的约,她跟黎绍驰在酒店大堂等了半个小时,仍然未见他们的踪影。 祝潼一脸怀疑地看着黎绍驰:“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跟你爸妈是一伙的吧?” 黎绍驰的表现非常无辜,他说:“我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傻坐了半个小时。” 由于黎绍驰前科累累,尽管他说得恳切,但祝潼也不尽信。她站起来:“既然你爸妈不来,那我们就回去吧。” 黎绍驰揪住她的手臂,顺势带着她往外走:“两个人就不能去吗?” 祝潼的额角还贴着一块纱布,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时不时有路人好奇张望。她扯了扯黎绍驰的衣袖,问他:“诶,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掏出车钥匙后,黎绍驰才瞥了她一眼,反过来问她:“怎么难看?” 祝潼将刘海拨下来,试图将纱布遮盖:“我不知道,不过谁在脸上贴一块纱布,也不会好看吧?” “正好,你就是个例外。”黎绍驰就替她打开车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上车吧,贴着纱布还是非常美丽动人的……祝小姐。” 祝潼被他逗笑了,她回了个礼,接着才弯身上车。 黎绍驰先是去了一趟商场。时间还早,很多商铺都没有开门,他们逐层逐层地逛着,祝潼满心疑问,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买什么?” “帽子。”黎绍驰回答。 祝潼“啊”了一声,而他就说:“你不是说纱布难看吗?那就买顶帽子遮住它,况且你也不适合让脑袋受寒,戴帽子挡挡风也好。” 足足逛了三个楼层,他们才在一家小小的饰品店里找到了帽子。售货员热情地接待他们,她捧着很多款式的帽子给祝潼试戴,祝潼拿不定主意,于是就向黎绍驰询问意见。 黎绍驰说:“白色的,衬你。” 祝潼压了压帽沿,接着又对镜子观察了一下,确实觉得挺好看的:“那就这款吧。” 售货员笑眯眯地问黎绍驰:“先生,这款帽子是情侣款,你要不要试试?” “不用。”黎绍驰对着售货员微微一笑,“一块包起来就好。” 祝潼有点哭笑不得,只能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回到车上,祝潼就把帽子拿出来,试看着怎么戴好看。 今天阳光明媚,冬日里暖意洋洋。黎绍驰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问她:“想去哪里?” 祝潼顾着摆弄帽子,随口应他:“你喜欢吧。” 说完以后,祝潼就顺手打开车载音响。电台恰好播了一首她喜欢的英文歌曲,她将手撑在眉上,眯着眼睛向着那金灿灿的日光,心情瞬间变得很好。 汽车平稳地行使在公路上,两旁的景物快速倒退。祝潼跟着广播低声哼着歌,当黎绍驰拐进了影视城的牌坊时,她立即转头看向他:“你去片场做什么?” 黎绍驰高深莫测地吐出两个字:“探班。” 63|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祝潼有点哭笑不得,她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投资方的人了?动不动就说探班……” 黎绍驰把车子驶到停车场,他一边倒着车,一边对祝潼说:“我只是觉得你放心不下剧组的事务,所以特地带你过来的,祝大导演!” 尽管黎绍驰说中了祝潼一半心事,但是祝潼笑着否认:“才没有!” 黎绍驰不跟她争辩,他拨了车钥匙:“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下车以后,祝潼和黎绍驰就绕着影视城漫无目的地游走。影视城内古老建筑群立,翠树环绕,流水迢迢,红檐绿瓦映着蓝天白天,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被其他剧组的人撞见,祝潼和黎绍驰都像没事一样走过,并不理会他人的怪异眼光。等那些人走远,祝潼才说:“现在你满意了吧?从明天开始,没有人不认识你黎绍驰了。” 黎绍驰谦虚地说:“我只是沾了祝导的光。” 听出他话中的调笑之意,祝潼推了他一把:“你还好意思说!” 今天恰好有娱记探班,祝潼比黎绍驰警觉得多,远远看见一大群人围着岳梵和谢安薇,她便一把拉住黎绍驰,示意他不要再往前走。 黎绍驰说:“你受伤的消息应该传出去了吧?” “有可能。”祝潼看向他,“你一早就知道有记者?” “要是我知道有记者,我就不带你过来了。”黎绍驰否认。天知道,他比谁都不希望祝潼耗费心力去应酬那帮记者,更不希望她见报让人指手画脚。 费尔森导演向来与媒体交好,等下他可能会邀请娱记们共进午餐也说不定。就在祝潼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时,眼前快速闪过镁光灯,定眼一看,她便发现正有□□短炮对准他们,这些娱记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想必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影。 黎绍驰也知道他们被娱记发现了。眼见躲避不过,他便霸道地牵紧了祝潼的手,一边走过去,一边侧着脑袋对她说:“我后悔了。” “后悔有什么用!那么多地方不去,你偏偏要来这里……”祝潼说,这种出风头的机会,旁人争也争不来,而她却避之不及。他们正暴露于镜头之下,她不好挣开黎绍驰,因而只能任由他牵着。 黎绍驰沉沉地笑了声,接着说:“我是后悔,没有把那顶情侣帽戴出来。” 祝潼明显不太欣赏他的幽默,她低声警告:“等下你不要乱说话,费尔森导演不喜欢与作品无关的绯闻。” 他们刚走进片场,娱记们就一哄而上。快门声此起彼伏,有的记者还特地对准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来了一个大特写。 这时山哥快步走过来,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去。在黎绍驰跟山哥握手的时候,祝潼趁机走开,把娱记们引到角落,免得黎绍驰语出惊人。 岳梵和谢安薇瞬间被冷落。岳梵早已不在意这点小事,而谢安薇却气得嘴角扭曲,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她正好说到她是如何为揣摩角色而废寝忘食,不料祝潼一来,娱记们就蜂拥而上,没有人再听她那精心准备的腹稿。 镁光灯让祝潼稍稍眯起了眼睛,她向大家问了声好,随后对他们说:“今天我没有化妆,额上还带着伤,各位记者朋友千万别让我见报,拜托了!” 这话有几分撒娇的语气,平日一贯气场十足的祝潼居然放软态度说拜托,还真让这些娱记难以刁难。他们都给面子地哄笑起来,嬉笑过后,他们就纷纷将录音笔递向祝潼,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潼姐,有人爆料说,你跟投资方的高层暧昧不清,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请问你跟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你们这么亲密地出现在片场,是为了转移焦点吗?” “有小道消息说,你伤害那天,是岳梵亲自抱你下山的,他是不是你跟这位先生感情的第三者?” 各种问题接踵而来,每一个都不好回答。祝潼脸带微笑:“跟影片无关的问题,我无可奉告。” “我们刚才采访了梵哥,他很维护你,你跟她的关系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 岳梵已经走远,跟在他身旁的助理低声跟他说了句话,而他则继续前行。 祝潼往那方看了一眼,接着反问:“不然呢?” “听说你跟谢安薇闹不和,把整个剧组都弄得腥风血雨的,是不是真的?” “听谁说的?小薇吗?”祝潼向谢安薇招手,随后将她推到镜头面前,让她亲自回答这种无聊又让人心烦的问题。这种烂摊子是她捅出来的,由她收拾在适合不过了。 面对镜头,谢安薇不敢面露恶相,反而还多番恭维祝潼,同时澄清她们闹不和的传闻。 待谢安薇说完,又有娱记抛出问题:“剧组里某演员是你所创立的品牌的模特,你息影这么多年,突然复出,是不是投资失败,因而遇上了财务危机?” 祝潼轻松地把问题挡了回去:“你们有没有听说,我们工作室拖欠这么模特的酬劳?如果有,那我就真遇上财务危机了。” 祝潼这边唇枪舌战,而黎绍驰跟费尔森等人却谈得相当融洽。费尔森甚至还说:“等电影上映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们留几张贵宾座的影票,你和小祝可要带上孩子们一块出席。” 费尔森的音量不算大,恰好让附近的人都听见,而最接近费尔森的山哥,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虽假装平静,但眼中却满满的惊讶。 这下不用多说什么,祝潼和黎绍驰的关系算是明朗化了,那些曾经在背后说三道四、满脑子不良思想的人,全部都不敢再吭声。 回去的路上,黎绍驰问她:“那些报道,要不要截了?” 祝潼耸了耸肩,随意地说:“你喜欢吧。” 看她心情不错,黎绍驰问:“这么开心,刚才跟记者说我坏话了?” 祝潼转头看向车窗,她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卞氏传奇》杀青后,祝潼才重新回到琼京。而她回琼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席张青霞的寿宴。 黎绍驰向来孝顺,张青霞的整十寿辰,他决定为母亲办一场寿宴,邀请亲友见见面、吃吃饭、喝喝酒。 张青霞不喜欢高调铺张,但黎绍驰说家里最近发生太多不顺心的事情,热闹一下说不定能转运。想到儿子离婚、祝潼受伤进院等事,她也觉得确实是流年不顺,因而便答应下来。 这场寿宴,黎绍驰已经筹备了颇长一段时间了。从宾客名单到酒席菜式,他都办得大方得体,没有让张青霞操半点心。 寿宴那天,祝潼一下飞机就赶往酒店,而她抵达时,已是宾客满厅。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青霞今晚穿了一袭高贵而优雅的深紫色旗袍,她把头发挽起,唇红齿白,柳眉杏目,像极了民国时期的端庄女子。 张青霞正跟两个亲戚寒暄,见了祝潼,她便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小潼,我还以为你赶不及回来了。” 祝潼将头发挽回耳后,笑着说:“您的寿宴,我怎么可以不来?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常驻,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张青霞乐得眼角的皱纹都深深地陷了下去,她拍了拍祝潼的手背,神神秘秘地说:“祝福再好也是虚话,要是你跟绍驰都和和美美的,我就算折寿十年也没有关系。” 闻言,祝潼故意板起脸,嗔道:“今天是您的生日,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好了,我不说了。”张青霞笑意不减,随后告诉祝潼,“那两个小家伙嫌闷,绍驰刚带他们去空中花园玩耍了,你赶紧去找他们吧。” 祝潼点头:“好的。” 找孩子们之前,祝潼上了一趟卫生间,补妆的时候,她打开包包拿唇膏,看见包里放着的锦盒,她才记起张青霞的生日礼物。 这份礼物,祝潼已经准备很久了。剧组里有一位来自新疆的演员,祝潼上次特地托她替自己选购两个和田玉玉镯。这玉镯一个是送给自己母亲,而另一个则送给张青霞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喃喃地说:“难怪我总觉得欠了点什么,原来是忘了送礼。” 从卫生间出来,祝潼回到宴客厅找张青霞。在场内环视了一圈,她便发现了正背对着自己的张青霞。她拿着锦盒走过去,刚走到张青霞身后,她就听见站在张青霞跟前的红衣妇人说:“黎太太,怎么不见你的儿媳妇呀?” 另一个妇人又说:“我听说你儿子跟儿媳妇离婚了,是不是真的?” 张青霞有点尴尬,她避而不答,只说:“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 这两位妇人都衣着华贵,满身珠光宝气,看上去跟张青霞的年纪相仿,但装束打扮就招摇多了。单看她们说话的表情,祝潼就觉得她们是有意找茬,存心让张青霞不愉快。 果然,在张青霞答话后,那位穿黑色礼服的妇人就造作地笑了一声,而后阴阳怪气地说:“黎太太,当初你真是糊涂,要是我们两家能结成姻亲,现在你们就不会弄得鸡犬不宁、家不成家了。” 红衣的妇人也说:“听说他们一闹离婚,那女人就拿掉了你们家绍驰一半的家产,连公司的股份都分了!这种女人,真是不安好心!” 张青霞没有说话,祝潼却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正缓缓收紧,想必已是怒火中烧。 祝潼同样愤怒,她气的不是她们说自己的不是,而是她们有意让张青霞难堪。她快步走过去,随后便搂住张青霞的肩,扬声说:“妈,原来您在这里!” 听见祝潼这声“妈”,那两位妇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那位穿黑色礼服的妇人不可置信地说:“她是你们家的儿媳妇?” 祝潼穿着高跟鞋,她比张青霞几乎高出了一个头,看起来倒有几分母鸡护着小鸡的感觉。张青霞只诧异了半秒,接着笑意满脸地说:“是啊。我跟你们介绍,她叫小潼,是我家的儿媳妇。” 6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祝潼虽无盛装出席,但因相貌姣好、身材高挑,看起来气势逼人。张青霞转头看向她:“小潼,这位是陈太太,而这位是马太太。” 祝潼得体地跟两个找茬的妇人问好,大大方方地任由她们打量。 陈太太语带怀疑地说:“原来她就是你的儿媳妇,长得这么漂亮,你太太平时怎么不多带她出来,好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由于祝潼的出现,张青霞不再畏惧她们尖锐的言辞,她说:“我家小潼工作很忙,前段时间出差了,可能就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圈子里就传出了那种传言吧。” “女人结婚了,就应该以家庭为重,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马太太态度轻慢地挑着刺,说到这里,她傲慢地看向祝潼,“小潼还这么拼命,别人会以为黎家要没落,连少奶奶都养不起了。” 祝潼的表情丝毫不变,她说:“少奶奶的生活过腻了,总要早点事忙一忙。我可没有马少奶奶这么好福气,每天就逛街吃饭、打打麻将来消磨时间。听说她经常刷爆信用卡,在麻将台上又负债累累,马阿姨真应该多给她一点零花钱,让人误会马家刻薄少奶奶就不好了。” 张青霞扫了祝潼一眼,嗔道:“小潼,不要调皮了。” 祝潼立即面露歉意,接着低眉顺眼地马太太说:“马阿姨,真对不起。” 祝潼和张青霞一唱一和的,马太太气得嘴角抽搐。她本想借意说祝潼的不是,不料却被祝潼反将一军,她本想讽刺张青霞管教无方,但又被张青霞先发制人。 在旁的陈太太眼见情况不对、捡不了便宜,因而就拽着马太太走了。临走之前,马太太还很用力地瞪了祝潼一眼。 把两位烦人的太太赶跑后,祝潼一脸孩子气地说:“我是不是闯祸了?” 张青霞眉开眼笑,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难怪恬恬这么古灵精怪的,原来是有样学样。你呀,肯定让马太太胃口都没了。” 祝潼仰着下巴“哼”了一声:“谁让她惹我们的寿星不高兴!” 张青霞沉吟了下,随后告诉祝潼:“那位陈太太的丈夫跟我们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陈家有意跟我们联姻,本来已经安排好相亲,不过绍驰拒绝,那我们就没有再提了。” 其实刚从她们的对话中,祝潼也大概听出了究竟。陈太太对黎家当年所作的决定很不满意,在外面听了闲言闲语,得知她跟黎绍驰离婚后,就特意在张青霞面前耀武扬威。而马太太明显是跟陈太太一个鼻孔出气的,没想到帮腔不成,反而还吃了一个闷亏。 张青霞拉过祝潼的手,别有深意地说:“陈家那姑娘确实挺不错的,我们家小潼也一点都不差劲,今天就帮我这个婆婆长脸。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你喊我‘妈’的时候,她们脸色都青了。” 听出张青霞的弦外之音,祝潼就开始后悔了。刚才她脑子一热,挺身而出帮张青霞解围,只是,她帮张青霞解围,谁又能帮自己解围…… 眼见祝潼带着悔恨的表情,张青霞却笑得更开怀:“小潼,你就承认吧,你的心还系在我们黎家,你逃不掉的。” 察觉张青霞正注视着自己后方,祝潼回头,果然看见黎绍驰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祝潼借机走开:“我先去带孩子了。” 刚才在花园,祝恬和黎煜问了无数遍“妈妈什么时候回来”,黎绍驰听得耳朵都起茧。其实他跟孩子们一样着急,看见祝潼,他的心情瞬间就灿烂了。 祝恬和黎煜飞奔到祝潼身边,又是两月不见,祝潼觉得他们不仅长胖了,而且还长高了。她高兴地拥着他们,那感觉就像拥抱了整个世界般满足。 寒冬已至,祝恬穿着一件火红色的小棉袄,额间的刘海沾着汗滴:“妈妈,您为什么这么晚才来!爸爸刚才带我们去荡秋千了!” 黎煜拉住母亲的手臂:“妈妈,我们继续去荡秋千。” 祝潼温声细语地哄他们:“就要吃饭了,我们下回再玩。” 黎绍驰张望了下,问她:“你爸妈呢?” 祝潼说:“他们恰好也有喜宴,来不了。” 不远处的张青霞向黎绍驰招手,黎绍驰朝她点了点头就走开了。祝潼带着孩子们找位置坐下来,免得他们乱跑。 祝恬和黎煜将她拉到上席,祝恬告诉母亲:“爸爸说我们坐这里!” 黎煜也说:“我们坐在一起!” 祝潼不经意抬眼,随后就看见张青霞正手舞足蹈地跟黎绍驰说话,而黎绍驰听着,而他的目光,则紧紧地注视着他们这边。对上祝潼的视线时,他便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祝潼马上垂下眼帘,专心地陪孩子们聊天。 很快,黎绍驰就走了过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侧,他干脆抱起祝恬,让女儿坐到自己的膝盖上。 刚才发生的事,黎绍驰都听母亲说了。避免祝潼恼羞成怒,他挑了一个轻松地话题:“电影顺利杀青了?” 祝潼“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下文。 祝恬扭着脖子看着黎绍驰,问道:“杀青是什么东西?” 黎绍驰告诉她:“杀青就是你妈妈忙完了、要回家了。” 两个孩子都很高兴,他们缠着祝潼,不断追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回家。得到祝潼的肯定回答,祝恬就问:“妈妈,那我们是不是不用上寄宿学校、可以天天回家了?” 祝潼一时语塞,只能看向黎绍驰,向他求救。 黎绍驰笑着说:“现在爸爸妈妈都能照顾你们,你们当然可以天天回家。” 对于黎绍驰轻易跟孩子们许诺,祝潼十分不满。 接收到祝潼责备的目光,黎绍驰便把孩子们使开。看见他们跟堂哥堂姐闹成一片,他才开口:“干嘛这样瞪着我?” 祝潼低声说:“你作决定之前,都不用跟我商量的吗?” 黎绍驰将手臂搭在祝潼的椅背上,如同把她拥进怀里。他看着她,明知故问:“你不想把孩子们接回家?你不想天天看着孩子?” 祝潼自然说不出否定答案,被黎绍驰问得哑口无言,她只能继续瞪眼。 黎绍驰轻笑了声,他倾身贴近祝潼:“我妈说得没错,你跟恬恬果然是一个样的,当然这下你们不是一样的古灵精怪,而是一样的……幼稚别扭。” 祝潼狠狠地捶了他一记,而他笑得很开怀。 今晚跟黎绍驰一样开怀的,还有张青霞。自从儿子结婚以后,她总为这小两口操心,如今看见他们的关系渐入佳境,破镜重圆指日可待,心中欢喜不已。 晚宴的时候,祝恬和黎煜又来恶作剧,他们把黎绍驰的洋酒倒进了祝潼杯里的葡萄酒中。恰逢有亲友过来祝酒贺寿,祝潼一下没留意就拿起了那杯混合酒,大家举酒干杯,她只能硬着头皮把酒喝下去。 黎绍驰让酒店订做了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祝寿仪式开始时,他就让祝恬和黎煜到台上给奶奶唱生日歌。两个孩子一人拿着一个麦克风,认认真真地唱起来,稚嫩而和美的歌声传遍宴客厅。 吹蜡烛、切蛋糕,祝恬和黎煜都非常积极。晚宴结束时,他们还觉得意犹未尽,闹着要跟爷爷奶奶回老宅继续玩耍。 回老宅的路上,孩子还在唱着生日歌,唱完中文版本,又换着唱英文版本。祝潼将手肘撑在车窗的边上,手掌托着脑袋,那动听的歌声像魔音一样,让她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看见她眉头紧锁,坐在她身旁的黎绍驰问:“还很难受?” 祝潼低声说:“有点头疼,有点想吐。” 闻言,黎绍驰就对司机说:“全叔,麻烦开慢点。” 司机应了声,随后就放慢了车速。 车速放慢后,祝潼虽然不再想吐,但脑袋却变得更加昏沉。车子拐弯时,她的身体随着惯性偏移,快要撞向车窗时,黎绍驰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额头。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并没有睁开眼睛,而黎绍驰将她拥进怀里,好让她睡得舒服些许。 寂寂寒冬里,这个怀抱宽厚而温暖,祝潼睡得迷迷糊糊的,本能地往里头钻。黎绍驰微微弯起嘴角,他转头看向孩子,随后将食指抵在唇边,他们立即意会,而后便安静下来。 抵达黎家老宅后,黎绍驰让孩子们先下车,他低声叮嘱:“让奶奶带你们去洗澡,洗完澡就乖乖睡觉,知道没有?” 没等黎绍驰说完,祝恬和黎煜就蹦蹦跳跳地往屋里走。他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将祝潼抱下车。 佣人已经收拾好卧室,黎绍驰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直到现在,她的眉心仍旧未曾舒展,他伸手替她抚平,喃喃地说:“老是皱着眉头,不累吗?” 黎绍驰像在逗弄一只熟睡的猫,他的手顺着祝潼的眉心下滑,一路轻抚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祝潼有一丁点知觉,她无力地挥了下手,很快又无力地垂下去。眉心再度蹙起,她软声说:“走开……” 黎绍驰不想把她弄醒,于是就将手收回。他将丝被拉过来,刚替她掖好被子,他便看见她正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自己。 65|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祝潼目光迷离,那表情有几分呆滞,黎绍驰定眼看了她半响,柔声问她:“盯着我干嘛?” 听见他的声音,祝潼转了下眼珠:“孩子们呢?” 黎绍驰回答:“我妈带着呢。” 祝潼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嗯”,之后便使劲地从床上撑坐起来。闭眼的时候,她还在车上,醒来却躺在床上,看来是黎绍驰将她抱回来的。 她浑身软绵绵的,黎绍驰拉了她一把:“你去哪里?” 祝潼还惦记着那只玉镯,今晚被什么马太太、陈太太一打岔,那份礼物还安然躺在自己的包包里。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石英钟,她说:“我还没给你妈生日礼物。” 黎绍驰长臂一伸,就把包包拿了过来。他翻了下就看见那个深红色的锦盒,他一边打开,一边问她:“什么来的?” “玉镯。”祝潼回答。 黎绍驰将玉镯举起,在灯光下,这枚玉镯质地细腻,几近没有瑕疵。看完以后,他把玉镯放回锦盒:“与其拿玉镯给我妈,还不如跟我一起待在卧室里,我相信后者会让她更满意。” 祝潼横着眼看向他:“是你满意,还是你妈满意?” 黎绍驰笑得很自在,他说:“我满意就是我妈满意。” 或许有点小醉,祝潼眼中也染上了几分笑意:“谬论!” 刚才小憩了片刻,又跟黎绍驰扯了两句,祝潼的脑袋不再昏沉,人也精神了。她想了想,还是下床看看孩子们,顺便把礼物送给张青霞。 黎绍驰没有阻止。今晚祝潼喝了酒,他不打算跟她谈正事,免得她酒醒后就不认账。 被黎绍驰脱下不久的高跟鞋倒在床尾,祝潼重新将它们穿上,刚站起来,身体就摇晃起来,黎绍驰扶了她一把,而后将她摁回床上:“等着,我给你拿拖鞋。” 黎绍驰走开后,祝潼将双腿垂在床沿外,随后又躺回去。正当她看着天花板发呆时,脚踝就被捏住了,撑起身体便见黎绍驰半跪在自己跟前,并把左脚上的高跟鞋脱掉。 “我自己来。”祝潼想把脚缩回来,但黎绍驰却不松手,他甚至不看她半眼,只是默默地帮她把鞋子换了。 黎绍驰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给祝潼换后拖鞋后,他说:“走吧。” 刚走到楼梯,他们就隐约听见孩子们的说话声。 黎煜和祝恬还没有洗澡,他们坐在饭厅里吃蛋糕,而张青霞在旁陪着。嘴角沾着奶油,他们都喜欢伸出小舌头舔掉,看着这可爱的食相,张青霞也乐起来:“你们就是两只小馋猫。” 尽管忙着吃蛋糕,但听见奶奶的话以后,祝恬抬头,一本正经地说:“恬恬不是小馋猫,恬恬是好孩子。” 祝潼和黎绍驰站在饭厅门口,祝恬的话让祝潼低声笑了出来。 他们祖孙三人同时循着声源往外看,发现了父母的踪影,祝恬便跳下的餐椅,高兴地朝他们跑过去:“爸爸妈妈,来吃蛋糕!” 反正等下就要洗澡,张青霞就由着他们吃得尽兴,奶油沾到衣服和手上也没让他们擦掉。祝恬吃得特别邋遢,近看就像一个奶油小人,眼见着女儿要扑向自己,祝潼退了半步,继而落入了黎绍驰的怀里。 黎绍驰一手搂着祝潼,一手指着女儿:“恬恬!” 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祝恬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上面沾着香浓的奶油,于是就把手指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吮了一下。 祝潼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恬恬,手指有很多细菌!” 祝恬告诉她:“奶奶刚带我去洗手了,我的手很干净。” 黎绍驰对女儿说:“还吃不吃蛋糕?不吃就到楼上洗澡,你脏兮兮的,爸爸妈妈都不抱你。” 听了这话,祝恬果真往楼上跑。 黎煜也刚好吃完,放下叉子猴,他就转头对父母咯咯地笑。他的状况比祝恬好一点点,他的衣服没有遭殃,但下巴堆着奶油,看上去像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 祝潼和黎绍驰又被逗笑了,张青霞也弯着嘴角:“今天也是这两个小家伙的生日,他俩可比我高兴得多。既可以吃饱蛋糕,又可以见到爸妈,可幸福啦,对吧煜煜?” 黎煜用力地点头,他舔了舔嘴角,很快又开始嘴馋:“奶奶,我想多吃一块。” “好嘞!”张青霞指给黎煜切了一小块,免得他吃得太撑。把蛋糕放到盘子后,她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上去看恬恬。” “好。”黎绍驰应声。 祝潼把礼物交到张青霞手上:“今晚忘了把礼物给您。” 张青霞接过,她看了看祝潼,又看了看黎绍驰:“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气气,才是最好的礼物。” 张青霞刚走开,黎绍驰便悄声对祝潼说:“我说的没错吧?” 祝潼不理会他,她坐到儿子对面,温声说:“煜煜,妈妈来陪你吃蛋糕。” 黎绍驰进厨房拿了两套餐具出来,他坐到祝潼身旁,知道祝潼很少吃甜腻的东西,因而就把奶油少的那块蛋糕切给她。 黎煜很不解,他问父亲:“爸爸,您为什么只把好吃的留给自己?” 黎绍驰握着叉子的手顿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妈妈的蛋糕上面,没有巧克力,没有水果,只有一点点奶油。”说完,黎煜就从爸爸的盘子里挖了一块蛋糕,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祝潼抿着唇窃笑,她对儿子说:“你爸爸经常欺负妈妈,你要不要帮妈妈教训他?” 黎煜想了想,回答:“我要告诉爷爷和奶奶!” 黎绍驰失笑。 黎煜点头,随后又在爸爸盘子里挖了一块蛋糕:“但是,爸爸为什么要欺负妈妈呢?” 黎绍驰将蛋糕推过了一点,他满脸安慰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眼睛却看向祝潼:“你问得好,爸爸怎么会欺负妈妈呢?爸爸不会欺负妈妈的。” 祝潼转脸瞪着黎绍驰,而黎绍驰却毫无预兆地倾身,他伸出舌头一卷,快速地把她嘴角处的奶油舔走。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当着孩子的面耍流氓,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样反应。 趁着祝潼发呆,黎绍驰再次倾身,她的唇瓣娇嫩温软,上面带着浓郁的奶香与淡淡的果味,让他情不自禁地咬了下去。 祝潼吃疼,不甘示弱地咬了回去。她咬得重,黎绍驰眉心一皱,旋即躲开。 在旁的黎煜正低头吃着蛋糕,他认真地把蛋糕夹层的鲜果挖出来,并没有发现父母的异样。 黎绍驰微微笑着,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得逞后的得意。 在祝潼看来,这样的笑容简直算得上挑衅,她恶狠狠地跺黎绍驰的脚,眼神里充满着警告的意味。 拖鞋是平底的,祝潼不仅没有对黎绍驰造成任何伤害,而且还被他趁机夹住了自己的小腿。 黎绍驰的笑意更深,他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哄了黎煜到楼上洗澡。 看着儿子的小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祝潼便快速逃开。将腿抽回来的时候,她用力过猛,餐桌上的餐具抖了一下,发出低低的闷响。 黎绍驰早有防备,祝潼尚未逃出他一臂之遥,他已经将人逮住,顺势把她拦腰抱起:“咬了我就想跑?” 拖鞋“啪”地掉到地面,身体也剧烈地晃了下,祝潼立即勾住黎绍驰的脖子。黎绍驰沉沉地笑起来,他的笑声从胸腔里传来,听得她又羞又恼:“是你先咬我的!” “等下再给你咬回来,怎么咬、咬多少下都行。” 话毕,黎绍驰举步就往楼上走,祝潼匆匆开口:“我的蛋糕!” 黎绍驰挑眉:“蛋糕你也爱吃?” 祝潼说:“我……饿了不行吗?” 难得祝潼服软,黎绍驰便按她的意思,重新将她带回饭厅。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放我下来啊。”祝潼扭着身体,催促道。 黎绍驰却不让她如愿,他让祝潼坐到自己的腿上,长臂一绕就把她禁锢在怀里。 这下祝潼不敢乱动,黎绍驰的意图太明显,她再不安分点,他就出师有名了。 “这次怎么这么乖,我没说让你别动,你就自觉地消停了?”黎绍驰笑她。 祝潼别过脸,冷哼一声。 黎绍驰用叉子挖了一块蛋糕,随后递给她嘴边。 祝潼说:“我自己吃。” 黎绍驰不肯,他们争夺着叉子,这么一来,奶油就沾到祝潼脸上,而那把叉子就滚到地上,谁也没抢到。 见状,黎绍驰的眸色逐点逐点地变了,祝潼还没来得及闪躲,他的唇已经亲了上去。 “黎绍驰,你早有预谋!”祝潼低声地指控。 黎绍驰没有否认。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一会儿,那亲吻便缓缓下移,沿着她的下巴,滑落到她的颈窝。他用力地吸出了一枚吻痕,声音沙哑地说:“放松点,我们又不是偷情。” 祝潼的后背紧紧地贴着黎绍驰的胸膛,她动弹不得,指甲隔着衣料掐着他的手臂:“就算不是偷情,也是越界行为!” 黎绍驰的声音更加沙哑:“没关系,明天就合法了……” 66|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那晚他们把饭厅弄得一片狼藉,祝潼被黎绍驰缠得筋疲力尽,躺到床上还记得让他滚下去清理现场。 黎绍驰吃饱餍足,一味把脑袋埋到祝潼颈脖间,舍不得松开她:“由它吧,明早就有人收拾了。” 祝潼的头脑还很清醒,她推搡着他:“快去!” 黎绍驰将她的手摁回胸前,又借意将她搂紧一点:“没关系的。” 楼下的衣服、鞋子扔了一地,蛋糕和奶油弄得到处都是,祝潼无法想象,明天佣人起床打扫、看见这混乱的景象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再一次推黎绍驰,语气很坚决:“快点!” 眼看着祝潼就要发飙,黎绍驰无计可施,只能放弃了温香软玉,不情不愿的走到楼下收拾残局。 黎绍驰再回到卧室时,祝潼已经熟睡,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关灯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搂进怀中。 自从离婚以后,黎绍驰夜夜独睡,每次看着那空了一半的床,他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半。在不知不觉间,祝潼不仅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也成了他身体中的一部分,若她离开,他伤、他疼、他残缺;若她回来,他才会幸福和完整。 一如现在。 这幸福来之不易,黎绍驰激动得夜不能寐,他觉得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瞬间年轻了十岁。 相比于黎绍驰,祝潼睡得安稳多了。第二天早上,她比黎绍驰先醒来,她应该整夜都没有翻过身,被压着的左臂已经发麻。她悄悄地下了床,并没有惊醒身旁的男人。 冬季的天色亮得特别晚,六点已过,卧室还是昏沉一片。祝潼披上睡袍,赤着脚走向落地窗。她掀开窗帘的小角,外面的朝阳正冉冉升起,今日想必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好日子。 黎绍驰的房间朝向后院,院子里的树木下堆满枯叶,黄褐交错,如同厚厚的地毯。祝潼踮起脚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看那个尚在沉睡的男人,她闲着无事,干脆进了衣帽间,翻箱倒柜地把自己的运动服翻了出来。 祝潼离开卧室时,黎绍驰仍旧维持原来的姿势沉睡。下楼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饭厅视察状况。黎绍驰还算靠谱,她没有在现场发现什么痕迹,于是安心出门。 刚走到门外,祝潼就撞见慢步归来的黎家明。她微微一笑,接着跟他打招呼:“爷爷,早上好。” 黎家明点头,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孙媳妇:“小潼,你也去晨运?” 祝潼说:“对啊,今天天气很好,我想到呼吸一下清新空气。” 黎家明笑眯眯地说:“怎么不叫上绍驰?” 祝潼耸了耸肩,随口回答:“他还在睡。” 黎家明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奇怪,他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喃喃自语:“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祝潼没有听清楚,目光黎家明的背影远走后,她便脚步轻盈地往外跑。 老宅地处半山,晨风虽然干燥,但不算凛冽。祝潼沿着小径慢跑,和熙的阳光洒下,她整个人都暖意洋洋的。 由于是周末,今天出来晨跑的人不在少数。绕着山道跑了半圈,祝潼就开始气喘。她放慢了速度,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过来。她以为只是普通的路人,不料那人却跑到她身侧,语带笑意地说:“祝小姐,这么巧?” 祝潼这才转头,看着这个装神弄鬼的男人,她应声:“早啊,黎先生。” 说完,祝潼又稍稍地加快了速度。黎绍驰同样加速,他一点也不气喘:“看来我昨晚真不应该手下留情的,否则今天就不会让你有机会灭我威风。” 黎绍驰提起昨晚的事情,祝潼就恼了。这个可恶的男人,她说吃蛋糕,他就顺水推舟地带她回饭厅,不仅蛋糕没吃成,而且还被吃得渣也不剩。 当时被黎绍驰抱坐着,祝潼的双腿悬空,只有用力绷紧指尖,才能看看碰到地毯。她正消化着那句“明天就合法了”,他却借机掰开了她的腿,用指甲抠破她的丝袜。很快,他就长驱直入,为所欲为。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惜黎绍驰的亲吻和抚摸让她身体放软。 他们就着那种姿势在餐椅上疯狂了一回,祝潼因为紧张,身体绷得很紧。黎绍驰却如信步闲庭般自在,甚至还用手挖了块蛋糕抹到她胸前,再细细舔掉。 忆起黎绍驰那如狼似虎的样子,祝潼不自觉地红了耳根。她咬了咬唇,又一次加快了速度,跟黎绍驰拉大距离。 黎绍驰再次追上去,他坏笑:“耳朵这么红,害羞了?” 祝潼咬牙切齿地说:“闭嘴!” 黎绍驰没有再逗她,跑了一小段路,他突然开口:“我们复婚吧。” 听了这句话,祝潼连看也不看他半眼:“天亮了就不要说梦话。” 刚好跑到观景台,祝潼便停下来。她叉着腰眺望风景,而黎绍驰站在她身后,动作自然地搂住她的肩。 祝潼用手肘撞他:“别碰我,热死了!” 黎绍驰不躲不闪,执意要搂住祝潼。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说:“我跟你道歉,刚才我不应该取笑你的。不过呢,你不能只顾着害羞而拒绝我。” 祝潼满脸诧异地看着他:“黎绍驰,你这人脸皮真的比城墙还厚!” 黎绍驰说得很顺口:“脸皮厚又怎样,我媳妇喜欢就好。” 说完,他就倾身在祝潼脸上亲了一下:“媳妇而,你说对吗?” 用手背抹着被黎绍驰亲过的地方,祝潼一脸嫌弃地说:“谁是你媳妇儿?那时候我冲动任性,错走一步,接着糊里糊涂地嫁了给你,悔得我肠子都青了。现在好不容易离了婚,我才不要回到婚姻的坟墓。” 黎绍驰也不恼,他语气平静地说:“你还是得结婚的。” 这个观景台能俯瞰小半座城市,祝潼迈前一步,极目远眺,看着笔直的马路车水马龙,往来的人群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她突然感到怅然。 人的一生很短暂,而青春更是如昙花绽放般仓促。在这大好年华里,祝潼想当一个好演员,尝试不同的角色;她想背起行囊穷游,感受大自然的万种风情;祝潼想带着相机漫无目的地远行,用照片记录下世间的善美与丑恶;她想跟不同国籍的音乐人办一支摇滚乐队,肆意用乐器谱写情怀;她想成为国际名模,光芒四射地现身于大大小小的时装秀……只好,在她千千万万的愿望中,没有一个是结婚生子,安安分分地在家里相夫教子。 黎绍驰打破了祝潼的人生规划,嫁给他那年,她真觉得自己的青春结束了。她原本可以恣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度过一段轰烈的青春年华,而现实却是怀胎十月,那段深居简出的乏味日子,差点就把她逼疯。 回想起过去,祝潼更是感触良多。她转身靠着栏杆,眼睛认真地看着黎绍驰:“我不想结婚。” 黎绍驰问:“你恐婚了?” 那确实是一段糟糕透顶的婚姻,祝潼无奈一笑:“算是吧。然而更重要的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我不想这么快被那些无形的责任束缚。” 黎绍驰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想参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祝潼脸上挂着淡笑,她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审视,而他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最终只能说:“婚姻不是束缚,就算结婚了,你还是祝潼,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祝潼将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她沿着小径下山,边走边说:“才不是,有很多事情结婚后就不能做了。” 黎绍驰跟在她身后,问她:“例如呢?” 脚边有颗小碎石,祝潼将它踢到边上,而后转身对黎绍驰说:“例如谈恋爱,我还没认认真真地谈过一场恋爱。又例如相亲,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就在下周三。” 山间的小径虽然平缓,但也没有平路那么安全,祝潼正倒着走,黎绍驰便扶着她的肩,让她重新转过身去。他追问:“你妈真给你安排相亲了?” 祝潼点头:“对啊,相亲的事,她说很久了。前阵子在外地,我一直拖着没去。” 黎绍驰沉声说:“不准去。” 祝潼狡黠一笑,她告诉黎绍驰:“正好,我也不想去。” 黎绍驰理所当然地说:“这不就成了吗?推掉!” 等他高兴完了,祝潼又告诉他:“不过呢,我妈的死命令,我不敢不从、不得不从。你既然这么厉害,就去摆平我妈呀,看她用不用扫把将你赶出我家的门!” 说完以后,祝潼就不顾黎绍驰的表情,率先跑掉了。 67|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直至回到老宅,黎绍驰还是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反倒是祝潼,她春光满脸,看起来很精神。 趁着祝潼到是楼上找孩子,张青霞揪着黎绍驰的衣服,把他拉到了角落:“小潼怎么大清早就跑出去了,你俩昨晚又吵过架?” 黎绍驰微微抿着唇,静默了三两秒,他才告诉母亲:“她说她下周三要去相亲。” 张青霞追问:“小潼不会去吧?” 黎绍驰说:“这是我岳母下的死命令。” 闻言,张青霞就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我就跟你说过,不要轻易跟小潼离婚,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黎绍驰不出声,张青霞就继续碎碎念:“亲家看不惯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上回去他们家交代离婚的事情,他们的表情不是惋惜难过,而是如释重负啊!如果小潼愿意为你说说好话,你在他们心里的坏形象可能容易改变一点。” “妈,”黎绍驰忍不住打断母亲的话,“相亲只是小问题,重点是小潼的想法。” 虽然祝潼没有明说,但黎绍驰很清楚,只要是涉及她家的问题,肯定就脱不了祝淇那层关系。如今她不似之前那般抵触,却仍旧心存芥蒂,否则她就不会觉得有所负担。 张青霞困惑地看向儿子,等着他解惑。 黎绍驰不想让母亲过度操心,因而说了几句让她宽心的话,随后也朝楼上走去。他走进卧室时,祝潼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换衣服,她反手扣着内衣的扣子,扣了几下也没扣上。 这件内衣是上次来的时候留在老宅的,祝潼边扣边想着自己胖了,正当她打算往后退一格时,房门就被打开了。在老宅里,连敲门这种礼貌都不懂的人就只有黎绍驰,她没有惊诧,也懒得回头。 “怎么不叫我帮忙?”黎绍驰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动作轻松地帮她把内衣扣扣好。 祝潼说:“你那些都是有偿服务。” 黎绍驰低笑起来。扣完以后,他不仅没有退开,反而顺势环着她的腰,后颈和肩头留着昨晚的吻痕,他情难自控,继而便俯身吻了下去。 “你有完没完!”祝潼掰开腰间的手,利索地将衣服套上。 祝潼故意板着脸,但语气却流露出几分撒娇的意味,黎绍驰听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昨晚他们把床上的枕头和被单都翻卷得乱七八糟,祝潼单膝跪在床上整理着。由于床铺的尺寸太大,她整理时有点吃力。 “收拾了饭厅还不够。”黎绍驰笑她,与此同时,他从她手中将丝被夺过来。他的手臂长而有力,三两下就铺好了。 祝潼没好气地说:“我的脸皮没有你的那么厚。” 他们在卧室里磨蹭了一会儿,到楼下吃早餐时,家里的长辈和两个孩子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候着。黎绍驰落座后,剩下他对面的一个空位,祝潼没有选择,只能坐到他的对面。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人齐地吃过一顿早餐,黎家明特别高兴,他特地吩咐赵嫂,今天的午饭一定要多烧几道菜。 祝恬和黎煜很快就吃饱了,他们又开始调皮,把吸管放进牛奶杯里,咕噜咕噜地吹着泡泡。黎绍驰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便自觉地放下吸管,正正经经地把牛奶喝完。 祝恬的唇边沾了一圈的牛奶迹,祝潼抽了张纸巾打算帮她擦干净,而她却说:“妈妈,我自己擦!” 张青霞一脸欣慰地说:“这两个小伙家乖了很多,上了小学果然就不一样。” 祝恬乐呵呵地接受奶奶的表扬,她高兴地说:“奶奶,我们要转学了,我们不用上寄宿学校了!” 闻言,在座的长辈都将目光投向了祝潼和黎绍驰,而张青霞更是喜上眉梢:“真的吗?” “爸爸说的。”祝恬回答。顿了半秒,她又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可是去了别的学校,我就不能演花仙子了……” 黎绍驰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恬恬、煜煜,你们先完成这个学期的功课,明年再转校好不好?” 祝潼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转学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临近期末,这样一折腾想必会影响孩子的学习状态和成绩。加上祝恬还参加了话剧比赛,若然此时放弃,难免有点可惜。 经过一番讨论,他们最终决定让祝恬和黎煜留在原校就读,待明年开春才转到本市的公立小学。 他们留在老宅吃午餐,饭吃到一半,黎绍驰就接到紧急来电,说公司的某个项目出了点问题,随后就火急火燎地走了。而祝潼也没有多留,她需要带孩子们回家整理一下东西,准备送他们到学校。 他们的晚餐是意大利面,祝潼带孩子在学校附近的西餐厅吃的,他们吃得很满足,她把他们带到学校也没有闹别扭。 前往学校的时候,车厢里都是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而回程的路上,车厢里静悄悄的。祝潼有点落寞,回家后就直奔卧室,打算洗个澡就睡觉。 她外出了这么久,卧室似乎没有任何变化,黎绍驰的东西那摆在原地,她走进衣帽间,里面满满的都是他的冬装。她以为黎绍驰只在周末回家陪陪孩子们,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搬走,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搬走。 那晚黎绍驰并没有回来,祝潼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枕头似乎残留着他的气味,她整晚都翻来覆去,总觉得欠了点东西。 翌日清晨,祝潼很早就起床了。那天她骗了黎绍驰,她担心那个奸诈的男人会生出事端,因而故意传递错误信息。其实她母亲帮她安排的相亲不是在周三,而是在今天。她洗漱换衣后就出门,路过超市就进去买了两大袋食材和水果,随后继续驾车回家。 陈娟和祝文山都在家里等着女儿回家,听见外面传来车鸣声,陈娟便快步走过去开门:“一定是小潼回来了!” 祝潼随意把车子停在前庭,看见母亲走出来,她扬声喊:“妈,我回来了!” 将近三月不见,陈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变得又黑又瘦的,工作很辛苦吗?” 绕到车尾箱,祝潼一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边开玩笑:“又黑又瘦,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像悟空?” 陈娟被女儿逗笑了,她重新打量祝潼一番,过后仍不禁嗔道:“今晚要跟小符吃饭,你怎么不穿漂亮点?你看看你的裙子,黑乎乎的,一点都不青春!” 跟祝潼相亲的男人姓符,是陈娟朋友的儿子。祝潼跟他见过两面,但印象不深,想到今晚的今晚,她就觉得尴尬。 她们说着说着,祝文山也从屋里出来了,祝潼见了父亲就立即告状:“爸,妈又嫌弃我了!” 祝文山帮她替东西,慢声慢气地说:“她当然嫌弃你,不然就不会急着把你嫁出去。” 跟父亲站得近,祝潼发现父亲的头发花白一片,比数月前严重。她心一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自从祝淇不在以后,祝文山的身体就差了很多,最近这三两年苍老得更是明显。他向来要强,妻儿几番劝他退休享福,放手把公司交给祝豪处理,他就是不放心。年末素来业务繁忙,他熬了两晚通宵,结果就感冒了。 祝文山以为女儿真的恼了,因而连忙安抚,他说得急,立即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祝潼轻轻地拍着父亲的背,替他顺气:“咳得这么厉害,看医生了没?” 祝文山却说:“小事而已。” 祝潼看向陈娟,陈娟实话实说:“昨晚就开始打喷嚏,今早吃了感冒药,还没上医院。” 祝潼二话不说就把祝文山送到医院,她原本打算为父母亲自下厨,最终还是被耽搁了。 祝文山这种脾气古怪的倔犟老头,就只能被女儿降住。祝潼陪着他打点滴,他便借机问她:“最近又跟姓黎那小子混在一起了?” 祝潼低着头,轻声否认:“没有。” 祝文山半个字都不相信,他说:“你连爸爸也要骗?” 这回祝潼就沉默了。 祝文山幽幽地叹了口气,他像是在跟祝潼讲话,而像在喃喃自语:“你这人就是死心眼,你妈就偏不信这个邪,死活都要帮你找对象。我看那些相亲都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的,你的眼里就只有一个黎绍驰,别的男人你又怎么看得上……” 诚如祝文山所料,祝潼确实看不上别的男人。当晚她准时赴约,吃饭的地点在市内一家很有情调的餐厅,这位姓符的男人是外贸公司的高管,他举止得体、谈吐大方,相貌亦尚算可以,但祝潼总是觉得差那么一点儿味道。 悠扬的乐声、美味的佳肴,年份正好的红酒,这场晚餐并不难熬。祝潼的表现客气得不能再客气,对方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因而没有多加勉强。晚饭过后,他很有风度地送祝潼回家。祝潼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上了他的车。 到家已经将近十点,佣人应该睡下了,祝潼便拿出钥匙开门。今晚那瓶红酒香醇无比,祝潼忍不住贪杯,酒气有点上头,她的手有点抖,老是对不准门洞。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被打开。黎绍驰站在门边,他上下打量了祝潼一番,而后才不咸不淡地说:“你终于回来了……” 68|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黎绍驰的出现虽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祝潼尽管有点心虚,但仍然镇定自若地把钥匙放回包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祝潼的妆容和衣着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素雅的黑色连衣裙外罩着裸色羊绒大衣,脚下踩着一双小皮靴,看上去知性而美丽。她的脸颊微红,目光有几分游离,加上那阵若有似无的酒气,黎绍驰知道她肯定喝酒了。他侧身让她进门,问她:“相亲完了?” 他那语气喜怒难辨,祝潼老实地回答:“是。” 刚才黎绍驰就站在卧室露台,他看见祝潼从一台小车里出来,弯腰跟驾驶室的人挥手后,还站在原地目送人家离开,礼节齐全得很。在她转身的瞬间,他看见她脸上那尚未敛起的微笑,他胸中醋意翻滚,都记不起她多久没有对自己那样笑过了。 察觉到黎绍驰的情绪正波动不定,祝潼一换好拖鞋就警觉地走开,尽量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看着祝潼落荒而逃的背影,走在她身后的黎绍驰慢悠悠地说:“跑这么快,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祝潼假装没有听见。 黎绍驰一直跟到她回卧室,在她准备关门的时候,他用手臂挡住门板,轻松地把那条门缝拉大。祝潼知道阻止不来,干脆就走进浴室洗澡。 今日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祝潼懒得放水,于是直接淋浴。她脱了衣服,刚把莲蓬头打开,外面就隐约传来开锁的声音。耳边是滴滴答答的水落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在这时,浴帘就被人拉开了。 黎绍驰光着上身朝祝潼走过去,祝潼怒视着他:“你没看见我在洗澡吗?” “看见了。”说完,黎绍驰就夺走她手中的莲蓬头。他霸道地勾住祝潼的腰,热水从莲蓬头洒下,他们很快就浑身湿透。 脚下湿滑,祝潼背对着黎绍驰,也不敢乱动。直至黎绍驰的手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她才厉声说:“你给我规矩点!” 看准祝潼拿自己没办法,黎绍驰依旧我行我素,明目张胆地吃着她的豆腐:“洗澡能怎么规矩?” 水温被祝潼调得很高,浴室里不一会就烟雾弥漫。黎绍驰满手泡沫地揉着祝潼胸前的娇软,她轻轻地抖了抖,差点就滑了脚。 黎绍驰将她扶稳,他笑起来,语气戏谑地问:“怎么不用浴缸?” 祝潼拂开他的手:“你爱用就用。” 尽管黎绍驰很克制,但是他们差点就在浴室里闹了起来。祝潼一点都不配合,他担心伤着她,扯过浴巾围在她身上,接着就把她扛到了床上。 祝潼的后背刚碰到床单,黎绍驰的身体就压了过来,眼看他就要为非作歹,她连忙抵住他还滴着水的胸膛:“等等,我们得谈一谈!” 上次酒后乱-性、半推半就地跟黎绍驰滚了床单,祝潼就已经觉得非常不妥了。只是,这并不代表她默许黎绍驰可以继续乱来。一回生、两回熟,再滚几次,她跟黎绍驰的关系又会变得糊里糊涂、不清不楚了。 黎绍驰将她的手腕压到身侧,语气莫测地说:“谈什么会比现在的事重要?” 祝潼一咬牙,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黎绍驰挑眉:“你真要跟我好好地谈一谈?” “对!”祝潼应声,“现在不谈,以后也不用谈了!” 闻言,黎绍驰就从她身上起来。他进衣帽间穿了条长裤,随后拿了件睡袍给祝潼。 将半湿的浴巾扔到地上,祝潼动作迅速地穿上睡袍,并系紧浴袍的带子。黎绍驰站在床边看着她,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快就为那个男人守身如玉?” 黎绍驰果然是生气了,祝潼就算再愚笨,也不会在这种逃走无门的处境继续惹恼这个看似平静、但又暗藏怒意的男人。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说:“黎先生,吃前妻的醋这么没有格调的事,你也要做?” 黎绍驰坐到床沿,他伸手捏住祝潼的下颚,他的目光异常平静,但祝潼却慌了。她的视线移到别处,接着就听见他说:“下次再跑去跟别人相亲,更没格调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祝潼没有顶嘴,她担心她一顶嘴,黎绍驰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自己,他不是在开玩笑。她挥开他的手,平复了半秒才说:“你真是越来越无聊、越来越幼稚了。” 黎绍驰醋意攻心,不假思索就回敬她:“你也越来越别扭,越来越得寸进尺!” “我们既然已经相看两厌,那干脆就什么都别谈了!”祝潼背对着他躺下来,反手将丝被盖过头顶。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黎绍驰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挤进被窝,伸手将祝潼抱在怀里。祝潼不满地扭着身体,他也不松手:“好了。我就是喜欢你的别扭,我就是喜欢你的得寸进尺,这可以了吧?” 他想他真的疯了,否则就不会把祝潼纵得这么有恃无恐。 祝潼这才安静下来,她“哼”了一声:“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的无聊和幼稚。” 沉默了半晌,黎绍驰问:“那你喜欢什么?” 祝潼告诉他:“我喜欢翻你的旧账!” 黎绍驰一听就乐了,他爽快地说:“那行,你翻吧。” “你是不是脑子疼?”祝潼翻了个身,她表情怪异地看着黎绍驰,“我说要找你算账,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黎绍驰知道祝潼的心里满满都是疙瘩,他说:“你愿意翻旧账就再好不过,这样我就可以对症下药、逐一攻破了。” “很好!”祝潼撑坐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瞥着黎绍驰,“你赖在我的房子不搬走,还三番四次地对我耍流氓,这笔账你觉得应该怎么算?” 黎绍驰笑了,他重新将祝潼拽回床上:“别算这种没有意义的账。男女朋友都可以非法同居,我们都这么熟,就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了。” 这番歪理让祝潼哭笑不得,她追问:“这些没有意义,那哪些才是有意义的?” 黎绍驰不动声色地靠近,他的手悄悄地摸索到她的腰带:“比如说,我让你独守了几年空房,现在你就应该让我十倍奉还……” 祝潼立即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又在一本正经地耍流氓了,她死死摁在他的手:“这话没法谈了!” 在祝潼的顽抗下,黎绍驰终究没能得逞。第二天醒来,他本能伸手抱住祝潼,他的手够了两下也是扑空,睁眼后却发现她已经起床。 祝潼正在衣帽间收拾衣服,看见她脚边的行李箱,黎绍驰的脸色立即变了:“你要去哪里?” 冬装厚重,祝潼正犹豫着要不要多带一件大衣,听见黎绍驰的声音,她才发现他站在门边:“你也这么早起床了?” 黎绍驰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里?” “我回家住几天。”祝潼正要把行李箱合上,黎绍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只得解释,“我爸生病了,我回去照顾他。” 昨天在医院,祝潼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她跟蒋青青沟通过,蒋青青说工作室那边不算太忙,她再休假一段时间也没有问题。蒋青青还借机提醒她,反正都休假了,顺便也解决一下自己的家庭矛盾,别再三天两头借故逃跑,这样实在太没出息了! 黎绍驰松了手:“昨晚怎么不说,很严重?” “人老了,身体总会有点小问题的。”祝潼的语气有几分无奈,除去年纪的因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更是罪魁祸首。 黎绍驰本想提议请专家教授替岳父看诊,但转念一想,徐家就是医学世家,手头上的人脉要多少有多少,他这个举动似乎意义不大,于是只说:“那就多抽点时间陪陪岳父吧,他的心情好,小病自然好得快。” “你这句岳父叫得很顺溜呀。”祝潼横了他一眼。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是吗?”黎绍驰说。 祝潼耸了耸肩:“那你在他面前叫叫看。” 这本来只是祝潼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黎绍驰不仅把话放在了心上,而且还采取了行动。 自从祝潼回家小住后,祝文山不再于公司流连,一到下班时间,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每当这个时间,祝潼都会在厨房里忙碌,为父母做一顿爱心晚餐。 离家这几年,祝潼忙着自己的事业和照顾祝恬,根本抽不出时间陪伴父母。看见他们一点一点老去,她既是心疼,又是愧疚。趁着祝恬和黎煜都上了学,她就回家为父母做做饭、聊聊天,让他们享享天伦之乐。 今晚祝潼做了一道祝文山最爱吃的红烧羊蹄,她知道父亲一定会胃口大开,煮饭的时候,她特地多舀了半量杯的米。小时候她曾信誓旦旦地对父亲说,日后要是能拥有一个大牧场,她一定会圈养几百头山羊,每天都给父亲烧羊蹄。想起那段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她不自觉微笑。 临近七点,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和碗筷,祝文山却尚未归来。陈娟碎碎念:“老祝是怎么回事,这么晚回来也不说一声。” 祝潼说:“爸可能临时有事忙吧。” 陈娟又看了眼时间,随后说:“你饿不饿?要不就别等了。” 祝潼说:“您先吃吧,我再等一会儿吧。” 陈娟劝说:“你的胃不好,别饿着……” 话音刚落,她们就听见外头传来车鸣声。陈娟立即走到窗前:“肯定是你爸回来了!” 看清楚外面的境况后,陈娟的态度骤变,她叉着腰,对着窗口语气不佳地说:“他怎么来了?” 祝潼感到困惑,她一边走过去,一边问:“谁呀?家里要来客人吗?” 往窗外一探看,祝潼就看见黎绍驰正和她父亲并肩朝大门走来,黎绍驰手里提着两大袋东西,此时他表情谦逊地跟父亲交谈着,他不知道说句了什么,她父亲突然就眉开眼笑。 陈娟转头看向女儿:“是你把他叫来的?” “绝对不是!”祝潼连连摇头,只差没有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了。 69|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陈娟一直觉得黎绍驰耽搁了祝潼的大好青春,那段婚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早点分开重新开始,对双方都有好处。 得知黎绍驰和女儿离婚后,陈娟不仅感到庆幸,而且对黎绍驰亦有所改观。大丈夫做事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他这样干干脆脆地把婚离了,总比拖拖拉拉地互相煎熬也明智得多。 事实证明,陈娟还是高兴得太早,这个难缠的前女婿似乎不容易打发。前几天她才接到老朋友的来电,闻说那场相亲泡汤了,她还困惑不已,如今看来,相亲的失败肯定跟黎绍驰脱不了关系。她越想越是气愤,脸上的表情轻微地扭曲起来。 黎绍驰和祝文山刚走到门口,祝家那扇雕花实木大门就被打开了。陈娟守在门边,双手抱胸地看着丈夫和前女婿。 跟陈娟做了三十年夫妻,祝文山不可能看不懂她的脸色。他装作无事,一如往常地对她说:“外面风大,下次就不要出来迎接我们了,小黎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黎绍驰正想向岳母问好,陈娟看见那嘴型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急在一时,因而改口:“陈阿姨,打扰了。” 双方潜藏暗涌,祝潼不想当炮灰,因而只站在母亲身后看看热闹。祝文山发现女儿的踪影,连忙向她招手:“小潼,来帮忙把东西提进屋里。” 趁着陈娟不注意,祝文山飞快地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祝潼没法装作看不见,于是就走到黎绍驰身旁,将手伸向他:“分一点给我拿吧。” “不用,你告诉我放到哪里就好。” 说完,黎绍驰便示意她进屋,留下陈娟和祝文山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脱离了父母的视线范围,祝潼伸手拽住黎绍驰的领带,压低声线说:“你来干嘛?” 黎绍驰刻意地咳了两下:“你爸说请我到家里吃饭。” 祝潼又将领带收紧了几寸,她逼问:“我爸怎么会无端端请你到家里吃饭!” 黎绍驰微微俯身,捉住祝潼的手:“我跟你爸投缘。” 这话祝潼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你跟我爸一年也见不了多少面,说什么投缘!” 在他们谈话间,有脚步声自远而近地传来,祝潼这才松开了手,转身往饭厅走。黎绍驰跟上去,他低声说:“见面的机会很多,你不知道而已。” 祝家的长辈都是守旧的人,饭厅里的餐桌是祖辈留下来的古董八仙大圆桌。他们骨子里存着几分迷信,总觉得使用圆形的餐桌,一家子就可以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祝文山招呼黎绍驰坐到自己身旁的位置:“小黎,你尝过我家小潼的手艺没有?” 平日在家里,祝潼确实很少下厨,黎绍驰也不太记得起有没有尝过她的手艺。他笑而不语,陈娟就凉飕飕开口:“小潼又不是保姆,她为什么要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做饭?” 祝潼将饭菜拿进厨房加热,一出来就听见母亲噎得黎绍驰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抿着唇窃笑。 祝文山虚咳了声,他对女儿说:“小潼,多做两个菜吧,今晚我特别饿。” 黎绍驰也不恼,他站起来:“我去帮忙。” 黎绍驰进来以后,原本宽敞的厨房似乎变得拥挤起来,祝潼转身、甚至举手时都会碰到他。将盘子放进微波炉,她一边调着时间,一边对他说:“厨房这么大,你靠这么近做什么,快站到边上去!” “不靠近一点,怎么考究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黎绍驰笑她,“听说你的厨艺很赞,露两手来看看。” 祝潼扬起下巴:“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或许这是女性天生的优势,祝潼做起菜来还是有模有样的。她多做了一道椒盐蘑菇和蒜香排骨,排骨下锅时,她突然记起这是黎绍驰的最爱。她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果然看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在棠海生活那几年,黎绍驰父兼母职,为乐照顾黎煜的起居饮食,他对厨艺亦有所研究。他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在祝潼面前,他甘拜下风。其实真正的好厨艺,并不在于菜式的独特和味道的可口,而是在于食者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看着所爱的人为自己洗手作汤羹,那种滋味简直是无与伦比的。 陈娟不待见黎绍驰,不过看在丈夫和女儿的面子,在餐桌上就暂时不跟他计较。祝文山大快朵颐的时候,还不忘对他说:“很合胃口?” 黎绍驰笑着点头。 祝文山别有深意看了女儿一眼,压低声线对他说:“那就要加把劲了。” 尽管没有听见他们的悄悄话,但陈娟还是用筷子尾端敲了敲饭桌:“你们两个大男人吃饭就吃饭,交头接耳做什么?” 退休之前,陈娟是本地高校的乐音系教授。执教多年,她不多不少也有点职业病,平日在家里,她时不时会在丈夫面前摆摆谱,过一把旧瘾。 祝文山立即正襟危坐,很配合地说:“陈教授,等下我俩就去罚站认错。” 陈娟忍俊不禁:“念在你们初犯,这次先不罚了。” 晚饭过后,祝潼和黎绍驰在厨房洗碗。大冬天的自来水冷得刺骨,黎绍驰没让她碰水,于是她就倚着橱柜,懒洋洋地跟他聊天。 黎绍驰对她说:“他们今天才知道,你爸妈原来这么逗趣的。” 祝潼呼着气为自己暖手,片刻以后才说:“对于你来说,他们就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点而已。” 洗碗的动作倏地顿了一下,不消半秒,黎绍驰便继续用水冲刷着盘子里的油渍:“现在熟悉也不太迟。我觉得你的性子应该随你妈妈,而你跟你爸爸,不像……” 祝潼接口:“没错,我的性子随我妈,而我姐就随我爸,所以你跟我爸特别投缘。” 提及祝淇,黎绍驰也没有过大的反应,要过祝潼父母那一关,他就知道绕不过祝淇那一道坎。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他不打算把这件事拿出来详谈,因而避重就轻地说:“这应该要归功于我的运气。” 按理来说,祝文山应该跟陈娟一样,对黎绍驰同仇敌忾才是。父亲到底为什么会被收服,祝潼实在是好奇:“什么运气?说来听听。” 黎绍驰说:“那天你说岳父病了,我下午就抽时间到公司看他,恰好撞见他对祝豪那小子发火。” 祝潼点头:“那臭小子又惹事了?” 黎绍驰回答:“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得罪了一个大客户,人家闹着撤单罢了。你爸本想给他灌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那小子偏偏不吃这套,气得你爸横眉竖眼的。” “我知道了。”祝潼理所当然地说,“你恰好认识那个客户,而这件事被你摆平后,我爸就对你另眼相看?” 黎绍驰语气淡淡地说:“没有。我只是劝祝豪跟那客户赔罪,顺便教他把客户哄回来。” 祝潼追问:“后来呢?” 黎绍驰又说:“后来祝豪就天天找我帮忙,今天恰好忙得晚,你爸就请我回家吃饭了。” 祝潼将捂暖的手放进口袋里:“恰好忙得晚?我才不相信。” 黎绍驰笑了笑,接着对祝潼说:“相不相信也没关系,最重要的事达到目的。” 祝潼“嗤”了一声:“你少得意,我妈可没有我爸那么好说话,你就等着吧。” 说完,祝潼就留在黎绍驰在厨房,独自回房间洗澡了。陈娟把折叠好的干净衣服拿到女儿的卧室,顺便对她说:“黎绍驰是你爸爸的客人,不是你的客人,你洗完澡就睡觉吧,不用下去招待他。” 祝潼觉得好笑,对上母亲幽怨的眼神,她只得说:“知道了。” 那晚黎绍驰在祝家待到很晚,祝文山兴致很高,坐在沙发滔滔不绝地跟他谈天说地。 这段时间,黎绍驰每次到公司都会参与他们的讨论。祝文山和黎绍驰的想法和见解时常不谋而合,久而久之,他便越来越赏识这个前女婿。而祝豪又趁机在旁添油加醋,把黎绍驰捧成了一往情深的痴情汉子,他更是觉得前女婿顺眼。 他们不知道聊起什么,突然就提到祝文山曾经拿过省级象棋大赛的冠军。他满脸自豪地说:“小黎,我知道你脑筋好,但说到下棋,你可能不是我的对手。” 黎绍驰权衡了下,接着态度谦逊地说出一个张狂的事实:“不瞒您说,高中的时候,我就拿过国家级的冠军。” 祝文山倒抽一口凉气,一拍大腿就说:“得!今晚不跟我分个胜负,你就别想回去!” 眼看就要十点了,在旁的陈娟就出声:“分什么分,也不看看时间。” 祝文山说:“不要紧,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祝潼到楼下喝热奶牛,看见黎绍驰还在客厅,忍不住说:“你怎么还不走,明天不上班了?” 黎绍驰惋惜地看向祝文山,他详细地交代:“我回去要走大约四十五分钟的车程,看来只能改天了。” 祝文山瞬间就听出黎绍驰的弦外之音,他笑眯眯地说:“那干脆就别回去了,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就去小潼的房间挤一挤吧。” 70|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听了祝文山的话,祝潼一口牛奶含在嘴里,差点就喷了出来。她原以为父亲只是立场不坚定罢了,如今看来,他已经彻底倒戈,明目张胆地跟黎绍驰狼狈为奸。 陈娟一开口就打乱了黎绍驰的如意算盘:“挤什么挤,家里的房间多着呢,随便找个客厅住下就是了。” 在长辈面前,黎绍驰仍然是那副温顺的表情:“没关系,我睡哪里都可以。” 祝文山本想说话,但陈娟那不悦的眼神扫过去,他改而摸摸自己的鼻尖,不再言语。 搅局成功后,陈娟心情舒畅地往楼上走,临走前还说:“你超过十一点回房就睡客厅吧。” 祝文山翻出珍藏的棋具,他一边拂去表面上的灰层,一边胡乱应声:“真唠叨!” 那边的祝潼在心里暗骂黎绍驰阴险,正要回房间,祝文山叫住她:“小潼,那你帮忙收拾一下客房吧。” 祝潼下意识看向黎绍驰,黎绍驰神色如常,但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朝他瞪眼,之后又听见父亲说:“罢了,还是等下完棋,我再来收拾吧。” 祝潼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留给父亲来做,她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就去收拾了,你们慢慢下吧。” 祝家有两间客房,一间成了杂物房,而另一间还算整洁,就是床铺小了点,以黎绍驰这种一米八几的身高,躺上去应该要弯着腰、屈着腿。 把窗户都打开透气,祝潼就看见黎绍驰从车里拿出一个简易行李箱。由于工作的缘故,他时不时会到外地出差,因而车上肯定会准备好换洗的衣物和必需的日用品,方便随时起行。刚结婚的时候,她记得她也在他的威逼下,像个贤淑妻子般帮他整理过它。 思及往事,祝潼就扶着窗框发起了呆。黎绍驰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在关上车门以后,他突然抬头,一眼就发现了站在窗前的自己。 黎绍驰将手插-进大衣里,站在原地侧着脑袋看着她。庭院灯那橘黄光线柔和地打在他身上,被拉长的影子一半投在车身上,一半投在路径上。或许是灯光的缘由,他的轮廓线条少了几分凌厉,映着那朦胧月色,他的目光显得格外柔和。 祝潼猛地回过神来,她转身走开,从柜子里把床单枕头都抱出来。刚把床单铺上,房门就被推开了,她抬眼问:“这么快下完棋,被秒杀了?” 将行李箱放到椅子上,黎绍驰过去接替她手中的工作,动作轻松地将被芯塞进被单里:“你爸突然又说累了,改天再下。” 沉默了数秒,祝潼才说:“那你就早点休息吧。” 黎绍驰眼疾手快地勾住她的腰,转眼间,他俩便一同跌坐在床上。那床刚被铺平的床单起了皱褶,承受着两人重量的床褥微微下堕,里头的弹簧发出暧昧的闷响。 祝潼转头,低声警告他:“你敢乱来,我就让我妈把你轰出去!” 黎绍驰说:“这么狠心!” 祝潼反驳:“对流氓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黎绍驰轻笑了声,过后他柔声诱哄:“今晚陪我?” 祝潼一口回绝:“不要!” 这周祝潼都留在娘家,黎绍驰独守了这么多晚空房,抱着祝潼就不依不饶。他埋首在她后颈,她身上有陌生的香味:“你换香水了?” “没有,是沐浴乳的味道。”黎绍驰的唇密密在她颈窝游离,她觉得痒,缩着脖子推了他两下,“别闹了!” 祝父祝母就在不远处的主卧,黎绍驰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因而就收敛起来。他将下巴抵在她肩头,问她:“咱妈喜欢哪个音乐大师?” “那是我妈!”祝潼纠正。 黎绍驰说:“你叫我妈做妈叫得这么过瘾,我当然你可以叫你妈做妈了。” 这话像绕口令一样,祝潼偏偏听懂了,她说:“当时我是帮你妈解围,你别恩将仇报啊。”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很懂得知恩图报。为了帮我妈解围,又委屈你变身黎太太,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黎绍驰低低地笑起来,祝潼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她往他腰间掐了一把:“你想亏我啊?” 黎绍驰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说:“像我这种好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 祝潼笑他:“恬不知耻!” 祝潼越来越觉得,她和黎绍驰都年龄逆转、回到了情窦初开的时期。她明明喜欢黎绍驰喜欢得要命,却又死鸭子嘴硬;而他就油腔滑调,同时又死缠难打,像极了那种不可一世的小男生。 有个晚上,陈娟和祝文山到外面散步,而祝潼和黎绍驰就窝在长沙发看电视。她闲来无事,于是就说:“黎绍驰,以前你是不是这样追女孩子的?” 黎绍驰的眼睛看着电视,他随口应她:“怎样追?” 祝潼说:“满嘴花言巧语,还厚脸皮地缠着人家。” 黎绍驰反过来问她:“你觉得有可能吗?” 祝潼问他:“那你为什么要这样缠着我?” 黎绍驰平静地说:“我不是在追你。” 茶几上放着葡萄,祝潼摘了颗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问他:“不是在追我,那你是在干什么?” 原本黎绍驰还坐得很直的,趁在祝父祝母不在,他便将脑袋枕到祝潼腿上:“我在跟你谈恋爱,你要是谈够了,我们就结婚。” 祝潼愣了半秒,随后揪着他的耳朵:“谁准你这样投机取巧的?我还没答应让你做的我男朋友,你说什么谈恋爱!” 黎绍驰捏住她的手腕,不许她继续作乱:“那你现在答应吧。” 祝潼别开脸:“没诚意,不答应。” 黎绍驰眯了眯眼,他挺身而起:“要诚意对吧?” 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火苗,祝潼本想逃窜,却被黎绍驰压到沙发上,被迫感受他深深的诚意。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她终于给了他一个名分,不料此后却为他的兽行大开方便之门。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除了周末带着祝潼回家带孩子,黎绍驰就天天到祝家报道。起初那几晚,他还安安分分地睡在客房。不久以后,他的狼子野心就藏也藏不住,夜夜都想法设法地爬到祝潼的床上。 黎绍驰的借口千奇百怪,祝潼打起精神跟他斗智斗勇,最终还是让这个满嘴歪理的男人鸠占鹊巢。 尽管相处多日,陈娟还是没有给黎绍驰好脸色。黎绍驰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她想听维也纳之声交响乐团的演奏会,他便讨好地送上两张贵宾席门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娟自然拒收他的贿赂。祝文山替她接过门票,还故意说:“昨晚你不才抱怨说,这场演奏会的门票是一票难求吗?现在小黎拿到门票了,我们去听就是了。” 陈娟凉飕飕地说:“这么大的礼,我受不起。” 黎绍驰说:“怎么会?我在这边打扰了这么久,您就当这是我的伙食费吧。” 陈娟仍然不为所动。 祝文山将门票递还给黎绍驰,他叹了气口,故意说:“小黎,陈教授不想去就别勉强她了。这票你拿着,到时候跟小潼一块去,玩得开心点。” 闻言,陈娟一把就将门票从黎绍驰手中夺走:“你敢打小潼的主意?门票没收!” 黎绍驰悄悄递给岳父一记感激的眼神,看来爱情的真谛就是一物降一物。 交响乐团演出时间在周四晚上,那天黎绍驰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公司,到工作室接祝潼下班。 黎绍驰在一家新开张的西餐厅订了座,跟她吃过晚餐,他兴致勃勃提议看一场最近很火的电影。祝潼兴趣缺缺,她说:“今晚不想看电影,等下就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黎绍驰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今天很忙吗?” 祝潼脸上的倦意很明显,她揉了揉额头:“可能太久没有坐到办公室工作了,一时之间不习惯。” 黎绍驰说:“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要不多请一个助理帮帮你?” 祝潼有点无语,她说:“干脆请你来坐我的位置,而我就退休回家,这样是不是更好呢?” 黎绍驰笑道:“如果你愿意,我当然没有问题。你知道吗?女人太能干,往往会让男人没有成就感。” “包括你吗?”祝潼问。 黎绍驰说:“我是个例外,我觉得……很骄傲。” 到家以后,黎绍驰就把祝潼赶到浴室,让她洗漱休息。 “先歇一阵。”祝潼说着便躺到沙发。可能是今晚吃得太多,她总觉得胃有点撑,于是让黎绍驰剥了个橙子。 黎绍驰知道她那点小习惯,她这样一歇,很快会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他很坚持:“你去洗澡,橙子等下再吃。” 祝潼只得去洗澡。 从浴室里出来,祝潼就看见梳妆台上那放着橙肉的水果盘。黎绍驰懒洋洋地倚在床尾的软榻,无聊地刷着手机,她走过去:“你怎么也上来了?” 黎绍驰将手机放到一边,的语气里有一丝抱怨的意味:“没事干。” 祝潼知道他在抱怨什么,她窝到身旁,抱着他的脖子说:“改天再请你看电影就是了。” 黎绍驰不满意:“就这样?” 祝潼想了想,说:“那……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71|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祝潼跑到父母的卧室,在柜子里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几本厚厚的相册。她抱着它们回到自己的房间,献宝般捧到黎绍驰面前:“这是令你不看就终身遗憾的照片。” 黎绍驰扬起一抹坏笑他,他语气轻浮的问:“什么照片这么重要,你的私-密写-真?” 话音刚落,祝潼就举着相册砸到黎绍驰的肩上:“没正经的!” 跟黎绍驰一同窝到软榻上,祝潼把相册逐本递给他:“你看,我爸妈帮恬恬拍了好多照片,这本是在她刚出生拍的,这本是在她一岁的时候拍的,这本是在她两岁到三岁的时候拍的……” 黎绍驰翻开最上面那本相册,照片里全是一小坨的祝恬。照片背后还细心地写了批注,记录了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他满满地翻看着,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他的心房渐渐变得火烫。 “这两个孩子小时候真的长得一模一样。”黎绍驰不由得感慨,“现在长大了,他俩就没有那么相像了。” “当然了,一个是女孩子,一个是男孩子,肯定会有各自的性别特征。”祝潼指着左下角的照片,笑着对黎绍驰说,“你看这张,是祝豪那臭小子拍的,还有一张是恬恬光着屁股的,被他偷走了,说是用来辟邪,气死我了!” 那张是祝恬趴在沙发上,嘴里还含着一个奶嘴,她那双大眼睛看着镜头,那副可爱的模样让黎绍驰忍不住笑起来:“下回一定要逼他把照片交出来。” 他们一同翻看着其他相册,那些缺失的光阴,似乎一点一点地浮现眼前。黎绍驰的手轻轻在相片上摩挲,这张照片应该是在幼儿园的文艺表演时拍的,祝恬穿着蕾丝泡泡裙,头上别着皇冠发卡,非常可爱。 祝潼告诉他:“恬恬很喜欢这条裙子,这条裙子早就不合身了,她还把它藏在衣橱里,不让人收起来。” 黎绍驰又细看了一下,随后他说:“恬恬真像洋娃娃。” 祝潼说:“不是洋娃娃,是娇娃娃。你不知道,这丫头以前懂不懂就生病,她的病历呀,可能有汉字词典那么厚。” 黎绍驰柔情满腔,他轻轻地在祝潼的脸颊上亲了亲,语气感慨地说:“谢谢你。” 黎绍驰那句感谢带着浓重的鼻音,祝潼的耳朵酥麻起来,她没有抬头,脸上露出了微不可察的娇涩:“谢什么谢,我照顾的是恬恬,又不是你。” 祝潼越是掩饰,黎绍驰就越能看出她内心的小雀跃。他又往她脸颊亲了一下,然而她这回却别看脸:“照片还没看完呢……” 床尾的软榻位置有限,祝潼最终还是被黎绍驰抱在怀里,痴痴缠缠地亲了几口。他们闹得太过,那几本相册不经意被挤到了地上。 听见相册落地的闷响,祝潼连忙推开黎绍驰,弯腰把它们捡起:“别闹了!等下弄坏相册就麻烦,我妈很宝贝它们的。” 最后一本摔得远,祝潼懒得下去捡,因而用另一本相册将它拨过来。由于相册的开口向下,她拨了拨,里面就有张照片抖落出来。 那照片正面朝上,祝潼看见以后,手臂倏地顿住了。黎绍驰同样看到那照片,他俯身将它捡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张照片是十多年前拍的,此时已经微微失色。在照片里,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并肩站在栽着紫荆树的校道里,一树一树的花开,映着蓝天白云,美丽得不可思议。 自从祝淇离世后,为了不让父母睹物思人,祝潼几乎把跟祝淇有关的物件都打包收到储物室里。而这张照片,应该是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又或者是被他们偷偷藏起来的。 祝潼失神地看着照片的人,胸口像被巨石堵住,就在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黎绍驰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黎绍驰的手厚实而温暖,祝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目光茫然地看着他。他平静地与祝潼对视,低声唤道:“小潼……” 祝潼抿着唇,良久也没有说话。 黎绍驰微微收紧手掌,用陈述的口吻问:“你又想逃避了?” 祝潼咬着唇,仍然不说话。 注视了她半晌,黎绍驰才开口:“听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你跟小淇有过吗?” 从黎绍驰手中抽走照片,祝潼看了很久才说:“虽然这个说法很不科学,但我相信双胞胎之间,肯定有心灵感应的。这种感觉,除了我跟淇淇之外,没有人可以理解。” 说着说着,祝潼的五官柔和起来:“我们经常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我们有很多相同的小习惯,甚至精确地猜到对方所想,又一次我很想很想吃披萨,穿好衣服正要出门,淇淇就提着披萨外卖站在门外……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我们就可以听见对方的心底话。” 视线落到被黎绍驰紧握着的手上,祝潼的声音有点飘忽:“其实,淇淇一直都觉得很愧疚。我知道她不止一次想把真相告诉你,可惜她太爱你,她害怕失去你,所以什么也没说。而我,虽然怨过她,但也只怨了一下下……”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黎绍驰认真地听着,等祝潼安静下来,他说:“要是你们真有心灵感应,那么你伤心、你痛苦,小淇一样会伤心痛苦。小淇原本就觉得愧疚了,假如她知道你把自己困在这死局里,她该有多难过!” 祝潼红了眼眶。黎绍驰心疼不已,他紧紧地抱着她,希望给她一点温暖和力量。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她那么爱你!” 黎绍驰沉声说:“她也很爱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她同样希望你过得幸福!” 耳朵贴在黎绍驰的胸前,祝潼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忍不住就说出了心底话:“我怕她恨我,恨我把你抢走了……” 黎绍驰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需要一个人面对,小淇要恨要怨都让她冲着我来,你心里那个担子,以后就由我来背负。” 听了这话,祝潼从他怀里钻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要!” “怎么,心疼我?”黎绍驰替她抹掉脸颊上的眼泪,她的鼻子哭得通红,看起来怪可怜的。 若是在平时,祝潼肯定反唇相讥,而然现在,她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 黎绍驰的心更疼了,他幽幽叹气:“傻瓜,小淇才不会怨恨我们,你以为就你的胸襟广、气量阔,小淇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祝潼眼巴巴地看着他,黎绍驰摁住她的后颈,倾身吻了上去。他吻得很温柔,祝潼心底的抑郁和不安慢慢地平复,她揪着他的衣服,身体不自觉地向他贴近。 正当他们吻得难舍难分,没有合上的房门被悄悄推开。黎绍驰向来警觉,察觉到不对劲,他便停了下去,转头往门边看去。 刚把门缝推开,陈娟和祝文山就看见女儿伏在黎绍驰身上,连那睡袍的领口敞开了。没想到小年轻们正打得火热,他们都尴尬起来,本想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可惜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看见父母怪异的表情,祝潼的脸瞬间发烫,她猛地将黎绍驰推开,低着头坐在软榻的另一头。 祝文山虚咳了声,接着解释:“我们房里的柜子和抽屉都被打开了,你妈担心家里进了小偷,所以就过来看一看。” 黎绍驰很快恢复过来,他代祝潼回答:“小潼把恬恬的相册翻出来给我看,可能太心急,忘了把柜子和抽屉关上。” 祝潼的脸快要埋到胸前了,祝文山就说:“那……没事了,我们先回房间休息了,你们也不要太晚,明早还要上班呢。” 说完,祝文山就识趣地拽着陈娟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关紧。 落锁声刚响起,恼羞成怒的祝潼抄起相册往黎绍驰身上敲:“都怪你,都怪你!” 黎绍驰心情大好,他一边笑一边认错:“都怪我,都怪我!” 翌日早晨,祝潼起床后就到楼下帮母亲做早餐。 经过昨晚的事,陈娟看女儿的眼神都变了,她一开口就问:“这么快就抵不住那男人的甜言蜜语,乖乖投降了?” 祝潼不说话。 陈娟停下手中的动作,她问:“昨晚我看见你眼睛红红的,他惹你哭了?” “没有。”祝潼低声否认。 陈娟追问:“那你为什么要哭?” 祝潼回答不上来。 陈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对女儿说:“老是让你掉眼泪的男人算什么好男人,你爸总替他说好话,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好的。这种男人,谈谈恋爱就可以,但真不适合过日子。” 祝潼吸了口气,接着毫无底气地说:“如果我真想跟他过日子呢?” 陈娟还有大堆道理要讲,但听了女儿的回答,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半晌,她才说:“如果真想跟他过日子,那就好好地过。我跟你爸都年纪大,你再闹出什么事情来,我担心我们都经受不住。” 这话听得祝潼心酸,她的眼眶一热,眼泪差点又掉出来了。 72|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陈娟也不是存心让女儿难受,这些年来,祝潼独自承受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压力,她向来报喜不报忧,无论有什么难事也喜欢自己扛下来,陈娟心疼得不得了。 陈娟一直觉得,祝潼一天不离开黎绍驰,她就一天不能摆脱以前的伤痛。祝淇是他们之间的障碍,他们无法剔除,只能一点一点地习惯它的存在,学着与它共存。这个过程太苦,陈娟不舍得再让女儿煎熬。 只是,祝潼似乎不断被动摇、被感化。她既然已经无所畏惧,有勇气去走一段艰难的路,作为母亲,陈娟除了给她支持以外,貌似没有更好的做法了。 黎绍驰走到饭厅时,祝潼恰好捧着小米粥从厨房里出来,而陈娟就跟在后面。他跟岳母说了句早安,陈娟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之后说:“坐下吃早餐吧。” 尽管祝潼竭力掩藏,但黎绍驰还是看出她眼底那一丝忧郁。整顿早餐,他都偷偷地打量着她,好几次都被祝文山逮到。 祝潼出门之前,陈娟叫住她:“今天煜煜和恬恬都放假吧?要不接他们过来玩两天吧,我好久没有看到恬恬那丫头了,而煜煜……也该让我们好好地认识一下。” 祝潼有点不在状态,黎绍驰便替她回答:“好的,今晚我去接孩子们放学,到时候就带他们过来。” 换鞋的时候,黎绍驰对祝潼说:“昨晚睡不好吗?你看起来很累。” “有吗?”祝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困惑地问。她明明记得,昨晚她很早就入眠了,就连黎绍驰是什么时候爬到床上的,她都没有感觉。 黎绍驰拿了她的车钥匙:“我送你回公司吧,今晚下班,我们一起去接孩子。” 祝潼和黎绍驰很少一起去接孩子们放学,在校门外看见父母同时出现,黎煜喝祝恬都高兴得很,他们一手扶着背上的大书包,一边向父母飞奔过来,嘴里还大喊着爸爸妈妈,惹得不少路人侧目。 每当放学时间,整条校道不允许车辆进入,以免误伤学生。尽管如此,祝潼还是不放心他们这样横冲直撞,因而只朝他们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乱跑。 在课室里规矩了这么久,这两个孩子都像脱缰的小野马,根本不理会母亲的指令。他们兴奋地跑到父母身旁,吱吱喳喳地跟父母说着这周发生的小事。 祝恬说:“我们班的男生都好坏,那个大胖,他总爱扯我的头发还不承认。还有那个小明,他老是借我的橡皮擦,还把我的橡皮擦弄得黑乎乎的!” 祝潼对女儿:“那你有没有跟他们聊过呀?你不喜欢大胖扯你的头发,你就告诉他,让他下次不要再闹这种恶作剧了。小明总借你的橡皮擦,你就借给他好了,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黎煜也扯祝潼的衣袖,他说:“妈妈,我们班上有人骂粗口,但我很乖,我都不跟别人吵架。” 祝潼摸着他的小脑袋:“煜煜做得很对,小孩子不可以讲粗口,长大了也不应该讲粗口。” 母亲的爱抚让黎煜很满足,他笑眯眯地说:“我记住了!” 祝恬和黎煜缠过了母亲,随后又缠着黎绍驰,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他们争先恐后地汇报着自己的成绩,还一脸渴望地问着父亲拿奖励。 黎绍驰答应得很爽快,他说:“行呀,你们拿到好成绩,爸爸肯定会奖励你们的。” 他俩异口同声地追问:“奖励什么?” 黎绍驰故弄玄虚,他说:“你们待会儿就知道了。” 为了招待宝贝外孙和外孙女儿,陈娟忙碌了一个下午,准备了一大桌的好菜。一进外婆家,祝恬和黎煜都乐了,连手都不洗就去拿盘子里的芝士卷。 听见孩子们的吵闹声,穿着围裙的陈娟匆匆忙忙地从厨房里出来,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哎哟,这两个小家伙怎么饿成这个样子了?” 祝潼把黎煜牵到母亲跟前,柔声教他:“煜煜,叫外婆。” 把芝士卷咽下去后,黎煜就正正经经地说:“外婆好,我是煜煜。” 这孩子认真起来,还真是挺像一个小大人的。陈娟激动得手指都微微发抖,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外孙那粉嫩嫩的小脸蛋:“我的小外孙,上回见你,你还不会认人,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壮了!” 黎煜虽然不乐意别人捏自己的脸蛋,但见外婆高兴得笑不拢嘴,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由她捏个够。 孩子们来了以后,陈娟干脆连厨房也不进,坐到椅子上陪祝恬和黎煜吃东西。不一会儿,祝文山也下班回来,这个老顽童一到,家里就更加热闹。 很久都没有见过父母笑得这么开怀,祝潼的心情也被他们感染,嘴角一直上扬着。她穿上了母亲的围裙,把剩余那几道菜做好,黎绍驰在旁帮她,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把晚餐做好了。 三代同堂,其乐融融,这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晚饭过后,祝恬和黎煜还在跟外婆外公玩闹,那两个小家伙精力充沛,差点把两副老骨头都折腾到散架。 祝潼不想让孩子们闹得太疯,还不到十点,她就孩子们赶到楼上洗澡睡觉了。黎煜第一次在外婆家留宿,虽然不太习惯,但能窝在母亲的怀里,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祝潼回到卧室时,黎绍驰还没睡。他倚在床上翻着她的旧小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毕竟他翻书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听见门边有声响,黎绍驰便抬头。等祝潼把房门合上后,他就说:“帮你放了热水,应该还没有凉。” 祝潼应了声,拿着睡衣就走进了浴室。 近来的倦意总是从脚指尖蔓延全身,祝潼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差点就睡着了。她慢吞吞地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迹,视线无意间落到那面被水雾罩住的镜子上,她伸手一抹,接着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祝潼先是观察着自己的脸,接着又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她实在是好奇,她究竟有什么吸引力,能让黎绍驰那么执着地待在自己身边。 祝潼穿好睡袍出去,黎绍驰还在等她。他挪了下身体,给她腾出位置,而她站在原地,神情戒备地看着他。 黎绍驰倒是笑了,他说:“上来呀,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男人这么殷勤,又是给自己放热水,又是给自己暖床,祝潼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她斜瞥着他,问:“干嘛对我这么好,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消半秒,黎绍驰就参透了祝潼的想法,他逗她:“你先上来,上来了我就告诉你。” 无论黎绍驰说还是不说,祝潼还是得上床睡觉。她刚缩进被窝,黎绍驰的身体就贴了过来:“最近你都在想什么,怎么满脑子都是那个档子的事?” 祝潼挣了两下,但没挣开,因而就放弃了。她说:“你才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否则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黎绍驰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就是单纯地对你好,你怎么就这样曲解我?” 祝潼直勾勾地盯着黎绍驰,脸上印着一个大写的怀疑。 本来黎绍驰真没打算做什么,但被祝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觉得受不了。他挪开视线,声线里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好了,你再这样盯下去,肯定能让我落实罪名的。” 祝潼“哼”了一声,接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黎绍驰把灯关了,被拱起的被子都抚平后,他才躺下来,动作轻柔地从后方抱住祝潼。 几近入睡时,祝潼突然听见他说:“今早你又挨训了吧?” “没有。”祝潼抬了抬眼皮,瞬间又瞌上。 黎绍驰不相信,他说:“今早你起床还好端端的,在厨房里出来后就绷着脸,你还说没有?” 祝潼说:“我妈跟我聊聊天而已,哪有什么训不训的。” 黎绍驰追问:“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祝潼偏偏不告诉他:“这是我们的悄悄话,你是外人,你不能听!” 黎绍驰失笑,静默了三两秒,他贴在祝潼耳边说:“下回你妈再训你,你就顺着她的意,他说我的不是,你点头附和就对了。” 祝潼不做声,黎绍驰故意说:“我知道你急着让妈接受我,但你也要照顾她的感受,不能跟她对着干……” 祝潼说凶巴巴地说:“你少自作多情了,我巴不得我妈拿扫把将你赶出去!” 确定她把话听了进去,黎绍驰就放心了。之后他还说了很久,但祝潼困得睁不开眼,没听两句就睡着了。 自从上学后,祝恬和黎煜的作息就很有规律。他们早早就醒来,闹哄哄地拍着父母的房门,要求父母带他们出去玩耍。 披上衣服后,黎绍驰就给孩子们开门。他们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一下子就把祝潼吵醒了。 祝潼的睡意仍然很浓,但她又不想让孩子们扫兴,因而便起床洗漱。 刚把牙刷放进嘴里,祝潼就觉得恶心,她以为被牙膏的味道呛到了,于是就用温水嗽口,没想到水刚含进嘴里,她更是难受,最后竟趴在盥洗台上呕吐起来。 当时祝潼就被吓蒙了.等呕吐止住以后,她的手下意识地覆到自己的小腹上,眼中一片茫然…… 7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洗漱以后,祝潼神游一样走到楼下,陈娟见了她就说:“孩子们跑出去了,你爸带着他们呢。” 还没确定自己是否怀孕,祝潼没有把身体异样告诉母亲。她到客厅张望了一下,厅里空无一人,看来黎绍驰也一起出去了。 今早陈娟又做了一大桌子的早餐,想起两个小家伙的食相,她的心情好极了,忍不住哼起了老歌。 料理台上摆满了食材,祝潼打气精神,笑着对母亲说:“恬恬和煜煜多回来几次,肯定会变成小胖子。” 陈娟乐呵呵地说:“哪会变成小胖子,他俩这么好动,到外面跑一跑,能量就全消耗掉了。” 祝潼说:“您别瞎忙了,孩子们真吃不了这么多。” “恬恬和煜煜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当然要多做点东西给他们吃,不然他们很快就忘记我这个外婆咯。”说着,陈娟就利索地把鸡蛋打进盘子里,用筷子把蛋清和蛋黄搅合在一起。 祝潼替孩子们平反:“他俩的记性好着呢,记住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下次放假肯定缠着要到外婆家。” 陈娟听得眉开眼笑,她开玩笑说:“我巴不得呢!你呀,就应该多点带孩子们过来,他们跟爷爷奶奶要好,但也不能忘记外公外婆呀。” 锅里的水烧开了,蒸汽就锅盖顶得啪啪作响,陈娟把没搅拌好的鸡蛋往女儿手里一塞,继而把别的食材放到锅里。 尽管陈娟忙得不可开交,但祝潼知道她不仅不觉得累,而且心里还特别乐。 将近八点半,黎煜和祝恬率先跑回家来。运动过后,他们的小脸红彤彤的,额上还挂着汗珠,但丝毫不见疲倦。 陈娟立即把早餐端出去,祝恬和黎煜便自动自觉地坐在餐椅上,心急地问外婆可以开动了没有。 陈娟笑眯眯地点头,她说:“你俩慢慢吃,厨房里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外婆这就给你们端出来。” 祝潼刚用毛巾把孩子额头和后背的薄汗擦干,黎绍驰和祝文山就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别人不知道,或许会以为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她不得不承认,对于讨好老人家,黎绍驰确实很有一套。 吃完早餐,这两个坐不住的孩子就拽着黎绍驰的手臂,问他去哪里玩。黎绍驰知道岳父岳母想多跟外孙们相处,于是就让孩子们留在家里,让他们跟外公外婆一起做风筝。 第一次亲自动手做风筝,尽管祝恬和黎煜都一窍不通,但这也不减他们的兴致。 今早到山上晨跑时,黎绍驰捡了一小捆的细长的竹皮,用作风筝的框架。他细心地用小刀将竹皮的倒刺削掉,随后按照一定的比例,用绳子将十字框架拴紧。 祝文山在书房里找了很久,终于把压箱底的熟宣纸翻了出来。祝潼负责裁纸,由于他们都是新手,只能先做最简单的菱形风筝。把纸裁好以后,祝恬和黎煜就拿着水彩笔,在纸上画自己喜欢的图案。 祝恬的画画风格很固定,每一次都要画上家里的四口人,外加笑得眉眼弯弯的太阳公公,这样画作就差不多完成了。她趴着桌面上,此时正换着不同的颜色,很有耐心地给自己裙子上的小花涂着颜色。涂着涂着,她又想起了外公外婆,还有爷爷奶奶,因而又在旁边加画了四人。黎煜画的是变形金刚,相比于祝恬的图案,他的可谓简洁得多了。 看见小家伙画得这么兴起,祝文山也拿了一张裁好的熟宣纸,用毛笔画了一幅简单的水墨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个雅兴画画了,虽然手有点生硬,但画得还算像模像样的。他捧着自己的杰作,越看越是满意,还拿给妻子欣赏。 陈娟正忙着帮祝恬涂颜色,她没看两眼就把风筝还给了丈夫,胡乱地敷衍了一句:“还行吧。” 祝文山很不服气,他说:“你还没看清楚呢!” 陈娟应声:“看得很清楚了,就是没有恬恬和煜煜的好看。” 祝文山嚷嚷:“不懂欣赏,我拿去给小黎看!” 陈娟没好气地说:“去吧去吧,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碍眼。” 听了这个,正在埋头作画的黎煜抬起头来,他指着自己的小鼻尖,很无辜地问:“外婆,煜煜也是臭男人吗?” 陈娟重重地在黎煜脸上亲了一口:“当然不是,我家煜煜是讨人喜欢的小男孩。” 黎煜高兴地亲了回去。陈娟被外孙的口水涂了一脸,仍然笑得很开怀。 拴好框架后,黎绍驰也去画风筝。他问祝潼:“喜欢什么图案?” 祝潼托着下巴看着他:“你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 画笔在黎绍驰手上转了一圈,思索了数秒,他便低头画起来。 祝潼闲着没事,于是也拿着水彩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她画了一片郁金香花田,正打算画一架风车的时候,她就听见黎煜问道:“爸爸,您画的是妈妈吗?” 听了这话,大家都伸长脖子往黎绍驰的风筝张望,看完以后,他们又很有默契地转头观察祝潼的脸。父母和孩子们的目光让祝潼红了脸,她在桌底悄悄地踢了黎绍驰一脚,而黎绍驰只是微笑。 当黎绍驰把风筝递给祝潼时,祝潼发现他又在下面多写了一串英文—— “be.” 这是罗伯特·布朗宁的诗歌,祝潼上大学的时候就读过了。这句诗的译文无数,她以前偏爱的不是那句最耳熟能详的“执子之手,与子皆老”,而现在,却是最简单的那句“请与我白头偕老,盼待那将至的最好时光”。 不为别的,只因那位决意与她偕老的男人,锲而不舍地教她坚信,旧日的哀愁都是过眼烟云,而在前路等候着自己的,必然是前所未见的美好风光。 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终于把风筝做了出来。这几只风筝有点粗糙,但祝恬和黎煜都爱不释手,刚吃完午饭就想到院子里试飞。 祝潼对他们说:“妈妈跟你们说多少遍了,刚吃完饭不能乱跑,否则很容易得肠胃炎的。” 在祝潼的多番劝说下,他们才愿意回房间小憩片刻,等午休后才一起放风筝。 或许是过于兴奋,黎煜翻了大半个小时,就是睡不着。黎绍驰担心他把睡得正酣的祝恬弄醒,因而就先带他去放风筝。 他们刚到院子就刮起了西北风,黎绍驰找准了风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黎煜奔跑。 在父亲的帮助下,黎煜很快就让风筝飞了起来。他拿着放线器拼命放线,风筝飞得歪歪扭扭,黎绍驰看着就着急,但见孩子高兴就由他去了,风筝掉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就重头再来罢了。 在窗户看见那只越飞越高的风筝,除了祝恬,大家都跑出来凑热闹。 院子里充满欢声笑语,祝恬醒来时,发现只剩自己的风筝没放上去,她气得鼓起腮帮,撒着娇让爸爸来帮忙。不巧的是,刚才正盛的西北风突然止住了,那风筝刚飞高了一点,很快又直直地跌到地上。她更加沮丧,的小嘴一嘟,差点就哭了起来。 陈娟一把夺过祝文山的放线器,连忙捧到祝恬的面前:“小恬恬,你先放外公的风筝好不好?” 祝恬皱着小脸,她很坚持:“我也放自己的风筝!” 就在大家都拿祝恬没办法的时候,黎绍驰从屋里推了祝恬那台小自行车出来。把风筝绑到后座以后,他对女儿说:“等下恬恬负责骑车,爸爸就负责帮你托起风筝,这样你的恬恬公主号肯定可以一飞冲天的。” 听了父亲的话,祝恬才露出了笑脸。 在黎绍驰的看管下,祝潼便放心让女儿骑着自行车出门了。她陪着黎煜坐在台阶上,一时放,一时收,那风筝被他们弄得无所适从,不过十来分钟,风筝就经不住折腾,随后就悠悠转转地往下跌,最后卡在院子围墙的防盗网上。 黎煜急得直扯着线,祝潼阻止他:“由它吧,再扯的话,风筝可能会被戳破的。” 祝潼跟黎煜一起走到围墙边上,黎煜仰着脖子说:“怎么办?我的金刚号下不来了。” 祝潼捏了捏儿子的脸,胸有成竹地说:“煜煜放心,妈妈这让你的金刚号平安着陆。” 随着父母年纪渐长,家里那些换灯泡、贴春联这些需要攀高爬低的小事,一律都是祝潼负责的。她把梯子搬到院子里,把梯子放稳后,就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 黎绍驰恰好带着祝恬回家休息,刚进家门,看见眼前这一幕,他的心脏差点跳到出喉咙。他迈前一步,大喊:“祝潼,你马上给我下来!” 74|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听见黎绍驰的声音,祝潼刚踏上梯子的左脚吓得缩了回来,她无比庆幸自己还站在平地,否则以黎绍驰那语气和音量,说不定会害她从梯子上摔下来。 黎绍驰撇下女儿,快步朝祝潼走过去:“你爬什么梯子!” 祝潼一手扶着梯子,一手叉着腰:“我在给儿子捡风筝,你嚷嚷什么!” “你这点反应能力还想爬梯子,上回那马撞过来你都躲不开,这次梯子要是不稳,你是不是要头朝下地摔到地面?”黎绍驰将她拉开,而后就臭着脸把风筝取下来。 祝潼低声叽咕:“乌鸦嘴!” 将风筝塞到祝潼手里,黎绍驰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他缓了缓脸色,说:“下回别这样了,危险。” 听见他们的吵闹声,陈娟和祝文山都走到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隐约得知祝潼似乎曾经出过意外,陈娟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祝潼狠狠地剜了黎绍驰一眼,随后才对父母说:“小事而已,就是碰上了一匹失控的战马,不小心磕破了皮。” 陈娟半信半疑:“就这样?” 祝潼用力点头:“您觉得我哪里出问题了吗?” 祝潼给祝文山使了个眼色,祝文山就搂住陈娟的肩膀,带着她回屋里去:“女儿都说了小事了,你还担心什么。” 陈娟边走边回头,进屋以后,她才低声说:“你没看见那谁的反应吗?我觉得那肯定不是小事,那丫头又有事情瞒住我们。” 祝文山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才说:“你别那谁那谁地叫小黎呀,人家好歹是你外孙的爸爸。再说了,我看他挺紧张小潼的,这种男人会疼老婆,不错啊……” “你少在这里借题发挥!”陈娟偏偏不吃祝文山这一套,她说,“你到底被灌了多少*汤,怎么无时无刻都在帮他说好话?” 尽管陈娟嘴上不说,但祝文山还是察觉出来,她对黎绍驰的敌意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浓烈了。思索了片刻,他说:“不止是我,你女儿也被灌了不少*汤。” 听了这话,陈娟就沉默了。 祝文山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这几年来,女儿过得不容易,小黎应该也过得不容易。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我还是挺理解小黎的。那时候小淇刚走,他还没有从那阴影里出来,虽然他做的决定都糊涂透了,但我们也不能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陈娟说:“我没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我只是觉得他们在一起太累太苦了,所以才希望他们重新开始。” 祝文山摇了摇头:他问:“这些话你都跟女儿说过了吧?” 想到那天跟女儿的谈话,陈娟有点烦躁地“嗯”了一声。当时她虽然嘴上说了同意,但心里却是不情不愿的,这么多年的心结,根本不能说解开就解得开。 祝文山大概可以猜到祝潼的回应,他幽幽叹气,随后说道:“你既然不能说服女儿放弃他,那就诚心诚意地接受小黎吧。他们婚又结过,孩子也这么大了,与其再找别人重新开始,还不如试着去接受对方。” “你说得简单。”陈娟愁眉苦脸的,“反正他们在一起,我就是不放心。” 在祝潼和黎绍驰这段婚姻中,祝淇无疑是最大的障碍,而陈娟的顾虑,祝文山也很明白。只是,他不能因为这点顾虑,就反对这小俩口的复合。 “你就别瞎操心了。”他耐心地开导陈娟,“他俩互相逃避了这么多年,难得现在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我们就应该多给他们鼓励,难不成你想他们一辈子都困在那个阴影里吗?我看得出来,小黎很用心在修补这段婚姻,他对小潼应该是认真的,要不是爱惨了小潼,我想他肯定不会留在这边受你的气吧?” 认真地听完了丈夫的分析,陈娟的神情明显缓和下来。外面传来祝恬和黎煜的嬉笑声,她从窗口瞧了瞧,看见他们一家四口在玩老鹰捉小鸡,她也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在院子里闹了大半昼,祝恬和黎煜都跑玩很尽兴。一看见他们进来,陈娟就带着两个小家伙去吃东西。他俩亲昵地牵着外婆的手,不一会儿就把她逗得笑逐颜开。 美好的周末悄然而过,新的一周如期而至。 周一的上午,祝潼就接到费尔森的来电,他告诉祝潼,《卞氏传奇》的后期剪切、审批等流程已经移交专人处理,而他也将在下周离开中国。回国之前,他打算约祝潼一家吃一顿饭,一是为了答谢祝潼的帮忙,二是为祝潼的意外受伤致歉。 祝潼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她对费尔森说:“我的两个孩子的都要上学,恐怕要周末才能腾出时间到外地,这样会不会耽搁你的行程?” 费尔森笑着说:“没关系,趁着这段空闲时间,我把我的妻儿也接到中国来游玩了。过两天,我们就动身都琼京走走,到时候我们要碰面也是很方便的。” 之前曾经有杂志报道过,在圈内向来低调的费尔森导演原来早已秘密结婚,并有一个几岁大的儿子。当时祝潼以为这些只是娱记们捕风捉影,故意制造噱头,没想到是真的。她有点好奇,忍不住问:“你的儿子大多了呀?上小学的吗?”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的妻子是谁。”费尔森打趣道。 祝潼说:“我们这些当妈妈的,一般比较关注孩子。” 费尔森告诉她:“我的儿子今年十岁了,比你家的孩子大几年。” “到时候就让他们交个朋友吧。”祝潼想了想,又说,“可惜我家恬恬比较懒,不愿意好好学英语,看来他只能跟煜煜找共同语言了。” 费尔森又笑了:“没关系,我的妻子是中国人,我们全家都会讲中文。” 傍晚黎绍驰接她回家,她就把费尔森请他们吃饭的事情交代了一下。黎绍驰问她:“要不请他们到家里吃饭吧,被拍到就不好了。” 祝潼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也行,明天我问问费尔森的意思吧。” 他们到家时,陈娟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祝潼发现餐桌上只有三套餐具,因而问母亲:“爸不回来吃饭?” 陈娟点头:“你爸和小豪出差了,今晚赶不回来。” 尽管只有三个人吃饭,但陈娟还是做了四菜一汤。最近这段日子,祝潼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她特地给女儿炖了天麻乌鸡汤。 当炖汤被端出来的时候,祝潼就觉得那味道很难闻。母亲催她趁着热喝,她便拿起汤勺,只是,她刚喝了一口就恶心得想吐,她试着再喝一口,胃里就开始翻腾,她迅速丢下汤勺,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祝潼趴在盥洗台上呕吐,她不知道自己吐的是什么,那味道又酸又涩,呛得她眼泪也飙出来。周末顾着跟孩子们玩耍,她都忘了这码事了,今晚又一次呕吐,她隐隐觉得自己又中奖了…… 陈娟和黎绍驰都紧张地走去过看她。陈娟眉头紧锁,而黎绍驰拍着她的被替她顺气,等她平喘后,他才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祝潼有点忐忑地看着他,她老实告诉他:“我……前两天也吐过。” 黎绍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脸上的惊喜喝兴奋还是掩藏不住。他小心翼翼地抱住她:“你怎么不早说,太好了……” 看着不知所措的女儿,还有一脸喜悦的前女婿,陈娟忍不住说:“好什么好,瘢痕子宫再孕的风险这么大,出事了谁负责!” 黎绍驰的脸色立即就变了,他对这方面的了解不深,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若出现腹腔内出血、瘢痕破裂,大出血等状况,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在陈娟的印象里,黎绍驰向来镇定自持,就算当年被大家撞破他们在祝淇的房间里做-爱,他也能冷静地给他们一个交代。然而现在,他黎绍驰却因为一句话而恐惧慌乱,或许她真应该相信,他对女儿确实是认真的。 由于紧张,黎绍驰无意识地将手收紧,祝潼被他掐得生疼,于是将用力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她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随后对母亲说:“妈,您别吓唬他了,他最近好像不怎么经得吓。” 说完,祝潼就拉着母亲走出了卫生间,重新坐到餐椅上。 那碗炖汤肯定不能喝了,祝潼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虽然觉得饿,但又没有胃口。陈娟打算给她做面,黎绍驰却说:“让我来。” 黎绍驰进厨房后,祝潼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那盘西红柿炒蛋。陈娟问她:“这个月没来大姨妈?” “好像没有。”祝潼把西红柿上的蛋花拨开,接着又说,“不过我刚才外地回来,迟几天也不奇怪。” 陈娟倒没有她那么乐观:“连大姨妈都没来,十成十是怀了。” 祝潼没有说话。 陈娟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祝潼耸了耸肩:“怀了就生呗。” 陈娟被她气笑了:“你们都离婚了,还生?” 祝潼也笑起来,她将脑袋搁在母亲肩上,故意说:“那我不生了,您高兴就好。” 每次祝潼这样撒娇,陈娟就拿她没辙:“我可没让你不生。我就是觉得又便宜那男人了。” 想起黎绍驰那反应,祝潼说:“刚才您已经把他吓得够呛,现在他肯定有阴影了。” 每年祝潼都会定期做妇检,陈娟知道女儿就算怀孕也不会有太高的风险。刚才她确实是故意吓唬黎绍驰的,不给他施加一点压力,怎么对得起她这几年操过的心。 翌日一早,黎绍驰连公司都不回,吃完早餐就带着祝潼直奔医院的妇产科。黎绍驰显然还很紧张,她有点不忍心,因而告诉他:“我有定期做妇检,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我妈就吓唬吓唬你,你不用太担心。” 黎绍驰有点恍惚,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或许受了黎绍驰的影响,等候化验结果时,祝潼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她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问:“如果我真怀了,你会不会高兴?” 黎绍驰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75|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在等候结果的过程中,祝潼和黎绍驰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当拿到化验单的时候,祝潼没什么大的反应,而黎绍驰倒是傻了眼。 坐在他们对面的医生气定神闲地说:“根本化验的结果来看,这位太太你并没有怀孕。造成假性怀孕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就包括心理压力,我看两位是太渴望要二胎了,所以才会闹出这个乌龙的。” 对于自己怀孕与否,祝潼只抱着平常心看待,她礼貌地说:“谢谢医生。” “不客气。”转头看了看那个皱着眉的病人家属,医生又说,“你们还年轻,要孩子也不用急在一时,心态放平稳些,很快就会怀上的。” 说完,这医生还朝祝潼暧昧地眨了眨眼睛。祝潼有点尴尬,她再次向医生道谢,随后就拽着黎绍驰离开了诊疗室。 或许由于上次被祝潼摆了一道,黎绍驰对化验单里的数据和妇科医生的诊断结果都不愿尽信。他的怀疑都写在脸上:“真的没有怀上?” 祝潼耸了耸肩:“医院是你挑的,医生也是你选的,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黎绍驰抿着唇,一直走到停车场,他都没有说过半句话。 上车以后,祝潼从包里拿出化验单,轻飘飘地对他说:“你昨晚担心个半死,现在我知道没有怀孕,你又高兴不起来,你那些紧张都是装的吧?” “要是装的就好了。”黎绍驰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忽高忽低、起伏不定的感觉,真的比过山车还可怕百倍。 他的语气有几分幽怨的意味,祝潼忍不住笑起来。 把汽车驶出停车场以后,黎绍驰才问她:“昨晚你跟你妈说了那么久的悄悄话,真不是在商量什么……主意?” 祝潼知道他本想说诡计的,但被她阴森森的目光扫了一眼,他才瞬间改口。 黎绍驰总觉得不安心,差不多回到公司,他又突然拐了个弯往回走。 祝潼不解地问:“你要去哪里?” “我觉得那家医院不靠谱。”黎绍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给依岚打个电话,告诉她你要去做个检查。” “不要了吧?”祝潼下试图拒绝。刚才她已经被医生笑得脸红了,若再去一次,不就意味着多丢人一次吗? 黎绍驰很坚持:“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要是怀了没检查出来,到时候有什么不测怎么办?” 他说得头头是道的,祝潼无言反驳,因而只好给徐依岚拨了同电话。 今天不是徐依岚值班,但听闻祝潼要过来做检查,她二话不说就赶回了医院。 为了这点小事而劳师动众,祝潼非常过意不去。徐依岚笑着说:“不碍事,难得表姐夫还愿意相信我,这真的是我的荣幸。” 黎绍驰虚咳了声,接着说:“希望你这次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趁着徐依岚离开办公室的空挡,祝潼问他:“黎绍驰,你是不是发现自己当年报错了专业?” 黎绍驰困惑地看向祝潼,用眼神询问着她。 祝潼笑他:“你就跟依岚一样,考进医学院,专攻妇产科,这样你就不会心里没底了。” 她以为黎绍驰会做点什么以示不满,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地应声:“确实是报错了,不过现在转行也来得及。” 祝潼被他的冷幽默吓到了:“说得像真的一样。” 黎绍驰还是那副认真的表情,他说:“以我这样的天资,三两年内就可以上手了,如果你这回真没有怀孕,那就等我成了你的私人妇产医生再要孩子,从验孕到生产都不用求人,多好。” 想到自己躺在产床上毫无仪态地叫喊,而黎绍驰则有条不紊地指挥她深呼吸再用力的场面,祝潼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余光瞥见黎绍驰在偷笑,她这才知道自己不但没有取笑到他,反而还被他给耍了。 再检查一次的结果还是一样,祝潼没有怀孕。黎绍驰看着化验单上的数据,再回想刚才那张化验单的数据,终于确信这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闹剧。只是,这场闹剧落幕后,他又隐隐感到失落,总觉得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听闻祝潼肠胃不好,徐依岚特地给她介绍了一个很有名的专家。黎绍驰拿着那医生的名片,随后又带祝潼看肠胃专科。他们一个早上都在几家医院打转,最后收获了一场空欢喜和一堆可怕的中药。 吃过午饭,黎绍驰没有心思回公司工作,他问祝潼:“今天你有要紧的事吗?” 祝潼想了想,应答:“没有。” 黎绍驰搂住她的腰,悄声说:“我们翘班吧。” 像黎绍驰这样的工作狂,祝潼向来觉得他的字典里没有“翘班”两个字。她以为他顶多就带自己回家看看电视、睡睡午觉,不料他却把自己带到了一个近几年很热的楼盘。 由于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都十分优越,还没有开盘之前,这里的十来栋公寓和别墅群已经被抢购得差不多了。看着黎绍驰用专用的智能卡顺利地进入小区,她大抵猜到黎家、或者黎绍驰在这边有物业。 黎绍驰把车子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下车以后,祝潼好奇地抬头四处观望,黎绍驰过去牵她的手:“走吧,带你四处逛逛。” 逛着逛着,黎绍驰就带着她走到了别墅区。当他动作娴熟地打开前院那半腰栏栅门,并让她进去时,她大概猜到黎绍驰的意图。在原地犹豫了半秒,她还是随他进屋。 屋内已经精装过,但家居只得寥寥几件,看上去应该是暂时无人居住的新居。 祝潼没有多问,而黎绍驰将她带到三楼的主卧大阳台。他们并着肩眺望风景,黎绍驰问她:“觉得这边怎么样?” 在这寸土尺金的豪宅内,祝潼说不出坏话:“挺好的。” 黎绍驰指着西南方,接着说:“你看到没,那边是市属小学,听说师资不错。等下学期开学,我就把恬恬和煜煜就转学到这里来。” 祝潼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回应。 沉默了几秒,黎绍驰继续说:“我打算这阵子把家具都购置好,春节前我们就可以搬过来。住在这边,孩子们上学、我们上班都很方便……” 祝潼将手收进大衣的口袋里,她转身背靠着栏杆,侧着脑袋看着黎绍驰:“想我跟你非法同居?” 黎绍驰接话:“合法同居。” “哦?”祝潼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你是在逼婚?” 黎绍驰顿了下:“你能不能理解为求婚呢?” 祝潼摇头:“你也太没有诚意了,一座房子就想把我收买?” 察觉祝潼有松动的迹象,黎绍驰立即乘胜追击:“那你想要什么?” 祝潼故意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她长长地叹气:“我什么都不缺,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黎绍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我知道你缺什么。” “男人吗?”祝潼扬着下巴,笑得很灿烂。 黎绍驰收紧手臂,用力将拥着她:“不,你缺一个家。” 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他重重地触动了,祝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直至回到祝家,她的神情还是有点恍惚。 昨晚接到陈娟的来电,听闻女儿疑似怀上二胎,祝文山高兴得彻夜难眠,今天就搭乘早机赶回琼京。等了整个下午,他终于把女儿盼了回来,祝潼刚进门,他就迎了上去:“走,我们今晚到大酒店吃饭,庆祝家里又添新成员。” 陈娟也走了出来,她比祝文山平静多了:“怎么样,孕检结果出来了吗?” 祝潼正想回答,祝文山便抢着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怀上了。小潼,我特地给你买了两罐孕妇奶粉,上回你不是老说睡不好吗,我问了医生,她说睡前喝热奶牛可以安眠……” 父亲说得这么起劲,祝潼都不好意思打断他。等大家都安静以后,她从把那两张化验单拿出来:“我已经验了两遍了,结果都是一样,没有怀孕!” 两位长辈一人拿着一张化验单,还互相比对着。祝文山喃喃地说:“怎么可能,我的第六感明明很准的。” 陈娟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女人,说什么第六感。没怀上就没怀上,这样更好,省心!” 祝文山揭穿她:“你也太善变了吧,刚才你还很高兴地跟我商量外孙要叫什么名字。” 祝潼有点无奈,而黎绍驰说:“我们还是照旧到大酒店吃饭吧,就当是庆祝……” 祝潼替他补充:“庆祝我们只是虚惊一场。” 由于祝潼的肠胃不好,他们知道附近的餐馆吃了一顿很清淡的晚餐。晚饭过后,陈娟和祝文山坚持散步回家,而黎绍驰和祝潼只好驾车离开。 在外面奔波了整天,祝潼洗完澡就打算休息了。今晚黎绍驰也没有处理公事,他也早早爬到床上,躺着躺着就贴近了祝潼,大手密密在她的小腹流连。 祝潼本想装睡,但他的影响实在太大,她很快就装不下去。黎绍驰的呼吸喷在她耳侧,她缩了缩肩膀,继而就听见他说:“你说怎么就没怀上呢?” 76|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祝潼睁开眼睛,她摁住黎绍驰的手:“没怀就没怀呀,哪有这么多原因。” 黎绍驰不依不饶地缠着她,他的手执着地探进她的衣内:“要不我们再试一次,看看会不会怀上?” “你少来……”祝潼被他弄得发软,但脑袋仍是很清醒,“又不是排卵期,现在试多少次也不会怀上。” 黎绍驰动作敏捷地将她压在身下,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睡衣纽扣:“我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你都不抚慰我一下?” 尚未来得及回答,祝潼的唇已经被黎绍驰吻住了。他的亲吻很缠绵,她不自觉地沉溺其中,当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两人的衣物抛到床边,直接攻城掠地。 在祝潼娘家小住这段时间,黎绍驰一直很规矩,就算兴起时也只是摸摸抱抱,再调戏祝潼几句罢了。今晚他们却在她的闺房里放肆,他似乎特别有感觉,怎么要都要不够。 祝潼被折腾得够呛的,在床上躺了好半晌也缓不过来。黎绍驰的手脚还压在她身上,他的抱姿总是那么霸道,好像担心她嫖过就不负责任似的。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发笑。 感觉到祝潼的身体抖了下,黎绍驰才发现她还没入睡,他问:“不累?” 祝潼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嗯”,黎绍驰将她抱得太紧,她几近喘不过气来,因而试着把他推开。 刚刚才平复的*又因这番小动静而蠢蠢欲动,黎绍驰往后退了些许,逗她:“想再来一回?” 祝潼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松手,我快被你闷死了。” 黎绍驰只松开了一点点:“你太狡猾了,放不得。” “我可没有你那么狡猾。”祝潼翻了个身,伸手扭黎绍驰的耳朵,“我没有怀孕你很失望吧,你再敢打孩子的主意,我就让我妈把你轰出去!” 黎绍驰将她的手拉下来,放到嘴边亲了亲:“我哪敢打孩子的主意,我之所以失望,只是因为不可以把哈哈名正言顺地送走……” 祝潼虽想板着脸,但还是笑了出来。在床上胡扯了一阵子,她才指令黎绍驰抱自己去洗澡。 他们睡得晚,第二天谁也不愿意起床,最后还是陈娟亲自过来敲门,把两条懒虫叫起来。 那乌龙孕事算是尘埃落定了,祝潼重新把精力投放到工作中去。一上午都在开会,她在午休时抽出一点空挡,给费尔森拨了一通电话。 闻说祝潼要请他们到家里作客,费尔森非常爽快地答应了。祝潼问他喜欢吃什么菜式,他便乐呵呵地说入乡随俗,吃什么都没问题。 跟费尔森沟通好以后,祝潼又给母亲拨了通电话,告诉她今晚有事要忙,可能不回去。想了想,她又说:“黎绍驰也不回了。” 陈娟长长地“哦”了一声,祝潼以为她生气了,于是连忙哄她。 听见女儿那焦虑的语气,陈娟不忍心继续逗她:“你别紧张,妈没有生气。你们搬回去也没关系,不过记得要按时作息,你的胃还没有养好,不要太忘形。” 母亲明显话中有话,祝潼想起昨晚的事就觉得耳根微微发烫,她胡乱地应了声好,随后就匆匆忙忙地收线了。 为了迎接费尔森一家,祝潼特地让佣人把家里清扫一遍。最近家里没有人住,她总觉得少了几分生气,因而打算等下到花舍逛一逛,买点鲜花回家点缀点缀。 临近下班,祝潼的手机就响了。当时正拿着两组设计稿比对着,她连来电显示也懒得看,接通后就放到耳边。 黎绍驰的声音立即传来,他问:“我忙完了,你呢?” “还差一点。半小时后来接我。”祝潼回答。 结果祝潼整整拖了一个多小时,黎绍驰也没催她,她从写字楼出来时,天色差不多黑透了。 拉开车门,车内的暖气就迎面而来,祝潼缩着肩膀躲进了车厢,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抱怨:“今天真冷!” 黎绍驰说:“你再不下来,我就要提着外卖上去找你了。” 听他这样说,祝潼还真觉得饿了。她对黎绍驰说:“今晚我们不回家吃饭了,到外面吃吧。” 正在开车的黎绍驰分神看了她一眼,困惑地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祝潼故弄玄虚,她反过来问黎绍驰:“你忘了吗?” 黎绍驰下意识蹙起眉头,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硬是没想到任何纪念日。 看见他苦思冥想的样子,祝潼别开脸偷乐。 停车等候绿灯时,黎绍驰再度看向祝潼,祝潼来不及收起那抹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他便什么都明白了。他伸手掐她的脸颊:“耍我?今晚回去再跟你算账。” 晚饭吃得迟,他们离开餐馆后,附近的花舍都关门了。祝潼有点失望,黎绍驰就问她:“买花做什么?” 祝潼故意说:“你都不给我送花,我只好自己送给自己。” 黎绍驰笑了:“今晚我就算不睡觉,也陪你找到没关门的花舍。” 难得黎绍驰这么积极,祝潼不能不赏面。只是,他们正要出发时,黎绍驰的手机就响了。 黎绍驰站在原地接听,他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等他放下手机时,祝潼立即问他:“怎么了?” “上车。”黎绍驰替祝潼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而后才说,“恬恬食物过敏,我们现在去看她。” 祝潼一听就慌了,黎绍驰安抚她:“没事的,恬恬的班主任说她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 他们赶到学校时,祝恬在校医室的病床上睡着了。班主任一看到他们,立即跟他们表示歉意。 祝潼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她急着问:“我女儿怎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过敏呢?” 黎绍驰扶着祝潼的肩,低声说:“你别着急。” 就在这时,黎煜从内间走出来,奔过去向父亲索抱。黎绍驰将他抱起,祝潼更是着急:“煜煜也过敏了?” 班主任连忙说:“没有没有,黎煜只是过来陪姐姐而已。” 黎煜将手臂伸给父母看:“恬恬打针的时候哭鼻子,还把我的皮抓破了。” 祝潼往他的小伤口吹气,柔声说:“好孩子,妈妈来帮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经班主任交代后,他们才知道祝恬嘴馋,吃了同学偷偷带到学校的盐焗腰果,继而引起过敏。现在她发着低烧,还长了一身的红疹,打过针、吃过药后,她的情况就稳定了。 由于身体不适,祝恬睡得并不安稳,隐隐听见父母的声音,她便呜呜地哭起来。 祝潼马上过去抱住女儿,祝恬的脸蛋、脖子、手臂都是红通通的,又疼又痒,她正想挠,祝潼便阻止:“恬恬乖,不要用手抓,不然会留疤的。” 祝恬泪眼汪汪地窝在母亲怀里,一边抽噎一边说:“妈妈我痒,我再也不吃腰果了,我再也不吃零食了……” 班主任告诉他们:“校医已经帮祝恬涂了药膏,不过红疹可能有三两天才能全退。” 黎绍驰问:“祝恬这几天能请假吗?我们想带她回家休息几天。” 看见他们这么紧张,班主任便答应了:“没问题,请假条我会帮祝恬补上的。” 黎煜眼巴巴地看着父亲,也想跟着他们回家。黎绍驰刮了刮他的小鼻尖:“爸爸星期五就来接你回家,你留在学校认真上课,回去以后要当小老师,教恬恬功课好不好?” 黎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力地点头。 入夜后,寒冬的西北风特别刺骨。黎绍驰用自己的大衣裹着女儿,大步流星地将她抱到车上。他用额头探了探祝恬的体温,不烫,应该是退烧了。 祝潼和祝恬都坐在后座,祝恬缩在她身上,一路上都喃喃地问:“为什么还在痒,什么时候才不痒……” 祝潼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地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低声诱哄她睡觉。 每次孩子生病,祝潼都彻夜难眠,而这回也不例外。黎绍驰不舍得让她熬夜,硬把她塞进被窝里,而他则负责照顾祝恬。 尽管如此,祝潼还是不能入眠。祝恬就睡在中间,她满足地看着女儿的睡容,低声跟黎绍驰说着女儿过往的趣事。 那晚祝恬睡得很香,醒来时神采奕奕,反倒是祝潼和黎绍驰,连续熬夜加上为女儿忧心,他们看上去都有几分憔悴。 祝恬的肚子不疼、红疹也不痒,她便调皮地从床上蹦蹦跳跳,闹得父母都没法睡了。 祝潼起床给女儿熬小米粥,刚淘好米,祝恬就光着脚丫跑到厨房,抱着她的腰哇哇大哭:“妈妈,爸爸说我变成了丑小鸭……” 她没弄清楚状况,抬头就看见黎绍驰站在门边,眉梢眼角间满满都是无奈:“我想跟她讲《丑小鸭》的故事。” 洗漱的时候,祝恬在镜子里看见满脸红疹的自己,一向臭美的她瞬间就想哭了。黎绍驰本来想给她讲讲《丑小鸭》,借机教她自信与乐观的道理。没想到这丫头听见丑字就抓狂,之后他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进去。 祝潼瞬间就明白过来,她揉了揉额角,低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说教。” 黎绍驰有点无措,只能向祝潼求救:“现在怎么办?” 祝恬在黎绍驰面前总是乖巧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这回应该是她第一次跟父亲撒野。祝潼抿着唇笑起来,幸灾乐祸地说:“你捅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教育孩子,黎绍驰很有一套,但哄小女孩,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回祝恬真的生气了,她不再黏人,就连他抱着她,她都扭着小身子躲避。回卧室以后,他便跟祝潼抱怨:“恬恬那别扭的模样,简直跟你的一模一样。” 祝潼将枕头拍到他身上。她本想教他怎么哄女儿的,但听了这话,她决定让这讨厌的男人自己摸索。 黎绍驰也不躲闪,他连带着枕头将祝潼搂在怀里,笑着补充:“别气,是一模一样的可爱。” 祝潼挣脱不了就使劲跺他的脚,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喜色:“就知道花言巧语。” 黎绍驰重重地叹气:“可惜我不能对着恬恬花言巧语啊。” 祝潼好奇地问:“为什么?” 黎绍驰松开她,有意识地跟她保持小段距离:“女儿还小,我不能捧杀她。而对于妇女来说,善意的谎言能让她们身心愉悦……” “黎绍驰!”祝潼低吼,随后追着他来捶打。 黎绍驰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 虽然祝恬的红疹已经消退了大半,但她脸上的红印还是非常明显。费尔森一家到来作客那天,她就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任祝潼怎么劝说也不肯开门。 最后黎绍驰拿备用钥匙把门房打开,祝潼才进去将女儿从被窝里拉出来:“恬恬,费尔森叔叔就要来了,你躲在房间很没礼貌的。” 想到自己满脸小红点,祝恬拉长了脸:“我怕大家取笑我……” 祝潼用手指顺着女儿乱糟糟的头发,耐心地哄她:“怎么会呢?费尔森叔叔家有一个小哥哥,你这么可爱,他肯定会跟你做朋友的。” 77|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黎绍驰不得不承认,祝潼哄女儿要比他在行得多。她才跟祝恬说了几句话,祝恬就乖乖地起床洗漱,一改刚才那别扭的模样。 把睡衣换下来以后,祝潼就给祝恬盘头发。祝恬认真地盯着镜子,看见自己脸上的小红点,她不自信地问:“妈妈,恬恬是不是真的很可爱?” 在发饰盒里找了一个粉色的小蝴蝶结发圈,祝潼一边用它盘紧祝恬的头发,一边对她说:“当然可爱。” 祝恬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很苦恼地说:“我觉得一点都不可爱,我的脸上好多麻子,它们好讨厌好讨厌!” 由于祝恬乱扭着脑袋,祝潼的手滑了滑,正要盘好的头发就乱了。她拿起梳子重新梳了一遍:“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家恬恬心灵美,脸上长了小麻子还是很可爱。” 听了这话,这爱美的小丫头乐滋滋地笑起来:“真的吗?” 祝潼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真的。” 刚替女儿盘好头发,祝潼就接到费尔森的来电。为表欢迎,祝潼亲自到他们下榻的酒店接他们。把车子驶到酒店时,她就看见站在酒店前庭等候的费尔森,以及他的妻儿。 费尔森照旧给了祝潼一个热情的拥抱,而后就将自己的妻儿介绍给祝潼认识:“这是我的妻子丽莎,我的儿子爱德华。” 他们同样给了祝潼一个热情的拥抱。祝潼总觉得丽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将曾经合作过的女艺人回想了一遍,但是祝潼也没记起她是谁。 或许她那探究的目光太明显,以致丽莎主动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脸熟?” 祝潼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这时费尔森过去搂住丽莎的肩膀,主动告诉祝潼:“丽莎的中文名字是刘可婷。” “刘可婷?”祝潼下意识重复她的名字。 看见祝潼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刘可婷就不跟她卖关子,直接告诉她:“我是刘可君的姐姐,你还记得刘可君吗?” 祝潼的大脑快速运转,她顾不上失礼,直勾勾地盯着刘可婷:“刘可君,我姐大学的舍友?” 刘可婷笑着点头:“原来你还记得她。” 其实祝潼也记得刘可婷。她曾代替祝淇参加过一场学术性讲座,而主讲的教授邀请了当年的优秀毕业生出席,并让她为大家做了一个小演讲,而这位优秀毕业生,正是刘可婷。 眼看她们要把话匣子打开,费尔森便催促她们出发:“我们过一会儿再聊,孩子们都等急了。” 祝潼摸了摸爱德华的脑袋,柔声问他:“祝阿姨的家比较远,大概要需要五十分钟的车程,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爱德华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看着祝潼,酷酷地摇了摇头,并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触碰。 刘可婷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都跟祝潼聊天。而坐在后座的费尔森则和儿子玩联机游戏。 祝潼这才知道,原来刘可婷本科毕业后就到英国进修西方文学,她博学多才,很受导师的喜爱。她和费尔森是在一场研讨会里认识的,刘可婷以其特有的见解,当着满席的英国人犀利地批判了英国传统文学的缺点与不足。她这番举动不仅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也无意间引起了费尔森的注意。 名声鹊起的导演,才情横溢的留学生,他们互相欣赏,互相倾慕,很快就在英国注册结婚。不久以后,刘可君也跟随姐姐到英国留学,而她们的父母则离开了琼京,回到老家安享晚年。 刘可婷的口才很好,说话又风趣幽默,祝潼听着她说她和费尔森的故事,时不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刘可婷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她歉意地向祝潼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人话特别多,尤其跟投缘的人在一起,说得兴起就止不住。” 祝潼友善地说:“没关系,难得你觉得我投缘,多说点也没关系。” 刘可婷问她:“我们才刚见面认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觉得你投缘吗?” 祝潼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呢?” 刘可婷告诉她:“其实我是一个编剧,没有灵感的时候,我经常逼着身边的人给我讲一些有戏剧性的故事。有一回我让君君给我提供素材,她说了很多故事,我都没有感觉。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她就把你的故事讲了出来。当时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实事件,我追问了很久,她才肯告诉我,原来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刚在电影节上摘下影后桂冠的祝潼。” 祝潼第一反应,竟然是追问:“这么说,费尔森导演找到我试镜,也是因为听了这个故事?” 问完以后,祝潼只觉得惊奇。她大概可以猜到,刘可君所说的应该把黎绍驰混淆她和祝淇的故事。她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也会为此介怀,而然现在被刘可婷提起,她突然发现,似乎不如想象中那么执着于过去。原来,她已在不知不觉间放下了那个沉重的包袱,懂得淡然地面对那段往事。 在后座的费尔森听见这话,立即放弃游戏,回答祝潼:“丽莎把这个故事告诉我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是真的。当时我就说,如果这故事不是编造的,那么这对姐妹肯定都是很出色的演员。结果丽莎告诉我,我说得一点都没错。之后我看了你的作品,对你就更加欣赏了,我试着让助理联系你,可惜被你的经纪人回绝了。” 祝潼有点汗颜,只得再次感谢费尔森的抬爱。 刘可婷继续说:“你知道吗?黎绍驰以投资方的名义来探班那天,我老公兴奋得连时差都不顾,当即就给我拨了通电话,告诉我他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男主角。看吧,其实英国的绅士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费尔森虚咳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小祝对不起,我们没有恶意的,我们只是觉得你太特别,太让人好奇,所以才那么唐突地认识你、接触你。如果有任何冒犯的地方,我和丽莎诚挚地向你道歉。” 祝潼由衷地笑起来:“怎么会?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这一路都在聊天,祝潼把车速放得很慢,到家时差不多十一点了。 下车以后,刘可婷一脸兴奋地说:“听说你有一对儿女,太幸福了,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惜工作太忙,根本没有精力要二胎。你的女儿很像你吧,肯定是一个小美女。” 祝潼告诉她:“那丫头皮肤过敏,长了满脸的小红点。她可臭美了,等下愿不愿意到楼下来,也是一个问题。” “呀?可怜的孩子。”刘可婷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事实确实被祝潼猜中了。祝恬刚涂了药膏,她的小脸蛋红一块、白一块的,差点就被自己丑哭了。黎绍驰哄了她很久,她也不愿意离开房间半步。 祝潼就知道黎绍驰搞不定女儿。她让黎煜先帮忙招呼客人,继而去把祝恬带下来。 祝恬这回连母亲的话也不听,祝潼费力地将她抱起:“费尔森叔叔家的小哥哥已经来了,他眼珠的颜色跟恬恬的不一样,你想不想知道他的眼珠是什么颜色?” 祝恬那小模样就像一只好奇的猫咪,她眨着眼睛,声音糯软地说:“想。” 祝潼刮了刮她的鼻尖:“妈妈这就带你去看看哦。” 78|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祝恬记得母亲说过,费尔森叔叔是一个白皮肤、金头发的英国人。她只在电视上见过外国人,想到马上要跟费尔森叔叔以及他家的小哥哥见面,她内心既兴奋又期待。 当祝潼抱着祝恬走到客厅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约而同地落到祝恬身上。面对陌生人的目光,脸上还长着红疹的祝恬很不自在,一下子就缩进了母亲的怀里。 祝潼略带安抚地拍着女儿的后背,笑着对她说:“恬恬,跟费尔森叔叔和可婷阿姨问好。” 祝恬仍然把脸藏在母亲怀里,她瓮声瓮气地说:“费尔森叔叔好,可婷阿姨好,欢迎来到我们家。” 整天在家里对着儿子那张小扑克脸,刘可婷已经开始腻味。看见祝恬那副娇羞又黏人的小模样,她整颗心都软化了。她试着将祝恬抱过来,这小姑娘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便伸手抱住她的脖子,乖乖巧巧地窝在自己怀里。 刘可婷将祝恬抱到儿子跟前,笑意盈盈地对他说:“宝贝,你看我们中国的小女孩,是不是比你班上那些金发碧眼的小妞们特别得多?” 爱德华发育得很好,今年十岁有余,但身高将近长得母亲肩头的位置了。他微微抬起眼睛,与那个一脸红疹的女孩子平视,之后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奶娃娃。” 祝恬虽然听不出这三个字算不算赞美,但看见这位小哥哥的表情,她就猜到他不太喜欢自己。她有点沮丧,连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都不想知道了。 眼见祝恬嘟起嘴巴,刘可婷就温声对她说:“你跟哥哥打声招呼,告诉他你叫小恬恬。” 祝恬紧了紧刘可婷的脖子,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不太友好的哥哥,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我叫恬恬。” 爱德华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告诉她:“我的名字是爱德华。” 得到他的回应,祝恬很高兴,她试着再跟他说话,但爱德华却将脑袋转向黎煜,继续跟他聊着变形金刚的话题,似乎没有察觉这个奶娃娃那渴望的眼神。 刘可婷对祝恬爱不释手,抱住她以后就不舍得放下来。费尔森笑她:“担心你儿子吃醋。” 爱德华和黎煜正摆弄着模型,那副专注的神情,真像科学家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他才不会,现在找到了小伙伴,他连我这个妈也不看一眼。”刘可婷撇了撇嘴,这孩子天生就沉默寡言,那性子既不像她的,也不像费尔森的。从小到大,他就很少跟自己撒娇,害得她那泛滥的母亲无处倾注。她要是有一个像祝恬那么黏人的女儿,该有多幸福。 费尔森说:“没办法,谁让你老把他当小孩子,他肯定觉得你唠叨。” 黎绍驰曾在英国留学了两年,对此他也有同样的看法:“爱德华毕竟不在国内长大,他对父母依赖感肯定没有国内孩子那么强烈。其实让孩子自小就学会独立自主,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不理解我们做妈妈的心情,懒得跟你们说。”话毕,刘可婷就继续逗着祝恬,轻声细语地跟她聊天。 费尔森和黎绍驰对视一眼,费尔森很无奈地说:“我跟丽莎不仅有着性别上的代沟,还存在文化上的差异,我们经常因为意见不合吵架。” 黎绍驰有点诧异:“不是吧?我正想跟你取点经验……” 费尔森压低了音量,尽量不让刘可婷听见:“东方的女人太难征服了,我也打算向你讨点秘诀的。” 黎绍驰只能苦笑,他告诉费尔森:“不能你说,我跟祝潼已经离婚了。” 这个消息真让费尔森大大地震惊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缘由,他问:“是因为那位已经在天堂里生活的姐姐吗?” 黎绍驰点头:“我们离婚将近半年了。” 粗略地算了下时间,费尔森恍然大悟:“难怪小祝会突然改变主意,愿意到剧组担任副导演,原来其中有这么一层关系。” 黎绍驰说:“说起来,我感谢你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重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让她可以换个地方好好地放松自己。” 同为男人,费尔森了解男人的私有欲有那么可怕,尤其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照顾祝潼的感受,他愿意作这样冒险的决定,费尔森对他又多了几分欣赏:“这没什么,难得你舍得给小祝时间和空间去理顺自己的感情,我想她很快就会明白你的用心,并且回心转意的。” 黎绍驰突然福至心灵,而后问费尔森:“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费尔森连问也不问,立即爽快地答应:“当然可以。” 这边在说着悄悄话,而另一边的刘可婷和祝恬也聊得很愉快。只是,聊着聊着,祝恬就眼巴巴地看着黎煜和爱德华,似乎很渴望跟他们一起玩。刘可婷看透她的心思,因而就鼓励她找儿子玩耍。 祝恬过去以后玩具就不够分了,黎煜跑去拿其他的模型到楼下来。爱德华盘腿坐在厚实而暖和的地毯,注意力都集中在跑车模型上,祝恬坐在他身旁看了他很久,他才转头:“你也想玩?” 这些男生的玩具根本就比不上布偶和洋娃娃,尽管如此,祝恬还是点了点头,说:“想。” 爱德华把模型递过去,祝恬只把它捧在手掌上,接着问他:“你的英文名字是爱德华,那你有没有中文名字?” 爱德华说:“没有。” “为什么没有?”祝恬非常不解,“可婷阿姨是中国人,你就应该有中文名字。可婷阿姨姓刘,你的中文名字可能叫做刘德华……” 听了这话,在旁的刘可婷啼笑皆非,她对祝恬说:“哥哥他逗你而已,他的中文名字叫刘冀,是他的外公帮他起的。” 饭菜都准备好以后,祝潼就让大家到饭厅吃饭。看见那满桌子的好菜,刘可婷就乐了:“唐人街那些餐馆很少能找到地道的琼京菜,今天我一定要吃个够,你们可不准笑话我。” 祝潼笑着说:“我家莲姐做的菜确实很不错,刚才我也露了一手,做了两个小菜意思意思,快来尝尝。” 祝恬跟刘可婷似乎跟上瘾了,吃午饭的时候,她也坐在刘可婷旁边。刘可婷给她夹菜剔鱼刺,她总是一口一句谢谢可婷阿姨,听得刘可婷心窝都暖了。 看见刘可婷忙着照顾女儿,都顾不上好好吃饭,黎绍驰就说:“恬恬,你自己夹菜,不能总是麻烦可婷阿姨。” 祝恬乖巧地“哦”了一声,而刘可婷就说:“不麻烦,都怪爱德华太独立了,我都没有当妈妈的感觉,幸好恬恬还有需要我。恬恬,要不你跟我回英国吧,我来当你的干妈。” 虽然这话听起来只是玩笑话,但刘可婷确实是认真的,她问祝潼和黎绍驰:“我像不像那种专门拐卖小女孩的人贩子?” 祝潼忍俊不禁:“当然像。” 刘可婷问祝恬:“小恬恬,你要不要跟可婷阿姨回伦敦?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甜甜圈和巧克力,你肯定会喜欢的。” 祝恬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弟弟,最终还是摇头了。刘可婷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祝恬就安慰她说:“可婷阿姨,就算你们回了伦敦,我也可以到伦敦看望你们,到时候一定要请我吃甜甜圈和巧克力!” 刘可婷笑眯眯地说:“那可婷阿姨等着你哦。” 79|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祝潼觉得他们两家人真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难得这么投缘,她便邀请费尔森他们在家里住下来,待下周一再送他们到机场,搭乘早机离开。 爱德华和黎煜已经混得很熟,两个高智商的孩子有很多共同话题,反倒是祝恬,经常都搭不上话。尽管如此,爱德华离开以后,祝恬的情绪有点失落,时不时问祝潼:“妈妈,刘冀哥哥什么时候会再来?” 祝恬的红疹还没完全消退,这丫头总说皮肤又疼又痒,赖在家里不肯回学校。祝潼将女儿带回了工作室,她一边工作,一边还要陪女儿聊天:“至少也要等哥哥放假呀。” 祝恬很高兴,她理所当然地说:“寒假很快就到了。” “不呢。”祝潼耐心地跟她解释,“他的假期跟你的假期不一样,等你放寒假,小哥哥已经开学了。” “那我们可以去看望他们吗?”祝恬追问。 祝潼拿黎绍驰出来当借口:“可是你爸爸很忙,不一定能抽出时间。” 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助理就进来提醒祝潼到会议室开会。她走开以后,祝恬没有事做,因而就用办公室的座机拨通了父亲的手机。 电话接通时,祝恬屏气不说话。黎绍驰很快就猜到是女儿在恶作剧,他笑着说:“恬恬,不可以玩电话。” 祝恬咯咯地笑,她娇声娇气地说:“爸爸,最近您是不是很忙?” 农历年末确实是繁忙,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尽量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希望可以一身轻松地度过春节假期。黎绍驰同样不例外,他对女儿说:“是的,爸爸妈妈都很忙,所以恬恬要听话,不要打扰妈妈工作。” “我知道了。”祝恬乖巧地答应,随后跟父亲谈条件,“我不妨碍妈妈工作,那放寒假的时候,爸爸可不可以带我去旅游?” “没问题。”黎绍驰爽快地答应,“恬恬想去哪儿?” 祝恬说:“我想去看望可婷阿姨。” 黎绍驰正为怎么把祝潼哄到英国而烦恼,听了女儿的话,瞬间觉得阔然开朗:“好呀,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完可婷阿姨。” 祝潼不知道黎绍驰在盘算什么,她照旧每天上班、下班。下班以后,她还是喜欢回家吃母亲做的饭菜。 黎绍驰也跟着她回家,或许相处多了,陈娟对他的态度已经没有那么抵触。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做两道黎绍驰喜欢吃的小菜,买水果的时候也会挑选他喜欢的品种。 这小日子过得平淡而安宁,祝潼似乎也渐渐地习惯了黎绍驰的存在。在她的生活里,这个男人总是无处不在。清早醒来,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的脸,吃早餐时他坐在身旁,上班时他给自己当司机,就连拖着疲倦的身躯躲进被窝里,在耳边低声说晚安的人,仍然是他。有时候黎绍驰加班或出差,她就会坐立不安,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东西。 一个学期悄然过去,祝恬和黎煜顺利地完成了本学期的学业,并在期末考试里获得了优秀的成绩。为作鼓励,祝潼承诺各满足他们一个愿望。 黎煜暂时没有想得到的东西,他很狡猾地问祝潼:“妈妈,是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呢?” 祝潼弯腰,他捏了捏儿子的脸蛋:“要妈妈力所能及的愿望才可以呀,要是你想要一架宇宙飞船做研究,我可办不到呀。” 黎煜说:“我的愿望就是妈妈再答应我一个愿望。” 祝潼好奇地问:“你要两个愿望做什么?” 黎绍驰正坐在沙发的一侧看报纸,黎煜挪到他身旁,抱着他的脖子说:“爸爸还没有愿望,我想送一个给他。” 闻言,黎绍驰给了儿子一记“没白疼你”的目光,他也不管祝潼是否答应,直接就对她说:“那我先收下了,谢谢啊。” 这男人的脸皮实在太厚,祝潼本想一个枕头砸过去,但祝恬和黎煜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她只能笑笑算了。 他们挺长一段时间没有看望黎家的老人家了。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黎绍驰就带着祝潼和孩子回老宅,顺便让张青霞安一安心。 这周黎超本来有会议要开,但闻说孩子们要回家,他便把会议推掉了。工作没完没了,年轻时他花了很多时间再事业上,如今青春不再,他也是时候放慢脚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两个小家伙照旧跑在前面,祝潼和黎绍驰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步入屋里。祝恬和黎煜一进屋就问有没有吃的,张青霞笑他们嘴馋,随后让赵嫂带孩子们去吃点心。 看见祝潼,黎超的表情和缓起来,他特地对她说:“小潼,你好久没有过来了。” 在黎超面前,祝潼总是小心翼翼的。她悄悄地拽了下黎绍驰的衣尾,不料他没反应,她只得说:“是的。” 每次想起黎超在书房狠打黎绍驰的场面,祝潼都心有余悸,她总觉得,只要黎超的情绪再失控一点,那根高尔夫球杆就会重重地落到自己身上。毕竟离婚这种事,单是黎绍驰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她想黎超肯定也有生自己的气。她不敢造次,每次面对他都是低眉顺眼的。 将祝潼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收入眼底,张青霞忍不住对丈夫说:“你绷着脸做什么,小潼好不容易来一回,你就笑一笑呀。” 闻言,黎超还真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黎绍驰捂着唇虚咳了一声,明显是在偷笑。祝潼这回用力地掐他,而他终于有回应:“走吧,我们也去吃点心。” 客厅的大落地玻璃窗斜对着院子,里面的几株傲气凌人的腊梅开了。那花朵小巧而典雅,祝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张青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继而对她说:“那几株腊梅可香了,平日打开窗户,坐在客厅都能嗅到花香。” “我妈也在院子里种了一株,不过没有开花。”祝潼有点可惜地说。 “等下剪几枝回去,插到花瓶里养着,还能摆好些天。”张青霞说。 祝恬和黎煜都追问腊梅的香味是怎样的,祝潼便带着他们到院子里感受一番。看见他们走远,张青霞立即坐到儿子身旁,低声问:“差不多了吧?” 黎绍驰装傻:“什么差不多。” 张青霞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臭小子,当然是你跟小潼的事。” 那边的黎超还在静静地喝着茶,他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耳朵却悄悄地竖了起来,凝神静听他们母子的对话。 由于还没有十成的把握,黎绍驰只是有所保留地回答:“比跟离婚的时候好一点。” 张青霞不相信,祝潼对黎绍驰那不经意流露出的亲昵与依赖,她比谁都看得清楚。她满脸怀疑地问:“只是好一点吗?听说你最近让人装修新房子,我看你已经胸有成竹了。” 黎绍驰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搂住母亲的肩膀:“您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张青霞拉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你呀,赶紧把小潼追回来吧。马上过新年了,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你孤苦伶仃的,多可怜。” 黎绍驰弯了弯嘴角,“知道了,不过您也别给我添乱,等下把人吓跑,您家儿子就可能要孤单终老了。” 80|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当黎绍驰提出要去伦敦游玩时,祝潼有点诧异,他问:“无端端去英国做什么?” 黎绍驰尚未回答,窝在他身上的祝恬就抢着说:“是我让爸爸带我们去的,我想去看可婷阿姨和费尔森叔叔。” 正在翻着少儿杂志的黎煜替姐姐补充:“还有爱德华。” 闻言,祝恬就小脸埋在父亲怀里,咯咯地笑着。 回到卧室,祝潼把自己的证件翻出来。黎绍驰恰好进来,他拿起来翻了下,看看上面的照片,又看看眼前的祝潼,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笑容奇奇怪怪的,祝潼觉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黎绍驰说:“没,就是觉得……判若两人。” 祝潼也看了看那张证件照,问他:“那相片好看,还是真人好看?” 黎绍驰斟酌了一下,很巧妙地说:“都好看,两种不一样的美。” 最近黎绍驰越来越油腔滑调,祝潼挺喜欢他的油腔滑调的。以前总有杂志或报纸长篇大论地嘉许她,她也只是一笑而过,而黎绍驰简简单单的一句赞美,她却可以高兴很久。她曾经希望得到全世界的景仰,时至如今,她才发现自己最渴望得到的,不过是爱人的倾慕的目光。 看见祝潼在发呆,黎绍驰俯身亲了她一下,问她:“在想什么?” 祝潼回过神来,她随口搪塞:“这回去伦敦,你真的只为了带恬恬去看望可婷他们?” 黎绍驰一副坦然的样子:“对啊,上回她在你办公室给我拨电话,问我可不可以带她去看望可婷阿姨。当时我还拒绝她了,后来她一直缠着我,我心软就答应了。” 经他这么说,祝潼也有点印象,当时她还拿爸爸工作忙当借口,不料这丫头居然这么锲而不舍。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思量了许久的猜想说出来:“黎绍驰,你说恬恬是不是对爱德华有意思呀?” 女儿家的心思,黎绍驰倒没有祝潼看得那么透彻,但听祝潼这么说,他不禁蹙了下眉头:“恬恬才多大,这么快就……” 祝潼将手肘撑在化妆台上,而她的手掌则托着下巴:“谁知道,不过爱德华这孩子确实挺有吸引力的,又高又酷又帅,恬恬也是好眼光。” “说什么呢!”黎绍驰扰乱了祝潼的头发,反驳道,“我看爱德华没什么好的,反倒是郭叔家的两个小子都挺不错的。” 祝潼努力回想:“哪个老郭?你爷爷的朋友老郭?” “对啊。”黎绍驰点头,“我觉得他们比爱德华好多了,郭叔说他们很乖巧,学习成绩不差,再过些日子发育了,肯定也又高又帅。” 祝潼觉得好笑,她毫不留情地拆穿黎绍驰:“你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恬恬在附近找对象。” 黎绍驰虚咳了声,反过来问她:“要是恬恬真嫁到英国,你舍得不舍得?” “我就随便说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恬恬又不是明天就出嫁,她顶多就是在你的帮助下,得到一个跟爱德华培养感情的机会。”祝潼边说边往浴室走,那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黎绍驰追了上去,他同挤进浴室,满眼暧昧:“要不你再生一个女儿,就算远嫁了一个,我们还能剩下一个。” 祝潼笑骂:“臭流氓!” 他们在浴室里玩闹,不一会儿,那嬉戏的笑声便逐点逐点地变了调…… 跟长辈们欢度春节后,黎绍驰就带着妻儿前往伦敦。他原本订好了酒店,但费尔森和刘可婷都希望他们到家里小住几天,盛情难却,因而他便答应下来。 刘可婷亲自到机场接他们。一碰面,她就给祝恬和黎煜塞了两个大大的红包,笑盈盈地说:“宝贝们,新年快乐,收了可婷阿姨的红包就不许调皮,要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哦。” 祝恬和黎煜都很乖巧地应好,祝恬告诉她:“可婷阿姨,我们带了很多礼物给你们。” “谢谢呀。”刘可婷很高兴地说,一转过脸,她又对着祝潼和黎绍驰嗔道,“怎么这么客气呢,你们过来玩玩就好,还带什么礼物!” 祝潼告诉她:“这礼物全不是我的意思,都是那两个孩子给你们带的。你不知道,恬恬还偷偷把年糕也放进行李箱了,幸好被我发现了。” 祝恬做了鬼脸,接着对刘可婷说:“我外婆做的年糕特别好吃,真的!” 刘可婷说:“那你要好好地外婆学习,下回来伦敦的时候,就亲手做给我们吃。” 祝恬用力地点头,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由于不是假日,爱德华去了上学,而费尔森在片场,家里只有刘可婷在。回家放置好行李后,她就带着他们在附近转转。 多年没有踏足伦敦,黎绍驰对这里也不感到陌生。刘可婷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而他就跟祝潼肩并肩地走在后头,他问她:“想逛哪里?” 祝潼也好些年没有来英国了,上一次过来,好像也是工作的缘故。她呼出一团热气,接着说:“没有哪里特别想逛的。” 黎绍驰看向她,再问:“那……到我学校走走?” 听着挺不错的,祝潼应他:“好呀,你学校也在这区吗?” “不在。”黎绍驰说,“明天爱德华就放假了,把孩子都交给可婷照顾,我俩过去就好,不然会闷着他们的。” 祝潼问:“三个孩子,可婷能照顾得来吗?” 想起祝潼那玩笑,黎绍驰意味深长地说:“爱德华和煜煜都是小大人了,至于恬恬,她会不听可婷的话吗?” 当天晚上,费尔森他们就在家里做了一大堆好菜招待祝潼一家。祝恬和黎煜看见餐桌上的烤鱼烤鸡和烤薯条,眼睛都发亮了。祝潼低声提醒他们:“不能吃太多。” 费尔森笑道:“没事没事,难得这么开心,就让孩子们尽兴吧。” “是啊,不用太紧张。”说完,黎绍驰就接过费尔森递过来的啤酒,畅快地喝起来。 刘可婷坐到祝潼身旁,小声地抱怨:“他们这些男人,就是心大。” 祝潼点头附和。 刘可婷摆了摆手,说:“我们也喝,这是我酿的葡萄酒,味道不错,你来尝尝。” 祝潼很感兴趣:“怎么酿的?之前我也酿过,可惜失败了。” 她们边喝边交流心得,而对面的孩子都吃得满手油腻,嘴巴还沾着番茄酱,看起来可好笑了。 祝恬脸上的红疹已经完全消退了,她比上一次活泼得多,然而爱德华对她还是不理不睬的。刘可婷把照相机拿出来,偷偷地把他们那逗趣的样子拍下来。爱德华很快就察觉了母亲的小动作,他捂住脸不让拍。反而是祝恬,也不管自己脏得像只小花猫,对着镜头甜甜地笑起来。 祝潼喝了葡萄酒和啤酒,肠胃有点受不了,中途就跑到楼上找胃药。她和黎绍驰的行李放在同一个行李箱,她忘记了小药盒放在哪里,摸索了很久居然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珠宝盒。 这趟出行,祝潼带的行李很简单,根本就没有带首饰。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打开了。里面放着一枚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那颗镶嵌在其中的钻石一闪一闪的,似乎在调皮地朝她眨眼。 在这一瞬间,那微醺的感觉来得更汹涌,祝潼跪坐在厚实的地毯上,捏着那枚戒指发呆。她的手越是越紧,最终把戒指收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珠宝盒塞回原处。 伦敦这几天的天气都昏昏沉沉的,但周六清晨却放晴了。原本笼罩在浓雾中的高层建筑纷纷揭开了那块神秘面纱,而泰晤士河两岸的教堂,映着那蓝天白云,更是美丽得如诗如画。 黎绍驰很早就带着祝潼出门了,祝潼有点心不在焉,他牵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不说话?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天太冷?” 祝潼抬眼看他:“你怎么突然想带我到学校走走?” 黎绍驰告诉她:“因为今天正是校庆,我想一定会很热闹。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他们抵达时,学校已经一片欢腾。学校连同周边社区举办了文化节,学术展览、电影放映、摇滚音乐会……各种各样的活动让人目不暇接。刚走进正门,两个碧眼长发的大学生就给他们派发了校庆胸章和文化节指南,并祝他们玩得愉快。 祝潼的手冷得不太利索,那扣针在她指尖上打转,看得黎绍驰心惊。他叹了口气,然后把胸针拿过来:“我帮你。” 由于身高的差距,黎绍驰微微俯身,低着头很小心地把扣针别在祝潼的大衣上。尽管他们站在角落,但也有路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他连戴个胸章都这么虔诚,祝潼有点不自在,她问:“好了没?” “你的大衣太厚了。”黎绍驰刚说完,扣针终于扣上了。 他们牵着手在学校里闲逛,从学术讲座到文艺表演,黎绍驰都很有兴致地围观。 祝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像黎绍驰这么谨慎的人,若真要拿着戒指求婚,他事先肯定会检查的。看见珠宝盒里空空如也,他大概会明白自己的意思,就算不明白,也需要时间重新准备。现在她心乱如麻,能拖延一天就是一天。 只是,黎绍驰似乎不受影响,若不是改变了策略,那就是他太紧张或许太兴奋,出门前连戒指都不检查一下。想到这里,祝潼便偷偷看了他一眼,而他恰好低头,他说:“十点半有一个话剧表演,要不要看看?” 祝潼摇头:“我们看画展吧。” “也好。”黎绍驰很爽快地答应。 美术楼在学校的西区,他们横跨了半个校区才走到目的地。祝潼很久没有看画展,这些作品风格不一,有古典派,也有现代派,甚至还有几幅中国画。 记得他之前曾在风筝上画过自己,祝潼问他:“你也学过画画?” 黎绍驰很谦虚地说:“懂一点皮毛。” 祝潼有点嫉妒:“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黎绍驰笑了笑:“那你喜欢吗?” 祝潼假装没听见,转过身走到另一幅抽象派油画前,仰着脑袋鉴赏起来。 傍晚时分,祝潼就打算离开,黎绍驰却说:“别这么快走,晚上有巡游、有焰火,还有很多活动。” 祝潼说:“天要黑了,恬恬和煜煜不找我们吗?” “他们肯定玩得乐不思蜀,我们难得出来逛逛,就别惦记着孩子了。”黎绍驰牵着她左转右拐,在图书馆后找到一家很有情调的西餐厅。 牛排刚上,黎绍驰的手机就响了。祝潼抬眼就看着他翻阅短信,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动作自然地将手机反扣在餐桌上。她状似随意地问:“谁找你呀?” 黎绍驰回答:“推销短信。” 尽管黎绍驰说得像真的一样,但祝潼却半个字都不相信。收到短信后,黎绍驰的脸上总是表露着藏也藏不住的欢喜,她想他肯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直至黎绍驰把她带到传媒学院的小礼堂,祝潼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的猜想。今天在学校逛了一圈,基本上每个地方都是开放的,而这个礼堂,居然怪异地关着门。她挣开黎绍驰的手,转身就想走:“我们还是回去吧。” 黎绍驰自身后勾住她的腰,手臂一收紧,祝潼就撞入了他怀里:“不急,高-潮还没开始……” 小礼堂前居然半个过路人都没有,黎绍驰肆无忌惮地抱住她,她扭过头瞪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黎绍驰一手抱着她,一手探进她的大衣口袋。祝潼的心跳瞬间猛跳起来,她眼睁睁地看着黎绍驰将那枚戒指举到自己面前:“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祝潼也不跟他猜哑谜了:“你既然知道我藏起了戒指,那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黎绍驰笑起来:“我明白,你收下了我的戒指,就是答应我的求婚。” 祝潼哭笑不得,她直言:“我是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你!黎绍驰,我……还没有准备好。” 黎绍驰垂眼看着她,他的唇边带着笑意,但语气却很严肃:“如果你真要拒绝我,那就当着大家的面拒绝吧,虽然你没有准备好答应我的求婚,但我已经做好了丢这个脸的准备。但是祝潼,你有勇气拒绝我,为什么就没有勇气接受我呢?” 祝潼咬着唇不说话,黎绍驰没有给她半点逃离的机会,把话说完,他就推开了礼堂的门,拽着她一起走进去。 他们前脚刚踏进去,彩炮和礼花就纷纷落到头顶。祝潼还没弄清楚状况,里面的人已经一哄而上,对着他们既是欢呼起哄,又是恭贺祝福的,吓得她躲到了黎绍驰怀里。 黎绍驰也没料到是这么混乱的情况,他护着祝潼,在场内看了一圈,终于在角落发现了费尔森的踪影。 被发现后,费尔森才慢吞吞地走过去,他告诉黎绍驰:“我们原本已经彩排好了,不过看见你已经求婚成功,大家都很兴奋,临时改为帮你庆祝……” 黎绍驰难得露出错愕的表情,费尔森告诉他:“我把礼堂外的监控录像接了过来,本来是想掌握你们的动态,好让大家做好准备……” 黎绍驰算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他们在礼堂外所做的一切,礼堂内是现场直播的。他突然有点尴尬,而祝潼狠狠地掐着他的腰,疼得他腰板都挺不直。 祝潼小小声地问他:“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黎绍驰笑而不语,他将祝潼从怀里拉出来,接着向他们介绍:“这位呢,就是我老婆祝潼。你们别吓着她,她胆子小,不经吓。” 在场的多数是黎绍驰的校友,他们大多已经结了婚并且有了孩子,对于黎绍驰这番浪漫的举动,那群已为人-妻的女同学心冒红心,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说当年为什么不加把劲把黎绍驰拿下。 从开始到结束,这场求婚都没有按照黎绍驰的设想实现。结束这场兵荒马乱,能够静静地跟祝潼跳舞时,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以后了。 场内灯光幽暗,钢琴乐声悠扬,大家都邀请各自的伴侣在舞场内翩然起舞。祝潼的手被他握得生疼,她低声说:“你轻点行吗?” 黎绍驰这才察觉自己太用力了,他稍稍地松开了一点,端详过她的脸色后,他忍不住解释:“我真想认认真真地向你求婚的,没想到他们……” 祝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闭嘴!” 她终于肯说话,黎绍驰立即眉开眼笑:“你要是觉得我没诚意,我明天重新跟你求婚怎么样?” 祝潼斩钉截铁地拒绝:“千万别,还不够丢脸吗?” 黎绍驰沉声说:“我有你就好,丢脸又有什么关系。” 祝潼垂下眼帘不去看他。他们安静地跳着舞,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回旋,他们都格外契合。 舞曲将近结束时,黎绍驰轻轻地唤她:“祝潼。” 祝潼抬眼,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黎绍驰柔声说:“煜煜说给我一个愿望,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场内的射灯扫过他的脸,祝潼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黎绍驰深深地吸了口气,但说话时,声音还是有一丝颤音:“我的愿望是让你快乐和幸福。” 祝潼的目光复杂起来,她一不留神,黎绍驰的皮鞋上就多了小半个鞋印。 黎绍驰毫不在意,他慢慢地说下去:“我们谁也没有办法预见未来,或许下一秒,就有意外将我们带走。我希望有我在你的身边,就算天塌下来,你也无所畏惧。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很想给你我的所有。” 舞曲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祝潼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泪流满脸的,她还是不知道。黎绍驰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他轻轻地将拥入怀中。 祝潼踮起脚,用力地箍住他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你就知道惹我哭!” 黎绍驰有点紧张地问:“那你能先答应我再哭吗?” 祝潼笑中有泪:“这是儿子给你的愿望,我能不答应吗?” 81|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一)婚礼那些事儿 黎绍驰求婚成功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两家长辈的耳里,张青霞第一时间就挑个黄道吉日,打算大排筵席,为他们办一个盛大的婚宴。 待他们回国后,张青霞就把他们都召回了大宅,乐滋滋地高兴他们:“我已经帮你们选好日子了,婚礼就定在下个月月底,酒店方面,我也筛选了几家,过两天你们一起去试菜,觉得合适也定下来吧。” 自从祝潼答应自己的求婚后,黎绍驰早已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正名。在伦敦的时候,若非祝潼不愿意,他们肯定在那边办了西式婚礼了。母亲说要下个月才举办婚礼,他立即拒绝:“不用挑什么好日子,我们明天就去半手续,至于婚礼,我觉得安排妥当以后,随便挑个周末举行就好。” 张青霞的思想就算再前卫,她也被传统习俗熏陶了大半辈子,对于儿子的鲁莽和随便,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正想劝说,黎绍驰已经开口:“我们齐齐整整地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好日子,真不用刻意挑什么良辰吉日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顺耳,张青霞终于被说服。她转头看向祝潼,眼中的欢喜表露无遗。 婚礼将至,两家的长辈都各自忙碌起来。祝潼的日子还是照旧地过,上班、下班,接送孩子。两个孩子也知道家里要办喜事,每天都乐得上蹿下跳,祝潼被他们折腾得筋疲力尽。 这天黎绍驰又没有回家吃晚饭,他回来的时候,祝潼随口问他:“哪儿鬼混了?” 祝潼正半弯着腰在整理干净衣物,黎绍驰悄然无声地走到她身后,毫无预兆地把她拦腰抱起:“回家鬼混了。” 衣物散落一地,祝潼一边勾着他的脖子,一边怒气满满地瞪着他:“我刚刚才把衣服叠好!” “我穿着的这件,你不打算叠了吗?”说完,他就把祝潼压到床上,一个劲地亲她。 他们在床上乱滚,祝潼嫌弃他:“快下去,你还没有洗澡。” 黎绍驰偏偏不下去,他静静地抱着祝潼,良久以后,他突然问她:“你紧不紧张?” 祝潼一脸轻松地告诉他:“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没有结过婚。” 其实祝潼骗了他,她觉得她比任何人都紧张。 婚礼那天正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在亲友的见证下,他们凝望着对方的眼睛说承诺了那个一生一世的誓言,并把婚戒套进了彼此的无名指。 当小花童的祝恬和黎煜似懂非懂,在众人欢呼鼓掌时,他们就跟着起哄。喜宴的时候,他们兴奋得满场子乱跑,最后却被外婆和奶奶一左一右地看管着。 出席喜宴的宾客有很多。那份宾客名单是黎绍驰经手的,当杜远挽着女伴出席时,祝潼有几分惊讶。 今天杜远一身黑色手工西服,穿得非常正式。他唇边挂着浅笑,并由衷地对他们说:“恭喜你们。” 祝潼笑着道谢,而她的视线,却不自觉地往他女伴那方瞄去:“不跟我们介绍你的女伴吗?” 祝潼一副好好戏的表情,杜远故意说:“我妹妹。” “妹妹哦?”祝潼的目光暧昧地朝他的女伴眨了眨眼,随后笑话杜远,“当心今晚要跪键盘。” 杜远的笑容里掩不住幸福,他朝祝潼伸手:“今天这么漂亮,抱一个吧。” 祝潼大方地与他拥抱,她低声说:“谢谢你。” 杜远没有回应,他只悄声说:“你老公的脸拉得很长,我故意的。” 说完,杜远就笑着松开她,随后对黎绍驰说:“对她好一点,否则我不介意金屋藏娇的。” 待杜远他们入席后,祝潼问黎绍驰:“你不是把那些追过我的人都请了一遍吧?” 黎绍驰说:“没有。” 祝潼正想赞他,不料又听见他说:“只请了还是单身的。” 祝潼啼笑皆非,她低声说:“今晚再找你算账!” 黎绍驰笑得很荡漾:“我希望你能算到天亮。” (二)哈哈那些事儿 婚礼以后,黎绍驰一家子就搬进了新房。作为家中的一员,哈哈也沾了一点光,因为祝潼打算给它搭一间新的狗屋。 然而祝潼只是说说而已,真正动手的时候,她还是得拜托黎绍驰。 黎绍驰对哈哈还是避而远之,但祝潼和两个孩子对着他死磨硬泡,他不得不答应。 之前那狗屋是祝文山搭建的,祝家的人似乎都是多才多艺的,黎绍驰甘拜下风。他向岳父请教了很多遍,才勉强地把狗屋搭建出来。 祝恬和黎煜时常围在他身边,好奇地拿着钉子和锤子研究。黎绍驰担心他们会弄伤,于是让他们那颜料和画笔给哈哈的新家装饰装饰。 他们倒是很乐意做这种事,初时他们都认认真真地在木板上涂鸦,但很快,他们就把颜料泼了一地,就连衣服和脸上都变得花花绿绿的。 黎绍驰更加头疼,他还来不及收拾,祝潼已经回家。看见家里一片狼藉,她真替佣人烦恼。 祝潼手里提着蛋糕,祝恬和黎煜都嘴馋地朝她跑过去。今天她恰好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她来不及阻止,那两个小家伙手上的颜料已经蹭了过去。 听见祝潼倒吸了一口凉气,黎绍驰幸灾乐祸地说:“没事,衣服很美很艺术。” “是吗?”祝潼笑眯眯地朝他走过去。 黎绍驰提醒她:“别过来,我手上有凶器的。” 祝潼不怕他。只是,她拿起调色板,黎绍驰已经丢下手里的东西跑开了。他腿长,她一直追到楼上才把人堵住。 黎绍驰举高双手作投降状,祝潼正要朝他走过去,而他却扬起了一抹坏笑。她醒悟过来,可惜已经太迟了。 直至孩子们吃完蛋糕,祝潼和黎绍驰都没有到楼下来…… (三)聚会那些事儿 祝潼第一次参加黎绍驰那些同学聚会,是在一家环境清雅的会所里。当时来的几个同学都带了家属,而她终于跟黎煜经常惦记的陆捷和贺佳言碰面了。 婚礼的时候,黎绍驰原本也有邀请他们参加,奈何他们恰好在国外度蜜月,因而只能缺席。 陆捷见了他们,立即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说:“你们两个真够本事,现在传媒学院那座小礼堂快要变成求爱圣地了。” 提及校庆那晚,祝潼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当晚她以为答应了求婚就可以结束这场闹剧,没想到好戏还在后头。小礼堂有人求婚的消息居然不胫而走,原本在校内游玩的学生纷纷跑过去围观,差点就把小礼堂挤爆了。 黎绍驰却没事一样,想起陆捷求婚那仗势,他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五十步笑百步。” 一向口才了得的陆捷,就这样被黎绍驰堵得说不上话来。 82|第八十二章 最后的最后 从拍摄到上映,《卞氏传奇》都备受媒体和大众的关注,票房成绩骄人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这部电影不仅在中国及英国上映,甚至连西欧、北美等国家都相继引进。 与此同时,剧组的一众演员很努力地为《卞氏传奇》做宣传,他们经常飞往不同的城市,出席一系列的记者招待会、影迷见面会…… 作为幕后功臣,祝潼也常被邀请出席相关的活动,报社和杂志的采访预约来电更是把蒋青青的手机挤爆。 息影这么多年,祝潼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早已经不再向往娱乐圈那个名利场。她让蒋青青把所有预约都推了,尽管如此,这些邀请仍然未曾间断。 接受采访时,记者旁敲侧击地提起谢安薇和祝潼闹不和的新闻,谢安薇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还公开感谢祝潼的提点。 谢安薇无论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自己,还是借机炒作博取见报机会,祝潼都一笑置之,相关的问题,她一律拒答。 随着《卞氏传奇》的走红,剧组里的演员亦成功上位,而岳梵、谢安薇等一线影星则有份角逐各种影帝影后的殊荣。在国外的一个颁奖礼上,费尔森凭借该片获得了最佳导演的奖项,天际娱乐为他办了一个庆功酒会,庆祝之余,同时拉拢更多财雄势大的投资商,为下部影片作准备。 费尔森亲自致电祝潼,邀请她带着家人出席。祝潼有点犹豫,费尔森猜到她的顾忌,因而向她保证,这场酒会不会邀请记者,更加没有采访的环节。 这等喜事,祝潼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她携带丈夫和两个孩子出席时,他们一家子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不少人拿着酒杯过来跟他们寒暄,对两个孩子也分外感兴趣。祝恬和黎煜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酒会,他们虽然年纪小,但也没有怯场。祝潼教他们叫叔叔阿姨,他们就乖乖巧巧地叫叔叔阿姨,十分讨人喜欢。 作为主角,费尔森今晚忙得不可开交。看见祝潼,他立即走了过去,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祝潼由衷地说:“恭喜你,费尔森大导演!” 黎绍驰也对他说恭喜,两个孩子有样学样,乐呵呵地说着恭喜。 同样的祝贺,费尔森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但这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他却觉得格外的感动。他笑着说谢谢,还半蹲在黎煜和祝恬跟前,亲昵地亲吻着他们的小脸颊。 祝潼问他:“丽莎和爱德华有来吗?” “当然有,所以我特地让你把孩子们带过来。”费尔森将他们带到休息室,爱德华正拿着平台电脑玩游戏,而刘可婷正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话。 一看见祝恬,刘可婷就抛下儿子,奔过去抱起那小丫头,逗着她唤自己做干妈。 祝潼笑道:“你这么喜欢女孩子,真不考虑多生一个吗?” 刘可婷蹭着祝恬的脸颊,接着对祝潼说:“我担心没有你那么好福气,等下多生了一个儿子怎么办?” 祝潼忍俊不禁,就连黎绍驰也笑了起来。 费尔森摸了摸鼻子,随后对祝潼说:“小祝,我带你到会场走走。” 刘可婷也说:“去吧去吧,多认识点投资人,对你很有好处的。我帮你看着祝恬和黎煜,你不用担心。” 费尔森果然很热心地将她介绍给圈内有名的导演和制片人,她很久没有参加这种场合,一时间倒不是很适应。 察觉祝潼脸带倦意,费尔森便问:“很无聊?” 祝潼点头:“有点。” 费尔森笑起来:“回休息室吧,看来你真的打算专心地相夫教子了。” 祝潼也笑:“爱德华这孩子独立,但我家那两个小家伙还事事让我操心,所以我只好当贤妻良母咯。” 费尔森说:“你也乐在其中呀。” 祝潼没有立即回休息室,她发现多年前合作过的陈导演也在场,而他恰好也看见了自己,出于礼貌,她便拿着酒杯走了过去。 陈导演高兴地与她碰杯,并说:“小祝,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青春,那么有灵气。” 跟陈导演合作时,祝潼才刚出道。她突然感慨,岁月不饶人,一转眼匆匆十年就过去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就一个年过三十的大妈,青春和灵气早就没有了。” 陈导演摆手:“你这是什么话!你不知道摆了,这些年来,一直有投资方让我游说你复出,甚至连方城国际的太子爷,也亲自来打听你的消息。” “方城国际?他们也打算开拓娱乐事业?”祝潼只把陈导演的话当作玩笑。 陈导演的语气却很认真:“我哪里知道,有钱人的心思,我这种小市民怎么猜得透。对了,今晚他也有来,说不定就是来找你的。” 祝潼没有把陈导演的话放在心上。黎绍驰就出来找她时,她正好打算回休息室。 场内的舞曲恰好换了一首,黎绍驰便带着她走向舞池:“反正都出来了,跳支舞吧?” 他们的舞步十分合拍,跳着跳着,祝潼便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悄声说:“那边有个女人总是盯着你。” 黎绍驰低笑了声,问她:“吃醋了?” 祝潼往他腰上掐了一把:“才没有!你就算邀请她跳舞,我也没有意见。” 当他们跳完舞,那个总盯着黎绍驰的女人果然走了过来。只是,她找的人不是黎绍驰,而是祝潼。 祝潼有几分错愕,而她则面露微笑,声音轻柔地说:“冒昧打扰了,其实我是你的……影迷,我可以跟你握个手吗?” “当然可以!”祝潼主动将手伸出去。 当她们的手交握在一起,祝潼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微妙。她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女人,这女人身材高挑,相貌姣好,明明是陌生的一张脸,她居然觉得似曾相识。 那女人紧紧地握住祝潼的手,似乎没有放开的意思。就在这时,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神色凛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只说了句“失陪”就把那她带走了。 祝潼和黎绍驰面面相觑,黎绍驰笑她:“你的粉丝可真多。” 祝潼还是感到莫名其妙,她挽着黎绍驰的手臂,小声叽咕:“真是奇怪,他们是谁呀……” “女的不认识,那男的……”黎绍驰顿了下,随后说出了一个名字。 “方?”听见那姓氏,祝潼就想起了陈导演的话,她追问,“方城国际?” 这下换黎绍驰困惑了:“你也认识?” 祝潼说:“不呀,我刚才听别人说过而已。” “别管他们了。”黎绍驰带着她往休息室走,“我们去陪孩子们玩。” 跟孩子们相处多了,祝潼也变得童心满满的,她兴致勃勃地问他:“玩什么好呢?” 黎绍驰说:“捉迷藏?” 祝潼摇头:“无聊!” 他摸了摸下巴,又说:“老鹰捉小鸡?” 祝潼还是摇头:“幼稚!” 黎绍驰将手搭在祝潼肩上,贴在她耳边说:“要不来个小蝌蚪找妈妈,就我们两个玩。” 祝潼跺了他一脚:“流氓!” 83|第八十三章 心贼难防 (一) 在小说或电视剧里看到指腹为婚的戏码,祝恬会暗暗羡慕,有一回她问母亲,为什么她没有指腹为婚的对象。 祝潼笑眯眯地看着女儿,明知故问:“你想我们把你指婚给谁呢?郭旭康怎么样?” 郭旭康是爷爷邻家的哥哥,祝恬跟他是很好的玩伴。然而,祝恬对他却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她对郭旭康的感觉,大概跟黎煜的差不多。 等到父亲下班回家,祝恬又询问了同样的问题。 没料到女儿会问这种傻问题,黎绍驰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祝恬恬,你又不是嫁不出去,我为什么要做指婚这种蠢事,白白便宜了别的男人。” 祝恬知道父亲有点不悦,因为他只在有点生气、但又不好发作的状态下,才会唤自己祝恬恬的。她像小时候一样腻到父亲身边撒娇,几下功夫就把他哄得笑逐颜开,连眼尾处的小皱纹都陷了下去。 趁着父亲高兴,祝恬旁敲侧击地问:“爸爸,如果真要给我找对象,你会给我找什么类型的男人呀?” 黎绍驰无奈地叹气。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恬恬,恋爱自由不好吗?” 恋爱自由固然是好,但是,若这个指婚对象是某人的话,那她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的。想起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祝恬便贼兮兮地笑起来,连父亲投过来的怪异目光也没有察觉。 祝恬说出到英国留学的想法,祝潼和黎绍驰并没有多大的惊讶,而黎煜更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毕竟是双生儿,姐姐的那点小心思,他比谁都看得清楚。 尽管父母有一万个舍不得,但祝恬还是把他们说服了。当她带着行李箱独自抵达那片陌生的国土,她终于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 奉了母亲的命令到机场接祝恬,爱德华早早就这边等候了。这个男人一身冰冷,他穿着深色t恤,胸肌隐隐浮现。他的长相糅合了父母的优秀基因,那深邃的五官英气逼人,尚未与他接近,大概就能感受到那让人血脉贲张的男性荷尔蒙。 祝恬远远就朝他招手,她刚进入视线范围,他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如他所料,这个看起来尚未成年的稚气女子,居然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喊他的名字—— “爱德华!” 换着其他人,爱德华肯定转身就走,当这个对象变成祝恬,他就只能容忍和退让。至于原因,可能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可能是迫于她父母的压力,又或许某些他自己也理不清的因素。 身后拖着32寸的行李箱,祝恬还是能健步如飞地奔过来,爱德华抬手示意她停下来,她便猛地止住脚步,只有那行李箱还随着惯性向前滑行,随后被他单手扶稳。 “等很久了吗?”祝恬拉着双肩包的肩带,连眼底都渗着笑意。他们一年见不了几面,爱德华似乎比上回又高了些许,每次跟他说话,她总得微微抬头仰视着他。 爱德华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将行李箱的拉杆收了一截,转身的时候,他才动了动薄唇,用标准的中文吐出两个字:“走吧。” 这男人一如既往地冷着脸,就算过路的大美人向他暗送秋波,他亦目不斜视,祝恬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禁-欲的气息,她实在想看看他疯狂失控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祝恬没有入住学校附近的寄宿家庭,她暂时借住在刘可婷家里。刘可婷对她关怀备至,早早已经帮她把房间收拾好,就连她所喜欢的颜色和风格,刘可婷都向祝潼打听过了。 祝恬喜欢得不得了,而祝恬更喜欢的,则是爱德华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 祝恬需要完成预科课程,才能正式成为大学新鲜人,以祝恬的资质,要通过并不成问题。一到周末,她都会陪刘可婷逛逛商场,或者宅在家里跟国内的亲友聊聊天,很少为学习而忧心。 刘可婷很关心祝恬是否能够适应这边的生活,也很关心祝恬的学习问题。生活上的事务,刘可婷可以顾及,但学习上的疑问,她就爱莫能助。 祝恬时常很晚才睡觉,刘可婷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是为功课而废寝的,因而便教她找爱德华帮忙。爱德华很少整夜整夜地泡图书馆,若非特殊情况,晚上他一般都会回家的。 刘可婷的话让祝恬有几分汗颜,其实她这么晚才睡,是因为她忙着追电视剧,一追就是好几集,根本停不下来。不过,这个主意确实是好,趁着爱德华在家,她便抱着两本教科书,跑过去敲他的房门。 站在那扇厚实的房门前,祝恬有点小兴奋,也有点小紧张。刚敲了两下,里头就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用英文说了一句“进来”。 把房门打开后,祝恬将脑袋探进去。爱德华正半倚着椅子看书,他抬头瞄了她一眼,继而又把注意力放回书上,并改用中文说:“有事?” 祝恬扬了扬手中的教材,问他:“你能不能教我功课呀?” 在爱德华的印象里,祝恬似乎不是那种勤奋好学的乖乖女,不过她特地过来找自己,他便将书本翻盖在书桌后,问她:“哪里不会?” 祝恬乐滋滋地跑过去,随手指了几个语法点让他教。 开学以后,爱德华就开始为毕业论文和答辩做准备。虽然说外国的高校易进难出,但爱德华看起来却没有多大的压力,他照旧该学习时学习,该放松时放松,似乎没有毕业生应有的紧迫感。 尽管爱德华不忙碌,但祝恬跟他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他喜欢运动和摄影,课余活动特别多,加上他对自己又不算亲近,他们连聊天也不算多,更别说培养感情。 住到他家快两个星期了,祝恬今晚才第一回踏进他的房间。她好奇地打量着房里的布置,这里的布置完全是他的风格,无论家具还是床上用品,都是冷色系的,跟黎煜的房间都是有几分相似,也难怪他们这么投缘。 察觉到祝恬分神,爱德华干脆停下来看着她。待祝恬发现时,他已经默默地盯了她十来秒。 那张俊脸近在咫尺,祝恬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跳似乎漏跳了两拍。她飞快地把视线挪到教材,故作镇定地问:“干嘛不讲了?” 爱德华反过来问她:“我刚才说了什么?” 祝恬转着眼珠,接着指了指教材:“说了这个语法点。” 爱德华又问:“那你应该听懂了吧?跟我说说你的理解。” 祝恬舒了一口气,她重新把这个语法点解释了一遍,说完以后,她还一副受教的样子,试探性地问爱德华:“我说得对吗?” 爱德华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讲解下去。 他的声音很好听,尤其用英文长句举例子的时候,那声线和腔调,简直可以跟bbc的播音员媲美。而当他转换中文作详细解释时,那声音更是让人着迷。 祝恬向来觉得,她的母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那种深厚而浓烈的归属感,身在伦敦的她更是体会得透彻。 为了听到爱德华的声音,祝恬贪心地向他提了很多问题。到了后来,爱德华狐疑地看着她,问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听课?” 祝恬别开脸掩饰自己的心虚:“当然有,我就是……不太确定想问清楚而已。” 爱德华半信半疑,他把书还给她:“快十一点了,回去睡觉吧。” 祝恬不情不愿地抱着书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她便回头:“周末你带我去好不好?” 爱德华连头也没抬:“不好,你的功课烂成这样,我劝你还是留在家里恶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祝恬都喜欢抱着教材找爱德华辅导功课,在他房里一待就是三两个小时。 爱德华几乎成了祝恬的家庭老师。她来求教的频率实在太高,他开始怀疑她经常逃课。 祝恬一口否认,而他就说:“你要是没有逃课,怎么会有一堆没完没了的问题?” 这确实无从解释,祝恬咬了咬牙就承认下来:“我是偷偷溜出去玩了。” 得到这个答案,爱德华微乎其微地沉下嘴角,接着从书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 看到他在通讯录里找到父亲的手机号码,祝恬困惑地问:“你要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说:“反馈情况。” 来英国之前,祝恬就答应过父母会好好学习,若听说她有逃课的习惯,他们想必会名正言顺地把自己逮回国。 想到这里,祝恬就急了,她抱住爱德华的胳膊,下巴搁在他肩头,像对黎煜一样跟他撒娇:“不要啊,千万不要啊……” “放开!”爱德华只是吓唬祝恬罢了,中英时差有八小时,若现在给她父亲拨电话,未免太扰人清梦了。 祝恬连连摇头,她半是撒娇半是求饶地说:“别告诉我爸爸好不好?我下次不逃课了……” 爱德华本能地将甩开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的女孩。转头的动作有点大,他的唇不经意地擦过祝恬的脸颊,如同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那温软细腻的触感让他瞬间失神,而他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祝恬霍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镶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散下柔和的光线,那浓密的睫毛投下小小的阴影。爱德华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被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看见两个孩子动作亲密地靠在一起,眼睛还含情脉脉地凝望对方,刘可婷先是发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会敲门的。” 母亲目光暧昧地在他们身上流连,爱德华望了眼低头不语的祝恬,忍不住解释:“妈,我只是在教她功课。” 祝恬和爱德华都在第一时间保持了原有的距离,落在刘可婷眼里,这不过是欲盖弥彰的表现。她贼兮兮地说:“我什么都明白,你好好地教,恬恬好好地学,忙完了就到楼下吃夜宵。” 带刘可婷离开后,祝恬按捺着心中的窃喜,偷偷地看向他。 爱德华已经恢复常态,他将教材合上,眼睛没有看她:“你到楼下吃夜宵吧,我不饿,你帮忙跟我妈说一声。” 那似吻非吻的触碰只是一个意外,但爱德华没有半点表示,祝恬还是有几分失落。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暗骂他臭流氓。 刘可婷在饭厅等着孩子们下来,看见祝恬,她便笑吟吟地问:“谈完恋爱了?” 近来祝恬找爱德华补习功课,刘可婷是知道的,刚才撞见他们*,她才发现,这两个孩子居然以补习为掩护,在自己眼皮下暗度陈仓。她又惊又喜,差点就想拨电话给祝潼报喜了。 这些年来,爱德华一直不缺乏追求者。西方的女孩子爽直大方,在情爱的表达上毫不含蓄。只是,刘可婷从来没见儿子给哪个姑娘交往过,更别提带女朋友回家了。 在这个同性恋文化深埋的国度里,刘可婷挺担心儿子会误入歧途。她是传统的中国人,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却不能接受儿子爱上男人。如今得知他和祝恬正打得火热,她的心头大石算是放下了大半。 祝恬不可抑制地红了脸,她低着头,小声地说:“才没有,他又不喜欢我。” 刘可婷端详着祝恬的神色,思索了片刻,她问:“这么说,是你喜欢他?” 祝恬的脸更红了,她摸了摸发烫的耳根,最终还是应声:“嗯。” 刘可婷突然明白过来,原来祝恬对爱德华有意思,她大老远对跑到英国念书,说不定也是为了他。 他们两家的交往不算频繁,刘可婷没想到祝恬会对爱德华芳心暗许,甚至不惜离家万里,跑到异国他乡求学。她追问:“爱德华知道你喜欢他吗?” 祝恬立即紧张起来:“可婷阿姨,您千万不要告诉他!要是他不喜欢我,很果断地拒绝了我……” 如果爱德华真的拒绝了她,那么她就再没有颜面留下来,连跟他培养感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可婷自然明白祝恬的顾虑,她拍了拍祝恬的手背:“没问题,时机没有成熟之前,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 顿了半秒,刘可婷又问:“那你往后打算怎么做?” 祝恬现在只想了解爱德华更多,至于往后打算怎么做,她调皮地朝刘可婷眨了眨眼:“这是高度机密,不可说。” 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刘可婷有预感,自家那冷冰冰的儿子就要遭殃了…… 84|第八十四章 (二) 刘可婷不是一个藏得住秘密的人,尤其面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当天晚上,刘可婷在床上辗转反侧,费尔森被她影响,同样夜不能眠。当妻子又翻一次身时,他终于掀开被子坐起来,并顺手打开床头灯。 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俩都眯了眯眼,费尔森问她:“是不是剧本又出了问题?” 刘可婷也坐起来,她靠在丈夫的肩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他:“你觉得恬恬做我家儿媳妇怎么样?” 费尔森有点惊讶地问:“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刘可婷故意卖关子,她说:“你别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呀。” “如果恬恬愿意,我当然高兴。”费尔森跟祝潼投契,接连也喜欢她家那双聪明又可爱的儿女。当初听闻祝恬要到英国留学,他二话不说就替她安排学校,把要事和琐事全部打点得妥妥当当。只是,据他所知,祝潼跟黎绍驰这么疼爱女儿,应该不舍得将她远嫁到英国,若非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这事肯定没戏。 刘可婷又问:“那你觉得儿子喜欢她吗?” 费尔森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继而回答:“我看得出来,爱德华并不排挤她,说不定还对她有好感。” 刘可婷一脸赞同地点头。得知丈夫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她安心地躺下睡觉,留下一头雾水的费尔森傻傻地坐在那里。 跟刘可婷表白心迹后,祝恬的心情一直不能平复,同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直至半夜才浅浅入睡。 翌日清晨下起了毛毛细雨,爱德华干脆开车到学校,祝恬特地提早出门,她尾随他走到车库,笑眯眯地说:“载我一程。” 祝恬担心会打扰他驾车,因而这一路都没有说话。她正想拿出手机的时候,爱德华主动开口:“昨晚你有跟我妈解释清楚吗?” 祝恬故意装傻,她问:“解释什么?” 静默了一下,爱德华才说:“她不是误会我们谈恋爱吗?” 祝恬长长地“哦”了一声,继而问他:“诶,你谈过恋爱没有?” 爱德华抿了抿唇:“谈恋爱是大人的事,你一个黄毛丫头问这些做什么?” 祝恬不满地反驳:“我已经十八岁了,我也是大人,也可以谈恋爱了!” 爱德华分神瞥了她一眼,不得不同意她的说法,她确实不是自己当年认识的奶娃娃的。 遥想当年,爱德华第一次见祝恬,祝恬被母亲抱在怀里,她看上去娇滴滴的,好像一碰就会碎。那时候她还长着满脸的红点,尽管如此,也掩不住她那精巧漂亮的五官。随年渐长,她的相貌似乎越来越出众,似乎比她母亲的还惹人注目。 父亲是导演,母亲是编剧,爱德华经常接触娱乐圈的各类型的女星,久而久之,他对那些风姿绰约的女性也没有过多的感觉。在他眼里,祝恬似乎有别于其他女人,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用男人看对女人的眼光去审视过她。而如今冒出这个念头,他内心竟然涌起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 爱德华不愿意回答,祝恬也不追问,她只说:“今天早上我没课,我跟你一块儿去图书馆吧。” 他拒绝:“你自己去。” 祝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个人多孤单呀。” 爱德华硬邦邦地说:“找你的朋友陪你。” 祝恬的模样更可怜了:“在伦敦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一时心软,爱德华便由着祝恬跟自己上图书馆。他们到五楼的自习室看书,爱德华看的是与专业相关的书籍,而祝恬则倚着椅子在看原文小说,看着看着还忍不住发笑。 面对的人抬头正看着自己,祝恬立即捂着嘴,并用眼神向他道歉。没过多久,她又神经兮兮地笑出来。 爱德华伸手夺过她的书,看见书名后,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看《莎士比亚悲剧集》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祝恬重新将书抢回来:“谁规定悲剧就不能笑的。” 那天以后,祝恬就发现了爱德华在图书馆的专属位置,没课的时候,她都会跑过去跟他一起看书学习。她经常捧着各种类型的小说问他各种无聊的问题,爱德华经常被她弄得抓狂。 爱德华从来没有被一个女孩子缠得这么厉害,他对祝恬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当他下定决心要把她赶走,她便像一只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咪,那可怜的模样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心软。 摸透了爱德华的脾性后,祝恬便更加放肆,她经常缠着他做一些无聊的事情,譬如带她去唐人街吃中国菜、大清早载她回学校的喷水池前喂鸽子,甚至大半夜陪她下飞行棋……当然,这些要求,十次有九次他都是拒绝的,而答应那次,不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就是抵受不了祝恬的眼泪攻势。 恰逢周末,刘可婷没有打扰祝恬睡懒觉,祝恬醒来时,已经将近九点。她匆匆忙忙地跑去洗漱换衣,走出房间时,爱德华恰好也从房里出来。 爱德华还穿着一身闲适的家居服,看见祝恬,他随口说了声“早”,随后就率先走下楼梯。 在餐桌上,刘可婷跟祝恬眉来眼去,费尔森和爱德华都在看着报纸,并没有察觉她俩的异样。 趁着儿子翻报纸的空挡,刘可婷用手肘撞了撞他,问:“今天有没有空呀?” 爱德华没有正面回答,他问:“做什么?” 刘可婷状似无意地说:“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如果没事做,可以带恬恬到外面逛逛。恬恬来伦敦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应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人家才是呀。” 祝恬喝着牛奶,偷偷用余光观察着爱德华的反应。爱德华没有应声,她就说:“没关系,我自己逛也可以。” 听见祝恬的话,爱德华才说:“我约人打球了。” 刘可婷追问:“那明天呢?” 最近快被祝恬折腾得神经衰弱,好不容易有两天清静的日子,爱德华当然要努力捍卫:“明天再说。” 祝恬捏着三文治,狠狠地咬了下去。 原本沉默的费尔森开口,他问祝恬:“恬恬,你想去哪里玩?这两天我有空,我可以带你出去。” 刘可婷略带责备地瞪了丈夫一眼,费尔森笑眯眯地看着祝恬,丝毫没有察觉妻子的目光。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祝恬就答应下来:“好呀,您喜欢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费尔森还不知道自己坏了大事,他还愉悦地对刘可婷说:“儿子约了人打球,你也跟我们出门吧。” 由于祝恬不是第一次来伦敦,那些著名的景点,她基本上都去过。费尔森带着她到一些小众的地方游玩,让她感受地道的英伦风情。 祝恬还是一如既往地讨长辈欢心,她把费尔森和刘可婷逗得很高兴。逛到下午,他们就坐在露天咖啡厅喝咖啡,祝恬盯着面对那栋摩天大楼的户外广告,眼睛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顺着祝恬的视线,刘可婷也看向了摩天大楼外墙的led广告屏,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着英国当红男歌手的最新mv。那男歌手很阳光和帅气,非常受年轻女歌迷的追捧,如果没记错的话,祝恬的手机铃声应该是他的单曲。 果然,祝恬看了一会儿,突然指着屏幕问:“费尔森叔叔,您认不认识他?” 费尔森笑着说:“当然认识,你们这些小女生都很迷他吧?最” 祝恬一边点头,一边问:“那您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他?” 费尔森在圈中很有名望,要帮祝恬见一见偶像,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当晚他们没有回家吃饭,直接约了那位当红的男歌手共进晚餐。 刘可婷正想给儿子拨一通电话,让他自己解决晚餐。不料祝恬走到她身边,提议道:“可婷阿姨,要不叫上爱德华吧。” 刘可婷还没反应过来,因而说:“他在学校那边打球,让他自己解决比较省事。” 祝恬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小小声地对刘可婷说了两句话。 刘可婷恍然大悟,她点了点祝恬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太调皮了!” 85|第八十五章 (三) 对于费尔森的邀请,那位如日中天的男歌手的经纪公司十分重要,为了不受外界影响,经纪人特地包下了整间西餐厅。 爱德华抵达餐厅时,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便传入耳中。餐厅经理把他拦截下来,他自报家门后,经理才恭敬地把他迎进去。 经过小舞台时,爱德华往那方望了一眼,随后便发现祝恬正和一个男人四手联弹《c大调圆舞曲》。她正认真弹奏,时不时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脸颊上那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脚步只顿了半秒,爱德华便继续前行。经理将他带进贵宾房,他的父母以及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聊天,一看见他,费尔森便热心地替他们作介绍。 爱德华这才知道,原来跟祝恬在外面弹钢琴的男人,正是炙手可热的男歌星迈克,而正跟自己握手这位,则是迈克的经纪人。坐到母亲身旁,他低声询问情况。 刘可婷告诉他:“恬恬是迈克的歌迷,你爸爸跟迈克的经纪公司有交情,恰好迈克今晚没有通告,所以就一起吃个晚饭。” 爱德华撇了撇嘴,有点无语。他对这个乐坛新星没有多大的兴趣,因而刚才看见迈克,他也没有认出来。 悄悄打量过儿子的神色,刘可婷就说:“恬恬跟他在外面闲逛呢,他们出去好久了,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爱德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没有应声。 刘可婷又说:“差不多要上菜,你帮忙把他们找回来吧,恬恬那丫头应该乐得忘了看时间。” 在大堂的祝恬确实乐得忘了看时间。迈克常年接触乐器,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作为手控,祝恬单看他的手就能看整个晚上。而偶像坐在身边,不厌其烦地帮自己纠正指法,那种感觉更是幸福得无与伦比。 由于紧张,祝恬的弹奏频频出错,迈克好脾气地对她说没关系,并友善地朝她微笑。她第一次为自己没有好好练琴而后悔,否则就不会在偶像面前丢脸了。他们把同一首曲子弹奏了很多遍,后来终于培养出一点点小默契。 这一遍的效果出奇的好,从头到尾,祝恬不仅没有弹错,而且能勉强跟上迈克的节奏。当他们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时,角落处居然响起了几下的掌声。 祝恬抬头,一眼就看见懒洋洋地倚在墙壁的爱德华。他的眼睛斜斜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爱德华只站在原地,他用英文说:“弹得很好。” 祝恬鲜少听见他的赞美,此时不禁喜上眉梢:“我也觉得自己弹得挺好的。” 爱德华扯了扯嘴角,这才换了中文说:“那句话是对迈克说的,至于你,弹得不怎样。” 说完,爱德华就转身走开。 祝恬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眼里有点不起眼的小光芒。 迈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低声问:“你的男朋友?” 祝恬笑而不语,随后跟他一起回包房吃晚餐。 这顿晚餐吃得最愉快的人,应该就是祝恬了。迈克就坐在她旁边,他的作派很绅士,用餐时十分照顾她,发现她的牛排还渗着血,还特地让侍应帮忙换掉。 迈克的经纪人很尽责,吃晚餐时还不忘推销迈克,几近把他捧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全能型艺人。在旁的祝恬笑眯眯地附和,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热粉丝。 大家都说说笑笑的,唯独爱德华是沉默的。平日祝恬把他缠得厉害,整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然而现在,她不仅没跟他说话,甚至看也不看自己半眼。 跟迈克告别时,祝恬满脸不舍。迈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并送了她几张演唱会的门票,很有诚意地邀请她来自己的音乐会。 祝恬还沉浸在离别的失落中,还没来得及拿那门票,爱德华已经替她接了过来。他替她道谢,并说:“我们有空一定会去的。” 回程的时候,祝恬坐爱德华的车回家。祝恬问他:“你也喜欢听迈克的歌?” 爱德华说:“没感觉。” 祝恬说:“那你刚才还说要去看他的音乐会?” “那是客套话。”爱德华顿了顿,又说,“你应该不知道你那时候的样子有多花痴,我现在你旁边都觉得丢脸。要不是我拿票提醒你,你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祝恬没皮没脸地反驳:“这很正常,谁没有几个偶像呀,你肯定也有迷恋哪个女神吧?” 爱德华只还给她两个字:“无聊。” 晚餐吃得有点多,爱德华一点睡意都没有,将近凌晨还在看书。就在他看得入神时,静谧的房间响起一阵短促的新消息提示音。他一手摁住书页,一手将手机摸过来,并划屏开锁。 那是来自黎煜的微信消息,短短的对话框写着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难听!而对话框的上方,则是一个爱德华给他发送的小视频,而小视频的内容,是祝恬和迈克四手联弹的片段。 爱德华到大堂找祝恬的时候,祝恬和迈克还在忘物忘我地弹着琴。静心细听,他才发现那乐章弹得一塌糊涂,他觉得好笑,因而顺手拍了一段给黎煜欣赏。 爱德华粗略算了下时差,黎煜应该刚睡醒,打开微信就看到这个醒神的小视频。他闲着没事,因而回了消息:早。 很快,黎煜就发来一条略带揶揄的消息:怄得睡不着? 爱德华有点不明所以,随手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这回过了很久,黎煜才重新发来消息。爱德华刚躺到床上,但瞄了眼新消息的内容,又重新从床上坐了起来。 爱德华跟黎煜聊到夜半三更才睡觉,翌日是周日,他连早餐都没起床吃,一直在房里待到中午。 刘可婷让祝恬叫爱德华吃午饭,祝恬便跑到楼上,咚咚咚地敲着他的房门。 从小到大,祝恬都喜欢趴在房门上敲门。当房门被拉开时,她的身体便随着惯性前倾。往时有父亲把她扶稳,而现在,她便直直地撞进了一个半熟悉的怀抱里。 祝恬胡乱地抓住可依靠的东西,她一用力,爱德华的t恤就被她扯得歪歪扭扭,小半片胸肌隐隐约约地暴露在空气中。 一碰面就被投怀送抱,爱德华揪住她的衣领,声音绷得有点紧:“祝恬,你故意的吧?” 祝恬仰着脖子看向他,一脸无辜地问:“故意什么?” 爱德华盯了她几秒,接着一字一顿地说:“故意这么蠢!” 爱德华的心情似乎有点糟糕,至于糟糕的原因,祝恬非常好奇。整个下午,他都待在书房,祝恬心血来潮,于是就抱着琴谱去找他。 爱德华正无聊地转着一个思维魔方,发现祝恬正贼头贼脑地站在门边探看,他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 祝恬这才走进去,她兴致勃勃地说:“陪我练琴好不好?” 爱德华垂下眼睛,重新扭转着魔方:“无端端练什么琴?你以前不是老抱怨,弹琴很累还很无聊。” “呀?”祝恬很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爱德华说:“你弟说的。” 祝恬又问:“你们经常聊起我吗?都说我什么了?” 爱德华顿了下,继而回答:“没聊什么。” 他越是不肯说,祝恬越是觉得他们偷偷说自己的坏话。她正要追问时,爱德华突然放下魔方站起来说:“走吧。” 祝恬糊涂了,她问:“走去哪呀?” 爱德华将手插-进裤袋里,头也不回地回答:“不是说练琴?” 琴房在顶层,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每次进去,祝恬都忍不住感叹:“我要是能全部学会,那该多好。” 爱德华会玩很多乐器,钢琴、小提琴、手风琴,甚至爵士鼓,他都十分精通。他不喜欢炫技,若非特别日子或重要场合,他几乎不在人前演奏,他的好友曾笑他是个自娱自乐、同时又孤芳自赏的疯子。 祝恬自动自觉地坐到钢琴前,而爱德华过去把琴盖打开,随后坐到她身边。 琴谱被随意放到一边,祝恬什么都没说,继而开始摁下琴键。爱德华顿了半秒,随后跟着她的旋律和节奏弹奏起来。 祝恬似乎存心捉弄他,每弹一小段,她便转换一首曲子。初时爱德华有点措手不及,但几次下来,他们就配合得默契十足,就算乐曲交替时出现瑕疵,他也能快速补救。 上高中以后,祝恬就很少碰钢琴了,她所记得的琴谱十分有限,在爱德华这种的高手面前,终究只能狼狈地败下阵来。她双手重重地压在琴键上,她转头怒视身旁的男人:“喂,你让着点不行吗?” 爱德华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还很老实地说:“我是打算让你的,可惜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差劲。” 祝恬很不服气,她说:“昨晚迈克才夸我弹得好,你没听见而已!” 爱德华轻飘飘地说:“那也是客套话,你没有听出来吗?人家就算不给你面子,也要给我爸妈面子……” 祝恬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哼”了一声,接着站起来说:“我不弹了!” 86|第八十六章 (四) 从小到大,祝恬都被长辈捧在手心上,她确实有几分娇纵。她抱着琴谱疾步走出了琴房,她原本只是做个样子发发小脾气,没想到爱德华那家伙不仅不追上来,而且说半句软话哄她都不愿意,最后她真被气着了。 刘可婷在楼梯口碰见祝恬,祝恬一脸怒气来不及收起来,她笑问:“爱德华惹你生气了?” 祝恬声音闷闷地说:“没有。” 祝恬越是否认,刘可婷就越是肯定这丫头在生气。她将祝恬手里的琴谱抽出来,随后将人推回房间:“去换一身衣服,我带你去喝下午茶。” 甜品和蛋糕永远是女孩子的好伴侣,祝恬有滋有味地吃完三层塔里的巧克力泡芙和芝士蛋糕,心情便逐点逐点地好起来。 坐在对面的刘可婷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东西,眼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于是把自己盘子里的草莓塔也推到她面前。 祝恬连连摆手:“我不能再吃,再吃肯定要发胖了。” 刘可婷说:“没关系,女孩子肉肉的很可爱。” 祝恬摸了摸自己的脸,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刘可婷点头,接着说:“恬恬,你要自信一点呀。” 祝恬有点苦恼:“我自信不起来……” 能够打击祝恬自信心的人,大概只有爱德华了。这丫头一看就是没有恋爱经验,头一回追男孩子难免会毫无章法,甚至败战而回。刘可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她对祝恬说:“恬恬,你千万不能放弃。” 祝恬笑嘻嘻地说:“可婷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最近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刘可婷追问。 “为什么没有女朋友?”祝恬满脸好奇地问。 刘可婷也不瞒她:“之前有好几个小女生跟他示好,不过他都不搭理人家。” 祝恬慢慢地挖着蛋糕里层的水果,边挖边问:“您说爱德华是不是喜欢含蓄内敛一点的女孩子?” 刘可婷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爱德华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你不用特意去改变什么。” 祝恬也笑:“您怎么知道他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呀?” 刘可婷语气肯定地回答:“这是我作为他妈妈的直觉。” 她们喝完下午茶已经临近傍晚,祝恬吃了一肚子甜腻的蛋糕,回程时一路都喊着很饱。 刚才祝恬应该是化悲愤为食量了,刘可婷知道她吃撑了,因而便说:“你先别吃晚餐,等蛋糕都消化后,我再给你做夜宵。” 祝恬不想弄得这么麻烦:“不用不用,我少吃一点就可以。” 刘可婷吓唬她:“把肠胃撑坏了,我家的小恬恬会变成小肥恬哦。” 想到自己那圆滚滚的模样,祝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最终还是听了刘可婷的劝告,没有到楼下吃晚饭。 今晚费尔森有应酬,餐桌上就只剩刘可婷和爱德华两人。刘可婷什么都不说,爱德华就说:“祝恬呢?” 刘可婷抬头看了儿子一眼,故意说:“恬恬说不吃,我看她是不想跟你一起吃饭。说吧,你是不是惹人家生气了?” 爱德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刘可婷继续说:“恬恬是女孩子,你不要老是欺负她,当心黎叔叔揍你!” 他终于开口:“我没有欺负她。” 刘可婷没好气地说,“你爸大清早就出门了,不是你欺负恬恬,那就是我欺负的咯?” 爱德华再次沉默,半晌以后,他放下筷子站起来。 刘可婷问他:“你干嘛去?” “叫她吃饭。”爱德华回答。 刘可婷努力藏起笑意,她板着脸让儿子坐下,并说:“饭吃到一半才想到叫人家,一点诚意都没有。” 晚饭过后,刘可婷把他叫进了厨房:“恬恬喜欢吃意大利面。” 爱德华还没应声,刘可婷踮起脚尖帮他穿上围裙,接着说:“恬恬还没有吃东西,你给她做吧。” 爱德华微微蹙了下眉头。 刘可婷趁机教育他:“恬恬很容易哄的,赶紧做好给她送上去吧。” 尽管爱德华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刘可婷却知道,这孩子只是表面上不乐意罢了。依他那性子,若真不想做一件事,任谁也勉强不了他。 平日爱德华很少下厨,无论是将培根切片,还是把芝士磨碎,他都手忙脚乱的,而剁洋葱的时候,他甚至呛得眼睛都红了。 “你应该多进厨房锻炼锻炼呀,厨艺不好的男人,没有女孩子愿意嫁。”刘可婷在旁幸灾乐祸,取笑完儿子,她还是搭把手帮忙。 爱德华满不在乎地说:“不嫁就算了,免得麻烦。” 闻言,刘可婷转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在母亲的协助下,爱德华总算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份培根芝士意大利面。把面条装到盘子后,他就准备回房间洗澡。 刘可婷眼疾手快地拽着他:“跑这么快做什么,送上去给恬恬呀。” 迫于母亲的威严,爱德华只好捧着托盘去敲祝恬的房门。敲了很久,里面也没有人应声,他以为祝恬还在怄气,故意不搭理自己,于是就说:“你再不出声,我就走了。” 等了十来秒,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爱德华喃喃自语:“不是饿晕了吧?” 爱德华将房门打开,房里静悄悄的,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他缓缓往里走。 浴室的门关得很严实,里面隐隐有水声传来,爱德华的脚步便顿住了。 穿好睡裙从浴室出来,祝恬就嗅到一股很浓的芝士香味,她以为那是饥饿所产生的幻觉。然而那香味实在太真切,她在房里四处张望,果然在书桌上看见了一盘热腾腾的意大利面。 这刻的心情简直又惊又喜,祝恬捧起盘子就站在原地开动。她刚把培根放进嘴里,身后便传来低微的脚步声。 回头就看见爱德华从露台走进来,祝恬有点诧异:“你爬过来的?” 爱德华那边的露台跟她这边的露台,大概只有数十公分的距离,若想翻阳台过去,确实不是难事。只是,他明显不欣赏祝恬的幽默,他说:“我从门口走进来的。” 沉默了半秒,他补充说:“我妈让我拿东西给你吃。” 祝恬这才坐到沙发上,笑呵呵地说:“谢谢呀。” 祝恬连晚餐都没有吃,爱德华以为她还在生气,不过她看上去一点怒意都没有,看来真被一盘意大利面给收买了。他不得不赞成母亲的话,这丫头确实很容易哄。 察觉爱德华正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吃面,祝恬就问:“你是不是也饿了?要不要吃一点?” 爱德华摇头。 祝恬只是客套地询问一下,他不吃就正合自己心意。 看见她吃得那么香,爱德华又有点嘴馋,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他不尝尝总觉得不甘心。他走到祝恬身旁,随后夺走她手里的叉子。 眼睁睁地看着他吃掉大块培根,祝恬有点心疼:“你不是说不吃吗!” “我突然饿了不行吗?”话音刚落,爱德华又把一块培根放进嘴里。 祝恬赶紧把叉子抢回来:“你把我的肉都吃完啦!” 爱德华说:“你真的很像小黄。” “谁是小黄?”祝恬问。 “邻居家的小狗。”爱德华憋着笑,“每次被抢食,它的表情跟你现在的是一模一样的。” 祝恬作势用叉子戳他:“你才像小狗!” 爱德华一直留在房里,祝恬觉得奇怪,于是就问他:“你还有事?” 爱德华说:“没有。” 祝恬没有追问,以免问着问着,爱德华就跑掉了。 等她吃完,爱德华才开口:“吃饱了没有?” 祝恬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饱了。” 爱德华顿了顿,又问:“好吃吗?” “不怎样,比起我妈和我爸做的,差太远了。”祝恬回答。 “不怎样你还吃那么多?”爱德华显然不相信她的答案。 “因为我饿。”祝恬拿抽纸擦嘴,借此掩藏自己的笑意。她其实猜到这盘意大利面是爱德华做的,刚才他抢叉子的时候,她嗅到他手上有大蒜和洋葱的味道。 被祝恬毫不留情地打击了一番,爱德华没有再说什么,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就转身离开。 祝恬意犹未尽,她叫住爱德华,声音软软地让他帮忙洗盘子和餐具。爱德华停在原地看着她,她又说:“我已经洗澡了,不想把睡裙弄脏……” 直至把盘子和餐具都洗干净,爱德华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做意大利面和洗碗。他用毛巾把手上的水迹擦干净,正要回房间,祝恬就蹦蹦跳跳地奔进了厨房。 “洗好啦?谢谢呀。”祝恬心情愉悦地说。 祝恬正好挡住他的去路,他将人挪到边上,随后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祝恬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喂,为什么不理人?” 爱德华直径走向楼梯,而祝恬继续追过去:“让你帮个小忙而已,你用得着生气吗?” “谁说我生气,生气的人不是你吗?”爱德华迈着长腿,两级两级阶梯地走。 祝恬想抓住爱德华的衣服,爱德华像在后背长了眼睛,她差点就能碰到衣尾,他却闪身躲开了。 走进房间以后,爱德华立即关门。祝恬飞扑过去挡住门板,她仰起脸看着他:“你别生气,下回换我帮你洗碗好了。” 爱德华抿着唇不说话。 祝恬逐点参透他的神色,她试探着问:“你不是气我要你洗碗,那就是气我说你做的意大利面不好吃?” “谁说是我做的!”爱德华别开脸否认。 单看爱德华那表情,祝恬就可以肯定他在撒谎。是他自愿做的也好,被母亲逼着做的也罢,她都觉得心满意足。她突然收起玩心,很认真地说:“我刚才是骗你的,其实你做得意大利面很好吃,跟我爸我妈做的一样好吃。还有就是,我今晚很开心,谢谢你。” 爱德华微微发愣。 祝恬的掌心冒了一层薄汗,没等爱德华回应,她就用逃跑一样的速度走回自己的房间。 听见祝恬关门的声音,爱德华才往浴室走。他站在莲蓬头下,冷水冲刷在身上,尽管如此,他的思绪还是乱糟糟的,整个人也不如平日那般冷静。 昨晚临睡之前,他收到黎煜的新语音,语音内容是询问祝恬的近况。 祝恬在这边的生活很正常,该吃饭时吃饭,该上学时上学,该睡觉时睡觉,爱德华没什么好交代的,因而回复了一句“什么都好”。当时黎煜就回了消息,消息的大意是,确实是什么都好,看了那小视频就知道自家姐姐乐不思蜀。 爱德华重新看了一遍小视频,他越看越觉得迈克不顺眼,因而随手给黎煜发了一条消息:“刚说错了,她有一样东西不好。” 黎煜追问:“是什么?” 爱德华回复:“她的眼光不好。” 很快,黎煜就发来新语音,他说:“她的眼光可好了,不然就不会看上你了。” 反复将那条语音听了十多遍,爱德华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想不起那时候的感觉,他只记得自己捏着手机,好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就在他茫然地盯着手机时,黎煜又发来新语音:“这么久都不说话,不是把我的玩笑当真了吧?” 这两条语音消息简直让爱德华满脸黑线,若黎煜不是远在千里之外,他说不定会跑过去狠揍这家伙。他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待情绪平复后,他才回复:“这种事不能开玩笑。” 这回黎煜没有用语音,他发来一段文字:没办法,我真人特别护短,你说恬恬坏事,我当然要给你好看。老实说,刚才是不是被吓傻了? 爱德华同样用文字回复:没有,我刚去喝水而已。 黎煜生怕他不相信这只是玩笑,而后还特地说:“我姐喜欢迈克那种阳光骚包型的男人,你这种不解风情的扑克脸,她大概看不上吧。” 他们多说了两句,接着就转移了话题。随后的聊天里,爱德华都是心不在焉的,整晚他都在回想黎煜那个玩笑。当他知道祝恬对自己有意思,他并没有以往被表白时的抗拒和烦躁,而被告知这仅是一个玩笑时,他的心底居然涌起了一丝丝的失望。 活了二十多年,爱德华从来没有碰上这样的难题。在他的世界里,任何事物和感情都是井井有条的,黑与白,是与非,爱与恨,每一件他都理得很清楚。 然而,祝恬却是一个例外。他有时候把她当成朋友,有时候又把她当成亲人,有时候觉得她很烦人,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可爱……他对这丫头感觉总是千变万化的。明明他才是自己情绪的唯一主宰,但一碰上祝恬,他所做的事总是不由己的。 或许对于自己来说,祝恬确实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在十来岁那个情窦初开的时期,他第一次与祝恬见面。当时他说了她一句奶娃娃,她便很受伤地嘟着嘴巴,一副要哭的可怜模样,害得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班上的女同学都豪迈爽直,爱德华不太懂怎样跟这位东方小女孩相处,他总想跟她保持距离,免得不小心把人惹哭。不过祝恬总爱黏着黎煜,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跟她接触了。 他们两家的交往不算频繁,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异常亲密。他母亲十分喜欢祝恬,他经常在她口中得知祝恬的近况,譬如祝恬出演话剧得了银奖、参加校运会并在短跑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甚至那种考试忘记带2b铅笔、体检抽血时吓哭等糗事,他都非常了解。 爱德华时常觉得,虽然他们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但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亲近。如今她来英国留学,甚至住到家里来,他也不排挤,似乎早已习惯她的存在。 只是,黎煜那个玩笑让他重新审视他跟祝恬的关系。男女感情向来都是千头万绪的,他越是梳理就越是凌乱,心情也难免焦虑起来。他姑且相信这仅是一个玩笑,但今晚祝恬用那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自己,用那样认真而郑重的语气说谢谢,他又隐隐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玩笑那么简单。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疑心太重,也可能是他有那么一点点渴望,这个玩笑其实不是玩笑……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对于爱德华来说是这样,对于祝恬来说则更是这样。 翌日早晨,刘可婷看见祝恬眼底微微发青,但精神却十分好,不用想都知道这丫头是高兴得睡不着。趁着儿子还下来,她便悄声对祝恬说:“一盘意大利面就把你搞定了,爱德华的犯错成本也太低了吧。” 祝恬觉得有道理,她懊恼地说:“真笨,早知道让他陪我去看迈克的音乐会。” 刘可婷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打气:“恬恬加油!” 今早祝恬又搭乘顺风车回学校。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着新闻,祝恬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等到广告时间,她便对正在驾车的爱德华说:“星期六陪我去看迈克的演唱会好不好?” 昨晚爱德华没睡好,听见祝恬提起这个名字,他的额角便隐隐地抽了一下。他万分后悔拍了那个小视频,更后悔把那小小视频发给了黎煜。要不是这个迈克,他根本不会备受困扰,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好。” 祝恬的脸瞬间拉长了,她追问:“为什么不好?” 爱德华语气不耐地说:“这种没营养的音乐会,不去也罢。” “音乐会能缓解压力、陶冶性情!”祝恬极力劝说,奈何爱德华一点动摇的意思都没有。 当天晚上,爱德华就将那几张音乐会门票拿给了祝恬,祝恬揪着他的衣袖,锲而不舍地说:“你就陪我去吧……” 可惜,爱德华同样还给她两个字:“不去!” 迈克的音乐会在周六晚上。下午五点左右,爱德华就独自出门。祝恬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他一边往车库走,一边回头问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祝恬问他:“你要去打球对吧?我陪你去打球,今晚你就陪我看音乐会。这是等价交换,你可不吃亏。” 爱德华拒绝这么荒谬的等价交换,他说:“你爱陪我去打球,我不管不了你,但我不会陪你看音乐会。” 抵达体育馆后,爱德华就丢下祝恬往更衣室走。祝恬对篮球不太感兴趣,因而就坐到最后一排玩手机。 爱德华他们打球只是运动切磋,而不是竞争激烈的比赛,因而场内观赛的人并不多。不过场内的球员看上去都高大帅气,这倒吸引了一群的女观众。 每当球员投篮得分,他们各自的亲友团就会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祝恬本来打算玩游戏的,不料却被场内的气氛所感染,最终也认认真真地看起了球赛。 从防守到进攻,从运球到投篮,祝恬的目光总是牢牢地锁在爱德华身上,根本舍不得离开。当他成功投射了三分球,她兴奋得差点蹦了起来。 中场休息时间,爱德华跟队友坐在篮球架下喝水。祝恬这才打开游戏界面,各板块刚加载完成,几个黑影突然笼罩在她上方。下意识抬头,她便看见三个金色卷发、穿着球服的健硕男人围聚在自己跟前。 他们的手臂都裸-露在外,看见上面有大片大片的纹身,祝恬就想走开。她刚站起来,站在中间的男人就将她摁回座位,并用发音怪异的普通话说:“东方小妞,可以交个朋友吗?” 这三个男人的身体就像一堵严实的墙,祝恬走不掉,只能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们。 87|第八十七章 (五) 面对祝恬的沉默,这三个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距离祝恬最近的男人就揪住她的手臂,用一股蛮力把她拉起来。 东方人和西方人在身高和体型上总有一段差距,况且男女力量本身悬殊,在他们面前,祝恬就像小学生一般稚嫩。平日他们见惯身材火辣的美女,眼下这个清纯可人的女孩子更是让人垂涎。 揪住祝恬手臂的男人换用英语说:“走,我们请你去吃饭。” 祝恬用力挣开他的手,奈何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我不要,我不认识你们。” “刚才已经跟你打招呼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那男人厚颜无耻地回答。 其余两个男人用身体阻隔着旁人的视线,祝恬没法向爱德华呼救,只能威胁他们:“你们再不放开我,我大喊了!” 他们看着祝恬嘿嘿地笑着,那笑声让祝恬心底发毛。这几个男人的所作所为这么肆无忌惮,想必这种欺负留学生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她正要跟他们力拼时,前方就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爱德华就堵在走道上,他身上穿着湿了大半的球衣,脖子上还搭着一条白色毛巾。不知道为什么,祝恬却觉得他这样的造型,比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要帅气得多。前一秒还紧张得掌心冒汗,看见他以后,她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爱德华,别挡路。”其中一个男人迈前一步,语气不佳地嚷嚷。 “没看见她不愿意跟你们走?” 爱德华向他们走过去,又一个男人迈前一步,他俩双手抱胸,目光挑衅地看着他:“这妞是我们先看上的,如果你想抢,那就得先打赢我们。” 他们一副要打架的架势,祝恬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她弱弱地发声:“不要打了,在公众场合打架,影响很坏的!” 站在前面的两个男人双双回头,其中一个很不给面子地笑她:“谁说我们要打架?我们说的是打球!” 爱德华自然不会拒绝应战,他跟其他两个队友组成一队,随后还邀请了一个男生做裁判。 这几个陌生男人的球衣跟爱德华的不一样,他们明显只是对手,而不是队友。在球场上,大家都会遵循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然而这三个男人似乎都不是这样想的。说是打球,但是他们都面向狰狞,动作野蛮,经常使阴招损招,幸好爱德华球技过人、身手了得,每次都能闪身躲避,甚至借机夺球。 最终爱德华那队的得分遥遥领先,而败战那三个男人则灰溜溜地走掉了。 在场内搜索到祝恬的踪影后,爱德华让其他队员代替自己,随后就带着她离开体育馆。 前往停车场的时候,祝恬一边走一边夸奖他。虽然他没有什么表示,但祝恬却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错。她趁机对他说:“你赢了球赛,不如去听场音乐会庆祝吧?” 爱德华不假思索就回答:“不去。” 祝恬努力了这么久,没想到爱德华还是不改变主意,她的脾气一下子就蹭上来了。她突然转身,一语不发地往停车场的反方向走。 爱德华一把将她拉回来:“你去哪里?” “我去看音乐会,你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祝恬甩开他的手,接着又说,“音乐厅里人那么多,我肯定不会被那些混混儿带走。就算真的那么倒霉,我也能向迈克求助,你不用担心我!” 他们站在原地对峙,结果还是爱德华败下阵来。他满脸隐忍,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我去。” 祝恬终于得偿所愿。他们在附近的西餐厅吃晚餐,随后才一起进场看迈克的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的观众多是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有成群结队的,也有像祝恬这样带着男朋友或意中人来欣赏的。当迈克出现在舞台上,整个音乐厅都响起了震耳的掌声和欢呼声,那高分贝的噪音让爱德华有逃跑的冲动。 祝恬学着其他歌迷,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挥动着荧光棒,一边跟随着节奏摇晃身体,十分投入。在迈克下台换衣服的空挡,她才问爱德华:“好不好听?” 周遭都是乐声和尖叫声,祝恬只看见爱德华动了动唇,却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将耳朵凑近他,扯着嗓子问:“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爱德华倏地回想起那个不经意的亲吻,时至今天,他还记得那种柔滑温热的触感。他越是回想,心底就越是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他适时地与祝恬拉开距离,并大声地说:“不好听!” 场内的射灯恰好扫到他们身上,祝恬很清楚地看见爱德华臭着一张脸,似乎这场不是音乐盛宴,而是惨无人道的酷刑。她忍不住笑起来,将荧光棒往他怀里一塞:“你也站起来吧,很好玩的!” 爱德华没有陪着祝恬一起疯癫,他倚着椅背,一边撑着额头,一边等待着音乐会结束。 由于祝恬和爱德华坐在贵宾席,迈克很快发现了他们。在演绎一首深情的慢歌时,他特地站到舞台边缘,朝着祝恬的方向低唱。祝恬一脸陶醉,眼里满是粉红色的桃心,而坐在她旁边的男人,那张脸似乎更臭了。 音乐会结束后,祝恬还不愿意离去,因而缠着爱德华带她去后台。 爱德华受了两个小时的折磨,他没好气地拒绝:“你自己去。” 祝恬说:“他们不认识我,不会让我进去的。” 爱德华逗她:“你试试用美人计?” 祝恬气得咬牙,但半秒后,她又笑眯眯地死磨硬泡:“我就跟他合影一张照片,很快的!” 爱德华发现自己越来越抵抗不了祝恬的死缠烂打,他认命地带着这个小麻烦往后台走。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果然尽职尽责地将他们拦住,爱德华跟他说了两句,他便恭恭敬敬地放行。 爱德华应该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音乐厅的后台,他很快摸索到休息间的位置。给他们开门的是迈克的经纪人,他立即将他们迎进休息间里。 迈克刚换下表演的衣服,见了祝恬,他便热情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祝恬幸福地跟偶像拥抱,并诚心地说:“恭喜你演出成功!” “谢谢!”迈克放开祝恬,随后跟爱德华握手。 爱德华也风度十足地说:“音乐会很精彩。” 在旁的祝恬无声地窃笑,爱德华瞪了她一眼,随后说:“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家,不然爸妈要担心了。” 迈克的拥抱让祝恬昏头转向,连到后台的目的都忘得干干净净。前脚刚迈出休息间,她猛地想起:“还没有合照!” 这么简单的要求,迈克自然不会拒绝。祝恬本想让爱德华一起拍照的,不料他先一步掏出自己的手机,主动请缨:“我帮你们拍。” 爱德华对迈克似乎没有太多的好感,因而祝恬也不勉强他,只叮嘱:“要拍得漂亮一点!” 迈克搂住她的肩膀,而她则笑容满满地看着镜头,爱德华倒觉得这画面刺眼,他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闪光灯连续闪了几下,爱德华便对他们做了个手势:“好了。” 祝恬迫切地跑过去看照片,爱德华却将手机收起来,继而提醒她:“走这么急做什么,跟人家说再见呀。” 祝恬转头,迈克和经纪人都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告别。她也挥手,乐呵呵地说:“再见!” 爱德华率先走出了休息间,祝恬追上去,万分期待地问:“照片呢?照片呢?” “看什么照片,好好走路。”眼见有冒失的歌迷迎面撞过来,他伸手将祝恬搂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 祝恬偷偷地抬眼看他,心中又是一阵窃笑。 上车以后,爱德华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翻开相册,祝恬瞬间就抓狂了,爱德华一共帮他们拍了五张照片,但这五张照片里,没有一张能看到迈克的脸! 坐在驾驶座上的爱德华憋着笑,他说:“别乱动,要开车了!” 疼失跟偶像合影的机会,祝恬怄得一路都不跟他说话。回家一见到刘可婷,她就立即告状。 刘可婷一巴掌拍到他身上:“你又欺负恬恬!” 爱德华没有躲开,他笑道:“我错了还不成吗?” 刘可婷不理会他,她转头对祝恬说:“恬恬,我跟你说一件事。” 祝恬问:“什么事呀?” “圣诞长期马上就来了,你有没有回国的打算?”刘可婷说,“如果有,我就提前帮你订机票。” 祝恬算了算时间,距离圣诞假期只剩不到两周的时间。想到可以回家,她马上点头:“要要要,我要回家!” 刘可婷知道祝恬归心似箭,又说:“我也打算回国探亲,不过可能要迟一点出发。如果你等不及,可以先回去,注意安全就好。” 爱德华本来打算回房间休息的,听见她们的对话,他便坐到沙发上,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祝恬思索了一下,接着回答:“我还是先回去吧,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刘可婷说:“那好,你想好哪天回去就告诉我,我帮你订机票。” 祝恬点头。 马上要回国,这就意味着要跟爱德华他们分开了,祝恬一脸不舍,刘可婷笑她:“表情怎么这么悲壮,你打算走掉就不回来了?” 爱德华正百无聊赖地转换着电视频道,听了这话,他的手指便顿在了遥控器的按钮上。虽然他的眼睛注视着电视,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屏住呼吸探听祝恬的回答。 祝恬用余光瞥了爱德华一眼,接着小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祝恬的表情有几分复杂,刘可婷也没法确定这丫头是故意吓唬爱德华,还是真的动了归心。 想到祝恬向来娇生惯养,在家中更是备受宠爱,想家想父母也是正常的,刘可婷尊重祝恬的决定,她说:“没事的,你想回家就回家,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千万不能勉强自己哦。” 88|第八十八章 (六) 其实祝恬只是耍了点小心机,她的性子跟母亲的一样倔,爱德华没有爱上自己之前,她就算爬也会爬回英国的。 回国的日子很快到来,祝恬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时,爱德华恰好也打开了房门。正想过去跟他道别,她却惊奇地发现他手里也拉着一个行李箱。 “你也要出远门?”祝恬问。 爱德华“嗯”了声,接着示意她将行李箱推过来。他一手拿着一个行李箱走下楼梯,那轻松的样子像提着两箱棉花一样轻松。 祝恬跟在他身后,他没有主动交代的意思,她就问:“你要去哪里?” 走下最后一级阶梯,爱德华将两个行李箱放到地面,接着转头对她说:“我闲着没事,就提前过去看望我外公外婆,顺便也找找黎煜,感受一下他那边的大学生活。” 爱德华的做法虽在情理之中,但却在祝恬的意料之外。她喜上眉梢,按捺得很辛苦才没有飞扑过去抱着他,询问几百遍真的吗。 刘可婷也难掩喜色,她看爱德华的眼神都变了。她亲自送他们到机场,一路上她叮嘱儿子要好好照顾祝恬,尤其在机场这种人多的地方。 爱德华戴了一副太阳眼镜,他的脸全程都转向车窗,刘可婷看不见他的眼神和表情,但是能感受到他那不一样的心绪。 下午还有会议,刘可婷没有送他们进候机大厅。祝恬满心不舍地跟刘可婷拥抱,趁爱德华在车尾箱把行李搬下来时,刘可婷在她耳边低语:“你的革命已经看见曙光了!” 直至登上飞机,祝恬脑海里还是印着刘可婷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也忍不住笑起来,惹得邻座的爱德华频频侧目。 察觉到爱德华的视线,祝恬才稍稍敛起笑意,她问:“这趟回琼京,你想去哪里玩?我可以做你的导游!” 爱德华翻开手中的杂志,随口回答:“不用了,琼京我也很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爱德华是特地陪祝恬回国的,而祝恬也不例外。爱德华愿意这样做,显然不是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还以为,他就算暂时不跟自己表明心迹,至少也会改变一下态度。可惜事实证明,这全是她想得太多。 飞机准时起飞,爱德华继续看他的杂志,而祝恬则闷闷地喝着鲜橙汁,不一会儿就有倦意涌至。爱德华似乎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她只好闭目补眠。 不久以后,祝恬就睡着了。飞机突然遇上气流,机舱有点颠簸,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 这点小动静还是引起了爱德华的注意,他放下杂志,轻手轻脚地替她调整座位,随后让空姐帮忙送毛毯过来。 直至晚餐时间,祝恬还在酣然大睡。爱德华担心把她饿着,因而就将人叫醒。不料这丫头睡得太熟,他低唤了几声她也没反应,最后只能过去晃醒她。 祝恬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爱德华那张放大的脸。瞌睡虫瞬间被赶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率先开口:“睡得像猪一样,叫了这么久都不醒。” 祝恬鼓起腮帮,正想撑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她心头一暖,原本打算回敬他一句“你才是猪”,现在却用几分撒娇的语气说:“昨晚没睡好……” 爱德华问:“为什么睡不好?” 祝恬抱着毛毯,笑容里满满都是幸福:“想到可以回家,我就兴奋得睡不着了!” 祝恬还沉浸在他那细致关怀的喜悦中,似乎没有没有邻座的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搭乘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脚踏实地的瞬间,祝恬还是觉得晕乎乎的。看见前来接机的父母,她便愣在了原地。 黎绍驰和祝潼相视一笑,祝潼笑她:“你在伦敦待了几个月,回来就不认识我们了?” 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祝恬才确实眼前的并不是幻觉。她快活地扑到母亲怀里,由于情绪激动,她的声音也带了点哭腔:“你们怎么来了?” 十二月的琼京虽然不会下雪,但也是天寒地冻的,祝恬不想让父母奔波接机,因而没有把具体航班告诉他们。他们的出现,实在让她感到惊喜。 祝潼柔声说:“好不容易把小公主回家,我们怎么可以不来?” 爱德华上前跟两个长辈打招呼,黎绍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半年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 “是的。”爱德华回答。 祝潼看了女儿一眼,继而跟他开玩笑:“爱德华长得又高又帅,在学校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怎么办,交女朋友了没?” 爱德华顿了半秒,之后才回答:“还没有。” 祝恬垂下眼帘,而祝潼和黎绍驰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祝潼说:“没有也不愁。” 爱德华摸了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 祝潼脸上的笑容更深,但女儿在场,她没有继续开玩笑。爱德华打算直接到外婆家住下来,祝潼却说:“等你爸妈过来以后,你才到外婆家住吧。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到我们家,恬恬麻烦你们这么久,你好歹也给个机会我招待你呀。” 盛情难却,爱德华便答应下来。 爱德华在国外长大,但他对琼京有格外有归属感,因为这里是他母亲的故乡,也曾给他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忆。他带着相机在这座城市漫游,祝恬每天都黏着他,如数家珍地给他介绍当地的美食和美景。 除此以外,他们也会到学校骚扰黎煜。爱德华确实对国内的大学生活很感兴趣,他一连几天都去了学校旁听,还不小心引起了一番小小的轰动。 恰逢周末,黎煜打算带爱德华到分校区走走,原因是美女云集的中文系和音乐系都不在校本部。黎煜以为祝恬怎么会跟来,不料她却说:“不去了,我有约。” 黎煜瞥了爱德华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有约呀?约谁了?男朋友?” “关你什么事!”祝恬一个抱枕拍过去,而他灵活地闪身躲开。 闺蜜们得知祝恬放假回国,她们早就跟她约了时间,到以前常去的小酒吧叙旧。 一帮女生聚会,所聊的话题总是逃不开衣服、电影和男人。花花绿绿的鸡尾酒端上来后,有人就问:“恬恬,搞定你的意中人了没?” 当时听说祝恬要出国念书,她们的倍感意外。祝恬走得匆忙,她们都没有机会追问原因,但能让一个女孩子放弃国内一流学府的学位,背井离乡到伦敦念书,这肯定跟感情脱不了关系。 祝恬跟她们的关系都很好,既然她们已经猜到原因,她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并说:“还没。” “什么男人这么难搞,居然敢看不上我们的小恬恬!” 祝恬狠狠地喝了几口鸡尾酒,接着说:“一个又冷又硬的臭男人!” 她们给祝恬打气,有人还半真半假地说:“既然这男人又冷又硬,那你就想个办法让他□□焚身呗……” 说完,众人都一脸暧昧地看着祝恬,祝恬双手捂住自己的胸,笑骂:“不要教坏小女孩!” 她们都哈哈大笑,随后举起手中的鸡尾酒一起碰杯。 鸡尾酒的酒精含量虽低,但毕竟也是酒,她们都不敢喝得太放肆。玩得兴起时,祝恬的手机就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的唇角立即上扬。 坐在祝恬旁边的闺蜜嘿嘿一笑,她半掩着嘴,却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恬恬的真命天子叫爱德华哦。” 祝恬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她丢下一句“这里太吵”,接着就拿着手机跑出去了。将包房的门关上,她才按下接听键,满心欢喜地放到耳边。 爱德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说问:“这么久才接……” 那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耐烦,祝恬自觉地转换成关切的语气,她回答:“我这边有点吵,没有听见到手机铃声。找我什么事,你该不是迷路了吧?” 爱德华没有回答,只问:“你在哪里?” 祝恬如实相告:“我在酒吧呀。” 那头突然沉默了,隔着手机,祝恬似乎也能感受到爱德华的不悦。她想了想,又说:“我准备回家了,你们呢?” 爱德华没头没脑地问:“你喝酒了吗?” 祝恬含含糊糊地说:“喝了几杯。” “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说完,爱德华便挂了。 坐着计程车来到酒吧的时候,爱德华一眼就看见那个在外面冷得跺脚的祝恬。司机尚未把车子停稳,他已经打开车门,大步朝她走过去:“你怎么不在里面等?” “我以为你真的迷路了!”祝恬心急,早早就跑到门外迎接他,没想到她一等就等了大半个小时,而她的闺蜜们早已经走光光了。 爱德华将她塞进计程车里,他刚报上地址,祝恬就依偎过来,可怜巴巴地说:“好冷哦。” 她连声音都在发抖,爱德华自然不忍心推开她。他的手指动了动,挣扎了小片刻,他还是握住祝恬那冷冰冰的手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祝恬错愕地看向他,而他却一脸平静,好像他握着的不是一个女孩子的手,而是一块路边捡来的石头。 车厢内的气氛渐渐变了,祝恬忍不住搞点小动作,她试着将手抽回,而爱德华却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手收得更紧。她有点不自在,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跟他聊天:“我弟呢?你不是跟他去分校区了吗?” “今晚他有约。”爱德华简单地回答。 祝恬又问:“分校区真的有很多美女?” 爱德华的回答更简单,他只“嗯”了一声。 祝恬在心里暗骂了黎煜一百遍,坑姐呢! 很快,她又追问:“有没有看上的呀?” 这回,爱德华干脆不回答了。 他们平安到家时,祝恬的手被捂得掌心都冒了一层薄汗。依偎在爱德华身旁,她一路都没怎么动过,下车时却发现左脚开始发麻。 她的身体晃了晃,爱德华眼疾手快地扶着她:“能走吗?” 祝恬正想回答,但酒气突然上涌,继而便很不雅地打了一个酒嗝。 爱德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黎煜还没有回来,而父母有饭局,想到家里什么人都没有,祝恬就娇声娇气地说:“背我,不然我不给你开门……” 祝恬看上去醉态可掬,爱德华没有跟她讨价还价,认命地将祝恬背回房间。 刚打开房门,祝恬就挣扎着跳下来,她忘了自己穿着高跟鞋,动作太大就崴了一下。爱德华本想拉住她,但她还是很狼狈地摔坐在地上,一张脸皱得像个老太婆。 爱德华无奈地蹲下来,他一边揉摁着她的脚踝,一边问她:“摔着了没?这里疼不疼?” 走廊壁灯的灯光微弱地渗进房间,祝恬失神地盯着他的侧脸,没有答话。 爱德华抬头,声音绷得有点紧:“真摔着了?”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爱德华的薄唇一张一合的,那温热的气息喷在祝恬的肌肤上。祝恬心痒不已,借着那几分酒意,她伸手勾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淡雅的香水气味混杂着清浅的酒气,爱德华的神经似乎被迷醉了,他的身体微微发僵,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当祝恬要作进一步试探时,爱德华猛得回过神来,他摁住祝恬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祝恬愣愣地看着他,唇瓣仍然微微张着。 爱德华的下颚线条绷得很紧,他没有注视她的眼睛:“你喝醉了……” “我没醉!”说完,祝恬再度吻过去。 爱德华没有让她得逞,他更加用力地摁住祝恬的肩膀,几次欲言又止。 祝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管竭力自控,但那颤音还是藏不住:“你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爱德华感到无力:“祝恬……” “你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对吧?”祝恬打断他的话。 爱德华抿着唇,没有否认。 “你也喜欢我,对吧?”祝恬语气肯定,但她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刚才那样果断地把自己推开。 沉默了半晌,爱德华站了起来,他将手递给祝恬:“起来吧。” 祝恬没动:“你先回答我。” 两人沉默对峙,最终爱德华弯腰将祝恬抱起,把她放到床尾的软榻后,他就转身离开。 祝恬的心渐渐忘下沉,她堪堪地拉住爱德华的衣尾,眼里带着一丝希望:“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爱德华顿住脚步,但没有回头,“我一直把你当成家人,当成妹妹。” 这话简直就像一个大锤,狠狠地砸碎了自己心底那个粉红色的美梦。眼泪不可抑制地溢出来,祝恬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祝恬突然沉默,爱德华虽然没有回头,但也知道她在哭泣。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他闭了闭眼,低声说:“对不起。” 祝恬缓缓地松开他的衣尾,她用手背擦干脸颊上的泪痕,尽管他看不见,但她还是一脸倔犟地说:“不用对不起,我是你的妹妹,亲人之间不需要道歉。” 89|第八十九章 (八) 祝恬默默地喜欢了爱德华这么多年,换来的居然时这样荒唐的结果,她既失落又恼火,操起枕头就使劲地砸向另一个枕头上。砸到手臂发酸,她才拖着脚步进浴室洗澡。 夜深人静看时,祝恬脑海里又闪过与爱德华共处的幕幕情景。这个男人,可以让她幸福得如同赤着脚踩在云端般飘飘然,也能够让她难过得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般凄苦寒冷。 整夜没有睡好,祝恬的脸色倒有几分憔悴。由于年轻,她平时几乎不化妆,然而今天却花了大半个小时坐在梳妆台前,很细致地给自己化了一个很自然的淡妆。 尽管祝恬比往日更加光彩照人,但祝潼和黎绍驰都看出女儿的不对劲。吃早餐的时候,这丫头连眼尾都没有瞄过爱德华,反倒是向来都安之若素、目不斜视的爱德华,今天却有几分神不守舍,甚至偷偷往祝恬的方向探看。 这两个孩子肯定有问题,祝潼和黎绍驰互看了一眼,默默地得出了如此结论。 黎煜同样看出了端倪,他见爱德华一副心虚的样子,吃完早餐后,他就单独问爱德华:“你跟恬恬怎么了?” 爱德华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我……” 理论上祝恬是姐姐,但黎煜向来不把她当作自己妹妹一样保护,面对爱德华的沉默,他的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他揪着爱德华的衣领,厉声质问:“你欺负她了?” 黎煜这么激动,爱德华当然明白这个欺负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将黎煜挥开:“你想到哪里去了!” 爱德华做事光明磊落,看他这个反应,黎煜就知道自己想歪了。顿了半秒,黎煜又试探着问:“该不是恬恬跟你告白,而你却拒绝她了吧?” 爱德华倚向沙发靠背,他的眼睛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喃喃地回答:“算是吧。” 得到这个答案,黎煜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要拒绝她?怎么拒绝她的?” 黎煜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爱德华有点心烦,他只说:“我想现在她应该不想跟我说话,你帮我开导开导她吧。” 对于这个灾难性的任务,黎煜毫不犹豫地拒绝。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帮不上什么忙,同时也不想多事,以免越帮越忙。走开之前,他还好心地提醒爱德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恬恬,但是我觉得你拒绝得太草率了,你还是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黎煜刚回了房间,祝恬到楼下找他,不料黎煜没找到,反而看见爱德华在客厅坐着。走到楼梯转角处,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家里两位长辈也约会去了,爱德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看向她,说道:“耽搁你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祝恬没有拒绝的理由,同时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她坐到爱德华的对面,她没有看爱德华,但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正锁在自己身上。 “恬恬……” 千言万语,要开口时总是那么困难。 祝恬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第一次碰上这种让自己手足无措的事情,爱德华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内心千回百转,最后只问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祝恬没说话。 爱德华又问:“喝了酒,今早醒来有没有头疼?” 祝恬还是没说话。 爱德华抿了抿唇,沉默了数秒,他问:“你在生我的气?” 祝恬这才抬眼,她的声音很小:“没有。” 看见她这个别扭的样子,爱德华一下子就想起了童年时的回忆,他还记得,以前祝恬很喜欢跟在他和黎煜身后,他们不愿意带她一起玩的时候,她虽然不哭不闹,但总喜欢生闷气,过后任他们逗了她很久,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爱德华想得入神,他良久都没有出声。等待让祝恬感到煎熬,她站起来:“你好像也没什么话想说。” 祝恬正想走开,爱德华拽住了她的手臂,她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你究竟想说什么?拒绝我的原因?” 爱德华无意识地将手收紧,他有点艰难地开口:“恬恬,你来伦敦读书,是不是为了我?” 他很少叫自己的乳名,祝恬没有被触动,更没有感到高兴:“是又怎样?” “在伦敦那几个月,其实你很想家的,对吧?”若非这样,她就不会回国前一晚兴奋得夜不成眠,更不会在机场看见来接机的父母而激动得热泪盈眶。爱德华的表情有几分复杂,“回来吧,不用苦了自己。” 祝恬说:“我愿意,我高兴,我喜欢,我就是不回来!” 爱德华的语气有点无奈:“何必呢?在这里有你所爱所熟悉的一切,有爸妈照顾,有好朋友陪伴,有一流的学校……” 听他说了这么多,祝恬终于听出了点眉目,她沉着脸:“在你眼里,我永远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奶娃娃!” 祝恬愤然转身往楼上走,再也不想听他多说半句话。 黎绍驰和祝潼几乎不过问女儿的私事,只是,祝恬这几天的状态很差,祝潼忍不住找她谈心。 祝恬很想装作没事,然而在母亲面前,她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被问到是不是跟爱德华吵架的时候,她突然鼻尖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她不说话,祝潼就问:“闹得很僵吗?要不要我去跟爱德华谈一谈?” 祝恬连连摇头,挣扎了片刻,她终于回答:“妈妈,爱德华拒绝我了。” 祝潼也不惊讶,能让女儿失常成这个样子,想必只有这个原因了。她柔声对祝恬说:“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恬恬,既然爱德华拒绝了你,你就大大方方地接受好了。表白失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不用伤心难过,你要找一个比爱德华好一百遍的男人,气死他!” 祝恬摇头,她很坚定地说:“不,爱德华是喜欢我的,我真的能感觉到他喜欢我。” 当天晚上,祝潼就把女儿的事情跟黎绍驰说了一遍。黎绍驰见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受委屈,他提议:“过几天约老郭吃顿饭吧?” 郭家跟黎家是邻居,两家的小孩一起长大,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黎绍驰向来觉得郭家那小子顺眼,他也跟老郭开过玩笑,说要把女儿嫁给郭旭康做媳妇。 祝潼笑道:“这样爱德华会抓狂吧?” “就是让他抓狂!”黎绍驰说。其实他也觉得爱德华喜欢祝恬,原因很简单,他对女儿有足够的信心。 赴约那晚,祝潼特地给女儿打扮了一下,祝恬觉得奇怪,因而问她:“妈妈,今晚真的只是跟郭叔他们吃饭而已吗?” “当然。”祝潼一边说一边给她画眉。 祝恬一脸怀疑,她总有一种被压去相亲的错觉。她想了想,又问:“爱德华去吗?” “去呀。”祝潼回答,“他是客人,哪有主人到外面吃饭,把客人留在家里的道理的?” 抵达酒店时,老郭一家已经到了。看见祝恬,老郭立即说:“恬恬又变漂亮了,在伦敦是不是迷倒很多西方小子?” 祝恬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啦!” 祝潼把她安排到郭旭康旁边,同时也让爱德华和黎煜坐到过去:“年轻人坐一起吧,有共同话题。” 爱德华跟老郭一家已经见过很多面了,郭旭康是法学系的学生,他风趣幽默,气氛不一会儿就活跃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老郭他们对英国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而爱德华则有问必答,还时常用典型的英式幽默把长辈们逗得眉开眼笑。 那边的祝恬很沉默,郭旭康顺手给她夹了块点心,低声问她:“吃饱了?” 祝恬回答:“差不多了。” 郭旭康放下筷子,转头看了她两眼,接着问“你很少这么安静,不开心?” 祝恬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听见这句话的爱德华,眼睛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扫了一下。 察颜观色是律师的基本功,郭旭康很快就看出了端倪,他想了想,接着对祝恬说:“陪你出去吹吹风?” 跟席间其他人打了声招呼,郭旭康和祝恬就离开了包房。直到两个孩子的背影都消失在门后,老郭才说:“我看这小康和你家恬恬是越来越登对了。小时候他们玩过家家,小康是爸爸,恬恬就是妈妈,你们说这小游戏会不会弄假成真呢?” 这话正合黎绍驰的心意,他不动声色地说:“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去想,当然,要是弄假成真也很不错,小康这个女婿,我很满意!” 聊到祝恬和郭旭康,自然少不了他们幼时的糗事,两家长辈哈哈大笑。作为主角之一,黎煜有点无奈,听到不实的地方就竭力反驳,尤其那种拿石头砸玻璃窗、用剪刀割破真皮沙发之类的无聊事情,一听就不是他的所作所为。 祝潼饶有兴致地听着孩子们的童年趣事,余光却总是往爱德华那方瞄。她也算是看着爱德华长大的,他向来都是冷着一张脸,直至今晚,她才知道这孩子的表情也可以千变万化的。 90|第九十章 (九) 圣诞节过后,刘可婷夫妇一同回国。刘可婷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不仅没有更进一步,反而还降至冰点,在一起的时候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刘可婷旁敲侧击地向爱德华询问情况,爱德华什么都不肯说,而她只能干着急。她私下找过祝潼聊天,而后才知道,原来这臭小子拒绝了祝恬的表白。 这个结果让刘可婷郁闷得不行,祝潼对她说:“孩子们年纪还小,情情爱爱这码事,他们懂什么?” 刘可婷急匆匆地追问祝恬的情况,祝潼笑着说:“不用担心她,这丫头的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强,不会有事的。” 尽管如此,刘可婷还是很不高兴:“爱德华这小子,真是气死我了!他明明喜欢恬恬,为什么就拒绝呢?” 祝潼点头:“我看爱德华也是喜欢恬恬的。” 刘可婷更加着急了:“喜欢有什么用呢?他拒绝恬恬,恬恬一定恨死他了!” 祝潼示意刘可婷稍安勿躁,她悄声说:“你放心好了,我家恬恬没有什么优点,越挫越勇勉强算得上一个吧。” 刘可婷倒没有祝潼那么乐观,离开之前,她邀请祝恬到乡下玩几天,顺便把祝恬介绍给两位老人家认识,可惜被祝恬婉拒。 近来祝恬跟都郭旭康混在一起,郭旭康正在一家市内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实习,祝恬对他的工作非常感兴趣,她经常早出晚归,每晚都是郭旭康把她送回家的。 只是,在爱德华跟随父母去看望外公外婆后,祝恬就没有再跟郭旭康单独约会过。 不知不觉,圣诞假期已经接近尾声,祝恬在开学前两天才赶回英国。一看见她,刘可婷就激动不已,她给了祝恬一个拥抱,当着丈夫和儿子的面说:“恬恬,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祝恬趴在刘可婷的肩头,笑眯眯地说:“要是我半途而废,我爸妈肯定不会放过我。” 爱德华什么都没有说,他帮祝恬把行李搬回房间,祝恬收拾行李时,他还倚在门边,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行李箱里的东西挤得满满当当的,祝恬恨耐心地将它们一件一件地收拾好,她背对着爱德华,由始至终都没有跟他说话。 把衣服都挂到衣橱后,祝恬又把几条围巾放到衣橱最高层的架子上,这衣橱有点高,祝恬正要踮起脚时,爱德华已经走了过来,默默地替她把围巾放进去。 爱德华就站在她身后,抬手的时候,祝恬像被他拥进怀里一样。她没有乱动,只要她一动,想必就会撞进他的胸膛。 放好围巾后,爱德华的手仍然撑在衣橱上,祝恬也站在原地,两人的影子投在衣橱壁间,暧昧地交叠在一起。 他们沉默着,祝恬垂着眼帘,好半晌才说:“谢谢啊。” 爱德华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其实这段日子,每天他都在糟糕和非常糟糕中度过,尤其临近开学,祝恬还没有回来的消息,这让他分外焦躁。这次祝恬回来英国并没有通知他们接机,当她拉着行李箱出现的时候,他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祝恬可以这样轻易地左右他的情绪,这实在是大大地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这男人似乎站在自己身后发呆,祝恬等了又等,最后忍不住推了他一下:“让开点,我还要收拾东西。” 听见祝恬的声音,爱德华才如梦初醒。他稍稍欠身,祝恬就迅速地走开,看着她专心地把瓶瓶罐罐放到梳妆台上,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走出了她的房间。 开学以后,祝恬的生活充实起来,除了忙学业以外,她还忙着接待郭旭康。 正值春节假期,郭旭康和几个朋友就到伦敦旅游。祝恬上完课就抽时间带他们去游玩,听说他们想看摇滚乐队的表演,祝恬还特地向费尔森打听了一下。 费尔森问她:“跟谁去看呢?你这几天都很晚才回家,认识了新朋友?” 祝恬回答:“我的朋友从中国到伦敦游玩,最近我都陪他们四处走走。” “哦?”费尔森说,“要不请他们到家里玩吧,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到时候办个烧烤派对,你看怎样?” “不用了。”祝恬连忙摆手,费尔森和刘可婷向来热情好客,她就是不想麻烦他们,因而才没有把郭旭康到伦敦的消息说出来。 费尔森也明白祝恬的意思,他说:“恬恬,你别跟我们见外。就这样说定了,在他们回国之前,你无论如何都帮我请他们来家里一趟。你们中国人不是总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吗?” 当时爱德华也在场,他正翻着杂志,突然也搭了句话:“那就定后天吧。” 费尔森摸了摸嘴边的胡子,他略有所思地看了儿子一眼,继而回答:“没问题呢。” 祝恬把这事跟郭旭康和他的朋友提了一下,他们都很乐意上门拜访费尔森一家。白天他们到郊外的酒庄挑了两瓶上好的葡萄酒作见面礼,到了晚上,他们就跟祝恬一起去看摇滚乐队的表演。 这支乐队是费尔森向他们推荐的,现场的气氛很棒,祝恬平时几乎不听摇滚乐,但那晚她却喊得嗓子都沙哑了。 到家时已经很晚,大家应该已经睡下,玄关处亮着一盏为祝恬而留的灯。祝恬放轻动作,以免把其他人吵醒,正要弯腰换鞋,一道影子就从客厅飘了过来,吓得她差点就尖叫出声。 爱德华只穿着一件睡袍,前襟的位置没拉好,露出小片胸膛。他逆着光,看清他的样子后,祝恬摸着自己的胸口,低声抱怨:“吓死我了,这么晚还不睡……” “你也知道晚?”爱德华声音冷淡地说。 祝恬重新弯腰换鞋,她不出声,爱德华就继续说:“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也不回家,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我又不是一个人。”祝恬将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随后转头看向他,“郭旭康会保护我的。” 说完,祝恬就提着包包,越过爱德华往楼上走了。 这晚祝恬睡得很好,翌日清晨,她早早就起床帮忙准备今晚的烧烤派对。她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刘可婷问她:“有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爱德华恰好拿着盘子和餐具过来,祝恬就说:“费尔森叔叔给我们介绍的音乐会太赞了,昨晚我们玩得很开心!” 细细算来,刘可婷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郭旭康了,她回想了一下:“小康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会喜欢摇滚乐。” “可不是!”祝恬说,“他以前还想学爵士鼓,可惜郭叔不让,他就偷偷找我妈妈教他。” 刘可婷追问:“那你妈妈教了没?” 祝恬回答:“当然有,我妈妈对他可好了,她老说要把我嫁给他!”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哐当一声,她们回头就看见爱德华将手里的东西用力放下,而他那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刘可婷看向儿子,她故意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回屋里歇着吧,今晚就不要烧烤了。” 爱德华将手插-进外衣的口袋,他扫了祝恬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傍晚时分,郭旭康就带着几个朋友过来了。刘可婷和费尔森很热情地招待他们,烧烤的时候,郭旭康忍不住对祝恬说:“爱德华对你挺上心的,而他的爸妈真把你当成儿媳妇一样。” 没料到这个郭旭康语出惊人,祝恬正烤着的一双鸡翅膀,差点就掉进了烤炉:“我跟爱德华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儿媳妇什么的就更是天荒夜谭了。” 爱德华正跟其他人聊天,而费尔森和刘可婷则源源不断地从屋里端来食物。郭旭康往他们那方看了一眼,继而对祝恬说:“外国人虽然热情好客,但热情到这种地步,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的。算起来,我们肯定是沾了你的光。” 他们两家一同吃饭那晚,祝恬跟着郭旭康到外面散步,郭旭康问她是不是感情出了问题,她起初支支吾吾的,最终还是把她和爱德华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 当时她问他,爱德华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而郭旭康告诉她,喜欢不喜欢,不是爱德华嘴巴说了算,而是他的行动说了算。 祝恬似懂非懂。不久之前,她跟着爱德华一起去图书馆的自习室,那时候她一边捧着莎士比亚的作品集,一边抬眼偷看自己的意中人,她还记得书里写道:爱比杀人重罪更难隐藏;爱情的黑夜有中午的阳光。静心想来,她跟爱德华大概就是这个状态了。 祝恬陷入沉思,一时间忘记了手中的鸡翅膀。当她回过神来,鸡翅膀的反面已经烤得黑乎乎,根本不能吃了。她哀嚎了一声:“都怪你,无端端提这个干嘛!” 郭旭康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还有意引诱她:“真香!” 祝恬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小时候一样跟他撒娇:“分我一只好不好?” 郭旭康爽快地将鸡翅膀递给她,她乐呵呵地伸手去拿,不料他却迅速将手收回:“小恬恬,你也想得太美了吧!” 祝恬知道自己被耍了,追着郭旭康满院子地跑。他们的嬉闹声虽然不大,但是仍然能清楚地传进有心人的耳边,譬如爱德华。 郭旭康腿长,祝恬总是追不上他。他们饶了院子跑了一圈又一圈,祝恬正要追上他的时候,衣领突然被人揪住了,尚未回头,他就听见爱德华的声音:“跑什么,这里有烤炉也有刀叉,很危险的。” 这话是对着祝恬说的,但爱德华那略带责备的目光却隐隐地瞥向郭旭康那方,郭旭康虚咳了声,随后将手里的鸡翅膀递给了祝恬:“不闹了,给你吧。” 祝恬正要接过来,爱德华却抢先夺过来:“这都凉了吧?” 郭旭康微微一笑,把鸡翅膀交出去以后,他便默默地走开了。 祝恬将手伸过去:“给我。” 爱德华挥开她的手,眼见她沉下了脸,他便说:“过来,我帮你烤。” 在爱德华转身的瞬间,祝恬的唇边快速地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祝恬没有跟上,他便重新折回去,半推半拉地将她带到烤炉旁边坐下。 刘可婷让佣人准备了很多糕点和零食,因而大家对烧烤的兴致不算太高。爱德华专注地烤着鸡翅膀,祝恬则坐在他身侧,百无聊赖地按着手机。 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说话,中途刘可婷给他们端来水果,并叮嘱他们不能吃太多。 接过果盘后,祝恬就放下手机吃水果。爱德华两只手都拿着烧烤叉,她挣扎了下,最终还是把剥了皮的鲜橙递到他嘴边:“你吃不吃?” 爱德华直接张嘴咬住了橙肉。祝恬正要将手收回时,他那热烫的舌头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指腹,她微微一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似乎刚才那番动静,真的只是祝恬的错觉。 此后祝恬就没有再给他喂过水果。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苹果,不一会儿,烤鸡翅的香味便飘入鼻端。 爱德华娴熟地翻着着烧烤叉,鸡翅膀被烤得金黄金黄,鸡油从鸡皮里渗出来,滴在炭火上,随后冒出一簇小小的火花。 光是嗅到那香味,祝恬就觉得食指大动。刚才顾着跟郭旭康他们玩闹,她只喝了饮料,现在胃里还是空荡荡的。她挪了一下椅子,悄悄地往爱德华那方靠近。 刚把椅子挪好,祝恬就听见他说:“离我远点。” 祝恬怒视着他,他也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解释:“当心被烫着。” 听他这样说,祝恬才知道自己误会他了。她虽然有点理亏,但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我就喜欢这样。” 爱德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鸡翅膀上,几秒以后,他又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心急,我不会跟你抢的。” 或许是炉火的缘由,祝恬觉得脸颊有点烫,她说:“谁说我心急,我一点都不稀罕。你不给我烤,我就让郭旭康给我烤!” 沉默了片刻,爱德华问她:“你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祝恬说:“平时我也是这样说话的,你有意见吗?” 爱德华语气淡然地说:“你没必要张口闭口都说着郭旭康的名字。” 祝恬故意说:“我就是喜欢提他的名字。” 其实爱德华也知道祝恬那点小心思,她这样做,无非是刺激自己罢了。就算祝恬和郭旭康真的有什么,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毕竟他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 只是,设想是一码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码事。每天听着祝恬语气亲昵地提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甚至动作亲密地待在一起,爱德华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从头顶到脚趾头都很不舒爽。 刚开始,他只把这当作是占有欲作祟,到了后来才发现,这感觉不能用占有欲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想到这里,爱德华有点无力,他问:“不提可以吗?” 祝恬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可以!” 在炭火上的鸡翅膀被烤着吱吱作响,爱德华用木签子往中间戳了一下,鸡肉明显已经烤熟。他把鸡翅膀从烧烤叉卸下来,放到盘子后洒上调味料,接着递给祝恬:“这样呢?” 动作比大脑的反应更快,祝恬虽然嘴上想说不行,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接过爱德华的盘子。她看了看那双色香俱全的鸡翅膀,接着又抬头看了看爱德华,最终什么都没说。 看着祝恬有滋有味地吃着烤翅,爱德华弯了弯唇角,随后又夹了一块牛排,放到烤炉上慢慢地烤。 整晚爱德华什么都没玩,就是坐在烤炉旁给祝恬弄吃的,祝恬也是什么也没做,整晚坐在爱德华旁边指挥他给自己烤东西。爱德华每递来一样食物,她便甜甜地说“谢谢哥哥”,爱德华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黑下去,而她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笑得十分得意。 在伦敦待了一周有余,郭旭康和他的朋友才辞行回国。 那天祝恬和爱德华都不用上课,他们结伴到机场送机。祝恬循例给了郭旭康一个拥抱,郭旭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用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音量说:“适可而止。” 就算不回望,祝恬也能猜想到爱德华此时的表情。她笑眯眯地点头,随后跟他们挥手道别。 爱德华应该又吃醋了,回去的路上,他全程沉默。祝恬也不哄他,她拿出耳机塞着耳朵,优哉游哉地听着音乐。 郭旭康回国后,祝恬又恢复了往时的生活状态。现在她很少缠着爱德华,反倒是爱德华,上学的时候等她出门,午饭时间约她到食堂,甚至放学也跟她一起回家。 久而久之,学校就有流言蜚语传出。每当被问起,祝恬总是笑着否认,而爱德华总是酷酷地别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刘可婷对此也格外好奇,她试探性地问祝恬:“你跟爱德华是不是偷偷地谈恋爱呀?” 祝恬摇头:“没呢。” 爱德华对祝恬的情意已经很明显,而刘可婷也将其放在眼内,她非常困惑:“你跟爱德华这么要好,不是在谈恋爱,那是在干什么?” 祝恬托着下巴,她笑着说:“爱德华是对我很好,看来他真的很渴望有一个妹妹。” 刘可婷啼笑皆非:“还说什么妹妹,他肯定不是把你当妹妹。” “可婷阿姨,您说的不算,爱德华说的才算哦。”祝恬还是笑嘻嘻的。这回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这个又冷又硬的臭男人主动开口,把之前说过的话通通收回来。 度过漫长的寒冬,迎来生机勃勃的初春。每逢这个时节,刘可婷都会组织家人到郊区踏青,今年祝恬也在,这趟郊游便热闹了很多。 刘可婷惦记着儿子的终身幸福,她拉着爱德华落后了一段距离,边走边说着悄悄话。祝恬和费尔森走在前头,费尔森虽然年近六十,但身体还是一等一的好,祝恬开始气喘时,他仍然健步如飞。 为了照顾祝恬,费尔森放慢了脚步,并伸手搀扶了这小姑娘一把。他问她:“平时你很少跟你爸爸登山吧?” “小时候会去,不过现在很少了。”祝恬应声。她父亲确实很喜欢登山攀岩等户外运动,这种运动还是适合男性,每次跟着父亲一同前往,回家时总是腰酸背痛的。到了后来,她就不愿意去了。 费尔森别有深意地说:“趁着年轻,要多走不一样的路,不然到年纪大了的时候就有心无力了。” 祝恬乖巧地点头。 他们速度快,登上山顶时,刘可婷和爱德华还在半山腰。刘可婷揪着爱德华的手臂,她的唇瓣一张一合,似乎在跟他说什么人生道理。爱德华满脸不爽,但又躲不过母亲的魔爪,只好默默地忍耐。 看到这番境况,祝恬忍不住笑了出来。费尔森恰好将镜头转了过来,咔嚓一声就让这个瞬间定格下来。 长发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祝恬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大喊:“啊——” 费尔森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他坐到大岩石上,一边翻看着沿路拍摄的照片,一边问祝恬:“恬恬,你觉得英国美吗?” 祝恬实话实说:“挺美的,但跟中国相比,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故土果然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费尔森看向她,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晚上他们在山上露营,费尔森和刘可婷去了散步,而爱德华负责搭建两个帐篷。 祝恬好奇地绕着他打转,无论他在搭帐杆还是挂外帐,她都抢着帮忙。 爱德华担心把祝恬弄伤,但又不好把她赶走,因而全程都小心翼翼的。搭好帐篷时,他累得冒了一身薄汗,而罪魁祸首浑然不知,还乐呵呵地冲他傻笑。 刘可婷和费尔森回来时,祝恬和爱德华刚吃饱了三文治。来伦敦这段时间,祝恬已经能够娴熟地裹夹三文治了,她给两位长辈各准备了一份,过后才说出去逛逛。 刘可婷告诉她,一路往南边走,那边的风光独好。 祝恬的前脚刚踏出帐篷,爱德华就跟了上来。她回头看他,而他欲盖弥彰地说:“我妈让我跟着你。” 祝恬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将脑袋转回头,脚步轻快地往前走。爱德华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他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由于是周末,来这边登山露营的家庭并不少,这段山路倒是热闹。走到略为狭窄的小石径时,迎面而来的中年男人牵着一狗身形庞大的牧羊犬,祝恬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爱德华揪住她的手臂,稳稳地扶了一把。 那大叔和蔼地说:“小女孩,别害怕。” 牧羊犬从祝恬身边走过时,还在她腿边嗅了嗅,她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直到它走远,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祝恬正要继续前行,爱德华的手却自然而然地往下挪,随后扣住她的手指。祝恬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将他们紧扣的双手举起,揶揄道:“哥哥,你这样牵着我,会不会太亲密了?” 爱德华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拉着祝恬往前走,唇角抿得很直。 祝恬没有挣开。她低头偷笑,直至爱德华投来不满的视线,她才敛起笑意:“你不用这么用力,我不会跑掉的。” 爱德华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他随便找了个话题缓和气氛:“以前你家不是养着狗吗,刚才怎么怕成那个样子了?” “我家哈哈是呆萌型的,而那牧羊犬……”祝恬搜肠刮肚地找着合适的形容词,“太威武了。” 今晚天色清明,夜空缀着点点星光,祝恬仰着脖子欣赏,爱德华突然问她:“学校申请好了吗?” “还没。”祝恬随口回答,“我本来打算留在伦敦的,后来查了一些资料,又觉得曼切斯特、格拉斯哥,还有诺维奇市的学校都很不错,现在正考虑着呢。” 爱德华不由得皱眉,他问:“我已经申请了留校读研,你不想跟我念同一所学校吗?” 祝恬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之前我确实想的,可惜你只把我当妹妹,我当然要去别的地方念书,钓一个最优秀的金龟婿来做你的妹夫!” 爱德华终于忍无可忍,他低吼:“祝恬!” 祝恬对他眨着眼睛,明知故问:“怎么啦?” 爱德华吸了口气,但却没有说话。 祝恬干脆甩开他的手,她的语气有几分焦躁:“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爱德华才说:“我……不仅仅把你当妹妹。” 她急切地追问:“那还当作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爱德华就搂住她的腰,唇瓣二话不说就贴了上去。他们站在山崖边上,山下的住宅去亮着温馨的万家灯火,映衬着天边那片璀璨星空,良辰美景不负这情深一吻。 祝恬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一点一点地渗出来,她也记不清楚,她等了多久才等到了这一天。 那晚他们就在大岩石上看了整夜的星星,祝恬将脑袋枕在他肩头,而他则轻声细语地给自己讲着星座的故事。 夜深风起时,爱德华将外衣披在他俩身上。祝恬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他轻声问:“那你喜欢英国吗?” 祝恬回答:“喜欢呀。” 爱德华无声地笑起来,接着又问:“喜欢什么?” 祝恬抬眸,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欢这里有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