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信你暗恋我呢》 1.坏胚子 八月晚的锦城,空气中还漫着热气,路道两侧的野花开得烂漫,蝉鸣吱吱响个不停。 陶苒嘴里叼着小冰棍,看窗外的景色飞速而过,转眼拉成一道残影,表情有些发愁。 乔静妙拍拍她的肩膀,幸灾乐祸道:“莫慌,好死不如赖活着,出来混总得还的。” 陶苒才不理她,把冰棍咬得嘎嘣脆,前面正开车的司机抽空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两个小姑娘背着双肩包,长头发的女孩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却生了一双丹凤眼,眉眼皆是情,刚刚说话的就是她。 另一个小姑娘……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剪了一头及肩的短发,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娇娇嫩|嫩,一点薄汗都没出。在热的要命的八月,仿佛看她一眼都能降暑。 车子开了好一段,到了分岔口,乔静妙开口:“师傅,在这里停一停。” 陶苒总算有了反应:“……别停别停,继续开。”她转头就掐上了乔静妙的脖子,“说好了陪我回家面对我妈的,敢跑我就掐死你。” 乔静妙忍不住笑:“小陶陶好凶哟,你这么凶,还怕你|妈呀?” 陶苒捂紧自己的书包,表情哀愁,可以说是非常怕了。 她考了班上倒数第二,平均每科三十来分。那个给她垫背的倒数第一还是因为急性阑尾炎缺了考,一领到通知书,陶苒就脚底抹油跑了。 和乔静妙跑到冰城去避暑。 眼看要开学了,她不得不回家。一想到她妈那个冷飕飕的语调和那条“家法棍”,她就瑟瑟发抖。希望乔静妙在,她妈能放过她,骂她的时候温和点。 乔静妙摸摸她的脑袋:“你这头小黑毛,剪了真可惜,原来多好看啊。” 陶苒说:“失恋了都剪头发的。” “哈哈哈失恋个屁,恋都还没恋。江烨小哥哥的小手你都没拉到过,更别说和人家恋了。”乔静妙说完又打量了陶苒一眼,“长得这么俏,何愁那一颗草。也是江烨没眼光,以后他不后悔算我输。” 陶苒总算笑了。 眼睛弯成月牙儿,特别讨人疼。 车子往山上开,山下是一片民宅,山上却有几栋小别墅。 陶苒家很有钱,不是那种传承下来的贵族,而是很难融入贵圈的暴发户。 在六岁之前,陶苒还是跟着一群泥猴子小孩一起玩泥巴的穷光蛋,六岁以后,陶爸走了运,陶家一|夜暴富,陶苒就成了小千金。 乔静妙突然戳戳陶苒的手臂:“陶陶,看那边,那不是你们家的房子吗?” 陶苒家在山道下的小公寓有一套房子。 陶苒看过去,公寓二楼的阳台上,挂了好几件男孩子的衣服。白色的衬衫,经风一吹,飘来飘去,恍然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感觉。 她眯起大眼睛仔细瞧了瞧,那几件衣服很眼熟的样子…… 乔静妙恍然:“噢,那是我们的校服。” 陶苒睁大眼睛,校服? 车子已经开远了,她一回想,还真是锦城高中的校服。 那个房子怎么会挂校服? 没时间让她们想清楚,就已经到了陶家。 陶苒给钱下了车,看着一片小别墅就腿软。 “刚住,不要怂。” “不怂!” 陶妈施施然下楼,看着客厅里的两个小姑娘,陶苒的“妈”字还没出口,程秀娟手上的鸡毛掸子就招呼下去了。 陶苒反应快,蹭的一下就起身,嗷嗷叫着满客厅跑:“妈妈妈,你听我解释!” “疼!妈你下手轻点!” “啊啊啊卧槽妈呀!” 陶苒满客厅蹿跳,程秀娟就跟在她身后追。 乔静妙:“……”她坐在那里,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陶苒已经挨完了打,抽抽噎噎坐她旁边,眼泪汪汪的:“乔静妙,我要你何用。” 虽然是很悲伤的时刻,但乔静妙差点笑出了声。 这还不算完。 程秀娟眼睛一瞪:“陶苒苒,胆子巨肥啊,有那个本事就别回来了。多厉害啊你,考两百多分的高材生,第二名啊。你还知道疼,要是你身上有脸皮那么厚,就该子弹都打不穿才对。” 陶苒不敢反驳,怂得要命,头垂着乖乖受训,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鹌鹑。 乔静妙清了好几次嗓子,想帮陶苒说几句话,一想起程秀娟彪悍的模样,又默默咽了回去。 这就是暴富的后遗症。 程秀娟骨子里还留着普通妇女教孩子的习气,嗓门冲天洪亮,还特别重视孩子成绩。 她骂完陶苒,才客客气气给乔静妙打了招呼。 吃晚饭的时候,陶苒随口一问:“爸呢?” 程秀娟说:“死了。” “……哦。” 陶苒的爸爸经常不在家,和程秀娟的感情就自然谈不上好。但是他宠女儿,陶苒暑假跑出去玩也是他大力经济支持,所以程秀娟才气成这样。 老公不着家,女儿不争气。 她气得一口饭差点哽喉咙里,想到前几天的一件事才勉强把饭咽了下去。 “陶苒。” “嗯?” “前几天你爸从乡镇上接来了一个男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听说是他们县的第一名。成绩特别好,150分数学,可以考满分。人也长得端正,眉清目秀的,还懂礼貌。” 八月的夏,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得低,陶苒听得一阵冷意。 程秀娟说:“我琢磨着,他来得刚好,家教教你没有用,说不定同龄人教你就开窍了。” 陶苒差点没忍住说,孔老夫子教我都没用。 她把话憋回去,突然想到山道下那栋公寓,干净的白色衬衫。 “爸怎么会接他来?他家里人能同意?” 程秀娟叹了口气:“那孩子挺可怜的,他是单亲家庭,七月份的时候,他|妈妈生病去世了,他家就剩他一个人了。听说是你爸同学的孩子,就接了回来。” 听起来很惨的样子。 冷气森森,沿着她白皙纤细的小腿往上攀爬,陶苒不但没听出其中可怜,还总觉得怪怪的。 “陌生人你们也往家里接?” “陶苒苒!你现在连点善良的品质都没了是吧!” “……” “何况那孩子可懂事了,怕打扰到我们,主动搬出去住。你不要以你那点小心眼揣度人家,我给你讲,你跟着人家好好学,要是再考倒数第二,你小心身上这层皮。” 陶苒要被气死了。 疑点这么多,也就她妈头脑简单。 这么惨的男孩子,怎么以前爸爸没有提过?突然死了母亲接到家里来,还能温雅大方地应对程秀娟,给她留下了好印象。一个小乡镇长大的男孩子,处处举止得体落落大方,把她妈的心拢得紧紧的。 陶苒觉得,他提出搬出去住,难道不是因为出去自由没人管? 越想越有可能。 哪怕还没见面,陶苒就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没半点好印象。 她哼哼唧唧反驳:“也就你心大,我怎么觉得他听起来不像个好人。” “就你是好人对吧!再多说一句吃完了你洗碗。” 陶苒一瞬安静如鸡。 吃完张妈把碗收了,问陶苒:“陶陶在冰城好玩不呀,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 “挺好玩的,那里超级凉快。” 程秀娟回了一趟房间又下楼,把手上的钱包递给陶苒:“你们九月一号就要开学了,那个孩子心好,还答应抽空教教你,你就趁着这几天,给他买点东西知道吗?衣服鞋子之类的,人家才转学过来,估计特别不习惯。他没人照顾,我们就对他好一点。” 陶苒接过钱包,算是应了。 程秀娟斜了她一眼:“你头发真丑。” “……” ~ 洗漱完乔静妙躺在陶苒的大床上感叹:“你|妈妈真活泼。” “那送给你。” “我怕疼。”乔静妙笑着说,但她能感觉到程秀娟对自己的冷淡。她不以为意,自己的成绩很差,还比陶苒大一个级,在学校也不算什么好学生,家长肯定不喜欢女儿交她这样的朋友。 乔静妙问陶苒:“那个男孩子,你明天去见见吗?给他买东西?”她说着,让陶苒把地上的大公仔递过来她抱抱。 陶苒弯下身抱公仔:“等几天吧,我总觉得他……”总觉得这个“别家的孩子”是个坏胚子。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地板上一个小玩意。 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爸爸的肺不好,戒烟。 她眯了眯眼睛,捡起来那个黑色的打火机,冰凉传入掌心。 这个小玩意仿佛在冷冷地向她宣告两件事: 第一,他来过她的房间。 第二,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2.他的傲气 寒暑假的最后几天,总是过得非常快。陶苒感觉还没回来几天,一翻日历,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 乔静妙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一面问她:“你真不去看看那个男生啊,我总觉得你想多了,也不能肯定那打火机是他的对吧?何况张妈都说了,没人来过你房间,你房间里的东西也一样没少。那男生又不认识你,怎么会去你房间?没准儿是张妈或者别人掉那里忘了。” 陶苒轻轻哼了一声。 她就知道没人信,连乔静妙都不信,更别说胳膊肘往外拐的程秀娟了。 这事她就跟乔静妙说过,但乔静妙劝她别疑神疑鬼,搞得跟谍战片似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哪来那么多歪心思,让她往好处想。 陶苒磨磨蹭蹭了好几天,也没去看她的“新家教”。 她一摸兜里的钱,厚厚一沓。程秀娟也是下了血本,希望来个人拯救不开窍的陶苒。但陶苒可不想被人当傻子还往上贴钱,这钱能买一学期冰棍儿了,她才不要眼巴巴送去给坏蛋。 俩小姑娘在家看了四五天偶像剧,偶像剧的女子一口台湾腔,又娇又嗲,和男主上演生离死别。 偶像剧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电视机前两小姑娘感性地边看边哭,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程秀娟路过好几次,都只能翻个白眼。碍着乔静妙在,她也不好骂陶苒,干脆出去打牌,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乔静妙必须回家了,陶苒送她到家门口。 正午的太阳毒辣,陶苒待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不行。好在乔静妙很快就上车走了,陶苒给她挥手。 乔静妙笑道:“快回去吧,强光下待久了你眼睛又会疼了。” 乔静妙前脚一走,陶苒后脚一回去就看见程秀娟坐沙发上等她呢。 她下意识关了门就想往房间跑。 程秀娟拎住她的后领子:“哟哟,陶苒苒,前几天没打疼你是吧?” “妈,你放手,可疼了。” 她这不争气的娇气样让程秀娟斜了斜眼睛:“好了,你朋友走了,我们就来算算账。不是我要干涉你交朋友,你自己回想一遍,她跟着你回来,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陶苒:“……” 看电视剧,吃薯片,聊天。 “所以我说,交朋友你也给我交个像样点的。要是是那个魏同学在这里,肯定能带动你看会儿书练会题。你长长脑子陶苒苒,这么大个人了要气死你|妈呀?” 陶苒一听到那个男孩子从程秀娟口里蹦出来就心堵。 她反驳道:“我朋友怎么了?人家静妙至少人好品性端正,天知道你的魏同学是个什么小饼干……噢噢,妈你别拧我耳朵。” 程秀娟放手,一看,果然她白嫩莹润的耳垂上一片红,看着怪惨的。 还真是哪里都碰不得。 程秀娟眼一瞪:“让你去给人家买东西,买了没?” 陶苒不吭声。 “今天必须去,不去这学期的零花钱就没了,你就捂着那点钱吧你。” 陶苒吸了一口气。 一学期的零花钱和冰棍钱比起来,还算是一笔巨款的。程秀娟没把她当豪门的孩子养,陶爸爸给的钱她都是有规划地给陶苒花。陶苒想到还得买心仪的漫画书,她当即妥协:“我去我去。” 答应了要去,但还是拖延到了黄昏才出门。 程秀娟见不得女儿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也不开车送她,让她自己往山下走。 盛夏的山道公路两旁,偶尔还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偏飞,蝉鸣起起伏伏。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在天边洒下一道霞光。 今年夏天特别热,陶苒喘了口气,额上沁出薄汗,专挑大树阴影的地方走。 饶是这样,她花了二十多分钟走到山下,还是热得快受不了了。 她跑到小超市买了根冰棍,几口下去,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这年头还不是处处安空调的时代,这片区建得偏,除了山上别墅的有钱人,山下的街道民房都只是经济一般的普通人。 超市小老板坐门口摇着把蒲扇,超市内没有空调,陶苒待了片刻觉得受不了,便也去外面站着。 她吃完冰棍嘴唇红润,长得又乖巧讨喜。老板就搬了根凳子给她坐,她忙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要做。 慢吞吞走到自己家的公寓门口,她下意识抬头望了望。 二楼的校服已经收了,白色的衬衫倒是还在。她看不出是不是之前晾的那些,抑或是他已经换洗过一轮了。 阳台上光秃秃,连盆绿植都没有。 陶苒仰着脖子,看那衬衫小幅度地飘呀飘,在心里品评这男孩子的品味。 实则还是不想上去敲门。 她毫无诚意,啥也没买,本来就只打算把这钱给他完事。 可临到门口,她才想起,自己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听程秀娟说过他姓魏。 哦,魏嘛。她一会儿就叫他魏同学。 她看着二楼弯了弯眼睛:“魏同学呀,你的衬衫不好看。”连个logo都没有。 夏风温和,轻轻拂动她粉色的裙摆。 身后有人带着几分笑意问:“是吗?” 陶苒背后说人被人听见,本来就心虚。连忙转过了头,抬眼看过去。 他站在几步开外,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又看她犯傻看了多久? 少年额前黑发湿透,刚跑步回来。 他眸色漆黑,远远看去深不见底,浅浅弯唇看她,没让人觉得温柔,反倒透出三分凉薄。 她下山走出来的那点燥热,在他这一眼里瞬间消散,大热的天,还硬生生觉出了几分凉意。 那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让她想撒腿就跑,然而少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倾身看她,唇角上扬,嗓音清冽,问她:“哪里不好看?嗯?陶苒。” “……”陶苒硬着头皮,“哪里都丑。” 这回不用她猜,也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就是那位魏同学。 可怕之处在于,他喊陶苒时咬字清晰。她装都来不及装。 陶苒本来就对他心存戒备,退后几步看他:“你认识我?” 魏西沉看她一眼,女孩子双颊微红,眼里还带着几分残存的惊惧。他轻飘飘吐字:“在你家客厅看过你的照片。” 陶苒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觉得这人气场不正常,片刻都不想和他待。陶苒在兜里掏呀掏,把程秀娟给她的钱全拿出来,摊在掌心:“我妈给你的。” 魏西沉看了眼她手心的钱,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 他没伸手接,冷冷看她一眼,错身就上了楼。 路过她身边时,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陶苒又尴尬又气恼。 这下可好,她讨厌他,他也讨厌她了。还真是美满。 程秀娟这个骗子,骗子! 哪里是什么温雅端方的少年?他身上哪里有半点温雅和包容?仿佛面对她,装都懒得装。这简直是大爷!去你大爷的! 陶苒气鼓鼓地把钱揣回兜。 掐指一算时间,怕回早了被程秀娟数落,干脆又跑回小超市,坐在那根凳子上,买了瓶冰水喝。 她和老板搭话:“伯伯,我跟您说,就对面……住二楼那个人,可坏可傲气了。” 老板:“你说小魏啊?那孩子怎么了,我瞅着挺好的啊,又懂礼貌又温和。前几天我进货搬不动,还是他搭了把手。”老板看了她好几眼,突然开口:“起开,凳子我有用。” 陶苒愣愣地站起来,老板把凳子搬进去了,然后又坐回来摇扇子。 陶苒:“……” 这些人真是着了那个少年的魔,愣是没一个人看出那是个心机boy两面派。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人带着几分邪气。 陶苒心想,不坐就不坐,她回家去。 反正明天要开学了,她才不会帮衬那个坏胚子,就让他感受一下他们锦城高中对待新人的不友善好了。 她陶苒以前可是小霸王,虽说现在老实了,但余威尚在。她就安心等着,看那坏胚子什么时候露陷儿。 可算把自己安慰完,她心大,很快又愉快起来。 招手打了个车,突然想起他的打火机还在她那里。 陶苒眼睛亮晶晶的,嗨呀,把柄她也有,怕个鬼哟。会吸烟的好学生?她才不信。 ~ 魏西沉双手撑阳台上。 看那辆计程车消失在视线里,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眼角眉梢,滴入领口处的锁骨。 他目光沉沉无悲喜。 八月盛夏,晚霞灿灿。 空气燥得要命。 这一年,他终于走出了那个乱得一塌糊涂的小乡镇。 过去的记忆在轻描淡写之间被更换。 只留下片刻前,她裙摆底下那截白嫩娇气的小腿,还有那股子少女的清香。 经久不散。 3.心肝疼 锦城高中虽然以“锦城”命名,但却并不是锦城最好的高中。 不知道哪一年带动起来的习气,这里反倒成了接收有钱子弟的场所,差生一多,学校的管理就变棘手了。 管得教导主任心累,干脆也就大多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隔壁那所中学却不一样,那是锦城七中,真正的学霸高中。靠分数才能上,走后门哪怕进去了也让人绝望。 两所毗邻的高中,一所靠好学生蒸蒸日上,一所却不咸不淡地混日子。 但开学的氛围却毫无差别。 陶苒惋惜暑假过得飞快,又兴奋和同学们见面的日子。 她嘴甜,人又大方活泼,不说在她们三班,就是在整个高中,也算是人缘好的。 只是成绩差,差得要命的那种差。 用程秀娟的话说,她这脑子只长了一半,情商发育完整,智商死在了胚胎。 天生不擅长读书的命。 一个暑假回来,学生们都升了高二,叽叽喳喳在一起讨论暑假去哪里玩了。 陶苒的同桌叫段芬芳,扎了一个马尾,人秀秀气气的,说话特小声。 她和陶苒的关系不错,因此陶苒一进教室她眼睛就亮了亮。 “苒苒,你终于来啦。”段芬芳咦了一声,“你剪头发了呀?” 陶苒点点头:“好看不?” “好看。” 陶苒的书还没整理完,就听见同桌犹豫的声音:“可是我觉得吧,你原来那个更好看,美翻天。” 现在剪得跟狗啃似的,要不是长得好,就得狗带。 陶苒接连被打击,总算认清了自己剪了个丑发型的现实,一时间也有点心疼,她摸了摸在肩上的头发:“没事,会长的,我头发长得快,半年就长回来了。” “今年好热啊,我看班上的同学都黑了一圈,你竟然还是没变。” 不仅没变,这莹白如玉的俏模样,她都想掐一把。 陶苒笑道:“跑冰城避暑去啦。” 两个女生聊着天,前排的男生突然回头:“陶苒,《逆风之意》的漫画本你要看不?” 陶苒瞬间转过头,大眼睛仿若有光:“哪一期的?” “12。” “嗷看看看,谢谢你啊卓良!” 卓良咳了一声:“没事,我也喜欢看嘛,先借你看看,看完了还我就行。” 陶苒欢天喜地地接过来。 她以为还没上市呢,一般都是五号上市,12期竟然赶在了开学的时候出。她追这本漫画很久了,简直庆幸卓良和她“有一样的爱好”。 教室里闹哄哄的,陶苒在虔诚地看漫画。 空气都透着躁动的季节,风拂着树叶沙沙作响。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陶苒竖了竖耳朵,还是没舍得抬起眼睛,目光黏在漫画本上。 少年声音干净冷冽,他低低道:“我叫魏西沉。” 自我介绍就这么结束了。 陶苒听得一抖,这回打死也不抬头,她也不会给他眼风的。 好呀,她爸爸干的好事,还直接把这坏胚安排到和她一个班了。 她敢保证,他铁定还答应了程秀娟类似“监督陶苒在学校的表现”之类的要求。 怄气哦,心肝疼。 漫画本里,穿越过来的女主正在和男主生离死别,悬崖边死死拉着不撒手。 上演虐恋情深。 陶苒看得聚精会神,心里那股气都忘了。 身后砰的一声响,她吓得一激灵,茫然地抬起眼睛。 就看到段芬芳脸蛋微红,一副强掩兴奋的样子。 陶苒回头,一张单人桌摆在她身后,上面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抬眸,对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冷淡地看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段芬芳从桌子里拿出抽纸往后面递:“同学,你用这个擦擦吧。” 魏西沉温和道:“谢谢。” 那语调温暖,天生带了几分多情。 然而却意外地使他看起来温雅大方。 陶苒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什么情况!变脸这么快的吗? 她看自己的同桌,果然一副不好意思的羞涩样。鬼都看得出段芬芳对那魏西沉有好感。 陶苒:“……” 她开始坐立不安,漫画都快抓不住她的眼睛了。 开学第一天,往往不会讲新课,都是说一些注意事项以及走发新书之类的流程。 身后坐了个讨厌的人,陶苒脖子都不想偏,姿态端正到都要僵了。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说话比较温吞的中年男老师,叫陈志刚。陈老师清清嗓子:“我们上学期分了文理班,新的一学期又要开始了。我不知道先前有多少同学是真心喜欢理科的,但我希望从今以后大家都能喜欢上它。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希望同学们能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陈老师说:“魏西沉,来我办公室一趟,其余同学下课休息。” 段芬芳憋了一节课,也算是熬到下课。 陶苒指指身后,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段芬芳知道她刚才在看漫画,于是解释道:“魏同学做完自我介绍,陈老师说班上没多的座椅了,就让他去四楼空教室搬一套过来,暂时坐到最后一桌。” 她们原本是最后一桌,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倒数第二桌。 陶苒并拢膝盖趴在桌子上,心生绝望。 那么多的最后一桌他不挑,偏偏挑她后面,要么是和她过不去,要么就是程秀娟派来的间谍。 不管哪一种,她都在心里打了他一百遍。 班上来了新面孔总是能引起人的好奇心,趁着魏西沉去了办公室,班上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开来。 陶苒这最后几排本就是差生集中区和八卦集中区,一时间耳边全是关于议论魏西沉的。 有女生抑制不住兴奋:“啊啊啊超级大帅哥啊,好高好养眼,目测187。” “陈老师说他成绩还超级好。” “声音好听!” “才插班过来,肯定来不及有女朋友。” 陶苒:“……”嗨呀气得心肝疼。 段芬芳小声说:“他刚刚搬桌椅跟拎了个塑料袋一样轻松,确实好帅,你觉得呢,陶苒?” 陶苒清清嗓子,一本正经:“我觉得吧,还是隔壁学校的江烨比较帅。穿衣有品,脱衣有料,成绩好人谦和,笑起来也好看。” 段芬芳忍不住笑:“你得了吧,我真没觉得你喜欢江烨。” 陶苒这就不服气了,怎么全世界都怀疑她对江烨的好感? 她严肃道:“是真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欢江烨。” 身后啪的一声响。 一摞书放桌子上,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地转,魏西沉拉开椅子在最后一桌坐下来。 陶苒瞬间闭了嘴。 上课铃声随后响起。 陶苒百无聊赖,还是继续看漫画。段芬芳也闲得无聊,小声和她搭话:“苒苒,你还是不穿校服啊,听说高二查得严了,你这样会不会被记过?” 锦城高中的校服是白色的上衣,黑色长裤。 炎热的夏天,学生们大多卷起了裤脚散热。实在是受不了,这黑白两色,室外室内吸热的属性都凑齐了。 但段芬芳知道,陶苒她们那个小圈子的人都是不穿校服的。 陶苒、高三的乔静妙、蓝海洋、许深他们,统统不穿。 段芬芳偷偷看陶苒一眼,她实在好看,约莫是所有女孩子想活成的模样。 米色的上衣,嫩黄的小裙子,修长纤细的小腿露出来,下面一双样式简单又好看的白色凉鞋。 陶苒随口说:“这样比较好看。” 不管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总会存在不遵守规则的人。 她尚且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不愿被繁琐的规则束缚。 两个女生自以为声音小。 魏西沉抬起眼睛,在她背影上停留了一秒。 他规规矩矩地穿着锦城高中的校服,手臂露在外面,肌理结实匀称。 他指尖夹了只笔,很快调了方位——刚刚那是夹烟的姿势。 魏西沉摩挲了下自己掌心的茧,微微眯了眯眼。 他当惯了老大,如今还真是虎落平阳被…… 想不下去,这姑娘顶多是一个臭美的小怂包。 他随手翻了几页书,洁净柔|软的纸张,上面都是他熟悉且了然于心的内容。 不管怎么样,才来锦城,他的学霸人设还是得立好。 ~ 放了学,昏昏欲睡的陶苒立马清醒起来,开开心心出了教室。 她高三的那群朋友的教室在一楼,陶苒一下楼,立马被乔静妙抱了个满怀:“小陶陶还活着呢。”没被你|妈妈折腾死。 “静妙,蓝海洋,许深。”陶苒一一打了招呼。 蓝海洋笑着点了点头,许深吹了个口哨,调侃陶苒:“怎么样,放学还去等你的江烨小哥哥不?” 陶苒心里有几分犹豫,但到底才十六岁,在许深戏谑的目光下又不愿意低头,她点点头:“当然等!” 都等过两个月啦,还怕这几天吗? 她走了几步才发现这几个人都没动。 “你们不走吗?” “在等蓝迅。” “他怎么啦?” 蓝海洋懒洋洋道:“不是听说你们班来了个插班生吗?据说很拽很屌,不知道什么事吧,得罪了蓝迅,他说放学带人堵他教他做人,我们在等他完事。” 陶苒心里一跳,脚步停住了。 蓝迅又混又横…… 魏西沉他…… 她一咬牙,往楼上跑。 4.不是好人 许深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陶苒的背影,问乔静妙:“她怎么了?” 乔静妙笑道:“哦,可能有东西忘了拿。” 小陶陶嘴硬心软嘛,超可爱的。 陶苒跑回了三楼,脚步又在楼梯口犹豫。 这会儿放学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楼下还偶有几声脚步声,三楼以上安安静静,她侧耳去听,竟然真听到了少年粗嘎的声音。 蓝迅说:“跪下来把老子的鞋擦干净,今天就饶了你。” 陶苒心突突跳。 蓝迅是蓝海洋的弟弟,但更加不服管,是他们三班一霸,平日里就恨不得把三班的天花板捅穿,连蓝海洋的账都不买。也不知道魏西沉才来一天是怎么犯到他手上的,还恰好被堵在教室里。 陶苒刚想撸袖子,才发现这大热的夏天,压根儿没袖子让她撸。 说实话,几年不犯浑,人都变怂了。 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教室摸过去。 校园寂静,几台悬挂式风扇同时运作,那种老旧的嘎吱声让人心里瘆得慌。 陶苒扒着门悄悄往里看,腿肚子有些不听使唤,想抖。 蓝迅这混账不仅带了三班的人,还带了六班、八班他的狗腿子,林林总总一凑,竟然七八个。 她那点以前欺负人的花拳绣腿,撑死能打两个。 陶苒就有点怂。 这两面派的坏胚,她救还是不救? 可别人没救着,把自己搭了进去。蓝迅打女生不?会看在他哥的面子上放了她不?她去讲和行得通吗? 早知道就把蓝海洋拉上来了。 她摸摸自己漂亮的小短裙,心里可愁。 那群少年把魏西沉围得严严实实,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陶苒心一横,脚尖在迈进门槛的前一瞬。 教室里砰的一声响。 她连忙把脚尖缩回来,睁大眼睛往里看。 穿着校服的少年踩在蓝迅背上,蓝迅旁边的桌子倒了一片。 魏西沉含笑开口,吐字却缓慢又冷淡:“跪——你——妈——蛋。” 这几个字和他打人的动作让场面瞬间失控,周围的少年一哄而上。 陶苒掌心沁出冷汗。 里面的人打成一团,陶苒呆呆看着这个她妈妈口中的“好学生”,打架下手又狠辣又熟练。 那八个少年在他手上竟没讨着什么好。 她突然想起那个黑色的打火机,看魏西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魏西沉大拇指一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又冰又冷,抬眸往门边看过来。 陶苒一转身子,抿了抿唇,步伐放轻往楼下走。 这么能耐,就不该骗她家人。 乔静妙看她下楼,微微挑了挑眉。蓝海洋皱眉问陶苒:“怎么?蓝迅要打的人你认识?” 陶苒别开目光,看着西边瑰红色的太阳,哼道:“才不认识。” 她一甩书包带子:“你们不走我走了。” 许深在她身后哎哎哎了好多声,陶苒也没回头。 许深啧啧道:“小丫头脾气真大。” 乔静妙笑道:“有人惹了她吧,上去看看?”可别让蓝迅把事闹大,吓吓人就成了,别得寸进尺。 ~ 陶苒出了校门,拐几个弯就是隔壁七中的校门。 七中的成绩好,她瞅着那里的小哥哥也长得好,就连这大门,都比他们的精巧好看。 自己高中那弯月似的金色钢架大门,跟暴发户一样。 去年七中门口移栽了一棵百年黄葛树,这树生命力颇顽强,如今枝繁叶茂,茎干粗壮,下面圈住它的花坛圈也换成了晶莹光滑的玉色石头。 七中在上面挂了很多漂亮的小灯,上学期的整整两个月,她就是坐在这树下等江烨放学。 陶苒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一眼大树,可能也只有和它做两个月好朋友的缘分了。 她摸摸自己的小脸,心道这脸皮还是蛮薄,做事须得知进退,适可而止。 她就不去打扰江学霸的生活了。 她和江烨本来就回家不顺路,上学期跟着人家,说不定她麻烦的同时,人家还嫌她烦。 她最后往七中校园里望了望,两排柳树整整齐齐地在巷道两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即便她今天来得晚了些,江烨也没在意,没有等她。果然对她没感情。 陶苒恹恹拦了个车回家。 到家才发现陶爸爸竟然回来了。 陶洪波一看到陶苒,忙笑着招手:“陶陶回来啦,到爸爸这里来,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心里那点难过早在回家的路上消化干净,闻言忙坐过去。 陶洪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粉色外壳的小手机。 陶苒当即欢呼了一声。 她做梦都想要一部手机啊!把手机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外壳,她给陶洪波道了谢就点开屏幕玩了起来。 程秀娟下楼看见这一幕,几步蹭蹭蹭过来就把陶苒的手机收了。 “陶洪波,还嫌你女儿这烂成绩不够糟心对吧?” 陶苒的手机还没捂热乎,肯定不乐意:“妈,你把手机给我,我一定好好学习成不?” “不成。” “妈,求你了。”她双手合十,眼睛水汪汪的。 陶洪波疼女儿,连忙帮腔:“陶陶说她会认真学习,你就信她一回吧。” 程秀娟皱了皱眉,有点恨铁不成钢:“那这样,你们下次月考,你考了班上前40名我再给你。” “……”陶苒拗不过程秀娟,咬牙道,“行。” 陶苒心想,他们班一共五十五个人,万一她运气好呢? 陶苒心在滴血,干脆打开电视看剧。 没一会儿,她听见程秀娟的声音:“小魏怎么还没来?” 陶洪波接话:“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她猛地回头:“你们说谁要来?” 原来因为陶洪波要回家,便也早早给魏西沉打了电话,让他来陶家吃饭。 可是这会儿陶苒都回家了,魏西沉还没来,陶洪波皱眉问陶苒:“陶陶,你们不是一起放学的吗?你看见西沉没有?” 陶苒:“……咳咳咳,没有。”其实她心里觉得,魏西沉不会来了。 她看见了,他脸上有打架的痕迹。 魏西沉但凡有点顾忌,就不会在伤好之前来她家。 水晶灯下,她撑着下巴,轻轻扬了扬嘴角。她要不要把魏西沉打架的事告诉爸妈呀? 然而不需要她做决定,门外的少年已经按响了门铃。 热汗湿了他一身,门内的清凉铺面而来。 魏西沉微微抬眼,就看见沙发上的少女惊骇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垂了眸,喊道:“陶叔,程阿姨好。” 程秀娟笑着道:“小魏来了呀,快请进快请进。” 陶苒想起之前妈妈对乔静妙的态度反差,心里有点吃味。 炫白的灯光下,魏西沉嘴角的青紫格外刺眼。 陶苒也坏,笑眯眯道:“魏同学,你嘴角怎么了呀?” 她一提,陶洪波和程秀娟也都注意到了,目光都落在魏西沉身上,等他解释。 魏西沉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陶苒:“被打了。” 竟然诚实得不像话。 陶苒一呆,她还没反应过来,程秀娟手指就戳在了她脑袋上:“陶苒苒!前几天我怎么给你说的?小魏才来,让你多照拂着,结果人家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委屈死了,又不是她打的魏西沉,而且那群找茬的人肯定比魏西沉惨。 陶苒反驳道:“那为什么别人没挨打,就他一来就惹事!” 魏西沉眸中微沉,压下心里那股戾气,嘴上轻轻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站在那里,低下头。 陶洪波突然想起今年七月。 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他坐飞机去青瓷小镇接人。 那是个比较没落的镇子,街上的房子年久失修,白|粉掉后,只剩下斑斑驳驳的灰色墙面。 少年靠在木门边,眼里清清冷冷,看着他走近。 少年身后的大厅设了灵堂,上面摆了他母亲的照片。 蜡烛明明灭灭,魏西沉一身白衣,语气也是那样轻,喊他陶叔。 魏西沉如今也这样平静,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才失去母亲的少年。也许心里的苦多了,泪早就流尽了。 陶洪波难得训斥陶苒,如今也沉了脸:“陶陶!” 陶苒原本见他低头,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可如今被陶洪波训斥,她又觉得委屈难言。 为什么都看不出魏西沉有问题? 到底是不甘心,趁父母先回了房间,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角,仰脸看他,声如脆铃:“魏西沉,我看到你打架了,你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魏西沉低下头,看了眼拉住自己衣角的小手。 雪白的手背,隐隐还可见淡青色的脉络,娇得他一掐就能死。 她仰着小脸,满脸被算计后的委屈可怜,偏偏还要强装倔强凶恶。 他突然觉得好笑。 他掐住她下巴,逼近她低声道:“哦?那又怎样呢?陶苒。” 即便你知道,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5.小蠢货 陶苒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她爸妈的心眼是偏着长的,都偏向魏西沉。 直到吃完饭,她脑海里还萦绕着魏西沉冷着语调威胁她的那句话。 他说:“陶苒,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哦。乖一点,别给我惹事。” 他说这话时,眼里反衬着水晶灯的灯光,映在她眼里,就变成了无数冷芒。少年还穿着白色校服,她甚至能闻到魏西沉身上的淡淡汗味和血腥气。 他嗤笑一声,才松了手。 魏西沉威胁完人,看见陶苒眼里清晰可见的惊恐,又觉得这姑娘看着活泼,实则又胆小又怂。 吃完饭陶洪波让魏西沉跟着他去了书房,陶苒满腔心事,干脆在客厅写作业。 写几个字眼睛又偷偷往楼上瞄。 魏西沉谈完话下楼,就看见她咬着笔头一脸痛苦。 正是夏夜,外面天色已经变黑,客厅内灯光透亮,灯光下的她肌肤莹白。 他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走过去。 径自开门离开了。 魏西沉回到公寓,才发现家门前站了个人。 闻凯看见他回来,一脸惊喜,想起魏西沉的叮嘱,把“老大”这个称呼咽了下去,改口道:“魏哥!” “进来说话。” “哦哦。” 闻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才喘气道:“魏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烤成人干了快。” 魏西沉不理会他的吐槽,淡声问道:“我的东西?” “在这里,你看看少了什么没?” 闻凯把自己黑色大背包拉开,递给魏西沉满满一摞书。 他看着那堆书就想吐槽,一看魏西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又把脏话悉数咽了下去。 但哀怨的表情掩盖都掩盖不了。 当初魏西沉得知他要过来,让他给带点东西。 闻凯一开始还挺激动的,他琢磨着,青瓷小镇离锦城千里之遥,魏西沉到底要让他带什么宝贝呢? 结果尼玛……就是一堆破书! 他背了一路,快累死了。 “魏哥,你脸怎么了?”闻凯面上严肃着,心里乐翻了天。 魏西沉在青瓷小镇没人敢惹,他从来没见过魏西沉这幅狼狈落魄样。 看来这大都市,也没想象中好混。 闻凯没忍住,看了好几眼魏西沉身上的校服,很辛苦地把笑声憋了回去。 要是把魏西沉如今的境况给兄弟们讲讲,估计得笑死一群人。 土皇帝落了难,还乖乖穿起了校服。 闻凯竖起大拇指:“魏哥您这一身真帅哈哈哈。” “滚。” “我说真的,要是在这地方过得不舒心,魏哥你还不如回青瓷呢,至少自由没人管。” 魏西沉放在书上的手指顿了顿:“你别管了。” 闻凯见劝不动他,也就不再多话,都知道魏西沉此番来锦城是要做大事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默默支持就对了。 闻凯苦着脸:“魏哥,我以后住哪儿呀?”他知道魏西沉不会让他住这里。 魏西沉十指交叠,轻描淡写道:“楼上有一家人要搬走,自己去联系。” “行吧。”反正他没事做,也不用念书,时间多的是。“那我还需要做什么不?” 魏西沉靠在沙发上,眸中明灭不定。 他突然想起了,她口中的,那个叫江烨的人。 ~ 周二的时候,陶苒一进教室就发现气氛怪怪的。 她从后门进来,很多人的目光在偷偷往后看。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魏西沉坐在那里转笔,清清冷冷的脸,水性笔在他指下飞旋。 他一点也没有遮盖脸上伤痕的意味,嘴角那片青紫看着更加骇人。 陶苒往隔壁那组看过去,果然蓝迅的位置是空的。 魏西沉下手可真狠啊。 陶苒踩着点来上课,没一会儿铃声就响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兼班主任陈志刚的课,他清了清嗓子,还是温温吞吞的:“同学们,开学我们首先要落实两件事,第一件是班上要重新选班委,这节课我们就把新班委选了,希望有才艺的同学都积极一点参选,为班上的同学们服务也是件很光荣的事对不对?” “第二件就是我们的惯例,开学的入学测试,老师让同学们暑假回去不要懈怠,也是为了这场考试。入学测试虽说不是什么大考,但既然已经高二了,还是希望同学们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 陈老师的话音刚落,班上顿起一阵哀嚎。 暑假都浪去了,谁还有心思复习啊,现在最怕的就是来一场考试。 段芬芳小声道:“苒苒,你放假回家看书了没?” 陶苒:“……你觉得呢?” “要凉。”段芬芳也很愁苦,“这学校坑啊,每次的成绩都要往家长那里发,简直有毒。”她环嗣一圈,班上同学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到魏西沉时,她目光顿了顿。 带着几分羞涩,段芬芳在纸上给陶苒写:“我们后面那位,听说是个大学霸,我觉得说不定他能考第一。” 陶苒接过小本本,一看内容,心里一哽。 她刷刷几笔回:他绝对不是什么学霸!说不定还得给我垫底。 段芬芳回:不可能吧,陈老师说的呢,还有假? 陶苒: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班上的班委竞选竟然出乎意料的快,同学们一致表示对上学期的班委很满意,希望他们能连任。 陶苒上学期是文艺委员,之前筹划的节目得了奖,办的黑板报也好看,于是这个名头还是挂在她头上。 段芬芳是宣传委员,一个实打实的闲差。 周二老师开始讲新课。 其实锦城高中老师的教学质量都还不错,但是这个世上,有人天生就不是适合学习的命。 陶苒就是这类人。 她先前还惦记着和程秀娟的约定,考前四十名把手机拿回来。 但老师讲解知识的声音,在她耳边比催眠曲还有效果。 熬到第三节课,她眼睛已经彻底合拢了。 朦胧间仿佛还能听到鸟叫蝉鸣,感受到微微的风声,暖甜的空气。 她趴在课桌上,睡得昏天黑地。 讲课的英语老师看了她好几回,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偏偏同桌段芬芳看小说看得起劲,也没注意到老师越来越愤怒的目光。 魏西沉看了她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她半张脸,他视力不错,连她卷翘的睫毛都看得清晰。 她看起来很乖,很安静。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到底是没有“好心”地喊醒她。 她睡,他就靠在椅子上看着。 英语老师喊了两声陶苒的名字,见她没反应,忍无可忍,一拍课桌:“陶苒!” 陶苒没反应,倒是把段芬芳吓了一跳。 她连忙去推陶苒。 陶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敏锐觉察到班上气氛不对。 她皮肤白,趴着睡了一会儿脸上就是一大片红印子,目光呆呆的看向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是个严厉的中年女老师,一看她这迷糊样气不打一处来。 “陶苒,你来回答我上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站着听。” 什么?陶苒站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给段芬芬打手势。 段芬芬看懂了她的手势,但她也没听课,知道个屁…… 通常这种情况,出于同学爱,周围的人都会提个醒,但他们这是学渣集中区,老师望过来,只能看到好几张和陶苒同样茫然的脸。 全部连问题都不知道是什么。 陶苒沮丧惨了。她真倒霉,开学第二天就罚站。 一片寂静里,她听见身后的少年低低笑了一声。 很低很轻,但一瞬让她脸蛋绯红。 她涨红了脸,恨不得转头过去打他一顿。 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学渣吗?她宁愿罚站,也不要向他求助! “陶苒,站后面去听,别影响你后面的同学听课。” “……” 她后面的同学,眼里带着笑意,刷刷写了张纸条。 在陶苒挪着步子从过道往后走的时候,他伸出了手。 陶苒愣了愣,迅速把那纸条拿过来。 她跟做贼一样,趁英语老师不注意,将纸条打开。 他的英文写得很漂亮,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单词躺在纸上—— little fool 陶苒:“……”咦眼熟,但什么意思来着?她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这俩词的意思,但又特别好奇魏西沉说了啥。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悄悄翻英语词典。 英语词典友好地告诉她,little fool,中文释义,小蠢货。 6.我不白看 周二下午放学的时候,陶苒和段芬芳临时接到了一个任务——将这学期新的黑板报办好。 办黑板报一般来说是宣传委员的事,但在三班,大家都知道陶苒画画特别好看。她从六岁开始学绘画,关于绘画的基本每样都会些。 陶苒热心,每次都主动帮段芬芬画画。 但她字写得丑,基本都是前排的男生卓良在写字,段芬芬就给他们打下手。 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都步履轻快地往外走,陶苒去讲台拿粉笔和黑板刷。 回来才发现段芬芬在和魏西沉说话。 而前排卓良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陶苒没空计较魏西沉的事,问段芬芬:“卓良呢?” 光凭她俩,肯定没法把黑板报办好。 段芬芬羞涩道:“卓良家里有点事,先走了,我刚刚问了魏同学,他说他可以帮忙。” 陶苒:“……” 魏西沉突然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嫌弃?” 明明盛夏,她却顿感一阵难言的寒意。 陶苒能屈能伸,赶紧道:“怎么会呢,那就辛苦你啦。你等等呀~” 她那调子软绵绵的,听着像在撒娇。魏西沉挑了挑眉,当真在原地等她,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陶苒跑去阳台,把帕子沾了水,回来递给魏西沉:“那你先把黑板擦了吧。” 段芬芳睁大眼睛,欲言又止,陶苒眨眨眼,示意她别说话。 后面的一块黑板,上面几乎全是颜料涂鸦,况且过了一个暑假,清理难度可见一斑。 魏西沉半眯着眼看了看陶苒,弯了弯唇:“好啊。” 陶苒到底不敢得寸进尺,狗腿地给他搬好桌子,打包票道:“放心,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不用。”魏西沉长得高,抬手能摸到黑板顶,他不再说话,帮她清理起黑板。 颜料很难擦,几乎每一次都得用很重的力道。 段芬芳有些心疼不忍,悄悄和陶苒咬耳朵:“你不喜欢他呀?那个……往年都是三个人一起擦的。” 陶苒小声问:“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段芬芳:“……”挺明显的谢谢。 因此她下一句话咽了回去,都知道办黑板报是件很费力的事,且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奖励。魏西沉愿意帮忙,实在是出乎她意料,她觉得这少年挺不错的。 长得好,心肠也好。 等到魏西沉清理完,夕阳已经在天边染上一抹瑰丽。 按程序,应该陶苒先画画,然后魏西沉写字。 魏西沉回头,就见陶苒在自己位子上看漫画本看得津津有味,段芬芬在旁边写作业。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第一次有人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 当真是好得很。 两个姑娘后知后觉调颜料的时候,才发现一方面颜料不够用了,另一方面这颜料用了大半年,已经微微凝固了。 段芬芬沉吟道:“那这样,我去买颜料,魏……魏同学你帮苒苒扶着一下桌子行吗?你们先画,我很快回来。” 陶苒下意识想拒绝,她有点怕魏西沉,想让魏西沉去买颜料,可是人家才来没几天,估计也找不着在哪里买。她也不是爱瞎折腾的人,当即艰难应道:“好吧,你快点回来啊。” 段芬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一时间安静下来,陶苒似乎还能听到头顶风扇慢条斯理转动的声音。 她僵着身子去看魏西沉。 少年额上一层薄汗,冷冷勾了勾唇:“放心啊陶苒,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他咬字很慢,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但眸中凌厉,像头不怀好意的狼。 而且还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了她。 “不……不用你扶。”她自己拿着粉笔爬上了桌子。 勉勉强强站稳,腿微微有些发抖。 她知道心中恐惧不是来自脚下的高度,而是身后的人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目光。 她就知道!人前人后,魏西沉完全是两种人。 陶苒告诫自己别回头,她拿了一只白色的粉笔勾勒轮廓。 虽说成绩不好,但她确实很有绘画天赋。不需要比对着临摹,胸中自有一番计量。勾勒轮廓比较简单,很快就绘好了大半片星河。 粉笔质量参差不齐,她画到一半,觉得沙沙的不太好用。 陶苒小心转过身子,想让魏西沉换一支粉笔给她。 正是黄昏,微风轻拂。 少年额前的黑发微微湿润,漆黑的眸子,正看着……她裙底。 陶苒脑袋一懵,手中粉笔下意识砸了出去,他竟然一动没动,被她砸了个正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魏西沉蓦然抬眸,她白色的粉笔在他黑发上留下的印记额外明显。 魏西沉冷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陶苒呆了一瞬,被他眼里的戾气吓到,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被程秀娟追着打惯了,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跳下桌子就想跑。 魏西沉一脚踹在门上。 哐当一声响,后门被合上。 他自己堵在过道上,陶苒想往前门跑都来不及。 她向来不是个有骨气的,知道跑不掉也不跑了,双手合十:“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魏西沉嗤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道个歉就想算了?” 他这样子阴森森的,陶苒怕死了,还不忘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在看,在看……”她到底是个十六岁小姑娘,我裙底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想起那天魏西沉打蓝迅的场景就害怕。 她怂得紧,在他分毫不肯退让的眼神里,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陶苒吸吸鼻子:“你要是敢打我,我就……” 魏西沉低笑了一声:“嗯?” 她还没想好魏西沉应该忌惮什么,却见魏西沉已经伸出了手。 陶苒闭上眼睛下意识想叫,那只微凉的手却已经触上了她脸颊。 她听见少年带着三分笑意的嗓音,他啧了一声:“哭了么?” 他没有打她。 那手落下来,竟然意外的温柔。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眼睛下擦了擦,看她这不争气的样,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翘的唇角。 “欸,陶苒。”他低声喊。 陶苒睁开眼睛,急忙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他眼角眉梢都是笑,他说:“我不白看。” 在陶苒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时,他笑着开口:“你……挺好看的。” 陶苒总算懂了他的意思——我不白看,看了总得夸夸你。 这回她是真的要被这个坏胚气哭了。 陶苒捂住裙子,脸颊绯红,眼眶也红了。 她好想打死这个混账啊。 她又委屈又羞愤。 魏西沉站在她几步开外,笑得胸腔微颤。他知道她恼了,也不再逗她:“眼泪擦一擦,你同桌快回来了。”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几下,看出他态度软化了,还不忘得寸进尺哼哼唧唧讲条件:“你不许看我了。” 少年唇角微勾:“好。” 陶苒还是觉得羞,她小声辩解:“我穿了安全裤的。”所以你肯定什么也没看到。 魏西沉说不清心里那软得一塌糊涂的滋味,干脆不看她这幅傻样,几步走过去把后门打开了。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段芬芳提着颜料回来了,她眼里带着几分兴奋,问陶苒:“苒苒,你猜猜我在校门口遇到谁了?” “谁呀?” “咦你眼睛和脸怎么这么红?” 魏西沉好以整暇,看陶苒眨巴着眼睛撒谎:“粉笔灰进了眼睛。” “哦哦。”段芬芳点点头,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开口,“可能是太晚了,我们学校那个小卖部关门了,我就到外面的小超市去买颜料。在校门口你猜我看见谁了?” 陶苒实在是猜不到,于是摇头。 “是江烨!”段芬芳眼里亮晶晶的,“我觉得他在等你。” 她这话一出,三班教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陶苒手指悄悄握紧:“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接着画。”她说完连书包都没拿,急匆匆往外跑。 段芬芳喊了她两声:“江烨刚刚就已经走啦!” 段芬芳不知道陶苒听见没,总之她脚步不停,没有回头。 段芬芳小声叹了口气,吐槽了两句,又想起现在只剩她和魏大帅哥,心里有几分欢喜。 她回过头,轻声问魏西沉:“那要不我们先写字?”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眼前的少年眸中也没了那点暖意。 他淡声开口:“不舒服,先走了。” 段芬芳目送他背影离开,才发现自己刚刚心跳很快。不像是心动,反倒是微微有点恐惧,她总觉得,魏西沉有点怒。 但他怒什么呢? ~ 魏西沉下了楼,闻凯笑眯眯地窜出来:“老大!哦哦不,魏哥。” 魏西沉没理他,冷着脸继续走。 到底跟了魏西沉很多年,闻凯一点都不怕死,他贱兮兮道:“魏哥你怎么了呀怎么了?我刚刚看你不是挺荡漾的嘛。” 魏西沉眯了眯眼,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闭嘴。” 闻凯咂咂嘴,心里忍不住乐。 方才他悄悄上了楼,正好看见老大帮人家小姑娘擦眼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百炼钢成绕指柔。 7.多半对你有意思 陶苒匆匆追出去,锦城高中门口只有几片落叶晃晃悠悠往下飘,哪里有半个人影子。 她长这么大,难得对一个人有好感。 情窦初开的年纪,一颗少女心总是忽上忽下、患得患失。 她颇懊恼地穿过小巷往隔壁七中走,走到一半步子又停下来。 陶苒摸摸自己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唉,以前她最好看的时候,江烨都对她爱答不理的。现在没那么好看了,江烨更不可能突然喜欢她。刚刚那些多半只是段芬芳的玩笑话,说不定江烨有事才路过这里呢。 他又怎么可能专门来等她? 陶苒想通了,也就没再过去,干脆回了家。 到底没到爱得要死要活的地步,她还能温温柔柔地安慰自己:谁年少时都喜欢过一两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嘛,陶苒你要大方一点,很快就能放下了。 她心思惴惴,到了晚上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是在几年前,一个很小很小的旅馆里。 那晚下着雨,天上轰隆隆地在打雷。 凌厉的闪电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她又渴又害怕。伸出手摸额头,竟然是滚烫的温度。 陶苒张了张嘴,想喊陶洪波,但她隐隐想起来,爸爸不在这里。 窗外狂风骤雨,漆黑的天幕像个巨大的无底洞,张牙舞爪的闪电肆意咆哮。 她用被子裹紧自己小小的身体,想起同学们之前讲的鬼故事,心里更害怕。 年纪小不懂事,她甚至恐慌地想,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窗外仍是在下雨。 大雨过后,树叶被打得七零八落。 她惊醒以后,觉察自己呼吸都是灼热的。陶苒浑身无力,身体也滚烫得像个小火球。 眼皮酸涩,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全身都难受。 窗户突然被推开。 那一瞬间,她迷糊联想着,完蛋,还进了贼。 她眨巴着眼,惊惧地看过去。 他从窗户翻进来,身上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外面还套了一件雨衣。 窗户被打开的瞬间,外面的大风夹杂着雨点扑进来,她竟意外地觉得凉快舒服。 后半夜已经没有闪电。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她额头上,她小声哼了一下,表达自己抗拒。 那个身影沉默片刻,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没一会儿竟然拿了一个杯子递到她唇边,哑声道:“张嘴。” 那年她心性又娇又皮,心想:这人给我喂毒还让我张嘴?打死也不张嘴。 小贼声音也哑哑的,她嫌弃地想,难听死了。 那“贼”才不是个好脾气,捏住她脸颊想灌,手指颤了颤,又觉得这样不对,翻箱倒柜一阵,拿了个小勺子回来。 还是那难听的声音,他低低道:“喝水。” 竟然一勺一勺喂她。 她实在渴,不知不觉竟然喝完了那杯水。 额上突然凉凉的,是他拿了湿帕子回来给她降温。 折腾了大半夜,天已经蒙蒙亮。 她呼吸粗重,带着鼻音,声音又娇又软:“你开个灯。”总算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坏蛋。 那人默了默,然后笑了,很轻地开口:“得寸进尺。” 他没开灯,黑暗里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突然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 不是亲昵的那种掐,是下手非常狠那种掐,估计一瞬间就可以红一大片。 陶苒:“……”愣了好几秒,眼泪都出来了,“痛!” 那难听的声音无情接话:“痛就别忘了。” 别忘了……别忘了…… 陶苒猛然睁开眼睛,嘶了一声摸自己的脸,梦里那痛感太真实,她觉得自己是被痛醒的。 天色已经大亮,别墅区建在山上,鸟儿在窗外脆声鸣叫。 陶苒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原来是做梦。 她心跳很快,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其实越想越觉得这就只是个奇怪的梦,先不论她怎么会在那看起来破败的小旅馆,陌生人怎么会翻窗进来照顾她呢? 张妈在楼下喊:“陶陶,吃早饭了,你快迟到了。” ~ 陶苒到教室,才想起一件要完蛋的事。 她昨天跑得飞快,没背书包回家,自然也就没带作业。 “芬芳,把你作业借我下。” 段芬芳递给她,不忘同情地说,“苒苒,作业很简单,全是抄写的作业,但是特别多,没一个小时写不完。” “……” 陶苒快哭了,说来也是怪,她虽然某方面不爱遵守规则,但大多时候都很乖,作业哪怕瞎写都是按时交。 段芬芳补刀:“今天第一节就是英语课,唉,保重。” 陶苒还在试图挣扎:“万一暂时不收呢?” 话音刚落,英语课代表就在班上喊了一声:“大家把作业交过来一下,我清点人数。”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写字的手都在抖了。 段芬芳悄悄往后看,魏西沉淡定地翻着一本书看,让交作业他也没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他也是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这么沉得住气的吗?难不成早就写完了? 终于最后时刻,魏西沉刷刷写了名字,慢吞吞地交了过去。 在陶苒眼里,所有老师中,英语老师最凶。 老爱让学生罚站。 她前不久才得罪了这位“灭绝师太”,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心都凉了半截。 上课铃声响,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进了教室。 听完课代表的汇报,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这学期才开学几天?啊?有的同学就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就算不尊重我这个老师,也得尊重下你们自己的人生。” 英语老师犀利的视线往陶苒这边扫过来。 她脸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魏西沉从后排看她,觉得她像只畏首畏脑的小鹌鹑,也不知道她坚持穿自己的漂亮衣服是哪来的勇气? 他嗤笑了一声。 英语老师清了清嗓子,目光似乎能射出刀子,尖着嗓音道:“魏西沉、蓝迅、还有向天宇你们几个没叫作业的,全部给我站走廊上去。” 班上静得针落可闻。 所有同学的目光全部默契地落在魏西沉身上。 少年漫不经心地垂着眉眼,气质冷然。v型领口白色校服,生生被他穿出了另一种独特的感觉。 他闻言起身,凳子刺啦一声响,他也浑不在意,双手插兜里往外走。 整个过程,他没再往前桌看一眼。 跟在他身后才来上学的蓝迅,表情有点微妙。 几个少年陆陆续续出去,英语老师拍拍讲桌:“行了,看什么看?看我这里,现在开始讲课……” 风扇的微风拂动少女及肩的发,夏日清晨,阳光穿破薄雾从窗户射进来,是动人的橘暖色。 陶苒捏着水性笔,一脸茫然。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英语课代表数漏了? 同桌段芬芳比她还茫然。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明明看见魏西沉交了作业,怎么现在也被点名了? 两个女生维持着呆滞脸好一会儿,段芬芳艰难地开口:“苒苒。” “嗯?” “如果我没猜错,魏西沉的作业,写了你的名字。” “……”陶苒纠结地开口,“他发病啦?” 段芬芳哭丧着脸:“你才发病啦,我觉得吧,他多半对你有点意思。” 陶苒:“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那你怎么解释他的行为?” “……”陶苒觉得魏西沉疯了都不可能喜欢她,但在同桌似八卦似伤感的目光中,她挺了挺胸膛,“你等着啊,下课我去问问,铁定是课代表数错了。” 走廊上站了一排高高的少年,挺拔的小白杨似的。 陶苒趴在桌子上看最高的那个少年,阳光似乎都偏爱他,洒在他身上的金色光芒分外柔和。 他不像她这样怂与羞怯,坦荡荡地和一群差生站着,双手插兜里,悠闲地看着外面几颗高大的枫树,一点都不在意教室里其他同学看过去的目光。 她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 怎么可能呢?她告诉自己,他昨天还吓唬她呢。她又不傻,江烨喜欢她都比魏西沉喜欢她可信。 不好容易下课铃声响起,在段芬芳催促的目光中,陶苒硬着头皮往外走。 魏西沉罚完站,往教室里面走。 恰好碰上。 她仰头看他,大眼睛里似乎有流光:“魏西沉,你作业写了我名字?” 段芬芳在一旁听得捂脸,卧槽苒苒怎么蠢兮兮的,这种问题竟然直接问出来了! 少年垂下眸子,他眸色漆黑,笑意都没有一分,像看不到尽头的古井。 她这傻样让他也意外。 他突然弯了弯唇:“对啊。” 在少女呆愣的目光中,他充满恶意地开口:“陶苒。” “嗯?” “我昨天说了,我不白看。” 所以帮帮你啊。 在其他同学好奇投过来的目光中,她耳朵慢慢变红,接着是脸颊也开始红。 魏西沉实在是忍不住想笑:“怎么呢?别太感谢我。” 感谢个鬼,她要被气死了啊! 她耳尖红透,没憋住,骂他:“你流|氓!” 他唇角上挑,轻轻吐字,竟是承认了:“哦。” 8.江烨 三班教室最后几排是八卦重灾区,他俩刚刚那短短的对话,虽然没几个人听见,但陶苒红透的脸颊还是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猜测。 陶苒耳朵里面捕捉到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心里更是恨煞了魏西沉。 他肯定是故意的! 前排卓良眼神忧郁,回头看了陶苒好几眼,陶苒被他看得眼神发毛,惴惴不安道:“《逆风之意》我已经还给你了。” 卓良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愤愤转过头写作业去了。 段芬芳目睹了一切,就在旁边偷笑。 她听见了陶苒和魏西沉的对话,这时忍不住问陶苒:“魏西沉看见什么了?” “……”陶苒咬牙,“没什么。” “哦,那昨天你跑出去追到江烨了吗?” “没有。”陶苒摇摇头,“以后别乱猜了,对他的名声不好。” 段芬芳叹了口气:“傻。” 这事怎么说来都是陶苒比较亏。 陶苒看漫画的空档,蓝迅从她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喂,陶苒。” 陶苒转过头看他,她颜值确实高,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被她认认真真看着,即便如蓝迅这样儿的,也不大受得了。 他说话就没忍住低了几个调:“你认识那个空降来的?” 他指的魏西沉。 陶苒一秒转换成正经的表情,拉长调子:“怎么可能呢?” 蓝迅怪异地看她一眼,也没深究,问她:“我哥问你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玩?”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和高三那群小伙伴一起玩了,当即点点头:“去呀,怎么,你也会去吗?” 蓝迅露出一抹笑:“当然啊,这回隔壁那所学校好多小学妹都会来。” 陶苒被这句话带走了心思,心里有种预感,周末的学生聚会不得了,保不准就成某部分人的“相亲大会”了。 陶苒的小日子悠闲地过,有了魏西沉那份作业,她在“灭绝师太”那里顺利过关,没被找麻烦。 上课看看漫画,下课聊聊天,转眼就到了周五。 周五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毁灭。 一大早教室里的空气都比以往凝重,因为今天是入学测试的日子。 一个暑假的洗礼,就没几个还在状态的。 好在入学测试不换位子,大家都坐原位上考,班主任监考。 陈志刚平日里温和,但是监考格外严。他是个好老师,连监考都会兢兢业业。 别的老师还会发个呆看看窗外,他眼镜后的那双眼,像激光似的,盯着教室的每一个角落,一盯就是好几个小时。 也算是教师行业中少数的狂热者了。 卷子从第一排依次往后传。 陶苒拿到最后两张卷子,一张留了下来,另一张……她故意磨磨蹭蹭做了很久别的事,才慢悠悠转过去看向魏西沉。 少年双指之间夹了支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靠在椅背上,她手中还拿着他的那张卷子。 魏西沉挑了挑眉,半点也不急,和她隔着一张桌子对视。 陶苒想起先前他骂她小蠢货心里就来气,把卷子一巴掌拍他桌上。觉得自己也不能示弱,冲他挑衅一笑。 无言地告诉他——你考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魏西沉眸中泛出笑意,觉得她…… 嗯傻了吧唧。 干不来什么真正的坏事,又何必逞强。 “陶苒,转过来,好好考试!”班主任厉声道。 陶苒依言转过来,心里美滋滋地想,好歹耽误了他好几分钟呢。 她倒是不在意那几分钟的。 毕竟把名字一写,她就盯着那卷子一脸茫然。 入学考试变|态之处就在于,只考四门。 数理化,外加一门英语。 陶苒最好的就是语文,150分的语文,她能拿一百来分。 其余的几门,她也就停留在识字的水平。 一门考试两个小时,她坐得实在难受,偏偏身后笔触的沙沙声源源不断。 她知道魏西沉在答数学题。 特别想回个头,看看他是不是在强装写写画画。 然而讲台上陈志刚的眼神犀利,若有若无地盯着她,她实在不敢。 陶苒做题很有一套。 先做选择题,abcd凭感觉胡乱蒙一通,要是英语就看长短,三长一短就选短,三短一长就选长。 其余的大题,就把背住的公式全部写上去。 碰对了一个也是两三分了! 好坏就全凭运气。 她这考试水平,和俏生生的脸蛋完美形成对比。 好不容易最后一门英语考完,班上到处都是吐槽声。 “卧槽变|态啊,入学考试而已,出这么难,六个大题我就会两个。” “选择题也难,最后两个我算了半天都算不出答案。” “你们往好处想想,估计大家都考得不怎么样。” 卓良一脸矜持地回头:“陶苒,你考得怎么样啊?” 陶苒木着脸看他。 这货美滋滋起来不看脸色,一心想展示自己的厉害:“我觉得这次的题还行吧,挺有水平的,和我假期回去看得教材刚好对上了。” 浪了一个假期的陶苒,想把桌子里面的漫画拍他脸上。 教室最后排,魏西沉垂眸笑了笑,脸上三分凉薄。 渡过了最艰难的考试,接下来就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周末。 陶苒他们的聚会在周六下午,一个名叫“capture”的酒吧。 说是酒吧,倒不如说“清吧”贴切。 里面的装潢大气,播放着比较有格调的轻音乐,用费也偏高。请客的是蓝海洋。 蓝家小有资产,蓝海洋出手也大方。 陶苒走进去的时候,被这一大群人惊呆了! 真是……抬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 围着u型吧坐着说笑的少年少女见她进来,安静了一瞬。 有人悄悄问:“这就是锦城高中的陶苒啊?长得确实漂亮。” 陶苒爱美,外面烈日炎炎,她手中的伞收起来,下面一身张扬的无袖连衣裙,黑色上衣,衬得她皮肤白嫩,红色短裙,活泼俏丽。 乔静妙冲她一笑,顺带神秘莫测地眨了眨眼,示意她往u型吧的最右侧看。 陶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剪得乱七八糟的黑发。 吧台尽头,一个白衬衫的少年手中拿了一杯酒。 他从她身上收回视线,表情没多大变化。 身边有同行的少年问他:“江烨,再来一杯吗?” 他指尖扣紧,谢绝了同伴。 江烨冷着脸,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蓝海洋笑着看了一眼,问身边的许深:“喂,你怎么把那个好学生弄到这地方来的?” 许深啧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他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陶苒,招呼道:“陶苒喝什么不?” 陶苒有几分不自在,嗓音都是干涩的:“桔汁有吗?” 清吧没有,但乔静妙特意给她买了。 陶苒酒精过敏,这事和她玩得比较好的几个人都知道。 她原本也是落落大方的性格,可这会儿觉得空气都在监视她的言行,督促着她一言一行要淑女。 江烨就坐在她对面,两人在u型吧一左一右,抬头就能见。 蓝海洋手搭在乔静妙肩膀上,被她冷冷笑着拍了下去。 蓝海洋笑道:“翻脸无情啊。” 但他今天到底是东家,活跃气氛得他来。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来了就都是朋友啊,今天尽情玩别拘束。现在先来个自我介绍?我叫蓝海洋,都认得吧?” 他开了个头,旁边依次介绍过去。 锦城七中和锦城高中的学生差不多一比一。 男女比例也和谐。 蓝迅笑吟吟地环视妹子们,觉得这热闹没白来,哟哟还瞅见了陶苒的八卦。 轮到江烨时,所有人都屏息等他说话。 都知道江烨是七中男神。 学霸、品行好、长得帅。 但目前也没人和他谈过恋爱,因为他爸妈就是七中的老师。 分别是教导主任和高三的年级主任。 开玩笑,和教导主任的儿子谈恋爱?也不怕被他|妈妈天天教做人?何况江烨不爱搭理人。 唯一一个眼巴巴往上凑的,约莫就只有陶苒了。 她追得又单纯又轰轰烈烈,但是一学期过去,也没能打动人家,还彻底成了笑谈。 江烨抬眸:“我是江烨。” 少女们悄悄红了脸颊。 陶苒眨巴着眼看他,她也好奇怎么江烨会同意来。他虽谈不上不冷漠,可从不参与这种游戏。 没一会儿大家都依次介绍完。 蓝海洋说:“大家来玩游戏呗?” 人一多起来,适合群体的游戏就少了。许深摸出一副扑克:“来玩国王指令啊。” 一副扑克,一张国王,其余都是号码牌,抽到国王的人,可以指定号码牌的人做事。但是不能知道谁拿到了号码牌。 算是群体改良版的真心话大冒险,大家脸上都有点亢奋。 蓝迅身边的人突然凑到他耳边:“迅哥,你看外面。” 蓝迅望出去,突然回过头阴测测地对着众人一笑:“大家介意我再喊两个人来玩不?” 顺着他原先的目光看过去,领头的黑衣少年走在阳光下,微微眯了眯眼。 9.国王牌 蓝迅的哥哥请客,他们这群“客人”自然表示不介意。 蓝迅起身,说了句“等等啊”,就出了清吧。 他一走,吧台围着的学生就小声讨论开了,从里面看出去,刚好能透过玻璃门看到外面的街道。 烈日炎炎,两个少年看着蓝迅走过来。 黑色衣服的少年神色莫辩,他身后的少年给人流里流气的感觉。 有女生悄悄道:“外面那个男生长得真帅。” 同伴赞同地点头:“还很特别。” 哪里特别呢,她也说不出来,视线扫过江烨,总算明白了几分。外面那个男生长得好,但身上少了学生的书卷气,倒是男人的感觉偏重。那种一看就不太好惹的男人。 陶苒听见有人发问:“他们真的是学生吗?”她愣了愣,她也觉得来历不明的魏西沉不太像个学生,但人家偏偏就是个学生。 她现在一抬眼看这群叽叽喳喳的同学就头疼,她真是怕魏西沉再加进来。 不到一分钟,蓝迅果然领着魏西沉和闻凯走了进来。 陶苒:“……”你们不是有仇吗?啊?魏西沉你进来做什么? 蓝迅人模狗样地笑嘻嘻介绍:“这是我们班空……哦不新来的同学,叫魏西沉,他后面那位兄弟,嗯?” 闻凯笑得一脸社会,“我叫闻凯,“新闻”那个“闻”,“凯子”那个“凯”。” 众人:“……”凯凯凯子? 好特别的介绍。 闻凯视线扫了一圈,暗道这大热天没白出来晃。 魏哥的绕指柔小少女窝在角落,一副恨不得咬他们一口的模样。 哟真凶。 他们两个是后来者,让气氛陷入了尴尬。 蓝海洋逢人三分笑,已经洗好了许深的牌,招呼魏西沉和闻凯坐好,他要发牌了。 一共二十一个人,只有一张国王牌。 每个人揭牌的时候,心里都有点期待。 陶苒例外,她那倒霉运气,喝水都没中过奖。 揭开一看,果然是张5号牌。 许深眉开眼笑,双指弹了弹扑克:“国王在我这里。”他还贱兮兮叹了口气,“天生就是当王的命啊,我的子民们,我要挑人了。” 他喊了声:“指定五号牌做事!” 陶苒:“……”她伸手把牌盖住,给许深使眼色——哥,看我看我,你悠着点啊。 许深看她一眼,顿时恍然。装作没看见,“开场嘛,那就不玩刺激了。” 陶苒恨不得隔空给他比小心心。 许深:“那五号牌同学就在我们这群人中,挑一个异性说点啥。什么喜欢呀,我爱你呀之类的心里话吧。” 陶苒差点跳起来,许深你你你……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五号牌?” 陶苒认命地举起手。 所有人的眼神刷刷地看过去。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指节都是泛白的,起哄声和鼓掌声不绝于耳。 陶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往对面走。 坐在u型顶点的闻凯,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身边的人。 果然老大捏着杯子,笑得一脸冷。 陶苒走到江烨面前,他垂着的头抬起来,露出精致的五官,眸中没什么波澜,静静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一阵心虚。 恍然间那些口哨声都已经离她远去,回到了今年初夏的时候,她追在他身后跑。 “江烨,我可喜欢你了,你就喜欢我一点呗。” “你看,我长得也不丑,就是成绩差了点,但是我可以努力啊。” “我我我……没想拉你手,刚刚那是意外。” 但是一个夏天都快结束了。 秋天已经快来了,而人的勇气会消失殆尽,会疲惫,会难受,会羞耻。 “江烨。”在起哄声中,她轻轻开口,少年干净如琉璃的眸子看着她,一言不发。 “对不起啊。”她说,“之前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后来我回去反省了,觉得那样不对,你又不喜欢我,我老缠着你,你肯定特别难受。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了,你能原谅我吗?” 她话音刚落,大家都安静下来。 上学期陶苒追求江烨的事,虽谈不上轰轰烈烈,但这姑娘一往直前,撞了好多次南墙都不回头。原以为可以再看一回表白,没想到她会道歉。 你能原谅我吗? 江烨冷冷说道:“不能。” 他这两个字让原本就怪异的气氛更是平静,几乎没人说话。 陶苒也一呆,江烨说不能?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她碰了壁,江烨一口把杯中酒喝了,看了她一眼,干净平和的眼睛里,所有浓烈的情绪被掩盖。 他放开杯子起身,胸口起伏两下,似乎在极力平静呼吸。 旁边的少年小声喊他:“江烨。”你失态了。 他又重新坐下来。 陶苒一直尴尬地站他面前,生怕一抬头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又失望又难过,她连放弃喜欢他,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乔静妙心疼,忙清了清嗓子:“大家把牌传回来啊。”然后狠狠瞪一眼罪魁祸首许深。 许深也很懵逼,这走向简直神奇啊。 大家还没来得及传牌,就被闻凯一个个把牌收过来了。 他脸上带了笑:“我来我来啊。” 他收齐了牌,陶苒也走回了自己的位子。她低着头,如果说她才来清吧时像朵娇艳的玫瑰,如今恐怕凋零得连片叶子都不剩下。 闻凯把手中的牌递给魏西沉:“来魏哥,给大家展示下你帅气的洗牌手法。” 魏西沉接过来。 闻凯这么一说,大家都还蛮期待的,毕竟有人洗牌确实帅。 但是他用小学生的手法洗了几下,一张5号扑克掉下来,大家的表情已经呆滞了。 魏西沉淡定地捡回来,继续洗。 发牌却意外地帅。 他用食指和中指发牌,直接将扑克飞出去。 最远的地方,那牌竟然也精准地落在人面前。那样的技巧需要无比精准的力度,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老手还是新手? 大家都看牌的时候,陶苒连低头看号码的兴致都没了。 反正她又不可能是国王,即便她是,也不可能恰好命中让江烨原谅她。 她没那个运气。 果然,坐在u型顶点的少年把牌翻过来,唇角带了笑:“不好意思啊,国王是我。” 魏西沉环视一圈,慢悠悠地开口:“那么这次,还是五号吧。来做一件事。” 他的手指点了点,闻凯起身去柜台拿了三瓶酒回来。 “这些,5号全喝了。”他抬眸,双指间夹着国王牌,嘴角的笑容甚至有几分邪戾,“一滴不剩哦。” 所有人:“……”卧槽要瑟瑟发抖了快,谁是那个倒霉的五号牌? 全往陶苒的方向看。 陶苒原本还思绪游离,如今也快瑟瑟发抖了。 魏西沉……太狠毒了吧。 她颤巍巍地去掀那张原本还浑不在意的牌,心想不会那么倒霉吧? 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八号牌。 那五号牌是谁? “是我。”江烨面无表情地开口。 他说完起身,过去拿了一瓶酒,直接灌。他这架势也挺不要命的,只能看见他喉结在动,一瓶酒越来越少。 陶苒难过地想,江烨也太倒霉了吧。 江烨灌完一瓶,拼命咳嗽。 那是一瓶烈酒。 而他平常几乎不喝酒,嗓子干涩地疼。他咳了两声,拿第二瓶。 第二瓶下去,让他更加难受。 但他习惯什么都放心里,难受也不会流于表面。 魏西沉手指轻点那张国王牌,笑意冷冷。 陶苒紧紧握着拳,所有人竟然就这么看着,也不阻止。那三瓶烈酒,换成谁都吃不消。 魏西沉的指定原本就超出了原则。 “够了,别喝了,两瓶已经够了。”她看向魏西沉道,“你是这一局的国王,这要求原本就过分了。” 闻凯:……小姑奶奶别说了,老子在魏西沉身边都快发抖了。 魏西沉看着陶苒,他眸色漆黑,唇角弯弯:“那你替他喝啊。” 陶苒要被这坏胚气死了,气得口不择言:“我替就我替。” 江烨喘着气,眸中似雕琢了冰雪:“用不着。” 他一口回绝,已经拿起了第三瓶。 蓝海洋夺了下来,“适可而止就行了,这是聚会又不是寻仇。何况……”他看向魏西沉,语调微沉,“也许他不该是五号牌呢。” 也许你也不该是国王牌呢? 魏西沉丝毫不受威胁,懒洋洋开口:“过来喝。”这话显然就是对陶苒说的了。 蓝迅在旁边当了大半天隐形人,眼见他原本想整的魏西沉都快控场了,他直接冲出来,夺了那瓶酒几口就灌了。 他打了个嗝:“爽啊。” “……” 陶苒看着魏西沉,要是对人的好感能以减分的方式呈现,那她此刻头上必定在飘-1的弹幕。 一路减到负值。 乔静妙说:“这游戏别玩了,不好玩。”两次都闹得不愉快,“今天先回家吧,改天有机会再聚啊。” 清吧气氛太怪,大家早就受不了,如今如蒙大赦,纷纷往外走。 乔静妙出去时,路过魏西沉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话说:“陶陶不能喝酒,酒精过敏。” 她垂下眼睛,少年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她满意地看到,他手上的杯中酒,颤了颤。 10.心软 原本一场无关紧要的聚会,没想到竟然会不欢而散。 蓝海洋问蓝迅:“这是上回你想打,结果被人家揍了的那位?” 蓝迅喝得晕乎乎的,他的手在空中乱挥,傻笑:“蓝海洋我给你讲啊,他打架贼厉害,比我所有兄弟加起来都厉害。说实话,我还有点佩服他。” 蓝海洋皱眉:“你离他远点。” 这句话蓝海洋也对陶苒说了一遍,她像只炸毛的猫咪:“肯定得远点,要是可以,我想把他发射到太空去!” “……” 聚会导致的后果是: 江烨喝多吐了。 陶苒和江烨的关系迷之尴尬。 以及,陶苒和魏西沉的关系降至冰点。单方面的,她要把魏西沉冻起来。 然而陶苒这个小炮仗,还没开始爆炸,就提前焉了。 因为周一是公布成绩的日子。 班长是个微胖的女生,一大早就去老师办公室拿了卷子。 锦城高中阅卷堪比神速,四科卷子全发下来了。 班长说:“陈老师让大家先看看,他还在总和成绩表,晚上发到我们家长那里去。” 下面一阵鬼哭狼嚎。 老师啊,不需要你兢兢业业,求放过。 段芬芳紧张,两根指头捏着卷子,另一手捂着眼睛:“苒苒你快帮我瞅瞅分数,我不敢看,你说个好或者不好就成了。”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算了还是我自己看。” 陶苒和卷子上的42,38,28,30大眼瞪小眼。 最好的一门是英语,42。 三长一短的功劳。 段芬芳也叹气:“唉考得好差啊,题也难。” 前排的卓良又忍不住回头显摆。 卓良眼神忧郁:“你们说,我数学132,会是最高分吗?” “……”打死你成不啊? 这世上有一部分好学生,总是拿到成绩后唉声叹气,唉我考得好差啊,肯定完了。结果一瞅一百二三。 把真差生气得吐血。 卓良就是个中佼佼者,尤其擅长打击差生。 他成绩其实很好,班上前三名,之所以坐到了后排,是因为他就是上学期给陶苒垫底的倒数第一。 阑尾炎缺考。 也因此暑假他发了狠地在家看书,就是想着这学期不能落后半步。 题难,他132的成绩,的确有可能是第一。 ~ 教室最后排,魏西沉没看那几张卷子。 他揉了揉额角,心里有几分烦躁。 有个声音在冷冷地告诉他,事态走向失控了。 那个声音说,你来锦城之前,说了要当个好学生的。 装也得是个好学生。 她就在他前面,轻轻地哼歌。调子挺悲的,估计是考得不好。在自娱自乐唱悲曲。 她大多数时候都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太在意,性格也大方。 可能是第一回这么讨厌一个人。 一见面就讨厌。 他做什么她都讨厌。 魏西沉没说话,把卷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众目睽睽下,他出了教室。 再没回来。 ~ 魏西沉逃课的事,在班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段芬芳说:“他胆子好大……” 陶苒捧着下巴:“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学生,你还不信。” 然而现实让人颇崩溃。 几乎每位讲卷子的老师都会来这么一句:“这次的题偏难,但是有位同学考得特别好,证明也没超纲嘛,他……欸他人呢?” 魏西沉考了第一。 科科第一,综合第一。全是他。 数学满分,物理98,化学满分,英语138的变|态。 约莫是好成绩自带光环,魏西沉这个名字渡了一层金,老师们自动为他逃课开脑洞:这么牛逼的学生怎么可能逃课,肯定是有突发事件来不及请假。 卓良虽然是一个男生,但分数被人家远远甩了,眼角气出了泪。 陶苒惊呆了。 怎么可能呢?他哪里有点好成绩的气质嗯? 段芬芳羞涩道:“好厉害啊。” 接下来一整天,陶苒都是心不在焉的。她突然想起程秀娟之前的话——小魏呀,是他们那个县城的第一名,你好好跟人家学。 到了放学,她觉得迈出去的步子都是无比沉重的。 程秀娟没说谎,他是名副其实的第一。 那她这个倒数第一怎么办? 要命啊。 晚上发成绩! 她的是发她妈手机上,要是只有她一个人成绩她可以编。什么题太难,老师加分加错了…… 要是……魏西沉的成绩,也发她妈妈手机上呢?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 她一想到后果就想狗带算了。她要不要先冲回去大喊:妈我给你说,魏西沉他今天逃课了! 那她妈估计也会无动于衷,拿着鸡毛掸子追她:“你要是能考第一,不要说逃课,你上天都成!” 她不想上天,她都不敢回家了。 陶苒穿着格子裙,买了个冰棍。 已经不打算打车回家了,她沿着山道的公路慢慢走。 还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家。 夏末秋初的黄昏已经有点凉,但她慢慢走得越来越热。 冰棍也在路上吃完了,她背着双肩包,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她怎么就那么笨呢?怎么偏偏不会学习呢? 她上了最后一个坡。 转角处,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身着校服的少年看她吭哧吭哧地爬上来,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 竟然是逃课一整天的魏西沉。 他那目光沉静,像等待了很久很久、濒临死亡的人,要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陶苒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她昨天下定决心不理他,这会儿当做没看到,想绕过他走过去。 魏西沉伸手拦住她,轻轻勾唇:“陶苒。” 她抬眸去看他。 少年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意:“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她下意识接了话。 “和好行不行?” 陶苒睁大眼睛,乌溜溜的眸子仿佛见了鬼,魏西沉说什么? 他说:“你别讨厌我行不行。”少年垂眸看着她,“我等了很多年了。” 从荒草长到腰际的春,等到大雪漫山的冬。等了一年又一年,而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受。 陶苒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很多年? 他在等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顺着杆往上爬:“那也行啊,告诉我你的底细,不许对我的家人做坏事,还有不许吓唬我,听我的命令……” 魏西沉分分钟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 温柔小意,呵呵她懂个屁,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姑娘,才不适合这一套。 他半眯着眼,语调含笑:“听说荒野的地方,最适合埋尸了。” 荒凉的大道上,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陶苒果断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磕磕巴巴:“你你你要是敢动我,我,不不我爸……” 魏西沉乐死了。 “放心,没人看见。” “我我我当然愿意和你和好啦!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放心以后我会和你互相包容共同进步的。” 魏西沉弯下身子:“是吗?” “嗯嗯!” 他伸出右手,掐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 陶苒要被吓哭了。 救命啊,爸妈,快来看看你们带回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掌心的茧粗粝,只这么虚虚握着,她颈间细白的皮肤就有点发红。他啧了一声,“有点想掐死你。” “……”不要啊求你了,杀人要犯法的。 “但是又觉得杀了麻烦,所以折中。”魏西沉扬了扬唇,“以后既然要和平相处,为了表达对我的友好,以后记得听我命令。” 他笑意浅淡地掐住她的脖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陶苒恨不得把时间倒退回他先前犹豫地开口,问她能不能别讨厌他的那一秒。 她一定疯狂点头说能能能。 她有点想推开他然后跑,但是一想到那天蓝迅的下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里冰冰凉凉的,她跑不掉。 陶苒几乎是含着泪说:“知道了。” 他带着三分笑意低下头,打量了几眼她泪汪汪的模样,慢慢松开了手。他笑意不达眼底,夕阳已经快完全落下,她的泪光背后,藏着的还是无数厌弃。 一直没抬起来的左手,拎了一个小鱼缸。 他低声说:“伸手。” 魏西沉将小鱼缸递到她手里,陶苒拿起来看了看,里面游了两条漂亮的小金鱼。一红一黑,特别好看。 他逃课一整天,就是去买了两条小金鱼? 她抱着鱼缸,悄悄抬眼去看他。 魏西沉哼笑一声:“怎么,现在才觉得老子帅?” “呸。” 他没和她计较,“你回家吧。” 陶苒走了好几步远,突然回了头,魏西沉还站在原地看她。 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他:“魏西沉,你的考试成绩,是发给谁的呀?” 少年恶劣地扬起唇角:“你的母亲,程女士。” “……”她好恨他啊。 陶苒又走了几步,笑着回头骂他:“哼魏西沉你这个变|态,我听你的?你做梦吧,谁给你胆儿威胁我的,天道好轮回,你给我等着!坏胚、流|氓、坏蛋!” 她骂完就跑。 暖黄的天幕下,她像只拼命奔逃的兔子。 风很轻,夕阳照得人暖洋洋的。 他蜷了蜷触碰过她脖子的右手,轻轻笑起来,心软的稀巴烂。 11.新漫画 陶苒回到家,才发现张妈不在。 程秀娟一个人坐在餐桌前,脑袋一点一点的。 客厅内灯光昏暗,陶苒轻轻含了一声妈。程秀娟没反应,陶苒走近看,才发现她在打瞌睡。 桌上摆了两个家常菜。 灯光下面,程秀娟一头黑色的头发里夹杂了好几根银丝。 陶苒愣了愣,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她动作很轻,程秀娟没有惊醒过来。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程秀娟,第一次发现,她在慢慢变老。 脸上有了细细的纹路,岁月无声地在伤害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女人。 十年前陶家暴富以后,爸爸就很少回过家。 陪伴陶苒的,一直都是程秀娟。 程秀娟没有让自己变成一个豪门太太,她不做spa,说已经将就了小半辈子,懒得费那个劲。也不会乱花钱,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名牌包。 她脾气暴躁,嗓门冲天洪亮。 但陶苒知道,她是个好妈妈。 会在早上唠叨她,要吃鸡蛋,鸡蛋比较有营养。夏天不许吃太多冰棍,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她年轻的时候,左邻右舍都惧怕她的泼辣。 可是现在,她竟然也在慢慢老去。她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心里肯定很孤独。 陶苒看着看着,觉得很难过。 程秀娟颤了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陶苒正看着自己。 当即眉毛一竖:“哟,还知道回来啊。” 亲情气氛一秒破功。 陶苒无奈道:“妈,张妈呢?” “她儿子生病在医院里,我给她放假了。” 母女俩吃完晚饭,陶苒主动去把碗洗了。 她表现得这么乖,但程秀娟没打算放过她。陶苒从厨房里出来,她就一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她看着。 “你说我该怎么说你,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半点长进都没有。人家魏同学没有爸妈在身边念叨,但人家自己就知道懂事上进。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气死了才知道努点力啊?” 陶苒下意识想还嘴,但是想起刚才的妈妈,出口就变成了:“我和你保证,以后努力。” 程秀娟再想说的话就被尽数堵回去了。 她叹了口气,上楼回了房间。 程秀娟给魏西沉打了个电话。 那头少年的声音低沉,礼貌客气地和她打了招呼。 程秀娟温和地说:“小魏啊,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孩子,你能不能帮一帮我们家陶苒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魏西沉低下眉眼:“好。” 程秀娟还是不放心,征求性地问他:“那……阿姨打个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让陶苒过来和你坐行吗?” 少年弯起唇角:“行啊。” ~ 陶苒不知道她妈妈已经用托孤的语气把她给托付出去了。 周二来学校的时候,她买了13期的《逆风之意》,书店老板说她喜欢的这个画手已经出了新的故事,问她要不要来一本? 陶苒高兴惨了,又买了本新的。 新漫画的名字叫《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标准的霸总故事,但是这个画手笔下的人物仿佛有毒,再狗血的故事她画出来都很有吸引力。 前两节课陶苒把《逆风之意》第13期看完了。 大结局有个悲伤的前奏,看得她泪花直冒,一抽一抽的。 段芬芳拍拍她的肩膀:“克制。” “哦。” 还在上课呢。 到了第三节课,正好是班主任陈志刚的课。 他带着笑意走进教室,脸上满满的欣喜。 “这次入学考试,我们班的同学表现得很不错啊,老师很欣慰。希望大家月考的时候也能表现得这么好。” 下面一阵隐晦的嘁声。 班主任那捡到宝的神情,谁都知道是因为魏西沉。 有个出色的学生,对老师来说也是很挣面子的事。 陈老师拿起数学卷子:“那现在我们来讲卷子……” 快要下课的时候,陈老师让同学们自己看看他讲解过的易错题。 他往教室后排走。 陶苒上课开小差很谨慎,瞥见老师的衣角,赶紧把漫画往课桌里面塞。动作快到让旁边的段芬芳都呆住了,她反应过来也马上把自己的小说盖好。 陶苒桌面上就剩一张卷子了。 在陈老师走过来之前,她皱着眉头,一脸沉痛地看着卷子,做出一副诚恳的反思样子。 陈老师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卷子上鲜红的一堆叉,还有那个“30”,也是一阵头疼。 这学生吧,骂她没用,劝也没用,作为拉低班上平均分的人才,陈志刚也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好了。 关键人家还态度可以,作业也会写,说她也一副乖巧听着的样子。 烫手山芋。 想起早上陶苒妈妈的那通电话,陈志刚清了清嗓子:“陶苒啊。” “老师。” “早上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让你换个位置,去和魏西沉坐一起。你下课就收拾下搬过去吧。” “……”陶苒晴天霹雳。“老师,我觉得我这里挺好的。” “去和魏西沉好好学习下,他是第一名,刚好可以带一带你。哦对了,他应该算是你的哥哥吧?” 最后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教室里,仿佛一块石子丢进了水面,漾出一阵阵涟漪。 哥哥?鬼才是他妹妹。 陈志刚想得简单,魏西沉是陶苒父亲托付过来的孩子,如果没有亲戚关系,谁会这么帮一个孩子? 魏西沉的家长栏还填的陶苒母亲的名字。 “好好和你哥哥学习。”陈志刚说完,下课铃声刚好响了。他拿起水杯出了教室。 教室后排炸开了锅。 段芬芳:“苒苒,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陶苒快哭了:“……最后一分钟做你同桌了,你关心的竟然是那个。” “噢天呢,你一走我就是一个人坐了。” “绝交三分钟。” 陶苒回过头,她身后的魏西沉在看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在意。 陶苒认命地拖桌子。 他们是单人桌,她把桌子往后面拉就行。 全程魏西沉就旁观着她吭哧地搬,段芬芳倒是来和她抬了一下。 段芬芳旁边空出了一块,魏西沉身边却变得圆满起来。 陶苒把不乐意写在了脸上,她也不和他说话,在他身边坐下来。 两人的胳膊挨得很近,她身边满满是少年的压迫感。 陶苒极力忽视这种不自在,她昨天还骂他来着,想想就可怕。 她干脆把新漫画拿出来看。 新漫画一改往日的小清新脑洞画风。 她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辣眼睛的画面。 男主角在脱女主角的衣服。 女主角泪汪汪地看着他:“你这样做会有报应的!” 男主角微笑:“这时候装什么呢?不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吗?” 陶苒瞠目结舌。 辣眼睛是辣眼睛,但是非常抓人眼球,她没忍住又翻了几页。 非常劲|爆。 身边一声轻笑,陶苒呆了呆,侧过头去看魏西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漫画本上,笑得不可自抑。 热血直冲脸颊,陶苒说:“我之前都不会看这种的,这次是买错了。” 她羞死了。 看这个还被魏西沉给看到了。 陶苒啪的一声合上漫画本,塞进课桌里,想把魏西沉的眼睛戳瞎。 身边的少年伸出手:“拿过来。” “什么?” “你的所有漫画。” 陶苒瞪大眼睛:“不干!” “程女士说,好好监督你。要是她知道你看不|良读物……” 陶苒好想打死他啊。 她磨磨蹭蹭半天:“可是昨天你说,要和我和好的。” 她这样子明显是服了软,眼巴巴地看向魏西沉。 魏西沉说:“昨天你说,我是坏胚、流|氓、坏蛋,我得把罪名坐实了。拿过来。” 陶苒悔死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了。” 魏西沉冷着脸看她,丝毫不妥协。 陶苒心都在滴血,她把那本霸总漫画递过去,恨不得拍他脸上。 魏西沉:“还有。” 陶苒颤|抖着手,把桌子里面的《逆风之意》递了出去。 然后下节物理课,陶苒看到,身边的第一名,翻开了那本《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魏西沉全程和看教科书一样淡定,物理老师是个讲话带家乡口音的老男士,说话嘚吧嘚,特别有节奏。 他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陶苒没忍住,悄悄看了眼魏西沉的桌面。 画面上,男女主在进行一系列不可描述之事。 陶苒红了脸:“魏西沉,你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魏西沉不理她,翻了个页。 陶苒快急哭了:“魏西沉,你别这样啊。”她声音软乎乎的,总算是端正了求人的态度。 魏西沉不为所动。 陶苒心一横,你无情那我也无义,你别怪我举报你上课看小黄漫! 陶苒高高举起手。 老师看我,我身边有个人在高调地违反纪律! 物理刘老师推了推眼镜,晃着脑袋看过来,一乐:“哟,陶苒同学想主动回答这个呀,大家掌声欢迎。” 陶苒一脸茫然:“……” 教室里的掌声震天响。 陶苒站起来,脑海里只有一个词:完蛋。 物理老师特别喜欢留下回答不上问题的学生单独辅导。 她快哭了。 陶苒偏过头,魏西沉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又小又软:“魏西沉,求求你了。”乖得不得了。 少年心里骂了句操,忍不住弯起唇角:“选d。” 12.交易 从来没有哪一个同桌,让陶苒觉得如此痛苦。 精神和肉|体双碾压。 她以前上课就看漫画,现在漫画被魏西沉收了,她只能睡觉。 九月末,初秋的凉意还没完全侵袭,她穿着鹅黄的小外套,像个小太阳似的,趴在魏西沉身边睡熟。 锦城高中夏天有两套校服,冬天也有两套。蓝白相间的棉布外套,又宽大又格式化,乍一看像环卫工人。 这两套校服不止一次被学生吐槽过丑,然而学校并不采取措施,这样式一穿就好几年。 一大片“环卫工人”中,陶苒最惹眼。 这就导致了她一睡觉就被逮。 以前和段芬芳坐,段芬芳是会提醒她的,但魏西沉显然没这么好心,他不坑她一把就算对得起她了。 她老是被罚站,站在魏西沉身边,她低头去看他。 时间久了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魏西沉成绩那么好,他坏的时候归坏,但做事十分专注认真。 听课认真,练题也认真。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看不见他坏的那一面,他正常的时候,完全是好学生做派。 十月末会进行第一次月考。 国庆收假回来的第一天,陶苒吃惊地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蓝迅和魏西沉搞在一起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坏蛋之间才比较比较有共同语言。但蓝迅那一副把魏西沉当大哥的模样让陶苒摸不着头脑,她悄悄问魏西沉:“欸,他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想知道?” “想。” “放学后留下来,我告诉你。” 放学后留下来,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陶苒摸了摸脖子,不动声色。放学铃声一响,她就抓起书包往外跑,魏西沉冷冷一笑,拎住她的后领子。 陶苒愤愤道:“你放开我,我给你讲,乔静妙在楼下等我,要是我没下去,信不信她带人上来揍你!” 蓝迅笑嘻嘻地探了个脑袋过来:“陶苒你放心,我会给我哥他们说老师找你有点事,让他们先走的。” “……!” 蓝迅:“魏哥好好玩。” 他们这群平日里就惹是生非的人把后面一围,其余同学见情况不对就跑了。 段芬芳已经知道了魏西沉的本质,“苒苒我外公还在医院呢,我先去看他啊。” 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 陶苒一口血哽在喉咙里,蓝迅见班上没什么人了,带着小弟走之前还不忘问魏西沉:“魏哥要我帮你关门不?” 魏西沉扬起唇:“不用。” 几个男生荡漾地笑着走了。 陶苒说:“你放我走吧,我最近又没得罪你。” 她实在有点怕他。 秋风拂动少年的额发,他浅浅叹息,也不解释,把练习题摆在她桌子上:“做完了才能走。” 陶苒低头一看,险些晕过去,满满一大页数学题。 她光看着就犯晕,更别说写完。 “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妈会担心的。” “她不会。”少年眯了眯眼,“你|妈妈说,让我好好给你补习。” 再挣扎也没用,陶苒认命地开始做题。 她扫了一眼,没有什么x和y,这让她心里好歹好受了很多。 白色的纸张上,是少年苍劲有力的字体: 某学校组织4个班的学生旅游,规定每个班只能在既定的4个景点中任选一个,假设各班选择每个景点是等可能的。 (1)求4个景区都有班选择的概率; (2)求恰有3个景区有班选择的概率。 陶苒读了两三遍题,看向魏西沉,小声说:“我觉得,这题不科学。” “哪里不科学?” “如果要去旅游,4个景点有好有坏的情况下,大家肯定都去好玩的地方,谁捡漏去不好玩的地方呀?” “……” 一道简单的概率题,她做不出来还要哼哼唧唧。 魏西沉被她气笑了。 陶苒见势不对,连忙补充:“如果这道题里面,景点包括你家乡青瓷,我肯定选青瓷的!” 她本意是讨好他,让他放过她。陶苒隐隐记得程秀娟说过,魏西沉就是从青瓷小镇来的。那个地方古时候烧窑技术很好,做的陶瓷甚至能成为贡品。现在还保留着古镇的建筑,只不过后来没落了,景区也没建立起来,怪可惜的。 少年似笑非笑:“青瓷?你想去?” 她违心地回答他:“想。” 魏西沉唇角微挑:“想死的人才去那里。” “……”竟然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乡,她原本兴趣并不浓厚,现在反倒被挑起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魏西沉并不回答她,“你今晚想在这里过夜?” 她好恨他啊。 陶苒咬着笔头,硬着头皮瞎写。 魏西沉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半点都不会的人,凭借着瞎编,下笔如有神。 她半点基础都没有,在他眼里简单得不得了的题,她连从哪里入手都不知道。 “算了。”魏西沉说,“我先给你讲基础,明天要是再做不出来……” 他顿了顿,陶苒心慌地接话:“就罚我有生之年去青瓷。” “不。”魏西沉按住她的脑袋,“那太便宜你了。” 他的手放在她头上:“明天要是做不出来,我就帮你换一个脑子。” 有了那句恐吓的话,陶苒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认真精神听魏西沉讲基础。 窗外是暖黄|色的光,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魏西沉的声音很好听,少年低醇的嗓音,让她抬起眼睛,分了下神。 陶苒知道魏西沉在帮她。 他在做一件连老师都放弃了的事。 陶苒突然难过地开口:“魏西沉。” “嗯?” “我其实小时候不笨的,我初一还是六年级来着,还考过班上前十名呢。后来有一年,发了高烧,就变笨了。” 魏西沉垂下眉眼,低声道:“我知道。” 陶苒:“……你知道个屁。” 魏西沉看过来,她连忙改口:“我说这事不可思议……” 他要被这小怂货笑死了。 “陶苒,”他唇角染上笑意,“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没变,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陶苒回家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 客厅里的灯大亮,她在门口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她仔细辩了辨,听出那是一个陌生女人尖细的声音。 陶苒放下书包,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细长的眉眼让她稍显刻薄。 陶苒听见她上扬的语调:“哟,感情你们这是想强行拐带别人家的娃,我给你们说,我姐死了,我还没死呢。她把西沉养到17岁,难道是便宜你们的吗?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程秀娟也不是好惹的主:“不走了,行啊,让警察来抬你走。”她看到陶苒进门才没说接下去的话,用眼神示意陶苒回房间。 那眉眼细长的女人看见陶苒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想拉住陶苒的胳膊:“你们自己家有闺女,干嘛要接走西沉?西沉成绩那么好,再读几年书就可以帮着挣钱了,早就知道你们打着这个算盘,你们还不承……” “够了!”陶洪波被她吵得头疼,“钱钱钱,你直说要多少吧。拿了钱以后不许再来找魏西沉。” 女人眉开眼笑:“还是陶总明事理。” 她也不来拉陶苒了,伸了两根手指出来:“我也不为难陶总,两百万你总得给吧,我们西沉他……” 陶苒听得心凉,程秀娟说:“陶陶,你上楼。” 陶苒没有动。 陶洪波也不是好惹的主:“两百万?要是给这孩子的妈勉强说得过去,但你什么人,你不过魏西沉的小姨。再者魏西沉不过是我捐款的十个孩子中的一个,看他没了父母才接到锦城来,你有什么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30万,拿了钱给我走人,再也不许来锦城。不同意也行,魏西沉你带走,我不拦着。” 女人有些不甘,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行行行,你现在就给我。” 陶洪波给她签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让她写了一张保证书。 陶苒站在旁边,全程看着他们交易。 突然想起今年八月末的时候,她第一次见魏西沉。 程秀娟原本让她给魏西沉买东西,可是她阳奉阴违直接给钱,少年冷了神色,与她擦肩而过时再没看过她一眼。 可如今一张三十万的支票,他就被自己的小姨卖了。 卖给了她的父亲。 陶苒掌心沁出了冷汗。 魏西沉平日里霸道强横,他来锦城时,干净俊秀,还透着一股子邪戾。她从来都不觉得他可怜,可现在他的一辈子,竟然就在这串数字中,被人当成货物一样交易。 女人写完保证书,尖着嗓音道:“那西沉就给你们吧,放心我不会反悔的。你们以为我稀罕啊,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接人之前也不打听打听他在青瓷的名声和德性。” 她扭着身子出门时,嘲讽道:“好学生,小混混还差不多。” 程秀娟惊愕地睁大眼。 陶洪波皱了皱眉。 陶苒从前日思夜想的事,竟然这么轻易就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了。 女人打开门。 十月初秋的傍晚,风已然夹杂着冷意。 门外的少年眸色漆黑,额前碎发却尽数被汗湿。他沉默地站在陶家门口,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小姨。 他全部都听见了。 13.欺负 魏西沉的小姨叫霍梅,她去陶家的事,魏西沉一回家闻凯就告诉他了。 魏西沉在陶家门口听这个女人高谈阔论,最后是陶洪波用三十万把他买了。这就是他的亲人,临走前还得踩他几脚。 他没有敲响那扇门。 十月的晚上,隐隐还能听到呼号的风声。 霍梅打开门,看见黑眸深冷的少年,吓得口齿不清:“你你、你怎么来了?” 魏西沉没理她,他越过客厅明亮的光线,看向陶家一家人。 陶洪波显然觉得很烦躁,程秀娟不复之前对他的热络,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她直接错开了目光。 鹅黄外套的少女,隔着一扇门,和他遥遥相望。 那句尖利的话仿佛还回荡在客厅——好学生?小混混还差不多。 她应该很开心,终于有人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还是这么“有信服力”的一个人。 魏西沉垂下眼睛,冷冷说了一个字:“走。” 霍梅怕他,知道自己说他坏话被他抓了个正着,忙道:“好好好,我马上走。” 霍梅抓紧自己的包,脚步匆匆往外跑。 魏西沉不再看陶家的任何人一眼,跟在了霍梅身后。 夜晚路灯次第开了,闻凯背靠在灯柱上抽烟,见霍梅逃命似的跑过来,他一笑:“梅姨,往哪儿跑呢?” 霍梅惊出一身冷汗,腰身上突然一刺,她哎哟一声回了头。 魏西沉用一把匕首抵着她,少年眉眼已经长开,不笑的时候冷峻意味很浓。霍梅觉得,他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 魏西沉冷声道:“支票。” 霍梅这下不干了,那可是她好不容易从陶家拿来的,她讨好地笑:“西沉,我好歹是你小姨,看在我和你|妈的情分上,你……” “情分?”魏西沉冷嗤一声。 闻凯笑嘻嘻地摁灭烟,问霍梅:“梅姨啊,我听说你三十才生了个儿子,现在好像在离青瓷不太远的地方念小学二年级对吧?” 他咂咂嘴:“二年级的小学生啊,喊痛都不会太大声。” 霍梅一下子变了脸色,再舍不得这三十万,她也不想用自己儿子的命去换。钱以后还可以想办法从陶家捞,儿子可就那么一个。 霍梅一咬牙,把那张支票递给了魏西沉。 魏西沉指尖一转,收了刀子。 “滚吧,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 霍梅连忙跑了。 闻凯畅快地笑出声:“魏哥,这才对嘛,这才像是我们青瓷的生存法则。” 少年把支票放进衣服口袋。 青瓷的……生存法则吗? 这样的他,哪怕走出了那个混乱不堪的小镇,但是人生和性格已经不再完整。 原来从一开始,他与这座城之间,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外表装得再像,内里却已经腐烂了。 魏西沉靠在路灯下阖上眼。 他淡声道:“来根烟。” ~ 这件事对程秀娟造成的冲击力最大,她怎么都想不到看起来什么都很好的孩子,竟然是自己小姨口中的小混混。 程秀娟悄悄把陶苒拉过去:“陶陶啊,看来你之前说对了,魏西沉肯定有问题。刚刚他看过来的眼神,让我浑身都发冷,这哪里是个正常学生的眼神。” 这就是认知对人感官造成的影响了。 当你觉得一个人好时,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当你彻底厌恶他,或者有所怀疑他,那他做什么都是错。 呼吸是错,一个眼神都是错。 陶苒低下头,没有说话。 程秀娟看她这样子,连忙叮嘱道:“以后不许和他走得太近,最好也不要和他说话知道吗?” 作为一个母亲,她忧心忡忡,生怕魏西沉伤害陶苒,她叹了口气:“我明天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让你把座位调回去。” 陶苒轻声道:“知道了。” 她走回房间,书桌上放了一个小鱼缸。 一红一黑两条小金鱼在里面来回地游,没有任何烦恼。 陶苒突然想起那个黄昏,阳光都是金灿灿的。 少年站在路的尽头看着她,他说,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还有今天放学以后,他低声给她讲基础。 她的指尖触上鱼缸外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今天晚上,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也不再看陶家的任何人,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动作像一个讯息,他在亲手斩断和陶家的关联。 原来人和人的关系这么脆弱,可以在一瞬间建立,也可以一瞬间摧毁。 陶家也到底是把他的人生当做一场交易了。 魏西沉现在,该是讨厌整个陶家了吧。 ~ 第二天陶苒去上学,心里惴惴不安。她摸不准魏西沉的态度,晚上也没睡好,所以第二天去的特别早。 七点十多分的样子,窗外还漫着薄薄的雾。 教室里零星来了三四个同学。 其中包括胖胖的班长和前面的男生卓良。 他们都是真正刻苦努力的那种学生。 一大早来就在默默开始背书,要么背语文课本,要么记英语单词。 总归不会像她这样,坐在座位上发神。 她愣了好一会儿,迟钝地从课桌里面摸出来数学课本。翻到了昨天魏西沉给她讲解的地方,她顺着看下去,发现昨天认认真真听的地方,今天都还有印象。 好几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陶苒把魏西沉给她的数学题拿出来做,她找了个同类型的,虽然算起来吃力,但她把第一小问做出来了。 于她而言,简直是个奇迹。 然而她今天已经不需要向他邀功了。 他已经在昨晚转身的那一刻,斩断了所有。她也不必再怕他,因为现在不管她说什么,程秀娟都会相信。 听起来很美好的样子。 陶苒趴在桌面上,闷闷地把习题塞进了课桌。 魏西沉来得很晚。 他来时基本上是最后几个了。 他先进教室,然后是蓝迅。蓝迅在他后面一直追着喊魏哥,引得班上一大片侧目,然后是窃窃私语声。 有女生悄悄问:“怎么第一和蓝迅成朋友啦?” “是啊,好奇怪。” “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 …… 魏西沉在陶苒身边坐下来。 他腿横在过道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本来要从后门进来的学生看了一眼,又默默往前门走了。 魏西沉一直没有和她说话。 直到下午的体育课。 锦城高中高二还有一年体育课,但是到了高三,就不会再有体育课了。学校为了让学生收心,体育课计算机课都不会再有。 所有学生们格外珍惜现在的每一次体育课。 英语课的下课铃声才打响,学生们都兴高采烈地往楼下走。 段芬芳回过头:“苒苒,走不?” 陶苒摇摇头,“我肚子疼,先去上厕所,待会儿来找你。” 段芬芳点点头,和另一个女生说笑着下楼了。 陶苒去了趟厕所。 她一点都不急时间,三班的体育课特别水,不点名不集合,老师默认学生们自由活动,并且可以去器材室登记拿器材。 陶苒出来下楼时,魏西沉指尖的烟还在燃。 他靠在楼梯拐角处,在烟雾缭绕中,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陶苒得从那个地方过,她近了才发现他的脚下好几个烟头。 其实段芬芳有句话倒是没错的,魏西沉胆子真的很大。 陶苒的手放在衣服荷包里。 金属冰冷的质感让她鼓起了勇气,她走到他身边,在屡屡青烟中,她抬头看着他。 一米八几的少年,眉眼冷峻,低眸看着她。 陶苒摊开手,一只黑色打火机在她白嫩的掌心。 她说:“还给你。” 魏西沉低笑一声,伸手接了过去。 他把|玩了几下:“怪不得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原来是捡到了这玩意儿,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丢失的了,但一个打火机,他没太在意。 却不料这世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是从一个小小的错误的开始。 他按着打火机玩,眉眼间三分漫不经心。 陶苒在一阵烟雾中低咳了一声,她转过身:“那我先上课去了。” 魏西沉摁灭烟头,语调懒洋洋的:“等等。” 她回过头。 魏西沉唇角勾起来,他说:“你还了我一样东西,那我也得还你一样东西啊。” 他说:“手伸出来。” 陶苒犹豫地看他一眼,伸出了手。 少年把那张三十万的支票放在了她的掌心。 他低笑一声:“啧,用三十万买你一个打火机。你真赚啊陶苒。” 她惊讶地看着他。 他眼里流出几分笑意:“怎么,你这眼神?还想亲我一口说谢谢?” 呸,不要脸! 陶苒脸蛋微红,她捏紧了手中的支票,原本无数感慨的话到了唇边,都被他这一句不要脸的话憋了回去。 她带着几分小得意:“我妈说,让我离你远点,最好不要和你说话。” 你现在特别不招人待见你知道吗? 哦是吗陶苒? 魏西沉忍不住笑,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这他|妈哪来的傻姑娘啊,太蠢太可爱了。 他猛地俯身逼近她,唇在离她一点点距离的时候顿住。 那姑娘慌慌张张地捂住嘴退后几步看他,明明没亲到,但她耳尖迅速染上粉色。 他带着几分坏,笑着开口:“现在你就可以回去告诉你|妈,我欺负你。” 14.避之不及(捉虫) 下午最后两节课是陈志刚的,陶苒的母亲早上又给他打了电话,请求一定要把陶苒的座位调开。 陈志刚脾气温和,电话里都能感觉到陶苒母亲的焦急,他虽不明所以,但既然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也就不便过问。 陈老师早来了教室几分钟,见陶苒正在最后一排喝水,过去把换座位的事情给她说了。 陶苒点点头,算是应了。 班上的男孩子大多还没上来,估计在打篮球。 这几天刚好是初秋,天气凉爽,都想趁着好天气在外面玩个痛快。 段芬芳放下手中的小说,诧异地问:“苒苒,你又要搬回来啦?” “是啊。” 搬过去和魏西沉做同桌没几天,就又要搬回去,简直把换座位当成家常便饭了。 陶苒把桌面上的东西收好,这才起身打算搬桌子。 教室后门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少年。 蓝迅一看:“哟,魏哥,你同桌在搬座位。” 几个男孩子都才打完篮球,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流向下巴。 魏西沉走进教室,顺着蓝迅的目光看过去,陶苒正打算拖桌子,段芬芳也在帮忙。 他目光当即冷了下去。 蓝迅瞥了一眼魏西沉的眼神,看着挺不妙的啊,他要不要拉一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决定,魏西沉已经走了过去。 他抬起脚,踩在陶苒课桌下面的横杠上。 两个女生正在拉,魏西沉踩住了横杠,她们一厘米都没能拉动。 少年目光冷沉,看着陶苒。 段芬芳有个优点就是特别有眼色,她觉察到了魏西沉的目光的可怕,当即松了手。 陶苒皱眉看他:“你干嘛呀?”她问这话时,其实带着几分心虚。 因为她一整天都没告诉过魏西沉她会搬座位的事,楼道归还支票和打火机的事还那样清晰,但现在的魏西沉却给了她一种处在爆发边缘的感觉。 教室里的同学都纷纷回头往后看。 魏西沉气极反笑:“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老子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教室里静默了一瞬。 他真的气着了,连往昔好不容易维持的温和形象也不要了。活脱脱就是个痞痞的形象。只有蓝迅站在他后面恨不得叫好。 所有人的目光下,陶苒也有点慌,她没想过魏西沉竟然就这么直白地和她对上。 但她又不敢问那你想怎么样? 万一魏西沉真想怎么样,她怕那时候更下不来台。 陶苒小声道:“对不起。” 她选择了道歉。 别人不懂她搬座位的意义,但魏西沉一定懂。 那是在说,陶家已经不要他了。 她也放弃了他,沉默地、没有一丝抗争地放弃了他。 她向来不是那么听话,但这一次,程秀娟只说了一遍,她就同意了。 确实是她对不起魏西沉。 他冰冷的目光让她难堪地垂下了头,她小声道:“你让一让可以吗?” 可以吗? 眼睛涩疼得紧,面前的少年分毫不让。 他眼里带着几分讥诮,身上的愤怒转变为压迫感,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他们这里成了全班关注的焦点,很多同学都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陶苒在议论声中红了脸,马上要上课了,陈志刚出去接水,要是他看到了魏西沉还不肯退让的话,肯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魏西沉那么怒,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一个人耍得团团转,偏偏他还没报复回去的心思。 陶苒把打火机交给他的样子,她红着脸后退的模样,他以为哪怕陶家放弃了他,但她还没有。 然而不过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她就用行动告诉了他,她也早就放弃他了。把打火机还给他,不过是断了最后的瓜葛。 空气中都弥漫着冷意。 蓝迅打算见势不对就上去拉一拉。 一片寂静中,只有段芬芳小声道:“苒苒,你哭啦?” 这句话很轻。 魏西沉看过去,陶苒眼里真的漫了泪。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真的掐死她算了。就再没了那些千回百转的想法。 然而他只是,收回了踩着桌子的脚,不再看她一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哭了。 上课铃声响了。 陶苒揉了揉眼睛,她眼睛确实很疼,眼睛里面仿佛含了异物,在逼她落泪。 那些好奇的、八卦的目光还没收回。陈志刚也已经走进了教室,陶苒没有再搬桌子,要搬也得等到下课了。 她在魏西沉身边坐下来。 到了现在,两个人之间,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她眼睛难受,还在流泪,干脆也趴在桌子上不看他。 反正他都那么讨厌她和她的家人了,不在乎更加讨厌一点。 她闷闷地趴在自己胳膊中间,脑海里乱糟糟地想事情。 已经是十月,教室里没再开风扇,只剩下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同学们偶尔才应和几声。 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身边少年压抑的喘息声。 陶苒第一次觉得,他们确实是一直在伤害他。 或许他离开了青瓷那个小镇,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家人把他带到这里,却害怕他忌惮他。 他也讨厌他们。 迷迷糊糊一节课就快过去了。 陈志刚照样留了几分钟给他们消化知识,还叮嘱了一些话。 段芬芳越想越不对,她回过头,推了推陶苒的手臂:“苒苒?” 陶苒抬起头,眼睛微红。 段芬芳犹豫地道:“刚刚陈老师的话你听到了吗?” 陶苒摇了摇头。 段芬芳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刚刚陈老师说,高三五班有同学感染了结膜炎,现在是夏秋交接的季节,是结膜炎的高发期,让我们都注意一点,发现了赶快去治疗。你的眼睛……” 她说这么多,陶苒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 学校学生多,传染疾病的速度也快。 而且她的好朋友乔静妙也在高三五班,她眼里涩疼堵堵的。 陶苒说:“我借一下你的镜子。” 段芬芳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她。 镜子里,她的瞳孔周围有一些细小的血丝,还有一个很小的红色团块。 陶苒心一沉。 怪不得她刚刚老想揉眼睛和流泪。 “真是吗?” 陶苒点点头:“感觉是的。” 旁边一个女生悄声给同伴说:“陶苒好像感染上结膜炎了……” “天呐?会传染的啊,叫她天天和高三那群人厮混,现在把这玩意儿带到我们班了。你注意别碰她碰过的东西……” 结膜炎是种眼睛疾病,传染得很快,病发时眼睛通红,所以又叫红眼病。 这个消息倒像是长了腿,传得飞快,大家看陶苒的目光都带着闪躲。 几个和陶苒亲近的同学倒是来问她:“怎么了,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陶苒摇摇头:“只剩最后一节课了,快放学了,你们离我远一点,结膜炎会传染的。” 同学们没再坚持,都回了自己的位子。 然而纵然大家都能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却避不开。 魏西沉从上节课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件事传得快,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蓝迅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就差让魏哥过来避避了。 在蓝迅拼命的眨眼中,魏西沉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教室。 陶苒身边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班上同学看过来的目光,要么带着讥嘲,要么带着同情。然而到底是没人敢过来了。 人总是最先着紧自己的。 她叹口气,继续在桌子上趴着,眼睛太难受了,她忍着没有去揉眼睛。 陶苒没有再换位子。 她现在人见人嫌,她也不想让段芬芳被传染上了。 结膜炎很难受,她不希望段芬芳遭这个罪。 何况魏西沉走了,她一个人暂时坐最后面,对谁都好。 卓良往后面看了好几眼,终究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蓝迅平日里虽然和陶苒不熟,但是现在莫名觉得她娇|小的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挺可怜的。 过了一会儿,已经上课了。 魏西沉还没回来,陈志刚推了推眼镜,满脸疑惑:“魏西沉呢?” 蓝迅面不改色:“老师他肚子疼去厕所。” “哦。”陈志刚冲他那满分倒是没怀疑。 又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蓝迅眼尖地看到教室后门进来一个人。 少年额发湿透,显然很热,他还喘着气,趁老师写板书的时间,迅速坐在了自己位子上。 他动作很轻,谁也没有发现他。 蓝迅刚想隔空喊一声魏哥。 却见魏西沉抚了抚身边姑娘的头发,轻轻喊了声陶苒。 陶苒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脸颊上还不受控制地挂着两滴泪。 她的样子又狼狈又囧,陶苒刚想擦掉眼泪。 魏西沉按住她的手。 秋风温柔。 他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干净的帕子轻轻给她擦眼睛。 陶苒呆愣地看着他。 少年一身汗水,眸子漆黑。 原来他跑了那么远,只是为了去买干净的帕子和清理的生理盐水。 然后轻轻给她擦眼泪。 她眼睛还是难受,脸颊却有点红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黑板,唯他专注地看着她。 陶苒福至心灵,特别小声地喊他:“魏西沉。”她的大脑甚至有一瞬是当机的,她用气音问他,“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少年注视着她那别人避之不及、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扬起唇角。 他也用气音回答她:“放屁。” “……” 15.来,说声江同学好 自上次“自作多情”以后,陶苒就没再去过学校了。 她托程秀娟给班主任请了假,毕竟结膜炎容易传染,她还是在家休养好了再去比较好。 乔静妙给她打电话道歉:“对不起啊,还害了你。” 陶苒忍不住笑:“说什么呢,恰好有难同当了。” 两个眼睛红通通的女孩子都笑了。 在家闲得无聊,乔静妙给她讲八卦。 “还记得你上学期看到的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不?”电话那头咦了一声,乔静妙补充道:“就是走在江烨身边,挺漂亮那个。” 陶苒嗯了一声,她难过地想,暑假她就是看到那一幕才觉得自己失恋了。 又怎么可能忘了她? 陶苒亲眼看见那个女孩子和江烨抱在一起的。 她的心碎了一地,回来把自己的长发也剪了,她不想和那个女生一样。 乔静妙说:“我之前问了下他们七中的人,那个女的是他们的校花来着。” 陶苒控制住自己酸溜溜的语气:“哦。” 乔静妙能猜到她现在什么表情,噗嗤一笑:“你也别恼,你文静一点说不定也可以捞个校花的名头当当。” “谁稀罕。” “言归正传,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说不定那天看到的是场误会。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那个女生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我买新衣服的速度都快,而且听说就把谈恋爱当挑战了。喜欢去挑战那种难度系数大的,当初谁都知道你在追江烨是吧?她多半就是故意气你这个小傻子呢。” 电话那头的小傻子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操作呀?”陶苒觉得不可思议,那她看得上眼的都会去勾搭吗? 乔静妙笑了笑:“是啊,不仅是他们七中的,我们学校的她也下过手。那你呢,还要争取一下不?” 说不气那是假的,竟然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摆了一道。 陶苒沉吟了好一会,才回答她:“我想去看看。” 虽然她觉得上次清吧聚会以后,她和江烨再没了可能,但还是想自己去看清真相。 她这几天恰好有空,干脆戴了一副墨镜出门。 想了想,又拿了条纱巾,把自己的脖子和半张脸包得严严实实。 秋天冷了起来,她也不再穿裙子,换了牛仔裤和外套,就往外面走。 程秀娟正在修指甲,见她这打扮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呢陶苒?” “妈,我出门一趟。”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整张脸都被包完了,不是熟人还真认不出她。 这会儿已经快放学了,陶苒等江烨已经等出了经验,轻车熟路地坐在黄葛树下。 大树伸展着枝丫,把她庇护在绿荫下。 今天是阴天,没有出太阳。 墨镜下是一片灰色,万物都失了色彩。 陶苒眼巴巴地望着七中那扇大门,出了门才觉察出自己冲动了。 先不说不一定能等到江烨和那个据乔静妙说叫“付笛”的女生,即便等到了,她也不可能冲过去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人是种很奇妙的生物,心中埋下了或怀疑或不甘的种子,就老是想弄个水落石出。 七中放学铃声打响。 身着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 秋风拂在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他们都被陶苒一身怪异的打扮吸引了目光。 穿得跟个通缉犯似的。 陶苒开始还有点尴尬,但发现好像没人认出她以后,她也就自然了,把注意力投向校门口。 她看了看手表。 江烨做事很准时,连放学出校门的时间都准时。 她以前等他的时候,老怕自己学校放了学以后再跑过去来不及。可是等了好几回,她才发现,通常都是她在外面等五分钟左右,江烨就出学校了。 她不用慌慌张张地赶,只要她在这里,就一定等得到他。 江烨比所有人都出来得晚。 她有时候想,如果江烨嫌她烦,他可以早几分钟走的,那样她就等不到他了。 然而江烨并没有,她总是很快乐地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他就沉默地听着。 等到人群慢慢变少,她终于看到了江烨的身影。 陶苒下意识把纱巾往上拉了拉,她认识江烨那么久,可能这是她最狼狈最丑的时刻了。 没了美丽的长发,眼睛也红通通的,整个人都带了几分憔悴。 校门前的少年面容俊朗,身后追出来一个女生。 陶苒认出了那是付笛。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倒霉了。 陶苒跟做贼一样,绕到黄葛树后面,探出个脑袋去看。 付笛几步追了出去,去拉江烨的手。 在她碰到江烨的时候,被江烨冷冷甩开了。 陶苒愣了愣,她从来没见过江烨愠怒的模样,仿佛他天生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竟然也会发火。 他脸上就差把厌恶写出来了。 其实陶苒也碰过江烨的手,是不小心碰到的。 她又羞又急,生怕江烨误会,脸蛋红透了,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时候江烨也愣了愣,轻轻地咳了咳,说:“我知道。” 陶苒感慨万千,还没从往事中回过神,就看见江烨往这边走过来了。 她赶紧背过去坐好。 江烨在树的另一面坐下来。 陶苒紧张死了,一动不敢动。他坐这里干什么? 付笛也跟着坐下,离得近了,陶苒终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付笛嗓音清脆:“我陪你等吧。” 江烨语调很冷:“不用。” 女生笑了起来:“江烨,你这是何必呢,都多久了,还没认清现实呢?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痴情货啊,人家不定就玩玩而已。” 江烨沉默良久,突然笑了,语调仍冷:“你不也是玩玩而已吗?” 这话成功地让女生闭了嘴。 隔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陶苒的心砰砰跳。 ~ 蓝迅跟在魏西沉身后,和闻凯斗嘴。 绕过曲折的小巷,蓝迅说:“你和老子逼逼啥呢,不就是打架厉害点,你还不就只是个文盲。” 闻凯笑嘻嘻的:“你不是文盲,那一般考第几呢?说出来吓吓我啊。” “……” 蓝迅打不过魏西沉,骂不过闻凯,心里很丧。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更丧的小弟,全是蓝迅以前的狐朋狗友。 闻凯拍拍他的肩膀:“别泄气嘛,说了教你一定教。” 蓝迅刚想张嘴说话,目光却直了直,他喊了声魏哥,“你看,那像不像是……” 魏西沉的眸光望过去。 出了小巷,就是隔壁七中的校门。 那棵参天古树下,坐了一个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姑娘。 魏西沉抬步走过去。 ~ 陶苒偷听人家讲话本来就紧张,还没听到什么关键信息,身前就站了一群人。 她抬起眼睛,灰色的世界里,魏西沉垂眸看她。 在他身后,除了闻凯和蓝迅,还有几个染了黄毛灰毛的少年。 陶苒:“……”她这是倒了八辈子霉啊! 她佯装淡定地扯了扯自己的纱巾,做出盲人摸空气的迷茫动作,起身慢吞吞地往旁边走。 魏西沉差点笑出声。 小蠢货。 他也不拆穿她,看她装。陶苒摸着空气完美地避开了他们这一堆人。 走了好几步,身后传来蓝迅惊天动地的笑声:“卧槽哈哈哈,陶苒你这是干什么呢?” 蓝迅一笑,他身后的小弟们为了捧场跟着笑。 一时间少年们或低沉、或粗嘎的嗓音,笑得轰轰烈烈。 陶苒打死蓝迅的心都有了! 他们这里动静那么大,江烨和付笛又不是聋子,特别是“陶苒”这两个字,简直是平地一个雷。 他们都绕过了大树,走到了这边来。 灰蒙蒙的墨镜外,陶苒对上江烨诧异的眼神,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付笛看着她怪异的装扮,也瞪大了眼睛。 陶苒转身就想跑。 她实在太狼狈了,偷听被发现,还是自己最丑、生病的时候。 魏西沉弯了弯唇角。 他脑子活络,眼前的场景他一猜基本就和事实八|九不离十。 他闲闲地上前几步,伸手抓住了陶苒的后领子。 陶苒恨不得踢他几脚,她咬牙小声道:“放开。” 魏西沉弯了弯眉眼,眼里的碎光有点冷:“急什么啊,既然都遇到了江同学,总得打个招呼再走吧?” 她不要打招呼,不要。她要尴尬死了。 魏西沉伸手拉下她的纱巾,陶苒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又摘下了她的墨镜。 她一双红色的大眼睛惊恐又愤怒地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弯唇一笑,把她的脸朝着江烨的方向。 “来,说声江同学好。” 啊啊啊她杀了魏西沉可不可以啊! 16.钥匙(含入v公告) 她下巴被人捏着,红色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因为尴尬,整张脸漫上了粉色。 陶苒一巴掌拍开魏西沉的手,笑得难看:“真巧啊。” 江烨看着她不说话,倒是付笛噗嗤笑了一声,问她:“结膜炎?” 陶苒点了点头,和前情敌的第一次照面,她就以惨败告终。人家一头黑长直,还化着淡妆,穿着漂亮衣服。 她得了结膜炎,大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只有恐怖的效果。一头原本漂亮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脖子上还围了一条不伦不类的纱巾。 陶苒觉得难堪,而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她身边这个少年。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哪怕江烨已经成了她的“前追求对象”,她现在这幅模样,也不想被他看见。 陶苒气得恨不得把结膜炎传染给魏西沉算了,让他顶个红眼珠子,去见他的心上人,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但魏西沉皮糙肉厚,碰了她眼泪都没事,这想法也只能暂且搁置。 江烨皱眉看着她的眼睛,抬步就想走过来。付笛欸了两声,小声道:“你做什么呢,那个会传染。” 陶苒用红色大眼睛森森盯着付笛,倒是把付笛吓了一跳。 江烨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还是走过来了。 “会疼吗?”少年温柔的嗓音像清风,简直吹进了心里。 其实疼倒不是很疼的,就是那种眼睛里有异物的感觉让人不自在,但是说疼才能让人心疼。 陶苒酝酿好情绪:“可疼啦~” 她向来懂得审时度势,这狼狈样配上软绵绵的语调,挺招人疼的。魏西沉冷笑一声,把墨镜给她戴了回去。 半张脸顿时被遮了。 陶苒这回没意见。 戴上墨镜她比较有安全感。 蓝迅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这时候凑过来问魏西沉:“魏哥,还去打台球不。” 魏西沉点了点头。 魏西沉走了几步,见陶苒还站在原地,他弯了弯唇角:“还不走吗?不是说在这里歇会儿就走?” 他淡定地扯谎,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陶苒原本是和他们一起的,只是走累了在这里坐一会儿,没有偷听的意思。间接在给她解围。 蓝迅的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闻凯把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搭,他意会地闭上了嘴。 陶苒懵了一下,下意识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啦。但反应过来马上喜滋滋道:“走走走!” 她最后看了江烨和付笛一眼。 陶苒一咬牙,下定决心要做个坏蛋。付笛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江烨那么好,才不要便宜了她。 她悄声在江烨耳边说人家坏话:“她有好几个男朋友呢,你不要喜欢她。”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坏,耳朵尖儿都红了。 面前的少年低下头看她,嘴角勾出浅笑:“好。” 陶苒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跑了。 她又遗憾地想,要是当初,她厚着脸皮再多说几遍,我其实很可爱的,你喜欢我吧。 江烨也应她一个好字,那该多好。 ~ 少年少女们往街角新开的台球吧走。 一路上陶苒听见蓝迅那群朋友在小声讨论付笛,还不时发出几声猥琐的笑声。 陶苒虽然不喜欢付笛,但也讨厌这群人那种轻薄的态度。 魏西沉走在最前面,他耳力好,听见了那些污言秽语,眉头都没皱一下。 陶苒对蓝迅说:“你管管你的兄弟们啊。” 蓝迅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一眼:“有什么好管的,说的是事实啊。” 蓝迅本身是个很八卦的人,他问陶苒:“许深难道没告诉过你,她曾经也勾搭过许深吗?” 那倒是没有。 蓝迅又道:“她是什么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过不久,整个锦城高中都会知道了。过半个月就是校庆了你知道吧?” 陶苒点头。 “隔壁七中为了表示友好,出了一个节目过来。就是他们学校之前开文艺大赛第一名节目,所以付笛会过来跳舞。她就来不得我们学校,来一次就多一个男朋友。”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少年都哈哈大笑。 陶苒还是觉得不舒服,干脆不和他搭话了。 算算日子,应该是第一次月考完了以后,校庆就会开始了。 她想想那个自己还没摸热乎的手机就遗憾,她悄悄问魏西沉:“喂,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人的成绩短时间提高,或者考试突然考得很好?” 魏西沉扬眉:“有啊。” 陶苒真怕他下一句说,给你换一个脑子就成了。 她义正言辞:“先说好,作弊不算。” 魏西沉说:“我教就可以。” 陶苒说:“你想得美,我才不要你教。” 魏西沉冷冷一笑:“你想得美,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求我我都不教。” 陶苒想了想自己那天早上竟然能做几道题,觉得魏西沉确实挺厉害的。她没什么骨气,只犹豫了一下:“那我求求你了。” “……” “我给你买冰棍儿。” 魏西沉差点没崩住笑了。 墨镜盖住她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肌肤雪白,唇也嫣红。 他弯了弯唇:“谁要你的冰棍,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陶苒说:“不许太过分。” “嗯。” “那好吧。”陶苒心想,做得到她就做,做不到她就反悔。她只想拿回自己的手机,不想赔上自己的小命。 一行人走了一会,到了街角的台球馆。 台球馆才开张,生意比较冷清。 一到这里,蓝迅走路都是昂着头的。 这是他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地段不太好。但自己带着朋友来玩特别方便,还备有面子。 蓝迅招呼道:“大家随便玩啊,就当是自己家。” 陶苒第一次来台球馆,看什么都好奇。 这个台球馆不算很大,但设备一应俱全。 绿色的桌面上,已经摆好了光滑的彩球。内里布置挺高雅的,黑色大气的欧式壁纸,上面还挂了好几个国际比赛的相框。 灯嵌在天花板上,这会儿正是营业时间,灯光透亮。 蓝迅有心给魏西沉展示下自己的球技,于是问他:“魏哥,打什么?” “斯诺克。” “成。” 少年们把外套脱了。 蓝迅本来就没穿校服,他脱了外套,里面是件黑色的衬衫。 室内本来就热,魏西沉也把外套脱了。 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总之目前还是穿着校服。里面是件白色的衬衫,魏西沉宽肩窄腰,陶苒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她突然想起初见的那个黄昏,魏西沉跑步回来,少年额发湿了,眸色漆黑,那时他还穿着短袖,衣服汗湿贴在身上,成熟男人的感觉反倒占了上风。 他俩要比赛,蓝迅的小弟自然得捧场,闻凯闲闲地在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于是这一桌围了一大群人。 陶苒对于台球的概念极其浅显,只知道要用杆子把球打进去,其余都是懵的。 他们打了好一会儿,陶苒还是没能看出门道。 只看到基本一直都是魏西沉在打。 少年面容沉静,球杆杆头在巧粉上磨了磨,魏西沉俯下身子。 从陶苒的角度,他黑发白衣,目光冷静,手指架好,轻轻一发力,红球被白球一碰撞就进去了。 他身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慵懒,下手就丝毫不留情。 空气都是安静的。 全部聚精会神看他打。 要是这是篮球赛,必定会响起很多女生的尖叫声。 陶苒问闻凯:“蓝迅为什么不打,他们不是在比赛吗?” 闻凯不厚道地笑了。 蓝迅站在不远处,心里怄得要死,他这是在被人狂虐啊。他都想冲魏西沉嚎一嗓子了,哥这是友谊赛,友谊赛你懂不懂,给兄弟留条活路啊。 闻凯给陶苒解释:“打球是要计分的,这球叫斯诺克,就有限制,不能随便打,必须先打进一个红球,然后再打一个彩球。红球每个一分,彩球中黄球2分、绿球3分、咖啡球4分、蓝球5分、粉色球6分、黑球7分。进球就继续,没进就换对手打。” 陶苒听懂了,同情地说:“那蓝迅真可怜。” 蓝迅就差泪流满面…… 闻凯一本正经地瞎说:“对了,看台球还有个规矩,进了黑球,周围的人要鼓掌喝彩,不然就是对所有人不礼貌。” 陶苒点点头。 几轮下去,魏西沉基本稳赢了。 他的球杆对准白球发力,白球滚出去,碰撞上了黑球。 周围安安静静的,一声脆响以后,黑球稳稳进了袋。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坐在角落的姑娘清脆的嗓音传来:“好!好棒!” 她卖力地鼓掌。 周围寂静一片,全部目瞪口呆地看着陶苒。 闻凯笑得快抽搐了。 这姑娘真好玩啊,又傻又可爱。 魏西沉低下眉眼,惊讶地看陶苒一眼,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球也不打了,放下球杆走到她面前。 她坐在高脚凳上,刚好够他胸膛高。 “欸,陶苒。”少年垂眸看她,眉眼都是笑,“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少女已经摘下了墨镜,本来眼睛就红通通的,此刻脸颊也红了。 周围传来少年们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陶苒憋红了脸,下意识一拳锤在他胸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骂不出你放屁这种话,她要急哭了:“你胡说!” “嘶。”少年捂住胸口,笑得不可自抑。 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你这么凶的啊。”魏西沉乐死了。 新仇旧恨加起来,陶苒恨不得把他钉棺材里,再把闻凯钉进去和他合葬。 她跳下高脚凳往外跑:“我回家了。” 留下一众少年面面相觑。 魏西沉笑了笑,一点都不恼,外套都没拿,也跟着往走。 天空是墨蓝色,白云散成了几缕轻烟的样子。 她在前面气哼哼地走,猛然回过头,大眼睛瞪他,手指着他娇斥:“不许跟着我!” 他没理她的跳脚,握住她的手,把一串钥匙放在她的掌心。 魏西沉眼里含着三分笑意:“收好了,我家的钥匙。” 17.撒娇 钥匙在手中仿佛变得烫手, 陶苒说:“你家的钥匙,为什么要给我?” “准确来说,是你家的钥匙。替我谢谢陶叔,但我不能再在那里住下去了, 明天我就搬走。”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 陶苒有几分心慌:“你还只是学生呢?离开那里又能去哪里?我、我妈妈不是讨厌你, 我爸也不是,我、我们……” 她连方才的别扭都忘了,磕磕巴巴想解释。 魏西沉弯了弯唇:“你之前不是很怕我伤害你的家人吗?这样不是正好。” 陶苒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又想, 魏西沉一个才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在锦城举目无亲, 没了陶洪波的帮扶, 他哪里来的钱呢? 那张三十万的支票他也还给了陶家, 说起来他真不欠陶家什么大人情。 她想象力丰富, 就差联想到魏西沉以后没饭吃沿街乞讨的日子了。她不觉得好笑, 只觉得心酸难过。 陶苒把钥匙塞回他手里:“我才不要。” 她接着又道:“你就安心住着吧, 我会劝我爸妈对你好的。我们说好了, 要是以后你发达了, 一定要对我和我的家人好呀。” 魏西沉看她一眼, 这姑娘真傻。 但他竟也顺着她的话说:“要是我以后发达了, 一定对你们好。” 陶苒这才眉开眼笑。这话要是放在一个月前魏西沉说,陶苒肯定得在心里合计小九九:这人这么坏, 要是以后他发达了, 铁定得弄死她和她的家人啊。 陶苒以为自己劝动了魏西沉, 放心地回了家。 晚上吃完了晚饭,陶苒看了眼爸妈,轻声开口:“今天魏西沉把那栋公寓的钥匙给我了,他想搬走。” 程秀娟不是铁石心肠,想通了前后因果,有些别扭:“这孩子……虽然我确实有点介意,但是他也没必要搬走啊。你没要人家的钥匙吧?” 陶苒摇摇头,程秀娟这才松了口气。他们这一辈人怕造孽,那少年是他们亲自去青瓷接的,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人家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但反应最大的却是陶洪波。 他直接从站起来了:“你说什么?” 陶苒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他想搬出去住。” “不行,绝对不行!不管怎么样,都得把他留下来。明天你们就买点东西,和我一起去赔礼道歉!” “爸?” 不仅是陶苒,连程秀娟都讶异了:“你这是……” 陶洪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过激了,他咳了几声:“我答应过那孩子的父亲,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上次的事情让我过意不去,是我们对不住他。” 陶苒还是觉得陶洪波的态度好奇怪,但陶洪波不许她们再追问。他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嘱咐陶苒和程秀娟以后都要好好对魏西沉。 睡到半夜,隐隐能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以及父母说话的声音。 陶苒开了灯,她小脸绯红,程秀娟敲了敲她的门:“陶陶,奶奶摔伤了,爸妈现在要去一趟a市,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陶苒下床开了门,程秀娟让她把鞋穿好。 陶苒嗓子干涩,奶奶重男轻女不喜欢她,但到底是亲人,她担心地问:“严重吗?我和你们一起去行吗?” 程秀娟摇了摇头:“你就别去了,你的眼睛还没好,别再吹风了,不是要考试了吗?奶奶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说的。明天我让张妈来陪你,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陶苒点点头,程秀娟这才急匆匆地和陶洪波走了。 陶苒看了眼夜光的手表,凌晨一点。 她挂念家人,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嗓子太疼了,呼吸都是热乎乎的,陶苒受不了,干脆起来喝水。 别墅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陶苒胆子小,怕鬼。她相信世上没鬼,但就是怕。 喝了水她又缩回被窝,忍住揉眼睛的冲动,她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凌晨三点半了。 她是被忽冷忽热的身体感官弄醒的,特别想喝水。 床头的水没了,她开了灯,下楼去倒水。 别墅里一瞬间明亮起来,凌晨三点半,别墅区建在山上,树影婆娑,阴森森的。 陶苒头脑昏昏沉沉。 下意识喊了一声妈,回应她的只有回音。 她被虚幻的回音吓得一激灵,手抖了下,开水溢出来,手背瞬间烫伤了一片。 她在发烧,一开始没觉得疼,后来反应过来,才觉得疼得不得了。 陶苒连忙跑到水龙头下面冲。 冷水冲了二十分钟,手没那么疼了,头却疼得像针扎。 离开了水源,手就火|辣辣地疼。 她呼吸灼热,从医药箱里面拿了温度计量体温。 虽然眼睛花,但那条细线明摆着告诉她39.6,已经高烧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形容的向来就是她这种幸运e。 眼睛病了、手烫伤、发烧,说不定还扁桃体发炎。 她必须去一趟医院,爸妈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她现在只能找张妈。 家里有电话本,她翻到张妈的电话给她打过去。电话嘟嘟嘟了好久也没人接,陶苒扶着晕乎乎的脑袋,颓然坐在沙发上。 她挣扎着坐起来,把电话本往前翻了一页。 电话很快接通了。 那头少年的低沉的嗓音还有几分喑哑:“喂?” 陶苒摸摸自己滚烫的额头:“魏西沉,我觉得我快狗带了……” ~ 魏西沉是跑上来的。 不论是公寓,还是下面的民宅,都建得比较偏,还属于开发区。 凌晨三四点根本不可能打得到车。 他按了好几次门铃,里面都没反应。魏西沉烦躁得都想把门砸了,陶苒这才撑着给他开了门。 她现在实在是难过,本来不锻炼身体素质就不好,下午还吹风等江烨,刚刚又穿着睡衣用凉水冲手背。 陶苒第一次看魏西沉觉得亲切。 她头发乱糟糟的,眼里又红,里面含了泪水:“我感觉我会死。” 全身都不舒服。 魏西沉还喘着气,皱眉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 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问她爸妈和佣人去了哪里。 “披一件厚实点的外套,我带你去医院。” “嗯。” 陶苒先前已经换好了衣服,这会儿穿了外套,跟着魏西沉往外走。 外面正是最冷的时间点。陶苒一出去反而觉得舒服,她全身烧得滚烫,风一吹反而觉得凉爽。 漆黑的天幕之下,偶有几点昏暗的灯光。 再偏僻的地方,由于城市的污染,都看不到星星。 通往山下的路灯亮着。 陶苒烧得迷糊:“魏西沉,这个时间点,好像打不到车。” “我知道。”少年低声道。不仅从山上打不到车,山下也打不到。他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她烧糊涂了:“我有一百斤呢。” 可重了。 饶是在这种时候,魏西沉也忍不住笑了,“好了,上来吧。” 她趴上去,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反射弧格外长,反应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暴露了自己的体重。她灼热的呼吸拂在他耳畔,强行挽尊:“一百斤才不重,你没听说过吗?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她有些得意,她不矮,也不平胸呢。 他心里软乎乎的,背上的人也软乎乎的。 陶苒病得有点迷糊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之前,好像做了一个梦。”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她自顾自地说话:“我梦到生病了,有个小贼翻窗户进来照顾我。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还掐我。” 魏西沉眼里有点点碎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话:“那他真坏。” 陶苒赞同地嗯了一声。 这条路似乎走不到尽头,陶苒是个小话痨:“我以后……是要当个画家的,名垂千古那种,一幅画万金难求那种。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少年额前的黑发湿透了,他走了一路,脚步却依然稳稳的。 他知道她的神智已经完全烧迷糊了。 魏西沉加快了步子,接她的话:“当一掷万金买画的。” 背上的姑娘呼出的热气似要将他灼伤,她还呵斥他:“你怎么那么败家啊。” “……”魏西沉想把她给扔了。 背上的姑娘搂紧了他的脖子,嘤嘤哭起来:“妈,我好难受啊,嗓子疼,手也疼。” “……”嗓子疼是她一路说个不停,不疼才怪,手怎么会疼? 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他看向她的手背,有一块的颜色和周围明显不同。 她竟然还烫伤了。 她的眼泪掉进他的衣领里,那是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魏西沉仍然淡定地往前走:“嗓子疼就不要说话,手马上就好了,不要哭了乖。还有。”他顿了顿,忍无可忍,“老子不是你|妈。” 他生来算不得什么好脾气的人。 就连在青瓷那种腌臜地方,怕他的都居多。他在那里摸爬滚打生存下来,如今却对背上这一百斤的小蠢货毫无办法。 她哭了几声就累了。 趴在他的背上,脑袋挨着他的脑袋,声音软绵绵地像撒娇:“妈,你对我真好。” 这个“妈”的体力也好,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了呢。 魏西沉实在是要被气笑了。 医院就在不远处,里面的灯光都还亮着,这会儿可能只剩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了。 外面安安静静的,明明是最冷的时间点,他一身汗。 魏西沉带她进了医院,她越来越糊涂,他真怕她过一会儿说:妈,好热啊,来根冰棍儿。 她连生病都不安分,像永远向阳又朝气蓬勃的花儿,给点阳光就灿烂。 凌晨的医院里面没几个人,值班的护士和医生都在打呵欠。 陶苒被安置到住院部打点滴。 病房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魏西沉拿了药膏上来给她涂手背。 好在烫伤不严重,但她的手本来又白又嫩,如今这一块看着挺吓人的。药膏冰冰凉凉的,陶苒反而醒了。 她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魏西沉轻轻掐了掐她脸颊:“想清楚再喊人。” 她口中那个到了嘴边的“妈”字就咽了回去。 生生被吓了一个激灵,陶苒咽了咽口水:“魏、魏西沉。” 魏西沉弯起唇:“总算清醒了。” 太可怕了,竟然是魏西沉背她下山的! 折腾了一大晚上,天已经蒙蒙亮了。 魏西沉给她喂了水,被她生生气了一路,他累得不行,让她往病床里面挪一挪。 她生病脑子转得慢,也听话许多,他让挪她就挪。 魏西沉躺在了她的身边,少年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阖上了眼。 陶苒愣了一会,伸手去推他:“魏西沉,魏西沉……” 她像推磨的小毛驴,坚持不懈还喊得忒有节奏,少年睁开眼睛,侧过头看她,眼里能射出刀子。 她抬起那只烫伤的手,指了指隔壁的病床:“那里……” 魏西沉冷冷一笑:“那里刚刚死了个人,才抬出去的,尸体还新鲜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陶苒一抖:“你好好睡觉。” 少年又闭上了眼睛。 陶苒知道他累了,他又不是铁做的,背了她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会累。 他额头上还有很多汗水。 陶苒觉得看得她强迫症都犯了。 旁边柜子上有干净的抽纸,她拿了一张出来,也不敢喊他,他脾气那么坏的。一只手涂了药,一只手还插着针,她只能选择用那只涂了药的手,轻轻给他把汗水擦干净了。 她看着总算顺眼很多。 他一直没睁眼,睡得真快啊。 目光越过他看向隔壁的病床,想起魏西沉用森冷的语调说才死了人,她就觉得这个房间也阴森森的,陶苒赶紧闭上眼神,默念“您一路走好”。 她本来就生着病,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魏西沉睁开眼去看她。 这张脸,过了三年,渐渐长开了。脾气还是娇,性格还是蠢。她把他忘了,可是又没完全忘记。 他仿佛还记得她趾高气扬,像只开屏的孔雀似的对他说:“虽然你声音难听,脾气暴躁,可是你是他们中长得最好看的,我就要和你做朋友。”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 魏西沉伸手替她把乱糟糟的短发拨开,说出的话很可怕,语调却难得温柔。 “撩完就跑,我杀了你信不信?” 身边的姑娘气息沉沉,睡得香甜。 ~ 陶苒第二天感觉好了很多,醒来病房却只有她一个人,过了一会儿门打开,闻凯走了进来。 “你好点了吗?” 陶苒点点头:“魏西沉呢?” “他有事回家一趟。” “哦。” 见陶苒乖乖巧巧地也不问,闻凯有些坐不住:“你就不好奇他回家做什么?” “那他回家做什么呢?” “……整理他那几本破书。他要搬家。” 陶苒瞪大了眼睛,搬家?为什么还是要搬家? 闻凯清了清嗓子,“魏哥很宝贝那几本破书,你想看看是什么书吗?” 他用大灰狼引诱小白兔的语气:“我们去看看吧。” 陶苒手上的枕头已经拔了,闻言也有点好奇。她生病好得快,第二天又能活蹦乱跳了,就是手有点疼。 两个人走出医院,去陶苒家山脚下那栋公寓。 阳台上的衣服已经收了,陶苒和闻凯一起上楼,魏西沉在浴室洗澡。 他背着她跑了大半夜,身上被汗浸湿了一轮。 闻凯敲了半天门,魏西沉才穿好衣服出来。 他头发还在滴水,看到陶苒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陶苒差点就把想看你的书几个字说出来了,闻凯在旁边拼命使眼色,陶苒勉强把话咽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走吗?” 少年低眉笑了,眸中潋滟,然而出口的话却是拒绝的:“不能。” 闻凯见气氛有几分冷凝,忙道:“魏哥你先吹下头发吧,你头发在滴水。” 魏西沉应了一声,回房间吹头发去了。 陶苒和闻凯在沙发上坐下来。 陶苒很少来这栋公寓,看什么都是陌生的,现在这房子里的东西整整齐齐,一点都看不出要搬家的迹象。 只有茶几上一摞书包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要被带走。 闻凯看到这摞书就气。 他就被忽悠着背着这玩意儿行了千里路啊,还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 闻凯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剪刀,自己三两下把包装的纸剪开,然后又把剪刀塞回去。 对陶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陶苒蒙蒙的:“我能看吗?” “可以可以随便看。”妈的反正他不敢看,魏哥看起来挺在意这姑娘,她看的时候,他偷瞄一眼就成。这样就不会被打死了哈哈哈! 陶苒拨开封面的纸,里面厚厚地叠了好几本书。她拿出来第一本。 是本名著《傲慢与偏见》。 下一本是少年读物《绿山墙的安妮》。 好像没毛病……又有点怪怪的。 她接着把那本安妮拿起来,下一本的封面出来,两个人都惊呆了。 ——《他是我的王子》。 一本少女漫。 再往下一本本地找,要么是名著,要么是少女漫。 闻凯整个人都不好了:“我靠,他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就这么些娘兮兮的玩意儿?” 陶苒心跳有点快。 这些东西,好眼熟啊。 她拿出那本《傲慢与偏见》,翻开洁白的纸张。 18.喜欢(捉虫) 第十八页的空白处—— 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我觉得达西先生是这样的。然后下面画了一个人头像。 少女还补充道:这么傲慢的男人, 伊丽莎白小姐才不会喜欢他。 第四十五页的空白处—— 恶搞地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伊丽莎白小姐捏着达西先生的脸颊,旁边的气泡框配图:“早晚要你好看!” 陶苒越往后翻,呼吸越急|促, 手隐隐发抖。 旁边伸长脑袋来瞅的闻凯也突然一抖。 陶苒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 少年靠在卧室的门边, 头发还在滴水, 眼里漆黑,冷冰冰地看着她的方向。 空气中都漫着修罗场的氛围。 闻凯抖着腿跑了,陶苒也抖着腿跟着跑。 门砰地被关上。 陶苒拧把手怎么都拧不开, 她大眼睛里闪过惊惧,颤巍巍地回了头。 少年低下头看她,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弯起唇角:“你怕什么?” 怕死了嘤嘤嘤, 她腿都在抖,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啧了一声, 双手撑在她脑袋两边:“说说你的感受啊。” 陶苒对上他的眼睛, 磕磕巴巴地说问:“说什么?” 少年眼里带着笑意:“知道我喜欢你了嗯?” 陶苒要被吓哭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错了。” 魏西沉垂眸看她, 她实在是怕得不行, 整个人都在抖。他懒洋洋地命令:“站直。” 陶苒现在恨不得跪下来抱着他大|腿求放过, 他让她站直, 她忍着战栗,站得笔直, 就差一个标准的军姿。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微微低头。 “喂, 抬头看我。” 她脸蛋的热度一直飙升,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我有病的。” 所以你放过我吧。 魏西沉要被她这幅怂样笑死了。 他知道她害怕,那些书,全是她以前用过的。名著、少女漫,都是陶苒以前捐出去的,零零散散辗转到了许多人手里,最后又都回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一种可怕的情感,不止她怕,他自己都怕。 “所以。”他看着她,“我要搬走了,来,笑着和我说再见。” 陶苒绽放了一个超级明亮的笑容,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魏西沉再见!” “你想得美。”魏西沉气笑了,“老子刚刚耍你的,我突然觉得还是不走了比较好。” 陶苒艰难地道:“我走成不成?” 她实在是怕,睫毛一颤一颤的,看着分外可怜。 他开恩道:“走吧。” 魏西沉给她开了门,陶苒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魏西沉回到了茶几前。 看了眼桌上翻开的《傲慢与偏见》,他翻到页码165。 少女狗爬的字迹写着:今天对达西先生改观了,他那样高傲的人,能低下头颅,全心爱一个人。我觉得很难得,要是有人这么爱我,那我嫁给他。 她年少时各种旖旎的少女情怀,全在这些书里,以及漫画中。 她会自己画配图,也会自己写随笔。 后来慢慢成熟很多了,这些书被压|在了箱底,随着那些已经穿旧的衣物,一起寄给了需要帮助的同龄人。 她早就忘了当年细腻的情思,也许只有他一个人替她记得。 ~ 到了十月末,陶苒的病终于好全了。 她又活蹦乱跳地回到了学校。 第一件事就是搬了桌子,又和段芬芳坐一起了。 蓝迅也搬了桌子,跑来和魏西沉做同桌,班主任还没说他,他自己严肃地解释:“我要向魏同学学习,把成绩提高上去,将来考一个好大学,为社会主义的建设做贡献。” 陈老师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大为赞赏:“好!” 坐在前面的陶苒和段芬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仿佛身后是两座大山,不高兴就那么一压,她们全部都要完蛋。 陶苒没法自欺欺人,那天在魏西沉家看到的东西怎么都忘不掉。然而她还没从“太可怕”了这种情绪中走出来,就得知魏西沉已经搬走了。 搬到了学校附近住。 陶洪波从a市回来以后,衣服都没换就去找他。 魏西沉只客气地把钥匙还给了他。 他拒绝了依靠陶家。 这件事让陶洪波发了好几天脾气。 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陶洪波悄悄找过陶苒,他说:“陶陶啊,你在学校要多帮助魏西沉一点,他挺不容易的。” 陶苒恨不得摇一摇自己老爸,让他去喊魏西沉放过她,她也挺不容易的。 然而到了嘴边,她也只能乖乖应了一个哦。 陶洪波也不亏待她,他还给她发福利:“你对他好一点,爸爸再给你买一个手机,这回藏好了,别让你|妈看见。” 陶苒兴奋地点点头,行行行! 第二天她去学校,就把自己的薯片递了过去。 她没舍得递一包,自己咔哒咔哒吃了一大半,才问魏西沉吃不吃。 后排的少年在写作业,看了一眼她嘴角的薯片屑,沉默了半晌,才吐了一个不字。 陶苒松了口气,拿回去继续和段芬芳分享。 要月考了,班上俨然分成了几种氛围。 前排的天天在看书,中间的偶尔看个书,后排的……天天都在过节。 只要胆子大,一周七天假。 魏西沉和他们不一样,他会看书。 陶苒有一次凑过去看,才发现他看的不是什么数学物理,书面上的英文她看不懂,但那几个大字她是懂的。 理查斯·盖斯特:《金融体系中的投资银行》。 他竟然在看金融书籍。 陶苒看魏西沉的眼神都变了。 她想,或许很多年后,班上的大多数人都成了芸芸众生里普通的一员,他却是不一样的。 他说不定就是个成功的奸商。 陶苒突然想起之前的玩笑话——要是你发达了,一定要对我和我的家人好呀。 从目前他和陶家斩断关系的行为来看,他的人设已经变了,变成了:如果他发达了,必定让陶家这群把他当成不值钱玩意儿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陶苒脑洞大,想象力丰富。 她自己脑补了一场恩怨情仇,说起来,她是不太相信魏西沉喜欢她的。 她觉得喜欢好像不是他那样的。 他可以对着她冰冷无情,也可以逗她耍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以前喜欢江烨都不那样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希望哄他开心。 哪有人动不动就想掐死喜欢的人? 她越想越觉得,魏西沉有那些东西,是少年时未雨绸缪,算准了会来陶家,在探听陶家每一个人的底细。 一开始陶洪波和程秀娟多喜欢他,要是没后来他小姨的意外造访,估计现在他都是陶家的座上客。 想通了这些,陶苒舒了一口气。 陶洪波允诺了给她买新手机,这场月考对她来说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事了,随便猜一猜就成。 她也不用答应魏西沉一个条件了,简直完美。 第一次月考在同学们各自复杂的心情中过去了。 十一月初就发了成绩,成绩单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陶苒这回运气好,考了倒数第五,后面四个给她垫底的。 年级第一的宝座果然已经到了魏西沉身上。 他的分数差不多是她的三倍多。 人比人,气死人。好在这回哪怕魏西沉的成绩发程秀娟手上,程秀娟也不会对比着来数落她了。 从月考成绩公布以来,她们这层楼上厕所的女生突然就变多了,人流量一下大起来。 陶苒辨认了好一会儿,问段芬芳:“高三的怎么也来这里上厕所,她们楼层集体堵了吗?” 段芬芳噗嗤笑出了声,她在纸上写:她们是来看年级第一的。 陶苒回过头,“年级第一”在她身后打游戏,他手指修长又灵活。沉着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平静又冷漠,旁边的蓝迅在和他双排,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快要从桌子上跳起来,嘴里还时不时出几句脏话。 他俩仿佛玩的不是同一个游戏。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都这么出名了。 ~ 锦城高中欢乐气氛挺浓重的,月考才过,就开始准备七十周年校庆。 陶苒通常是在台下当观众看人家表演,边吃零食边鼓掌的那个。 她知道今年隔壁七中会派一部分代表来学校祝贺,付笛也会来跳舞。陶苒没别的才艺,她只会画画,但是画画本身就是最难表演出来的才艺,所以站在舞台上的,从来都不是她。 今年学生会的同学却让她放学先别走,去音乐室一趟。 陶苒忐忑地到了音乐室,才发现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少年少女,有学生会的,还有两个高二的。 两个高二的一男一女,她都认识。男生是六班的关磊,女生叫钟倩,两个人长相身高都不错。陶苒给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其他人都礼貌地回应了,只有钟倩一笑:“她以前也没主持过啊,我们都念了试稿,她是不是也得念?” 学生会一个高三的学姐有点尴尬,她看陶苒这茫然的模样,就知道她连来做什么都不清楚,她轻声给陶苒解释:“我们学校的惯例,是在高二学生中挑选校庆主持人,高一的才来没经验,高三要备战高考了,所以邀请你做我们的主持人,请问可以吗?” 陶苒印象中的主持人,都是分外高大上,穿着西装小礼服,声音甜美身材棒。 她虽算得上有自信,也挺喜欢尝试新东西,但毕竟没有主持过,她有些犹豫:“我没有经验,要不你们换个人吧?” 钟倩笑了:“我就说。” 她语调有点轻蔑,让人听着不舒服,旁边的关磊皱眉接话:“都是从没经验过来的,没必要说这话。” 钟倩看了他一眼:“你看上她了?” 关磊脸一瞬间涨红了:“钟倩,你别乱说话!” 钟倩别过头,小声说:“不过是个赠品。” 陶苒有点气。 她性格开朗,向来人缘挺好的,但是由于这张漂亮的脸,总和一部分女生犯冲。 付笛是这样,面前这个照样是。 她拿起桌子上的试稿看了一眼,里面包括念字音、绕口令、场景演练。 “我需要全部都念吗?” 学姐回答她:“这倒是不需要,你念一下最后的场景演练吧。” 这样的开小灶行为,让钟倩又翻了个白眼。 陶苒照着稿子念,她确实没什么经验,但长得好看,穿得也漂亮,声音又娇又脆,听起来很舒服。 学姐点点头,倒是意外地有点满意了。 她问陶苒:“还有五天时间,能背下台词吗?” 顶着钟倩不友善的目光,陶苒挺了挺胸:“能!”输人不输阵,不争馒头争口气。 学姐被逗笑了:“那辛苦你了,陶苒同学。” 稿子早就令人写好了,只要挑选好主持人就行。 陶苒有些疑惑:“三个主持人吗?” 学姐摇头:“不是啊,四个。”她也有点疑惑,“你不知道谁举荐你来的吗?” 陶苒刚要摇头,就看见窗外走过来的少年。 她的话憋了回去,是魏西沉? 钟倩没忍住,又出声怼她这个空降兵:“既定主持人只有魏西沉,但他架子大嘛,还得带一个。” 少年的步子已经踏进了教室,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你有意见?” 他的外套搭在手臂上,脸上的表情虽然漫不经心,但是气场很可怕,钟倩一时间不敢说话了。 高三的学姐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别争了。主持会给大家发奖金的,这是特殊福利呢,接下来几天还要一起工作,大家好好相处啊。” 奖金?陶苒眨了眨眼,悄悄看向魏西沉。 她倒是无所谓的,她的零花钱够买零食和漫画本。可她知道魏西沉不行。 如爸爸所说,他拒绝了陶家的帮扶,如今还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他哪来的钱呢? 是陶家把他从青瓷带过来,如今却让他一个人在锦城拼搏。 越想越觉得他真是太惨了。 但是要是他发达了,就该陶家完蛋了,陶苒又抖了抖。她这个人没心肝,心想还是他惨比较好。 至少陶家不会想着弄死他,他可是分分钟能掐死她的。 陶苒想到要和魏西沉一起就有点想反悔,但是答应了的事又得做到,她硬着头皮接过了那份主持稿。 上面标明了abcd,分别是魏西沉、陶苒、关磊、和钟倩的角色。 主持稿准备充分,每个人的台词还标红了。 学姐是组织部的,她背起书包:“我们先走啦,你们放学以后就来这里练习吧。学生会给你们准备了礼服,文艺部到时候会来和你们接洽的。” 几个人陆陆续续出去,只剩他们四个站在教室里。 关磊脾气比较温和:“我们先来练习一遍吧?” 没人有意见,就这样开始。 魏西沉把一件事当工作的时候,效果倒是出奇地好,他没为难任何人,声音清冽好听,怪不得学校会请他来主持。 最艰难的反而是陶苒。 她普通话标准,但眼神不好使,时常念错,把钟倩的脸都气青了。陶苒连忙尴尬地道歉,下定决心回去念它个一百遍。 练习完已经接近七点了。 陶苒和魏西沉走到最后,她看魏西沉拐弯了才反应过来,如今他们两人不同路了。 陶苒几步跑过去,还是觉得他好惨:“要不你回去住吧。” 他那么高傲的人,一点都不输达西先生,可如今为了奖金折腰,他怎么那么惨啊。 魏西沉看了她一眼,那姑娘看他的眼神跟路边流浪的小狗似的。 他被气乐了。 她敢不敢长点心。不长心也长点脑子行不行? 他看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慢悠悠地吐字:“《绿山墙的安妮中》,那丑字写道,安妮有理想,我也有,我想有一天站上学校那个舞台。除了小学一年级佩戴红领巾,就再也没去过,让我升个旗都成啊。” “……”陶苒呆了一瞬,羞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她小时候的确憧憬过站上舞台。 但是跳舞四肢不协调,唱歌老是唱跑调,性格跟小皮猴似的,也坐不住学钢琴。后来死了心,就没再肖想什么惊才绝艳一鸣惊人,这样的心事早就忘记了。 如今被人用类似今天天气真好的平淡语气说出来,她羞得恨不得捂住魏西沉的嘴。 魏西沉弯起唇:“欸,陶苒。” 她耳朵都红了,佯装超级凶地瞪他。 “喊谢谢啊。” 陶苒要被他气哭了:“不喊。”她气得都忘了重点:“那才不是丑字。” 她以前写字一笔一划,端端正正,认真得不得了。 他没忍住笑了。 梧桐染上了金黄|色,黄昏的天幕暖洋洋的。 十一月的季节,天气已经渐渐在变冷了。 秋分拂过她及肩的短发,大眼睛里面仿佛坠|落了漫天的星星。 她羞恼得不得了,仰头看着他。 他被看得有点受不了。 魏西沉伸出手,捂住那双眼睛。 19.亲一下 陶苒眼前没了光, 急得不行,伸手去掰他的手。 掰不动她特别恼。 世界一片黑暗,她喊了两声放开,都没得到他的回应。 陶苒总算有点怕, 她的小手盖在他的手上, 还在做顽强的挣扎。 “魏西沉, 你放手呀,我看不见会害怕。”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了手。陶苒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看着他:“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 仿佛下属在询问老板的意见。 她什么时候那么怕他了? 魏西沉眼神狠戾起来,她可不怕什么江烨。反而一副羞答答的样子。 他俯下身子:“你为什么会怕我?” 陶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哈哈哈我不怕。” 魏西沉看着她的双眼, 在她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下后退了一步。他忍了又忍, 才忍住了心里那种极度难受的滋味。 其实不用问, 他知道为什么。 青瓷不是个好地方, 他早就如那里陈旧的砖瓦, 污浊的泥泞, 带着一身的从地狱爬出来戾气。 不仅她怕, 谁都会怕。 装得再像, 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低贱和冷漠。 他背过身, 缓缓闭上眼。 ~ 校庆是十一月十二号, 十一号的时候恰好是光棍节。 这一年还不太流行网购,但是节日的氛围莫名浓厚。有人在操场上用气球摆了爱心, 深情款款地准备告白。最后没等到喜欢的女孩子, 反而等到了教导主任。 然后整个锦城高中的人, 都可以看到教导主任追着那个男生跑。 陶苒和乔静妙站在教学楼三楼,看操场上鸡飞狗跳,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陶苒趴在阳台上:“算起来,我都过第十七个光棍节了,真惨啊。” “那我比你好一点。”乔静妙说,“我去年还过情|人节来着。” 乔静妙高二的时候有个男朋友,她挺喜欢的,两人感情也好。后来男生病了,挺严重的病,就给乔静妙说了分手。 在陶苒印象中,乔静妙一直都是内心挺强大的人,分手的时候也是。 她没见乔静妙哭,听说当时乔静妙只是很平静地同意了,说了一个“哦”,就再没了然后。 没有什么狗血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竟然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分了。 后来一个雨天,乔静妙捧着奶茶,神色有些寡淡:“不分又能怎么样呢,追着他去?然后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死?他死了我就哭一场,然后回来过自己的日子?” 她说得凉薄,但是又现实。 陶苒知道她不是不难过的,至少后来蓝海洋不管怎么追她,都没见她心动过。 乔静妙脸上看不出难过的情绪,反而还能说八卦:“听说在光棍节告白比较容易成功,给我说说你收到了几封情书?” “没有。” “没有?” “嗯。”陶苒点头,去年倒是好几封。她长得好看,追求者挺多的,今年却一封都没有。陶苒摸摸自己的短发:“真那么丑啊?” 乔静妙笑了:“不丑,回头修一下吧。你明天要主持了对吗?打扮好看一点,江烨会来,付笛也在,怎么都得把那女的比下去。” 陶苒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江烨怎么会来?” “他是尖子生,当学生代表很正常。” 陶苒原本还不紧张,现在却突然紧张起来。 她台词都背下来了,真怕到时候一紧张就什么都忘了。 按照流程,下午放学还要去试礼服。 放学铃声响了以后,魏西沉一直没动,陶苒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悄悄跑。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坐在最后一排,在漫不经心地转笔。 他桌上还一堆奇怪的英文文件。 陶苒背好书包往外走,转角处看到了八班的班花文蕊。 她化了淡妆,本来就漂亮的脸蛋看着更脱尘,目光在往三班教室里面看。 这会儿放了学有一会儿,教室里剩下来的人不多,陶苒顺着她的目光,就看到了最后排的魏西沉。 她想她知道文蕊是来做什么的了。 陶苒原本已经下了楼,后来走到半路想起没带自己那份主持稿,又硬着头皮折返上来。 这么一折腾,整栋大楼已经基本走得差不多了。 陶苒上来,恰好看到教室里面文蕊和魏西沉的身影。 文蕊红着脸在说什么,魏西沉坐着,一直没起身。 他没什么表情,校服挽了两圈,露出结实的小臂。 文蕊鼓起勇气:“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魏西沉抬起眼睛,目光所及处,看到门口的陶苒,他弯了弯唇角:“不能。” 文蕊有点难以接受:“为什么?” 魏西沉看着陶苒的方向,手指敲了敲桌面,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他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文蕊红着眼圈跑了,看到门口的陶苒,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陶苒一脸茫然,她最近招谁惹谁了? 她进来拿了主持稿,魏西沉和她一起走,两人都要去试礼服。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他们两个去得晚,齐磊和钟倩已经试过衣服了。 学校总共准备了四套衣服,就算不合适也只能将就一下,每件衣服的盒子上都标了名字。 魏西沉拿了衣服就走了,他看都没看,仿佛让他穿个麻袋都无所谓。 但陶苒拿了盒子才发现不对劲,剩下那个盒子写了钟倩的名字! 陶苒问文艺部的小学妹:“为什么会是钟倩的呀?我的衣服呢?” 小学妹脸色不太好看:“对不起啊学姐,刚刚钟倩学姐说她那件不合身,太大了,她撑不起来,就和你换了。你那件她穿着正合适。我拦不下来,她拿了衣服就走了。” 陶苒原本那件衣服是俏皮的鹅黄|色,看着青春又活泼。 陶苒有些无语,打开面前钟倩的盒子。 一套红色的抹胸礼服。 红艳艳的,透着几分艳俗。 “……” “陶苒学姐,现在怎么办啊?”文艺部学妹也是第一次办这种活动,比陶苒都急。 陶苒有些不忍心,压下心里的火气:“没事,你别急,我先试试。” 隔壁有文艺部的试衣间,这套礼服是后背拉链式。 陶苒拉拉链怎么都拉不上去。 “……”太小了卧槽!钟倩嫌大的衣服她穿着竟然小了,这是多么恶意的世界。 陶苒深吸一口气,还是没拉上去。 她探出一个头,小声招呼外面忐忑不安的学妹:“你能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好的。”学妹进来帮她拉拉链。 两人折腾好一会儿终于拉上去了。 陶苒回头才发现学妹脸特别红。 “你别笑啊,我是不太瘦。” 学妹小声道:“卡胸那里的。” “……”陶苒也有点羞了…… 陶苒走到镜子前。 说实话,她原本是不抱希望的,可如今这衣服的效果竟然出奇地好。 她生的白,纤细漂亮的小腿露出来,红裙乌发,没觉得妖娆,反倒添了几分青涩的妩媚。 真好看啊。 她臭美,在镜子前照了好一会儿。 好看是好看,唯一不足的就是,她呼吸困难。 学妹问她:“就这样行吗?” 陶苒心想应该能坚持住:“就这样吧,现在也换不回来了。” ~ 锦城高中的校庆办得很隆重,还特地请了出名的老校友回母校来观看节目。 一大早陶苒就被拉去化妆换衣服了。 她的头发特意修剪了,现在不再参差不齐,及肩的整齐短发反而清爽又乖巧。 她五点就起床了,因为觉得自己笨,害怕忘记台词,化妆的时候她都在一直默背。 今天可不能丢脸,今天丢脸就是丢学校的脸了。 化妆师看她这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安慰她:“放松些,你肯定能行的。”小姑娘年纪不大,长得又好看,这幅努力的样子挺讨喜的。 陶苒一点都放松不下来。 还没上台呢,她腿就开始抖了,万一念错了怎么办?万一忘词了怎么办? 直到和其他三个人见面,她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 钟倩看见她过来,表情呆了一瞬。 那衣服……那件被她嫌弃然后换掉的衣服,陶苒穿着太好看了。 齐磊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耳根有点红。 陶苒身上的衣服要露一些,由于是抹胸礼服,就露出了白皙圆润的肩膀和一小片雪白的后背。 她骨架纤细,锁骨漂亮,正红色礼服衬着那张明媚美丽的小脸,竟能看出几分长大以后的艳色。 魏西沉最后一个来。 他长得好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他的目光落在陶苒身上,弯了弯唇。 上午九点,校庆正式开始。 大礼堂里面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主持人要先在后台等候。陶苒悄悄从帘子后面看了一眼,天呐好多人!她紧张得不得了,祈祷待会儿千万别出错。 钟倩脸色一直不太好,她现在觉得身上这件黄|色太普通了,怎么看都没陶苒身上的耀眼。但现在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大礼堂的灯光猛然关闭,舞台上打下四个光柱。 主持人走上舞台,台下有人小声道:“哇今年的主持人颜值真高啊!” 一段四个人的搭配台词讲完,台下陆陆续续响起掌声。 陶苒舒了口气,总算没出错。 主持人退场,接下来该表演节目了。 乐曲声在大礼堂响起,陶苒退回了后台,其实真正上台的时候反而不怎么怕了。她稳定好了心情,第一次觉得这种感觉挺不错的,毕竟是她小时候的愿望,没想到有一天真能实现。 除了开场白需要四个主持人搭配,过程中就是两两搭配了。 陶苒的搭档是魏西沉。 灯光灭了又亮,他们重新站上舞台。 少年低醇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话音一落陶苒自动接上了后半句。 这几天的刻苦很有用,台词就像本能一样,牢牢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脸上带了微笑,视线在触及台下第三排时,不自觉顿了顿。 人群中,那个穿校服的少年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静而专注。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呼吸下意识一紧。 反应过来却听到了细微的裂帛声。 陶苒懵了一秒钟。 随即感觉原本勒得慌的衣服……瞬间仿佛解放了? 解放了!气也不闷了,呼吸也顺畅了。 她脸色一下就红透了,衣服破了啊! 台下万千目光依然集中在台上,陶苒羞得想哭,她默默用双臂夹紧礼服,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她怎么那么倒霉啊! 这衣服什么鬼质量啊! 越紧张越容易出错,陶苒生怕衣服掉下去,直到魏西沉的台词说完,她更慌张。她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接不上台词。 怎么办? 空气仿佛安静了一瞬。 身边的少年不紧不慢地接了她的词,他的声音沉着冷静,没有一丝停顿,台词也全部没错。 她站在他身边,像只快要被拔毛下锅的小鹌鹑,护住自己的衣服不要往下掉。 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灯光又熄灭下去。 陶苒逃也似的往后台跑。 后台灯光偏暗,她慌不择路,自己默默往角落躲。 魏西沉不吭声,走到她面前。 陶苒抬起眼睛,脸颊完全羞红了。 他淡定得不得了:“我听到了裂帛声。” “……”她好想把自己藏起来啊。 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语调微微上扬:“欸,你衣服破了?” 陶苒要被这混账气死了,她死死夹紧衣服,生怕真掉下去了。 现在怎么办啊? 再过十来分钟,她又得去主持了,然而现在这个动一动都尴尬的状态,让她慌得不行。 魏西沉弯腰看她,笑得有点儿坏:“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帮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怎么那么□□啊! 魏西沉懒得和她装,他身上本来就带着几分野,见她又羞又怒反而觉得可爱。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慢慢和她磨。 她靠在角落,双臂交叉,僵硬地提着自己的衣服。 节目乐曲声暂停的瞬间,该钟倩和齐磊上台了。 他们都清楚,她只有马上做决定。 要么在全校面前出丑掉礼服,要么求他帮忙。 她眼里含了泪花,魏西沉好可恶啊,她恨他。 “选哪个?嗯?” 她往角落缩了缩,脸颊红透,声音低到听不见:“给你亲一下。” 20.胎记 钟倩和齐磊还在台上, 话筒里的声音从舞台前面传到后台。 陶苒只有五分钟时间,她想好了,他亲她她就眼疾手快地挡。反正也没说亲哪里,亲到她手背也算亲, 她才不算赖账。她倒是好奇魏西沉怎么帮她把衣服弄好。 陶苒应了, 魏西沉心情很好,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给闻凯打了个电话。 “买一盒锁针过来。” 没一会儿钟倩和齐磊回来了,见陶苒还在角落锁着, 身体大半都被魏西沉挡了。齐磊问:“陶苒,你怎么了?” 陶苒这会儿真的恨不得隐身, 她抬起眼睛, 魏西沉在笑, 似乎想听听她怎么答。 “没事。”她小声道, 原因肯定不能说, 太丢人了。 后台无遮挡, 只有角落垂了一条暗红色绸布, 魏西沉拉过来, 把她裹在里面。 她只露了一张白嫩娇美的脸在外面, 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魏西沉。 即便闻凯去买锁针, 也来不及在几分钟内赶过来啊。 陶苒有几分心慌。 舞台上正在表演小品。 五分钟后准时结束,魏西沉一个人上了台。 陶苒拉紧衣服, 侧耳去听。 少年的声音好听归好听, 但当不看着他时, 听起来很冷漠,没有一丝喜庆的味道,仿佛只是在公式化地念台词。 他把他自己那部分说了,无缝接洽说属于陶苒的一部分。 不仅是陶苒惊讶,钟倩和齐磊也呆住了。 钟倩脸色古怪地看向陶苒:“他竟然把你的台词也背了。”同为女生,她的目光谈不上半点友善。钟倩清楚得很,魏西沉如果把陶苒的台词背了,那么即使陶苒在舞台上忘词,他也可以冷静地接下去。 这种行为明摆着在说想讨她欢心。 陶苒脸色白了白。 她心里有几分茫然,之前看到自己以前读过的书,还可以说服自己魏西沉只是在搞阴谋。如今这种细节,倘若没有今天的岔子,他很可能白背。 他也许……是真的喜欢她。 暗暗地喜欢了很多年。 她没觉得喜悦,反而害怕。她甚至没有和他有关的记忆,他却默默搜集她的东西,摸清她的性格,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小镇,觊觎了一个姑娘很多年。 魏西沉回到后台,没理三个人各异的神色,现在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帮陶苒弄衣服了。 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陶苒身上,低声道:“走。” 他双手插兜里,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往大礼堂外走。陶苒犹豫了一瞬,裹紧他的衣服,跟在他后面走。 两个人从侧门出了大礼堂。 这会儿还是上午,天气晴朗,阳光洒了遍地,像柔|软的碎金。 他们在侧门等了三四分钟,闻凯骑着一辆山地摩托车过来。 他摘下头盔,有些气喘,摸出一盒锁针递给魏西沉:“魏哥你要这个做什么?” 魏西沉没回答:“你先走吧。” “哎!”闻凯又任劳任怨地走了。 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远去,魏西沉对她说:“过来。” 大礼堂的侧门僻静,往转角处一走就谁也看不到,能完美隐藏身形。 但陶苒这会儿有点怕,她甚至后悔了,带着几分可怜的表情看着魏西沉。 魏西沉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对她心软了那么多回,也没见她怜惜他一点。她没长心肝的,或者说因为不喜欢他,就没对他长心。 他懒得再压抑:“你过来,和我拖你进去,选一个。” 陶苒没得选,跟着他走进小巷。 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青苔却在疯长。她抬眸只能看到他漆黑的眼,隐隐压着几分笑:“衣服还给我。” 陶苒犹豫了一下,把外套脱给他。 她双臂交互环着,怕裙子往下滑。在舞台上还不明显,这会儿这个阴暗的地方,颈背和肩膀白得晃眼。 他低声道:“转过去。” 陶苒僵硬着身子,转了过去。 她自己够不着别锁针。 拉链的地方被扯了扯。 她看不见他在做什么,感官就无限放大了。 身后有呼吸洒在她的背上。陶苒头皮都要炸裂了:“好了吗?” 他喉结微动:“没有。” 他指尖在她背上滑过,锁针还在盒子里,他一个都没拿出来,但她不知道。 “那你快一点。” “嗯。” 她雪白的背上,露出半片精致的蝴蝶骨,他盯着上面一个花瓣状的胎记,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陶苒等了好半天也没动静,她到底是个女孩子,神经再大条也有敏|感的时候。 何况魏西沉此人实在不值得信任。 她一想到他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在臆想她就觉得浑身战栗。 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好了吗?”她问了第二遍。 他总算用锁针给她别拉链,拉链旁边的布帛破了。 这衣服看着好看,但料子不好。 她直接……撑破了。 他突然想起那个晚上,他背着高烧的陶苒下山,她得意地说: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她不矮,也不平。 确实不…… 衣服其实已经下滑了一段了。 他居高临下,看见了她白色的内|衣,指尖在上面一触而过,她无知无觉,他也不打算说。 扣了两颗锁针,他才好心地提醒:“往上拉一拉。” 陶苒更窘迫了,她往上拉了下,魏西沉才扣第三颗锁针。 “好了。” 陶苒才舒了一口气,就听到他带着笑的声音:“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嗯?” 陶苒没吭声,她咬了咬后槽牙,拔腿就跑。 她实在是怕了。 魏西沉低笑一声,按住她的肩膀。 陶苒刚要骂他死变|态,后背蝴蝶骨的地方,一点温热濡湿传过来。 她懵了一瞬。 魏西沉他…… 她脸上迅速染上粉色,蔓延至耳朵。 她转过身,羞得踹了他一脚:“你在做什么?” 那一脚踹得结结实实,直接在他黑色的西裤上落下了灰色的印子。 他笑得有点痞:“你说我在做什么?”却浑不在意她给他那一脚。 “亲你啊。”他手已经收了回来,插在裤兜里,“还舔了下。” 陶苒又羞又气,千万个骂他的词汇在脑海里面蹿过去,最后出口,却是可怜得不得了的一句:“你还是个学生,早恋是不对的,想……想那种事情也是不对的。” 魏西沉这下没忍住,笑得胸腔微颤。 陶苒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她脸急得更红了。 阴暗的小巷,隐隐还能听到大礼堂的丝竹声。陶苒这回看也不看他,直接转身跑了。 她再也不想理他了!他怎么那么色! 推开侧门,刚好看到想往外走的齐磊,他见陶苒回来,连忙解释:“这个节目快完了,该你们上台了。魏西沉呢?” 陶苒抿唇不吭声,错过他旁边就往舞台的帘幕处走。 齐磊刚想出去找西沉,他可没那个本事代替魏西沉临时背台词。还没出门,门口的光线被挡住,魏西沉站门口,西装裤腿上一个灰印子。 他表情漫不经心的,看也不看齐磊,也跟着往帘幕的地方走。 齐磊:“……” ~ 校庆的表演大会要一直开到下午两点。 虽说隆重,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不好过。 因为中午很多人没法吃午饭。 学生们还好,自己背了包,里面可以放面包牛奶和零食,只要味道不重,就可以边看表演边吃。 但主持人一大早就化妆和折腾,也没背包来,所以午饭只能跳过。 前排观看的领导为了自身的形象,也得忍着。 总不能在全校师生面前拿个面包出来啃吧? 陶苒没吃早饭就跑到学校来了。 她五点起床的时候张妈还没来她家做饭,没有做主持人的经验,她也没提前准备吃的。 这会儿她特别饿。 陶苒向来胃口好,她能吃,也喜欢吃。做主持人是个特别耗费脑力的活,十二点的时候,她已经饿得有点晕乎了。 后台接下来要跳舞的几个女生,穿着舞蹈服装在吃太妃糖。 陶苒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神往那边瞟。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走过来,问魏西沉:“你吃吗?” 她眼里亮亮的,谁都看得出对魏西沉感兴趣。 魏西沉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大爷似的:“别烦我,滚。” 语气一点也不好,女生白着脸走了。 她可能没想到这男生那么不绅士,通常这种情况,哪怕不吃,也会笑着温和地说谢谢。 陶苒眼神扫过那糖,心想给我我就吃。 然而她们没人有和她分享的意思。 她饿,生怕自己肚子响了。她甚至在想,钟倩为什么那么淡定呢,她不饿吗? 这组女生走了以后,来了另一队女生。 陶苒看过去,是付笛她们。 隔壁三中的节目。 叫《解语花》,一个据说很惊|艳的节目。 付笛今天也很漂亮,她走在最后面,视线扫过陶苒,露出一抹笑。 挺有深意的。 陶苒:“……?” 很快她就懂了为什么,付笛的身后,江烨跟着进来了。 他穿校服,眉目英挺,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陶苒别开头。 骗子,他骗她。说好不和付笛搅和在一起的,他竟然还来后台送她了。 她兀自气得磨牙。 一片阴影压下来,陶苒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江烨。 他伸手,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一盒苏打压缩饼干,一盒牛奶。 陶苒愣愣地接过来,他眼底闪过一抹极轻的笑意。也没再说话,给了东西就走了。 付笛脸色苍白。 陶苒也一脸懵逼。 侧门被人敲了敲,魏西沉起身去开门。 闻凯站在外面,手上拿了两盒盒饭:“魏哥,你要的东西。”他笑嘻嘻的,“按你说的,特意去云华街买的。” 魏西沉眼里没一点儿笑。 闻凯听他冷冷地说:“扔了。” 21.家长会 校庆圆满画上句号, 这次举办很成功,节目精彩,主持人也挑得好。 陶苒第二周就收到了一张证书和里面的奖金。 奖金有五百块,不算多, 可对学生来说不少了。 这一年, 买个冰棍基本也就五毛一块。 程秀娟知道这事, 龙心大悦之下,难得表扬了她,还给她加了零花钱。 其实她并不缺钱花, 花钱很节制。也许是小时候和一群泥猴子玩久了,她骨子里就没做大小姐那个命。 陶洪波应诺给她重新买了手机, 这回陶苒藏得很好, 还特地调了静音。 校庆于陶苒来说, 留下最深刻的地方, 是魏西沉那个印在她背上的吻, 还有江烨递过来的饼干牛奶。 魏西沉的吻带了毒, 她不敢沾染。 但江烨的饼干牛奶她也没动。 陶苒虽然看着怂, 可骨子里的坚持很少动摇。 在她追江烨时, 被嘲笑得再多, 也没见她动摇过, 还是每天双眼亮晶晶地去等。 后来给江烨说了对不起,她就没再缠着他的想法。 她拿得起放得下, 说白了, 她不太在乎世俗的眼光, 也不喜欢去揣摩别人的想法。她当乖学生却不穿校服,她可以对魏西沉说好话却不会打开自己的心,同理,她不要江烨也就是不要了。 在别人憧憬未来,未雨绸缪考虑良多的时候,陶苒只愿意活在当下。 当下就是要开家长会了。 而她那个成绩又得被程秀娟追着打。 班主任陈志刚给每位家长发了家长会通知,在这周的周六。 陶苒很愁。 周六对她来说就是灾难,但是在此之前,程秀娟显然更愁。 因为魏西沉的家长通知发到程秀娟手机上了。 程秀娟想想那个少年漆黑深沉的眸子,就一阵不自在。她让人去魏西沉的老家青瓷问了,果然如魏西沉小姨说的那样,他在青瓷的名声并不好。 据说抽烟、打架、欺凌弱小,样样都干。 程秀娟很矛盾,她觉得魏西沉就是个烫手山芋。 她没法把他当个好学生看了,只能选择不管他。 于是周六到来的时候,三班一片热闹。家长都坐在了学生的位置,魏西沉的座位是空的。 一开始还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直到陈志刚点名,才看到他的位子根本没人。 学生们要么站在走廊外面,要么站在过道中间和教室后排,闻言都看向魏西沉。 少年站阳台外面,因为是周六,他没穿校服,外面套了件黑色外套。听到陈志刚再次重复:“魏西沉的家长来了吗?” 魏西沉的眼睛从自己空荡荡的座位上扫了一眼,面无表情。 程秀娟就坐在那个空位前面,闻言没吭声。 教室里窃窃私语。 这种情况基本上不可能出现,锦城高中的学生,家长都比较重视孩子,即便忙,也会委托一个人来,不会让自家的孩子那么尴尬。 不止是学生在猜测魏西沉的家境,有家长也叹息着说:“这就是那个第一名吗?他家长怎么不来啊,我儿子考这么差都来了。” 他冠上了第一的殊荣,却成了别人眼里好奇抑或鄙夷的对象。 往年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情况,陈志刚把家长念完了一遍,又扬起声音问魏西沉:“你的家长是有什么事吗?”由于魏西沉逆天的成绩,所以他的语调挺温和的。 外面下起了小雨。 雨丝飘在魏西沉脸上,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他走进了教室。 陶苒抬起眼睛看过去,他脸上的表情称得上冷淡。 周围人的眼神却是同情的。 她突然有点难过。 想起了背她下山的魏西沉,他以为她忘了,实际她都记着的。记得那夜路灯逐次点亮,草丛里有细微的虫鸣,他背着她走了很远的路,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她神智模糊地冲他撒娇。 陶苒看了一眼程秀娟,有种冲动…… 魏西沉才说了个“我”字,陶苒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位子上。 旁边是蓝海洋和蓝迅的母亲,烫着黄|色的卷发,化着浓妆,就差把惊讶写在脸上了。 陈志刚:“……” 魏西沉:“……” 程秀娟恨不得用手指戳一下自己那个脑子不清醒的闺女,她这是做什么?疯了吗?那个是家长席,即便不坐家长,也要坐家人的。 在所有人诡异的目光中,陈志刚自然得代表大众心声问她:“陶苒同学,你这是做什么?” 被这么多人盯着,她要撒谎有点心虚。 陶苒桌子下的手指扣紧,声音清脆:“陈老师,他爸妈临时有点事,给我打电话让我转告我爸,代替他们来一下,可是我忘了告诉爸爸。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记笔记,回头给他爸爸妈妈带过去。” 陈志刚只知道魏西沉和陶苒家有点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 陶苒认了错,他也就没有再追究了。 陈志刚清清嗓子:“现在我们来说一下这次的考试,第一次月考我们班水平发挥还不错,班上大部分同学在年级上都名列前茅,尤其是魏西沉同学,取得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甚至超过了实验班的同学……” 三班只是个普通班,实验班的编号特别,三个班以abc命名。 家长们看成绩表以为魏西沉只是班上第一,却没有想到还是年级第一。闻言都纷纷惊讶地看向站在教室后排的魏西沉。 少年漆黑的眼珠子,落在他的“小家长”身上。 她在写笔记,陈志刚赞扬魏西沉的话都被她写下来了。 做戏格外认真。 他站在她几步开外,只在看她。 陈志刚念完了表扬的名单,又说了下班上“还需要努力”的同学,陶苒的名字就在里面。 程秀娟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了。 她没有拆陶苒的台,但是对她干的蠢事明摆着不认可。 程秀娟连老师对陶苒的批评都没听进去。她反复地想陶苒给魏西沉出头的事,第一次都魏西沉产生了极度厌恶的情感。 虽然陶家有不对的地方,但毕竟也对他有恩,他何必祸害自己的女儿。 程秀娟也是从学生时期过来的,他们俩之间那点怪异的氛围她一看就猜到了几分,心都凉了半截。 陶苒心虚,她感觉到了程秀娟的怒火,低着头就一直没抬起来过。 可是那么高傲的魏西沉,不能成为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他不该是别人眼中的笑柄。 蓝迅的妈特别开放,她抚了抚自己的大波浪,凑近陶苒低声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男同学啊?” 四十来岁的女人,熊熊燃着八卦之魂。 陶苒瞪大眼睛,小声回她:“怎么会呢?阿姨您别乱猜。” 蓝迅开放的妈妈:“那你回头看他的眼神,那小帅哥看起来很喜欢你啊。” 陶苒真想求蓝迅妈妈别说了,再说程秀娟听到了怎么办。 她梗着脖子,如芒在背,压根儿不敢回头看。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蓝迅妈妈咋舌,“早恋什么的真带感。” 陶苒快给她跪了。 家长会以陈志刚洋洋洒洒的宣言结束。 程秀娟忍了一上午,这回也没围着老师问陶苒还有没有考上大学的希望,沉着脸就下楼。 甚至没有等陶苒。 估计在家等着陶苒的是一顿竹笋炒肉。 陶苒战战兢兢收好笔记往外走。 露过后门时,她的手腕被握住,她抬起眼睛,看见魏西沉带笑的眼。 家长都围着老师去了,学生们搭伴在聊天。 外面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有增大的趋势。 陶苒连忙道:“你放开。” 教室里还有很多人,好在一时没有看这里。 他掌心滚烫,似要将她的肌肤灼伤。 魏西沉没有放手,他语调都含着笑:“你心疼我了。” “放屁。”陶苒脱口而出。 魏西沉眯了眯眼:“你不许说脏话。” 卧了个槽,他可以说她为什么不可以? 但她没有再纠结这一点,陶苒抱紧手中的笔记本。挣开他的手,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给他说:“你别怨我爸妈,即便我们有错,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 他眼里的笑淡了下去。 眼里的认真和喜悦变成懒散:“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想回青瓷,我让爸爸送你回去。”如果你在锦城过得不好,那就回家吧。 “你还真是仁慈。”他眸中第一次带上讥诮,眼里的锐光像一把锋利的剑。“知道我有多讨厌你现在这幅样子么?” 陶苒简直心梗。 她就提了一句可以帮他回家,他这幅要发狂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魏西沉忍了又忍,才控制住那种想把她狠狠揉捏一遍的想法。 青瓷? 她懂个屁。 他蛰伏了十多年才从那个鬼地方出来,即便要回去,那她也跑不了。 她忘了青瓷,忘了年少的自己。 魏西沉第一次想,他是不是该让她想起来呢? 22.娇气包 陶苒觉得最近的魏西沉很陌生。 那天开完家长会以后回家, 程秀娟把她狠狠数落了一顿,让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靠近魏西沉。 程秀娟脾气犟,所以陶苒的性格圆滑。让她发誓她就发誓,但她心里知道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那天班会以后班上流出了一阵传言, 都是猜测魏西沉身世的。人的八卦探索欲|望无穷尽,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扒的, 最后流传出来的版本是:魏西沉父母双亡,来自穷乡僻壤。 简直接近真相百分百。 但这对魏西沉来说,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十二月已经来了, 天气渐冷,陶苒外面套了单穿的粉色毛衣。她皮肤白压得住, 看起来很粉|嫩可爱。 头发已经长长了好一截, 但是也只在肩胛骨的地方。 教室里关紧了窗户, 外面呼呼吹着风。 段芬芳抱紧自己抖了一下:“今年冬天肯定很冷, 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她偏头去看陶苒, 陶苒拿着小本子在画画。 漫画人物线条在她笔下成形, 段芬芳惊叹道:“苒苒你画画真好看, 以后有没有想过考艺术啊?” 陶苒停了笔, 认真想了想, 点了点头:“我应该会去的, 我想过了,我这成绩如果靠高考肯定上不了大学, 如果考艺体类分数会低很多。” “这样也挺不错的, 不像我, 什么才艺都没有,连考艺体都不行。” 两个学渣女生难得谈到未来。 段芬芳回头去问蓝迅:“蓝迅,你考艺体不?” 蓝迅在她们身后坐了那么久,又是个逗比话痨,虽然混,但是相处久了觉得他还挺不错的。 闻言蓝迅抬起头:“不考,学体育的都累。你们看那些运动员,过了年纪也就不能再继续的,这是吃青春饭的高危行业,不适合我这种智慧型人才。” 他的不要脸把段芬芳逗笑了,连陶苒也轻轻弯了弯唇。 唯有魏西沉,仍是沉默着,没什么表情。 蓝迅想了想问他:“魏哥,你以后想考哪所学校啊?”他一连串说了好几个知名大学,“我觉得这些你都能上。” 魏西沉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在出神。 他第一次听陶苒谈到未来,她似乎总是快乐无忧,天真活泼的。 考艺术吗? 考艺术是有代价的,比如整个高三,她都不会来学校了。艺术得专业培训,考试也会在高考前。 见他没吭声,蓝迅也就不再问了。 最近班里都是关于魏西沉的传言,蓝迅就算再有威力,也堵不上私底下的悠悠众口。 都知道魏西沉最近整个人都很烦躁,他心情非常不好。 魏西沉和陶苒在冷战。 自从上次陶苒说了可以帮他回青瓷以后,他就没再搭理她。 她简直太会戳他心窝子了,气得他心肝疼,这才是真正没心的小混蛋。 于是后排形成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蓝迅和段芬芳嘻嘻哈哈讲话,陶苒愣是没有回过一次头,魏西沉冷冷看着自己的书本,目光要把书撕裂一样。 下一节是物理课。 上课铃声响了,物理老师抱着书本走进教室。他叫王浩中,是个很有讲究的中年男士,皮鞋擦的黑亮,发型成了“地中海”,说话特别喜欢扬起语调。 同学们给他取的外号就叫地中海。 三班的同学大多数不待见他,王浩中优生差生观念特别严重。喜欢把优生往天生捧,把差生往死里损。如果考得特别差,就会被他点名提起这段黑历史,直到考好为止。 关键一点,他讲课也讲得很无聊。 三班的人忍不住吐槽,不知道这位老师走了哪门子后门进的锦城高中。 他最近的新宠是年级第一魏西沉。 王浩中把课本往桌上一放,让学生们把习题册拿出来。 他喜欢讲题,但是今天改了套路。 魏西沉上次月考物理单项分值就是年级第一,王浩中心中得意,这可是自己的学生,于是这回他清了清嗓子:“56页的第八题,让魏西沉同学上讲台来给大家讲一下。” 话音一落,班上安静了一瞬。 纷纷回头看向最后桌的魏西沉,他最近情绪阴沉,谁都没敢当面惹。 魏西沉放下手中的笔,半天才起身。 他不属于什么阳光型美男,身上刚劲的男人味偏重,看着比班上大多数人都成熟。 他从最后一排走上讲台的一路,同学们都在偷偷看他。 段芬芳咽了咽口水,悄悄和陶苒说:“虽然知道他挺可怕的,但还是好帅啊。” 魏西沉抿了抿唇,他不喜欢讲题,也不喜欢台下望着他的眼神。 于他而言,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是恶心肮脏的。 他讨厌他们。 魏西沉要讲的这道题很典型,属于高中考试必考类,电子在匀强磁场中做匀速圆周运动。 他拿起粉笔先在黑板上画了个图,他下手很随意,线条却凌厉笔直。 魏西沉空降来这么久,班上的人基本都没和他有什么接触,更别说听他讲题。 这个时候全班都很有默契地,齐刷刷安静地看着这个逆天学霸。 窗外风在呼啸,魏西沉画完图回过头,所有人都仰着脑袋嗷嗷待哺一样看着他。只有一个人低着头,打死也不抬头,拿着铅笔在继续画画。 他眼神冷了冷。 魏西沉不说废话,题都没给同学读,直接拿着开讲。第一道是求电子做匀速圆周运动的轨道半径。他把运动轨迹画完整,开始分析解题思路。 也许头脑好用的人真的有一种魅力,他逻辑清晰缜密,表达也很简单易懂,下面哪怕是因为好奇而听着的学渣都听了个一知半解。 站在过道的物理老师王浩中更是一直点头,骄傲的表情掩盖不住,一副恨不得鼓掌的样子。 魏西沉显得格外冷淡。 他这个人真不算什么好东西,他讨厌下面这一众望着他的眼神,想看见的那双眼睛却不愿意看他。 他停了下来,清冷冰凉的目光,闲闲看着倒数第二排粉色毛衣的姑娘。 此刻还差一个答案。 也只差一个答案。 他突然不讲,王浩中的反应最猛烈,顺着魏西沉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开小差”的陶苒。 王浩中当即一拍桌子,把那桌子的主人吓得一抖,他嗓门拔高:“陶苒,你在做什么?人家魏西沉在讲题,你连点尊重都没有,上课不认真,你说说你那个38分是怎么考出来的,就是这个吊儿郎当的态度才考出来的!” 王浩中越说越气,损差生的劲头上来了,他干脆再一拍桌子:“你给我站起来。” 陶苒涨红了脸,在他的呵斥声中,总算站了起来。 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抬起眼睛看着讲台上的人,少年里面穿了黑色毛衣,外面仍是校服外套,脸上的表情很冷漠,他也在看她。 黑板上写了一堆计算过程,他就在那堆白色字迹面前,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浩中还在噼里啪啦骂个没完,从陶苒高一的最差成绩19分,骂到上次综合成绩倒数第五,就差把她生平骂了个遍。 这样的叱责,即使是其他同学,也觉得陶苒很惨。 陶苒死死咬牙,不让自己的委屈溢出来,也冷冷地看着台上的人。 这就是你的喜欢,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还是讨厌他,好讨厌他最讨厌他! 少年漆黑的眼里似在酝酿一场风暴,王浩中骂个没完没了。教室外面哗啦下起雨来,魏西沉猛地一拍讲台:“够了!” 这回还在过道站着骂的王浩中吓得一抖。 台上的少年眼睛赤红,他背过去,拿着粉笔,嗓音压抑:“最后答案,轨道半径为3。” 写完最后一笔,他手上的粉笔应声而断。 他走下讲台,看也没看呆愣的物理老师一眼,径自走向陶苒。 在全班惊恐讷讷的目光中,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直到后门啪的被关上,整个三班还没反应过来。 外面的雨一瞬间下大,雨点被风吹着,斜斜洒进走廊里。 他握住她的手滚烫炽热,猛然转身,捏起她的下巴。 陶苒眼里果然含了泪,泪水在眼眶打转,怎么也不肯落下来,看着他的目光像在看仇人。 他的心抽疼。 他都不知道该气还怒还是该恨,明明他痛得比较厉害,可是娇气包却哭了。 他好像总在惹她哭。 旁人喜欢一个人不是他这样霸道蛮横的。 他的指腹粗糙,那是吃过苦干过架留下的勋章,他冷着脸,轻轻捧着她的脸蛋给她擦泪。 陶苒没忍住抽泣了一下,欺负她的人是他,来擦泪的也是他。 魏西沉低声说她:“你不是很厉害吗,他那么骂你怎么不反击?”他冷冷指出事实,“你不过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陶苒刚想反驳他,他猛然弯下身子,直视她泪蒙蒙的眼睛:“陶苒,所以你也只敢和我对上罢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奇异的温柔和无奈,“因为你知道,我舍不得你。” 23.刺激 外面雨下个不停, 此刻还没有放学。 那句“我舍不得你”一出,她像缩进壳的蜗牛,“呸”了一声就不再接话。 魏西沉给她把眼泪擦干净,牵着她往外走。 教学楼传来模糊的读书声, 陶苒这才觉得不安。 怎么就变成翘课了呢?还是在老师和三班同学的目光下, 被魏西沉拉着跑了。她越想越后悔, 这太可怕了。 然而魏西沉目光沉静,没有半点慌乱。 对比起来,他才更像个坏学生, 而她骨子里胆小且怂,适合当个好学生。 “魏西沉, 我们回去吧。”她小声道, 眸中水光漾了漾, 一副害怕的模样。 他低低嗤笑了一声:“你也就这点胆量, 王浩中那么骂你, 你就不气?” 陶苒鼓了鼓腮帮子, 怎么不气?但是她还没有和老师正面刚的经验, 被骂只觉得无止境的羞耻难过。她以前也很聪明的, 小学初中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呢, 但是后来就跟智商凝滞了一样, 学习天赋全部丧失了。 更何况这次王浩中之所以骂她…… “都是因为你。”陶苒直白地指出来,语气有点儿恼。 她这个人不太会记仇, 心宽, 带点傻。 他给她把眼泪擦干净, 再哄一哄她,她就忘了他的坏,忘了是他故意看着她,王浩中才会注意到自己。 他表情柔和,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也不反驳:“嗯,我的错,都怪我。” 他这样好说话,陶苒倒不好意思骂他了。 她没逃过课,心里慌,又小声说一句:“我们回去吧?” “现在不能。”魏西沉冷静道,“现在是物理老师最气最没面子的时候,你想回去承受炮火?” 陶苒腿一软。 “那怎么办啊?我、我害怕。”她眼里的光柔弱又娇怯,竟然会对着他喊怕。 魏西沉心里像被一只手捏过,声音自然低下来哄她:“不要怕,和你无关的,我把你拉出来的。我会去找老师,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这样说,陶苒更不安了。 但是她不属于那种义薄云天的人,不会拉住魏西沉说我和你一起去。 她娇声道:“那你保重啊。”陶苒眼睛黑亮又柔|软,一点都不矫情,带着几分使坏的天真娇憨。 小没良心的,他在心里低低骂她,脸上却难以自控地带着笑。 他觉得早晚得死她身上。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要为她去死,她脆声说个保重,他也含着笑就去了。 陶苒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他知道的。她也太不相信别人的感情,像是少长了一窍心,他又爱怜又痛苦。 魏西沉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敛了笑意,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 “带你去玩个刺激的。”他这样说。 大雨下个不停,他们都没有伞。 陶苒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眼睛湿漉漉的,写满了犹豫。 她一方面好奇什么是“刺激的”,一面连鞋子都不想踩进水洼里。 魏西沉没说话,脱下校服外套遮在她头上,在她身前蹲下:“我背你。” 陶苒抿了抿唇,突然想起不久前,她隔着一教室的同学和黑板上的少年对望,觉得他太假了,他才不可能真的喜欢她。 现在比她高一大截、又坏又阴毒的人蹲下身子要背她,怕她鞋子弄脏。 她没有趴上去,直接走进雨里。 白色的帆布鞋瞬间脏污了一块,她也没管,自己顶着还带着他体温的衣服,他在旁边淋着雨。 少年黑色的短发湿漉漉的,他在心里啧了一声。 那就发泄,等把对他的讨厌发泄完了,剩下的就是喜欢了。 两人先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把伞和毛巾。 结账时老板慢吞吞地说:“没有零钱,找糖行不行?” 柜台上摆了一罐子糖,亮闪闪的透明糖纸,里面是那种又酸又甜的水果味糖。小便利店经常这样,没有零钱是假,变种法子卖糖是真。 魏西沉还没说话,陶苒眼睛亮亮地点头说行。 他觉得有几分好笑,把钱付了。 老板从罐子里抓了五颗糖递给魏西沉。 粉色和淡黄|色的糖纸,闪烁着五彩的光,这糖还挺漂亮。 他不知道好不好吃,他抽过烟,喝过酒,吃过残羹冷炙,但是没吃过这种味道的水果糖。 魏西沉撑着伞,陶苒手里抱着他的衣服,躲在他的伞下。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没有撑伞的左手,里面握着五颗糖。 魏西沉自然地把糖全放兜里了,走了几步摸了一颗出来,他看了看身边的陶苒,笑容带有几分野,直接用牙齿咬住糖纸,一秒剥开自己吃了。 陶苒:“……” 她就很气。 憋住没和他说话,他付的钱,他自己的糖,好像没毛病。 但陶苒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长得美,嘴甜,从小别人就乐意和她分享东西。更何况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男性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魏西沉的伞撑得很稳。 伞下她穿着粉色的毛衣,把头别过去,一副讨厌他到不行的样子。 他低低笑出了声。 她这种姑娘,不能对她太好,对她太好了她要阴谋论。也不能对她太差,对她太差她要真的讨厌。 如珠如琉璃,碰都碰不得。 “手伸出来。”他说。 陶苒这回不理他,生怕自己傻乎乎伸出手他又逗她。她停下步子看着魏西沉,他摊开掌心,里面还剩四颗糖。 他全部给了她。 被人看破小心思,她反而不好意思吃了。 陶苒接过来,放在魏西沉那件校服口袋里,眉眼扬着浅浅的嘚瑟,明摆着告诉他她不稀罕。 她小脸明媚,伞外明明还在下雨,他心里却软得不得了。 嘴里的糖揉进骨子里的甜。 糖在口腔转了一圈,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 看也没用,他心里门儿清,人家不喜欢他。 魏西沉要带她去的地方叫“汪洋”。 顾名思义,是个由水组成的世界,最开始是“无业游民”闻凯发现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模拟水域,锦城的一家水上乐园。 但因为里面的项目不适合娱乐,适合寻求极限运动的刺激,因此顾客很少。体验也很新奇,用闻凯的话来说更直白,在里面玩一轮,就跟在青瓷活一天一样。 能把人磨得死去活来。 但陶苒不知道。 他说刺激,她甚至没想到什么坏事。她的脑回路向来就和别人不大一样。 因为下着雨,魏西沉怕她冷,两个人坐公交车过去的。 “汪洋”的服务人员认识魏西沉,见他带了个小姑娘过来,问道:“玩哪样?” 魏西沉嗓音清冷:“流水板冲浪。” 陶苒睁大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她喜欢这个。 小时候她也是一群孩子中的孩子王,后来家境变好,程秀娟觉得不能让她那么野,就不许她出去疯,也不许跟着玩男孩子的那些游戏。 魏西沉要了两套衣服,都是透明的雨衣。 冲浪地点是个人造水域,可以人工调控流动波浪,由于是室外,现在下着雨,又临近冬天,所以穿上雨衣不容易受凉。 魏西沉当着她的面脱了件衣服,里面只剩一件单衣,又把雨衣穿上去。 陶苒套上雨衣,里面还有粉嘟嘟的毛衣,和他的单薄清俊比起来,她像个胖乎乎的团子。 他唇角弯了弯,什么都没提醒她,反而动手给她把帽子带好,还打了一个结实的结。这样不会进水。 他自己本来就淋了雨,也不怕再淋,所以没带帽子,把领口扎紧就算完事。 外面下着狂风骤雨,波浪疯狂翻滚。 陶苒看了眼身边的魏西沉,她不太敢下去。 魏西沉眼珠子黑漆漆的,他无声笑了笑,自己拿着滑板下去了。 一声口哨声以后,陶苒似乎第一次了解他。 他目光沉着,带着几分冷漠,脚下惊涛骇浪,他却泰然自若。 波浪拍打的声音响在耳畔,风声雨声还在继续,他眸中幽沉,带着无视一切的镇定,掌控着脚下的滑板,征服汹涌的水域。 陶苒第一次赞同段芬芳的看法,他确实很帅。 她拉紧自己的帽子,眼里很亮。 她也可以那么帅。 魏西沉小小试了一圈就回来了,对上她灿若星辰的眼,他勾起唇角:“你去不?” 她立刻点头。 魏西沉让她穿上救生衣,他自己坐岸边,手搭在膝盖上,眼里漆黑,带着难言的坏:“去吧。” 接下来的一分钟,她恨不得杀了魏西沉! 波浪一起,她直接往站都站不稳,扑通就往水里摔,偏偏她全身裹得严实,还是个穿着毛衣的团子,救生衣把她往上带,她和滑板彻底分离,波浪拼命翻滚,她像煮开了的饺子,跟着在水里翻滚。 简直刺激疯了,她觉得快被淹死或者水压挤死。 她叫他的名字:“魏西沉救我,我害怕啊,啊啊啊我怕。” 魏西沉抬起手,做了个中止手势。 浪花平静下来,她被卷着往岸边冲,才上岸,她扑进他的怀里,腿还在抖,哭得不像话。 魏西沉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他的那句“这就是青瓷”都憋了回去。 他难得带了几分慌乱和后悔,去给她擦泪,这下好了,她的泪擦都擦不完,一个劲往下掉。 他完全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也忘了自己的目的。 低声下气给她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是是是我混蛋……别哭了。” “要不你打我出出气?” “别哭好不好……” 他拧着眉。 这下是真的坏了。 24.祸害 魏西沉哄人技巧实在拙劣, 他向来以硬碰硬,还没有试过怎么变得柔|软,但这件事确实是他使坏。 他慌了神,再也不敢提与青瓷有关的一切。 他让她打, 她也就真的打, 一拳一拳锤在他的胸膛, 他低下眉眼,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又给她把雨衣慢慢解下来。 往昔能淡定地掐住她脖子的人, 一去不复返了。 他觉得自己完了。 这件事最后还是陶苒自己平复了下来,她在水里滚了一圈, 防护措施做得再好, 头发也湿了一小片。 魏西沉带她回自己学校附近的住所。 陶苒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眼圈还是红的, 眼里却晶亮亮的。 魏西沉搬离陶家以后, 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 绕过学校后门那条小巷, 周围人声鼎沸, 食物热腾腾的烟向上蒸发, 雨已经停了, 外面卖东西的商贩头顶搭了雨棚, 雨水顺着低矮的角落往下趟。 陶苒从来不知道学校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 看着就透出几分……贫瘠。 街上大部分人都认识魏西沉,粗着嗓子和他打招呼, 魏西沉嘴角噙着笑, 一一点头算作回应。 她看了眼他挺拔的背影, 突然想起之前自家公寓附近的那个超市小老板,当时也是很喜欢魏西沉,分外维护他。 陶苒发现,只要不牵扯到自己的事,他的交际能力格外的强。这也是她以前觉得魏西沉心机深沉的原因。 陶苒不许他牵她,他就在前面默默带路。 魏西沉租的房子在小巷末尾,地上还落了两个蓝色的塑料袋,混着雨水的泥泞和一些生活垃圾,看着脏乱不堪。 她眼里浮现出惊讶,她没有想过魏西沉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前面的人毫不在意,他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脸上淡漠,看着就如初见一样的高傲。 她真切感受到,陶家把他带到锦城,是怎样一种伤害。 魏西沉带着她往三楼走,脚步声在逼仄的楼道内格外刺耳,魏西沉掏出钥匙开门,给陶苒找了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上面是个兔头娃娃。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默默换上了。 这个地方真的很小,在她记忆鲜明了以后,陶父已经发迹了。哪怕程秀娟管得再严,她都没有过过苦日子。 一室一厅一卫,没有厨房,想来他不自己做饭。简单干净的男士风格,唯一突兀的就是她脚下的那双女士拖鞋,还是直男审美的拖鞋。 陶苒觉得不安。 她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魏西沉就拿了吹风出来,她赶紧接过来,不敢看他的眼睛,自己插了电吹起来。 陶苒一直安安静静的,这回没敢再提让他回青瓷的事了。她从来都不了解他,很难想象他在青瓷过的什么日子。方才买的伞、糖、去“汪洋”花的钱,全是魏西沉给的。 陶苒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先前她确实是故意的,但是如今觉得过意不去。 一颗心在狭小的房子内起伏跌宕,她低着头,一手理着头发,一手拿着吹风,余光偷偷打量这个房子,在茶几上看到了那个不得了的东西——她小时候的少女漫。 “……” 身旁的少年嗤笑了一声,看来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 陶苒几下把头发吹完,她才放下吹风,魏西沉就在她身边蹲下来,眼睛直勾勾地对上她的,里面黑得不见底。 “怎么?”他轻声吐字,“嫌弃这破地方?” 陶苒怎么敢,她连忙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明明前一刻,还是他故意使坏害她落水,这一刻她却心怀愧疚。 他看着她躲闪的眼睛,难得温柔地弯了弯唇角:“嗯,这地方确实挺破的。” 陶苒忍不住好奇:“你是在自己赚钱吗?”她看见他课桌里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的是教科书,他的堆满了英文稿件,他是在做翻译吗? 魏西沉的手指绕上她长了不少的发尾:“想知道吗?” 她点点头。 “我女朋友才有知道的资格。” 陶苒惊恐地瞪大眼,“我不想知道了。” 他低哼一声,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抗拒,这回没生气。“那你就不要这么好奇,好奇心有时候不是个好东西。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一家卖糯米团子的店开了门。 魏西沉买了一份,那团子很特别,外面洒了芝麻脆脆的,里面是糯米,最里面含了豆沙。 陶苒现在是真不敢让他花钱,又怕表现得太明显伤了这样高傲的人的自尊。 他把袋子递给她,掌心的东西暖呼呼的,陶苒用牙签插了一个吃,非常好吃。 她嗓音似乎也带上了那种甜糯感:“魏西沉。” 他回过头。 她举起团子送到他唇边,无声催促他吃。 魏西沉看了她一眼,低头把团子吃了。 陶苒又喂了他两次,她忽视那种不自在,还沉浸在魏西沉真惨的世界观里。 魏西沉额上的青筋跳了跳,难得想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心里觉得好笑,又觉得像水一样的温柔:“别脑补,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穷。” ~ 陶苒心大,一般只顾眼下,前一天快活了,第二天才记起后果。 她和魏西沉双双翘课,还是魏西沉把她拖走的,再回到三班,整个班的同学都用一种神奇的眼神把她和魏西沉看着。 陶苒毛骨悚然,段芬芳语气惆怅,望着她叹了好几口气。 “你有话就说呀。” 段芬芳:“原来你早就和他在一起了啊苒苒,竟然瞒我这么久。” 陶苒睁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了。” “昨天你俩那情况,地中海不是一直骂你吗?然后魏西沉冲冠一怒为红颜,拉着你就跑了,门还被摔得哐当响,你是没看到物理老师那脸,绿得跟什么似的。” 陶苒一阵无语,她挣扎辩驳:“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你不要乱说。”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加了一句,“我不会早恋的,不然我妈得打死我。” 换来段芬芳嘁的一声。 其实他们不信也是正常的,因为今天回来以后,魏西沉一个人去找物理老师王浩中了。 挨训的是他,受罚的也是他。 魏西沉在保护她。 陶苒这个小没心肝的,就在位子上看漫画,段芬芳都觉得自己同桌人情味太寡淡了,但是没有注意到陶苒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同一页,漫画没有翻过。 只要守好了心,她就还是那个可以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意的陶苒。 但是报应来得太快了。 陶苒慢悠悠地过完一下午后,魏西沉还没回来。他几乎在老师办公室待了一下午,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蓝迅看不下去了,拿笔戳了戳陶苒的后背,她回过头,一张娇俏的小脸美得晃眼,蓝迅咳了咳,恶声恶气地骂她:“没良心。” 明摆着替魏西沉抱不平。 陶苒咬了咬牙,反而冲他一笑:“对,就是没良心。所以你快点劝劝,别让他走火入魔。” 蓝迅气炸了。 他也不敢真打她,把本子撕了,揉成一个个纸团,往前排的陶苒背上扔,不疼但是很烦,段芬芳都被打中了几个。 陶苒也怒了,捡起纸团和他对打。 段芬芳看得目瞪口呆。 蓝迅不甘道:“没良心的女人,还是去祸害江烨吧。” 陶苒讥讽地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魏西沉呢。” 蓝迅要被她气疯了。魏西沉是他大哥!大哥她懂不懂,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呢! 他还要再扔,手腕被人捏住,一阵抽疼。蓝迅刚要爆粗口,就看见魏西沉冷静的脸,他的脸色可谈不上好。 蓝迅悻悻地收回手,气得咬牙切齿的。 你就把那没良心的宝贝着吧。 魏西沉把他松开,看了陶苒一眼,她飞快转过了身子,安静如鸡。魏西沉弯了弯唇,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蓝迅看了一阵无语,突然觉得陶苒的一句话也对,魏西沉还真是快走火入魔了。 明明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怎么对陶苒就那么忍得呢? 然而很快蓝迅心里就舒爽了。 最后一节课,任课老师给他们透露了一个消息:锦城高中近年来风气太懒散,决定从高二开始向隔壁七中看齐,晚上加两节晚自习,每个人都必须上课。 这不是蓝迅的爽点,他的爽点在于老师的最后一句话,上次校庆举办非常成功,两所学校的友谊更进一步,这下半学期两所学校会相互派交换生来学习。 而老师之所以知道这个情况,就是因为他们三班也会迎来一个交换生。是江烨。 前排陶苒的脸色僵了僵,魏西沉转笔的手指停了下来,垂下眼睑毫无情绪。 蓝迅挑了挑眉看向陶苒,保重啊同学,接下来,可就是修罗场天天见了。 25.选择 任课老师带来的消息没错, 几乎是第二天放学,乔静妙就给陶苒说:“我听说七中要派交换生过来,我们高三要准备高考了。所以派来的人会在你们高一高二各来十个。我听说江烨会来,他们七中那边都传开了, 你知道这事吗?” 陶苒咬着奶茶吸管, 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会来我们班, 生物老师说的。” “卧槽。”乔静妙倒吸了一口气。 两个女孩子沿着街道走,乔静妙突然想到了一种荒谬的可能:“你说……江烨该不是喜欢上你了吧?” 陶苒咽下口中热乎乎的奶茶,吐字不清:“怎么可能呢, 多半是凑巧。” 她当初追他都没见他动过心,怎么可能等她放弃了他又倒追, 哪来这么多的言情戏码?但是她想到之前在后台, 江烨递给她的牛奶饼干, 第一次产生了不确信。 乔静妙越想越有可能, 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如果是真的, 那真是……太刺激了。她可还记得清吧里那眼神邪戾的小哥哥呢, 貌似是叫魏西沉?那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可惜我要毕业了, 不能再陪着你, 以后你要好好保重。”乔静妙开口, 吐出一个爆炸性消息, “我下个月出国了。” 陶苒转过头去看她,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不高考了吗?” “不考了。”乔静妙笑得温和, “人总得为自己打算嘛, 你也知道, 我不是读书这块料,高考不高考,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区别,浪费时间多待个半年而已,我去国外学摄影,我爸已经帮我联系好了。” 陶苒第一次听乔静妙这么认真地说关于人生的计划,她下意识问:“那蓝海洋知道吗?” 乔静妙唇边的笑意淡了点:“不知道。”她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也别告诉他。” 陶苒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她舍不得乔静妙,乔静妙是姐姐,也是挚友。陶苒尊重她的选择,尽管觉得蓝海洋可怜。 “小陶陶啊。”乔静妙笑眯眯的,声音温和,“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可不能总像个孩子。” 乔静妙语重心长:“我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陶苒捧着奶茶被子的指节有点泛白。 她轻轻开口:“静妙,我其实,读完这学期就打算去学画画。待在艺术班不回学校了,等到高考前回来一段时间,两种途径结合,希望能上个好大学。” “好姑娘。”乔静妙笑了,她也没问魏西沉知道吗,江烨知道吗?没有意义的,她们这类人,算是物以类聚,很难喜欢一个人,对象是谁都一样。 但是一旦喜欢上,就在心里束缚上一把枷锁,狠狠扣牢了翅膀,要半辈子才能打开这把锁。 乔静妙其实谁都不看好,魏西沉太强势,江烨又太软弱。 前者会让陶苒受伤,后者不能保护好陶苒。 她偏头看了眼身边的陶苒,那就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吧。 ~ 果然第二个星期,七中的交换生就来了锦城高中,他们换上了锦城高中的校服,举止谈吐得当。江烨是他们这批人的学生代表,他向校领导鞠了个躬。 校领导呵呵笑:“小江啊,别这么客气,我和你爸妈还是朋友呢。” 江烨点头说好,喊了叔叔。 “你们都知道自己分配到了哪个班,先去找你们的班主任安排吧。” 七中的学生陆陆续续走出去,校领导喊住江烨,“小江!”他还是开口,“你真的选择在三班吗?那个班级总体只能称得上平庸,要是你愿意,可以去……” 江烨温雅地弯了弯眉眼:“谢谢陈叔叔,不用了。”他顿了顿,语调轻缓,“我觉得三班挺好的。” 陶苒从知道交换生要来就开始忐忑,她虽然心大,但是身后冰冷的气息随时在释放着威压,让她想忘都忘不掉。 蓝迅这几天最自在。 没良心的小妖女要翻船了,激怒了魏哥,当心魏哥黑化弄死她。 蓝迅在悠闲地哼歌,抽空往魏西沉的桌子上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英文,他也看不懂。 魏西沉的神秘色彩在蓝迅眼里从未消退,他甚至对青瓷这个据说无比混乱的地方充满了向往和期待。不知道这次寒假能不能跟着魏西沉他们去一趟。 锦城高中这也是第一次正式实施高一高二也开始上晚自习的策略。 到了晚上八点钟,学生们的表情都染上了抱怨。 学校离家远的同学,纷纷办了住校手续。陶苒家离得也远,但她没有选择住校。她心里清楚,这是她留下来的最后小半学期了,没有必要再麻烦地去住校,程秀娟知道他们要上晚自习,欢喜地请了个司机在陶苒放学以后去接她。 因此安全是很有保障的。 班主任陈志刚走进教室,三班同学的目光纷纷落在陈老师的身后。 大名鼎鼎的隔壁七中学霸江烨啊! 看得出陈志刚也是很高兴的,他脸上挂着笑,让大家安静一下,然后让江烨做自我介绍。 陶苒眼睫轻颤,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看他。 江烨穿着锦城高中的校服,那衣服偏大,里面是件棕灰色的毛衣,他语调平静,没有强硬的感觉,却也没有柔和的感觉,越过三班同学好奇的目光,轻轻扫过陶苒。 他说:“我是江烨,来自七中高二一班。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学习,希望……我不算来得太晚。” 最后一句话说得不明所以,但同学们都配合地鼓起了掌,除了最后一排的魏西沉和蓝迅。 陶苒也跟着公式化地鼓掌,看得蓝迅冷冷地嗤了一声。 陶苒回头看蓝迅,意外冷静地瞪了他一眼。她也不敢看魏西沉的表情,迅速回了头。 蓝迅被她看得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其实自己这样针对她是没有理由的。 陶苒最开始喜欢的本来就是江烨,她也从来都对魏西沉不假辞色,只不过蓝迅心有偏颇,才会觉得陶苒是个不公平没良心的负心女。 蓝迅讪讪地收回目光,得,感情世界太复杂,不适合他这种脑回路简单的另类人才。 魏西沉没有看江烨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陶苒身上。 她明显精神恍惚,但是看不出高不高兴。 他讥讽地牵了牵唇角,感觉心里叫嚣的那股情感快要发酵冲破牢笼了。如同挣扎的困兽,只需要一个契机,他就再也关不住它。 由于知道转校生要来,班长出于使命感,自己把第三排的位子让了出来。三班的人数本来就是单数,因为蓝迅抛弃了前同桌,因此班长就去和那个单出来的同学坐。 江烨被安排到了班长的原位子,第三大组的第三排。 同桌是个娇|小的女生,眼里带着好奇和惊喜,给江烨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刘晶,江烨你好,我听说过你。” 江烨唇边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他语调轻柔:“因为陶苒知道的我吗?” 刘晶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发展卧槽,难道传言的力量连当事人都影响了吗? 刘晶摇摇头,尽量友好道:“不是的,因为你成绩很好。” 江烨就没再说话了。 第一次上晚自习,不止学生不适应,老师们也不适应,所以也没讲课,就让同学们自习。班上忍不住小声地讲话。 刘晶按捺不住和江烨说话的诱|惑,但是共同话题貌似只能是…… 刘晶:“江烨,陶苒好像有男朋友了。” 江烨在画辅助线,闻言铅笔笔尖断了。他动作顿了顿,笔头按了下,继续画,语气淡淡的:“哦?是谁呢?” 刘晶回答他:“我们班的第一名,魏西沉。”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其实魏西沉真的也超级帅,但是人太冷淡了,一点都不好接近。而且出了家长会那档子事,班上都是关于魏西沉家境不好的传言。 对比来看,身边的江烨就吸引人得多。 哪怕成绩可能没有魏西沉那么逆天,但是书香世家,听着也有面子。 江烨神色默然,半晌才道:“你也说了,是好像。” 刘晶反应了半天,才想起这个词代表着什么含义,她看着沉静的江烨,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江烨记得魏西沉,那个在清吧里面,双指之间夹了国王牌,命令自己喝酒的男人。 原来那么早,他就心怀不轨。 陶苒在后排临摹漫画男主角,心里总算平静了几分。 她刚把男主军装上的五星画好,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歘的一下就灭了,瞬间整个教室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有个别同学的荧光手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陶苒眨了眨眼睛,有点懵。 这是……停电了吗? 26.你喜欢谁 教室里短暂的迟疑以后, 班上爆发出几声压抑的惊呼和笑声。 有人把手机拿出来晃了晃,又怕班主任突然进来把手机收缴了,得意了两下就重新放回了书包里。 教室里重新归于一片黑暗,不仅是三班, 隔壁班也传来了阵阵欢呼。 陶苒听见后排有人感叹:“啊, 这就是老天都在暗示不该有晚自习这种东西啊。” 同学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 一时间比下课还要热闹。 陈志刚用手机照明,抹黑进了教室,扬声喊同学们安静, 喊了好几声才勉强把混乱的局面压下来。陈老师安抚道:“都别吵,等几分钟, 学校电路断了, 临时发电机不够供应, 工人正在修了, 都待在教室里不许出去。” 原本期待提前放学的学生闻言心生失望。 陈志刚说完就出了教室。 刘晶偏过头, 黑暗里只能看清江烨的轮廓:“会没事的对吗?我有一点怕黑。”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心砰砰跳, 黑暗放大了人内心的欲|望, 她其实并不怕黑, 但希望这个天之骄子安慰安慰她。 江烨没说话, 他突然起了身,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往教室后排走。 一路碰到了好几个同学,好在现在教室里一片混乱, 没几个人把陈志刚的话当一回事, 修电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陈老师那么说多半是诳他们的, 希望他们安分一点。 江烨撞到了好几个人,他低声说抱歉,教室里吵吵闹闹的,他蹙了蹙眉。 终于到了刚刚印象中的那个地方,黑暗侵袭了整间教室,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确定陶苒在这周围的哪个地方。 江烨压低声音:“陶苒?” “咦?”段芬芳的声音响起,她听见了低哑的男声。但这男声很陌生,虽然好听,但是不像是班上任何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她顿时猜到了剩下的那种可能——江烨。 “是江烨吗?” “嗯。” “我是她同桌段芬芳,她刚刚好像起身了,我喊她她也没理我。” 江烨蹙了蹙眉,极有分寸地伸手触了触空气,那里原本是陶苒的位子,现在果然没有人。 黑暗里嘈杂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他屏息去听,却没有听到那个熟悉且娇俏的嗓音。他心下萦绕起淡淡的无奈加疑惑,陶苒这种情况都还能肆意去玩? ~ 教室最后面逼仄的墙角,陶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掰捂住自己的嘴|巴的手。 他从后面环住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波澜不惊,像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 她那点力气于他而言不痛不痒,不过无谓的挣扎而已。 在这些都市长大的孩子眼中,现在的世界一片黑暗,但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另一种常态。他被那个女人关起来的时候,可比现在黑多了。 魏西沉眯了眯眼,看见了江烨往后走。 他冷冷地弯了弯唇,果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啊,衬得他跟跳梁小丑似的。 魏西沉低下头,在陶苒耳边道:“我有些生气了。” 陶苒:“……”wtf!你生气关我屁事啊! 嗷嗷嗷魏西沉这个疯子! 她呜呜想要说话,扣在唇上那只手掌没有移开分毫,反而是她的唇在他掌心轻轻地擦。 他半眯着眸子,喉结愉悦地滚了滚。 黑暗真是个好东西,至少没人看得见他这幅变|态样。他另一只扣住她腰的手紧了紧,低声在她耳边道:“想不想知道现在教室里发生了什么?” 陶苒嘴|巴被他捂着,心里有点害怕,但是该死的好奇心却没有减少半分,她点了点头。让魏西沉感觉到她的动作。 “江烨来找你了,感动吗?”他的声音极轻,恍惚让人听着,还能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 陶苒呆了一瞬,眨了眨眼睛也去看,漆黑一片,她方位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分清谁是谁。教室里的笑闹声倒是明显,她辨认出了好几个熟悉的同学的声音。 身后的少年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来做个游戏好不好。” 陶苒心里一咯噔,就要摇头。他动作却无比快,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到了她的身前。一瞬间的位子互换,她彻底靠在了墙角。 捂着她唇的那只手刚刚放开,陶苒就要说话。少年低下头,唇落在她微张的唇上。 “……!” 陶苒偏开头,脸颊爆红:“魏西沉……你这个……” “骂出来啊。”他嗓音拢着笑,“骂大声点,全班同学都在,江同学也在三步远的地方。或者你叫给他们听听?” 陶苒要被气死了。 热气一阵阵往上冒,分不清是羞更多还是怒更多。 “乖一点。”他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我就亲一亲。” “不行。”她伸手去推他,“你这个变|态。” 他笑了。 “是啊,你骂,随便骂。” 他这幅油盐不进不要脸的样子,陶苒简直要被气晕。他又低了头,她这回感知迅速,在他唇落下来之前别过了头,他唇刚好落在她脸颊上。 他没有生气,也不管她这个疑似嫌弃的动作。唇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亲,“喜欢我还是喜欢他,嗯?” 陶苒一脚踩在他脚上,魏西沉低低哼了一声,膝盖向前,她又没法动了。 他低下嗓音,仍是执着:“喜欢我还是他?” 陶苒想糊他一脸血,这么能忍痛想必也能忍气,那她就气死他。 “喜欢他。”她语调冷冷的,竭力避开和他交缠的呼吸。感觉靠近自己的躯体僵硬了一瞬,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 魏西沉平静地指出来:“你想让我生气。” 陶苒还没开口,他就低声道,“你做到了,但是后果想必你承受不起。” “神经病。”她不敢太大声,他们俩现在这个状态,被同学看见就是几年的流言蜚语,被老师撞见就是请家长外加思想教育的后果。 “喜欢谁,再给你一次机会。” 陶苒这回被他气得笑嘻嘻的:“他呀,是他,反正不是你。”她都没搞明白魏西沉是在发哪门子疯,怎么就在正常人和神经病中产生自由切换模式了? 但是她对能气死他非常满意。 他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这回不恼了。“我会一直问,你觉得这黑暗能维持多久呢?如果来电了,教室里突然亮起来,想必很精彩。” 陶苒红透的脸颊白了一瞬。 眼泪都要被他气出来了。其实在某一方面,乔静妙看得比较透彻,魏西沉太强势,太固执。他不懂怎么好好爱一个人,却有把心掏给她的气魄。 少年的嗓音低哑,“你喜欢谁,陶苒?” 她抿了抿唇,恨不得咬他一口。她双手被他压制住,冲他道:“你低头。” 他当真低头,动作轻缓而包容。 陶苒想了想待会儿亮灯的后果,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牙齿狠狠磨了磨。这回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安安静静任她咬。是包容,也是放纵。 陶苒觉得魏西沉疯了,当真是应验了她之前刺激蓝迅的一句话,他走火入魔了。 反倒是她露了怯,讷讷地松了口。 “乖。”他哑着嗓子道,“你喜欢谁?我还是他?” 陶苒泪汪汪的,生怕下一刻灯光就亮起来。她带着哭腔,压低嗓音:“你。” “嗯?” “喜欢你,魏西沉。” “好。”他低低地笑,松开她的手,膝盖也退出来,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记住你今晚的话。” 陶苒觉得他的忍痛能力和自欺欺人能力一样强大,她用手背擦了擦嘴唇,按了按疯跳的心脏,推开他往自己座位走。 迷迷糊糊撞到一个人,“对不起。”她连忙道。 “陶苒?”江烨低声问。 “……”这都是什么鬼情况啊……陶苒欲哭无泪,应了一声嗯。江烨怎么还没走? 江烨退开一步,陶苒挪了挪身子,坐在了自己椅子上。 她被魏西沉折腾得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教室里的灯光蹭的一下就亮了,同学们切的一声,明显觉得扫兴。 突然到来的白昼让大家都不习惯,缓了好久才看清教室里的场景。江烨抿了抿唇,迈开步子往自己座位上走。 他从后门这个地方走,表情平静,倒没有几个人是猜他找陶苒,以为他是上厕所回来。 段芬芳皱眉问陶苒:“苒苒,你刚刚去哪里了呀?我喊你你也没应我。” “……”她根本没法应。陶苒咬牙,唇上似乎还是他的触感,她用衣袖擦了擦,气得心抽疼。 然后陶苒听见后桌蓝迅二傻子一般的文:“魏哥,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魏西沉语气含了一丝笑:“解决生理问题。” “哦,上厕所啊。” 魏西沉不置可否,他很冷静,把校服拉链从下往上拉,翻领一下立起来,恰好遮住了她咬出来的那个牙印。 蓝迅又二傻子一般地问:“你很冷吗魏哥?” “嗯。” “这几天是挺冷的。”蓝迅体内的傻气与八卦之魂并存,他还记得开灯的时候看到了谁,用沉痛的眼神看了前排的“小妖女”一眼,又给魏西沉告状:“刚刚那个江烨来后面了。” 蓝迅就差喊出来,哥你收拾收拾陶苒这小坏蛋啊。 别任她牵着鼻子走。 魏西沉弯了弯唇角,“没事,让他来。” 27.凉薄 晚自习制度实行一周后, 老师们终于找到了晚上该让同学们做什么——考试。 锦城高中开启一阵疯狂的考试狂潮,时间基本都定在了晚自习。对于陶苒来说,考试从来都是特别让人心烦的东西,她猜完一张卷子通常要二十来分钟, 剩下一个多小时, 对她而言就是煎熬。 陶苒在卷子上画完李白画鲁迅, 等交卷之前,又用橡皮擦把搞怪图像擦掉。 她仍是那个考试苦手。 这回物理考了36分。 物理老师王浩中气得吹胡子瞪眼,上次魏西沉顶撞他就算了, 好歹人家那是个考满分的,但陶苒也跟着跑了, 王浩中还是改不了教训差生的习惯, 但上次出了魏西沉的事, 他算是有所忌惮。 王浩中评讲卷子的时候阴阳怪气地提一句:“都已经高二了, 马上进入高三的人, 怎么总有些人还在三十来分徘徊。” 陶苒支着下巴看漫画, 魏西沉管不着她以后, 她简直放飞了浪。 王浩中语调怪异地说了半天, 正主儿压根儿不知道在说她。王浩中拔高嗓子:“陶苒!上课不许开小差, 刚刚就是说你呢。” 陶苒慢吞吞地把漫画书放进课桌, 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她长得好, 抬起清澈的眼睛看人时, 显得特别乖。 王浩中见她这样子, 也就适可而止了,没再继续说她。陶苒面子上是个软包,但骨子里却是个硬茬。从高一到现在,她一直就没有穿过校服,班主任劝过,警告过,甚至还给了处分,但她还是这幅不甚在意的模样。 这姑娘在某方面似乎有超乎寻常的坚持。 王浩中叹了口气,开始讲题,懒得说她。 陶苒不在意,有人却在意。江烨皱起眉,笔尖在纸上停滞了几秒。他其实有些不解,三十多分陶苒怎么考出来的? 看着一个特别机灵的姑娘啊,怎么成绩这么差? 江烨以前与她接触,只知道她成绩不太好,还是她自己腼腆地说出来的:“江烨,虽然我成绩不好,但是你不要嫌弃我,我可以努力的。” 但是江烨万万没想到已经不好到了这个地步,简直就是班上垫底了。 他皱着眉,有些发愁。 刘晶看见了,连忙关怀地问他怎么了。 江烨摇摇头:“没事。” 到了下午放学以后,陶苒收拾好包包,快快乐乐就要往外走。 现在已经入了冬,班上同学里面羽绒服,外面搭校服,看起来很臃肿。对比起来她就像只灵巧的小百灵,水蓝色的中长收腰羽绒服,缀了两个绒球,下身黑色打底|裤,一双|腿笔直修长。 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她。 简直是一片杂草中唯一一朵花。 陶苒女生缘越来越差了,她觉察到了这种变化,但是也不甚在意。她只是做了所有女孩子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这样子确实招人恨,别的女孩子青春期长痘、因为晚自习有了黑眼圈、还伴随着发胖,而她肌肤白嫩,唇色娇艳,身体纤软。班上最出色的男孩子,若有若无都在围着她转。 就连特别“讨厌”她的蓝迅,眼珠子看她时都情不自禁直了直,然后在心里骂她:招摇、妖精! 蓝迅咳了两声,移开目光,问魏西沉要不要去打台球。 魏西沉回答他:“不去。” 魏西沉手边摆了一大堆英文数据,这次是报表,他皱眉在翻阅。 蓝迅觉着自己现在和认的大哥还挺熟的,于是问他:“魏哥,你每天看的这些,都是什么啊?” 魏西沉似乎笑了一下:“想知道?” “嗯嗯嗯。” 由于放学,班上闹哄哄的,陶苒原本想收拾好就走,耳边无意听到了蓝迅问的这句话,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 魏西沉看了一眼她的模样,唇边牵出一抹笑意,看着还挺温和的,他倒也不欺瞒,语调不自觉放柔了,不知道是在给谁说:“都是交易记录。” 蓝迅瞪大眼睛:“卧槽你和外国人做交易呐!”他嗓门有点大,虽然教室里人不多,但魏西沉还是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蓝迅嘿嘿干笑,总算压低了嗓音:“你在做生意吗魏哥?” “也不算。”魏西沉说,他没有过多解释。这些原本都是该放在暗处的东西,况且不仅仅关乎他一个人。 磨蹭了这么一会儿,班上大多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自从要上晚自习,同学们下午放学特别容易饿,都跟脚踩风火轮一样往家赶,吃完再匆匆赶回学校。 陶苒家离得远,程秀娟怕她一来一回来不及,让她干脆就在外面吃晚饭。程秀娟知道这个女儿带得娇,吃不惯食堂,就每天都多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去餐厅吃,还叮嘱了不许吃烧烤这些不健康食物。 因此陶苒这几天快活死了! 她想吃什么吃什么,专挑以前被管着不许吃的东西吃。 她才要往外走,少年清雅的声音就叫住了她:“陶苒?” 陶苒步子顿了顿,转身时已经换上了笑脸:“江烨,你找我有事吗?” 江烨看着她的笑脸默了默,她以前不是这样笑的,以前的陶苒,追在他身后,笑得又娇又羞涩,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欢喜。如今的笑脸看着灿烂,但是眼里少了暖意。 她曾经对他的期待和眷恋,仿佛消失得干干净净。 江烨垂下眼睛,再抬眸时情绪已经隐藏得很好:“你想过报一个补习班吗?趁着高二还来得及,努力学习一年应该能……” “没想过。”她打断他的话,歪了歪脑袋,“我习惯这烂成绩,就不去气补习老师了。” 他抿了抿唇:“我给你补习行不行?” 陶苒一挑眉:“我没钱给你的。”她有钱,小书包里钱夹满满的,但她故意小家子气道,“谢谢你啊。” 江烨有些无奈,“不要你的钱。” “我会气死你的。” 他唇上抿出一丝笑意:“不会。” 陶苒沉默了,打量了江烨两眼,她想她知道了,江烨是真的有点喜欢她。陶苒心情复杂,如果再早一点点,她肯定是欢欢喜喜的。可是后来她放弃了,已经决定忘记了,才发生这么一出,她心中百般滋味,唯独没有欢喜。 陶苒心里叹了口气,“我什么都差,补习也没用的。不用麻烦你了。”她眼角瞥到魏西沉目光凉凉地看着这里,陶苒撇了撇嘴,懒得理他们这些心思莫测的人,“我要去吃饭了。” 她说完就走,也不管教室里剩下的人是个什么表情。 江烨唇色发白,默默走回了自己的位子,收拾完了东西就走了。 魏西沉凉凉的目光扯出一丝笑意,哦,看呢,就是这样,她以前也是那样对自己的。才来青瓷的时候,穿得像个小公主,说话声音娇软,还带着水果糖的香气:“欸,我要和你做朋友。” 可是后来走的时候,也没见她回过头看他一眼。 是多情,也是凉薄。 他早该掐死她,在无数个看她旧书的夜里,他都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是当初没下手,如今就再也下不了手。 隔壁七中的级花付笛就等在校门口,陶苒出校门刚好和她打了一个罩面。大冬天的,付笛穿了一件毛呢子大衣,头发微卷散下来,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出门的学生都免不了瞧她几眼。 付笛嘴角噙着笑,给陶苒打招呼:“你好啊。” 陶苒嚼着棒棒糖,口齿不清:“你好。” “江烨出来了吗?” 好了,这下陶苒知道她是故意的了。陶苒咽下糖渣:“你这样等他是没用的,我都试过了。” 付笛脸色有点僵,但还是保持着笑意:“是吗。” 陶苒给她出主意:“要不待会儿他出来,你扑过去抱住他亲一口?刺激一下他说不定就成了。” 付笛脸黑了,就差把‘你给我滚’几个字写在脸上。 陶苒哈哈笑,背着小书包一颠儿一颠儿走了。 她也不想这样的,谁让付笛那么坏。 这个害她变成短头发的女人,她总不可能一直忍着她。 学校对面就是一条小吃街,正是饭点,街上冒出白腾腾的热气。陶苒没忍住诱|惑,还是在路边摊等烧烤好。 她喜欢吃辣,但是又不太能吃辣。程秀娟平时都拘着她,如今没人管可劲儿浪。 她坐在路边摊的凳子上,好一会儿才想起今天恰逢大姨妈造访。程秀娟说最好别吃辣也别吃凉。 陶苒有些犹豫,但是烧烤那股子香气,闻着就让人蠢蠢欲动。她舍不下那股子馋劲,眼巴巴地继续等。 心想就一次也没事。 老板把她点的烤好端上来,触眼红通通一片,陶苒咽了咽口水,矜持地吃了一串。 ……特别辣。 她眼泪都辣出来了,但偏偏觉得带感,越吃越想吃,她大着舌|头在嘴边扇风:“老板你这里有水吗?” 老板在摊子前冲她扬起嗓子:“没有咧,对面有家卖水的。” 陶苒要被辣哭了,哒哒哒跑到对面,买了一杯常温的水。 她跑回去接着吃,最后辣得受不住,又买了一瓶冰水。 老板见她来回跑,摇了摇头,心想这小姑娘不能吃辣又不早说,这样反复折腾胃哪里受得住啊!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陶苒果然整个人都不好了,老祖宗诚不欺我。 特殊日子不能吃辣,也不能贪凉。 她焉哒哒地趴桌子上,小腹疼得要死。冷汗涔涔地冒,教室里还在考试,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魏西沉卷子一片空白,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就坐在他前桌,像朵枯萎的花儿。 28.会痛(一更) 不仅是魏西沉, 段芬芳也发现了陶苒不对劲,段芬芳用气音问陶苒:“苒苒,你怎么了啊?” 陶苒白着脸,声音很小:“没事……吃了辣和冰的, 痛经。” 段芬芳叹了口气, 同为女孩子, 当然知道痛经有多么难受。她给陶苒出主意:“要不你先回去?反正这考试天天都有,也没什么意思。” 陶苒有气无力:“我缓缓……缓缓。” “那你要不去厕所待着?虽然没什么大作用,但好歹舒服一点。” 陶苒想了想就同意了, 英语老师在上面批改作业,她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 对上厕所这种事放得特别开明, 自己不惊动别人去就可以了, 不过得早点回来。 陶苒起身觉得小腹拉扯着疼, 她抿着唇, 往这栋楼的厕所走。 段芬芳看着陶苒的背影消失不见, 这才收回目光。她一口气还没舒完, 就听到后面冷静的男音:“她怎么了?” 段芬芳飞快瞄了一眼英语老师, 见她没注意这里, 这才回过头, 尴尬地道:“没事,吃坏肚子了吧。” 魏西沉看她一眼, 倒也没说话, 他们男生第一想法是不会联系到痛经去的。 陶苒在厕所待了一整个晚自习, 魏西沉才初步了解这吃坏肚子的程度有多厉害。 他也没刻意去问陶苒,自从上次停电的事以后,她对他的态度很恶劣。他问什么,她要么闭紧了嘴|巴不答,要么答得敷衍。 魏西沉想知道什么,向来都是自己调查的。 没过几天,魏西沉就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天天在外面吃不健康的饮食。 这一年陶苒十七岁,身高一米六五,在同龄的女孩子身高里算中等。魏西沉一米八七,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看她时要低头。 她知道自己不会再长高,在饮食上就百无禁|忌,可劲儿作。 后来有一天放学,魏西沉对她说:“跟我走。” 陶苒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他不咸不淡道:“自己听话,或者成为全班面前的笑话,你选一个。” 陶苒恨他捏住了自己的把柄,只能选听话。 她乖乖跟他走。 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相信魏西沉喜欢她了。但是他的爱来得太深厚且莫名其妙,她消受不起。她好心情地想,要是下学期魏西沉得知她不会再来学校了,脸色肯定很精彩。 她小时候也是小霸王,哪怕性格变了很多,但依然不喜欢一直被人压制。 陶苒万万没想到的是,魏西沉要给她做饭。 这是她第二次来魏西沉租的地方,还是很狭窄,可是厨房被收拾出来了。 她穿着之前那双兔头娃娃拖鞋,看魏西沉一脸沉静地围上围裙,洗了手给她做饭。陶苒有种荒谬的感觉,她站在厨房门口往里面看。 魏西沉那围裙是灰色格子的,配上他那张略显冷漠薄情的脸,竟然没有不和谐的感觉。 菜是早就洗好的,如今只需要切和下锅。 他也没理她的观望,切好土豆丝和甜椒,各自炒了一个菜。还做了一个紫菜蛋花汤。 他动作很快,做饭的手法也很熟练。如果不是一直冷着脸,她说不定真会有温情脉脉的感觉。 陶洪波都没有为她做过一顿饭。 因为是下午放了学,晚上还要赶回去上课,魏西沉追求的是速度,他二十来分钟就全部做好了,然后示意陶苒把菜端桌子上去。 她靠在门边没动,大眼睛黑白分明,不带情绪地看着他。 他低眉笑了下,指挥不动她他也不恼,自己把饭菜端了,然后说:“过来吃饭。” 陶苒穿着拖鞋哒哒跑过去,她在他对面坐下来,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我才不会感谢你的,是你逼我来的。” “嗯,我逼你来的。吃吧。” 她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她不怕魏西沉给她一个巴掌,就怕他给甜枣。他这样让着她,她心里很不舒服。 陶苒不再说话,拿起筷子默默吃。 出乎她意料,普通的家常菜还挺好吃的,高中特别容易饿,她竟然满满吃了两大碗。 吃完魏西沉让她等等,他先把碗洗了。她原本是想悄悄跑的,但是看着他专注认真的侧脸,不知道怎么就迈不动步子了。 “魏西沉。”她喊他。 “嗯?” “你没有必要这样的。”他们陶家又对他不好,她也对他一直有偏见,魏西沉以后不报复他们就算好了,确实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好。 “你好好吃饭,别顿顿吃火锅快餐,以后就不用来了。” 陶苒一阵气闷,他真是好手段啊,连她吃什么都知道。 她一遇到魏西沉,情绪总是很不受控制。魏西沉掌控欲挺强的,掩盖在衣冠楚楚下,只有这种小细节会时不时把他暴露出来。 但她又不是他的谁。 陶苒眼睛眨了眨:“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你。” 他洗碗的动作停了停,然后没有再继续,在水龙头下面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又慢条斯理地用干净的帕子擦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非常漂亮。 陶苒看到这场景却觉得浑身发毛,他把手擦干净,走到她面前低眸看她,露出了一个不算笑的笑:“刺激老子呢?” 她就知道! 裹在这张表皮下的,是深藏的暴戾。 “别刺激我。”他慢悠悠道,“我不介意你作,但是别再说让我难受的话。”魏西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会痛。” 这么严肃的场合,陶苒关注的重点却偏了,她差点跳脚:“我作?我作吗?卧槽!” 他愣了愣,没忍住弯了弯眉眼:“总之别再说这一类的话,你知道我脾气不好,小心我心情不好把你给办了。”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怎么从他威胁人的语气中听出了有色彩的词汇呢?陶苒能屈能伸,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去学画画了,估计以后和魏西沉也不会怎么见面,她点点头:“去上课吧。” 魏西沉也没再处理还没洗完的东西,打了个电话给闻凯,让他过来处理剩下的盘子,然后两个人去上课。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陶苒怕魏西沉还要给她做饭,自己就老实了起来,在外面挑干净的餐馆吃饭,也不敢吃辛辣或者冰的东西了。 一月的时候,天气偶尔会晴朗一些。今年冬天锦城没有下雪,不少人都觉得分外遗憾。 江烨也来了锦城高中将近一个月。 他成绩也好,可是比不上魏西沉那种变|态的好法,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江烨的迷妹在三班日益增多,他不似魏西沉,和煦温柔,良好的教养让他显得很和气,但是对人又不格外亲近。 总是有距离感又有随和感,班上一大半女孩子都喜欢他。 魏西沉冷沉沉的,不小心惹到他就让人毛骨悚然,再帅妹子们也不敢上。 对于江烨在三班无比受欢迎的事,付笛的危机感特别浓重。 她本来就不是江烨的女朋友,在暗里打听到江烨的情况以后,没忍住来了三班。 那个时候三班才体育课下课,由于冬天还没过去,男生们倒还不至于汗流浃背。付笛靠在楼梯的转角,是蓝迅第一个发现她。 蓝迅因为知道付笛勾|引过许深,对她本来就没好感。他觉得对比起付笛,陶苒这个小妖女都顺眼得多。他习惯什么事都给魏西沉汇报:“魏哥,那个叫付什么的,在那里站着,多半是等江烨。” 魏西沉漆黑的眸子望过去,恰好和付笛对上。 付笛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脸颊没控制住红了红。魏西沉嗤了一声,讥讽之意溢于言表。付笛看清了,脸色不太好。 蓝迅笑嘻嘻的:“我们要做什么不?” 魏西沉本来想说帮她一把,可是想了想,这样显得自己特别阴险,于是转了口:“随她去。” 付笛是来间接宣告对江烨的主权的,当初她就是用这一招骗过了陶苒,让小姑娘心灰意冷剪了头发跑去度假了。如今她来三班,只要班上大多数人看见江烨和她在一起,怎么也要传点什么。 陶苒去书店买了新的漫画,上来自然也看到了付笛。她有时候容易犯蠢,但大多数时候情商在线,想通了付笛来这里的目的,淡淡移开了目光。 陶苒进教室看漫画没一会儿,段芬芳就满脸兴奋给她讲八卦:“苒苒,刚刚江烨发火了你知道不?还是第一次看男神发火呢!” “咦?”她没抬头,但是发表了一个疑问的音,表达自己在听。 “就是刚才站转角的那个女生,江烨让她别缠着他,当时我从厕所回来看到江烨脸黑得跟什么似的。江烨来我们班那么久,从来没有那么怒,我开始看那妹子挺漂亮还以为有什么呢,现在才知道……” 段芬芳滔滔不绝的话还没说完,陶苒抬起头脸色变了变。 陶苒冲段芬芳眨了眨眼,拼命使眼色。 段芬芳:“……啥?” 陶苒看了眼段芬芳背后满脸冰冷的江烨,一时无语。 29.我可以(二更) 最后还是陶苒开口:“我们不是故意的。” 江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眼里像幽深而压抑。因为上节体育课,还有很多同学没有回来,但是江烨直愣愣地站他们这里,仍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在不动声色地看八卦。 很多时候, 江烨都是一个内敛的人, 陶苒以前追着他跑的时候,也不见他情绪有太大的波动,可是如今他这样看着她, 让她觉得有几分不妙。 果然下一刻,他低哑着嗓音开口:“我答应过你的, 不喜欢她。”竟然无端有几分可怜。 陶苒尴尬地咳了咳, 也不知道说什么, 含含糊糊应:“嗯嗯。” 她真怕江烨突然失了智,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些不该说的。 好在他双商都高, 说了这句就再没其他的话, 这句话都是他压抑到极限的结果。 江烨争取了交换生名额, 但是一切都没有好起来。 他好几次做梦, 都梦见陶苒坐在那棵百年黄葛树下, 白嫩修长的小腿悬空, 交互着摇,带着笑等他。她叽叽喳喳给他讲学校的趣事, 她口才很好, 不管讲什么, 让人听起来都是愉悦的。 他一直没有同她讲过,他枯燥而乏味的人生,从来没有那么鲜活而有趣过。 如今她看他,和看别的同学没什么两样。 他眸色暗下去,声音喑哑:“陶苒。”他鲜少喊她名字,如今陶苒听着,难得听出了几分缱绻。似乎他在心里念了无数遍。 一旁段芬芳看着这神发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卧槽什么情况,一直以为是苒苒追男神没成功,可现在看来,分明是成功了啊! 江烨说:“我们谈谈。” 周围八卦的人要沸腾了,陶苒破天荒道:“好,下去谈吧。” 江烨心里沉了沉,明明是他提起的,可是看陶苒的模样,他莫名后悔了,不想和她谈了。 陶苒率先往外面走,路过魏西沉时,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魏西沉抬起漆黑的眸子,毫无情绪。 蓝迅一脸哔了汪的表情把陶苒看着,目光满是不赞同和指责。 陶苒一点点把魏西沉手指掰开,嘴里倒是软乎乎的:“让开呀。” 魏西沉笑了一下,松了手。 蓝迅:日,怕是哪天陶苒要给魏哥带绿帽子,说一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魏哥说不定也就笑笑原谅了。 失了智的明明是魏西沉…… 见班里越议论越来越厉害,蓝迅眼一瞪,恶狠狠道:“做什么呢?看这里是想陪老子玩?” 他小霸王的名气到底影响了那么久,同学们纷纷回过了头,不敢在教室悄悄议论了。但背后的议论难免,蓝迅想想就心塞。 他高冷的大哥,一遇到陶苒就容易崩人设。 偏偏魏西沉愿意纵着陶苒,蓝迅管不了。 陶苒去了学校小树林那边,这里离教学楼近,也是个谈话的好地点。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计算上课时间:“我们还有六分钟。” “够了。”江烨声线低沉,“陶苒,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么直来直往的开场白,让陶苒呆了一瞬。她以为他们文化人说话都比较含蓄的,不像她以前,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就羞涩着说:“我真的喜欢你呀,好喜欢好喜欢。” 她抬起眼睛看江烨,他抿着唇,耳根却染上淡粉色。 原来不是不紧张。 她心中感受复杂难言,毕竟是曾经有过好感的男孩子,他这个模样她有点儿心疼,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陶苒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看她造了什么孽啊! 陶苒深知当断则断的道理,她挑了几个犀利的话题问他:“你父母同意你早恋吗?如果现在觉得喜欢,当初怎么就放弃了呢?” 每一句话都是在戳心窝子。 她声音娇脆:“你会为了我反抗你父母,不顾周围所有人的眼光吗?” 陶苒觉得他不会。 他却突然笑了一下,目光温暖:“我会,我可以。” 陶苒:“……”心塞。 他认认真真解释:“我当初不是放弃,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所以反应……比较迟钝。” 陶苒更心塞了,让一个从小到大都是高冷学霸人设的男神,为了她不顾别人的眼光,还承认自己反应迟钝。要是在攻略游戏里,她简直就是站在顶峰的成功攻略者了。 但陶苒清楚,这是生活,不是一个游戏。 她和江烨的人生,应该互相尊重而平等。她不欺瞒他,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和他说:“我去年说喜欢你的时候,是真心的。他们都说我不要脸,倒追还被人家甩脸色。” 江烨的眼神明了又暗,艰涩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她轻轻笑了笑,眼里是细碎的星光。“我没有在意的,而且他们说得也不错,我那时候确实是不打算要脸了的。” 陶苒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但是,人不可以一直不要脸的,我看着付笛来找你的时候,感到很难过。我害怕那种难过,原因不太方便和你说。但是我确实是怕了,我去把头发剪了,告诉自己就这样结束好了。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放下了就是彻底放下了。” 江烨耳根的红晕退去,闭了闭眼。他听见她说:“所以你也能放下的对吗?江烨。” 不对的,陶苒。 他放不下了。 江烨说:“回去上课吧。” 他没再看她,极力克制,才能不让步伐凌乱,走在她前面,和她一起回教室。 陶苒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解决,但是她的人生信念就是活在当下,揣测不清的她也就不去揣测了。 ~ 自从魏西沉给物理老师甩了脸色,王浩中的新宠就变成了交换生江烨。 这老师很奇葩,让江烨给他收作业。 江烨也很奇怪,他没让同学们全交过去,他一个个来收的,前面坐的大多是好学生,收得很顺利。往后排走的时候,就出了岔子。 要么没做,要么还在急吼吼地瞎写或者抄一下学霸们的。 后排的同学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做,要不我待会儿交?” 江烨点了点头,神色冷淡,也不为难他们,继续往后面收。 段芬芳和陶苒都没做,她俩平常是要做作业的,但是今天收的是课堂作业,就是王浩中上课临时起意布置的,她俩都不知道还有这玩意儿…… 段芬芳一脸懵逼,福至心灵学着前排同学的样子:“江烨,我待会儿交行吗?” “嗯。”江烨说,转头问陶苒,“作业?” 陶苒眨了眨眼,她脸皮不太薄,顾不得和他闹的别扭,软哒哒的:“我待会做完了交行吗?” 江烨冷着脸:“不行,现在交。” “……”求爱不成反成仇?这是什么鬼发展? 陶苒都想拉着江烨的领子摇一摇,你清醒点啊江烨,你随和大方的学霸人设还要不要了? 然而江烨不想清醒,他就站她面前,等着她交了才走。 这么大的动静,班上隐隐又有人要回头。 魏西沉冷笑了一声,把自己的作业写了陶苒的名字扔到了陶苒桌子上。 陶苒被突然出现在桌上的作业吓了一跳,一看那苍劲有力的字,就知道是魏西沉的。 这是第二次,他的作业写了她的名字。 陶苒这个时候还能分心想,魏西沉做完作业名字栏是习惯留白吗?怎么每次都可以应急? 陶苒把魏西沉的作业递过去:“给。” 江烨神色更冷,但是也没再为难她,收了作业往后面走。到了最后一桌,但是那个毫无起伏的语调问蓝迅和魏西沉要作业。 陶苒听见蓝迅轻微的鼾声,这货在睡觉。魏西沉声音带了几分痞意:“老子不交。” 可以说态度非常恶劣了。 江烨笑了一下,把名册上魏西沉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陶苒看着这发展,又懵逼又莫名其妙。这个定律难道叫:她接触过的纯情少年都被玩坏了? 陶苒郁闷死了。 但是她最近也心烦,脑子不够用,也懒得去猜他们这群人的心思。 她家里更乱,程秀娟已经一个月没有出去打麻将了。脸上很少有笑意,陶苒回家的时候,程秀娟才像一个鲜活的人。 陶苒不敢细想,但父母明摆着就另一件事发生了分歧。 程秀娟让陶苒远离魏西沉,不许靠近他。 但是陶洪波让陶苒无论如何,都要和魏西沉打好关系,他会用很多零花钱奖励他。 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肯定有个不得了的原因。 归结到底,答案还是在魏西沉身上。 不管是陶洪波还是程秀娟,都是陶苒的血亲。程秀娟一点点将她带大,可是陶洪波对她的宠爱也不少。 在这件事上,陶苒有自己的判断。第一次遇见魏西沉的本能就告诉她,远离这个少年。 很有可能,陶家要因为他而完蛋。 哪怕他是会背她、会哄她、会给她做饭的人。她也不能心软。 30.离别 一月份的时候, 陶苒已经托程秀娟帮她找好绘画班了,下学期开学就不会来锦城高中,直接去绘画班学习。 学校一月末放假,班里的同学都很兴奋, 只不过随之而来的期末考试难免让人有压力。 班里的同学都不知道陶苒下学期要走的事, 她也没有打算提前说,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 一月十六号那天,是乔静妙出国的日子,刚好星期六, 陶苒去送她。 乔静妙十八岁了,体态婀娜, 隐隐已经有了几分女人的风|情。她拖着一个大箱子, 去送她的人只有陶苒。机场哄闹, 陶苒先陪她去把行李托运了, 然后两个女孩子坐在肯德基里面等待飞机起飞。 陶苒眼圈红了,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倒是把乔静妙看笑了。 小陶陶的真心很难得, 每个得到的人都可以说很幸福。 乔静妙认识陶苒那年, 陶苒还在念初中。 乔静妙第一次见到她, 她在和一个男生打架, 她打架没有章法,像逼急了的小狼狗。那个被她按住的男生嗷嗷直叫:“你是狗吗?你还咬人, 松口松口!” 陶苒咬得更紧, 一脸倔强不服输。乔静妙当时就笑了。 后来有人告诉乔静妙, 这是陶家的大小姐,家里很有钱,但是性子野得不行,班里基本上没人敢惹她。她打架是因为,那个男生亲了她同桌的脸颊。 陶苒在为同桌出头,她的同桌就在一旁抽抽搭搭。乔静妙当时只觉得陶苒有意思,没有想到后来会成为好朋友。 陶家的发迹很神奇,暴发户在贵圈向来是被人嘲笑的,事实上,在陶苒初三的时候,陶家就已经被真正的贵圈孤立了。 唯一留下名声的是陶苒那个野得不得了的性格,人说“陶苒大小姐,陆家小少爷”。前者是说十二三岁的陶苒,后者是说十二三岁的陆家少爷陆执。 这两位,都是被“看好”预测要进少管所的人物。但提起陶苒时是讥讽,提起陆执是敬畏,毕竟陶家算不得什么真正的贵族,只是陶家如火的小姑娘,在一群弱质纤纤的贵族少女中,实在是扎眼辣眼睛。 可是后来听说陆家少爷依然浪,被他父亲放逐去了a市。陶家一来渐渐没落,为贵圈不容,搬到了锦城。二来小姑娘长大了,天生丽色,竟然慢慢乖巧了起来。这句玩笑话便很少有人再提起。 这些都是乔静妙后来打听到的,初中以前,她并不认识陶苒。 临别之际,乔静妙为了逗陶苒开心,特地说起了这些当年别人口里的玩笑话。陶苒听着听着也笑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就快要登机了。乔静妙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接起电话。 “喂,蓝海洋。” “……嗯,今天有事,不出来了。我在外面逛街,你不用来。” “好的,明天见。” 乔静妙挂断电话,面上仍是带着笑,陶苒莫名觉得难过。明天,蓝海洋就再也见不到静妙了。静妙选择无声地离开蓝海洋的生活,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交集。 乔静妙见她难过得快要哭出来,摸摸她的脑袋:“好了,没什么的。这样对他才最好,我这样狠心的人,伤透了他他就不会再惦记了。” 陶苒吸吸鼻子,送她登机。 陶苒记得这一天,乌云压顶,风吹得很猛,是个阴天。 她送别了静妙。 ~ 紧张的期末考试很快到来,陶家近来虽然气氛不好,但是夫妻俩惦记着女儿的学业,怪异的氛围一下子散去了,叮嘱陶苒好好考。 陶苒应得心不在焉的,乔静妙走后,蓝海洋满眼猩红地去找,但是他再也找不回她。蓝海洋开始频频待在酒吧,难受伤心的样子,让他们这群朋友心里都不好过。 蓝迅那几天都不再嬉皮笑脸,沉着了不少,想来也是忧心自己的哥哥。 过了好几天,蓝海洋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也不再去喝酒,不提乔静妙,他和高三的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也只是旁观者。或多或少是青春的遗憾罢了。 陶苒撑着下巴魂不守舍,她在想,蓝海洋的感情那么热烈,怎么静妙才走不到半个月,他就可以和别人在一起呢?人的感情真的那么脆弱吗? 最接受不了的是蓝迅,他和他哥打了一架。 蓝海洋衣衫凌乱,扯着嗓子吼:“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她没有心!是我作践是我活该!” 第二天蓝迅来教室,脸上带了青紫,一看到陶苒脸色就沉了下去。陶苒皱了皱眉,不打算和他说话,他却主动捏住她的手臂:“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哥薄情?啊?” “放手。”陶苒拍他。 蓝迅被魇住了一样,大声吼她:“你们这群没有心的女人,能懂什么?” “没有心”的陶苒:“……”神经病! 最后还是魏西沉把蓝迅的手扯开,魏西沉冷着脸的时候挺吓人的,他看着蓝迅:“疯了么?”这几个字轻飘飘的,蓝迅总算清醒过来,低声和陶苒说对不起。 陶苒也没有被吓到,这件事大家都不好受。 魏西沉眼里淬了冰渣子,看了蓝迅好几眼,回忆起他喊魏哥时傻乎乎的模样,才忍住了揍蓝迅的心。 蓝迅对着陶苒发完了疯,又红着眼眶劝魏西沉:“魏哥,你别喜欢她了,不然你迟早要比我哥还惨的。” 魏西沉额上青筋一跳,忍无可忍在他肩膀锤了一拳。 他冷笑道:“老子乐意,好了,收起你这幅娘们儿唧唧的样子。” 蓝迅闭上嘴,心想他这辈子都不想碰爱情这种伤人的东西。乔静妙毁了他哥,陶苒看着更凉薄。 三天的期末考试很快就过去了,班主任乐呵呵地讲了假期注意事项,然后是各科老师发卷子布置作业。放假的氛围冲散了期末考试的凝重,二月份就要过年,同学们都挺期待的。 期末考试对有的人意味着自由与放松,对有人却意味着别离。 这是江烨在锦城高中待的最后一天了。 他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旁边的刘晶已经红了眼眶,满眼写着不舍。超级大帅哥大学霸啊,坐在旁边就莫名让人安心养眼。 “江烨,你以后还会来锦城高中玩吗?” 他垂着眉眼,看不清神色,自己收拾了书走了,一直没有回答过她的话。 江烨去了学校外面的十字路口,陶苒会在这里等司机接她回家。 时间对他而言像个沙漏,每一分每一秒都意味着告别的凌迟。他看路口看到了她,司机还没来,她穿着粉色的雪地靴,脚上不安分,踢着石子儿玩。 他突然觉得喉咙难受得紧。 她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和他说。 陶苒抬头就看见了江烨,她想了想,冲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细白的牙齿很可爱。黑白分明的眼睛纯粹又漂亮,眼睛里的他慢慢走过来。 她知道江烨得走了,他能做的都做了,交换生、告知她真相、甚至试着惹她生气都不太舍得,始终束手束脚。于江烨来说这是离别,于陶苒来说也是。 绘画班在离锦城高中很远的地方,他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江烨始终没说话,他走到她面前,解下自己的黑色围巾,轻轻给她围上。陶苒愣了愣,也没有抗拒,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也有少许难过的情绪。 他的围巾还带着他的体温,贴着她细嫩的脖颈。 陶苒突然觉得,她应该是无意中成为江烨人生中的白月光了。 作为“白月光”,她总得最后做做好事的:“江烨。” “嗯?” “你还是不要喜欢付笛,她真的不太好,对你也不太真心,许深说,她现在还和你们学校的一个男生纠|缠不清。” “嗯。” “还有,你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再顺从你的父母了。你要开开心心的,你拥有独立的人格,没有人可以干涉你的人生。” 他眼眶微红:“嗯。” “那么,我走了。”她眼角余光看到陶家司机的车牌号,一咬牙就想跑过去。 身后贴上来的温度让她呆住。 腰上缠上来了一双手臂,江烨紧紧从身后抱着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水草。 这约莫是江烨规矩的人生中,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了。 她能感受到少年的体温,在严寒的冬天,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让她茫然又无措。只有靠得这么近,她才明白他原来有多么舍不得。 江烨终究还是理智的学霸江烨,他颤|抖着手臂,慢慢放开了她。 陶苒抿抿唇,径自往司机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一次也没有回头看他。 司机是个五十岁的大叔,陶苒上车以后,立马澄清:“陶小姐,我啥都没看见,不会告诉你|妈妈的。” “……”我勒个去…… 陶苒没有回头,司机却心软地从后视镜里看那个少年,他穿着校服,离得远了看不清表情,但是目光一直盯着这俩车。 司机大叔总有一种,他的眼神要把轮胎扎破的错觉。 司机哼起调子,这些个小年轻哟。 ~ 程秀娟一月份就在筹划过年的事了, 陶洪波的老家在a市,如今陶苒的爷爷奶奶还在那里,但是陶家很少回去了。陶洪波发迹以后,也给家乡捐钱建造了希望小学,只不过老太太老爷子一把年纪,不想跟着他们来锦城。 他们过年并不会去a市,陶洪波公司有事走不开。 过年对许多人而言意味着团圆,今年陶洪波回来得特别早,一看见女儿在沙发上看电视就眉开眼笑:“陶陶,爸爸回来了。” 陶苒眼里染上惊喜,甜甜喊他:“爸爸!” 陶洪波给陶苒买了很多礼物,又陪着陶苒聊了好一会儿天。程秀娟从外面买东西回来,见这情景也笑了笑。 陶洪波眼里都是血丝,但对着陶苒眼里的疼爱是真真切切的。 陶苒问他:“爸爸,你很累吗?看着好憔悴。” 陶洪波有苦难言,不想让女儿跟着担心,就同她说没事。然后问起了魏西沉在学校的情况。 陶苒还没回答,程秀娟就气冲冲地跑过来:“还想着那小子呢!” 陶洪波深吸一口气:“大过年的,我不想和你吵,但是你能不能有点眼界,不要那么小家子气。我把 他从青瓷带过来,总不可能让人家在出租屋里过年。” 程秀娟冷笑:“你这‘心意’,人家也不一定心领,小心别翻了船。”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触即发,陶苒眉眼低垂,软声道:“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陶洪波和程秀娟这才有所收敛。 陶苒脑洞最大的时候,甚至还脑补了一出世代恩怨情仇戏。比如说:魏西沉他|妈妈是陶洪波的初恋情|人,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个被迫他嫁,一个被迫另娶。很多年后,魏西沉妈妈死了,陶洪波就把她的儿子接过来照顾之类的。 更狗血说不定魏西沉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陶苒想想魏西沉看她的目光就恶寒。 应该不成立。 什么禁|忌之恋,虐恋情深这一款,她这小身板真的刚不住。 更何况程秀娟显然是知道什么的,如果魏西沉真和陶洪波有什么关系,程秀娟是个列性子,肯定闹得厉害,不会是现在这种反应。 吃完饭以后,陶洪波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眉眼间全是郁色:“魏西沉说,他过年回青瓷。” 程秀娟眼神流露出一抹诧异。 陶苒眨了眨眼,她突然想起之前,魏西沉提起青瓷时讥讽的表情,说那是想死的人才会去的地方。 晚上的时候,陶苒洗完澡出来,床上的手机正好亮着。 她这个手机号只有乔静妙知道,她以为是乔静妙,但是点开一看,她心里一阵卧槽。 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字似乎会吃人。 【陶苒,我带你去青瓷】 31.小公主 陶苒内心是无比抗拒的, 她并不想和魏西沉一起去青瓷。 但是魏西沉决定好一件事,就只是通知她一声,而不是征求她的同意。她战战兢兢地在家待了十来天,再醒来的时候, 耳边听到的就是轰鸣的火车声。 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脸上被他戴了口罩。 陶苒揉揉眼睛, 一脸懵。这是……被迷晕了带上车的? 魏西沉手里还拿着报表,见她醒了脸上一点心虚都没有,摸了摸她的脑袋, 声音低醇清冽:“难受吗?” 她心里苦,心里难受。试着和魏西沉商量:“你这样是绑架你知道吗?我爸妈发现我不见了会很着急的。” 他笑了一下:“乖一点。” 他这幅浑不在意的模样, 证明陶家那边都处理好了。 陶苒在想告诉火车上的服务员自己是被绑来的脱身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声音凉凉的:“别想着挣扎, 这是唯一一班直达青瓷的火车, 上面都不是什么好人, 说不定你求助的人下一秒就把你给卖了。” 陶苒环视一圈, 果然火车上的人少得可怜, 大多都是精壮皮肤黝黑的汉子。陶苒摸摸脸上的口罩, 算是明白魏西沉在保护自己, 她这时候可不敢作。 闻凯从后面车厢回来, 手里拿了两碗泡好的泡面, 一看陶苒醒了冲她挑了挑眉:“嫂……陶小姐,吃不吃?” 陶苒还没回答, 魏西沉替她说:“她不吃这个, 你自己吃。” 然后魏西沉从随身背的包里面拿出保温食盒, 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 他给陶苒拿了小勺子,然后温声道:“吃吧。” 魏西沉自己接过了闻凯手中的泡面吃了起来,陶苒拿着小勺子,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内心很复杂。 闻凯在他们对面坐下来,见状啧了一声。还真是……宠她。 陶苒坐里面,吃饭的时候就把口罩取下来,魏西沉在外面挡着她,他几分钟就把泡面解决完,然后看报表等她吃饭。陶苒吃完他把保温食盒扔了,又亲自给她戴口罩。 陶苒抬眸看他,能看见他俊秀无双的眉眼,和漆黑深沉的眸子。 闻凯主动给陶苒说起情况,从锦城到青瓷,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然后到站以后转两班车就能到了。 陶苒有种自己被卖进大山当媳妇的诡异感。 更可怕的是,她还不太慌。把她迷晕带走的人,自己吃泡面,给她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她怎么都慌不起来。 魏西沉吃完就一直在看报表,陶苒凑过去看,他也不遮,但陶苒本来就是文盲,上面全是英文她看不懂。 “这些都是什么啊?”她糯声问。 魏西沉弯了弯唇,眼神都忍不住放柔:“到了青瓷带你去看。” “嗯。”她坐了一会儿坐不住,“魏西沉我很无聊。” 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她没有娱乐活动太难受了。她耍起小心思:“你把你手机给我玩吧。” 魏西沉抬眸看了一眼闻凯,闻凯黑着脸把背包打开,里面好几本少女漫。 陶苒:“……” 闻凯也很无语,他去锦城的时候背陶苒的少女漫,回去青瓷也帮她背少女漫。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内心真是一言难尽。 外面天色擦黑,魏西沉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把蓝迅叫过来坐,晚上不安全。” 陶苒和闻凯都呆住了,闻凯皱眉:“他来了?” “嗯,估计在前面一个车厢,偷偷跟过来的。” 闻凯起身去找蓝迅,果然没一会儿,心虚得不得了的蓝迅就被带到了魏西沉面前。蓝迅腆着脸:“魏哥,嘿嘿嘿……” 陶苒觉得蓝迅这模样简直辣眼睛。 蓝迅也是个桀骜不驯的小少爷,作天作地的劲儿简直另陶苒都望尘莫及。他们两个,一个被绑来,一个偷摸着跟过来。 魏西沉看了眼蓝迅身上的衣服,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然后吩咐蓝迅:“找件衣服让他换了,手上的表取了。” 蓝迅摸摸头:“为啥要换衣服啊?” 闻凯看二傻子一样看他:“晚上火车上不安全,你这一身明摆着写上你是大肥羊。” 蓝迅看了一圈周围晦暗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心拔凉拔凉的。 要是魏西沉没有叫他过来,晚上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陶苒也才知道这可怕性。他们一个大小姐、一个小少爷,在这一窝不|良分子里面,就是活活待宰的羔羊。 她终于有几分怯生生的模样:“会不会有事啊?”她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也是价值不菲的。 魏西沉从包里翻出唯一一条毯子给她盖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眼里泛出一抹笑意。 闻凯接话道:“不会。他们不敢惹大哥。” 闻凯说这话时,中二的自豪感都快溢出来了。 不知道火车行进到哪里了,天上竟然有零星的星子。 陶苒睁大眼睛往外看,眼睛全是向往喜爱之色。魏西沉拍拍她的脑袋:“睡觉。” 她在座位上睡得不舒服,魏西沉让她趴着,枕着他的腿睡。 对面蓝迅的眼睛炯炯有神,陶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不用,我坐着睡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药的副作用,她入睡很快。魏西沉没有勉强她,看了一眼闻凯,闻凯心照不宣地冲他点点头。 他们两个会轮流着守夜,蓝迅靠不住,陶苒就更别想了,魏西沉舍不得。 半夜的时候,陶苒突然醒了,她臀|部坐麻了,腿也难受,浑身都难受。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魏西沉坐得很直,正闭着眼,她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睛,眼里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怎么了?” 对面蓝迅轻微的鼾声中,她不好意思道:“有点不舒服,缓缓就好了。” 他知道陶苒被带得娇贵,闻言也有点发愁:“靠着我睡好不好?” 许是因为夜深,她听着他的声音觉得无比温柔,一点都不像强行把她绑来的恶魔。陶苒点点头,趴在他腿上睡,她向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倒下就觉得舒服多了。 魏西沉眼里柔和,比外面的星光还亮。 她对他到底还是不同的。 一|夜安然无事,第二天白天蓝迅去上了趟厕所,途中手表就被偷了。 他一脸卧槽:“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呢?这……”声音低下去,“这也太凶残了吧。” 陶苒也觉得凶残,她在都市长大,还没见过这场面。她和蓝迅总算看清现实,没了魏西沉和闻凯,他俩就是任人宰割的小废物。 闻凯在锦城活得挺憋屈的,他在大都市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小混混,如今踏上回青瓷的路,他竟然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第三天上午,他们到了青瓷的地界。 蓝迅眼里流露着兴奋和好奇,结果跟着转了两趟车,弯弯绕绕坐得快吐了以后,到达的土地才终于是青瓷。 青瓷是座有百年历史的小镇了,走进去竟然还有几分民国的气息。 一眼看到的,就是断壁残垣。墙壁上还有白色的蜘蛛丝,魏西沉低眸看陶苒,她脸上不安和好奇都有,唯独少了熟悉感。 闻凯如同回了水的鱼,脸上写满了惬意。 他们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十来个黑色棉衣的少年,大多在十五六岁。但是身高挺高,体格健壮,脸上的表情也很冷肃。 这群少年穿的衣服料子并不好,有人嘴里还叼着烟,身边停了几辆山地摩托车。 其实怎么看都是一副黑社会的做派。 蓝迅有点腿抖,小声问闻凯:“卧槽,这是一来就撞上了?我们打得过吗?要不要交保护费之类的啊?” 闻凯一哂,觉得这小少爷还挺懂规矩的。他沉痛道:“可能不交钱走不了,你有多少?” 蓝迅磕磕巴巴:“现金只有五……五千块,够不够啊?” 闻凯乐得不行,这货出门还带五千块,如果不是跟着魏西沉,恐怕连个裤衩都不剩了。 闻凯摇头:“恐怕不行。” 陶苒也有点怕这个阵仗,拉着魏西沉的衣角,默默往他身后蹭了蹭。 魏西沉弯了弯唇,也乐得不行。 然后那群看着像黑社会的少年看见他们以后,眼睛亮得像狼。 一窝蜂冲了过来。 蓝迅:“天啊我的妈,跑啊。” 然而还没来得及跑,那群少年已经冲到了面前,脸上又激动又兴奋,齐齐对着魏西沉喊:“大哥!”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兄弟们在这里等了一个上午了。” “大哥你在那什么锦城过得好不好啊?闻凯哥去我们总不放心,心里都惦记着你呢。” “我们厂里会英语的没几个,大哥你走后那群洋人佬总是给我们挖坑……” 少年们七嘴八舌,偶尔还夹杂着变声期公鸭嗓的粗嘎。但是无一不是对魏西沉的崇敬。 蓝迅看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魏西沉是这群不|良少年的大哥? 魏西沉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声音很沉着:“好了,先回去。” 少年们眼巴巴好奇地看着蓝迅和陶苒。 蓝迅挺了挺胸膛,努力营造出好一点的气势。但是高瘦的少年们,目光最后都落在了陶苒的身上。 她还带着口罩,衣服雪白,露出来的肌肤很娇嫩,头发柔|软黑亮,和青瓷留守的干瘦丫头们一点都不一样。 她眼睛干净清亮,像之前镇子里那汪没有被污染过的水,少年们齐刷刷地看着她。 陶苒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有点怕,下意识喊了一句魏西沉。 魏西沉眼里漾着笑,低声开口:“那是蓝迅。” “这是……曾给我们捐过书和衣服的……陶家小公主。” ‘小公主’三个字,他咬字极轻。 32.惩罚(一更) 一行人没有往青瓷镇里面走, 而是绕路上了山。 这里建了一个很大的工厂,他们一露面,里面的人齐刷刷跑出来欢呼。陶苒看了下,大多是少年, 在十二岁到十八|九岁之间, 还有好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少女, 年纪也不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工厂建得很大,蓝色的顶棚圈了很大一片土地, 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边。 从他们神色中对魏西沉的敬畏就可以看出,魏西沉是他们的老大。 蓝迅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连连拍魏西沉的马屁:“魏哥真是厉害!” 魏西沉波澜不惊:“为了活下去而已。”蓝迅是富家少爷, 崇拜这种无聊的黑社会感, 但魏西沉他们更羡慕蓝迅这种人, 衣食无忧, 甚至因为无忧无虑长大有点小傻。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话, 闻凯才叫他们散了, 自己去做自己的事。 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见人群散了, 这才走上前, 表情很沮丧:“对不起啊老大, 之前那单生意被我搞砸了。” 魏西沉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是合同有问题, 不怪你。” 他们这帮人, 只和两种人谈生意:需要药材的外国人、雇人办事的有钱人。 不接犯法的单子, 其余什么都干。不管再肮脏危险的事,只要给钱就接单子。 一群无畏、打架强悍的少年,对很多有钱人来说,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小汕,待会儿让他们把期末成绩送我房间来。”魏西沉开口。 之前沮丧的少年,也就是小汕,应了一声然后挠挠头:“大哥你看了别生气。” “嗯。” 闻凯忍不住笑了。魏西沉勒令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必须去县里读书,每学期都要把成绩交给他看。重点是学英语和数学,成绩特别好的待遇也好。 但是对于一群本来就难管教的孩子来说,好好坐着念书的没几个,往往成绩一团糟。每逢寒暑假回来,往常又拽又跳的皮猴子,都怕魏西沉要死,老老实实做人。 绕过小径往里面走,修建了很多平房,是这群少年少女在青瓷的住所。 蓝迅屁颠颠跟着去的时候,魏西沉冷睨了他一眼,蓝迅还以为魏哥有事吩咐,冲他傻兮兮地笑。闻凯看不下去了,拉着蓝迅去住自己的房子。 陶苒忐忑地跟着他走,上了二楼,她才可怜兮兮地开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他回过身:“等一段时间,我送你回去。” 二楼一共三个房间,魏西沉早就通知了人帮陶苒把房间收拾好,他带她进房间:“这里没有空调,你将就一下。” 陶苒点点头,她还没那么挑。但是特别想回家。 魏西沉避开她可怜的眼神:“我先去做饭。” 其实这么大的地方,肯定有统一吃饭的地方,但他还是亲自下厨给陶苒做饭。 两个人吃完了饭,陶苒拉了拉他的衣角:“魏西沉,我们来聊天。” 她就差把‘我想套话’几个字写脸上了,魏西沉失笑,却忍不住心软:“好。” “我爸妈知道我在这里吗?” “不知道。” 陶苒瞪大眼睛:“那他们多着急啊,肯定会找我的。” “我用你的手机给你爸发了短信,说你来找我了。” “……”她爸老是想让她和魏西沉打好关系,如此一来,还会自觉想办法帮忙隐瞒程秀娟。 陶苒转了转眼珠子:“你爸妈真的和我爸是朋友吗?” 他盯了她一会儿,在她紧张的等待中,他慢悠悠吐字:“不是。” 陶苒惊讶地看着他,竟然不是? 他面无表情,语气里又一丝极淡的讥讽:“我没有爸,那个妈是个混迹夜场的女人,你希望和你爸有关系?” 陶苒被这信息量砸得晕乎乎的,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说不是好像是瞧不起他|妈妈的意思,陶苒立马补救:“对不起,我没有瞧不起你母亲的意思……” 魏西沉勾了勾唇,音色偏冷:“她那样的人,你瞧不起是应该的。” 从语气就可以听得出来,魏西沉对去世的母亲没有一丝感情,甚至是极其排斥和厌恶。这其实更让人生疑,魏西沉说他没有父亲,母亲也不可能和陶洪波是朋友,那爸爸为什么要说谎骗她和程秀娟呢? 但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再进行下去。 陶苒转了一个话题:“这里这么多人,大多都还没有成年吧?他们都跟着你吗?” 魏西沉靠在沙发上,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青瓷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一个被世界和国家抛弃的地界。出了狱的犯人,活不下去的乞丐,逃避追杀的和情伤的失意人,年老色衰的妓|女,还有各类社会渣滓的避难所。” 在陶苒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他继续不疾不徐道:“这类人,除了……热衷那事儿,像野兽一样产崽,平日里还有事做吗?生下来就看命,能长大的就长大,不能长大的就饿死或者冻死,命比畜生金贵不了多少。打架偷东西吃都是常态,留在这里,至少不愁吃穿。” 陶苒绞了绞手指:“那……那你小时候也那样长大的吗?” 他神情顿了顿,眼里泛出一丝笑:“嗯。”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水汪汪的眼睛直愣愣地把他看着,有几分傻气。她想起之前听闻凯说,魏西沉让十五岁以下的所有孩子都必须去县里念书,他把他们组织起来,工作内容虽然或辛苦或残酷,但他确实在给这群人一条活路,不至于恶性循环,一辈子老死在这个混乱的地方。 陶苒不会安慰人,但她嘴甜,会夸人:“魏西沉,你真好。”你是他们的英雄。 魏西沉眼里微弱的笑意一点点晕开,他忍不住挠了挠她软乎乎的下巴:“我这么好,你嫁给我,嗯?” 她立马就翻脸了:“你做梦吧。” 魏西沉没生气,笑得胸腔微颤。陶苒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绷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他还待说话,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魏西沉下去开门,没一会儿,一群少年冲了上来,手里拿着成绩单,一双双漆黑的眸子盯着陶苒看。 有少年悄悄说:“她果然比芳姐姐还好看好多。”又羞涩又大胆地盯着陶苒瞧。 魏西沉上来脸色冷了冷。 少年们按顺序把成绩单摆好,排好队听训一样的。魏西沉检查完他们的成绩单,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这么烂的成绩,你们真是好长进啊。” 少年们脸色都白了。 魏西沉手指交错,慢悠悠地开口:“除了前三名,所有人每天早上七点起来跑步,绕着工厂两圈,然后去训练营,练够六个小时才回来。学习不会,抄书总会,英语书抄三遍。” 少年们眼里的悲伤都快汇聚成河了,这次怎么这么惨啊,还抄书! 魏西沉说:“有条件不珍惜的人,总得为自己的浪费付出代价。” 虽然难过,但他们没有一个人不满这样的处罚,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依次出门了。连陶苒这个好看小姐姐都没有再看的心思。 陶苒坐过去,她是学渣,很感兴趣他们成绩到底差成什么样,才让魏西沉罚这么重。 结果一翻……最差的分数都是她的两倍。 陶苒备受打击的模样把魏西沉看乐了,他说:“你那个36分的物理,才是真正的愧对资源。入乡随俗你懂吗?你这样的成绩,在这里是要受罚的。” 陶苒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把魏西沉看着。 “我才不要,我又不是你的人。”这句话说出来她才觉得有点不对,旁边的男人果然眼睛弯了弯。 “懂规矩的人才走得出这里,你还想回去吗?”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陶苒觉得这简直是有生之年系列!魏西沉这个变|态把她绑来难道就是为了惩罚她不入流的成绩。 她维持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勉强道:“好吧,你得让我回家。还有,我跑步不行的,抄书也不成。” “嗯,不让你跑步和抄书。” “那做什么?” “手伸出来。” 陶苒觉得不妙:“你要打我吗?” “是。”在她变了色的脸色里,他好心情地补充,“放心,就一下。” 陶苒犹豫地伸出了手,心想这他|妈果然是个神经病啊,她成绩烂关他屁事啊。但在人家的地盘,还是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小狼狗的头头,她暂时不敢惹他。 魏西沉举起手,她猛地闭上眼。 下一秒,手被人十指相扣,他的呼吸交缠过来,陶苒感受到,唇上被轻轻点了一下。 她睁大眼,羞愤看着魏西沉:“你……你!” 魏西沉觉得她傻气,他含笑道:“他们想走出青瓷,必须要一个好成绩。而你不用,你就算什么都不会,我也乐意养着你。” 她反驳:“我怎么会什么都不会呢,我会画画的。” 他眯起眼睛看她,很好啊,故意跑偏重点这姑娘驾轻就熟。 他懒得戳穿她的小心机:“好了,洗漱完去睡觉吧。”火车上睡得难受,在家应该会好很多。 陶苒假装着淡定落荒而逃。 因为换了环境,陶苒睡得很不安稳。 半夜的时候,她听见楼下有人在喊魏西沉,陶苒一下就惊醒了。她披好外套打开门,魏西沉冷着脸,果然要出门。 “怎么了吗?”陶苒揉揉眼睛,朦胧着嗓音问。 “没事,你去睡觉吧。”他尽量放柔了嗓音。 现在才二月份,天气还有些许料峭,她离开被窝反而清醒了,陶苒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她眼巴巴地瞧着他:“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沉默了一瞬,竟然同意了:“好。” 33.记忆 现在是凌晨一点, 工厂的基地陆陆续续点亮了灯光。一群黑衣少年站在了摩托车旁,表情都有些忿忿。见魏西沉过来,都喊了一声老大。 青瓷的夜晚可没有路灯。 他们进镇子也只能骑摩托车进去,魏西沉给陶苒带上防护头盔, 又给她裹上小毯子。 “会害怕吗?” 陶苒不怕, 还有点兴奋, 她眼睛亮晶晶地摇了摇头。 “嗯,觉得冷的话,手就放我兜里。” 魏西沉的山地摩托车是深蓝色, 车身有几条炫酷的银色条纹。在后面车的照射下,流转着炫目又流畅的光。 半夜骑山地摩托车特别冷, 好在她裹得严实, 抱紧了魏西沉, 也没觉得冷, 觉得还挺新奇的。 他们一行人骑车进了青瓷。 耳畔的风呼啸急速而过, 她能感觉到魏西沉车速很快, 马达声充斥在耳边, 后面十多辆车陆陆续续跟得很紧。 白天都没进来过的青瓷, 夜晚反而进来了。 大多数民宅都灭了灯, 偶有几个酒鬼在街上晃过去, 被摩托车刺耳的马达声惊得一个激灵,然后脱口就骂。 都没停下来理他。 他们要去的地方, 是青瓷唯一的一家旅馆。叫“归途”。 魏西沉一个微转弯, 把车停了下来。陶苒先下车, 她取下头盔,夜晚冷凉的空气立刻就让她打了个哆嗦,魏西沉皱了皱眉,牵着她的手往旅馆里走。 后面的少年们也陆陆续续跟了上来。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见了魏西沉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魏哥啊,这不关我们的事,那小哥来就是这样了。” 魏西沉眼里透着凌厉:“在哪个房间?” “308。” 一群人就去了308。 推开门陶苒被浓重的血腥气吓住了,然后就看见白色的床单上那个血人。 身后的少年们都按捺不住,纷纷喊:“阿光!” 镇上没有医院,只有一家小诊所,理旅馆挺远的,此刻小诊所的医生正战战兢兢地帮那个叫阿光的少年处理伤口。 阿光看上去还那样小,身形比起这些少年都要单薄些。血流了一床。 陶苒这辈子第一次见这样的震撼的场景,脸色一瞬间就白了。 旁边红着眼守着阿光的少年见魏西沉来了,眼泪差点没憋住就掉了下来:“大哥你回来了?” 魏西沉点了点头,还保持着冷静:“怎么回事?” 少年说:“我们原本是出任务,帮那个富商解决他的小三,不让他妻子发现。结果他隐瞒了真实情况,那个小三家也大有来头,我们人没带够,被那些人追到了青瓷。跑出来的时候,阿光被砍了几刀。这里离医院好远,只能暂时先来旅馆。” 魏西沉的眼里黑得像墨。 少年咬牙说:“我后来打电话过去要一个解释,那个富商说会赔钱的,要是阿光……没撑住,还会给十倍的丧葬费。” 魏西沉听得笑了。 陶苒第一次看他这样的表情,她听见他用冷得刺骨的嗓音骂脏话:“我|操|他|妈。” 她突然想起之前魏西沉说,由于他们这群少年长大的环境,在外人眼里,比畜生金贵不了多少。看来在这个富商眼中,死了就死了,什么都可以用钱解决。 魏西沉眼角发红,但是很快冷静下来:“现在都出去,不要堵在这里。赵医生,给他把血止住。开车送去县上的医院。” 他率先带着一群少年出了门。 魏西沉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只摸到手机冰冷的金属壳,这才想起他去锦城之前就把烟戒了。 他心里燃了一把火,想把那个不把他们命当命的龟孙子给宰了。陶苒心里也难受死了,她心跳得飞快,从来都没想到过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原来人和人的生命在某些地方不等价。 “魏西沉。”她主动握住他的手,魏西沉的手冰凉,刺得她一个激灵。她说:“阿光会没事的,那个坏蛋也会付出代价。” 再多语言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努力回忆刚刚的场景:“我看见医生把他的血止住了,证明没有伤到动脉,你不要担心,到了医院就会输血的。阿光一定没事的!” 她被他保护得很好,一双手暖乎乎的,他总算从那种疯狂的魔怔中回过了神。 他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视线触及她清亮担忧的眼睛,情绪平静了下来:“我没事。” 等阿光的血止下来,赵医生开车带着阿光和几个黑衣少年赶往县城。 魏西沉他们没有跟去,这时候显然还要解决这件事的后续影响。魏西沉还要留下来镇场子,他安排道:“今晚先不回工厂那边,都在旅馆住下来。明早搜寻动手的那帮人还有没有留在青瓷,还在的话联系闻凯带人带家伙去关照一下他们。” 陶苒在旁边听,他的话顿了顿,还是没有更改地说下去:“那个富商,找到他的原配,把小三的事情透露。等三天后,把富商给抓了,找训练营的没有身份的那群人,照着阿光身上的伤口,全部砍到他身上去。钱拿二十倍再把他放了,人不要弄死了。” 陶苒作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下长成的好姑娘,听得寒毛直竖。 很快表情愤恨的少年们拿了钥匙在旅馆住下来了。 魏西沉带着陶苒去了同一层的301。 这里靠着一面大窗户,进来的时候风还在呼呼吹,窗帘被风吹得卷起,透着一股子寒凉。 明明是这样的氛围中,陶苒却莫名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 她皱了皱眉。 魏西沉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喝完就睡觉,才两点。” 她捧着杯子发神,魏西沉的声音微凉:“怎么?觉得我残忍?” 她抬起眼睛,房间里灯光挺亮的,那双眼里情绪很容易被看穿,她诚实地点点头:“有点,我觉得有点怕。” “只有这样,青瓷的孩子才能长得大。”他冷冷地说,“不把他们的命当命的人,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我们唯二的底线就是,不犯法、不能死。” 他关上窗帘,陶苒看不清他的表情:“要是能好好活着,谁乐意去拼命。” 这句话让陶苒鼻子酸了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想起阿光,那个少年看起来比她还小。 “好了,睡觉。”魏西沉强硬地把她抱在怀里,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住。 陶苒挣扎着探出了头,去拍他的手:“你的男的,我是女的,你不可以睡在这里。” 魏西沉没好气:“青瓷好玩吗?你还想一个人来趟一日游?别明天我找到你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陶苒欲哭无泪,她不想和魏西沉睡一张床,但是更怕死。 她想到还在医院路上的阿光,魏西沉肯定也没心思对她做什么。 陶苒哼哼唧唧:“那你不要抱着我,手放开。” 他闭上眼,充耳不闻。 陶苒折腾了大半夜,感觉魏西沉的形容没错,在青瓷的感觉可不就是当初在‘汪洋’滑板冲浪那样的感受吗?她现在睡不着。 陶苒脑海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初见魏西沉时,她给钱给他,他冰冷下来的神色。一会儿想到他说让她别脑补,他没那么穷。如今这情况看来,他确实不穷,说不定还挺有钱的,都能养活那么大一票人,还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活得如鱼得水。 脑海里的场景反复交错,窗外突然传来打雷的声音。 闪电透过天幕,倒映在窗前,很快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接踵而至。 她呆住,这个场景……她梦中的场景…… 几年前,那个生病的,蜷缩在旅馆床上的小姑娘。 一个穿着连帽衣的,看不清脸声音难听的少年,翻窗上来给她喂水降温,还说她得寸进尺。 他没有开灯,还狠狠地掐了她的脸。那种疼痛哪怕时隔几年还记忆犹新,场景反复交错,外面雷雨轰鸣。 陶苒灵光一闪,有些本该遗忘的东西,竟然模模糊糊记了起来。 房间里的灯光已经被魏西沉给按熄灭了,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陶苒觉得一动都能感受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她一抖,抬起头看他的下巴。 闪电一闪之间,记忆里那点模模糊糊的影子终于重合了起来。 “魏西沉。”她喊他。 魏西沉以为她还要闹,也不理她,连眼睛都没睁。 “几年前,在这家旅馆,照顾我的人是不是你?” 魏西沉猛然睁眼,黑亮的眼睛在夜里,如一头蛰伏的小兽。他禁锢着她的手紧了紧,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抗拒,嗓音微哑:“你想起来了?” 陶苒安静了很久,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记忆如开了闸,潮水一般涌过来。原来生了那场病以后,她回家就忘了青瓷。 而曾经那个作死的小姑娘,曾经和陆少齐名的陶家大小姐。第一个撩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大佬。撩完就跑了,还把人家给忘了。 她心拔凉拔凉的,好想死啊怎么办…… 34.往事:番外一 陶苒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夏天, 彼时刚好是陶家被贵族排挤两年以后。陶洪波陷入了事业低峰期,和程秀娟大吵了一架,程秀娟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陶苒放学回家,恰好看见了收拾行李要出门的陶洪波。 那个时候她玩得满身汗, 身上的白色裙子也沾了灰, 性格跳脱又活泼, 陶洪波也宠她得紧。他告诉她,他要去青瓷一趟做慈善,问陶苒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那里的小朋友。 陶苒当下就回房间把自己以前的衣服、还有阅读过的书籍, 全部拿给了陶洪波。她听说贫困乡镇的孩子都很可怜,有些山里的孩子甚至很早就要起床走路爬山去念书。 他们吃不饱饭, 没有课外书看, 冬天还可能挨冻。陶苒想了想, 抱着小猪存钱罐, 把攒的所有零花钱给了陶洪波:“爸爸, 这个也给他们。” 大不了她今年夏天不吃冰棍了。 陶洪波看女儿这么懂事, 当下把程秀娟气走的愧疚又冒了出来, 他不忍心陶苒一个人在家被保姆照顾, 于是问她:“爸爸带你去青瓷?” 陶苒本来就皮, 闻言眼睛都亮了, 连连点头。 陶洪波和她的班主任请了假,动用了私人的直升飞机, 带着陶苒去了青瓷。 镇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陶洪波捐了三百万, 说是给镇上的孩子们。镇长当即召开了一个欢迎会, 让镇上所有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都要来。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给青瓷这种几乎被外界隔绝的地方捐钱。想起那三百万的巨款,没人会不愿意来。不止是大人,就连镇上的孩子,眼里都流露出饿狼一样的兴奋。 在陶洪波和陶苒来之前,镇长就做好了所有孩子的思想工作:“那个有钱人的女儿也会跟来,十四岁左右的样子,那种大城市来的娇|小姐,你们每个人都给我讨好她,她开心了,她爸爸才会捐更多的钱来青瓷。” 孩子们忙不迭地点头。 哪怕六七岁的孩子,也知道那位要来的小姑娘是金主。 陶洪波带着陶苒到的那天,镇上每个孩子都被勒令穿上了新衣服。 没有新衣服的,为了门面工作,镇长每个人发了一套。于是陶苒见他们的第一面,就看到一片穿着白衣服的孩子和少年少女。 但是大多数才穿上新衣服的孩子,那身衣服就被汗水和污垢弄脏了。 这也是魏西沉第一次见陶苒。 他站在乌压压的人群中,只是她的一个施恩对象。他穿着统一的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衣服,下身的裤子短了一截,他的脚踝都遮不住。 和这群贪婪无知的灵魂,一起仰望着台子上的她。 她是他活了十来年,见过最干净娇贵的人。也是长得最好看的人。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真丝裙子,脚下是一双白色的小皮鞋。露出来的皮肤白嫩娇弱,那张还没长开就艳若桃李的小脸上,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青瓷镇上的小姑娘,很少有穿裙子的。她们因为要干活,常年都穿裤子,皮肤被太阳晒得粗糙黝黑,又瘦弱又干瘪。 即便在县里的学校,也不会有人像陶苒这样,皮肤嫩得能掐出水,眼里的天真和好奇明晃晃写着,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 说他恶心也好,阴暗也好,他这辈子最嫉恨的就是陶苒这类人。衣食无忧,天真活泼,在他看来不过是智障不在线的傻|逼玩意儿。 这一年魏西沉的少年团才建立没多久,只能说跟他的人勉强能吃饱饭。他为了不让那个妈发现,身上还是常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站在人群中,却因为好看俊秀的长相,显得略微扎眼。 陶洪波因为带了陶苒来,于是买了很多糖,他们父女俩要在青瓷住几天,于是让她和小朋友打好关系,在青瓷也好有人陪着她玩。 在某种意义上,陶洪波也不太清楚青瓷是个什么样的腌臜的地方。 陶苒抱着装糖和巧克力的袋子就要下楼梯往搭建好的台子下走,镇长连忙笑眯眯地拦住她:“陶小姐不要下去,这群猴孩子身上脏,你坐在这里,我让他们排队过来领。” 陶苒想了想,她下去发也分不清哪些发了哪些没有,于是同意了镇长的主意。 孩子们很快就排好了队,年纪小些的站在前面,黑瘦的小脸上掩盖了眼里的绿光,嘴上甜甜地喊姐姐谢谢。 陶苒见他们这么乖,脸上也带了笑。她还很认真地一个个回:“不谢。” 魏西沉勾了勾唇,觉得这一幕很可笑。 青瓷所有人友好的皮囊下,都是为了那三百万的巨款。 一个老蠢货,带着一个小蠢货。 很快就轮到了魏西沉,按照规矩,他伸出了右手。掌心向上是乞讨,他再清楚不过。魏西沉眸子垂着,懒得看她。 手上一重,巧克力和糖,就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垂下的视线中,一只纤弱细白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所有人中,就他没有道谢,拿了糖就走了。 镇长悄悄在陶洪波耳边说:“这就是魏西沉,听说脑子很聪明,读书挺厉害的。” 陶洪波点了点头,然后说:“分给他的钱不要太多,能让他读书吃饱饭就行,但是要让他知道是我捐的。” 镇长讨好地笑,应是。 唯一一个不说谢的,陶苒当然注意到了他。这一年她看什么都觉得好奇,觉得这小哥哥挺有趣的。一群黑瘦的猴孩子中,他长得最好看,脸上也最冷漠。 由于陶家暴发户的原因,她从小就会看脸色,什么是讨好,什么是鄙夷,她分得清清楚楚。 整个青瓷的孩子,只有他的眼里,夹杂着极淡的嗤笑。 哦,她托着下巴,想把这个混蛋小子打一顿。她在锦城混得那么好,可不是来受他的气的。 孩子们把糖放进嘴里,糖纸丢得到处都是。 陶苒撑了遮阳伞,给陶洪波说:“爸爸我去玩啦。” 她跟在魏西沉身后,就看见他随手把她发的糖和巧克力扔在了地上。混在一地糖纸中,倒也没那么明显。 陶苒鼓了鼓腮帮子,把粉色的遮阳伞收起来,拿伞尖戳了戳他的脊背。 少年眼里一冷,回过头来。 她笑靥如花,太阳都不及她一个微笑暖,魏西沉听见她说:“你长得好看,能和我做朋友吗?” 他心里骂她蠢货,面上不带表情地看她。 “来,吃糖。”她自己嘴里剥了一颗,又递给了他一颗。她吃的是从兜里掏出来的,递给他的是捡起来的。 她把不高兴和不怀好意写在了脸上,魏西沉突然笑了,接过来吃了。 她见状却傻眼了:“欸,不是……你……”她以为这么讨厌的人,怎么都不会吃地上捡起来的,他吃了她却无措了。 好在糖纸包着那糖没脏,但陶苒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脸蛋一下就红了:“你怎么吃了呀,我……” 魏西沉囫囵把那颗糖咽下去,看她的眼神又讥诮又冷。陶苒愧疚感更深,她虽然跳脱,可是不欺负人。她短暂气了以后,明白自己这样多不对,连忙磕磕巴巴给他道歉。 他不说没关系,径自转身往家门口走。 陶苒不知道怎么办了,茫然地跟在他身后走。 魏西沉一回头,就看见她水润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莫名有几分无措可怜。她白色的鞋子沾了泥巴,她也不知道,见他回过头,眼睛里亮晶晶的:“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玩?好大一个笑话。 青瓷的孩子,就没有一个会“玩”的。肚子都填不饱,拿命玩儿呢?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见状弯了弯眼睛,语调微凉:“好啊。” 那就带你好好玩。 魏西沉带她回了家。 因为母亲还在镇长那边欢天喜地地登记领赞助,所以家里没有人。 魏西沉家在青瓷的街道旁,墙上的白灰染上了黑色的印记,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久了没通风捂出来的。地上很脏,生活垃圾和菜叶都有。 他回头看她的脸色,她一双清亮的眼睛到处看,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似的。天真好奇都有,唯独没有嫌弃。 魏西沉低低嗤笑一声,拿了扫帚塞她手里:“扫了。” “……”陶苒呆呆地看着他,念及之前对他的愧疚,拿了扫帚就认真扫起来。 他啧了一声,进了里间。 他母亲的房门大敞着,床上甚至还有男人的裤子,床单皱巴巴的,还有已经干涸的、肮脏的物体。 他想起外面那小蠢货一双干净的眼睛,突然很想叫她过来看看。她才多大?十四五岁?没见过这些吧? 心里那股子恶意反复翻腾,他挑了挑眉,等了一会儿又出去,看见陶苒已经扫得差不多了,由于是夏天,她有点热,但是眼里像是落了璀璨星光,她不说话他也看懂了那里面的意思——你原谅我了吗? 魏西沉面无表情的,对着她说了一声:“进来。” “噢。”小姑娘调子也很软,听着都有几分娇意。 他领着她往里面走,还有几步,就是那副不堪的场景。 她一无所觉,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很高兴的样子:“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我第一次来青瓷,你能带我逛一逛吗?我好渴,想喝水……” 她软绵绵的话还没说完,被‘砰’的一声关门响吓得一抖。 面前的少年猛然回过头,眼里染上三分烦躁。 那扇代表着肮脏污|秽的门在她靠近前就被他关上。 她一脸懵逼,但是被这个诡异的‘新朋友’吓到,怂得不行:“小气……不喝就不喝……” 35.往事:番外二 不知道陶洪波出于什么考虑, 带着陶苒在镇上唯一的旅馆‘归途’住了下来。 陶苒到底不是自虐狂,魏西沉那么凶,她第二天就不肯去找他了。 青瓷的小孩子,多的是想讨好她的。 他们招呼她去小溪玩, 听说那条小溪里有很多小鱼小虾, 打牙祭不够, 但是哄娇|小姐绰绰有余。 陶苒欢快地应了一声,她说:“你们等等我,我换一双鞋。” 她再下楼的时候, 不仅换了鞋,还换了一嫩黄|色的裙子, 脚上一双黑色的凉鞋。 来找她的孩子大多在十五六岁, 三个少年, 两个少女。 眼睛都落在她露出来的小腿上, 再往下看, 那双脚格外漂亮, 脚趾头圆润, 又白皙又小, 娇嫩得让人想放在掌心把|玩。也是她年纪不大, 不然这样的风|情, 在青瓷这个地方格外危险。 她浑然不觉,和小伙伴们一路说着话。 女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落在她漂亮的裙子上, 视线扫过她手腕上带的表, 还有胀鼓鼓的荷包, 最后看了眼她脖子上的玉珠,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劲。 这条小溪由于是活水,常年流动,所以看起来比较干净,走了一路大家都很热。 陶苒凑过去看,果然有指甲盖大小的鱼在里面游动。 少年少女们都卷起裤腿,脱了鞋子往下跳。陶苒穿着凉鞋,小心翼翼踩在石头上,溪水冰凉,驱散了夏日的严寒。 陶苒脸上带着天真和好奇,手去捧小鱼苗。 那群少年少女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里的深意。 “陶小姐。”有个少女喊,“我们去上游玩吧,那里的石头下面有很多螃蟹和螺蛳。” 但是水流也急,人也少。 陶苒初来乍到,在她印象里,乡镇上穷苦的孩子大多淳朴善良,而且她和爸爸作为资助者,他们自然不可能害她,于是点了点头。 一行人涉水往上游|走。 原本淹没脚踝的水,渐渐到了膝盖。 水下的石头时不时松动,陶苒好几次没站稳,都是他们扶了她一把。 陶苒甜甜地喊谢谢。 扶住她的人目光闪了闪:“不用谢,陶小姐你走稳,不要摔着了。” 上游确实好玩,甚至还能看见红色的鲤鱼。 陶苒刚要弯腰去捉,脖子上一痛。她皱眉惊愕地抬起头,竟然是一个女孩子强硬地扯下了她脖子上的玉珠。 陶苒下意识后退挣扎,一只鞋子掉了,转眼就随着水流冲往了下游。 玉珠到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少女手里,另一个女孩子说:“她的衣服……” 陶苒脸色一变,她虽然天真,但是不蠢,现在这样子,他们明显就是想抢她的东西。 他们不仅看上了玉珠,还看上了她的衣服。她一摸荷包,果然里面的钱都不见了。应该是扶住她的男孩子偷的。 女孩觊觎她漂亮的衣服,少年就站在旁边,盯着她的小腿和脚,眼神渴望。 陶苒说:“你们要玉珠和钱可以给你们,但是不能伤害我,不然我爸爸生气,你们都跑不了。” 少年们自然知道,所以不敢去摸她。寄希望于女孩子把她漂亮的裙子脱了,能看一眼都值了。少女们也不蠢,拿了珠子,自然不敢再过分。 她们一言不发,又来解她的手表。 陶苒抿着唇,小脸惨白。 手表刚刚被解下来,身边好几声痛呼。 陶苒抬头,就看见魏西沉拿着手腕粗的棍子,面无表情地往那几个少年少女身上打。他下手狠辣,逮着头就打头,逮着后背就打后背。 没有什么不打女孩子的概念,所有人下手一样狠。 那群人看见是他,脸色都变了变,咬牙就跑,一个个瘸着腿跑得却飞快。 转眼人就散了个精光,地上还有一摊血,陶苒知道,是个少年身上留下来的。 她还站在水里,泪汪汪地看着他,他皱着眉,把手里的棍子一丢,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丑恶又凶残的少年少女们? 魏西沉脸上冰冷的表情明显滞了一瞬。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家,他刚刚打的那两个,脑袋上挨了一棍子也没哭。 这个长得最好看,明明身上没一点儿伤,眼泪却哒吧嗒地掉。到底年纪小。 他僵着身子冷冷地和站在水里的人对视,她抽噎了两声,心里那股惊惧感总算散了些。 陶苒从水里往岸上走,她鞋子掉了一只,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去了。 光着的那只脚一踩到岸上的石头和枯草,她就痛得蜷了蜷脚趾。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嫩□□的脚上,一时没有移开眼。过了一会儿,又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看她。 陶苒小声道:“谢谢你。” 她昨天还说了要和人家做朋友,今天就抛弃了他和一群心怀叵测的人玩去了。如果不是魏西沉,不知道下场有多惨。 魏西沉嗤笑了一声,显然不领情。 他看她蹦跳着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来,抬头看他时眼里亮晶晶的:“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这算是脸皮厚到极点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小姑娘一本正经道:“我这个人很懂得感恩的,以后一定对你很好。” 是么?他还是不为所动。 “我的零花钱和零食都给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脚丫上,没有吭声。陶苒挣扎道:“求求你了。”她眨眨眼,眼里含着几分狡黠,“我知道你叫魏西沉。” 她昨天听到爸爸和镇长说的。 不知道哪一条打动了他,最终他还是同意背着她回去。 但是回去的路上,他要求特别多—— “不许动来动去。” “不许再叽叽喳喳。” “不许挨着我,背挺直!” 她一一照做。说不清命运有多奇妙,但是此刻,他是她最喜欢的男孩子。她眼里漾着欢喜,一路应他“嗯呢嗯呢,都听你的。” 这小姑娘还是个颜控,看着他的侧颜觉得赏心悦目。 她有一套不要脸的理论,“我就知道相由心生,那群小屁孩那么坏,难怪长得丑。魏西沉你最好看啦~所以你最善良。” 他忍了又忍,还是弯了弯唇。 小蠢货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嘴甜。 陶苒回去把那几个人告了一状,镇长点头哈腰:“陶小姐放心,一定抓回来严惩,您不要生气,我们镇上其他孩子都是很善良无辜的。” 她想了想,确实没有必要为了几个人,让整个镇子没书念的孩子遭殃。 陶苒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自己的零花钱和零食带给了魏西沉。 魏西沉把钱收了,她这样的小姑娘,零花钱竟然有几千块。他神色冷漠:“钱收了,走吧,别跟着我。”他没要她的零食。 陶苒现在认准了他,屁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她哪敢再相信青瓷的其他人。 青瓷的太阳很大,她撑着自己粉色的太阳伞出来的,脚上又换了一双凉鞋。陶苒吃力地举起伞把自己和魏西沉遮住,他虽然看着瘦,但是好高。在青瓷毒辣的太阳下,他嘴唇干燥。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脖子上没了玉珠,就挂了一个粉色的水杯。 也许是上次去他家连口水都没喝到,这次有准备了。魏西沉瞥了一眼,心里觉得好笑。 她现在超级喜欢这个小哥哥啊,什么都想和他分享。 陶苒取下水杯:“魏西沉,你喝水。” 他接过来,竟然还是温的。鬼使神差,他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没有青瓷的水那种腥咸的味道,她杯子里的水泛着清甜,他垂下眼睑,看见她纯净的眼睛。 那样干净的眼睛,反而勾起了他无限的恶意。 “你也喝。”他把杯子递到她唇边,手转了转,他喝过的地方,刚好抵在了她唇上。 他等着她竭嘶底里地撕破假面具,毕竟他这一身,白色的上衣已经泛黄,裤子短了,两个裤腿还不一样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廉价与肮脏。 她看见了他的动作,手抖了抖,脸颊染上绯红。漆黑又长的睫毛颤了颤,整个人眼睛里写着好开心好愉悦,小哥哥看起来好喜欢她! 他心里想骂她傻|逼……手在移开前,她已经喝了一口。 他眼睛漆黑,没有说话,把水杯拧紧了,也不还给她,接过了她手中的伞,把她遮住,另一只手给她拎水杯。 第二天镇长满脸抱歉地给陶苒说:“陶小姐,那几个小兔崽子没找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您放心,赞助没了他们的份,青瓷会让他们自生自灭。您看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再告诉陶先生?” 陶苒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彼时魏西沉的少年团人还不多,能接到的任务很少。 他捏了捏兜里陶苒那几千块钱,静静等她下楼。 她一看见他就欢呼了一声,整个人像明媚的小太阳,娇声喊他魏西沉。 魏西沉走上前,把她之前给自己的钱,还有从那几个混账手里抢回来的,在她疑惑的眼神中,通通塞进了她的荷包里。 然后从兜里摸出那颗绿色的玉珠子,轻轻给她系在脖子上。 她摸摸玉珠子,咦了一声,好奇地看他。 他不动声色,原本收了她那几千块,她不跟上来,那就两不相欠,再没交集。但是如今,他挨个把那几个混账揍了一通,还把她的东西全抢回来了。 关键是他不正常,这些东西,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个没贪,全部都想给她。 仔细算起来,在青瓷这种地方,那几个人的行为才是正常,才不是错误。他现在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正是他前不久嗤之以鼻的傻|逼行为。 他摸了摸她的眼睛,好了,记着。现在是你欠我了。 36.冷心冷清 陶苒现在想起这些东西, 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 当初那个狗腿讨好,一见到魏西沉就两眼冒星星的人,竟然是自己!她还说过很多傻话……从现在的心智来看,更像是情话。尴尬得无以复加! 但这就说的通了, 她离开青瓷前生了一场病, 陶洪波接到电话出门, 说第二天早上接她走。 那天晚上照顾自己的人,就是魏西沉。 她那个时候年纪小,情窦初开, 还是个中二少女。魏西沉简直符合她当时所喜欢的一切人设,冰冷又温柔, 打架厉害的大佬, 触动少女心背了她一路。 然而现在感受着腰间揽着自己的一双手, 她的心情简直要死要死的。 陶苒绝望地哼哼唧唧:“我那个时候……不懂事嘛, 你多多包涵。” 他低低呵了一声, 淡淡道:“亲我是不懂事, 说喜欢我也是不懂事, 摸到不该摸的地方还是不懂事。”他顿了顿, “转头就忘了还是不懂事。” 陶苒欲哭无泪, 还好他没开灯, 她的脸已经红成了一个番茄。他说的那些,都是她后来自以为和魏西沉特别要好以后干的蠢事。 谁知道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 陶洪波把她带回锦城去治疗。治好以后她就忘了这一小段日子, 甚至成绩越来越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习能力因为发烧受到了影响。 听魏西沉平静地说这几句话,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陶洪波怕程秀娟生气,不但吵架还没照顾好女儿,干脆就把这一段揭过不提。 她对当年的事还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抢我的玉珠子啊?” 魏西沉回答她:“你父亲捐了三百万,镇长就会贪好几十万,青瓷可不止两百多个孩子。” 也就是说,平摊下来,每家有个小一万就算多了。 她那颗珠子,也有好几万了。怪不得宁愿得罪陶洪波和陶苒,也要抢那颗珠子。那她之前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香饽饽啊,要是没有跟着魏西沉,死也死了好多回了。 陶苒一阵唏嘘。 但是现在长大了,她再回忆这件事,竟然觉得里里外外透着蹊跷。 比如说,陶洪波为什么要捐钱到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由于b市贵圈的排挤,他很少做慈善的。而且魏西沉没说谎,他的确不是父亲朋友的孩子。 那为什么陶洪波会在高中以后把魏西沉接到锦城来呢?还老是让自己和魏西沉打好关系? 她都能想通,魏西沉那么聪明的脑袋肯定早就想通了。所以他知道陶洪波别有所图,早早就搬出了陶家的公寓。 陶苒心一冷,头顶传来他低低的声音:“睡觉。” 不管她怎么胡思乱想,熬到后半夜,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陶苒是被敲门声惊醒的,她揉揉眼睛,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的魏西沉。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头发上,正低头看她,陶苒呆了呆,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现在一看见魏西沉就觉得羞耻啊! 外面敲门的少年来给魏西沉汇报搜寻信息,他说:“一大早我们就去找了,那些打人的人不在青瓷,但是有人看见他们出了镇子,往县里走了。那个时候比较晚,估计还没来得及离开,所以应该在县里住下来了。我们还要不要?” 魏西沉淡漠地点了点头:“通知闻凯,带人去。” 少年喜滋滋地欸了一声,连忙走了。 陶苒问魏西沉:“阿光呢,有事吗?” 魏西沉看她时,唇边才抿出一丝笑意:“他没事。” “噢,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先回去吧。” 陶苒又体会了一遍坐山地摩托车的刺激。 这回是白天,由于还早,街上很多店面没有开门。街面上很多垃圾,路上还有人一大早就在骂架。嗓门很大,语言也很肮脏。 她循着记忆里的青瓷做对比,发现除了更加老旧以外,这个小镇基本没有变化。 唯一有变化的是魏西沉,从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成了青瓷的恶霸头子…… 也是很可怕了。 他们的车疾驰而过,引擎声太大,一群黑衣少年有够拉风,许多人都朝这边张望。 她原本还抱着他的腰,突然想起几年前他背着她,让她把背挺直,不许挨着他。为什么不许?她懵了一瞬,耳尖发红,慢慢直起了身子。 她当时发育还可以,又因为营养好,所以哪怕只是个小丫头,该有的都有了。 她要羞窘死了啊! 回到工厂,恰好遇到蓝迅可怜巴巴地坐在餐桌旁望的目光。 “魏哥魏哥!你终于回……卧槽,陶苒,你也跟着去了!你都可以去为什么我不可以去?他们还拦我不准我出去!” 他整个人像只炸毛的山鸡。 魏西沉懒得理他,喊陶苒:“过来吃饭。” 陶苒顶着对面蓝迅满脸痛斥‘妖女迷惑我大哥’的表情,吃饭都香甜不少。 吃完饭魏西沉还要去处理之前交易的遗漏事项,陶苒现在浑身不自在,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他冷冷睨了一眼:“过来。” 到底她才是那个该心怀愧疚的渣女,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蓝迅也想跟,魏西沉开口:“不是想学打架吗?” 蓝迅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魏西沉说:“那就跟着去训练营,训练营一进去,没有六个小时出不来。吃不了苦就别去。” “我才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人,放心魏哥!”他都在幻想自己飒爽的英姿了。 陶苒回忆起之前那群得知要去训练营一脸生无可恋的少年们,在心里默默为蓝迅这二傻子点了一根蜡。 魏西沉办公室的布置很简洁,桌上已经堆了好一堆文件。 她想起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别人下课玩闹,他就一直看报表,魏西沉应该挺不容易的。 他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背负的和经历的,都比她多太多了。 他看文件,她就趴在桌子上看窗外。 魏西沉没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 他揉了揉额角,把自己手机递给她:“不许打电话发短信,不然你母亲着急找来,人身安全我可不敢保障。” 她甜甜地应了一声,嘴上抹了蜜:“谢谢魏西沉。” 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陶苒用他的手机玩了一会儿游戏,见他还在工作,她退到主界面,内心的好奇加邪恶因子蠢蠢欲动。 男生的手机是怎样的呢? 陶苒偷偷瞥魏西沉一眼,他只说了不许打电话发短信,其他的她都可以看看吧? 她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点进了相册。 一共三十二张照片。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咬牙点进去……全是她。 美滋滋看漫画的她,写作业咬笔头的她,大笑的、难过的……三十二张,全部是她。 陶苒哆嗦着手就点了返回。 好……好可怕呀。 她吓得点了音乐,但是魏西沉这个沉闷的人不听音乐,里面一片空白。 陶苒又退出来,点进视频。 她瞪大眼睛,这回是真吓懵了,手指不小心点了上去。 于是寂静的办公室里,手机里面传来女人娇媚婉转的吟哦声。 陶苒脸羞得通红,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忙点了暂停,像是烫手山芋一样,她自欺欺人点了返回主页面,希望那么短暂的一声魏西沉没有听到。 魏西沉放下文件,手伸出来:“还给我。” 陶苒把手机还给他。 然后忍不住去看魏西沉的表情。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陶苒心砰砰跳。他唇角上扬,点进那个视频,这回还是调的最大音。 整个办公室都充斥着那不可说的声音。 陶苒绞着衣角上的绒毛,咽了咽口水:“不是我想看,是你自己手机里有那些东西。” 他眼里蕴着笑,也懒得和她解释这是闻凯下载的。他还没看过,但是男人手机里有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本就觉得他是个坏胚子,他也懒得挣扎辩解。 陶苒坐在他对面,他拿了个手机支架,把手机横着放好,坐到她身边。 屏幕里不可描述画面才起头。 里面女人的脸潮红。 他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转开了眼,然后含着笑对陶苒说:“想看就看啊,成全你。” 心尖上的姑娘连忙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拿开拿开,魏西沉你这个变|态!” “欸,陶苒。”他含着笑喊她,看她耳尖漫上娇羞的粉。“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啊?” 那还用说!她连忙道:“不好!” 他啧了一声:“那就一起看片。” “……”什么鬼东西! “你不是冷心冷清得很吗?恰好上面教什么叫做,爱。”他翘着腿,修长的腿交叠,在一片咿咿呀呀声中,慢悠悠道:“来看看。” 37.春节 陶苒抵死反抗, 终于还是没看那个片。魏西沉不知道抽什么风,她不看他就放着,里面的声音一直不断。陶苒好奇心重,竖起耳朵听, 然后脸颊和耳朵都红透了。 一个四十多分钟的视频, 放完陶苒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睁开眼, 就看到魏西沉坐在自己的身后,眼里的笑意很浓。 她一个脑抽,就往魏西沉下半身瞄了一眼。 一个帐篷在那里支着。 陶苒:“……”她连忙别开眼, 咬牙:“你竟然看那个看得……” 魏西沉修长的腿放松,似笑非笑:“我可没看, 我一直看的你。” 啊啊啊魏西沉疯了!她红着脸推开他, 打开门就往外跑, 这回魏西沉没拦。 蓝迅晚上再从训练营出来的时候, 腿软得站都站不稳了, 整个人眼神都透着呆滞, 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吃晚饭的时候, 他扒饭的手都是抖的。 陶苒笑嘻嘻问他:“你怎么啦?” 蓝迅差点眼泪掉下来:“他们青瓷的训练营不是人待的, 小爷明天不去了。”他的绝世武功也不要了, 他宁愿当个养尊处优的菜鸡, 也不要成为从炼狱爬回来的修罗。 蓝迅现在想想当初找人去揍魏西沉的自己,真的还是太年轻。 闻凯才从镇上回来, 给魏西沉简单说了一遍目前的情况, 大体事情都解决了, 阿光的身体恢复得也不错。 魏西沉点头,让他坐下来吃饭。 陶苒被他逼着看那些东西,现在一看见魏西沉就不自在,干脆找蓝迅说话。 魏西沉眼神跟冰刀子似的,在他们俩身上扫射。 晚上陶苒跟着魏西沉回他房子的时候,还是把特别想问的问题问出来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她问这话时很忐忑,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魏西沉。 他觉得陶苒简直是天生来磨自己的,魏西沉说:“过完年就带你回去。”她脸上明显带着失落,魏西沉知道她不喜欢青瓷,哪怕想起来了,恐怕记忆里的青瓷也是肮脏黑暗的。 还有卑微肮脏的他。 魏西沉顿了顿:“青瓷过年很热闹的,也规定了不许打架。” “哦。”她应了一声,脸上还是不见开心的模样,把门阖上。 现在是二月份,春寒料峭。青瓷的冬天没有雪,它的景色和生活条件一样贫瘠,但是透着干巴巴的冷。 到了春节那天,陶苒被鞭炮声吵醒了。 锦城是没有放鞭炮的习俗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天还没完全亮,蓝迅就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陶苒——” “你快出来啊陶苒!” 陶苒洗漱完揉着眼睛出门,魏西沉已经起来了,见她迷迷瞪瞪就要往外走,把她拉过去,给她戴好手套和帽子,又给她围上围巾。他语调温和:“好了,去玩吧,过一会儿去吃早饭。” 她神智还不太清醒,用戴着手套的手摸摸帽子:“怎么觉得你在带小孩似的。” 他翘了下唇角。如果是她,哪怕七老八十了,他也愿意把她当成孩子宠。 陶苒不懂他这份心意,下楼和蓝迅玩去了。 青瓷规定春节不能打架斗殴,不管什么仇什么怨,在这一天都必须暂且放下。并且可以燃放一切烟花爆竹。 鞭炮声以后,原本一片死水的青瓷,突然活跃起来了,欢声笑语到处都是。 蓝迅脸上的喜悦遮盖不住:“青瓷真自由真好玩啊!看见这些没,锦城可不许玩这个。” 他手上拿了一大堆爆竹,甚至还有几个“鱼雷”。 蓝迅这个二傻子用打火机点燃“鱼雷”,然后扔到一边,把这个当成普通爆竹放。 魏西沉下来刚好看到,当即眼神变了变,几步过去把陶苒抱在怀中。 平地一声炸响,陶苒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都颤了颤,然后旁边的蓝迅“嘶”了一声。陶苒在魏西沉怀里,有几分迟钝地伸手抱住他:“你没事吧?” 魏西沉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陶苒实在是很少关心他。 他松开她,见她没事,才冷下脸看着一旁跳脚的蓝迅。 地上被炸出了一个大坑,石子飞溅起来,全炸在了蓝迅和魏西沉的身上。蓝迅觉得痛死了啊,他本来只是想给同样锦城来的大小姐露一手,带她装逼带她飞。结果这爆竹这么与众不同这么猛,还好他丢得远。 蓝迅赶紧给魏西沉和陶苒道歉,陶苒也有些无语,她拉拉魏西沉:“算了吧,他傻兮兮的,不要和他计较。” 傻兮兮的蓝迅总算逃过一劫。 陶苒没了玩的兴致,魏西沉突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她回到了当年那条小溪,这个地方依然偏僻,由于是活水,水流虽然浑浊了不少,但好歹还看得过去。 他牵着她的手:“你是从这里开始不讨厌我的吧?” 陶苒怔了怔,摇了摇头,在他漆黑的眼神中,她突然笑了:“那个时候,只有你能背我回去,要是我表现出来还讨厌你,你那么冷漠,肯定就不管我了。” 她这么诚实,他眼里的失落还没升起就被冲化了。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背你回去?” 陶苒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猜的。” 其实不是猜的,她看见了,少年原本冷漠的眼睛,像缀了星星一样亮。她打小看惯了别人对她喜爱的目光,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丢掉她的糖和巧克力,强迫她扫地还不给喝水,可是他悄悄喜欢着她。喜欢这种情感,越掩饰就会越深刻。 所以她冲他伸出双手,让他背她回去。 她喜欢他的时候,是在他背着她的路上,他的侧脸很坚毅干净。 她那样烦他,他也没有真正生气。 38.再见 此为防盗章  情窦初开的年纪, 一颗少女心总是忽上忽下、患得患失。 她颇懊恼地穿过小巷往隔壁七中走,走到一半步子又停下来。 陶苒摸摸自己的头发, 轻轻叹了口气。 唉, 以前她最好看的时候,江烨都对她爱答不理的。现在没那么好看了, 江烨更不可能突然喜欢她。刚刚那些多半只是段芬芳的玩笑话, 说不定江烨有事才路过这里呢。 他又怎么可能专门来等她? 陶苒想通了,也就没再过去,干脆回了家。 到底没到爱得要死要活的地步, 她还能温温柔柔地安慰自己:谁年少时都喜欢过一两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嘛, 陶苒你要大方一点, 很快就能放下了。 她心思惴惴, 到了晚上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是在几年前,一个很小很小的旅馆里。 那晚下着雨,天上轰隆隆地在打雷。 凌厉的闪电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她又渴又害怕。伸出手摸额头,竟然是滚烫的温度。 陶苒张了张嘴,想喊陶洪波, 但她隐隐想起来, 爸爸不在这里。 窗外狂风骤雨,漆黑的天幕像个巨大的无底洞, 张牙舞爪的闪电肆意咆哮。 她用被子裹紧自己小小的身体, 想起同学们之前讲的鬼故事, 心里更害怕。 年纪小不懂事, 她甚至恐慌地想,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窗外仍是在下雨。 大雨过后,树叶被打得七零八落。 她惊醒以后,觉察自己呼吸都是灼热的。陶苒浑身无力,身体也滚烫得像个小火球。 眼皮酸涩,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全身都难受。 窗户突然被推开。 那一瞬间,她迷糊联想着,完蛋,还进了贼。 她眨巴着眼,惊惧地看过去。 他从窗户翻进来,身上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外面还套了一件雨衣。 窗户被打开的瞬间,外面的大风夹杂着雨点扑进来,她竟意外地觉得凉快舒服。 后半夜已经没有闪电。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她额头上,她小声哼了一下,表达自己抗拒。 那个身影沉默片刻,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没一会儿竟然拿了一个杯子递到她唇边,哑声道:“张嘴。” 那年她心性又娇又皮,心想:这人给我喂毒还让我张嘴?打死也不张嘴。 小贼声音也哑哑的,她嫌弃地想,难听死了。 那“贼”才不是个好脾气,捏住她脸颊想灌,手指颤了颤,又觉得这样不对,翻箱倒柜一阵,拿了个小勺子回来。 还是那难听的声音,他低低道:“喝水。” 竟然一勺一勺喂她。 她实在渴,不知不觉竟然喝完了那杯水。 额上突然凉凉的,是他拿了湿帕子回来给她降温。 折腾了大半夜,天已经蒙蒙亮。 她呼吸粗重,带着鼻音,声音又娇又软:“你开个灯。”总算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坏蛋。 那人默了默,然后笑了,很轻地开口:“得寸进尺。” 他没开灯,黑暗里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突然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 不是亲昵的那种掐,是下手非常狠那种掐,估计一瞬间就可以红一大片。 陶苒:“……”愣了好几秒,眼泪都出来了,“痛!” 那难听的声音无情接话:“痛就别忘了。” 别忘了……别忘了…… 陶苒猛然睁开眼睛,嘶了一声摸自己的脸,梦里那痛感太真实,她觉得自己是被痛醒的。 天色已经大亮,别墅区建在山上,鸟儿在窗外脆声鸣叫。 陶苒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原来是做梦。 她心跳很快,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其实越想越觉得这就只是个奇怪的梦,先不论她怎么会在那看起来破败的小旅馆,陌生人怎么会翻窗进来照顾她呢? 张妈在楼下喊:“陶陶,吃早饭了,你快迟到了。” ~ 陶苒到教室,才想起一件要完蛋的事。 她昨天跑得飞快,没背书包回家,自然也就没带作业。 “芬芳,把你作业借我下。” 段芬芳递给她,不忘同情地说,“苒苒,作业很简单,全是抄写的作业,但是特别多,没一个小时写不完。” “……” 陶苒快哭了,说来也是怪,她虽然某方面不爱遵守规则,但大多时候都很乖,作业哪怕瞎写都是按时交。 段芬芳补刀:“今天第一节就是英语课,唉,保重。” 陶苒还在试图挣扎:“万一暂时不收呢?” 话音刚落,英语课代表就在班上喊了一声:“大家把作业交过来一下,我清点人数。”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写字的手都在抖了。 段芬芳悄悄往后看,魏西沉淡定地翻着一本书看,让交作业他也没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他也是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这么沉得住气的吗?难不成早就写完了? 终于最后时刻,魏西沉刷刷写了名字,慢吞吞地交了过去。 在陶苒眼里,所有老师中,英语老师最凶。 老爱让学生罚站。 她前不久才得罪了这位“灭绝师太”,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心都凉了半截。 上课铃声响,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进了教室。 听完课代表的汇报,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这学期才开学几天?啊?有的同学就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就算不尊重我这个老师,也得尊重下你们自己的人生。” 英语老师犀利的视线往陶苒这边扫过来。 她脸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魏西沉从后排看她,觉得她像只畏首畏脑的小鹌鹑,也不知道她坚持穿自己的漂亮衣服是哪来的勇气? 他嗤笑了一声。 英语老师清了清嗓子,目光似乎能射出刀子,尖着嗓音道:“魏西沉、蓝迅、还有向天宇你们几个没叫作业的,全部给我站走廊上去。” 班上静得针落可闻。 所有同学的目光全部默契地落在魏西沉身上。 少年漫不经心地垂着眉眼,气质冷然。v型领口白色校服,生生被他穿出了另一种独特的感觉。 他闻言起身,凳子刺啦一声响,他也浑不在意,双手插兜里往外走。 整个过程,他没再往前桌看一眼。 跟在他身后才来上学的蓝迅,表情有点微妙。 几个少年陆陆续续出去,英语老师拍拍讲桌:“行了,看什么看?看我这里,现在开始讲课……” 风扇的微风拂动少女及肩的发,夏日清晨,阳光穿破薄雾从窗户射进来,是动人的橘暖色。 陶苒捏着水性笔,一脸茫然。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英语课代表数漏了? 同桌段芬芳比她还茫然。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明明看见魏西沉交了作业,怎么现在也被点名了? 两个女生维持着呆滞脸好一会儿,段芬芳艰难地开口:“苒苒。” “嗯?” “如果我没猜错,魏西沉的作业,写了你的名字。” “……”陶苒纠结地开口,“他发病啦?” 段芬芳哭丧着脸:“你才发病啦,我觉得吧,他多半对你有点意思。” 陶苒:“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那你怎么解释他的行为?” “……”陶苒觉得魏西沉疯了都不可能喜欢她,但在同桌似八卦似伤感的目光中,她挺了挺胸膛,“你等着啊,下课我去问问,铁定是课代表数错了。” 走廊上站了一排高高的少年,挺拔的小白杨似的。 陶苒趴在桌子上看最高的那个少年,阳光似乎都偏爱他,洒在他身上的金色光芒分外柔和。 他不像她这样怂与羞怯,坦荡荡地和一群差生站着,双手插兜里,悠闲地看着外面几颗高大的枫树,一点都不在意教室里其他同学看过去的目光。 她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 怎么可能呢?她告诉自己,他昨天还吓唬她呢。她又不傻,江烨喜欢她都比魏西沉喜欢她可信。 不好容易下课铃声响起,在段芬芳催促的目光中,陶苒硬着头皮往外走。 魏西沉罚完站,往教室里面走。 恰好碰上。 她仰头看他,大眼睛里似乎有流光:“魏西沉,你作业写了我名字?” 段芬芳在一旁听得捂脸,卧槽苒苒怎么蠢兮兮的,这种问题竟然直接问出来了! 少年垂下眸子,他眸色漆黑,笑意都没有一分,像看不到尽头的古井。 39.告白 此为防盗章  灯光下面, 程秀娟一头黑色的头发里夹杂了好几根银丝。 陶苒愣了愣,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她动作很轻,程秀娟没有惊醒过来。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程秀娟, 第一次发现, 她在慢慢变老。 脸上有了细细的纹路,岁月无声地在伤害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女人。 十年前陶家暴富以后, 爸爸就很少回过家。 陪伴陶苒的, 一直都是程秀娟。 程秀娟没有让自己变成一个豪门太太,她不做spa, 说已经将就了小半辈子, 懒得费那个劲。也不会乱花钱, 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名牌包。 她脾气暴躁, 嗓门冲天洪亮。 但陶苒知道,她是个好妈妈。 会在早上唠叨她, 要吃鸡蛋,鸡蛋比较有营养。夏天不许吃太多冰棍, 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她年轻的时候,左邻右舍都惧怕她的泼辣。 可是现在,她竟然也在慢慢老去。她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心里肯定很孤独。 陶苒看着看着, 觉得很难过。 程秀娟颤了一下, 睁开眼睛就看到陶苒正看着自己。 当即眉毛一竖:“哟, 还知道回来啊。” 亲情气氛一秒破功。 陶苒无奈道:“妈, 张妈呢?” “她儿子生病在医院里,我给她放假了。” 母女俩吃完晚饭,陶苒主动去把碗洗了。 她表现得这么乖,但程秀娟没打算放过她。陶苒从厨房里出来,她就一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她看着。 “你说我该怎么说你,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半点长进都没有。人家魏同学没有爸妈在身边念叨,但人家自己就知道懂事上进。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气死了才知道努点力啊?” 陶苒下意识想还嘴,但是想起刚才的妈妈,出口就变成了:“我和你保证,以后努力。” 程秀娟再想说的话就被尽数堵回去了。 她叹了口气,上楼回了房间。 程秀娟给魏西沉打了个电话。 那头少年的声音低沉,礼貌客气地和她打了招呼。 程秀娟温和地说:“小魏啊,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孩子,你能不能帮一帮我们家陶苒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魏西沉低下眉眼:“好。” 程秀娟还是不放心,征求性地问他:“那……阿姨打个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让陶苒过来和你坐行吗?” 少年弯起唇角:“行啊。” ~ 陶苒不知道她妈妈已经用托孤的语气把她给托付出去了。 周二来学校的时候,她买了13期的《逆风之意》,书店老板说她喜欢的这个画手已经出了新的故事,问她要不要来一本? 陶苒高兴惨了,又买了本新的。 新漫画的名字叫《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标准的霸总故事,但是这个画手笔下的人物仿佛有毒,再狗血的故事她画出来都很有吸引力。 前两节课陶苒把《逆风之意》第13期看完了。 大结局有个悲伤的前奏,看得她泪花直冒,一抽一抽的。 段芬芳拍拍她的肩膀:“克制。” “哦。” 还在上课呢。 到了第三节课,正好是班主任陈志刚的课。 他带着笑意走进教室,脸上满满的欣喜。 “这次入学考试,我们班的同学表现得很不错啊,老师很欣慰。希望大家月考的时候也能表现得这么好。” 下面一阵隐晦的嘁声。 班主任那捡到宝的神情,谁都知道是因为魏西沉。 有个出色的学生,对老师来说也是很挣面子的事。 陈老师拿起数学卷子:“那现在我们来讲卷子……” 快要下课的时候,陈老师让同学们自己看看他讲解过的易错题。 他往教室后排走。 陶苒上课开小差很谨慎,瞥见老师的衣角,赶紧把漫画往课桌里面塞。动作快到让旁边的段芬芳都呆住了,她反应过来也马上把自己的小说盖好。 陶苒桌面上就剩一张卷子了。 在陈老师走过来之前,她皱着眉头,一脸沉痛地看着卷子,做出一副诚恳的反思样子。 陈老师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卷子上鲜红的一堆叉,还有那个“30”,也是一阵头疼。 这学生吧,骂她没用,劝也没用,作为拉低班上平均分的人才,陈志刚也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好了。 关键人家还态度可以,作业也会写,说她也一副乖巧听着的样子。 烫手山芋。 想起早上陶苒妈妈的那通电话,陈志刚清了清嗓子:“陶苒啊。” “老师。” “早上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让你换个位置,去和魏西沉坐一起。你下课就收拾下搬过去吧。” “……”陶苒晴天霹雳。“老师,我觉得我这里挺好的。” “去和魏西沉好好学习下,他是第一名,刚好可以带一带你。哦对了,他应该算是你的哥哥吧?” 最后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教室里,仿佛一块石子丢进了水面,漾出一阵阵涟漪。 哥哥?鬼才是他妹妹。 陈志刚想得简单,魏西沉是陶苒父亲托付过来的孩子,如果没有亲戚关系,谁会这么帮一个孩子? 魏西沉的家长栏还填的陶苒母亲的名字。 “好好和你哥哥学习。”陈志刚说完,下课铃声刚好响了。他拿起水杯出了教室。 教室后排炸开了锅。 段芬芳:“苒苒,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陶苒快哭了:“……最后一分钟做你同桌了,你关心的竟然是那个。” “噢天呢,你一走我就是一个人坐了。” “绝交三分钟。” 陶苒回过头,她身后的魏西沉在看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在意。 陶苒认命地拖桌子。 他们是单人桌,她把桌子往后面拉就行。 全程魏西沉就旁观着她吭哧地搬,段芬芳倒是来和她抬了一下。 段芬芳旁边空出了一块,魏西沉身边却变得圆满起来。 陶苒把不乐意写在了脸上,她也不和他说话,在他身边坐下来。 两人的胳膊挨得很近,她身边满满是少年的压迫感。 陶苒极力忽视这种不自在,她昨天还骂他来着,想想就可怕。 她干脆把新漫画拿出来看。 新漫画一改往日的小清新脑洞画风。 她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辣眼睛的画面。 男主角在脱女主角的衣服。 女主角泪汪汪地看着他:“你这样做会有报应的!” 男主角微笑:“这时候装什么呢?不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吗?” 陶苒瞠目结舌。 辣眼睛是辣眼睛,但是非常抓人眼球,她没忍住又翻了几页。 非常劲|爆。 身边一声轻笑,陶苒呆了呆,侧过头去看魏西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漫画本上,笑得不可自抑。 热血直冲脸颊,陶苒说:“我之前都不会看这种的,这次是买错了。” 她羞死了。 看这个还被魏西沉给看到了。 陶苒啪的一声合上漫画本,塞进课桌里,想把魏西沉的眼睛戳瞎。 身边的少年伸出手:“拿过来。” “什么?” “你的所有漫画。” 陶苒瞪大眼睛:“不干!” “程女士说,好好监督你。要是她知道你看不|良读物……” 陶苒好想打死他啊。 她磨磨蹭蹭半天:“可是昨天你说,要和我和好的。” 她这样子明显是服了软,眼巴巴地看向魏西沉。 魏西沉说:“昨天你说,我是坏胚、流|氓、坏蛋,我得把罪名坐实了。拿过来。” 陶苒悔死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了。” 魏西沉冷着脸看她,丝毫不妥协。 陶苒心都在滴血,她把那本霸总漫画递过去,恨不得拍他脸上。 魏西沉:“还有。” 陶苒颤|抖着手,把桌子里面的《逆风之意》递了出去。 然后下节物理课,陶苒看到,身边的第一名,翻开了那本《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魏西沉全程和看教科书一样淡定,物理老师是个讲话带家乡口音的老男士,说话嘚吧嘚,特别有节奏。 他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陶苒没忍住,悄悄看了眼魏西沉的桌面。 画面上,男女主在进行一系列不可描述之事。 陶苒红了脸:“魏西沉,你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魏西沉不理她,翻了个页。 陶苒快急哭了:“魏西沉,你别这样啊。”她声音软乎乎的,总算是端正了求人的态度。 40.天下第一好 此为防盗章  陶洪波显然觉得很烦躁, 程秀娟不复之前对他的热络,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她直接错开了目光。 鹅黄外套的少女, 隔着一扇门, 和他遥遥相望。 那句尖利的话仿佛还回荡在客厅——好学生?小混混还差不多。 她应该很开心,终于有人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还是这么“有信服力”的一个人。 魏西沉垂下眼睛, 冷冷说了一个字:“走。” 霍梅怕他, 知道自己说他坏话被他抓了个正着,忙道:“好好好, 我马上走。” 霍梅抓紧自己的包, 脚步匆匆往外跑。 魏西沉不再看陶家的任何人一眼,跟在了霍梅身后。 夜晚路灯次第开了, 闻凯背靠在灯柱上抽烟,见霍梅逃命似的跑过来,他一笑:“梅姨, 往哪儿跑呢?” 霍梅惊出一身冷汗, 腰身上突然一刺, 她哎哟一声回了头。 魏西沉用一把匕首抵着她,少年眉眼已经长开, 不笑的时候冷峻意味很浓。霍梅觉得, 他的心是冷的, 血也是冷的。 魏西沉冷声道:“支票。” 霍梅这下不干了, 那可是她好不容易从陶家拿来的, 她讨好地笑:“西沉, 我好歹是你小姨,看在我和你|妈的情分上,你……” “情分?”魏西沉冷嗤一声。 闻凯笑嘻嘻地摁灭烟,问霍梅:“梅姨啊,我听说你三十才生了个儿子,现在好像在离青瓷不太远的地方念小学二年级对吧?” 他咂咂嘴:“二年级的小学生啊,喊痛都不会太大声。” 霍梅一下子变了脸色,再舍不得这三十万,她也不想用自己儿子的命去换。钱以后还可以想办法从陶家捞,儿子可就那么一个。 霍梅一咬牙,把那张支票递给了魏西沉。 魏西沉指尖一转,收了刀子。 “滚吧,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 霍梅连忙跑了。 闻凯畅快地笑出声:“魏哥,这才对嘛,这才像是我们青瓷的生存法则。” 少年把支票放进衣服口袋。 青瓷的……生存法则吗? 这样的他,哪怕走出了那个混乱不堪的小镇,但是人生和性格已经不再完整。 原来从一开始,他与这座城之间,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外表装得再像,内里却已经腐烂了。 魏西沉靠在路灯下阖上眼。 他淡声道:“来根烟。” ~ 这件事对程秀娟造成的冲击力最大,她怎么都想不到看起来什么都很好的孩子,竟然是自己小姨口中的小混混。 程秀娟悄悄把陶苒拉过去:“陶陶啊,看来你之前说对了,魏西沉肯定有问题。刚刚他看过来的眼神,让我浑身都发冷,这哪里是个正常学生的眼神。” 这就是认知对人感官造成的影响了。 当你觉得一个人好时,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当你彻底厌恶他,或者有所怀疑他,那他做什么都是错。 呼吸是错,一个眼神都是错。 陶苒低下头,没有说话。 程秀娟看她这样子,连忙叮嘱道:“以后不许和他走得太近,最好也不要和他说话知道吗?” 作为一个母亲,她忧心忡忡,生怕魏西沉伤害陶苒,她叹了口气:“我明天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让你把座位调回去。” 陶苒轻声道:“知道了。” 她走回房间,书桌上放了一个小鱼缸。 一红一黑两条小金鱼在里面来回地游,没有任何烦恼。 陶苒突然想起那个黄昏,阳光都是金灿灿的。 少年站在路的尽头看着她,他说,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还有今天放学以后,他低声给她讲基础。 她的指尖触上鱼缸外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今天晚上,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也不再看陶家的任何人,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动作像一个讯息,他在亲手斩断和陶家的关联。 原来人和人的关系这么脆弱,可以在一瞬间建立,也可以一瞬间摧毁。 陶家也到底是把他的人生当做一场交易了。 魏西沉现在,该是讨厌整个陶家了吧。 ~ 第二天陶苒去上学,心里惴惴不安。她摸不准魏西沉的态度,晚上也没睡好,所以第二天去的特别早。 七点十多分的样子,窗外还漫着薄薄的雾。 教室里零星来了三四个同学。 其中包括胖胖的班长和前面的男生卓良。 他们都是真正刻苦努力的那种学生。 一大早来就在默默开始背书,要么背语文课本,要么记英语单词。 总归不会像她这样,坐在座位上发神。 她愣了好一会儿,迟钝地从课桌里面摸出来数学课本。翻到了昨天魏西沉给她讲解的地方,她顺着看下去,发现昨天认认真真听的地方,今天都还有印象。 好几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陶苒把魏西沉给她的数学题拿出来做,她找了个同类型的,虽然算起来吃力,但她把第一小问做出来了。 于她而言,简直是个奇迹。 然而她今天已经不需要向他邀功了。 他已经在昨晚转身的那一刻,斩断了所有。她也不必再怕他,因为现在不管她说什么,程秀娟都会相信。 听起来很美好的样子。 陶苒趴在桌面上,闷闷地把习题塞进了课桌。 魏西沉来得很晚。 他来时基本上是最后几个了。 他先进教室,然后是蓝迅。蓝迅在他后面一直追着喊魏哥,引得班上一大片侧目,然后是窃窃私语声。 有女生悄悄问:“怎么第一和蓝迅成朋友啦?” “是啊,好奇怪。” “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 …… 魏西沉在陶苒身边坐下来。 他腿横在过道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本来要从后门进来的学生看了一眼,又默默往前门走了。 魏西沉一直没有和她说话。 直到下午的体育课。 锦城高中高二还有一年体育课,但是到了高三,就不会再有体育课了。学校为了让学生收心,体育课计算机课都不会再有。 所有学生们格外珍惜现在的每一次体育课。 英语课的下课铃声才打响,学生们都兴高采烈地往楼下走。 段芬芳回过头:“苒苒,走不?” 陶苒摇摇头,“我肚子疼,先去上厕所,待会儿来找你。” 段芬芳点点头,和另一个女生说笑着下楼了。 陶苒去了趟厕所。 她一点都不急时间,三班的体育课特别水,不点名不集合,老师默认学生们自由活动,并且可以去器材室登记拿器材。 陶苒出来下楼时,魏西沉指尖的烟还在燃。 他靠在楼梯拐角处,在烟雾缭绕中,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陶苒得从那个地方过,她近了才发现他的脚下好几个烟头。 其实段芬芳有句话倒是没错的,魏西沉胆子真的很大。 陶苒的手放在衣服荷包里。 金属冰冷的质感让她鼓起了勇气,她走到他身边,在屡屡青烟中,她抬头看着他。 一米八几的少年,眉眼冷峻,低眸看着她。 陶苒摊开手,一只黑色打火机在她白嫩的掌心。 她说:“还给你。” 魏西沉低笑一声,伸手接了过去。 他把|玩了几下:“怪不得从一开始你就讨厌我。”原来是捡到了这玩意儿,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丢失的了,但一个打火机,他没太在意。 却不料这世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是从一个小小的错误的开始。 他按着打火机玩,眉眼间三分漫不经心。 陶苒在一阵烟雾中低咳了一声,她转过身:“那我先上课去了。” 魏西沉摁灭烟头,语调懒洋洋的:“等等。” 她回过头。 魏西沉唇角勾起来,他说:“你还了我一样东西,那我也得还你一样东西啊。” 他说:“手伸出来。” 陶苒犹豫地看他一眼,伸出了手。 少年把那张三十万的支票放在了她的掌心。 他低笑一声:“啧,用三十万买你一个打火机。你真赚啊陶苒。” 她惊讶地看着他。 他眼里流出几分笑意:“怎么,你这眼神?还想亲我一口说谢谢?” 呸,不要脸! 陶苒脸蛋微红,她捏紧了手中的支票,原本无数感慨的话到了唇边,都被他这一句不要脸的话憋了回去。 她带着几分小得意:“我妈说,让我离你远点,最好不要和你说话。” 你现在特别不招人待见你知道吗? 41.娇花 此为防盗章  但她字写得丑, 基本都是前排的男生卓良在写字, 段芬芬就给他们打下手。 下课铃声一响, 学生们都步履轻快地往外走,陶苒去讲台拿粉笔和黑板刷。 回来才发现段芬芬在和魏西沉说话。 而前排卓良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陶苒没空计较魏西沉的事,问段芬芬:“卓良呢?” 光凭她俩,肯定没法把黑板报办好。 段芬芬羞涩道:“卓良家里有点事, 先走了,我刚刚问了魏同学, 他说他可以帮忙。” 陶苒:“……” 魏西沉突然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嫌弃?” 明明盛夏,她却顿感一阵难言的寒意。 陶苒能屈能伸,赶紧道:“怎么会呢,那就辛苦你啦。你等等呀~” 她那调子软绵绵的, 听着像在撒娇。魏西沉挑了挑眉, 当真在原地等她, 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陶苒跑去阳台, 把帕子沾了水, 回来递给魏西沉:“那你先把黑板擦了吧。” 段芬芳睁大眼睛,欲言又止,陶苒眨眨眼, 示意她别说话。 后面的一块黑板, 上面几乎全是颜料涂鸦, 况且过了一个暑假,清理难度可见一斑。 魏西沉半眯着眼看了看陶苒,弯了弯唇:“好啊。” 陶苒到底不敢得寸进尺,狗腿地给他搬好桌子,打包票道:“放心,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不用。”魏西沉长得高,抬手能摸到黑板顶,他不再说话,帮她清理起黑板。 颜料很难擦,几乎每一次都得用很重的力道。 段芬芳有些心疼不忍,悄悄和陶苒咬耳朵:“你不喜欢他呀?那个……往年都是三个人一起擦的。” 陶苒小声问:“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段芬芳:“……”挺明显的谢谢。 因此她下一句话咽了回去,都知道办黑板报是件很费力的事,且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奖励。魏西沉愿意帮忙,实在是出乎她意料,她觉得这少年挺不错的。 长得好,心肠也好。 等到魏西沉清理完,夕阳已经在天边染上一抹瑰丽。 按程序,应该陶苒先画画,然后魏西沉写字。 魏西沉回头,就见陶苒在自己位子上看漫画本看得津津有味,段芬芬在旁边写作业。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第一次有人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 当真是好得很。 两个姑娘后知后觉调颜料的时候,才发现一方面颜料不够用了,另一方面这颜料用了大半年,已经微微凝固了。 段芬芬沉吟道:“那这样,我去买颜料,魏……魏同学你帮苒苒扶着一下桌子行吗?你们先画,我很快回来。” 陶苒下意识想拒绝,她有点怕魏西沉,想让魏西沉去买颜料,可是人家才来没几天,估计也找不着在哪里买。她也不是爱瞎折腾的人,当即艰难应道:“好吧,你快点回来啊。” 段芬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一时间安静下来,陶苒似乎还能听到头顶风扇慢条斯理转动的声音。 她僵着身子去看魏西沉。 少年额上一层薄汗,冷冷勾了勾唇:“放心啊陶苒,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他咬字很慢,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但眸中凌厉,像头不怀好意的狼。 而且还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了她。 “不……不用你扶。”她自己拿着粉笔爬上了桌子。 勉勉强强站稳,腿微微有些发抖。 她知道心中恐惧不是来自脚下的高度,而是身后的人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目光。 她就知道!人前人后,魏西沉完全是两种人。 陶苒告诫自己别回头,她拿了一只白色的粉笔勾勒轮廓。 虽说成绩不好,但她确实很有绘画天赋。不需要比对着临摹,胸中自有一番计量。勾勒轮廓比较简单,很快就绘好了大半片星河。 粉笔质量参差不齐,她画到一半,觉得沙沙的不太好用。 陶苒小心转过身子,想让魏西沉换一支粉笔给她。 正是黄昏,微风轻拂。 少年额前的黑发微微湿润,漆黑的眸子,正看着……她裙底。 陶苒脑袋一懵,手中粉笔下意识砸了出去,他竟然一动没动,被她砸了个正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魏西沉蓦然抬眸,她白色的粉笔在他黑发上留下的印记额外明显。 魏西沉冷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陶苒呆了一瞬,被他眼里的戾气吓到,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被程秀娟追着打惯了,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跳下桌子就想跑。 魏西沉一脚踹在门上。 哐当一声响,后门被合上。 他自己堵在过道上,陶苒想往前门跑都来不及。 她向来不是个有骨气的,知道跑不掉也不跑了,双手合十:“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魏西沉嗤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道个歉就想算了?” 他这样子阴森森的,陶苒怕死了,还不忘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在看,在看……”她到底是个十六岁小姑娘,我裙底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想起那天魏西沉打蓝迅的场景就害怕。 她怂得紧,在他分毫不肯退让的眼神里,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陶苒吸吸鼻子:“你要是敢打我,我就……” 魏西沉低笑了一声:“嗯?” 她还没想好魏西沉应该忌惮什么,却见魏西沉已经伸出了手。 陶苒闭上眼睛下意识想叫,那只微凉的手却已经触上了她脸颊。 她听见少年带着三分笑意的嗓音,他啧了一声:“哭了么?” 他没有打她。 那手落下来,竟然意外的温柔。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眼睛下擦了擦,看她这不争气的样,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翘的唇角。 “欸,陶苒。”他低声喊。 陶苒睁开眼睛,急忙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他眼角眉梢都是笑,他说:“我不白看。” 在陶苒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时,他笑着开口:“你……挺好看的。” 陶苒总算懂了他的意思——我不白看,看了总得夸夸你。 这回她是真的要被这个坏胚气哭了。 陶苒捂住裙子,脸颊绯红,眼眶也红了。 她好想打死这个混账啊。 她又委屈又羞愤。 魏西沉站在她几步开外,笑得胸腔微颤。他知道她恼了,也不再逗她:“眼泪擦一擦,你同桌快回来了。”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几下,看出他态度软化了,还不忘得寸进尺哼哼唧唧讲条件:“你不许看我了。” 少年唇角微勾:“好。” 陶苒还是觉得羞,她小声辩解:“我穿了安全裤的。”所以你肯定什么也没看到。 魏西沉说不清心里那软得一塌糊涂的滋味,干脆不看她这幅傻样,几步走过去把后门打开了。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段芬芳提着颜料回来了,她眼里带着几分兴奋,问陶苒:“苒苒,你猜猜我在校门口遇到谁了?” “谁呀?” “咦你眼睛和脸怎么这么红?” 魏西沉好以整暇,看陶苒眨巴着眼睛撒谎:“粉笔灰进了眼睛。” “哦哦。”段芬芳点点头,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开口,“可能是太晚了,我们学校那个小卖部关门了,我就到外面的小超市去买颜料。在校门口你猜我看见谁了?” 陶苒实在是猜不到,于是摇头。 “是江烨!”段芬芳眼里亮晶晶的,“我觉得他在等你。” 她这话一出,三班教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陶苒手指悄悄握紧:“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接着画。”她说完连书包都没拿,急匆匆往外跑。 段芬芳喊了她两声:“江烨刚刚就已经走啦!” 段芬芳不知道陶苒听见没,总之她脚步不停,没有回头。 段芬芳小声叹了口气,吐槽了两句,又想起现在只剩她和魏大帅哥,心里有几分欢喜。 她回过头,轻声问魏西沉:“那要不我们先写字?”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眼前的少年眸中也没了那点暖意。 他淡声开口:“不舒服,先走了。” 段芬芳目送他背影离开,才发现自己刚刚心跳很快。不像是心动,反倒是微微有点恐惧,她总觉得,魏西沉有点怒。 42.疯魔 此为防盗章  这两套校服不止一次被学生吐槽过丑, 然而学校并不采取措施,这样式一穿就好几年。 一大片“环卫工人”中,陶苒最惹眼。 这就导致了她一睡觉就被逮。 以前和段芬芳坐,段芬芳是会提醒她的,但魏西沉显然没这么好心,他不坑她一把就算对得起她了。 她老是被罚站, 站在魏西沉身边,她低头去看他。 时间久了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魏西沉成绩那么好, 他坏的时候归坏,但做事十分专注认真。 听课认真, 练题也认真。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看不见他坏的那一面, 他正常的时候,完全是好学生做派。 十月末会进行第一次月考。 国庆收假回来的第一天, 陶苒吃惊地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蓝迅和魏西沉搞在一起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 毕竟坏蛋之间才比较比较有共同语言。但蓝迅那一副把魏西沉当大哥的模样让陶苒摸不着头脑, 她悄悄问魏西沉:“欸, 他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想知道?” “想。” “放学后留下来, 我告诉你。” 放学后留下来, 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陶苒摸了摸脖子, 不动声色。放学铃声一响, 她就抓起书包往外跑, 魏西沉冷冷一笑, 拎住她的后领子。 陶苒愤愤道:“你放开我, 我给你讲, 乔静妙在楼下等我,要是我没下去,信不信她带人上来揍你!” 蓝迅笑嘻嘻地探了个脑袋过来:“陶苒你放心,我会给我哥他们说老师找你有点事,让他们先走的。” “……!” 蓝迅:“魏哥好好玩。” 他们这群平日里就惹是生非的人把后面一围,其余同学见情况不对就跑了。 段芬芳已经知道了魏西沉的本质,“苒苒我外公还在医院呢,我先去看他啊。” 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 陶苒一口血哽在喉咙里,蓝迅见班上没什么人了,带着小弟走之前还不忘问魏西沉:“魏哥要我帮你关门不?” 魏西沉扬起唇:“不用。” 几个男生荡漾地笑着走了。 陶苒说:“你放我走吧,我最近又没得罪你。” 她实在有点怕他。 秋风拂动少年的额发,他浅浅叹息,也不解释,把练习题摆在她桌子上:“做完了才能走。” 陶苒低头一看,险些晕过去,满满一大页数学题。 她光看着就犯晕,更别说写完。 “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妈会担心的。” “她不会。”少年眯了眯眼,“你|妈妈说,让我好好给你补习。” 再挣扎也没用,陶苒认命地开始做题。 她扫了一眼,没有什么x和y,这让她心里好歹好受了很多。 白色的纸张上,是少年苍劲有力的字体: 某学校组织4个班的学生旅游,规定每个班只能在既定的4个景点中任选一个,假设各班选择每个景点是等可能的。 (1)求4个景区都有班选择的概率; (2)求恰有3个景区有班选择的概率。 陶苒读了两三遍题,看向魏西沉,小声说:“我觉得,这题不科学。” “哪里不科学?” “如果要去旅游,4个景点有好有坏的情况下,大家肯定都去好玩的地方,谁捡漏去不好玩的地方呀?” “……” 一道简单的概率题,她做不出来还要哼哼唧唧。 魏西沉被她气笑了。 陶苒见势不对,连忙补充:“如果这道题里面,景点包括你家乡青瓷,我肯定选青瓷的!” 她本意是讨好他,让他放过她。陶苒隐隐记得程秀娟说过,魏西沉就是从青瓷小镇来的。那个地方古时候烧窑技术很好,做的陶瓷甚至能成为贡品。现在还保留着古镇的建筑,只不过后来没落了,景区也没建立起来,怪可惜的。 少年似笑非笑:“青瓷?你想去?” 她违心地回答他:“想。” 魏西沉唇角微挑:“想死的人才去那里。” “……”竟然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乡,她原本兴趣并不浓厚,现在反倒被挑起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魏西沉并不回答她,“你今晚想在这里过夜?” 她好恨他啊。 陶苒咬着笔头,硬着头皮瞎写。 魏西沉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半点都不会的人,凭借着瞎编,下笔如有神。 她半点基础都没有,在他眼里简单得不得了的题,她连从哪里入手都不知道。 “算了。”魏西沉说,“我先给你讲基础,明天要是再做不出来……” 他顿了顿,陶苒心慌地接话:“就罚我有生之年去青瓷。” “不。”魏西沉按住她的脑袋,“那太便宜你了。” 他的手放在她头上:“明天要是做不出来,我就帮你换一个脑子。” 有了那句恐吓的话,陶苒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认真精神听魏西沉讲基础。 窗外是暖黄|色的光,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魏西沉的声音很好听,少年低醇的嗓音,让她抬起眼睛,分了下神。 陶苒知道魏西沉在帮她。 他在做一件连老师都放弃了的事。 陶苒突然难过地开口:“魏西沉。” “嗯?” “我其实小时候不笨的,我初一还是六年级来着,还考过班上前十名呢。后来有一年,发了高烧,就变笨了。” 魏西沉垂下眉眼,低声道:“我知道。” 陶苒:“……你知道个屁。” 魏西沉看过来,她连忙改口:“我说这事不可思议……” 他要被这小怂货笑死了。 “陶苒,”他唇角染上笑意,“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没变,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陶苒回家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 客厅里的灯大亮,她在门口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她仔细辩了辨,听出那是一个陌生女人尖细的声音。 陶苒放下书包,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细长的眉眼让她稍显刻薄。 陶苒听见她上扬的语调:“哟,感情你们这是想强行拐带别人家的娃,我给你们说,我姐死了,我还没死呢。她把西沉养到17岁,难道是便宜你们的吗?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程秀娟也不是好惹的主:“不走了,行啊,让警察来抬你走。”她看到陶苒进门才没说接下去的话,用眼神示意陶苒回房间。 那眉眼细长的女人看见陶苒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想拉住陶苒的胳膊:“你们自己家有闺女,干嘛要接走西沉?西沉成绩那么好,再读几年书就可以帮着挣钱了,早就知道你们打着这个算盘,你们还不承……” “够了!”陶洪波被她吵得头疼,“钱钱钱,你直说要多少吧。拿了钱以后不许再来找魏西沉。” 女人眉开眼笑:“还是陶总明事理。” 她也不来拉陶苒了,伸了两根手指出来:“我也不为难陶总,两百万你总得给吧,我们西沉他……” 陶苒听得心凉,程秀娟说:“陶陶,你上楼。” 陶苒没有动。 陶洪波也不是好惹的主:“两百万?要是给这孩子的妈勉强说得过去,但你什么人,你不过魏西沉的小姨。再者魏西沉不过是我捐款的十个孩子中的一个,看他没了父母才接到锦城来,你有什么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30万,拿了钱给我走人,再也不许来锦城。不同意也行,魏西沉你带走,我不拦着。” 女人有些不甘,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行行行,你现在就给我。” 陶洪波给她签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让她写了一张保证书。 陶苒站在旁边,全程看着他们交易。 突然想起今年八月末的时候,她第一次见魏西沉。 程秀娟原本让她给魏西沉买东西,可是她阳奉阴违直接给钱,少年冷了神色,与她擦肩而过时再没看过她一眼。 可如今一张三十万的支票,他就被自己的小姨卖了。 卖给了她的父亲。 陶苒掌心沁出了冷汗。 魏西沉平日里霸道强横,他来锦城时,干净俊秀,还透着一股子邪戾。她从来都不觉得他可怜,可现在他的一辈子,竟然就在这串数字中,被人当成货物一样交易。 女人写完保证书,尖着嗓音道:“那西沉就给你们吧,放心我不会反悔的。你们以为我稀罕啊,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接人之前也不打听打听他在青瓷的名声和德性。” 43.私生子 此为防盗章  以前和段芬芳坐, 段芬芳是会提醒她的, 但魏西沉显然没这么好心,他不坑她一把就算对得起她了。 她老是被罚站,站在魏西沉身边,她低头去看他。 时间久了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魏西沉成绩那么好, 他坏的时候归坏,但做事十分专注认真。 听课认真,练题也认真。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看不见他坏的那一面, 他正常的时候, 完全是好学生做派。 十月末会进行第一次月考。 国庆收假回来的第一天,陶苒吃惊地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蓝迅和魏西沉搞在一起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 毕竟坏蛋之间才比较比较有共同语言。但蓝迅那一副把魏西沉当大哥的模样让陶苒摸不着头脑,她悄悄问魏西沉:“欸,他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想知道?” “想。” “放学后留下来,我告诉你。” 放学后留下来, 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陶苒摸了摸脖子,不动声色。放学铃声一响, 她就抓起书包往外跑, 魏西沉冷冷一笑, 拎住她的后领子。 陶苒愤愤道:“你放开我, 我给你讲,乔静妙在楼下等我, 要是我没下去, 信不信她带人上来揍你!” 蓝迅笑嘻嘻地探了个脑袋过来:“陶苒你放心, 我会给我哥他们说老师找你有点事,让他们先走的。” “……!” 蓝迅:“魏哥好好玩。” 他们这群平日里就惹是生非的人把后面一围,其余同学见情况不对就跑了。 段芬芳已经知道了魏西沉的本质,“苒苒我外公还在医院呢,我先去看他啊。” 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 陶苒一口血哽在喉咙里,蓝迅见班上没什么人了,带着小弟走之前还不忘问魏西沉:“魏哥要我帮你关门不?” 魏西沉扬起唇:“不用。” 几个男生荡漾地笑着走了。 陶苒说:“你放我走吧,我最近又没得罪你。” 她实在有点怕他。 秋风拂动少年的额发,他浅浅叹息,也不解释,把练习题摆在她桌子上:“做完了才能走。” 陶苒低头一看,险些晕过去,满满一大页数学题。 她光看着就犯晕,更别说写完。 “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妈会担心的。” “她不会。”少年眯了眯眼,“你|妈妈说,让我好好给你补习。” 再挣扎也没用,陶苒认命地开始做题。 她扫了一眼,没有什么x和y,这让她心里好歹好受了很多。 白色的纸张上,是少年苍劲有力的字体: 某学校组织4个班的学生旅游,规定每个班只能在既定的4个景点中任选一个,假设各班选择每个景点是等可能的。 (1)求4个景区都有班选择的概率; (2)求恰有3个景区有班选择的概率。 陶苒读了两三遍题,看向魏西沉,小声说:“我觉得,这题不科学。” “哪里不科学?” “如果要去旅游,4个景点有好有坏的情况下,大家肯定都去好玩的地方,谁捡漏去不好玩的地方呀?” “……” 一道简单的概率题,她做不出来还要哼哼唧唧。 魏西沉被她气笑了。 陶苒见势不对,连忙补充:“如果这道题里面,景点包括你家乡青瓷,我肯定选青瓷的!” 她本意是讨好他,让他放过她。陶苒隐隐记得程秀娟说过,魏西沉就是从青瓷小镇来的。那个地方古时候烧窑技术很好,做的陶瓷甚至能成为贡品。现在还保留着古镇的建筑,只不过后来没落了,景区也没建立起来,怪可惜的。 少年似笑非笑:“青瓷?你想去?” 她违心地回答他:“想。” 魏西沉唇角微挑:“想死的人才去那里。” “……”竟然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乡,她原本兴趣并不浓厚,现在反倒被挑起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魏西沉并不回答她,“你今晚想在这里过夜?” 她好恨他啊。 陶苒咬着笔头,硬着头皮瞎写。 魏西沉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半点都不会的人,凭借着瞎编,下笔如有神。 她半点基础都没有,在他眼里简单得不得了的题,她连从哪里入手都不知道。 “算了。”魏西沉说,“我先给你讲基础,明天要是再做不出来……” 他顿了顿,陶苒心慌地接话:“就罚我有生之年去青瓷。” “不。”魏西沉按住她的脑袋,“那太便宜你了。” 他的手放在她头上:“明天要是做不出来,我就帮你换一个脑子。” 有了那句恐吓的话,陶苒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认真精神听魏西沉讲基础。 窗外是暖黄|色的光,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魏西沉的声音很好听,少年低醇的嗓音,让她抬起眼睛,分了下神。 陶苒知道魏西沉在帮她。 他在做一件连老师都放弃了的事。 陶苒突然难过地开口:“魏西沉。” “嗯?” “我其实小时候不笨的,我初一还是六年级来着,还考过班上前十名呢。后来有一年,发了高烧,就变笨了。” 魏西沉垂下眉眼,低声道:“我知道。” 陶苒:“……你知道个屁。” 魏西沉看过来,她连忙改口:“我说这事不可思议……” 他要被这小怂货笑死了。 “陶苒,”他唇角染上笑意,“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没变,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陶苒回家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 客厅里的灯大亮,她在门口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她仔细辩了辨,听出那是一个陌生女人尖细的声音。 陶苒放下书包,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细长的眉眼让她稍显刻薄。 陶苒听见她上扬的语调:“哟,感情你们这是想强行拐带别人家的娃,我给你们说,我姐死了,我还没死呢。她把西沉养到17岁,难道是便宜你们的吗?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程秀娟也不是好惹的主:“不走了,行啊,让警察来抬你走。”她看到陶苒进门才没说接下去的话,用眼神示意陶苒回房间。 那眉眼细长的女人看见陶苒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想拉住陶苒的胳膊:“你们自己家有闺女,干嘛要接走西沉?西沉成绩那么好,再读几年书就可以帮着挣钱了,早就知道你们打着这个算盘,你们还不承……” “够了!”陶洪波被她吵得头疼,“钱钱钱,你直说要多少吧。拿了钱以后不许再来找魏西沉。” 女人眉开眼笑:“还是陶总明事理。” 她也不来拉陶苒了,伸了两根手指出来:“我也不为难陶总,两百万你总得给吧,我们西沉他……” 陶苒听得心凉,程秀娟说:“陶陶,你上楼。” 陶苒没有动。 陶洪波也不是好惹的主:“两百万?要是给这孩子的妈勉强说得过去,但你什么人,你不过魏西沉的小姨。再者魏西沉不过是我捐款的十个孩子中的一个,看他没了父母才接到锦城来,你有什么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30万,拿了钱给我走人,再也不许来锦城。不同意也行,魏西沉你带走,我不拦着。” 44.年少都是他 此为防盗章  乔静妙笑道:“哦, 可能有东西忘了拿。” 小陶陶嘴硬心软嘛,超可爱的。 陶苒跑回了三楼, 脚步又在楼梯口犹豫。 这会儿放学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楼下还偶有几声脚步声, 三楼以上安安静静, 她侧耳去听, 竟然真听到了少年粗嘎的声音。 蓝迅说:“跪下来把老子的鞋擦干净, 今天就饶了你。” 陶苒心突突跳。 蓝迅是蓝海洋的弟弟,但更加不服管, 是他们三班一霸, 平日里就恨不得把三班的天花板捅穿,连蓝海洋的账都不买。也不知道魏西沉才来一天是怎么犯到他手上的, 还恰好被堵在教室里。 陶苒刚想撸袖子, 才发现这大热的夏天,压根儿没袖子让她撸。 说实话, 几年不犯浑,人都变怂了。 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教室摸过去。 校园寂静,几台悬挂式风扇同时运作,那种老旧的嘎吱声让人心里瘆得慌。 陶苒扒着门悄悄往里看,腿肚子有些不听使唤,想抖。 蓝迅这混账不仅带了三班的人, 还带了六班、八班他的狗腿子, 林林总总一凑, 竟然七八个。 她那点以前欺负人的花拳绣腿,撑死能打两个。 陶苒就有点怂。 这两面派的坏胚,她救还是不救? 可别人没救着,把自己搭了进去。蓝迅打女生不?会看在他哥的面子上放了她不?她去讲和行得通吗? 早知道就把蓝海洋拉上来了。 她摸摸自己漂亮的小短裙,心里可愁。 那群少年把魏西沉围得严严实实,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陶苒心一横,脚尖在迈进门槛的前一瞬。 教室里砰的一声响。 她连忙把脚尖缩回来,睁大眼睛往里看。 穿着校服的少年踩在蓝迅背上,蓝迅旁边的桌子倒了一片。 魏西沉含笑开口,吐字却缓慢又冷淡:“跪——你——妈——蛋。” 这几个字和他打人的动作让场面瞬间失控,周围的少年一哄而上。 陶苒掌心沁出冷汗。 里面的人打成一团,陶苒呆呆看着这个她妈妈口中的“好学生”,打架下手又狠辣又熟练。 那八个少年在他手上竟没讨着什么好。 她突然想起那个黑色的打火机,看魏西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魏西沉大拇指一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又冰又冷,抬眸往门边看过来。 陶苒一转身子,抿了抿唇,步伐放轻往楼下走。 这么能耐,就不该骗她家人。 乔静妙看她下楼,微微挑了挑眉。蓝海洋皱眉问陶苒:“怎么?蓝迅要打的人你认识?” 陶苒别开目光,看着西边瑰红色的太阳,哼道:“才不认识。” 她一甩书包带子:“你们不走我走了。” 许深在她身后哎哎哎了好多声,陶苒也没回头。 许深啧啧道:“小丫头脾气真大。” 乔静妙笑道:“有人惹了她吧,上去看看?”可别让蓝迅把事闹大,吓吓人就成了,别得寸进尺。 ~ 陶苒出了校门,拐几个弯就是隔壁七中的校门。 七中的成绩好,她瞅着那里的小哥哥也长得好,就连这大门,都比他们的精巧好看。 自己高中那弯月似的金色钢架大门,跟暴发户一样。 去年七中门口移栽了一棵百年黄葛树,这树生命力颇顽强,如今枝繁叶茂,茎干粗壮,下面圈住它的花坛圈也换成了晶莹光滑的玉色石头。 七中在上面挂了很多漂亮的小灯,上学期的整整两个月,她就是坐在这树下等江烨放学。 陶苒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一眼大树,可能也只有和它做两个月好朋友的缘分了。 她摸摸自己的小脸,心道这脸皮还是蛮薄,做事须得知进退,适可而止。 她就不去打扰江学霸的生活了。 她和江烨本来就回家不顺路,上学期跟着人家,说不定她麻烦的同时,人家还嫌她烦。 她最后往七中校园里望了望,两排柳树整整齐齐地在巷道两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即便她今天来得晚了些,江烨也没在意,没有等她。果然对她没感情。 陶苒恹恹拦了个车回家。 到家才发现陶爸爸竟然回来了。 陶洪波一看到陶苒,忙笑着招手:“陶陶回来啦,到爸爸这里来,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心里那点难过早在回家的路上消化干净,闻言忙坐过去。 陶洪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粉色外壳的小手机。 陶苒当即欢呼了一声。 她做梦都想要一部手机啊!把手机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外壳,她给陶洪波道了谢就点开屏幕玩了起来。 程秀娟下楼看见这一幕,几步蹭蹭蹭过来就把陶苒的手机收了。 “陶洪波,还嫌你女儿这烂成绩不够糟心对吧?” 陶苒的手机还没捂热乎,肯定不乐意:“妈,你把手机给我,我一定好好学习成不?” “不成。” “妈,求你了。”她双手合十,眼睛水汪汪的。 陶洪波疼女儿,连忙帮腔:“陶陶说她会认真学习,你就信她一回吧。” 程秀娟皱了皱眉,有点恨铁不成钢:“那这样,你们下次月考,你考了班上前40名我再给你。” “……”陶苒拗不过程秀娟,咬牙道,“行。” 陶苒心想,他们班一共五十五个人,万一她运气好呢? 陶苒心在滴血,干脆打开电视看剧。 没一会儿,她听见程秀娟的声音:“小魏怎么还没来?” 陶洪波接话:“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她猛地回头:“你们说谁要来?” 原来因为陶洪波要回家,便也早早给魏西沉打了电话,让他来陶家吃饭。 可是这会儿陶苒都回家了,魏西沉还没来,陶洪波皱眉问陶苒:“陶陶,你们不是一起放学的吗?你看见西沉没有?” 陶苒:“……咳咳咳,没有。”其实她心里觉得,魏西沉不会来了。 她看见了,他脸上有打架的痕迹。 魏西沉但凡有点顾忌,就不会在伤好之前来她家。 水晶灯下,她撑着下巴,轻轻扬了扬嘴角。她要不要把魏西沉打架的事告诉爸妈呀? 然而不需要她做决定,门外的少年已经按响了门铃。 热汗湿了他一身,门内的清凉铺面而来。 魏西沉微微抬眼,就看见沙发上的少女惊骇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垂了眸,喊道:“陶叔,程阿姨好。” 程秀娟笑着道:“小魏来了呀,快请进快请进。” 陶苒想起之前妈妈对乔静妙的态度反差,心里有点吃味。 炫白的灯光下,魏西沉嘴角的青紫格外刺眼。 陶苒也坏,笑眯眯道:“魏同学,你嘴角怎么了呀?” 她一提,陶洪波和程秀娟也都注意到了,目光都落在魏西沉身上,等他解释。 魏西沉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陶苒:“被打了。” 竟然诚实得不像话。 陶苒一呆,她还没反应过来,程秀娟手指就戳在了她脑袋上:“陶苒苒!前几天我怎么给你说的?小魏才来,让你多照拂着,结果人家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委屈死了,又不是她打的魏西沉,而且那群找茬的人肯定比魏西沉惨。 陶苒反驳道:“那为什么别人没挨打,就他一来就惹事!” 魏西沉眸中微沉,压下心里那股戾气,嘴上轻轻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站在那里,低下头。 陶洪波突然想起今年七月。 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他坐飞机去青瓷小镇接人。 那是个比较没落的镇子,街上的房子年久失修,白|粉掉后,只剩下斑斑驳驳的灰色墙面。 少年靠在木门边,眼里清清冷冷,看着他走近。 少年身后的大厅设了灵堂,上面摆了他母亲的照片。 蜡烛明明灭灭,魏西沉一身白衣,语气也是那样轻,喊他陶叔。 魏西沉如今也这样平静,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才失去母亲的少年。也许心里的苦多了,泪早就流尽了。 陶洪波难得训斥陶苒,如今也沉了脸:“陶陶!” 陶苒原本见他低头,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可如今被陶洪波训斥,她又觉得委屈难言。 为什么都看不出魏西沉有问题? 到底是不甘心,趁父母先回了房间,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角,仰脸看他,声如脆铃:“魏西沉,我看到你打架了,你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魏西沉低下头,看了眼拉住自己衣角的小手。 雪白的手背,隐隐还可见淡青色的脉络,娇得他一掐就能死。 她仰着小脸,满脸被算计后的委屈可怜,偏偏还要强装倔强凶恶。 他突然觉得好笑。 他掐住她下巴,逼近她低声道:“哦?那又怎样呢?陶苒。” 即便你知道,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没有敲响那扇门。 十月的晚上,隐隐还能听到呼号的风声。 霍梅打开门,看见黑眸深冷的少年,吓得口齿不清:“你你、你怎么来了?” 魏西沉没理她,他越过客厅明亮的光线,看向陶家一家人。 陶洪波显然觉得很烦躁,程秀娟不复之前对他的热络,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她直接错开了目光。 鹅黄外套的少女,隔着一扇门,和他遥遥相望。 45.重逢 此为防盗章  她一摸兜里的钱, 厚厚一沓。程秀娟也是下了血本,希望来个人拯救不开窍的陶苒。但陶苒可不想被人当傻子还往上贴钱,这钱能买一学期冰棍儿了, 她才不要眼巴巴送去给坏蛋。 俩小姑娘在家看了四五天偶像剧,偶像剧的女子一口台湾腔, 又娇又嗲, 和男主上演生离死别。 偶像剧里咿咿呀呀地叫唤, 电视机前两小姑娘感性地边看边哭,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程秀娟路过好几次,都只能翻个白眼。碍着乔静妙在, 她也不好骂陶苒,干脆出去打牌, 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乔静妙必须回家了, 陶苒送她到家门口。 正午的太阳毒辣, 陶苒待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不行。好在乔静妙很快就上车走了,陶苒给她挥手。 乔静妙笑道:“快回去吧, 强光下待久了你眼睛又会疼了。” 乔静妙前脚一走,陶苒后脚一回去就看见程秀娟坐沙发上等她呢。 她下意识关了门就想往房间跑。 程秀娟拎住她的后领子:“哟哟, 陶苒苒,前几天没打疼你是吧?” “妈, 你放手,可疼了。” 她这不争气的娇气样让程秀娟斜了斜眼睛:“好了, 你朋友走了, 我们就来算算账。不是我要干涉你交朋友, 你自己回想一遍,她跟着你回来,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陶苒:“……” 看电视剧,吃薯片,聊天。 “所以我说,交朋友你也给我交个像样点的。要是是那个魏同学在这里,肯定能带动你看会儿书练会题。你长长脑子陶苒苒,这么大个人了要气死你|妈呀?” 陶苒一听到那个男孩子从程秀娟口里蹦出来就心堵。 她反驳道:“我朋友怎么了?人家静妙至少人好品性端正,天知道你的魏同学是个什么小饼干……噢噢,妈你别拧我耳朵。” 程秀娟放手,一看,果然她白嫩莹润的耳垂上一片红,看着怪惨的。 还真是哪里都碰不得。 程秀娟眼一瞪:“让你去给人家买东西,买了没?” 陶苒不吭声。 “今天必须去,不去这学期的零花钱就没了,你就捂着那点钱吧你。” 陶苒吸了一口气。 一学期的零花钱和冰棍钱比起来,还算是一笔巨款的。程秀娟没把她当豪门的孩子养,陶爸爸给的钱她都是有规划地给陶苒花。陶苒想到还得买心仪的漫画书,她当即妥协:“我去我去。” 答应了要去,但还是拖延到了黄昏才出门。 程秀娟见不得女儿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也不开车送她,让她自己往山下走。 盛夏的山道公路两旁,偶尔还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偏飞,蝉鸣起起伏伏。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在天边洒下一道霞光。 今年夏天特别热,陶苒喘了口气,额上沁出薄汗,专挑大树阴影的地方走。 饶是这样,她花了二十多分钟走到山下,还是热得快受不了了。 她跑到小超市买了根冰棍,几口下去,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这年头还不是处处安空调的时代,这片区建得偏,除了山上别墅的有钱人,山下的街道民房都只是经济一般的普通人。 超市小老板坐门口摇着把蒲扇,超市内没有空调,陶苒待了片刻觉得受不了,便也去外面站着。 她吃完冰棍嘴唇红润,长得又乖巧讨喜。老板就搬了根凳子给她坐,她忙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要做。 慢吞吞走到自己家的公寓门口,她下意识抬头望了望。 二楼的校服已经收了,白色的衬衫倒是还在。她看不出是不是之前晾的那些,抑或是他已经换洗过一轮了。 阳台上光秃秃,连盆绿植都没有。 陶苒仰着脖子,看那衬衫小幅度地飘呀飘,在心里品评这男孩子的品味。 实则还是不想上去敲门。 她毫无诚意,啥也没买,本来就只打算把这钱给他完事。 可临到门口,她才想起,自己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听程秀娟说过他姓魏。 哦,魏嘛。她一会儿就叫他魏同学。 她看着二楼弯了弯眼睛:“魏同学呀,你的衬衫不好看。”连个logo都没有。 夏风温和,轻轻拂动她粉色的裙摆。 身后有人带着几分笑意问:“是吗?” 陶苒背后说人被人听见,本来就心虚。连忙转过了头,抬眼看过去。 他站在几步开外,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又看她犯傻看了多久? 少年额前黑发湿透,刚跑步回来。 他眸色漆黑,远远看去深不见底,浅浅弯唇看她,没让人觉得温柔,反倒透出三分凉薄。 她下山走出来的那点燥热,在他这一眼里瞬间消散,大热的天,还硬生生觉出了几分凉意。 那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让她想撒腿就跑,然而少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倾身看她,唇角上扬,嗓音清冽,问她:“哪里不好看?嗯?陶苒。” “……”陶苒硬着头皮,“哪里都丑。” 这回不用她猜,也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就是那位魏同学。 可怕之处在于,他喊陶苒时咬字清晰。她装都来不及装。 陶苒本来就对他心存戒备,退后几步看他:“你认识我?” 魏西沉看她一眼,女孩子双颊微红,眼里还带着几分残存的惊惧。他轻飘飘吐字:“在你家客厅看过你的照片。” 陶苒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觉得这人气场不正常,片刻都不想和他待。陶苒在兜里掏呀掏,把程秀娟给她的钱全拿出来,摊在掌心:“我妈给你的。” 魏西沉看了眼她手心的钱,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 他没伸手接,冷冷看她一眼,错身就上了楼。 路过她身边时,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陶苒又尴尬又气恼。 这下可好,她讨厌他,他也讨厌她了。还真是美满。 程秀娟这个骗子,骗子! 哪里是什么温雅端方的少年?他身上哪里有半点温雅和包容?仿佛面对她,装都懒得装。这简直是大爷!去你大爷的! 陶苒气鼓鼓地把钱揣回兜。 掐指一算时间,怕回早了被程秀娟数落,干脆又跑回小超市,坐在那根凳子上,买了瓶冰水喝。 她和老板搭话:“伯伯,我跟您说,就对面……住二楼那个人,可坏可傲气了。” 老板:“你说小魏啊?那孩子怎么了,我瞅着挺好的啊,又懂礼貌又温和。前几天我进货搬不动,还是他搭了把手。”老板看了她好几眼,突然开口:“起开,凳子我有用。” 陶苒愣愣地站起来,老板把凳子搬进去了,然后又坐回来摇扇子。 陶苒:“……” 这些人真是着了那个少年的魔,愣是没一个人看出那是个心机boy两面派。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人带着几分邪气。 陶苒心想,不坐就不坐,她回家去。 反正明天要开学了,她才不会帮衬那个坏胚子,就让他感受一下他们锦城高中对待新人的不友善好了。 她陶苒以前可是小霸王,虽说现在老实了,但余威尚在。她就安心等着,看那坏胚子什么时候露陷儿。 可算把自己安慰完,她心大,很快又愉快起来。 招手打了个车,突然想起他的打火机还在她那里。 陶苒眼睛亮晶晶的,嗨呀,把柄她也有,怕个鬼哟。会吸烟的好学生?她才不信。 ~ 魏西沉双手撑阳台上。 看那辆计程车消失在视线里,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眼角眉梢,滴入领口处的锁骨。 他目光沉沉无悲喜。 八月盛夏,晚霞灿灿。 空气燥得要命。 这一年,他终于走出了那个乱得一塌糊涂的小乡镇。 过去的记忆在轻描淡写之间被更换。 只留下片刻前,她裙摆底下那截白嫩娇气的小腿,还有那股子少女的清香。 经久不散。 陶苒点了点头,和前情敌的第一次照面,她就以惨败告终。人家一头黑长直,还化着淡妆,穿着漂亮衣服。 她得了结膜炎,大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只有恐怖的效果。一头原本漂亮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脖子上还围了一条不伦不类的纱巾。 陶苒觉得难堪,而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她身边这个少年。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哪怕江烨已经成了她的“前追求对象”,她现在这幅模样,也不想被他看见。 陶苒气得恨不得把结膜炎传染给魏西沉算了,让他顶个红眼珠子,去见他的心上人,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但魏西沉皮糙肉厚,碰了她眼泪都没事,这想法也只能暂且搁置。 江烨皱眉看着她的眼睛,抬步就想走过来。付笛欸了两声,小声道:“你做什么呢,那个会传染。” 陶苒用红色大眼睛森森盯着付笛,倒是把付笛吓了一跳。 江烨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还是走过来了。 “会疼吗?”少年温柔的嗓音像清风,简直吹进了心里。 其实疼倒不是很疼的,就是那种眼睛里有异物的感觉让人不自在,但是说疼才能让人心疼。 陶苒酝酿好情绪:“可疼啦~” 她向来懂得审时度势,这狼狈样配上软绵绵的语调,挺招人疼的。魏西沉冷笑一声,把墨镜给她戴了回去。 半张脸顿时被遮了。 陶苒这回没意见。 46.高冷的总裁 此为防盗章  她剪了一头及肩的短发, 五官精致,肤色白皙, 娇娇嫩|嫩,一点薄汗都没出。在热的要命的八月, 仿佛看她一眼都能降暑。 车子开了好一段,到了分岔口,乔静妙开口:“师傅,在这里停一停。” 陶苒总算有了反应:“……别停别停,继续开。”她转头就掐上了乔静妙的脖子, “说好了陪我回家面对我妈的, 敢跑我就掐死你。” 乔静妙忍不住笑:“小陶陶好凶哟,你这么凶,还怕你|妈呀?” 陶苒捂紧自己的书包,表情哀愁, 可以说是非常怕了。 她考了班上倒数第二, 平均每科三十来分。那个给她垫背的倒数第一还是因为急性阑尾炎缺了考, 一领到通知书,陶苒就脚底抹油跑了。 和乔静妙跑到冰城去避暑。 眼看要开学了, 她不得不回家。一想到她妈那个冷飕飕的语调和那条“家法棍”, 她就瑟瑟发抖。希望乔静妙在, 她妈能放过她, 骂她的时候温和点。 乔静妙摸摸她的脑袋:“你这头小黑毛, 剪了真可惜, 原来多好看啊。” 陶苒说:“失恋了都剪头发的。” “哈哈哈失恋个屁, 恋都还没恋。江烨小哥哥的小手你都没拉到过,更别说和人家恋了。”乔静妙说完又打量了陶苒一眼,“长得这么俏,何愁那一颗草。也是江烨没眼光,以后他不后悔算我输。” 陶苒总算笑了。 眼睛弯成月牙儿,特别讨人疼。 车子往山上开,山下是一片民宅,山上却有几栋小别墅。 陶苒家很有钱,不是那种传承下来的贵族,而是很难融入贵圈的暴发户。 在六岁之前,陶苒还是跟着一群泥猴子小孩一起玩泥巴的穷光蛋,六岁以后,陶爸走了运,陶家一|夜暴富,陶苒就成了小千金。 乔静妙突然戳戳陶苒的手臂:“陶陶,看那边,那不是你们家的房子吗?” 陶苒家在山道下的小公寓有一套房子。 陶苒看过去,公寓二楼的阳台上,挂了好几件男孩子的衣服。白色的衬衫,经风一吹,飘来飘去,恍然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感觉。 她眯起大眼睛仔细瞧了瞧,那几件衣服很眼熟的样子…… 乔静妙恍然:“噢,那是我们的校服。” 陶苒睁大眼睛,校服? 车子已经开远了,她一回想,还真是锦城高中的校服。 那个房子怎么会挂校服? 没时间让她们想清楚,就已经到了陶家。 陶苒给钱下了车,看着一片小别墅就腿软。 “刚住,不要怂。” “不怂!” 陶妈施施然下楼,看着客厅里的两个小姑娘,陶苒的“妈”字还没出口,程秀娟手上的鸡毛掸子就招呼下去了。 陶苒反应快,蹭的一下就起身,嗷嗷叫着满客厅跑:“妈妈妈,你听我解释!” “疼!妈你下手轻点!” “啊啊啊卧槽妈呀!” 陶苒满客厅蹿跳,程秀娟就跟在她身后追。 乔静妙:“……”她坐在那里,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陶苒已经挨完了打,抽抽噎噎坐她旁边,眼泪汪汪的:“乔静妙,我要你何用。” 虽然是很悲伤的时刻,但乔静妙差点笑出了声。 这还不算完。 程秀娟眼睛一瞪:“陶苒苒,胆子巨肥啊,有那个本事就别回来了。多厉害啊你,考两百多分的高材生,第二名啊。你还知道疼,要是你身上有脸皮那么厚,就该子弹都打不穿才对。” 陶苒不敢反驳,怂得要命,头垂着乖乖受训,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鹌鹑。 乔静妙清了好几次嗓子,想帮陶苒说几句话,一想起程秀娟彪悍的模样,又默默咽了回去。 这就是暴富的后遗症。 程秀娟骨子里还留着普通妇女教孩子的习气,嗓门冲天洪亮,还特别重视孩子成绩。 她骂完陶苒,才客客气气给乔静妙打了招呼。 吃晚饭的时候,陶苒随口一问:“爸呢?” 程秀娟说:“死了。” “……哦。” 陶苒的爸爸经常不在家,和程秀娟的感情就自然谈不上好。但是他宠女儿,陶苒暑假跑出去玩也是他大力经济支持,所以程秀娟才气成这样。 老公不着家,女儿不争气。 她气得一口饭差点哽喉咙里,想到前几天的一件事才勉强把饭咽了下去。 “陶苒。” “嗯?” “前几天你爸从乡镇上接来了一个男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听说是他们县的第一名。成绩特别好,150分数学,可以考满分。人也长得端正,眉清目秀的,还懂礼貌。” 八月的夏,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得低,陶苒听得一阵冷意。 程秀娟说:“我琢磨着,他来得刚好,家教教你没有用,说不定同龄人教你就开窍了。” 陶苒差点没忍住说,孔老夫子教我都没用。 她把话憋回去,突然想到山道下那栋公寓,干净的白色衬衫。 “爸怎么会接他来?他家里人能同意?” 程秀娟叹了口气:“那孩子挺可怜的,他是单亲家庭,七月份的时候,他|妈妈生病去世了,他家就剩他一个人了。听说是你爸同学的孩子,就接了回来。” 听起来很惨的样子。 冷气森森,沿着她白皙纤细的小腿往上攀爬,陶苒不但没听出其中可怜,还总觉得怪怪的。 “陌生人你们也往家里接?” “陶苒苒!你现在连点善良的品质都没了是吧!” “……” “何况那孩子可懂事了,怕打扰到我们,主动搬出去住。你不要以你那点小心眼揣度人家,我给你讲,你跟着人家好好学,要是再考倒数第二,你小心身上这层皮。” 陶苒要被气死了。 疑点这么多,也就她妈头脑简单。 这么惨的男孩子,怎么以前爸爸没有提过?突然死了母亲接到家里来,还能温雅大方地应对程秀娟,给她留下了好印象。一个小乡镇长大的男孩子,处处举止得体落落大方,把她妈的心拢得紧紧的。 陶苒觉得,他提出搬出去住,难道不是因为出去自由没人管? 越想越有可能。 哪怕还没见面,陶苒就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没半点好印象。 她哼哼唧唧反驳:“也就你心大,我怎么觉得他听起来不像个好人。” “就你是好人对吧!再多说一句吃完了你洗碗。” 陶苒一瞬安静如鸡。 吃完张妈把碗收了,问陶苒:“陶陶在冰城好玩不呀,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 “挺好玩的,那里超级凉快。” 程秀娟回了一趟房间又下楼,把手上的钱包递给陶苒:“你们九月一号就要开学了,那个孩子心好,还答应抽空教教你,你就趁着这几天,给他买点东西知道吗?衣服鞋子之类的,人家才转学过来,估计特别不习惯。他没人照顾,我们就对他好一点。” 陶苒接过钱包,算是应了。 程秀娟斜了她一眼:“你头发真丑。” “……” ~ 洗漱完乔静妙躺在陶苒的大床上感叹:“你|妈妈真活泼。” “那送给你。” “我怕疼。”乔静妙笑着说,但她能感觉到程秀娟对自己的冷淡。她不以为意,自己的成绩很差,还比陶苒大一个级,在学校也不算什么好学生,家长肯定不喜欢女儿交她这样的朋友。 乔静妙问陶苒:“那个男孩子,你明天去见见吗?给他买东西?”她说着,让陶苒把地上的大公仔递过来她抱抱。 陶苒弯下身抱公仔:“等几天吧,我总觉得他……”总觉得这个“别家的孩子”是个坏胚子。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地板上一个小玩意。 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爸爸的肺不好,戒烟。 她眯了眯眼睛,捡起来那个黑色的打火机,冰凉传入掌心。 这个小玩意仿佛在冷冷地向她宣告两件事: 第一,他来过她的房间。 第二,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就导致了她一睡觉就被逮。 以前和段芬芳坐,段芬芳是会提醒她的,但魏西沉显然没这么好心,他不坑她一把就算对得起她了。 她老是被罚站,站在魏西沉身边,她低头去看他。 时间久了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魏西沉成绩那么好,他坏的时候归坏,但做事十分专注认真。 听课认真,练题也认真。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看不见他坏的那一面,他正常的时候,完全是好学生做派。 十月末会进行第一次月考。 国庆收假回来的第一天,陶苒吃惊地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蓝迅和魏西沉搞在一起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坏蛋之间才比较比较有共同语言。但蓝迅那一副把魏西沉当大哥的模样让陶苒摸不着头脑,她悄悄问魏西沉:“欸,他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想知道?” “想。” 47.犯贱 此为防盗章  又怎么可能忘了她? 陶苒亲眼看见那个女孩子和江烨抱在一起的。 她的心碎了一地,回来把自己的长发也剪了, 她不想和那个女生一样。 乔静妙说:“我之前问了下他们七中的人, 那个女的是他们的校花来着。” 陶苒控制住自己酸溜溜的语气:“哦。” 乔静妙能猜到她现在什么表情,噗嗤一笑:“你也别恼, 你文静一点说不定也可以捞个校花的名头当当。” “谁稀罕。” “言归正传, 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说不定那天看到的是场误会。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那个女生换男朋友的速度比我买新衣服的速度都快,而且听说就把谈恋爱当挑战了。喜欢去挑战那种难度系数大的, 当初谁都知道你在追江烨是吧?她多半就是故意气你这个小傻子呢。” 电话那头的小傻子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操作呀?”陶苒觉得不可思议, 那她看得上眼的都会去勾搭吗? 乔静妙笑了笑:“是啊,不仅是他们七中的, 我们学校的她也下过手。那你呢,还要争取一下不?” 说不气那是假的, 竟然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摆了一道。 陶苒沉吟了好一会, 才回答她:“我想去看看。” 虽然她觉得上次清吧聚会以后,她和江烨再没了可能,但还是想自己去看清真相。 她这几天恰好有空,干脆戴了一副墨镜出门。 想了想,又拿了条纱巾,把自己的脖子和半张脸包得严严实实。 秋天冷了起来,她也不再穿裙子, 换了牛仔裤和外套, 就往外面走。 程秀娟正在修指甲, 见她这打扮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呢陶苒?” “妈,我出门一趟。”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整张脸都被包完了,不是熟人还真认不出她。 这会儿已经快放学了,陶苒等江烨已经等出了经验,轻车熟路地坐在黄葛树下。 大树伸展着枝丫,把她庇护在绿荫下。 今天是阴天,没有出太阳。 墨镜下是一片灰色,万物都失了色彩。 陶苒眼巴巴地望着七中那扇大门,出了门才觉察出自己冲动了。 先不说不一定能等到江烨和那个据乔静妙说叫“付笛”的女生,即便等到了,她也不可能冲过去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人是种很奇妙的生物,心中埋下了或怀疑或不甘的种子,就老是想弄个水落石出。 七中放学铃声打响。 身着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 秋风拂在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他们都被陶苒一身怪异的打扮吸引了目光。 穿得跟个通缉犯似的。 陶苒开始还有点尴尬,但发现好像没人认出她以后,她也就自然了,把注意力投向校门口。 她看了看手表。 江烨做事很准时,连放学出校门的时间都准时。 她以前等他的时候,老怕自己学校放了学以后再跑过去来不及。可是等了好几回,她才发现,通常都是她在外面等五分钟左右,江烨就出学校了。 她不用慌慌张张地赶,只要她在这里,就一定等得到他。 江烨比所有人都出来得晚。 她有时候想,如果江烨嫌她烦,他可以早几分钟走的,那样她就等不到他了。 然而江烨并没有,她总是很快乐地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他就沉默地听着。 等到人群慢慢变少,她终于看到了江烨的身影。 陶苒下意识把纱巾往上拉了拉,她认识江烨那么久,可能这是她最狼狈最丑的时刻了。 没了美丽的长发,眼睛也红通通的,整个人都带了几分憔悴。 校门前的少年面容俊朗,身后追出来一个女生。 陶苒认出了那是付笛。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倒霉了。 陶苒跟做贼一样,绕到黄葛树后面,探出个脑袋去看。 付笛几步追了出去,去拉江烨的手。 在她碰到江烨的时候,被江烨冷冷甩开了。 陶苒愣了愣,她从来没见过江烨愠怒的模样,仿佛他天生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他竟然也会发火。 他脸上就差把厌恶写出来了。 其实陶苒也碰过江烨的手,是不小心碰到的。 她又羞又急,生怕江烨误会,脸蛋红透了,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时候江烨也愣了愣,轻轻地咳了咳,说:“我知道。” 陶苒感慨万千,还没从往事中回过神,就看见江烨往这边走过来了。 她赶紧背过去坐好。 江烨在树的另一面坐下来。 陶苒紧张死了,一动不敢动。他坐这里干什么? 付笛也跟着坐下,离得近了,陶苒终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付笛嗓音清脆:“我陪你等吧。” 江烨语调很冷:“不用。” 女生笑了起来:“江烨,你这是何必呢,都多久了,还没认清现实呢?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痴情货啊,人家不定就玩玩而已。” 江烨沉默良久,突然笑了,语调仍冷:“你不也是玩玩而已吗?” 这话成功地让女生闭了嘴。 隔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陶苒的心砰砰跳。 ~ 蓝迅跟在魏西沉身后,和闻凯斗嘴。 绕过曲折的小巷,蓝迅说:“你和老子逼逼啥呢,不就是打架厉害点,你还不就只是个文盲。” 闻凯笑嘻嘻的:“你不是文盲,那一般考第几呢?说出来吓吓我啊。” “……” 蓝迅打不过魏西沉,骂不过闻凯,心里很丧。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更丧的小弟,全是蓝迅以前的狐朋狗友。 闻凯拍拍他的肩膀:“别泄气嘛,说了教你一定教。” 蓝迅刚想张嘴说话,目光却直了直,他喊了声魏哥,“你看,那像不像是……” 魏西沉的眸光望过去。 出了小巷,就是隔壁七中的校门。 那棵参天古树下,坐了一个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姑娘。 魏西沉抬步走过去。 ~ 陶苒偷听人家讲话本来就紧张,还没听到什么关键信息,身前就站了一群人。 她抬起眼睛,灰色的世界里,魏西沉垂眸看她。 在他身后,除了闻凯和蓝迅,还有几个染了黄毛灰毛的少年。 陶苒:“……”她这是倒了八辈子霉啊! 她佯装淡定地扯了扯自己的纱巾,做出盲人摸空气的迷茫动作,起身慢吞吞地往旁边走。 魏西沉差点笑出声。 小蠢货。 他也不拆穿她,看她装。陶苒摸着空气完美地避开了他们这一堆人。 走了好几步,身后传来蓝迅惊天动地的笑声:“卧槽哈哈哈,陶苒你这是干什么呢?” 蓝迅一笑,他身后的小弟们为了捧场跟着笑。 一时间少年们或低沉、或粗嘎的嗓音,笑得轰轰烈烈。 陶苒打死蓝迅的心都有了! 他们这里动静那么大,江烨和付笛又不是聋子,特别是“陶苒”这两个字,简直是平地一个雷。 他们都绕过了大树,走到了这边来。 灰蒙蒙的墨镜外,陶苒对上江烨诧异的眼神,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付笛看着她怪异的装扮,也瞪大了眼睛。 陶苒转身就想跑。 她实在太狼狈了,偷听被发现,还是自己最丑、生病的时候。 魏西沉弯了弯唇角。 他脑子活络,眼前的场景他一猜基本就和事实八|九不离十。 他闲闲地上前几步,伸手抓住了陶苒的后领子。 陶苒恨不得踢他几脚,她咬牙小声道:“放开。” 魏西沉弯了弯眉眼,眼里的碎光有点冷:“急什么啊,既然都遇到了江同学,总得打个招呼再走吧?” 她不要打招呼,不要。她要尴尬死了。 魏西沉伸手拉下她的纱巾,陶苒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又摘下了她的墨镜。 她一双红色的大眼睛惊恐又愤怒地看着他。 眼前的少年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弯唇一笑,把她的脸朝着江烨的方向。 “来,说声江同学好。” 啊啊啊她杀了魏西沉可不可以啊! 这句话蓝海洋也对陶苒说了一遍,她像只炸毛的猫咪:“肯定得远点,要是可以,我想把他发射到太空去!” “……” 聚会导致的后果是: 江烨喝多吐了。 陶苒和江烨的关系迷之尴尬。 以及,陶苒和魏西沉的关系降至冰点。单方面的,她要把魏西沉冻起来。 48.真心 此为防盗章 段芬芳放下手中的小说, 诧异地问:“苒苒, 你又要搬回来啦?” “是啊。” 搬过去和魏西沉做同桌没几天, 就又要搬回去, 简直把换座位当成家常便饭了。 陶苒把桌面上的东西收好, 这才起身打算搬桌子。 教室后门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少年。 蓝迅一看:“哟,魏哥, 你同桌在搬座位。” 几个男孩子都才打完篮球,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流向下巴。 魏西沉走进教室, 顺着蓝迅的目光看过去,陶苒正打算拖桌子,段芬芳也在帮忙。 他目光当即冷了下去。 蓝迅瞥了一眼魏西沉的眼神,看着挺不妙的啊,他要不要拉一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决定, 魏西沉已经走了过去。 他抬起脚, 踩在陶苒课桌下面的横杠上。 两个女生正在拉,魏西沉踩住了横杠, 她们一厘米都没能拉动。 少年目光冷沉, 看着陶苒。 段芬芳有个优点就是特别有眼色, 她觉察到了魏西沉的目光的可怕, 当即松了手。 陶苒皱眉看他:“你干嘛呀?”她问这话时,其实带着几分心虚。 因为她一整天都没告诉过魏西沉她会搬座位的事,楼道归还支票和打火机的事还那样清晰, 但现在的魏西沉却给了她一种处在爆发边缘的感觉。 教室里的同学都纷纷回头往后看。 魏西沉气极反笑:“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老子这里是你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的地方?” 教室里静默了一瞬。 他真的气着了,连往昔好不容易维持的温和形象也不要了。活脱脱就是个痞痞的形象。只有蓝迅站在他后面恨不得叫好。 所有人的目光下,陶苒也有点慌,她没想过魏西沉竟然就这么直白地和她对上。 但她又不敢问那你想怎么样? 万一魏西沉真想怎么样,她怕那时候更下不来台。 陶苒小声道:“对不起。” 她选择了道歉。 别人不懂她搬座位的意义,但魏西沉一定懂。 那是在说,陶家已经不要他了。 她也放弃了他,沉默地、没有一丝抗争地放弃了他。 她向来不是那么听话,但这一次,程秀娟只说了一遍,她就同意了。 确实是她对不起魏西沉。 他冰冷的目光让她难堪地垂下了头,她小声道:“你让一让可以吗?” 可以吗? 眼睛涩疼得紧,面前的少年分毫不让。 他眼里带着几分讥诮,身上的愤怒转变为压迫感,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他们这里成了全班关注的焦点,很多同学都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陶苒在议论声中红了脸,马上要上课了,陈志刚出去接水,要是他看到了魏西沉还不肯退让的话,肯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魏西沉那么怒,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一个人耍得团团转,偏偏他还没报复回去的心思。 陶苒把打火机交给他的样子,她红着脸后退的模样,他以为哪怕陶家放弃了他,但她还没有。 然而不过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她就用行动告诉了他,她也早就放弃他了。把打火机还给他,不过是断了最后的瓜葛。 空气中都弥漫着冷意。 蓝迅打算见势不对就上去拉一拉。 一片寂静中,只有段芬芳小声道:“苒苒,你哭啦?” 这句话很轻。 魏西沉看过去,陶苒眼里真的漫了泪。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真的掐死她算了。就再没了那些千回百转的想法。 然而他只是,收回了踩着桌子的脚,不再看她一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哭了。 上课铃声响了。 陶苒揉了揉眼睛,她眼睛确实很疼,眼睛里面仿佛含了异物,在逼她落泪。 那些好奇的、八卦的目光还没收回。陈志刚也已经走进了教室,陶苒没有再搬桌子,要搬也得等到下课了。 她在魏西沉身边坐下来。 到了现在,两个人之间,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她眼睛难受,还在流泪,干脆也趴在桌子上不看他。 反正他都那么讨厌她和她的家人了,不在乎更加讨厌一点。 她闷闷地趴在自己胳膊中间,脑海里乱糟糟地想事情。 已经是十月,教室里没再开风扇,只剩下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同学们偶尔才应和几声。 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身边少年压抑的喘息声。 陶苒第一次觉得,他们确实是一直在伤害他。 或许他离开了青瓷那个小镇,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家人把他带到这里,却害怕他忌惮他。 他也讨厌他们。 迷迷糊糊一节课就快过去了。 陈志刚照样留了几分钟给他们消化知识,还叮嘱了一些话。 段芬芳越想越不对,她回过头,推了推陶苒的手臂:“苒苒?” 陶苒抬起头,眼睛微红。 段芬芳犹豫地道:“刚刚陈老师的话你听到了吗?” 陶苒摇了摇头。 段芬芳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刚刚陈老师说,高三五班有同学感染了结膜炎,现在是夏秋交接的季节,是结膜炎的高发期,让我们都注意一点,发现了赶快去治疗。你的眼睛……” 她说这么多,陶苒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 学校学生多,传染疾病的速度也快。 而且她的好朋友乔静妙也在高三五班,她眼里涩疼堵堵的。 陶苒说:“我借一下你的镜子。” 段芬芳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她。 镜子里,她的瞳孔周围有一些细小的血丝,还有一个很小的红色团块。 陶苒心一沉。 怪不得她刚刚老想揉眼睛和流泪。 “真是吗?” 陶苒点点头:“感觉是的。” 旁边一个女生悄声给同伴说:“陶苒好像感染上结膜炎了……” “天呐?会传染的啊,叫她天天和高三那群人厮混,现在把这玩意儿带到我们班了。你注意别碰她碰过的东西……” 结膜炎是种眼睛疾病,传染得很快,病发时眼睛通红,所以又叫红眼病。 这个消息倒像是长了腿,传得飞快,大家看陶苒的目光都带着闪躲。 几个和陶苒亲近的同学倒是来问她:“怎么了,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陶苒摇摇头:“只剩最后一节课了,快放学了,你们离我远一点,结膜炎会传染的。” 同学们没再坚持,都回了自己的位子。 然而纵然大家都能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却避不开。 魏西沉从上节课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件事传得快,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蓝迅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就差让魏哥过来避避了。 在蓝迅拼命的眨眼中,魏西沉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教室。 陶苒身边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班上同学看过来的目光,要么带着讥嘲,要么带着同情。然而到底是没人敢过来了。 人总是最先着紧自己的。 她叹口气,继续在桌子上趴着,眼睛太难受了,她忍着没有去揉眼睛。 陶苒没有再换位子。 她现在人见人嫌,她也不想让段芬芳被传染上了。 结膜炎很难受,她不希望段芬芳遭这个罪。 何况魏西沉走了,她一个人暂时坐最后面,对谁都好。 卓良往后面看了好几眼,终究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蓝迅平日里虽然和陶苒不熟,但是现在莫名觉得她娇|小的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挺可怜的。 过了一会儿,已经上课了。 魏西沉还没回来,陈志刚推了推眼镜,满脸疑惑:“魏西沉呢?” 蓝迅面不改色:“老师他肚子疼去厕所。” “哦。”陈志刚冲他那满分倒是没怀疑。 又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蓝迅眼尖地看到教室后门进来一个人。 少年额发湿透,显然很热,他还喘着气,趁老师写板书的时间,迅速坐在了自己位子上。 他动作很轻,谁也没有发现他。 蓝迅刚想隔空喊一声魏哥。 却见魏西沉抚了抚身边姑娘的头发,轻轻喊了声陶苒。 陶苒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脸颊上还不受控制地挂着两滴泪。 她的样子又狼狈又囧,陶苒刚想擦掉眼泪。 魏西沉按住她的手。 秋风温柔。 他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干净的帕子轻轻给她擦眼睛。 陶苒呆愣地看着他。 少年一身汗水,眸子漆黑。 原来他跑了那么远,只是为了去买干净的帕子和清理的生理盐水。 然后轻轻给她擦眼泪。 她眼睛还是难受,脸颊却有点红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黑板,唯他专注地看着她。 陶苒福至心灵,特别小声地喊他:“魏西沉。”她的大脑甚至有一瞬是当机的,她用气音问他,“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少年注视着她那别人避之不及、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扬起唇角。 49.求求你 此为防盗章  班上的男孩子大多还没上来, 估计在打篮球。 这几天刚好是初秋, 天气凉爽,都想趁着好天气在外面玩个痛快。 段芬芳放下手中的小说, 诧异地问:“苒苒,你又要搬回来啦?” “是啊。” 搬过去和魏西沉做同桌没几天,就又要搬回去, 简直把换座位当成家常便饭了。 陶苒把桌面上的东西收好,这才起身打算搬桌子。 教室后门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少年。 蓝迅一看:“哟, 魏哥, 你同桌在搬座位。” 几个男孩子都才打完篮球,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流向下巴。 魏西沉走进教室,顺着蓝迅的目光看过去,陶苒正打算拖桌子,段芬芳也在帮忙。 他目光当即冷了下去。 蓝迅瞥了一眼魏西沉的眼神, 看着挺不妙的啊,他要不要拉一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决定,魏西沉已经走了过去。 他抬起脚, 踩在陶苒课桌下面的横杠上。 两个女生正在拉,魏西沉踩住了横杠,她们一厘米都没能拉动。 少年目光冷沉,看着陶苒。 段芬芳有个优点就是特别有眼色,她觉察到了魏西沉的目光的可怕, 当即松了手。 陶苒皱眉看他:“你干嘛呀?”她问这话时, 其实带着几分心虚。 因为她一整天都没告诉过魏西沉她会搬座位的事, 楼道归还支票和打火机的事还那样清晰,但现在的魏西沉却给了她一种处在爆发边缘的感觉。 教室里的同学都纷纷回头往后看。 魏西沉气极反笑:“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老子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教室里静默了一瞬。 他真的气着了,连往昔好不容易维持的温和形象也不要了。活脱脱就是个痞痞的形象。只有蓝迅站在他后面恨不得叫好。 所有人的目光下,陶苒也有点慌,她没想过魏西沉竟然就这么直白地和她对上。 但她又不敢问那你想怎么样? 万一魏西沉真想怎么样,她怕那时候更下不来台。 陶苒小声道:“对不起。” 她选择了道歉。 别人不懂她搬座位的意义,但魏西沉一定懂。 那是在说,陶家已经不要他了。 她也放弃了他,沉默地、没有一丝抗争地放弃了他。 她向来不是那么听话,但这一次,程秀娟只说了一遍,她就同意了。 确实是她对不起魏西沉。 他冰冷的目光让她难堪地垂下了头,她小声道:“你让一让可以吗?” 可以吗? 眼睛涩疼得紧,面前的少年分毫不让。 他眼里带着几分讥诮,身上的愤怒转变为压迫感,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他们这里成了全班关注的焦点,很多同学都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陶苒在议论声中红了脸,马上要上课了,陈志刚出去接水,要是他看到了魏西沉还不肯退让的话,肯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魏西沉那么怒,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一个人耍得团团转,偏偏他还没报复回去的心思。 陶苒把打火机交给他的样子,她红着脸后退的模样,他以为哪怕陶家放弃了他,但她还没有。 然而不过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她就用行动告诉了他,她也早就放弃他了。把打火机还给他,不过是断了最后的瓜葛。 空气中都弥漫着冷意。 蓝迅打算见势不对就上去拉一拉。 一片寂静中,只有段芬芳小声道:“苒苒,你哭啦?” 这句话很轻。 魏西沉看过去,陶苒眼里真的漫了泪。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真的掐死她算了。就再没了那些千回百转的想法。 然而他只是,收回了踩着桌子的脚,不再看她一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哭了。 上课铃声响了。 陶苒揉了揉眼睛,她眼睛确实很疼,眼睛里面仿佛含了异物,在逼她落泪。 那些好奇的、八卦的目光还没收回。陈志刚也已经走进了教室,陶苒没有再搬桌子,要搬也得等到下课了。 她在魏西沉身边坐下来。 到了现在,两个人之间,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她眼睛难受,还在流泪,干脆也趴在桌子上不看他。 反正他都那么讨厌她和她的家人了,不在乎更加讨厌一点。 她闷闷地趴在自己胳膊中间,脑海里乱糟糟地想事情。 已经是十月,教室里没再开风扇,只剩下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同学们偶尔才应和几声。 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身边少年压抑的喘息声。 陶苒第一次觉得,他们确实是一直在伤害他。 或许他离开了青瓷那个小镇,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家人把他带到这里,却害怕他忌惮他。 他也讨厌他们。 迷迷糊糊一节课就快过去了。 陈志刚照样留了几分钟给他们消化知识,还叮嘱了一些话。 段芬芳越想越不对,她回过头,推了推陶苒的手臂:“苒苒?” 陶苒抬起头,眼睛微红。 段芬芳犹豫地道:“刚刚陈老师的话你听到了吗?” 陶苒摇了摇头。 段芬芳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刚刚陈老师说,高三五班有同学感染了结膜炎,现在是夏秋交接的季节,是结膜炎的高发期,让我们都注意一点,发现了赶快去治疗。你的眼睛……” 她说这么多,陶苒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 学校学生多,传染疾病的速度也快。 而且她的好朋友乔静妙也在高三五班,她眼里涩疼堵堵的。 陶苒说:“我借一下你的镜子。” 段芬芳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她。 镜子里,她的瞳孔周围有一些细小的血丝,还有一个很小的红色团块。 陶苒心一沉。 怪不得她刚刚老想揉眼睛和流泪。 “真是吗?” 陶苒点点头:“感觉是的。” 旁边一个女生悄声给同伴说:“陶苒好像感染上结膜炎了……” “天呐?会传染的啊,叫她天天和高三那群人厮混,现在把这玩意儿带到我们班了。你注意别碰她碰过的东西……” 结膜炎是种眼睛疾病,传染得很快,病发时眼睛通红,所以又叫红眼病。 这个消息倒像是长了腿,传得飞快,大家看陶苒的目光都带着闪躲。 几个和陶苒亲近的同学倒是来问她:“怎么了,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陶苒摇摇头:“只剩最后一节课了,快放学了,你们离我远一点,结膜炎会传染的。” 同学们没再坚持,都回了自己的位子。 然而纵然大家都能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却避不开。 魏西沉从上节课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件事传得快,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蓝迅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就差让魏哥过来避避了。 在蓝迅拼命的眨眼中,魏西沉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教室。 陶苒身边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班上同学看过来的目光,要么带着讥嘲,要么带着同情。然而到底是没人敢过来了。 人总是最先着紧自己的。 她叹口气,继续在桌子上趴着,眼睛太难受了,她忍着没有去揉眼睛。 陶苒没有再换位子。 她现在人见人嫌,她也不想让段芬芳被传染上了。 结膜炎很难受,她不希望段芬芳遭这个罪。 何况魏西沉走了,她一个人暂时坐最后面,对谁都好。 卓良往后面看了好几眼,终究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蓝迅平日里虽然和陶苒不熟,但是现在莫名觉得她娇|小的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挺可怜的。 过了一会儿,已经上课了。 魏西沉还没回来,陈志刚推了推眼镜,满脸疑惑:“魏西沉呢?” 蓝迅面不改色:“老师他肚子疼去厕所。” “哦。”陈志刚冲他那满分倒是没怀疑。 又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蓝迅眼尖地看到教室后门进来一个人。 少年额发湿透,显然很热,他还喘着气,趁老师写板书的时间,迅速坐在了自己位子上。 他动作很轻,谁也没有发现他。 蓝迅刚想隔空喊一声魏哥。 50.转机 此为防盗章  她以前上课就看漫画,现在漫画被魏西沉收了, 她只能睡觉。 九月末, 初秋的凉意还没完全侵袭, 她穿着鹅黄的小外套,像个小太阳似的, 趴在魏西沉身边睡熟。 锦城高中夏天有两套校服,冬天也有两套。蓝白相间的棉布外套,又宽大又格式化,乍一看像环卫工人。 这两套校服不止一次被学生吐槽过丑, 然而学校并不采取措施,这样式一穿就好几年。 一大片“环卫工人”中,陶苒最惹眼。 这就导致了她一睡觉就被逮。 以前和段芬芳坐,段芬芳是会提醒她的,但魏西沉显然没这么好心,他不坑她一把就算对得起她了。 她老是被罚站,站在魏西沉身边, 她低头去看他。 时间久了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魏西沉成绩那么好, 他坏的时候归坏,但做事十分专注认真。 听课认真, 练题也认真。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看不见他坏的那一面, 他正常的时候, 完全是好学生做派。 十月末会进行第一次月考。 国庆收假回来的第一天, 陶苒吃惊地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蓝迅和魏西沉搞在一起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 毕竟坏蛋之间才比较比较有共同语言。但蓝迅那一副把魏西沉当大哥的模样让陶苒摸不着头脑, 她悄悄问魏西沉:“欸,他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想知道?” “想。” “放学后留下来,我告诉你。” 放学后留下来,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陶苒摸了摸脖子,不动声色。放学铃声一响,她就抓起书包往外跑,魏西沉冷冷一笑,拎住她的后领子。 陶苒愤愤道:“你放开我,我给你讲,乔静妙在楼下等我,要是我没下去,信不信她带人上来揍你!” 蓝迅笑嘻嘻地探了个脑袋过来:“陶苒你放心,我会给我哥他们说老师找你有点事,让他们先走的。” “……!” 蓝迅:“魏哥好好玩。” 他们这群平日里就惹是生非的人把后面一围,其余同学见情况不对就跑了。 段芬芳已经知道了魏西沉的本质,“苒苒我外公还在医院呢,我先去看他啊。” 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 陶苒一口血哽在喉咙里,蓝迅见班上没什么人了,带着小弟走之前还不忘问魏西沉:“魏哥要我帮你关门不?” 魏西沉扬起唇:“不用。” 几个男生荡漾地笑着走了。 陶苒说:“你放我走吧,我最近又没得罪你。” 她实在有点怕他。 秋风拂动少年的额发,他浅浅叹息,也不解释,把练习题摆在她桌子上:“做完了才能走。” 陶苒低头一看,险些晕过去,满满一大页数学题。 她光看着就犯晕,更别说写完。 “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妈会担心的。” “她不会。”少年眯了眯眼,“你|妈妈说,让我好好给你补习。” 再挣扎也没用,陶苒认命地开始做题。 她扫了一眼,没有什么x和y,这让她心里好歹好受了很多。 白色的纸张上,是少年苍劲有力的字体: 某学校组织4个班的学生旅游,规定每个班只能在既定的4个景点中任选一个,假设各班选择每个景点是等可能的。 (1)求4个景区都有班选择的概率; (2)求恰有3个景区有班选择的概率。 陶苒读了两三遍题,看向魏西沉,小声说:“我觉得,这题不科学。” “哪里不科学?” “如果要去旅游,4个景点有好有坏的情况下,大家肯定都去好玩的地方,谁捡漏去不好玩的地方呀?” “……” 一道简单的概率题,她做不出来还要哼哼唧唧。 魏西沉被她气笑了。 陶苒见势不对,连忙补充:“如果这道题里面,景点包括你家乡青瓷,我肯定选青瓷的!” 她本意是讨好他,让他放过她。陶苒隐隐记得程秀娟说过,魏西沉就是从青瓷小镇来的。那个地方古时候烧窑技术很好,做的陶瓷甚至能成为贡品。现在还保留着古镇的建筑,只不过后来没落了,景区也没建立起来,怪可惜的。 少年似笑非笑:“青瓷?你想去?” 她违心地回答他:“想。” 魏西沉唇角微挑:“想死的人才去那里。” “……”竟然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乡,她原本兴趣并不浓厚,现在反倒被挑起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魏西沉并不回答她,“你今晚想在这里过夜?” 她好恨他啊。 陶苒咬着笔头,硬着头皮瞎写。 魏西沉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半点都不会的人,凭借着瞎编,下笔如有神。 她半点基础都没有,在他眼里简单得不得了的题,她连从哪里入手都不知道。 “算了。”魏西沉说,“我先给你讲基础,明天要是再做不出来……” 他顿了顿,陶苒心慌地接话:“就罚我有生之年去青瓷。” “不。”魏西沉按住她的脑袋,“那太便宜你了。” 他的手放在她头上:“明天要是做不出来,我就帮你换一个脑子。” 有了那句恐吓的话,陶苒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认真精神听魏西沉讲基础。 窗外是暖黄|色的光,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魏西沉的声音很好听,少年低醇的嗓音,让她抬起眼睛,分了下神。 陶苒知道魏西沉在帮她。 他在做一件连老师都放弃了的事。 陶苒突然难过地开口:“魏西沉。” “嗯?” “我其实小时候不笨的,我初一还是六年级来着,还考过班上前十名呢。后来有一年,发了高烧,就变笨了。” 魏西沉垂下眉眼,低声道:“我知道。” 陶苒:“……你知道个屁。” 魏西沉看过来,她连忙改口:“我说这事不可思议……” 他要被这小怂货笑死了。 “陶苒,”他唇角染上笑意,“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没变,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陶苒回家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 客厅里的灯大亮,她在门口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她仔细辩了辨,听出那是一个陌生女人尖细的声音。 陶苒放下书包,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细长的眉眼让她稍显刻薄。 陶苒听见她上扬的语调:“哟,感情你们这是想强行拐带别人家的娃,我给你们说,我姐死了,我还没死呢。她把西沉养到17岁,难道是便宜你们的吗?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程秀娟也不是好惹的主:“不走了,行啊,让警察来抬你走。”她看到陶苒进门才没说接下去的话,用眼神示意陶苒回房间。 那眉眼细长的女人看见陶苒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想拉住陶苒的胳膊:“你们自己家有闺女,干嘛要接走西沉?西沉成绩那么好,再读几年书就可以帮着挣钱了,早就知道你们打着这个算盘,你们还不承……” “够了!”陶洪波被她吵得头疼,“钱钱钱,你直说要多少吧。拿了钱以后不许再来找魏西沉。” 女人眉开眼笑:“还是陶总明事理。” 她也不来拉陶苒了,伸了两根手指出来:“我也不为难陶总,两百万你总得给吧,我们西沉他……” 陶苒听得心凉,程秀娟说:“陶陶,你上楼。” 陶苒没有动。 陶洪波也不是好惹的主:“两百万?要是给这孩子的妈勉强说得过去,但你什么人,你不过魏西沉的小姨。再者魏西沉不过是我捐款的十个孩子中的一个,看他没了父母才接到锦城来,你有什么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30万,拿了钱给我走人,再也不许来锦城。不同意也行,魏西沉你带走,我不拦着。” 女人有些不甘,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行行行,你现在就给我。” 陶洪波给她签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让她写了一张保证书。 陶苒站在旁边,全程看着他们交易。 突然想起今年八月末的时候,她第一次见魏西沉。 程秀娟原本让她给魏西沉买东西,可是她阳奉阴违直接给钱,少年冷了神色,与她擦肩而过时再没看过她一眼。 可如今一张三十万的支票,他就被自己的小姨卖了。 卖给了她的父亲。 51.折腾他 此为防盗章 魏西沉威胁完人, 看见陶苒眼里清晰可见的惊恐,又觉得这姑娘看着活泼, 实则又胆小又怂。 吃完饭陶洪波让魏西沉跟着他去了书房,陶苒满腔心事, 干脆在客厅写作业。 写几个字眼睛又偷偷往楼上瞄。 魏西沉谈完话下楼,就看见她咬着笔头一脸痛苦。 正是夏夜,外面天色已经变黑, 客厅内灯光透亮, 灯光下的她肌肤莹白。 他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没走过去。 径自开门离开了。 魏西沉回到公寓,才发现家门前站了个人。 闻凯看见他回来, 一脸惊喜, 想起魏西沉的叮嘱, 把“老大”这个称呼咽了下去, 改口道:“魏哥!” “进来说话。” “哦哦。” 闻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一口灌了下去, 才喘气道:“魏哥,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烤成人干了快。” 魏西沉不理会他的吐槽,淡声问道:“我的东西?” “在这里,你看看少了什么没?” 闻凯把自己黑色大背包拉开,递给魏西沉满满一摞书。 他看着那堆书就想吐槽, 一看魏西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又把脏话悉数咽了下去。 但哀怨的表情掩盖都掩盖不了。 当初魏西沉得知他要过来, 让他给带点东西。 闻凯一开始还挺激动的,他琢磨着,青瓷小镇离锦城千里之遥,魏西沉到底要让他带什么宝贝呢? 结果尼玛……就是一堆破书! 他背了一路,快累死了。 “魏哥,你脸怎么了?”闻凯面上严肃着,心里乐翻了天。 魏西沉在青瓷小镇没人敢惹,他从来没见过魏西沉这幅狼狈落魄样。 看来这大都市,也没想象中好混。 闻凯没忍住,看了好几眼魏西沉身上的校服,很辛苦地把笑声憋了回去。 要是把魏西沉如今的境况给兄弟们讲讲,估计得笑死一群人。 土皇帝落了难,还乖乖穿起了校服。 闻凯竖起大拇指:“魏哥您这一身真帅哈哈哈。” “滚。” “我说真的,要是在这地方过得不舒心,魏哥你还不如回青瓷呢,至少自由没人管。” 魏西沉放在书上的手指顿了顿:“你别管了。” 闻凯见劝不动他,也就不再多话,都知道魏西沉此番来锦城是要做大事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默默支持就对了。 闻凯苦着脸:“魏哥,我以后住哪儿呀?”他知道魏西沉不会让他住这里。 魏西沉十指交叠,轻描淡写道:“楼上有一家人要搬走,自己去联系。” “行吧。”反正他没事做,也不用念书,时间多的是。“那我还需要做什么不?” 魏西沉靠在沙发上,眸中明灭不定。 他突然想起了,她口中的,那个叫江烨的人。 ~ 周二的时候,陶苒一进教室就发现气氛怪怪的。 她从后门进来,很多人的目光在偷偷往后看。 她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魏西沉坐在那里转笔,清清冷冷的脸,水性笔在他指下飞旋。 他一点也没有遮盖脸上伤痕的意味,嘴角那片青紫看着更加骇人。 陶苒往隔壁那组看过去,果然蓝迅的位置是空的。 魏西沉下手可真狠啊。 陶苒踩着点来上课,没一会儿铃声就响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兼班主任陈志刚的课,他清了清嗓子,还是温温吞吞的:“同学们,开学我们首先要落实两件事,第一件是班上要重新选班委,这节课我们就把新班委选了,希望有才艺的同学都积极一点参选,为班上的同学们服务也是件很光荣的事对不对?” “第二件就是我们的惯例,开学的入学测试,老师让同学们暑假回去不要懈怠,也是为了这场考试。入学测试虽说不是什么大考,但既然已经高二了,还是希望同学们认真对待每一次考试。” 陈老师的话音刚落,班上顿起一阵哀嚎。 暑假都浪去了,谁还有心思复习啊,现在最怕的就是来一场考试。 段芬芳小声道:“苒苒,你放假回家看书了没?” 陶苒:“……你觉得呢?” “要凉。”段芬芳也很愁苦,“这学校坑啊,每次的成绩都要往家长那里发,简直有毒。”她环嗣一圈,班上同学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到魏西沉时,她目光顿了顿。 带着几分羞涩,段芬芳在纸上给陶苒写:“我们后面那位,听说是个大学霸,我觉得说不定他能考第一。” 陶苒接过小本本,一看内容,心里一哽。 她刷刷几笔回:他绝对不是什么学霸!说不定还得给我垫底。 段芬芳回:不可能吧,陈老师说的呢,还有假? 陶苒: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班上的班委竞选竟然出乎意料的快,同学们一致表示对上学期的班委很满意,希望他们能连任。 陶苒上学期是文艺委员,之前筹划的节目得了奖,办的黑板报也好看,于是这个名头还是挂在她头上。 段芬芳是宣传委员,一个实打实的闲差。 周二老师开始讲新课。 其实锦城高中老师的教学质量都还不错,但是这个世上,有人天生就不是适合学习的命。 陶苒就是这类人。 她先前还惦记着和程秀娟的约定,考前四十名把手机拿回来。 但老师讲解知识的声音,在她耳边比催眠曲还有效果。 熬到第三节课,她眼睛已经彻底合拢了。 朦胧间仿佛还能听到鸟叫蝉鸣,感受到微微的风声,暖甜的空气。 她趴在课桌上,睡得昏天黑地。 讲课的英语老师看了她好几回,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偏偏同桌段芬芳看小说看得起劲,也没注意到老师越来越愤怒的目光。 魏西沉看了她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她半张脸,他视力不错,连她卷翘的睫毛都看得清晰。 她看起来很乖,很安静。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到底是没有“好心”地喊醒她。 她睡,他就靠在椅子上看着。 英语老师喊了两声陶苒的名字,见她没反应,忍无可忍,一拍课桌:“陶苒!” 陶苒没反应,倒是把段芬芳吓了一跳。 她连忙去推陶苒。 陶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敏锐觉察到班上气氛不对。 她皮肤白,趴着睡了一会儿脸上就是一大片红印子,目光呆呆的看向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是个严厉的中年女老师,一看她这迷糊样气不打一处来。 “陶苒,你来回答我上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就站着听。” 什么?陶苒站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给段芬芬打手势。 段芬芬看懂了她的手势,但她也没听课,知道个屁…… 通常这种情况,出于同学爱,周围的人都会提个醒,但他们这是学渣集中区,老师望过来,只能看到好几张和陶苒同样茫然的脸。 全部连问题都不知道是什么。 陶苒沮丧惨了。她真倒霉,开学第二天就罚站。 一片寂静里,她听见身后的少年低低笑了一声。 很低很轻,但一瞬让她脸蛋绯红。 她涨红了脸,恨不得转头过去打他一顿。 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学渣吗?她宁愿罚站,也不要向他求助! “陶苒,站后面去听,别影响你后面的同学听课。” “……” 她后面的同学,眼里带着笑意,刷刷写了张纸条。 在陶苒挪着步子从过道往后走的时候,他伸出了手。 陶苒愣了愣,迅速把那纸条拿过来。 她跟做贼一样,趁英语老师不注意,将纸条打开。 他的英文写得很漂亮,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单词躺在纸上—— little fool 陶苒:“……”咦眼熟,但什么意思来着?她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这俩词的意思,但又特别好奇魏西沉说了啥。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悄悄翻英语词典。 英语词典友好地告诉她,little fool,中文释义,小蠢货。 陶苒耳朵里面捕捉到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心里更是恨煞了魏西沉。 他肯定是故意的! 前排卓良眼神忧郁,回头看了陶苒好几眼,陶苒被他看得眼神发毛,惴惴不安道:“《逆风之意》我已经还给你了。” 卓良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愤愤转过头写作业去了。 段芬芳目睹了一切,就在旁边偷笑。 她听见了陶苒和魏西沉的对话,这时忍不住问陶苒:“魏西沉看见什么了?” 52.分手吧 此为防盗章 黑色衣服的少年神色莫辩,他身后的少年给人流里流气的感觉。 有女生悄悄道:“外面那个男生长得真帅。” 同伴赞同地点头:“还很特别。” 哪里特别呢, 她也说不出来, 视线扫过江烨, 总算明白了几分。外面那个男生长得好, 但身上少了学生的书卷气,倒是男人的感觉偏重。那种一看就不太好惹的男人。 陶苒听见有人发问:“他们真的是学生吗?”她愣了愣,她也觉得来历不明的魏西沉不太像个学生,但人家偏偏就是个学生。 她现在一抬眼看这群叽叽喳喳的同学就头疼,她真是怕魏西沉再加进来。 不到一分钟, 蓝迅果然领着魏西沉和闻凯走了进来。 陶苒:“……”你们不是有仇吗?啊?魏西沉你进来做什么? 蓝迅人模狗样地笑嘻嘻介绍:“这是我们班空……哦不新来的同学, 叫魏西沉,他后面那位兄弟,嗯?” 闻凯笑得一脸社会, “我叫闻凯, “新闻”那个“闻”, “凯子”那个“凯”。” 众人:“……”凯凯凯子? 好特别的介绍。 闻凯视线扫了一圈,暗道这大热天没白出来晃。 魏哥的绕指柔小少女窝在角落, 一副恨不得咬他们一口的模样。 哟真凶。 他们两个是后来者,让气氛陷入了尴尬。 蓝海洋逢人三分笑, 已经洗好了许深的牌, 招呼魏西沉和闻凯坐好, 他要发牌了。 一共二十一个人, 只有一张国王牌。 每个人揭牌的时候, 心里都有点期待。 陶苒例外, 她那倒霉运气,喝水都没中过奖。 揭开一看,果然是张5号牌。 许深眉开眼笑,双指弹了弹扑克:“国王在我这里。”他还贱兮兮叹了口气,“天生就是当王的命啊,我的子民们,我要挑人了。” 他喊了声:“指定五号牌做事!” 陶苒:“……”她伸手把牌盖住,给许深使眼色——哥,看我看我,你悠着点啊。 许深看她一眼,顿时恍然。装作没看见,“开场嘛,那就不玩刺激了。” 陶苒恨不得隔空给他比小心心。 许深:“那五号牌同学就在我们这群人中,挑一个异性说点啥。什么喜欢呀,我爱你呀之类的心里话吧。” 陶苒差点跳起来,许深你你你……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去死! “五号牌?” 陶苒认命地举起手。 所有人的眼神刷刷地看过去。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指节都是泛白的,起哄声和鼓掌声不绝于耳。 陶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往对面走。 坐在u型顶点的闻凯,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身边的人。 果然老大捏着杯子,笑得一脸冷。 陶苒走到江烨面前,他垂着的头抬起来,露出精致的五官,眸中没什么波澜,静静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一阵心虚。 恍然间那些口哨声都已经离她远去,回到了今年初夏的时候,她追在他身后跑。 “江烨,我可喜欢你了,你就喜欢我一点呗。” “你看,我长得也不丑,就是成绩差了点,但是我可以努力啊。” “我我我……没想拉你手,刚刚那是意外。” 但是一个夏天都快结束了。 秋天已经快来了,而人的勇气会消失殆尽,会疲惫,会难受,会羞耻。 “江烨。”在起哄声中,她轻轻开口,少年干净如琉璃的眸子看着她,一言不发。 “对不起啊。”她说,“之前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后来我回去反省了,觉得那样不对,你又不喜欢我,我老缠着你,你肯定特别难受。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了,你能原谅我吗?” 她话音刚落,大家都安静下来。 上学期陶苒追求江烨的事,虽谈不上轰轰烈烈,但这姑娘一往直前,撞了好多次南墙都不回头。原以为可以再看一回表白,没想到她会道歉。 你能原谅我吗? 江烨冷冷说道:“不能。” 他这两个字让原本就怪异的气氛更是平静,几乎没人说话。 陶苒也一呆,江烨说不能?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她碰了壁,江烨一口把杯中酒喝了,看了她一眼,干净平和的眼睛里,所有浓烈的情绪被掩盖。 他放开杯子起身,胸口起伏两下,似乎在极力平静呼吸。 旁边的少年小声喊他:“江烨。”你失态了。 他又重新坐下来。 陶苒一直尴尬地站他面前,生怕一抬头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又失望又难过,她连放弃喜欢他,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乔静妙心疼,忙清了清嗓子:“大家把牌传回来啊。”然后狠狠瞪一眼罪魁祸首许深。 许深也很懵逼,这走向简直神奇啊。 大家还没来得及传牌,就被闻凯一个个把牌收过来了。 他脸上带了笑:“我来我来啊。” 他收齐了牌,陶苒也走回了自己的位子。她低着头,如果说她才来清吧时像朵娇艳的玫瑰,如今恐怕凋零得连片叶子都不剩下。 闻凯把手中的牌递给魏西沉:“来魏哥,给大家展示下你帅气的洗牌手法。” 魏西沉接过来。 闻凯这么一说,大家都还蛮期待的,毕竟有人洗牌确实帅。 但是他用小学生的手法洗了几下,一张5号扑克掉下来,大家的表情已经呆滞了。 魏西沉淡定地捡回来,继续洗。 发牌却意外地帅。 他用食指和中指发牌,直接将扑克飞出去。 最远的地方,那牌竟然也精准地落在人面前。那样的技巧需要无比精准的力度,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老手还是新手? 大家都看牌的时候,陶苒连低头看号码的兴致都没了。 反正她又不可能是国王,即便她是,也不可能恰好命中让江烨原谅她。 她没那个运气。 果然,坐在u型顶点的少年把牌翻过来,唇角带了笑:“不好意思啊,国王是我。” 魏西沉环视一圈,慢悠悠地开口:“那么这次,还是五号吧。来做一件事。” 他的手指点了点,闻凯起身去柜台拿了三瓶酒回来。 “这些,5号全喝了。”他抬眸,双指间夹着国王牌,嘴角的笑容甚至有几分邪戾,“一滴不剩哦。” 所有人:“……”卧槽要瑟瑟发抖了快,谁是那个倒霉的五号牌? 全往陶苒的方向看。 陶苒原本还思绪游离,如今也快瑟瑟发抖了。 魏西沉……太狠毒了吧。 她颤巍巍地去掀那张原本还浑不在意的牌,心想不会那么倒霉吧? 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八号牌。 那五号牌是谁? “是我。”江烨面无表情地开口。 他说完起身,过去拿了一瓶酒,直接灌。他这架势也挺不要命的,只能看见他喉结在动,一瓶酒越来越少。 陶苒难过地想,江烨也太倒霉了吧。 江烨灌完一瓶,拼命咳嗽。 那是一瓶烈酒。 而他平常几乎不喝酒,嗓子干涩地疼。他咳了两声,拿第二瓶。 第二瓶下去,让他更加难受。 但他习惯什么都放心里,难受也不会流于表面。 魏西沉手指轻点那张国王牌,笑意冷冷。 陶苒紧紧握着拳,所有人竟然就这么看着,也不阻止。那三瓶烈酒,换成谁都吃不消。 魏西沉的指定原本就超出了原则。 “够了,别喝了,两瓶已经够了。”她看向魏西沉道,“你是这一局的国王,这要求原本就过分了。” 闻凯:……小姑奶奶别说了,老子在魏西沉身边都快发抖了。 魏西沉看着陶苒,他眸色漆黑,唇角弯弯:“那你替他喝啊。” 陶苒要被这坏胚气死了,气得口不择言:“我替就我替。” 江烨喘着气,眸中似雕琢了冰雪:“用不着。” 他一口回绝,已经拿起了第三瓶。 蓝海洋夺了下来,“适可而止就行了,这是聚会又不是寻仇。何况……”他看向魏西沉,语调微沉,“也许他不该是五号牌呢。” 也许你也不该是国王牌呢? 魏西沉丝毫不受威胁,懒洋洋开口:“过来喝。”这话显然就是对陶苒说的了。 蓝迅在旁边当了大半天隐形人,眼见他原本想整的魏西沉都快控场了,他直接冲出来,夺了那瓶酒几口就灌了。 他打了个嗝:“爽啊。” “……” 陶苒看着魏西沉,要是对人的好感能以减分的方式呈现,那她此刻头上必定在飘-1的弹幕。 53.恍然 此为防盗章  鹅黄外套的少女, 隔着一扇门,和他遥遥相望。 那句尖利的话仿佛还回荡在客厅——好学生?小混混还差不多。 她应该很开心, 终于有人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还是这么“有信服力”的一个人。 魏西沉垂下眼睛,冷冷说了一个字:“走。” 霍梅怕他, 知道自己说他坏话被他抓了个正着,忙道:“好好好,我马上走。” 霍梅抓紧自己的包, 脚步匆匆往外跑。 魏西沉不再看陶家的任何人一眼, 跟在了霍梅身后。 夜晚路灯次第开了,闻凯背靠在灯柱上抽烟,见霍梅逃命似的跑过来,他一笑:“梅姨,往哪儿跑呢?” 霍梅惊出一身冷汗, 腰身上突然一刺, 她哎哟一声回了头。 魏西沉用一把匕首抵着她, 少年眉眼已经长开, 不笑的时候冷峻意味很浓。霍梅觉得,他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 魏西沉冷声道:“支票。” 霍梅这下不干了,那可是她好不容易从陶家拿来的, 她讨好地笑:“西沉,我好歹是你小姨, 看在我和你|妈的情分上, 你……” “情分?”魏西沉冷嗤一声。 闻凯笑嘻嘻地摁灭烟, 问霍梅:“梅姨啊,我听说你三十才生了个儿子,现在好像在离青瓷不太远的地方念小学二年级对吧?” 他咂咂嘴:“二年级的小学生啊,喊痛都不会太大声。” 霍梅一下子变了脸色,再舍不得这三十万,她也不想用自己儿子的命去换。钱以后还可以想办法从陶家捞,儿子可就那么一个。 霍梅一咬牙,把那张支票递给了魏西沉。 魏西沉指尖一转,收了刀子。 “滚吧,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你。” 霍梅连忙跑了。 闻凯畅快地笑出声:“魏哥,这才对嘛,这才像是我们青瓷的生存法则。” 少年把支票放进衣服口袋。 青瓷的……生存法则吗? 这样的他,哪怕走出了那个混乱不堪的小镇,但是人生和性格已经不再完整。 原来从一开始,他与这座城之间,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外表装得再像,内里却已经腐烂了。 魏西沉靠在路灯下阖上眼。 他淡声道:“来根烟。” ~ 这件事对程秀娟造成的冲击力最大,她怎么都想不到看起来什么都很好的孩子,竟然是自己小姨口中的小混混。 程秀娟悄悄把陶苒拉过去:“陶陶啊,看来你之前说对了,魏西沉肯定有问题。刚刚他看过来的眼神,让我浑身都发冷,这哪里是个正常学生的眼神。” 这就是认知对人感官造成的影响了。 当你觉得一个人好时,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好的。当你彻底厌恶他,或者有所怀疑他,那他做什么都是错。 呼吸是错,一个眼神都是错。 陶苒低下头,没有说话。 程秀娟看她这样子,连忙叮嘱道:“以后不许和他走得太近,最好也不要和他说话知道吗?” 作为一个母亲,她忧心忡忡,生怕魏西沉伤害陶苒,她叹了口气:“我明天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让你把座位调回去。” 陶苒轻声道:“知道了。” 她走回房间,书桌上放了一个小鱼缸。 一红一黑两条小金鱼在里面来回地游,没有任何烦恼。 陶苒突然想起那个黄昏,阳光都是金灿灿的。 少年站在路的尽头看着她,他说,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还有今天放学以后,他低声给她讲基础。 她的指尖触上鱼缸外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今天晚上,他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也不再看陶家的任何人,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动作像一个讯息,他在亲手斩断和陶家的关联。 原来人和人的关系这么脆弱,可以在一瞬间建立,也可以一瞬间摧毁。 陶家也到底是把他的人生当做一场交易了。 魏西沉现在,该是讨厌整个陶家了吧。 ~ 第二天陶苒去上学,心里惴惴不安。她摸不准魏西沉的态度,晚上也没睡好,所以第二天去的特别早。 七点十多分的样子,窗外还漫着薄薄的雾。 教室里零星来了三四个同学。 其中包括胖胖的班长和前面的男生卓良。 他们都是真正刻苦努力的那种学生。 一大早来就在默默开始背书,要么背语文课本,要么记英语单词。 总归不会像她这样,坐在座位上发神。 她愣了好一会儿,迟钝地从课桌里面摸出来数学课本。翻到了昨天魏西沉给她讲解的地方,她顺着看下去,发现昨天认认真真听的地方,今天都还有印象。 好几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陶苒把魏西沉给她的数学题拿出来做,她找了个同类型的,虽然算起来吃力,但她把第一小问做出来了。 于她而言,简直是个奇迹。 然而她今天已经不需要向他邀功了。 他已经在昨晚转身的那一刻,斩断了所有。她也不必再怕他,因为现在不管她说什么,程秀娟都会相信。 听起来很美好的样子。 陶苒趴在桌面上,闷闷地把习题塞进了课桌。 魏西沉来得很晚。 他来时基本上是最后几个了。 他先进教室,然后是蓝迅。蓝迅在他后面一直追着喊魏哥,引得班上一大片侧目,然后是窃窃私语声。 有女生悄悄问:“怎么第一和蓝迅成朋友啦?” “是啊,好奇怪。” “看来也是个不好惹的。” …… 魏西沉在陶苒身边坐下来。 他腿横在过道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本来要从后门进来的学生看了一眼,又默默往前门走了。 魏西沉一直没有和她说话。 直到下午的体育课。 锦城高中高二还有一年体育课,但是到了高三,就不会再有体育课了。学校为了让学生收心,体育课计算机课都不会再有。 所有学生们格外珍惜现在的每一次体育课。 英语课的下课铃声才打响,学生们都兴高采烈地往楼下走。 段芬芳回过头:“苒苒,走不?” 陶苒摇摇头,“我肚子疼,先去上厕所,待会儿来找你。” 段芬芳点点头,和另一个女生说笑着下楼了。 陶苒去了趟厕所。 她一点都不急时间,三班的体育课特别水,不点名不集合,老师默认学生们自由活动,并且可以去器材室登记拿器材。 陶苒出来下楼时,魏西沉指尖的烟还在燃。 他靠在楼梯拐角处,在烟雾缭绕中,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陶苒得从那个地方过,她近了才发现他的脚下好几个烟头。 其实段芬芳有句话倒是没错的,魏西沉胆子真的很大。 陶苒的手放在衣服荷包里。 金属冰冷的质感让她鼓起了勇气,她走到他身边,在屡屡青烟中,她抬头看着他。 一米八几的少年,眉眼冷峻,低眸看着她。 陶苒摊开手,一只黑色打火机在她白嫩的掌心。 她说:“还给你。” 54.她曾爱你 此为防盗章  到底没到爱得要死要活的地步, 她还能温温柔柔地安慰自己:谁年少时都喜欢过一两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嘛, 陶苒你要大方一点,很快就能放下了。 她心思惴惴, 到了晚上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是在几年前, 一个很小很小的旅馆里。 那晚下着雨,天上轰隆隆地在打雷。 凌厉的闪电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她又渴又害怕。伸出手摸额头, 竟然是滚烫的温度。 陶苒张了张嘴, 想喊陶洪波,但她隐隐想起来,爸爸不在这里。 窗外狂风骤雨, 漆黑的天幕像个巨大的无底洞,张牙舞爪的闪电肆意咆哮。 她用被子裹紧自己小小的身体,想起同学们之前讲的鬼故事,心里更害怕。 年纪小不懂事, 她甚至恐慌地想, 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 窗外仍是在下雨。 大雨过后, 树叶被打得七零八落。 她惊醒以后, 觉察自己呼吸都是灼热的。陶苒浑身无力, 身体也滚烫得像个小火球。 眼皮酸涩,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全身都难受。 窗户突然被推开。 那一瞬间, 她迷糊联想着, 完蛋,还进了贼。 她眨巴着眼,惊惧地看过去。 他从窗户翻进来,身上穿着黑色的连帽外套,外面还套了一件雨衣。 窗户被打开的瞬间,外面的大风夹杂着雨点扑进来,她竟意外地觉得凉快舒服。 后半夜已经没有闪电。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她额头上,她小声哼了一下,表达自己抗拒。 那个身影沉默片刻,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没一会儿竟然拿了一个杯子递到她唇边,哑声道:“张嘴。” 那年她心性又娇又皮,心想:这人给我喂毒还让我张嘴?打死也不张嘴。 小贼声音也哑哑的,她嫌弃地想,难听死了。 那“贼”才不是个好脾气,捏住她脸颊想灌,手指颤了颤,又觉得这样不对,翻箱倒柜一阵,拿了个小勺子回来。 还是那难听的声音,他低低道:“喝水。” 竟然一勺一勺喂她。 她实在渴,不知不觉竟然喝完了那杯水。 额上突然凉凉的,是他拿了湿帕子回来给她降温。 折腾了大半夜,天已经蒙蒙亮。 她呼吸粗重,带着鼻音,声音又娇又软:“你开个灯。”总算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坏蛋。 那人默了默,然后笑了,很轻地开口:“得寸进尺。” 他没开灯,黑暗里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突然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 不是亲昵的那种掐,是下手非常狠那种掐,估计一瞬间就可以红一大片。 陶苒:“……”愣了好几秒,眼泪都出来了,“痛!” 那难听的声音无情接话:“痛就别忘了。” 别忘了……别忘了…… 陶苒猛然睁开眼睛,嘶了一声摸自己的脸,梦里那痛感太真实,她觉得自己是被痛醒的。 天色已经大亮,别墅区建在山上,鸟儿在窗外脆声鸣叫。 陶苒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原来是做梦。 她心跳很快,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其实越想越觉得这就只是个奇怪的梦,先不论她怎么会在那看起来破败的小旅馆,陌生人怎么会翻窗进来照顾她呢? 张妈在楼下喊:“陶陶,吃早饭了,你快迟到了。” ~ 陶苒到教室,才想起一件要完蛋的事。 她昨天跑得飞快,没背书包回家,自然也就没带作业。 “芬芳,把你作业借我下。” 段芬芳递给她,不忘同情地说,“苒苒,作业很简单,全是抄写的作业,但是特别多,没一个小时写不完。” “……” 陶苒快哭了,说来也是怪,她虽然某方面不爱遵守规则,但大多时候都很乖,作业哪怕瞎写都是按时交。 段芬芳补刀:“今天第一节就是英语课,唉,保重。” 陶苒还在试图挣扎:“万一暂时不收呢?” 话音刚落,英语课代表就在班上喊了一声:“大家把作业交过来一下,我清点人数。”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写字的手都在抖了。 段芬芳悄悄往后看,魏西沉淡定地翻着一本书看,让交作业他也没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他也是什么都没带就走了。 这么沉得住气的吗?难不成早就写完了? 终于最后时刻,魏西沉刷刷写了名字,慢吞吞地交了过去。 在陶苒眼里,所有老师中,英语老师最凶。 老爱让学生罚站。 她前不久才得罪了这位“灭绝师太”,想想接下来要面对的,心都凉了半截。 上课铃声响,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进了教室。 听完课代表的汇报,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这学期才开学几天?啊?有的同学就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就算不尊重我这个老师,也得尊重下你们自己的人生。” 英语老师犀利的视线往陶苒这边扫过来。 她脸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魏西沉从后排看她,觉得她像只畏首畏脑的小鹌鹑,也不知道她坚持穿自己的漂亮衣服是哪来的勇气? 他嗤笑了一声。 英语老师清了清嗓子,目光似乎能射出刀子,尖着嗓音道:“魏西沉、蓝迅、还有向天宇你们几个没叫作业的,全部给我站走廊上去。” 班上静得针落可闻。 所有同学的目光全部默契地落在魏西沉身上。 少年漫不经心地垂着眉眼,气质冷然。v型领口白色校服,生生被他穿出了另一种独特的感觉。 他闻言起身,凳子刺啦一声响,他也浑不在意,双手插兜里往外走。 整个过程,他没再往前桌看一眼。 跟在他身后才来上学的蓝迅,表情有点微妙。 几个少年陆陆续续出去,英语老师拍拍讲桌:“行了,看什么看?看我这里,现在开始讲课……” 风扇的微风拂动少女及肩的发,夏日清晨,阳光穿破薄雾从窗户射进来,是动人的橘暖色。 陶苒捏着水性笔,一脸茫然。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英语课代表数漏了? 同桌段芬芳比她还茫然。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明明看见魏西沉交了作业,怎么现在也被点名了? 两个女生维持着呆滞脸好一会儿,段芬芳艰难地开口:“苒苒。” “嗯?” “如果我没猜错,魏西沉的作业,写了你的名字。” “……”陶苒纠结地开口,“他发病啦?” 段芬芳哭丧着脸:“你才发病啦,我觉得吧,他多半对你有点意思。” 陶苒:“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那你怎么解释他的行为?” “……”陶苒觉得魏西沉疯了都不可能喜欢她,但在同桌似八卦似伤感的目光中,她挺了挺胸膛,“你等着啊,下课我去问问,铁定是课代表数错了。” 走廊上站了一排高高的少年,挺拔的小白杨似的。 陶苒趴在桌子上看最高的那个少年,阳光似乎都偏爱他,洒在他身上的金色光芒分外柔和。 他不像她这样怂与羞怯,坦荡荡地和一群差生站着,双手插兜里,悠闲地看着外面几颗高大的枫树,一点都不在意教室里其他同学看过去的目光。 她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 怎么可能呢?她告诉自己,他昨天还吓唬她呢。她又不傻,江烨喜欢她都比魏西沉喜欢她可信。 不好容易下课铃声响起,在段芬芳催促的目光中,陶苒硬着头皮往外走。 魏西沉罚完站,往教室里面走。 恰好碰上。 她仰头看他,大眼睛里似乎有流光:“魏西沉,你作业写了我名字?” 段芬芳在一旁听得捂脸,卧槽苒苒怎么蠢兮兮的,这种问题竟然直接问出来了! 少年垂下眸子,他眸色漆黑,笑意都没有一分,像看不到尽头的古井。 她这傻样让他也意外。 他突然弯了弯唇:“对啊。” 在少女呆愣的目光中,他充满恶意地开口:“陶苒。” “嗯?” “我昨天说了,我不白看。” 所以帮帮你啊。 在其他同学好奇投过来的目光中,她耳朵慢慢变红,接着是脸颊也开始红。 魏西沉实在是忍不住想笑:“怎么呢?别太感谢我。” 感谢个鬼,她要被气死了啊! 55.我可以改 此为防盗章  班上的男孩子大多还没上来, 估计在打篮球。 这几天刚好是初秋, 天气凉爽,都想趁着好天气在外面玩个痛快。 段芬芳放下手中的小说, 诧异地问:“苒苒, 你又要搬回来啦?” “是啊。” 搬过去和魏西沉做同桌没几天,就又要搬回去,简直把换座位当成家常便饭了。 陶苒把桌面上的东西收好, 这才起身打算搬桌子。 教室后门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少年。 蓝迅一看:“哟, 魏哥,你同桌在搬座位。” 几个男孩子都才打完篮球,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流向下巴。 魏西沉走进教室, 顺着蓝迅的目光看过去,陶苒正打算拖桌子,段芬芳也在帮忙。 他目光当即冷了下去。 蓝迅瞥了一眼魏西沉的眼神,看着挺不妙的啊, 他要不要拉一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决定, 魏西沉已经走了过去。 他抬起脚, 踩在陶苒课桌下面的横杠上。 两个女生正在拉, 魏西沉踩住了横杠, 她们一厘米都没能拉动。 少年目光冷沉, 看着陶苒。 段芬芳有个优点就是特别有眼色,她觉察到了魏西沉的目光的可怕, 当即松了手。 陶苒皱眉看他:“你干嘛呀?”她问这话时, 其实带着几分心虚。 因为她一整天都没告诉过魏西沉她会搬座位的事, 楼道归还支票和打火机的事还那样清晰,但现在的魏西沉却给了她一种处在爆发边缘的感觉。 教室里的同学都纷纷回头往后看。 魏西沉气极反笑:“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老子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教室里静默了一瞬。 他真的气着了,连往昔好不容易维持的温和形象也不要了。活脱脱就是个痞痞的形象。只有蓝迅站在他后面恨不得叫好。 所有人的目光下,陶苒也有点慌,她没想过魏西沉竟然就这么直白地和她对上。 但她又不敢问那你想怎么样? 万一魏西沉真想怎么样,她怕那时候更下不来台。 陶苒小声道:“对不起。” 她选择了道歉。 别人不懂她搬座位的意义,但魏西沉一定懂。 那是在说,陶家已经不要他了。 她也放弃了他,沉默地、没有一丝抗争地放弃了他。 她向来不是那么听话,但这一次,程秀娟只说了一遍,她就同意了。 确实是她对不起魏西沉。 他冰冷的目光让她难堪地垂下了头,她小声道:“你让一让可以吗?” 可以吗? 眼睛涩疼得紧,面前的少年分毫不让。 他眼里带着几分讥诮,身上的愤怒转变为压迫感,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他们这里成了全班关注的焦点,很多同学都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陶苒在议论声中红了脸,马上要上课了,陈志刚出去接水,要是他看到了魏西沉还不肯退让的话,肯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魏西沉那么怒,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一个人耍得团团转,偏偏他还没报复回去的心思。 陶苒把打火机交给他的样子,她红着脸后退的模样,他以为哪怕陶家放弃了他,但她还没有。 然而不过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她就用行动告诉了他,她也早就放弃他了。把打火机还给他,不过是断了最后的瓜葛。 空气中都弥漫着冷意。 蓝迅打算见势不对就上去拉一拉。 一片寂静中,只有段芬芳小声道:“苒苒,你哭啦?” 这句话很轻。 魏西沉看过去,陶苒眼里真的漫了泪。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真的掐死她算了。就再没了那些千回百转的想法。 然而他只是,收回了踩着桌子的脚,不再看她一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哭了。 上课铃声响了。 陶苒揉了揉眼睛,她眼睛确实很疼,眼睛里面仿佛含了异物,在逼她落泪。 那些好奇的、八卦的目光还没收回。陈志刚也已经走进了教室,陶苒没有再搬桌子,要搬也得等到下课了。 她在魏西沉身边坐下来。 到了现在,两个人之间,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她眼睛难受,还在流泪,干脆也趴在桌子上不看他。 反正他都那么讨厌她和她的家人了,不在乎更加讨厌一点。 她闷闷地趴在自己胳膊中间,脑海里乱糟糟地想事情。 已经是十月,教室里没再开风扇,只剩下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同学们偶尔才应和几声。 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身边少年压抑的喘息声。 陶苒第一次觉得,他们确实是一直在伤害他。 或许他离开了青瓷那个小镇,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家人把他带到这里,却害怕他忌惮他。 他也讨厌他们。 迷迷糊糊一节课就快过去了。 陈志刚照样留了几分钟给他们消化知识,还叮嘱了一些话。 段芬芳越想越不对,她回过头,推了推陶苒的手臂:“苒苒?” 陶苒抬起头,眼睛微红。 段芬芳犹豫地道:“刚刚陈老师的话你听到了吗?” 陶苒摇了摇头。 段芬芳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刚刚陈老师说,高三五班有同学感染了结膜炎,现在是夏秋交接的季节,是结膜炎的高发期,让我们都注意一点,发现了赶快去治疗。你的眼睛……” 她说这么多,陶苒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 学校学生多,传染疾病的速度也快。 而且她的好朋友乔静妙也在高三五班,她眼里涩疼堵堵的。 陶苒说:“我借一下你的镜子。” 段芬芳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她。 镜子里,她的瞳孔周围有一些细小的血丝,还有一个很小的红色团块。 陶苒心一沉。 怪不得她刚刚老想揉眼睛和流泪。 “真是吗?” 陶苒点点头:“感觉是的。” 旁边一个女生悄声给同伴说:“陶苒好像感染上结膜炎了……” “天呐?会传染的啊,叫她天天和高三那群人厮混,现在把这玩意儿带到我们班了。你注意别碰她碰过的东西……” 结膜炎是种眼睛疾病,传染得很快,病发时眼睛通红,所以又叫红眼病。 这个消息倒像是长了腿,传得飞快,大家看陶苒的目光都带着闪躲。 几个和陶苒亲近的同学倒是来问她:“怎么了,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陶苒摇摇头:“只剩最后一节课了,快放学了,你们离我远一点,结膜炎会传染的。” 同学们没再坚持,都回了自己的位子。 然而纵然大家都能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却避不开。 魏西沉从上节课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件事传得快,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蓝迅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就差让魏哥过来避避了。 在蓝迅拼命的眨眼中,魏西沉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教室。 陶苒身边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班上同学看过来的目光,要么带着讥嘲,要么带着同情。然而到底是没人敢过来了。 人总是最先着紧自己的。 她叹口气,继续在桌子上趴着,眼睛太难受了,她忍着没有去揉眼睛。 陶苒没有再换位子。 她现在人见人嫌,她也不想让段芬芳被传染上了。 结膜炎很难受,她不希望段芬芳遭这个罪。 何况魏西沉走了,她一个人暂时坐最后面,对谁都好。 卓良往后面看了好几眼,终究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蓝迅平日里虽然和陶苒不熟,但是现在莫名觉得她娇|小的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挺可怜的。 过了一会儿,已经上课了。 魏西沉还没回来,陈志刚推了推眼镜,满脸疑惑:“魏西沉呢?” 蓝迅面不改色:“老师他肚子疼去厕所。” “哦。”陈志刚冲他那满分倒是没怀疑。 又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蓝迅眼尖地看到教室后门进来一个人。 少年额发湿透,显然很热,他还喘着气,趁老师写板书的时间,迅速坐在了自己位子上。 56.所以你爱他 此为防盗章  灯光下面, 程秀娟一头黑色的头发里夹杂了好几根银丝。 陶苒愣了愣,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她动作很轻, 程秀娟没有惊醒过来。 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程秀娟, 第一次发现, 她在慢慢变老。 脸上有了细细的纹路,岁月无声地在伤害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女人。 十年前陶家暴富以后,爸爸就很少回过家。 陪伴陶苒的, 一直都是程秀娟。 程秀娟没有让自己变成一个豪门太太, 她不做spa,说已经将就了小半辈子,懒得费那个劲。也不会乱花钱, 家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名牌包。 她脾气暴躁, 嗓门冲天洪亮。 但陶苒知道,她是个好妈妈。 会在早上唠叨她, 要吃鸡蛋,鸡蛋比较有营养。夏天不许吃太多冰棍,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她年轻的时候, 左邻右舍都惧怕她的泼辣。 可是现在,她竟然也在慢慢老去。她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心里肯定很孤独。 陶苒看着看着,觉得很难过。 程秀娟颤了一下, 睁开眼睛就看到陶苒正看着自己。 当即眉毛一竖:“哟, 还知道回来啊。” 亲情气氛一秒破功。 陶苒无奈道:“妈, 张妈呢?” “她儿子生病在医院里,我给她放假了。” 母女俩吃完晚饭,陶苒主动去把碗洗了。 她表现得这么乖,但程秀娟没打算放过她。陶苒从厨房里出来,她就一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她看着。 “你说我该怎么说你,好话坏话都说尽了,半点长进都没有。人家魏同学没有爸妈在身边念叨,但人家自己就知道懂事上进。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气死了才知道努点力啊?” 陶苒下意识想还嘴,但是想起刚才的妈妈,出口就变成了:“我和你保证,以后努力。” 程秀娟再想说的话就被尽数堵回去了。 她叹了口气,上楼回了房间。 程秀娟给魏西沉打了个电话。 那头少年的声音低沉,礼貌客气地和她打了招呼。 程秀娟温和地说:“小魏啊,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孩子,你能不能帮一帮我们家陶苒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魏西沉低下眉眼:“好。” 程秀娟还是不放心,征求性地问他:“那……阿姨打个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让陶苒过来和你坐行吗?” 少年弯起唇角:“行啊。” ~ 陶苒不知道她妈妈已经用托孤的语气把她给托付出去了。 周二来学校的时候,她买了13期的《逆风之意》,书店老板说她喜欢的这个画手已经出了新的故事,问她要不要来一本? 陶苒高兴惨了,又买了本新的。 新漫画的名字叫《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标准的霸总故事,但是这个画手笔下的人物仿佛有毒,再狗血的故事她画出来都很有吸引力。 前两节课陶苒把《逆风之意》第13期看完了。 大结局有个悲伤的前奏,看得她泪花直冒,一抽一抽的。 段芬芳拍拍她的肩膀:“克制。” “哦。” 还在上课呢。 到了第三节课,正好是班主任陈志刚的课。 他带着笑意走进教室,脸上满满的欣喜。 “这次入学考试,我们班的同学表现得很不错啊,老师很欣慰。希望大家月考的时候也能表现得这么好。” 下面一阵隐晦的嘁声。 班主任那捡到宝的神情,谁都知道是因为魏西沉。 有个出色的学生,对老师来说也是很挣面子的事。 陈老师拿起数学卷子:“那现在我们来讲卷子……” 快要下课的时候,陈老师让同学们自己看看他讲解过的易错题。 他往教室后排走。 陶苒上课开小差很谨慎,瞥见老师的衣角,赶紧把漫画往课桌里面塞。动作快到让旁边的段芬芳都呆住了,她反应过来也马上把自己的小说盖好。 陶苒桌面上就剩一张卷子了。 在陈老师走过来之前,她皱着眉头,一脸沉痛地看着卷子,做出一副诚恳的反思样子。 陈老师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卷子上鲜红的一堆叉,还有那个“30”,也是一阵头疼。 这学生吧,骂她没用,劝也没用,作为拉低班上平均分的人才,陈志刚也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好了。 关键人家还态度可以,作业也会写,说她也一副乖巧听着的样子。 烫手山芋。 想起早上陶苒妈妈的那通电话,陈志刚清了清嗓子:“陶苒啊。” “老师。” “早上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让你换个位置,去和魏西沉坐一起。你下课就收拾下搬过去吧。” “……”陶苒晴天霹雳。“老师,我觉得我这里挺好的。” “去和魏西沉好好学习下,他是第一名,刚好可以带一带你。哦对了,他应该算是你的哥哥吧?” 最后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教室里,仿佛一块石子丢进了水面,漾出一阵阵涟漪。 哥哥?鬼才是他妹妹。 陈志刚想得简单,魏西沉是陶苒父亲托付过来的孩子,如果没有亲戚关系,谁会这么帮一个孩子? 魏西沉的家长栏还填的陶苒母亲的名字。 “好好和你哥哥学习。”陈志刚说完,下课铃声刚好响了。他拿起水杯出了教室。 教室后排炸开了锅。 段芬芳:“苒苒,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 陶苒快哭了:“……最后一分钟做你同桌了,你关心的竟然是那个。” “噢天呢,你一走我就是一个人坐了。” “绝交三分钟。” 陶苒回过头,她身后的魏西沉在看卷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在意。 陶苒认命地拖桌子。 他们是单人桌,她把桌子往后面拉就行。 全程魏西沉就旁观着她吭哧地搬,段芬芳倒是来和她抬了一下。 段芬芳旁边空出了一块,魏西沉身边却变得圆满起来。 陶苒把不乐意写在了脸上,她也不和他说话,在他身边坐下来。 两人的胳膊挨得很近,她身边满满是少年的压迫感。 陶苒极力忽视这种不自在,她昨天还骂他来着,想想就可怕。 她干脆把新漫画拿出来看。 新漫画一改往日的小清新脑洞画风。 她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辣眼睛的画面。 男主角在脱女主角的衣服。 女主角泪汪汪地看着他:“你这样做会有报应的!” 男主角微笑:“这时候装什么呢?不是你自己说喜欢我的吗?” 陶苒瞠目结舌。 辣眼睛是辣眼睛,但是非常抓人眼球,她没忍住又翻了几页。 非常劲|爆。 身边一声轻笑,陶苒呆了呆,侧过头去看魏西沉。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漫画本上,笑得不可自抑。 热血直冲脸颊,陶苒说:“我之前都不会看这种的,这次是买错了。” 她羞死了。 看这个还被魏西沉给看到了。 陶苒啪的一声合上漫画本,塞进课桌里,想把魏西沉的眼睛戳瞎。 身边的少年伸出手:“拿过来。” “什么?” “你的所有漫画。” 陶苒瞪大眼睛:“不干!” “程女士说,好好监督你。要是她知道你看不|良读物……” 陶苒好想打死他啊。 她磨磨蹭蹭半天:“可是昨天你说,要和我和好的。” 她这样子明显是服了软,眼巴巴地看向魏西沉。 魏西沉说:“昨天你说,我是坏胚、流|氓、坏蛋,我得把罪名坐实了。拿过来。” 陶苒悔死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了。” 魏西沉冷着脸看她,丝毫不妥协。 陶苒心都在滴血,她把那本霸总漫画递过去,恨不得拍他脸上。 魏西沉:“还有。” 陶苒颤|抖着手,把桌子里面的《逆风之意》递了出去。 然后下节物理课,陶苒看到,身边的第一名,翻开了那本《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魏西沉全程和看教科书一样淡定,物理老师是个讲话带家乡口音的老男士,说话嘚吧嘚,特别有节奏。 他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陶苒没忍住,悄悄看了眼魏西沉的桌面。 画面上,男女主在进行一系列不可描述之事。 陶苒红了脸:“魏西沉,你还给我吧,求求你了。” 魏西沉不理她,翻了个页。 陶苒快急哭了:“魏西沉,你别这样啊。”她声音软乎乎的,总算是端正了求人的态度。 魏西沉不为所动。 陶苒心一横,你无情那我也无义,你别怪我举报你上课看小黄漫! 陶苒高高举起手。 老师看我,我身边有个人在高调地违反纪律! 物理刘老师推了推眼镜,晃着脑袋看过来,一乐:“哟,陶苒同学想主动回答这个呀,大家掌声欢迎。” 陶苒一脸茫然:“……” 教室里的掌声震天响。 陶苒站起来,脑海里只有一个词:完蛋。 物理老师特别喜欢留下回答不上问题的学生单独辅导。 她快哭了。 陶苒偏过头,魏西沉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又小又软:“魏西沉,求求你了。”乖得不得了。 少年心里骂了句操,忍不住弯起唇角:“选d。” 陶苒才不理她,把冰棍咬得嘎嘣脆,前面正开车的司机抽空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两个小姑娘背着双肩包,长头发的女孩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却生了一双丹凤眼,眉眼皆是情,刚刚说话的就是她。 另一个小姑娘……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剪了一头及肩的短发,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娇娇嫩|嫩,一点薄汗都没出。在热的要命的八月,仿佛看她一眼都能降暑。 车子开了好一段,到了分岔口,乔静妙开口:“师傅,在这里停一停。” 陶苒总算有了反应:“……别停别停,继续开。”她转头就掐上了乔静妙的脖子,“说好了陪我回家面对我妈的,敢跑我就掐死你。” 57.条件 此为防盗章 下课铃声一响, 学生们都步履轻快地往外走, 陶苒去讲台拿粉笔和黑板刷。 回来才发现段芬芬在和魏西沉说话。 而前排卓良的位置, 已经空空如也。 陶苒没空计较魏西沉的事,问段芬芬:“卓良呢?” 光凭她俩,肯定没法把黑板报办好。 段芬芬羞涩道:“卓良家里有点事, 先走了, 我刚刚问了魏同学, 他说他可以帮忙。” 陶苒:“……” 魏西沉突然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嫌弃?” 明明盛夏, 她却顿感一阵难言的寒意。 陶苒能屈能伸, 赶紧道:“怎么会呢,那就辛苦你啦。你等等呀~” 她那调子软绵绵的, 听着像在撒娇。魏西沉挑了挑眉,当真在原地等她,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陶苒跑去阳台, 把帕子沾了水,回来递给魏西沉:“那你先把黑板擦了吧。” 段芬芳睁大眼睛,欲言又止, 陶苒眨眨眼, 示意她别说话。 后面的一块黑板,上面几乎全是颜料涂鸦, 况且过了一个暑假, 清理难度可见一斑。 魏西沉半眯着眼看了看陶苒, 弯了弯唇:“好啊。” 陶苒到底不敢得寸进尺,狗腿地给他搬好桌子,打包票道:“放心,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不用。”魏西沉长得高,抬手能摸到黑板顶,他不再说话,帮她清理起黑板。 颜料很难擦,几乎每一次都得用很重的力道。 段芬芳有些心疼不忍,悄悄和陶苒咬耳朵:“你不喜欢他呀?那个……往年都是三个人一起擦的。” 陶苒小声问:“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段芬芳:“……”挺明显的谢谢。 因此她下一句话咽了回去,都知道办黑板报是件很费力的事,且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奖励。魏西沉愿意帮忙,实在是出乎她意料,她觉得这少年挺不错的。 长得好,心肠也好。 等到魏西沉清理完,夕阳已经在天边染上一抹瑰丽。 按程序,应该陶苒先画画,然后魏西沉写字。 魏西沉回头,就见陶苒在自己位子上看漫画本看得津津有味,段芬芬在旁边写作业。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第一次有人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 当真是好得很。 两个姑娘后知后觉调颜料的时候,才发现一方面颜料不够用了,另一方面这颜料用了大半年,已经微微凝固了。 段芬芬沉吟道:“那这样,我去买颜料,魏……魏同学你帮苒苒扶着一下桌子行吗?你们先画,我很快回来。” 陶苒下意识想拒绝,她有点怕魏西沉,想让魏西沉去买颜料,可是人家才来没几天,估计也找不着在哪里买。她也不是爱瞎折腾的人,当即艰难应道:“好吧,你快点回来啊。” 段芬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一时间安静下来,陶苒似乎还能听到头顶风扇慢条斯理转动的声音。 她僵着身子去看魏西沉。 少年额上一层薄汗,冷冷勾了勾唇:“放心啊陶苒,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他咬字很慢,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但眸中凌厉,像头不怀好意的狼。 而且还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了她。 “不……不用你扶。”她自己拿着粉笔爬上了桌子。 勉勉强强站稳,腿微微有些发抖。 她知道心中恐惧不是来自脚下的高度,而是身后的人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目光。 她就知道!人前人后,魏西沉完全是两种人。 陶苒告诫自己别回头,她拿了一只白色的粉笔勾勒轮廓。 虽说成绩不好,但她确实很有绘画天赋。不需要比对着临摹,胸中自有一番计量。勾勒轮廓比较简单,很快就绘好了大半片星河。 粉笔质量参差不齐,她画到一半,觉得沙沙的不太好用。 陶苒小心转过身子,想让魏西沉换一支粉笔给她。 正是黄昏,微风轻拂。 少年额前的黑发微微湿润,漆黑的眸子,正看着……她裙底。 陶苒脑袋一懵,手中粉笔下意识砸了出去,他竟然一动没动,被她砸了个正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魏西沉蓦然抬眸,她白色的粉笔在他黑发上留下的印记额外明显。 魏西沉冷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陶苒呆了一瞬,被他眼里的戾气吓到,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被程秀娟追着打惯了,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跳下桌子就想跑。 魏西沉一脚踹在门上。 哐当一声响,后门被合上。 他自己堵在过道上,陶苒想往前门跑都来不及。 她向来不是个有骨气的,知道跑不掉也不跑了,双手合十:“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魏西沉嗤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道个歉就想算了?” 他这样子阴森森的,陶苒怕死了,还不忘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在看,在看……”她到底是个十六岁小姑娘,我裙底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想起那天魏西沉打蓝迅的场景就害怕。 她怂得紧,在他分毫不肯退让的眼神里,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陶苒吸吸鼻子:“你要是敢打我,我就……” 魏西沉低笑了一声:“嗯?” 她还没想好魏西沉应该忌惮什么,却见魏西沉已经伸出了手。 陶苒闭上眼睛下意识想叫,那只微凉的手却已经触上了她脸颊。 她听见少年带着三分笑意的嗓音,他啧了一声:“哭了么?” 他没有打她。 那手落下来,竟然意外的温柔。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眼睛下擦了擦,看她这不争气的样,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翘的唇角。 “欸,陶苒。”他低声喊。 陶苒睁开眼睛,急忙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他眼角眉梢都是笑,他说:“我不白看。” 在陶苒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时,他笑着开口:“你……挺好看的。” 陶苒总算懂了他的意思——我不白看,看了总得夸夸你。 这回她是真的要被这个坏胚气哭了。 陶苒捂住裙子,脸颊绯红,眼眶也红了。 她好想打死这个混账啊。 她又委屈又羞愤。 魏西沉站在她几步开外,笑得胸腔微颤。他知道她恼了,也不再逗她:“眼泪擦一擦,你同桌快回来了。”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几下,看出他态度软化了,还不忘得寸进尺哼哼唧唧讲条件:“你不许看我了。” 少年唇角微勾:“好。” 陶苒还是觉得羞,她小声辩解:“我穿了安全裤的。”所以你肯定什么也没看到。 魏西沉说不清心里那软得一塌糊涂的滋味,干脆不看她这幅傻样,几步走过去把后门打开了。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段芬芳提着颜料回来了,她眼里带着几分兴奋,问陶苒:“苒苒,你猜猜我在校门口遇到谁了?” “谁呀?” “咦你眼睛和脸怎么这么红?” 魏西沉好以整暇,看陶苒眨巴着眼睛撒谎:“粉笔灰进了眼睛。” “哦哦。”段芬芳点点头,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开口,“可能是太晚了,我们学校那个小卖部关门了,我就到外面的小超市去买颜料。在校门口你猜我看见谁了?” 陶苒实在是猜不到,于是摇头。 “是江烨!”段芬芳眼里亮晶晶的,“我觉得他在等你。” 她这话一出,三班教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陶苒手指悄悄握紧:“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接着画。”她说完连书包都没拿,急匆匆往外跑。 段芬芳喊了她两声:“江烨刚刚就已经走啦!” 段芬芳不知道陶苒听见没,总之她脚步不停,没有回头。 段芬芳小声叹了口气,吐槽了两句,又想起现在只剩她和魏大帅哥,心里有几分欢喜。 她回过头,轻声问魏西沉:“那要不我们先写字?”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眼前的少年眸中也没了那点暖意。 他淡声开口:“不舒服,先走了。” 段芬芳目送他背影离开,才发现自己刚刚心跳很快。不像是心动,反倒是微微有点恐惧,她总觉得,魏西沉有点怒。 但他怒什么呢? ~ 魏西沉下了楼,闻凯笑眯眯地窜出来:“老大!哦哦不,魏哥。” 魏西沉没理他,冷着脸继续走。 到底跟了魏西沉很多年,闻凯一点都不怕死,他贱兮兮道:“魏哥你怎么了呀怎么了?我刚刚看你不是挺荡漾的嘛。” 魏西沉眯了眯眼,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闭嘴。” 闻凯咂咂嘴,心里忍不住乐。 方才他悄悄上了楼,正好看见老大帮人家小姑娘擦眼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58.不要离开我 此为防盗章  蓝迅说:“跪下来把老子的鞋擦干净, 今天就饶了你。” 陶苒心突突跳。 蓝迅是蓝海洋的弟弟, 但更加不服管,是他们三班一霸, 平日里就恨不得把三班的天花板捅穿, 连蓝海洋的账都不买。也不知道魏西沉才来一天是怎么犯到他手上的,还恰好被堵在教室里。 陶苒刚想撸袖子, 才发现这大热的夏天, 压根儿没袖子让她撸。 说实话, 几年不犯浑,人都变怂了。 她深吸一口气, 蹑手蹑脚地往教室摸过去。 校园寂静,几台悬挂式风扇同时运作, 那种老旧的嘎吱声让人心里瘆得慌。 陶苒扒着门悄悄往里看,腿肚子有些不听使唤, 想抖。 蓝迅这混账不仅带了三班的人, 还带了六班、八班他的狗腿子,林林总总一凑,竟然七八个。 她那点以前欺负人的花拳绣腿,撑死能打两个。 陶苒就有点怂。 这两面派的坏胚, 她救还是不救? 可别人没救着,把自己搭了进去。蓝迅打女生不?会看在他哥的面子上放了她不?她去讲和行得通吗? 早知道就把蓝海洋拉上来了。 她摸摸自己漂亮的小短裙, 心里可愁。 那群少年把魏西沉围得严严实实, 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陶苒心一横, 脚尖在迈进门槛的前一瞬。 教室里砰的一声响。 她连忙把脚尖缩回来, 睁大眼睛往里看。 穿着校服的少年踩在蓝迅背上,蓝迅旁边的桌子倒了一片。 魏西沉含笑开口,吐字却缓慢又冷淡:“跪——你——妈——蛋。” 这几个字和他打人的动作让场面瞬间失控,周围的少年一哄而上。 陶苒掌心沁出冷汗。 里面的人打成一团,陶苒呆呆看着这个她妈妈口中的“好学生”,打架下手又狠辣又熟练。 那八个少年在他手上竟没讨着什么好。 她突然想起那个黑色的打火机,看魏西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魏西沉大拇指一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又冰又冷,抬眸往门边看过来。 陶苒一转身子,抿了抿唇,步伐放轻往楼下走。 这么能耐,就不该骗她家人。 乔静妙看她下楼,微微挑了挑眉。蓝海洋皱眉问陶苒:“怎么?蓝迅要打的人你认识?” 陶苒别开目光,看着西边瑰红色的太阳,哼道:“才不认识。” 她一甩书包带子:“你们不走我走了。” 许深在她身后哎哎哎了好多声,陶苒也没回头。 许深啧啧道:“小丫头脾气真大。” 乔静妙笑道:“有人惹了她吧,上去看看?”可别让蓝迅把事闹大,吓吓人就成了,别得寸进尺。 ~ 陶苒出了校门,拐几个弯就是隔壁七中的校门。 七中的成绩好,她瞅着那里的小哥哥也长得好,就连这大门,都比他们的精巧好看。 自己高中那弯月似的金色钢架大门,跟暴发户一样。 去年七中门口移栽了一棵百年黄葛树,这树生命力颇顽强,如今枝繁叶茂,茎干粗壮,下面圈住它的花坛圈也换成了晶莹光滑的玉色石头。 七中在上面挂了很多漂亮的小灯,上学期的整整两个月,她就是坐在这树下等江烨放学。 陶苒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一眼大树,可能也只有和它做两个月好朋友的缘分了。 她摸摸自己的小脸,心道这脸皮还是蛮薄,做事须得知进退,适可而止。 她就不去打扰江学霸的生活了。 她和江烨本来就回家不顺路,上学期跟着人家,说不定她麻烦的同时,人家还嫌她烦。 她最后往七中校园里望了望,两排柳树整整齐齐地在巷道两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即便她今天来得晚了些,江烨也没在意,没有等她。果然对她没感情。 陶苒恹恹拦了个车回家。 到家才发现陶爸爸竟然回来了。 陶洪波一看到陶苒,忙笑着招手:“陶陶回来啦,到爸爸这里来,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心里那点难过早在回家的路上消化干净,闻言忙坐过去。 陶洪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粉色外壳的小手机。 陶苒当即欢呼了一声。 她做梦都想要一部手机啊!把手机拿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外壳,她给陶洪波道了谢就点开屏幕玩了起来。 程秀娟下楼看见这一幕,几步蹭蹭蹭过来就把陶苒的手机收了。 “陶洪波,还嫌你女儿这烂成绩不够糟心对吧?” 陶苒的手机还没捂热乎,肯定不乐意:“妈,你把手机给我,我一定好好学习成不?” “不成。” “妈,求你了。”她双手合十,眼睛水汪汪的。 陶洪波疼女儿,连忙帮腔:“陶陶说她会认真学习,你就信她一回吧。” 程秀娟皱了皱眉,有点恨铁不成钢:“那这样,你们下次月考,你考了班上前40名我再给你。” “……”陶苒拗不过程秀娟,咬牙道,“行。” 陶苒心想,他们班一共五十五个人,万一她运气好呢? 陶苒心在滴血,干脆打开电视看剧。 没一会儿,她听见程秀娟的声音:“小魏怎么还没来?” 陶洪波接话:“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她猛地回头:“你们说谁要来?” 原来因为陶洪波要回家,便也早早给魏西沉打了电话,让他来陶家吃饭。 可是这会儿陶苒都回家了,魏西沉还没来,陶洪波皱眉问陶苒:“陶陶,你们不是一起放学的吗?你看见西沉没有?” 陶苒:“……咳咳咳,没有。”其实她心里觉得,魏西沉不会来了。 她看见了,他脸上有打架的痕迹。 魏西沉但凡有点顾忌,就不会在伤好之前来她家。 水晶灯下,她撑着下巴,轻轻扬了扬嘴角。她要不要把魏西沉打架的事告诉爸妈呀? 然而不需要她做决定,门外的少年已经按响了门铃。 热汗湿了他一身,门内的清凉铺面而来。 魏西沉微微抬眼,就看见沙发上的少女惊骇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垂了眸,喊道:“陶叔,程阿姨好。” 程秀娟笑着道:“小魏来了呀,快请进快请进。” 陶苒想起之前妈妈对乔静妙的态度反差,心里有点吃味。 炫白的灯光下,魏西沉嘴角的青紫格外刺眼。 陶苒也坏,笑眯眯道:“魏同学,你嘴角怎么了呀?” 她一提,陶洪波和程秀娟也都注意到了,目光都落在魏西沉身上,等他解释。 魏西沉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陶苒:“被打了。” 竟然诚实得不像话。 陶苒一呆,她还没反应过来,程秀娟手指就戳在了她脑袋上:“陶苒苒!前几天我怎么给你说的?小魏才来,让你多照拂着,结果人家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委屈死了,又不是她打的魏西沉,而且那群找茬的人肯定比魏西沉惨。 陶苒反驳道:“那为什么别人没挨打,就他一来就惹事!” 魏西沉眸中微沉,压下心里那股戾气,嘴上轻轻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站在那里,低下头。 陶洪波突然想起今年七月。 也是在这样一个黄昏,他坐飞机去青瓷小镇接人。 那是个比较没落的镇子,街上的房子年久失修,白|粉掉后,只剩下斑斑驳驳的灰色墙面。 少年靠在木门边,眼里清清冷冷,看着他走近。 少年身后的大厅设了灵堂,上面摆了他母亲的照片。 蜡烛明明灭灭,魏西沉一身白衣,语气也是那样轻,喊他陶叔。 魏西沉如今也这样平静,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才失去母亲的少年。也许心里的苦多了,泪早就流尽了。 陶洪波难得训斥陶苒,如今也沉了脸:“陶陶!” 陶苒原本见他低头,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可如今被陶洪波训斥,她又觉得委屈难言。 为什么都看不出魏西沉有问题? 到底是不甘心,趁父母先回了房间,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角,仰脸看他,声如脆铃:“魏西沉,我看到你打架了,你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魏西沉低下头,看了眼拉住自己衣角的小手。 雪白的手背,隐隐还可见淡青色的脉络,娇得他一掐就能死。 她仰着小脸,满脸被算计后的委屈可怜,偏偏还要强装倔强凶恶。 他突然觉得好笑。 他掐住她下巴,逼近她低声道:“哦?那又怎样呢?陶苒。” 即便你知道,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59.粉饰太平 此为防盗章 蓝海洋皱眉:“你离他远点。” 这句话蓝海洋也对陶苒说了一遍, 她像只炸毛的猫咪:“肯定得远点,要是可以,我想把他发射到太空去!” “……” 聚会导致的后果是: 江烨喝多吐了。 陶苒和江烨的关系迷之尴尬。 以及,陶苒和魏西沉的关系降至冰点。单方面的,她要把魏西沉冻起来。 然而陶苒这个小炮仗,还没开始爆炸, 就提前焉了。 因为周一是公布成绩的日子。 班长是个微胖的女生, 一大早就去老师办公室拿了卷子。 锦城高中阅卷堪比神速, 四科卷子全发下来了。 班长说:“陈老师让大家先看看, 他还在总和成绩表,晚上发到我们家长那里去。” 下面一阵鬼哭狼嚎。 老师啊,不需要你兢兢业业,求放过。 段芬芳紧张, 两根指头捏着卷子, 另一手捂着眼睛:“苒苒你快帮我瞅瞅分数, 我不敢看, 你说个好或者不好就成了。” “什么叫好, 什么叫不好?” “算了还是我自己看。” 陶苒和卷子上的42,38, 28, 30大眼瞪小眼。 最好的一门是英语, 42。 三长一短的功劳。 段芬芳也叹气:“唉考得好差啊, 题也难。” 前排的卓良又忍不住回头显摆。 卓良眼神忧郁:“你们说, 我数学132, 会是最高分吗?” “……”打死你成不啊? 这世上有一部分好学生,总是拿到成绩后唉声叹气,唉我考得好差啊,肯定完了。结果一瞅一百二三。 把真差生气得吐血。 卓良就是个中佼佼者,尤其擅长打击差生。 他成绩其实很好,班上前三名,之所以坐到了后排,是因为他就是上学期给陶苒垫底的倒数第一。 阑尾炎缺考。 也因此暑假他发了狠地在家看书,就是想着这学期不能落后半步。 题难,他132的成绩,的确有可能是第一。 ~ 教室最后排,魏西沉没看那几张卷子。 他揉了揉额角,心里有几分烦躁。 有个声音在冷冷地告诉他,事态走向失控了。 那个声音说,你来锦城之前,说了要当个好学生的。 装也得是个好学生。 她就在他前面,轻轻地哼歌。调子挺悲的,估计是考得不好。在自娱自乐唱悲曲。 她大多数时候都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太在意,性格也大方。 可能是第一回这么讨厌一个人。 一见面就讨厌。 他做什么她都讨厌。 魏西沉没说话,把卷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众目睽睽下,他出了教室。 再没回来。 ~ 魏西沉逃课的事,在班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段芬芳说:“他胆子好大……” 陶苒捧着下巴:“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学生,你还不信。” 然而现实让人颇崩溃。 几乎每位讲卷子的老师都会来这么一句:“这次的题偏难,但是有位同学考得特别好,证明也没超纲嘛,他……欸他人呢?” 魏西沉考了第一。 科科第一,综合第一。全是他。 数学满分,物理98,化学满分,英语138的变|态。 约莫是好成绩自带光环,魏西沉这个名字渡了一层金,老师们自动为他逃课开脑洞:这么牛逼的学生怎么可能逃课,肯定是有突发事件来不及请假。 卓良虽然是一个男生,但分数被人家远远甩了,眼角气出了泪。 陶苒惊呆了。 怎么可能呢?他哪里有点好成绩的气质嗯? 段芬芳羞涩道:“好厉害啊。” 接下来一整天,陶苒都是心不在焉的。她突然想起程秀娟之前的话——小魏呀,是他们那个县城的第一名,你好好跟人家学。 到了放学,她觉得迈出去的步子都是无比沉重的。 程秀娟没说谎,他是名副其实的第一。 那她这个倒数第一怎么办? 要命啊。 晚上发成绩! 她的是发她妈手机上,要是只有她一个人成绩她可以编。什么题太难,老师加分加错了…… 要是……魏西沉的成绩,也发她妈妈手机上呢?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 她一想到后果就想狗带算了。她要不要先冲回去大喊:妈我给你说,魏西沉他今天逃课了! 那她妈估计也会无动于衷,拿着鸡毛掸子追她:“你要是能考第一,不要说逃课,你上天都成!” 她不想上天,她都不敢回家了。 陶苒穿着格子裙,买了个冰棍。 已经不打算打车回家了,她沿着山道的公路慢慢走。 还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家。 夏末秋初的黄昏已经有点凉,但她慢慢走得越来越热。 冰棍也在路上吃完了,她背着双肩包,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她怎么就那么笨呢?怎么偏偏不会学习呢? 她上了最后一个坡。 转角处,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身着校服的少年看她吭哧吭哧地爬上来,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 竟然是逃课一整天的魏西沉。 他那目光沉静,像等待了很久很久、濒临死亡的人,要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陶苒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她昨天下定决心不理他,这会儿当做没看到,想绕过他走过去。 魏西沉伸手拦住她,轻轻勾唇:“陶苒。” 她抬眸去看他。 少年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意:“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她下意识接了话。 “和好行不行?” 陶苒睁大眼睛,乌溜溜的眸子仿佛见了鬼,魏西沉说什么? 他说:“你别讨厌我行不行。”少年垂眸看着她,“我等了很多年了。” 从荒草长到腰际的春,等到大雪漫山的冬。等了一年又一年,而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受。 陶苒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很多年? 他在等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顺着杆往上爬:“那也行啊,告诉我你的底细,不许对我的家人做坏事,还有不许吓唬我,听我的命令……” 魏西沉分分钟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 温柔小意,呵呵她懂个屁,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姑娘,才不适合这一套。 他半眯着眼,语调含笑:“听说荒野的地方,最适合埋尸了。” 荒凉的大道上,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陶苒果断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磕磕巴巴:“你你你要是敢动我,我,不不我爸……” 魏西沉乐死了。 “放心,没人看见。” “我我我当然愿意和你和好啦!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放心以后我会和你互相包容共同进步的。” 魏西沉弯下身子:“是吗?” “嗯嗯!” 他伸出右手,掐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 陶苒要被吓哭了。 救命啊,爸妈,快来看看你们带回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掌心的茧粗粝,只这么虚虚握着,她颈间细白的皮肤就有点发红。他啧了一声,“有点想掐死你。” “……”不要啊求你了,杀人要犯法的。 “但是又觉得杀了麻烦,所以折中。”魏西沉扬了扬唇,“以后既然要和平相处,为了表达对我的友好,以后记得听我命令。” 他笑意浅淡地掐住她的脖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陶苒恨不得把时间倒退回他先前犹豫地开口,问她能不能别讨厌他的那一秒。 她一定疯狂点头说能能能。 她有点想推开他然后跑,但是一想到那天蓝迅的下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里冰冰凉凉的,她跑不掉。 陶苒几乎是含着泪说:“知道了。” 他带着三分笑意低下头,打量了几眼她泪汪汪的模样,慢慢松开了手。他笑意不达眼底,夕阳已经快完全落下,她的泪光背后,藏着的还是无数厌弃。 一直没抬起来的左手,拎了一个小鱼缸。 他低声说:“伸手。” 魏西沉将小鱼缸递到她手里,陶苒拿起来看了看,里面游了两条漂亮的小金鱼。一红一黑,特别好看。 他逃课一整天,就是去买了两条小金鱼? 她抱着鱼缸,悄悄抬眼去看他。 魏西沉哼笑一声:“怎么,现在才觉得老子帅?” “呸。” 他没和她计较,“你回家吧。” 陶苒走了好几步远,突然回了头,魏西沉还站在原地看她。 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他:“魏西沉,你的考试成绩,是发给谁的呀?” 少年恶劣地扬起唇角:“你的母亲,程女士。” 60.当年情形 此为防盗章  下午最后两节课是陈志刚的, 陶苒的母亲早上又给他打了电话,请求一定要把陶苒的座位调开。 陈志刚脾气温和,电话里都能感觉到陶苒母亲的焦急,他虽不明所以,但既然是人家的家务事, 他也就不便过问。 陈老师早来了教室几分钟,见陶苒正在最后一排喝水,过去把换座位的事情给她说了。 陶苒点点头,算是应了。 班上的男孩子大多还没上来, 估计在打篮球。 这几天刚好是初秋, 天气凉爽, 都想趁着好天气在外面玩个痛快。 段芬芳放下手中的小说,诧异地问:“苒苒, 你又要搬回来啦?” “是啊。” 搬过去和魏西沉做同桌没几天, 就又要搬回去,简直把换座位当成家常便饭了。 陶苒把桌面上的东西收好, 这才起身打算搬桌子。 教室后门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少年。 蓝迅一看:“哟, 魏哥,你同桌在搬座位。” 几个男孩子都才打完篮球,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流向下巴。 魏西沉走进教室, 顺着蓝迅的目光看过去, 陶苒正打算拖桌子, 段芬芳也在帮忙。 他目光当即冷了下去。 蓝迅瞥了一眼魏西沉的眼神, 看着挺不妙的啊, 他要不要拉一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决定,魏西沉已经走了过去。 他抬起脚,踩在陶苒课桌下面的横杠上。 两个女生正在拉,魏西沉踩住了横杠,她们一厘米都没能拉动。 少年目光冷沉,看着陶苒。 段芬芳有个优点就是特别有眼色,她觉察到了魏西沉的目光的可怕,当即松了手。 陶苒皱眉看他:“你干嘛呀?”她问这话时,其实带着几分心虚。 因为她一整天都没告诉过魏西沉她会搬座位的事,楼道归还支票和打火机的事还那样清晰,但现在的魏西沉却给了她一种处在爆发边缘的感觉。 教室里的同学都纷纷回头往后看。 魏西沉气极反笑:“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老子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教室里静默了一瞬。 他真的气着了,连往昔好不容易维持的温和形象也不要了。活脱脱就是个痞痞的形象。只有蓝迅站在他后面恨不得叫好。 所有人的目光下,陶苒也有点慌,她没想过魏西沉竟然就这么直白地和她对上。 但她又不敢问那你想怎么样? 万一魏西沉真想怎么样,她怕那时候更下不来台。 陶苒小声道:“对不起。” 她选择了道歉。 别人不懂她搬座位的意义,但魏西沉一定懂。 那是在说,陶家已经不要他了。 她也放弃了他,沉默地、没有一丝抗争地放弃了他。 她向来不是那么听话,但这一次,程秀娟只说了一遍,她就同意了。 确实是她对不起魏西沉。 他冰冷的目光让她难堪地垂下了头,她小声道:“你让一让可以吗?” 可以吗? 眼睛涩疼得紧,面前的少年分毫不让。 他眼里带着几分讥诮,身上的愤怒转变为压迫感,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他们这里成了全班关注的焦点,很多同学都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陶苒在议论声中红了脸,马上要上课了,陈志刚出去接水,要是他看到了魏西沉还不肯退让的话,肯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魏西沉那么怒,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长那么大,第一次被一个人耍得团团转,偏偏他还没报复回去的心思。 陶苒把打火机交给他的样子,她红着脸后退的模样,他以为哪怕陶家放弃了他,但她还没有。 然而不过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她就用行动告诉了他,她也早就放弃他了。把打火机还给他,不过是断了最后的瓜葛。 空气中都弥漫着冷意。 蓝迅打算见势不对就上去拉一拉。 一片寂静中,只有段芬芳小声道:“苒苒,你哭啦?” 这句话很轻。 魏西沉看过去,陶苒眼里真的漫了泪。 他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不得真的掐死她算了。就再没了那些千回百转的想法。 然而他只是,收回了踩着桌子的脚,不再看她一眼,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哭了。 上课铃声响了。 陶苒揉了揉眼睛,她眼睛确实很疼,眼睛里面仿佛含了异物,在逼她落泪。 那些好奇的、八卦的目光还没收回。陈志刚也已经走进了教室,陶苒没有再搬桌子,要搬也得等到下课了。 她在魏西沉身边坐下来。 到了现在,两个人之间,就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她眼睛难受,还在流泪,干脆也趴在桌子上不看他。 反正他都那么讨厌她和她的家人了,不在乎更加讨厌一点。 她闷闷地趴在自己胳膊中间,脑海里乱糟糟地想事情。 已经是十月,教室里没再开风扇,只剩下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教室,同学们偶尔才应和几声。 她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见身边少年压抑的喘息声。 陶苒第一次觉得,他们确实是一直在伤害他。 或许他离开了青瓷那个小镇,不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家人把他带到这里,却害怕他忌惮他。 他也讨厌他们。 迷迷糊糊一节课就快过去了。 陈志刚照样留了几分钟给他们消化知识,还叮嘱了一些话。 段芬芳越想越不对,她回过头,推了推陶苒的手臂:“苒苒?” 陶苒抬起头,眼睛微红。 段芬芳犹豫地道:“刚刚陈老师的话你听到了吗?” 陶苒摇了摇头。 段芬芳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刚刚陈老师说,高三五班有同学感染了结膜炎,现在是夏秋交接的季节,是结膜炎的高发期,让我们都注意一点,发现了赶快去治疗。你的眼睛……” 她说这么多,陶苒自然也懂了她的意思。 学校学生多,传染疾病的速度也快。 而且她的好朋友乔静妙也在高三五班,她眼里涩疼堵堵的。 陶苒说:“我借一下你的镜子。” 段芬芳从书包里翻出来递给她。 镜子里,她的瞳孔周围有一些细小的血丝,还有一个很小的红色团块。 陶苒心一沉。 怪不得她刚刚老想揉眼睛和流泪。 “真是吗?” 陶苒点点头:“感觉是的。” 旁边一个女生悄声给同伴说:“陶苒好像感染上结膜炎了……” “天呐?会传染的啊,叫她天天和高三那群人厮混,现在把这玩意儿带到我们班了。你注意别碰她碰过的东西……” 结膜炎是种眼睛疾病,传染得很快,病发时眼睛通红,所以又叫红眼病。 这个消息倒像是长了腿,传得飞快,大家看陶苒的目光都带着闪躲。 几个和陶苒亲近的同学倒是来问她:“怎么了,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陶苒摇摇头:“只剩最后一节课了,快放学了,你们离我远一点,结膜炎会传染的。” 同学们没再坚持,都回了自己的位子。 然而纵然大家都能离她远远的,一个人却避不开。 魏西沉从上节课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件事传得快,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蓝迅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就差让魏哥过来避避了。 在蓝迅拼命的眨眼中,魏西沉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教室。 陶苒身边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班上同学看过来的目光,要么带着讥嘲,要么带着同情。然而到底是没人敢过来了。 人总是最先着紧自己的。 她叹口气,继续在桌子上趴着,眼睛太难受了,她忍着没有去揉眼睛。 陶苒没有再换位子。 她现在人见人嫌,她也不想让段芬芳被传染上了。 结膜炎很难受,她不希望段芬芳遭这个罪。 何况魏西沉走了,她一个人暂时坐最后面,对谁都好。 卓良往后面看了好几眼,终究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蓝迅平日里虽然和陶苒不熟,但是现在莫名觉得她娇|小的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挺可怜的。 过了一会儿,已经上课了。 魏西沉还没回来,陈志刚推了推眼镜,满脸疑惑:“魏西沉呢?” 蓝迅面不改色:“老师他肚子疼去厕所。” “哦。”陈志刚冲他那满分倒是没怀疑。 又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蓝迅眼尖地看到教室后门进来一个人。 少年额发湿透,显然很热,他还喘着气,趁老师写板书的时间,迅速坐在了自己位子上。 他动作很轻,谁也没有发现他。 蓝迅刚想隔空喊一声魏哥。 却见魏西沉抚了抚身边姑娘的头发,轻轻喊了声陶苒。 陶苒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61.结局 此为防盗章  这两套校服不止一次被学生吐槽过丑,然而学校并不采取措施, 这样式一穿就好几年。 一大片“环卫工人”中, 陶苒最惹眼。 这就导致了她一睡觉就被逮。 以前和段芬芳坐,段芬芳是会提醒她的, 但魏西沉显然没这么好心, 他不坑她一把就算对得起她了。 她老是被罚站, 站在魏西沉身边, 她低头去看他。 时间久了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魏西沉成绩那么好, 他坏的时候归坏,但做事十分专注认真。 听课认真, 练题也认真。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看不见他坏的那一面,他正常的时候,完全是好学生做派。 十月末会进行第一次月考。 国庆收假回来的第一天,陶苒吃惊地发现一件可怕的事——蓝迅和魏西沉搞在一起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坏蛋之间才比较比较有共同语言。但蓝迅那一副把魏西沉当大哥的模样让陶苒摸不着头脑, 她悄悄问魏西沉:“欸, 他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想知道?” “想。” “放学后留下来,我告诉你。” 放学后留下来, 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陶苒摸了摸脖子,不动声色。放学铃声一响, 她就抓起书包往外跑,魏西沉冷冷一笑, 拎住她的后领子。 陶苒愤愤道:“你放开我, 我给你讲, 乔静妙在楼下等我,要是我没下去,信不信她带人上来揍你!” 蓝迅笑嘻嘻地探了个脑袋过来:“陶苒你放心,我会给我哥他们说老师找你有点事,让他们先走的。” “……!” 蓝迅:“魏哥好好玩。” 他们这群平日里就惹是生非的人把后面一围,其余同学见情况不对就跑了。 段芬芳已经知道了魏西沉的本质,“苒苒我外公还在医院呢,我先去看他啊。” 脚底抹油跑得比谁都快。 陶苒一口血哽在喉咙里,蓝迅见班上没什么人了,带着小弟走之前还不忘问魏西沉:“魏哥要我帮你关门不?” 魏西沉扬起唇:“不用。” 几个男生荡漾地笑着走了。 陶苒说:“你放我走吧,我最近又没得罪你。” 她实在有点怕他。 秋风拂动少年的额发,他浅浅叹息,也不解释,把练习题摆在她桌子上:“做完了才能走。” 陶苒低头一看,险些晕过去,满满一大页数学题。 她光看着就犯晕,更别说写完。 “我要是回去晚了,我妈会担心的。” “她不会。”少年眯了眯眼,“你|妈妈说,让我好好给你补习。” 再挣扎也没用,陶苒认命地开始做题。 她扫了一眼,没有什么x和y,这让她心里好歹好受了很多。 白色的纸张上,是少年苍劲有力的字体: 某学校组织4个班的学生旅游,规定每个班只能在既定的4个景点中任选一个,假设各班选择每个景点是等可能的。 (1)求4个景区都有班选择的概率; (2)求恰有3个景区有班选择的概率。 陶苒读了两三遍题,看向魏西沉,小声说:“我觉得,这题不科学。” “哪里不科学?” “如果要去旅游,4个景点有好有坏的情况下,大家肯定都去好玩的地方,谁捡漏去不好玩的地方呀?” “……” 一道简单的概率题,她做不出来还要哼哼唧唧。 魏西沉被她气笑了。 陶苒见势不对,连忙补充:“如果这道题里面,景点包括你家乡青瓷,我肯定选青瓷的!” 她本意是讨好他,让他放过她。陶苒隐隐记得程秀娟说过,魏西沉就是从青瓷小镇来的。那个地方古时候烧窑技术很好,做的陶瓷甚至能成为贡品。现在还保留着古镇的建筑,只不过后来没落了,景区也没建立起来,怪可惜的。 少年似笑非笑:“青瓷?你想去?” 她违心地回答他:“想。” 魏西沉唇角微挑:“想死的人才去那里。” “……”竟然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家乡,她原本兴趣并不浓厚,现在反倒被挑起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魏西沉并不回答她,“你今晚想在这里过夜?” 她好恨他啊。 陶苒咬着笔头,硬着头皮瞎写。 魏西沉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半点都不会的人,凭借着瞎编,下笔如有神。 她半点基础都没有,在他眼里简单得不得了的题,她连从哪里入手都不知道。 “算了。”魏西沉说,“我先给你讲基础,明天要是再做不出来……” 他顿了顿,陶苒心慌地接话:“就罚我有生之年去青瓷。” “不。”魏西沉按住她的脑袋,“那太便宜你了。” 他的手放在她头上:“明天要是做不出来,我就帮你换一个脑子。” 有了那句恐吓的话,陶苒拿出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认真精神听魏西沉讲基础。 窗外是暖黄|色的光,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魏西沉的声音很好听,少年低醇的嗓音,让她抬起眼睛,分了下神。 陶苒知道魏西沉在帮她。 他在做一件连老师都放弃了的事。 陶苒突然难过地开口:“魏西沉。” “嗯?” “我其实小时候不笨的,我初一还是六年级来着,还考过班上前十名呢。后来有一年,发了高烧,就变笨了。” 魏西沉垂下眉眼,低声道:“我知道。” 陶苒:“……你知道个屁。” 魏西沉看过来,她连忙改口:“我说这事不可思议……” 他要被这小怂货笑死了。 “陶苒,”他唇角染上笑意,“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没变,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陶苒回家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 客厅里的灯大亮,她在门口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她仔细辩了辨,听出那是一个陌生女人尖细的声音。 陶苒放下书包,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细长的眉眼让她稍显刻薄。 陶苒听见她上扬的语调:“哟,感情你们这是想强行拐带别人家的娃,我给你们说,我姐死了,我还没死呢。她把西沉养到17岁,难道是便宜你们的吗?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程秀娟也不是好惹的主:“不走了,行啊,让警察来抬你走。”她看到陶苒进门才没说接下去的话,用眼神示意陶苒回房间。 那眉眼细长的女人看见陶苒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想拉住陶苒的胳膊:“你们自己家有闺女,干嘛要接走西沉?西沉成绩那么好,再读几年书就可以帮着挣钱了,早就知道你们打着这个算盘,你们还不承……” “够了!”陶洪波被她吵得头疼,“钱钱钱,你直说要多少吧。拿了钱以后不许再来找魏西沉。” 女人眉开眼笑:“还是陶总明事理。” 她也不来拉陶苒了,伸了两根手指出来:“我也不为难陶总,两百万你总得给吧,我们西沉他……” 陶苒听得心凉,程秀娟说:“陶陶,你上楼。” 陶苒没有动。 陶洪波也不是好惹的主:“两百万?要是给这孩子的妈勉强说得过去,但你什么人,你不过魏西沉的小姨。再者魏西沉不过是我捐款的十个孩子中的一个,看他没了父母才接到锦城来,你有什么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30万,拿了钱给我走人,再也不许来锦城。不同意也行,魏西沉你带走,我不拦着。” 女人有些不甘,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行行行,你现在就给我。” 陶洪波给她签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让她写了一张保证书。 陶苒站在旁边,全程看着他们交易。 突然想起今年八月末的时候,她第一次见魏西沉。 程秀娟原本让她给魏西沉买东西,可是她阳奉阴违直接给钱,少年冷了神色,与她擦肩而过时再没看过她一眼。 可如今一张三十万的支票,他就被自己的小姨卖了。 卖给了她的父亲。 陶苒掌心沁出了冷汗。 魏西沉平日里霸道强横,他来锦城时,干净俊秀,还透着一股子邪戾。她从来都不觉得他可怜,可现在他的一辈子,竟然就在这串数字中,被人当成货物一样交易。 女人写完保证书,尖着嗓音道:“那西沉就给你们吧,放心我不会反悔的。你们以为我稀罕啊,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接人之前也不打听打听他在青瓷的名声和德性。” 她扭着身子出门时,嘲讽道:“好学生,小混混还差不多。” 程秀娟惊愕地睁大眼。 陶洪波皱了皱眉。 陶苒从前日思夜想的事,竟然这么轻易就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来了。 女人打开门。 十月初秋的傍晚,风已然夹杂着冷意。 门外的少年眸色漆黑,额前碎发却尽数被汗湿。他沉默地站在陶家门口,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小姨。 62.番外,男主视角的三年 此为防盗章  蓝迅喝得晕乎乎的, 他的手在空中乱挥,傻笑:“蓝海洋我给你讲啊, 他打架贼厉害,比我所有兄弟加起来都厉害。说实话,我还有点佩服他。” 蓝海洋皱眉:“你离他远点。” 这句话蓝海洋也对陶苒说了一遍,她像只炸毛的猫咪:“肯定得远点,要是可以,我想把他发射到太空去!” “……” 聚会导致的后果是: 江烨喝多吐了。 陶苒和江烨的关系迷之尴尬。 以及,陶苒和魏西沉的关系降至冰点。单方面的,她要把魏西沉冻起来。 然而陶苒这个小炮仗, 还没开始爆炸, 就提前焉了。 因为周一是公布成绩的日子。 班长是个微胖的女生,一大早就去老师办公室拿了卷子。 锦城高中阅卷堪比神速,四科卷子全发下来了。 班长说:“陈老师让大家先看看,他还在总和成绩表, 晚上发到我们家长那里去。” 下面一阵鬼哭狼嚎。 老师啊,不需要你兢兢业业, 求放过。 段芬芳紧张,两根指头捏着卷子,另一手捂着眼睛:“苒苒你快帮我瞅瞅分数, 我不敢看, 你说个好或者不好就成了。” “什么叫好, 什么叫不好?” “算了还是我自己看。” 陶苒和卷子上的42, 38, 28,30大眼瞪小眼。 最好的一门是英语,42。 三长一短的功劳。 段芬芳也叹气:“唉考得好差啊,题也难。” 前排的卓良又忍不住回头显摆。 卓良眼神忧郁:“你们说,我数学132,会是最高分吗?” “……”打死你成不啊? 这世上有一部分好学生,总是拿到成绩后唉声叹气,唉我考得好差啊,肯定完了。结果一瞅一百二三。 把真差生气得吐血。 卓良就是个中佼佼者,尤其擅长打击差生。 他成绩其实很好,班上前三名,之所以坐到了后排,是因为他就是上学期给陶苒垫底的倒数第一。 阑尾炎缺考。 也因此暑假他发了狠地在家看书,就是想着这学期不能落后半步。 题难,他132的成绩,的确有可能是第一。 ~ 教室最后排,魏西沉没看那几张卷子。 他揉了揉额角,心里有几分烦躁。 有个声音在冷冷地告诉他,事态走向失控了。 那个声音说,你来锦城之前,说了要当个好学生的。 装也得是个好学生。 她就在他前面,轻轻地哼歌。调子挺悲的,估计是考得不好。在自娱自乐唱悲曲。 她大多数时候都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太在意,性格也大方。 可能是第一回这么讨厌一个人。 一见面就讨厌。 他做什么她都讨厌。 魏西沉没说话,把卷子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众目睽睽下,他出了教室。 再没回来。 ~ 魏西沉逃课的事,在班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段芬芳说:“他胆子好大……” 陶苒捧着下巴:“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学生,你还不信。” 然而现实让人颇崩溃。 几乎每位讲卷子的老师都会来这么一句:“这次的题偏难,但是有位同学考得特别好,证明也没超纲嘛,他……欸他人呢?” 魏西沉考了第一。 科科第一,综合第一。全是他。 数学满分,物理98,化学满分,英语138的变|态。 约莫是好成绩自带光环,魏西沉这个名字渡了一层金,老师们自动为他逃课开脑洞:这么牛逼的学生怎么可能逃课,肯定是有突发事件来不及请假。 卓良虽然是一个男生,但分数被人家远远甩了,眼角气出了泪。 陶苒惊呆了。 怎么可能呢?他哪里有点好成绩的气质嗯? 段芬芳羞涩道:“好厉害啊。” 接下来一整天,陶苒都是心不在焉的。她突然想起程秀娟之前的话——小魏呀,是他们那个县城的第一名,你好好跟人家学。 到了放学,她觉得迈出去的步子都是无比沉重的。 程秀娟没说谎,他是名副其实的第一。 那她这个倒数第一怎么办? 要命啊。 晚上发成绩! 她的是发她妈手机上,要是只有她一个人成绩她可以编。什么题太难,老师加分加错了…… 要是……魏西沉的成绩,也发她妈妈手机上呢?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 她一想到后果就想狗带算了。她要不要先冲回去大喊:妈我给你说,魏西沉他今天逃课了! 那她妈估计也会无动于衷,拿着鸡毛掸子追她:“你要是能考第一,不要说逃课,你上天都成!” 她不想上天,她都不敢回家了。 陶苒穿着格子裙,买了个冰棍。 已经不打算打车回家了,她沿着山道的公路慢慢走。 还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家。 夏末秋初的黄昏已经有点凉,但她慢慢走得越来越热。 冰棍也在路上吃完了,她背着双肩包,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她怎么就那么笨呢?怎么偏偏不会学习呢? 她上了最后一个坡。 转角处,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身着校服的少年看她吭哧吭哧地爬上来,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身上。 竟然是逃课一整天的魏西沉。 他那目光沉静,像等待了很久很久、濒临死亡的人,要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陶苒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她昨天下定决心不理他,这会儿当做没看到,想绕过他走过去。 魏西沉伸手拦住她,轻轻勾唇:“陶苒。” 她抬眸去看他。 少年露出一个慵懒的笑意:“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她下意识接了话。 “和好行不行?” 陶苒睁大眼睛,乌溜溜的眸子仿佛见了鬼,魏西沉说什么? 他说:“你别讨厌我行不行。”少年垂眸看着她,“我等了很多年了。” 从荒草长到腰际的春,等到大雪漫山的冬。等了一年又一年,而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受。 陶苒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很多年? 他在等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顺着杆往上爬:“那也行啊,告诉我你的底细,不许对我的家人做坏事,还有不许吓唬我,听我的命令……” 魏西沉分分钟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 温柔小意,呵呵她懂个屁,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姑娘,才不适合这一套。 他半眯着眼,语调含笑:“听说荒野的地方,最适合埋尸了。” 荒凉的大道上,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陶苒果断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磕磕巴巴:“你你你要是敢动我,我,不不我爸……” 魏西沉乐死了。 “放心,没人看见。” “我我我当然愿意和你和好啦!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放心以后我会和你互相包容共同进步的。” 魏西沉弯下身子:“是吗?” “嗯嗯!” 他伸出右手,掐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 陶苒要被吓哭了。 救命啊,爸妈,快来看看你们带回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他掌心的茧粗粝,只这么虚虚握着,她颈间细白的皮肤就有点发红。他啧了一声,“有点想掐死你。” “……”不要啊求你了,杀人要犯法的。 “但是又觉得杀了麻烦,所以折中。”魏西沉扬了扬唇,“以后既然要和平相处,为了表达对我的友好,以后记得听我命令。” 他笑意浅淡地掐住她的脖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陶苒恨不得把时间倒退回他先前犹豫地开口,问她能不能别讨厌他的那一秒。 她一定疯狂点头说能能能。 她有点想推开他然后跑,但是一想到那天蓝迅的下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里冰冰凉凉的,她跑不掉。 陶苒几乎是含着泪说:“知道了。” 他带着三分笑意低下头,打量了几眼她泪汪汪的模样,慢慢松开了手。他笑意不达眼底,夕阳已经快完全落下,她的泪光背后,藏着的还是无数厌弃。 一直没抬起来的左手,拎了一个小鱼缸。 他低声说:“伸手。” 魏西沉将小鱼缸递到她手里,陶苒拿起来看了看,里面游了两条漂亮的小金鱼。一红一黑,特别好看。 他逃课一整天,就是去买了两条小金鱼? 她抱着鱼缸,悄悄抬眼去看他。 魏西沉哼笑一声:“怎么,现在才觉得老子帅?” “呸。” 他没和她计较,“你回家吧。” 陶苒走了好几步远,突然回了头,魏西沉还站在原地看她。 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他:“魏西沉,你的考试成绩,是发给谁的呀?” 少年恶劣地扬起唇角:“你的母亲,程女士。” “……”她好恨他啊。 陶苒又走了几步,笑着回头骂他:“哼魏西沉你这个变|态,我听你的?你做梦吧,谁给你胆儿威胁我的,天道好轮回,你给我等着!坏胚、流|氓、坏蛋!” 63.番外(甜宠)魏小恒 此为防盗章  而前排卓良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陶苒没空计较魏西沉的事, 问段芬芬:“卓良呢?” 光凭她俩, 肯定没法把黑板报办好。 段芬芬羞涩道:“卓良家里有点事, 先走了,我刚刚问了魏同学,他说他可以帮忙。” 陶苒:“……” 魏西沉突然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嫌弃?” 明明盛夏,她却顿感一阵难言的寒意。 陶苒能屈能伸, 赶紧道:“怎么会呢,那就辛苦你啦。你等等呀~” 她那调子软绵绵的,听着像在撒娇。魏西沉挑了挑眉, 当真在原地等她, 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陶苒跑去阳台,把帕子沾了水, 回来递给魏西沉:“那你先把黑板擦了吧。” 段芬芳睁大眼睛, 欲言又止, 陶苒眨眨眼, 示意她别说话。 后面的一块黑板,上面几乎全是颜料涂鸦, 况且过了一个暑假, 清理难度可见一斑。 魏西沉半眯着眼看了看陶苒, 弯了弯唇:“好啊。” 陶苒到底不敢得寸进尺, 狗腿地给他搬好桌子, 打包票道:“放心,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不用。”魏西沉长得高,抬手能摸到黑板顶,他不再说话,帮她清理起黑板。 颜料很难擦,几乎每一次都得用很重的力道。 段芬芳有些心疼不忍,悄悄和陶苒咬耳朵:“你不喜欢他呀?那个……往年都是三个人一起擦的。” 陶苒小声问:“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段芬芳:“……”挺明显的谢谢。 因此她下一句话咽了回去,都知道办黑板报是件很费力的事,且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奖励。魏西沉愿意帮忙,实在是出乎她意料,她觉得这少年挺不错的。 长得好,心肠也好。 等到魏西沉清理完,夕阳已经在天边染上一抹瑰丽。 按程序,应该陶苒先画画,然后魏西沉写字。 魏西沉回头,就见陶苒在自己位子上看漫画本看得津津有味,段芬芬在旁边写作业。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第一次有人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 当真是好得很。 两个姑娘后知后觉调颜料的时候,才发现一方面颜料不够用了,另一方面这颜料用了大半年,已经微微凝固了。 段芬芬沉吟道:“那这样,我去买颜料,魏……魏同学你帮苒苒扶着一下桌子行吗?你们先画,我很快回来。” 陶苒下意识想拒绝,她有点怕魏西沉,想让魏西沉去买颜料,可是人家才来没几天,估计也找不着在哪里买。她也不是爱瞎折腾的人,当即艰难应道:“好吧,你快点回来啊。” 段芬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一时间安静下来,陶苒似乎还能听到头顶风扇慢条斯理转动的声音。 她僵着身子去看魏西沉。 少年额上一层薄汗,冷冷勾了勾唇:“放心啊陶苒,我帮你扶着桌子,一定不会摔着你。” 他咬字很慢,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但眸中凌厉,像头不怀好意的狼。 而且还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了她。 “不……不用你扶。”她自己拿着粉笔爬上了桌子。 勉勉强强站稳,腿微微有些发抖。 她知道心中恐惧不是来自脚下的高度,而是身后的人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目光。 她就知道!人前人后,魏西沉完全是两种人。 陶苒告诫自己别回头,她拿了一只白色的粉笔勾勒轮廓。 虽说成绩不好,但她确实很有绘画天赋。不需要比对着临摹,胸中自有一番计量。勾勒轮廓比较简单,很快就绘好了大半片星河。 粉笔质量参差不齐,她画到一半,觉得沙沙的不太好用。 陶苒小心转过身子,想让魏西沉换一支粉笔给她。 正是黄昏,微风轻拂。 少年额前的黑发微微湿润,漆黑的眸子,正看着……她裙底。 陶苒脑袋一懵,手中粉笔下意识砸了出去,他竟然一动没动,被她砸了个正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魏西沉蓦然抬眸,她白色的粉笔在他黑发上留下的印记额外明显。 魏西沉冷声道:“你是不是想死?” 陶苒呆了一瞬,被他眼里的戾气吓到,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被程秀娟追着打惯了,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跳下桌子就想跑。 魏西沉一脚踹在门上。 哐当一声响,后门被合上。 他自己堵在过道上,陶苒想往前门跑都来不及。 她向来不是个有骨气的,知道跑不掉也不跑了,双手合十:“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魏西沉嗤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道个歉就想算了?” 他这样子阴森森的,陶苒怕死了,还不忘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在看,在看……”她到底是个十六岁小姑娘,我裙底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想起那天魏西沉打蓝迅的场景就害怕。 她怂得紧,在他分毫不肯退让的眼神里,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陶苒吸吸鼻子:“你要是敢打我,我就……” 魏西沉低笑了一声:“嗯?” 她还没想好魏西沉应该忌惮什么,却见魏西沉已经伸出了手。 陶苒闭上眼睛下意识想叫,那只微凉的手却已经触上了她脸颊。 她听见少年带着三分笑意的嗓音,他啧了一声:“哭了么?” 他没有打她。 那手落下来,竟然意外的温柔。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眼睛下擦了擦,看她这不争气的样,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翘的唇角。 “欸,陶苒。”他低声喊。 陶苒睁开眼睛,急忙退后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他眼角眉梢都是笑,他说:“我不白看。” 在陶苒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时,他笑着开口:“你……挺好看的。” 陶苒总算懂了他的意思——我不白看,看了总得夸夸你。 这回她是真的要被这个坏胚气哭了。 陶苒捂住裙子,脸颊绯红,眼眶也红了。 她好想打死这个混账啊。 她又委屈又羞愤。 魏西沉站在她几步开外,笑得胸腔微颤。他知道她恼了,也不再逗她:“眼泪擦一擦,你同桌快回来了。”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几下,看出他态度软化了,还不忘得寸进尺哼哼唧唧讲条件:“你不许看我了。” 少年唇角微勾:“好。” 陶苒还是觉得羞,她小声辩解:“我穿了安全裤的。”所以你肯定什么也没看到。 魏西沉说不清心里那软得一塌糊涂的滋味,干脆不看她这幅傻样,几步走过去把后门打开了。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段芬芳提着颜料回来了,她眼里带着几分兴奋,问陶苒:“苒苒,你猜猜我在校门口遇到谁了?” “谁呀?” “咦你眼睛和脸怎么这么红?” 魏西沉好以整暇,看陶苒眨巴着眼睛撒谎:“粉笔灰进了眼睛。” “哦哦。”段芬芳点点头,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开口,“可能是太晚了,我们学校那个小卖部关门了,我就到外面的小超市去买颜料。在校门口你猜我看见谁了?” 陶苒实在是猜不到,于是摇头。 “是江烨!”段芬芳眼里亮晶晶的,“我觉得他在等你。” 她这话一出,三班教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陶苒手指悄悄握紧:“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接着画。”她说完连书包都没拿,急匆匆往外跑。 段芬芳喊了她两声:“江烨刚刚就已经走啦!” 段芬芳不知道陶苒听见没,总之她脚步不停,没有回头。 段芬芳小声叹了口气,吐槽了两句,又想起现在只剩她和魏大帅哥,心里有几分欢喜。 她回过头,轻声问魏西沉:“那要不我们先写字?”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眼前的少年眸中也没了那点暖意。 他淡声开口:“不舒服,先走了。” 段芬芳目送他背影离开,才发现自己刚刚心跳很快。不像是心动,反倒是微微有点恐惧,她总觉得,魏西沉有点怒。 但他怒什么呢? ~ 魏西沉下了楼,闻凯笑眯眯地窜出来:“老大!哦哦不,魏哥。” 魏西沉没理他,冷着脸继续走。 到底跟了魏西沉很多年,闻凯一点都不怕死,他贱兮兮道:“魏哥你怎么了呀怎么了?我刚刚看你不是挺荡漾的嘛。” 魏西沉眯了眯眼,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闭嘴。” 闻凯咂咂嘴,心里忍不住乐。 方才他悄悄上了楼,正好看见老大帮人家小姑娘擦眼泪。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百炼钢成绕指柔。 魏西沉没理她,他越过客厅明亮的光线,看向陶家一家人。 陶洪波显然觉得很烦躁,程秀娟不复之前对他的热络,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她直接错开了目光。 鹅黄外套的少女,隔着一扇门,和他遥遥相望。 那句尖利的话仿佛还回荡在客厅——好学生?小混混还差不多。 她应该很开心,终于有人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还是这么“有信服力”的一个人。 魏西沉垂下眼睛,冷冷说了一个字:“走。” 霍梅怕他,知道自己说他坏话被他抓了个正着,忙道:“好好好,我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