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寡嫂:厨娘供出状元郎》 第一章秀才小叔 正月里的寒风冰冷刺骨,枯枝蒿叶凋零地抖动着。 炊烟寥寥的山村里,树影绰绰,陆陆续续地能够看到一些灰瓦民房。 一栋低矮的老屋围拢而成,似乎仿建于城里的四合院。可惜土墙残败,灰瓦稀疏,大有倾塌之势。 阴沉沉的天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冷飕飕的寒风自门缝窗隙灌入,只见那灰旧的棉被里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一位老妇人皱着眉头,一脸褶子的面容似叹似悲。满是粗茧的手端着一碗温热的汤水对着那躺着的人就灌了下去。 掀开的棉被露出了躺着的人形,瘦瘦小小的,脸不过巴掌大小,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耸拉的眼皮看起来精神不好,而那干裂青紫的唇瓣更是重病在身的征兆。 小姑娘的头上挽着发髻,包着孝巾,明显已是妇人身份。 只不过这个小妇人光洁的额头青肿一片,那细细的脖子更是青紫交加,像是自缢不成留下的深深印记。 “咳咳……” 被药水灌入的小妇人咳嗽一声,面色痛苦地拧着眉头,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总算是醒来了,也不枉陈秀才为你这寡嫂奔波劳碌了。” “小娘子莫要做傻事了,且守个三五年,尽了你这份心意。” “到那时陈秀才高中,强留你一个寡嫂在陈家做什么?到时你若想改嫁他人,我张婶也是可以做媒的!” 李心慧眨了眨自己的黯淡无光的眼眸,肿大的喉咙顶着她的气管,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这个世界上,她见过倒霉的人不知凡几。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倒霉的,美食城的天然气管道爆炸,她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炸飞了,然后头狠狠地撞在柱子上,那酸爽的滋味自不必说。 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成为鬼魂一枚,还没有享受着穿墙越海的乐趣时,忽然一道犀利的白光将她劈到正在上吊的小寡妇身上。 当时那个小寡妇高高踢开凳子,然后那被勒得半死不活的人就成了她。 勒着脖子的白绫也不知放了多久,说断就断,她昏昏沉沉的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她立即疼得昏死过去。 冷啊!重病在床的人,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饿啊!喉咙肿大的人,连喝稀粥都跟插管似的。 伤心啊!尼玛,不知道什么年代呢,还要守寡三五年? “陈秀才是个心善的,陈家也算是好人家了,不然换了别家,只怕早就把你给卖了!” “好好养伤,别再找晦气了!” 身边的婆子还在絮絮叨叨,李心慧双眼望着灰扑扑的帐顶,眼泪哗啦哗啦地掉,心塞得很。 还卖了她? 呜呜……她觉得她还是做鬼比较好! 收拾汤碗走出去的张婆子看着猫在柴火边烧水的陈秀才,当即放下碗,长长一叹! “说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可到底也太不懂事!” “耽误了你的功课不说,只怕还要费不少银钱!” 陈青云看着张婆子要走,腼腆地拿着两个鸡蛋出来。 “劳烦婶子了,陈家也没有什么人了,她虽是外面来的,可到底冠了我陈家的姓!” 张婆子推辞着陈青云手里的鸡蛋,摇了摇头道:“婶子知道你是个好的,小叔照顾寡嫂多的是难听的闲话!” “你且多担待吧,我明天再来喂她吃药!” 张婆子说完,提着自己的小菜篮走了。 陈青云细长的手指摩擦着手里的两个鸡蛋,看着张婶子刚刚送来的菜叶子,驻足的身影转进了伙房。 夜幕降临,烟囱上面是袅袅的青烟。 古式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亮,破旧残败的院子里,偶尔传来少年清冷的咳嗽声。 李心慧抓着被子,双眼转来转去,像是夜里穿行的猫儿,正准备伺机而动。 布满补丁的厚帘子被掀开,一个瘦高的人影走了进来。 待到那人影入了灯光里,李心慧的心蓦然一动,有些愕然。 只见眼前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薄薄的青衫直缀,双手有些红肿,清秀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白皙细腻的面容上有着零星的冻疮。 他有一双非常沉着的眼眸,黑亮清透,深沉如潭,模糊了他的年纪。 “嫂嫂,我喂你吃一点!” “不烫的,我放温了。” 少年儿郎的身姿慢慢靠了过来,然后坐了床沿微末的位置,手执汤勺慢慢地对着她的嘴边递来。 李心慧恍然之际,没有张嘴。 这时,只见少年微微红了脸,微闪的眼眸带着几分羞意道:“并非青云有意冒犯,张婶家中有事,不能时时照看。” “嫂嫂吃一些吧,待你大好,你想如何便如何,青云绝不会阻拦的!” 李心慧愕然地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含住了汤勺。 陈青云见嫂嫂开始吃了,深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喜意。 细碎的菜叶子,清淡的蛋花汤。没有油,盐味轻,里面有些煮烂的稀粥。 算不得好吃,不过勉强入口而已。 陈青云一口一口地喂着李心慧,那微微干裂的唇瓣不自觉地抿了抿,然后异样的声响从他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轱辘轱辘”那薄薄的衣衫都遮挡不住胃中空空的蠕动。 李心慧抬首,深幽的眼眸直直地盯着陈青云。 陈青云将头垂低一点,被冻得通红的耳朵有些肿起,不自在地道:“伙房还有,我喂完了嫂嫂再去吃。” 李灵慧看了一眼碗里的浓稠的蛋花汤,已经吃了大半了,然而胃里却感觉什么都没有。 她说不了话,只不过看着陈青云那红肿的双手和被火烫伤的痕迹以后,对着他摇了摇头,不肯再吃。 陈青云抬首,看着嫂嫂那倔强的目光,轻叹一声。 “那嫂嫂早些休息吧!” 陈青云起身,吹灭油灯,端着碗走了出去。 黑沉沉的夜覆盖了潮湿阴冷的大地,李灵慧在被子里微微动了动身,蜷缩着,希望可以抵御寒气。 老旧的被子带着潮湿的霉味,外面的冷风呜咽,好似狼嚎。 “咳咳……” 深夜里,伴随着陈青云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传来,李心慧时梦时醒,睡得很是不安。 第二章不详女人 “我拿了两个干饼过来,陈秀才先吃吧!” “书院的功课耽误不得,你吃完以后便回去吧,我会帮你照看陈娘子的。” “劳烦婶婶了,我明日就回!” 天一亮,李灵慧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不一会,只见掀开帘子的张婆子探头道:“呦,没有昏睡就是要大好了!” “再喝一副药就可以停了,余下的药便可以拿到回春堂去退点银钱。” “陈秀才不容易啊,小小年纪抄书换钱可不是这么花的!” 张婆子嘀咕完,扶着李灵慧在恭桶上方便,然后又给她喂了稀粥和汤药。 李灵慧的嗓子痛,不想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是这个张婆子的话很多,来来去去地说,她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前身姓李,名叫翠花。是下寨村人,原本是订给陈家大郎陈青山做媳妇的,结果陈青山被征入伍,不到半年就收到了抚恤银子。 李翠花的爹娘穷得很,退不了定礼,便让李翠花给陈家大郎守了望门寡,从此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 谁知李翠花跟婆婆陈婆子相处不过一年,陈婆子便得病死了。 这下李翠花彻底成了一个不详的女人,村里的闲言碎语又多,加上小叔陈青云从书院回来给亡母办丧事,村里便有风言风语说李翠花想攀上陈秀才,做秀才娘子,克死陈家独苗。 受不得言语侮辱的李翠花在婆婆丧事后的一百天就上吊了。 结果倒霉催的她就起死回生了。 张婆子走了以后,陈青云端着昨晚剩下的蛋花汤进来了。 李心慧眼尖地看着陈青云的衣袖都磨出了细细小小的口子,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苍白消瘦,没有血色。 一晚上的咳嗽让他根本没有睡好,她要是推断不错,这个陈青云一定是感染了风寒。 李心慧第一次吃隔夜的蛋花汤,带着一股冷腥味,可她却连挑剔的目光都没有流露出来。 陈青云看到嫂嫂吃完了半碗蛋花汤,老成紧绷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一些。 从怀里摸索着一小串冷冰冰的铜板,陈青云将铜板放在枕头边上。 “还有两副药我放在火房的土罐里,张婶过几日就不会来了,到时候劳烦嫂嫂自己煎来喝。” “我明日一早走,约莫半个月才能回来,嫂嫂有什么难的事可以找里正大叔,他会给我捎信的。” 李心慧微微仰着头,少年的面孔掩在昏暗的阴影里,她看不太真切。 可他伸过来的手却清晰入目,上面有着黑色的灰末,密密麻麻的伤口有鲜红刺目的,也有破皮冻伤的。 薄薄的一层皮肉包裹着,骨节分明,一眼便可看出营养不良的状况来。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那青色长衫下,却是羸弱纤瘦的身体。 下午的时候,张婆子又来了。 带了一篮子的黄花苗,看着陈青云那瘦弱的身体在给瓦缸灌水,一张黄色粗糙的面孔布满了愁容。 “陈秀才熬点黄花汤喝喝,早上听你咳嗽,我给你拿了一块老黄姜来。”张婆子说完,将黄花苗的叶子撩开,只见那菜篮底下露出拇指大小的老黄姜。 陈青云放下手里滔水的木桶,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低头道谢。 “多谢婶婶了!” 张婆子闻言,放下篮子就去生火。 陈青云见了,连忙去灶台帮忙。 张婆子看着刚刚劈好的一堆干柴,心疼地对着陈青云道:“听婶子的话,她守的是望门寡,无儿无女,跟你不是一条心!” “等她大好了,找个远村嫁了便是。” “叔子嫂子,满村都是嚼舌根子的,你是有大出息的人,别被她连累了。” 张婆子说完,摇头叹息。 要说原本这李翠花也不用守这望门寡,是她亲爹亲娘还不回定礼,要将她送给大户做妾。 那大户的婆娘好生厉害,要让李翠花的爹娘签下死契,李翠花的爹娘不敢签便来求陈婆子。 于是这才有了望门寡,李翠花上了陈家的户,跟李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不过好歹命是保住了。 谁知道这丫头原先看着是个好的,勤快又听话,奈何陈婆子死了以后,这村里的风言风语一出,这丫头就想上吊。 张婆子守了十几年寡,有一个独子在县里学木匠。当年陈青云的爹在世时,是一位夫子,人面广些,多有照拂张婆子孤儿寡母。 张婆子虽说大字不识几个,然而心地却是不坏,陈夫子去世多年,她一直都跟陈家走近,互相帮扶。 谁知一转眼,原本有些底子的陈家会败成这样? 陈青云站在门口远眺,雾气袅袅的山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张婶说的,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娘亲病重,他在书院不能多加照料,是嫂子日日在床前侍候。 娘亲过世前,曾跟他说过,若是日后不能高中,便让他跟嫂子好好度日。 他那时才明白,嫂嫂过来守望门寡,是娘亲给他留的一条后路。 当年他爹缕试不重,郁郁而终,成为他娘的一块心病。 大哥入伍,一去不返,成为他娘的第二块心病。 他年纪轻轻,颇有成绩,然而却无人帮扶,这是他娘的第三块心病。 那一日他扶灵回来,见嫂嫂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自此以后浮萍飘零。他心有悲戚,便如实而说。 谁知嫂嫂听后,哑然悲悭。 后来他返回书院,月中月末才回一趟,不想就算如此村里也多风言风语。 嫂嫂整日闭门不出,安心守孝。他勤奋读书,心里面盼望早日出头。 却不想,热孝百日刚过,嫂嫂便悬梁自尽。 说到底,都是他害了她。 秀才跟寡嫂,多是难听之话,嫂嫂一介弱质女流,怎受得了? 日后他若高中,举人跟寡嫂又当如何? 若再中? 他恍然大悟,除非他一直都是这小小秀才,否则跟嫂嫂只会互相耽误。 他并非对嫂嫂有意,只不过是想陈家只剩他们二人,私心里早已不想嫂嫂外嫁。 殊不知,他的狭隘,害得嫂嫂差点魂归地府! 第三章暗夜闹鬼 下晚的时候,张婆子喂李心慧喝药。 李心慧尝着浓浓的汤药带着一股甘甜之味,细品之下发现竟然是蒲公英。 她瞪大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不动声色地咽下。 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对她的喉咙确有好处。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乡野山村,竟然还有人知道这一味草药? “多喝几日黄花汤就好了,那些个富贵药一两便要三十钱。” “明日让陈秀才带去药房退了吧,你们家不比往日,算着点才好。” 张婆子看着李心慧喝完了药,一边扶着李心慧去恭桶方便。 大难不死的李心慧将养两日,虽说有些精神,然而身体虚得很,不过走了两步,便气息粗喘,满头细汗。 张婆子扶她躺在床上,瞅了一眼她脖子上的乌青,顿时脸色不太好。 “明天我熬了黄花汤给你端过来,这几日你就不要生火了,我会给你带些稀粥。” 张婆子说完,收拾汤碗掀帘而去。 突然灌入的冷风让李心慧一哆嗦,连忙往被子里再缩一些。 这一晚,李心慧听到陈青云的咳嗽减轻了许多。 至少她没有时梦时醒。 第二天一早,陈青云鸡鸣时便走了。 李心慧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时才发现身上多了一床不厚的薄被。 愕然地捏着防风保暖的被子,李心慧知道她这位心地善良的小叔子走了。 薄薄的被子上有着大大的两个补丁,一股腐旧之气袭来,看样子也不知道盖了多少年了? 她一直以为她最冷,却不想,比她更冷的少年却将屋里最暖的留给了她。 复杂的内心闪过一丝异样,李心慧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色,忽然惆怅满腹。 早饭的时候,张婆子提着一个破旧的食盒来。 里面放着温热的汤药和米粥。 一日三餐,堪堪果腹。 李心慧看着张婆子的霜脸,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像是一个挺尸在床板上的女鬼,不发一言。 今天张婆子扶她去恭桶上方便时,发现恭桶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她眼底有着一丝震惊和感动。 而那一刻,张婆子的脸色布满阴霾。 陈家不显,然而她这位小叔却是已是秀才功名。 可这位秀才小叔,却亲自为她洗了恭桶。 “你若是再不知好歹,陈家坟地里有的是犄角旮旯,足够埋你了。” “火房里有黄花苗,明天你自己熬来喝。” 张婆子说完,略带几分寒意地走了。 李心慧沉默不语,心里却是知道,她不能一直依靠别人。 她忍着三天没有出声,嗓子虽然痛,却好歹消了肿。 李心慧一个人想了许多,前生今生,她都曾一无所有。 她出生在鼎鼎有名的制药世家,然而却只对药膳吃食感兴趣,父母溺爱不曾让她参与家族生意。 谁知她刚刚大学毕业那年,家里药厂发生重大事故,被查出有违禁药品。一夕之间,曾经耀眼的制药世家瞬间倾塌,涉案人员一律抓捕。 她满心荒凉,四处求人无路。几经波折,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亲人判刑服役。 所有律师都跟她说,证据确凿。 是啊,证据确凿,她没有办法救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家就那么败了。 百年制药世家迅速被人接手,那些秘制药方全都泄露,爸爸受不得刺激在狱中自杀,妈妈含泪让她远走,连报仇都许她生一点心思。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世界如此之大,她却连蝼蚁都不如。 刚起步那些年,她每每收到亲人的死讯都要哭一哭,直到后来,连哭都不会了。 只剩下笑,悲腔的笑。 当新崛起的药厂惊艳四方,曾经的改头换面的药厂接连遭受重击时,她握着改良后的一张张药方,如钱纸一般燃烧在亲人的坟前。 再后来……她远赴他乡开了美食店,然后一点一点扩大成为美食城,直到她准备筹建她的药膳房…… 李心慧闭了闭眼,心里的酸痛苦涩如冒泡的汽水想要冲破瓶塞。 喉咙的哽咽让她痛彻心扉,李心慧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在静悄悄冷夜里,一点一点地舒缓。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 李心慧忽然听到屋外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咯……吱”。老旧房门的支柱在石头窝里转动,磨出的声音特别绵长。 李心慧凝神皱眉,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被单。 夜已深,不可能是张婶! 而且张婶每一次出去,那门头上扣着的锁都会很清晰地发出声响。 会是谁? 李心慧的房间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躺在床上,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悉悉率率的声音在对面的厢房里传来,似乎有书本落地的声音。 李心慧当即明白过来,肯定是村里偷鸡摸狗之辈,趁着陈青云返回书院,所以便想要过来偷东西。 她别的不怕,就怕那歹人趁机对她不轨,她喉咙痛,喊不出什么声音,到时候只怕抵抗不过,被人捂死了都有可能。 李心慧心里一凛,当机立断做出反应。 对面的厢房里,一开始的声音还轻一些,渐渐的便有些暴躁的咒骂声传出。 “他娘的,尽是些破书!” “没有钱是吧,没有钱老子干人!” 怒气冲冲的声音透着一股燥人阴狠,在房间里翻不出值钱玩意的人趁着黑漆漆的夜色,对着对面的厢房走来。 门上挂着的虚锁轻而易举就被撩开了,厚帘子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只见他猫着身子,一步一步朝着床边靠近。 房间里很黑,大致能看到轮廓,来人被桌子绊倒,顿时摔得四仰八叉。 就在这时,他本能掏出火折子。 “他娘的,真晦气!” “不要人早死……” 徒然停住的声音抖了一下,只见那人影抬首,微弱的烛光便照着他头上吊着的女人! 那脚蹬得笔直,双腿晃来晃去,头卡在白绫之中,眼目瞪大,七窍流血! “啊啊啊啊……” “鬼啊!” 尖叫的声音冲破喉咙,一阵“乒乒乓乓”的桌椅全都堆到在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厚帘子被人用力扯下,无数冷风灌入,那还在摇晃的房门却无声无息地透着暗夜的危险。 第四章强势小寡妇 “啊啊啊啊,鬼啊!” “小寡妇上吊了!” “小寡妇死了!” 惊恐的声音似冰雹一般炸响在村头村尾,陆陆续续有人燃着火把汇集,然后大家都朝着陈家的房屋走来。 房间里,李心慧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将破口的手指喊在嘴里。 腥甜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只见她一把扯过白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寒意。 密集的步伐声传来,伴随着推门的声音,只听门外的声音道:“就在里面,吊在横梁上,满脸都是血!” “这才几天啊,怎么又死了?” “真晦气,陈家的祖坟让哪个绝种的给刨了吧?” 李心慧坐在床头,将白绫塞入枕头底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分明有人做贼心虚,当时她的双手都拉扯着白绫,若是心怀坦荡,一眼便知其中猫腻。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她到是要看一看,这村里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敢趁火打劫的贼人,又是什么来路? 房门是大开的,厚帘子铺在地上,众人踩着帘子心神一晃,通明的火把便照着那在床边好好坐着的瘦小身影。 “咳咳……”李心慧咳嗽一声,暗哑的声音像粗布头细细索索的地拉扯着,磨砺出让人惊恐的语调。 “各位叔伯,可是来为小妇人收尸的?” 李心慧仰着头,冰冷的眼眸沉寂如夜。只见她颤颤巍巍地起身,朝着床边的油灯而去。 众多壮汉,也不知是谁叫唤一声“鬼啊”顿时那火把都扔在门口,人如鸟兽一般散去。 不多时,屋里微弱的油灯亮起。 屋外的众人面面相觑,全都各自奔逃。 可人刚窜入树林,只听赶来的里正和族老厉声道:“都回来,我到要看看,哪里有鬼?” 逃散的众人再次聚拢,这一次由里正和族老带头,众人面色慌张,手脚冰凉。 刚刚跨入院内,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依在墙头,正慢慢将地上燃着的火把捡了起来。 通亮的院内聚集了男女老少三十余人,李心慧抬眼,脖子上的乌青像一条勒着她脖子的黑蛇,瞬间让众人止步不前。 族老握着火把的手一紧,随即上前一步试探道:“青山家的,你可还活着?” 李心慧闻言,看着众人小心窥探,以及那缩头缩脑,鼻青脸肿的青年,当即往前一步! 众人受到惊吓,连忙往后退去。 闪动的火把将小妇人的身影照得清晰无比。 族老大惊之下,当即喊道:“你是活的。” 李心慧扶着墙缓缓地点了点头,颤颤巍巍的身体在寒风中犹如秧田里插着的风杆子,随时都会倒去一样。 “快,快,来两个婆子扶她躺着!” 族老连忙出声,一旁早就穿戴好的张婆子和一个村妇上前扶着李心慧进屋。 李心慧摇了摇,坚持不肯,那犀利的眼眸如寒光冷箭,直直地盯着那些瞅着热闹的男人。 其中一个探头探脑,缩着身子就想从后面溜。 等到那人快跑到门口时,李心慧这才哑着声音指着那个男人道:“他来我家偷盗不成,便想害我!” 李心慧说着,身体一震,豆大的泪水就滚滚而落。 再加上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同死后冤魂,凄戾地盯着那个男人看。 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当即对着身边的人道:“抓过来!” 众人凑着热闹,也想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 当即对着那敏捷逃窜的身影追去。 不过片刻,人已经绑在了里正和族老的面前。 亮堂堂的院子里,只见绑着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烂袄子,袖口和领口都磨坏了,后面还有一片丑陋的补疤。低着头,弯着腰,似有几分不甘地挣扎着。 寒风之中,里正和族老拿着火把围着那人转了一圈,当即皱着眉头低呵道:“陈赖皮!” “癞皮狗干的,丧尽天良了,小寡妇都要欺负!” “我呸,坏犊子烂心肝的东西,这陈家够惨的了,竟然还要害命?” “就是就是,平日里耍横赖账就算了,没有想到心肝黑成这样?” 众人骂骂咧咧的指责躁了陈赖皮一脸,他是想睡一下这个小寡妇,可没有想弄出人命。 再说他什么都没有偷到,那房间里就几本破书。 “冤枉啊,我才没有偷她家的东西!” “我不过是见她好几日没有出门,怕她死在家里,所以过来看看!” 陈赖皮脸红脖子粗地抵赖,仰着的脸又青又紫,还有几处是破皮的。 只见他睁着一双细长的三角眼,掩下精光,努力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李心慧闻言,冷声道:“劳烦你深更半夜,翻箱倒柜地来看我死了没有!” “噗……” 有人忍不住嗤笑,就连里正和族老的脸色都寒了几分。 这个陈赖皮是村里的泼皮无赖,往常占占村民的便宜也就罢了,却不想竟然猖狂到要害人的地步。 “我是真的冤枉,不信你们搜我的身?” “再说你一个小寡妇,我若是想动你,你也逃不了啊?” 陈赖皮眼珠子一转,随即有恃无恐道。 他身上没有一分钱,再说小寡妇还活得好好的呢? 里正和族老对身边的几个壮汉使了眼色,两三个人上前一搜,果真没有搜出些什么? 陈赖皮阴测测地看着李心慧笑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狠意。 李心慧打量着为她做主的里正和族老。 两人都站得笔直,一个穿着石青色的棉袄,一个穿着藏青色的棉袄。 都是五十岁的年纪,留着胡须,只不过里正的皮肤看起来白一些,人略微胖。族老看起来黑一些,略微瘦高。 两个人的手都垂在身侧,没有跟别的村民一样捂在怀里。 看起来,到是有几分清正之气。 李心慧眼眸微闪,正色道:“族老,报官吧!” “他深更半夜来,翻箱倒柜。又闯入我的房间,若不是婆母在天有灵,只怕我早就活不成了。” 李心慧的声音又粗又哑,有些字甚至于都听不清楚。 然而里正和族老都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小寡妇很强硬,不怕陈赖皮的狡脱之词。 陈赖皮之前确实看到有上吊的女鬼,那腿还在他头上晃来晃去的,这会又听小寡妇说婆母! 当即心头一跳,只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撞到陈婆子的鬼魂了? “报官的话,他闯入你的房间,少不得风言风语。” “到时候……” 里正捋了捋胡子,一双精明的眼眸扫向李心慧,面色凝重。 陈赖皮闻言,心里暗暗得意。 小寡妇跟小叔子不清不楚,说不定早就弄过了。 “就你那不清不白的名声,我才不屑跟你有牵扯?” “你想报官就报官吧,我到是要看看是我下大狱还是你要浸猪笼!” 陈赖皮的话说得慷慨有力,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瞥在摇摇欲坠的小寡妇身上,一时间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第五章谁怕谁? “看样子,不会这小寡妇跟这癞皮狗有一腿吧?” “不会吧,应该是跟陈秀才有一腿!” “她这么年轻就守寡,肯定熬不住的,不管跟谁,一定弄过!” “住口!”族老冷着脸呵斥一声,众人连忙禁声不语。 见众人老实下来,族老幽冷犀利的目光便移到了小寡妇的身上,仿佛在琢磨陈赖皮话语中的深意。 李心慧的嘴角慢慢浮现一丝冷嘲,毫不畏惧地瞪视着族老。 族老微怔,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张婆子和那村妇扶着李心慧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的身上。 李心慧冷着脸,如果不是现在她身体不好,她铁定将这些搬弄是非的村民骂一个狗血淋头。 前身李翠花,就是给这帮碎嘴的家伙害死的。 “你休要唬我,我守是望门寡,身子清清白白岂是你几句话就能诋毁的?” “你半夜进屋,翻箱倒柜,是为谋财!” “女子贞洁,堪比性命,你污我,辱我,便是害命!” “公堂衙门,验身正名,我不怕你!” 李心慧每说一句,便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向前挪步。 她本是娇小女子,声音嘶哑又难听,偏她神情坚定,一脸誓不罢休的表情让众人暗暗心惊。 里正和族老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一抹深意。 小寡妇不依不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凌厉到是让他们两个有些意外。 这小寡妇自从来了村里,一直都安分守己,然而风言风语到处流窜,里正和族老虽说不追究,心里却暗暗蹙眉。 不曾想,这小寡妇到有几分强悍的底气。 “那就送官吧!” 里正松口,抬眼扫视着李心慧。 李心慧闻言,停住向前的脚步,对着里正和族老盈盈一拜。 陈赖皮早就被李心慧唬得一愣一愣的,听说要将他送官,当即腿软在地。 “我没有偷到你家的东西啊,那房间里就几本破书,我都没要?” “我也没有辱你,我一进门就被椅子绊倒了,等我打开火折子就看到一个吊死鬼在我的头顶,我吓得魂都飞了,跑都来不及?” “小寡妇,你不能把我送官,你不能?” 陈赖皮一紧张,把什么都说了。 众人嘘声鄙视,个个看陈赖皮的眼光跟戳子一样。 陈赖皮顾不得,连滚带爬地想要去拽李心慧。 旁边的人见了,连忙拉住。 李心慧撇开脸,不发一言。 里正和族老对视,半响,两人上前跟李心慧商量道:“他若是送官你也要去衙门的,现在你的伤没有好,不能奔波。” “我看还是让他赔你一些银钱,我们再告诫一番,若是你再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们便将他绑了直接送官。” 里正和族老一人一言,正月里,大家都不愿意来回奔波。 李心慧闻言,想了一会,她是有点怕陈赖皮会暗生歹意,到时候她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可是她的身体也去不了县衙,族老将她的后顾之忧都省了,初来乍到,她摸不清村里的状况,便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写了罪状让他按手印,然后交由族老保管。他日我若有不测,便将他送去砍头。” 里正和族老都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寡妇到有几分手段。 而且说起砍头也气愤难平,当下便只得点了点头。 让人取了笔墨纸砚,族老念,里正写。 陈赖皮跌坐在地上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心里的恐惧一层一层加大。 这以后小寡妇的要是死了岂不是要算在他的头上? “族老,我以我祖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还不行吗?” “这要是她不小心摔死了,或者她又上吊,我不得陪着她死啊?” 陈赖皮满脸惶恐,舌头开始打结。 周围的人露出了鄙夷的嘲笑,仿佛在看一条死狗挣扎。 里正和族老转头去看李心慧,罪状写到这里就停顿下来。 李心慧闻言,沉凝道:“三年之内,非正常死亡!” 三年以后,她应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了。 李心慧握紧拳头,凌厉的神色不怒自威。 陈赖皮看着李心慧发狠的样子,不敢再说什么? 然而当族老念到要补偿陈氏李翠花五两银子时,陈赖皮突然一跃而起,厉声道:“我都说了没有偷她家的东西,怎么还要赔钱?” “五两银子我可以买一个媳妇了,你们若是逼我,大不了见官。” 陈赖皮的眼睛发红,面容狰狞。 里正和族老又停了下来,看向李心慧。 李心慧见状,冷声道:“正和我意,那就见官吧。” “除了你这个祸害,我睡觉都要安生些!” 李心慧说完,便上前两步,将里正手里的罪状拿了过来。 她冷然一笑,作势要撕。 陈赖皮见状,心神巨裂,知道今天是遇到强手了。 他眼眸一眯,寒光四起,众人只觉得周身一冷,便听陈赖皮喊道:“我给!” 撕裂的声音气急败坏,带着不甘的妥协,陈赖皮瞅着李心慧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李心慧见状,这才将手里的罪状递回去给里正。 被唬住的里正复杂地看了一眼李心慧,一时间连同周围的村民,谁都没有说话。 族老顿了顿,继续念出陈赖皮愿意补偿陈氏李翠花五两银子。 众人嘴上不说,眼睛却热了起来。 五两银子啊,可以买个媳妇,可以买地,买田。村里能有五两银子余钱的人家,都算是中上之家了。 陈赖皮早年丧父,娘亲改嫁在邻村,生了三个儿子。 他小时候随他奶奶住,勉强能够温饱。这些年坑蒙拐骗,大家称他为癞皮狗,本以为癞子一个,谁知道竟然还有五两余钱? 而如今这钱,又落到了小寡妇的手里。 耀眼的火光之下,李心慧随意一扫,便看到众人探视过来的目光。 有艳羡,有吃惊,有贪婪。 大冷的天,好多壮汉穿着单薄的外衫,连件像样的袄子都没有。 那些看热闹的女人缩着脖子,时不时瞅上一眼,破旧的袄子里藏着一股泥腥味。 没有御寒的冬衣,没有足够的粮食。 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她一个小寡妇,有钱便是有祸。 看着里正已经写好的罪状,李心慧当即出声道:“请里正备注一项,三年内若我平安无事,他也不为祸邻里,便将那五两银子归还给他。” “自他那里收来的银子,放在族老之处,我嫌他的银子脏,不愿沾手。” 李心慧说完,对着里正和族老又是盈盈一拜。 这下族老和里正都怔住了,不约而同地看向李心慧。 旁人听这话必然觉得这个小寡妇是个傻的,然而,在这里的人,只怕没有一股比她更精明的了。 周围的村民个个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 而陈赖皮一头虚汗仿佛从水里刚捞起来的,湿哒哒地虚脱在地,一双阴冷毒辣的眼睛撑大着,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这一起一伏,仿佛要了他的半条命。 第六章以正清名 里正拿着罪状看了一眼族老,直到对方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他这才埋头加上。 写完以后,族老让人给陈赖皮按手印。 李心慧强撑着,这会子风大,她仰头咳了咳,感觉胸口闷得很。 族老拿过罪状给李心慧看,突然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小寡妇貌似不识字。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来时,只见李心慧拿过罪状细细地看了起来。 字还是那个字,不过是繁体而已。 字句简洁,却多了文言文的韵味。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几下,然后递给族老。 眼见众人都有些愕然地看着她,李心慧索性撑着身体道:“族老,里正,我守的是望门寡,便不怕别人污言秽语毁我名誉。但是日后若有人胡言乱语,我也绝不姑息。” “待我身体好些,便请人点上宫砂,若到时还真有人想欺负我这个小寡妇,只怕是要断子绝孙了。” 李心慧说的话狠,语气也毒。 女人下意识低头退后,男人下意识夹紧双腿。 众人看向李心慧的目光也从原来的打量变成了畏惧。 欺负寡妇是缺德的事情,几句闲言碎语众人都说过了,眼下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族老和里正不得不高看这个小寡妇了,这一下,大家的嘴都堵住了。 “日后若是你好好守寡,谁再敢胡言乱语,那便送他见官!” 族老犀利的目光扫视着身后的一群人,一时之间凌厉万分。 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敢答话。 里正闻言,便对着几个村妇道:“快扶她进去歇息,生火熬点汤药。” “陈夫子在世的时候,可没少帮衬村里啊,你们这些人,忘恩负义都勤得很!” 里正的话落,几个村妇连忙扶着李心慧进屋。 李心慧说了这么多话,喉咙肿痛,胸口欲翻,当即仰头吐了一口带血的黑痰。 众人一看,便以为这小寡妇要死了,个个连忙后怕地忙碌起来。 里正瞪了一眼地上的陈赖皮,没好气地道:“瞧你干的好事,青云回来能饶得了你?” 族老看着软绵绵被扶进去的小寡妇,脸色铁青地怒骂道:“再有一次,你祖宗的坟地我都让你迁走!” 地上的陈赖皮闻言,连忙缩了缩脖子,瓮声瓮气道:“我还有一块腊肉和些鸡蛋。” 族老闻言,瞪着陈赖皮道:“还不赶紧去拿来,莫不要人死了,你拿去摆坟头?” 一旁的几个村民连忙给陈赖皮松绑,押着去他家拿了一块风干的腊肉和二十个鸡蛋过来。 大半夜的,生火的,烧水的,熬药煮汤的。热闹到天明十分,等到李心慧的情况稳定众人这才离去。 李心慧醒来时,都已经响午了。 房门外有些声音传来,悉悉率率,也不知道是谁? 她勉强撑着身体,只见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身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是换过的,虽然破旧,但却是干净没有异味。 突然,帘子被掀开。 只见张婆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汤进来,一露脸就带着三分笑意。 “醒了啊,刚刚做好的面汤!” “里正家送了些白面,族老家送了一碗猪油,还有陈勇家送的青菜,陈墩子家送黄豆……” 后面还有一长串的名字,李心慧听到最后,发现竟然还有陈赖皮送来的腊肉和鸡蛋? 她愕然地看着张婆子,仿佛还没有从张婆子笑眯眯的面孔中回过神来。 张婆子一边扶起李心慧,一边给她的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末了,还慢慢把面汤吹冷。 “这女人都不容易啊,可做寡妇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你守得了一辈子,被人都敬你,你守得了半辈子,别人都顺你。” “守了三五年就嫁人的,别人事不关己。可这丈夫一死就不清不白的,别人都会踩你,骂你,撵你。” 张婆子说着,轻叹起来。 她看着李心慧的脸,小小的,不过她的巴掌大。 苍白得很,连丝血色都没有,昨晚一口气没有上来,她都以为人救不活了。 “你别嫌我罗嗦,当初风言风语出来的时候,我就劝你出来骂几句。” “你不肯骂,别人以为你没有底气,个个都认为你是个不好的。” “昨晚你说那几句,比我当年耍泼狠多了,这不,一个个地守了你一晚,连句屁话都不敢说!” 张婆子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 她守寡这么久,就昨天晚上扬眉吐气了。 在族老和里正的面前,那些人跟孙子一样,其实不过是亏心罢了。 李心慧有些愕然,她没有想到前身竟然这么弱? 在张婆子的指导下都不肯说清楚。 怪不得张婆子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烂泥扶不上墙,原来根源在这里。 “婶子,我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心慧温和地附和道,只不过声音嘶哑,有点难听。 张婆子眉开眼笑地喂着李心慧吃面条,然后便将在瓦罐里找到药材的事情跟李心慧说了。 “他是真的拿你当亲人啊,你可不要再让他操心了!” 李心慧闭上眼,温顺地点了点头。 陈青云的好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也会报答。 接下来,村里每天都会有人来探望李心慧,来的人有时候聚到一起,几个婆子便在院中烧上一堆柴火说笑。 李心慧在房间里听得多了,渐渐便听出些味来! 比如这个朝代重视科举,寒门子弟一跃龙门的多不胜数。 比如陈青云年仅十二就中了秀才,学识很深。 比如,陈家村距离镇上要一个时辰,从镇到县城要两个时辰,而陈青云在定南府程距离县城又要两个时辰。 所以陈青云回来一次非常不容易,可他每一次颠簸疲劳后,都会给原身带些细粮和银钱。 这也难怪村里的流言蜚语到处窜。 第七章现状堪忧 李心慧整整在床上养了十来天,喉咙的肿痛这才慢慢好了。 受到撞击的额头也消了肿,人也慢慢有了精神,只不过她脖子上的乌青还是显眼得很。 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人影,瓜子脸,鼻子小巧,肤色苍白。唯独那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格外漂亮。 李心慧抿了抿干裂的唇瓣,觉得这个前身的底子还是不错的,至少人长得不丑。 过年的气氛慢慢在初春的播种下消散,村里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出去找活干,女人们带着老人和孩子也都下地了。 李心慧在自家那块荒废的菜园子里看了又看,一时间有些踌躇起来。 两亩薄田,三亩薄地都是佃户在种,每年从佃户手中收回的余钱仅够陈青云的束脩。 也就是说,她目前除了一栋破房子,一块荒地,二十个铜板和一些村里送来的余粮,别的一无所有。 薄薄的几件青布旧衣衫,粗布罗裙,以及半旧的两朵簪花。这装束走出去,说要干大事别人也不相信啊? 李心慧想去镇上或者县里去看一看,现在是周朝,承平二十年。 然而却不是她所熟悉的历史。 陈青云的房间有好些书本,她这段时间都在慢慢翻看。 人物和帝王都在不知名地重合,历史还是顺着原本的轨迹慢慢发展。 只不过,朝代和人物有偏差,她目前还弄不清楚状况。 正月二十八的时候,李心慧坐上了村里的老牛车,摇摇晃晃地跟着几个妇人挤在一起。 这一趟她们要去镇上,都是拿些余粮或者鸡蛋去换初春的种子。 李心慧算算日子,陈青云过两天就要回来了,她得趁早把这个朝代的事情都摸清楚。 老牛车走得慢,坑洼的道路颠簸得很,几个妇人小心翼翼地护着鸡蛋,偶尔平坦了这才说上几句闲话。 李心慧嗓子痛的这段时间都习惯沉默了,众人知道她话不多,说话时也少扯上她。 好不容易挨到下车,李心慧都要吐了,她算算脚程,回去她宁愿走路。 几个妇人给了铜板全都散去了,李心慧给了赶车的李大爷两个铜板以后,不好意思地笑道:“李叔,我许久没有来了,估计会晚一点,等会你就不用等我了。” 镇上赶集,多的是自己走路来的,李大爷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李心慧一个人到处瞎逛,这个小镇并不大,不过半个时常她就逛完了。 初春的时候,到处卖的都是种子瓜苗。李心慧看着大蒜,黄瓜籽,菠菜籽,茄苗,辣苗等等许多都是外藩传入中原的蔬菜时,内心微微定了下来。 她对于食物感兴趣,对于蔬菜的来历也了解过,如果在明朝才传入中原的辣椒都在这里得到广泛的种植,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她其实来到了一个与明朝不相上下的古代。 注重科举,海运航通。犹如张骞出使西域一般,后世朝代的君主都还没有闭关锁国。 也就是说,距离她所熟悉的现代,至少还有七八百年的时间。 西红柿跟辣椒都是最佳配菜,西红柿还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历史的轨迹竟然迷一样的相似? 李心慧一时间有些惶然,当一个陌生的地方,随处可见熟悉的痕迹,她忽然觉得她的重生像是时空的吸引力硬扯过来。 这种感觉像是死了之后又做了别人的祖宗,新鲜的很。 身上的钱不多,家里的粮食还能撑个三五日。 李心慧并不打算种地,以她色香味俱全的手艺来说,从最底层的厨娘开始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的时间李心慧找了一家破旧的书店翻看旧书。 等到太阳西下的时候,李心慧用五个铜板给老板买了一些翻坏的旧书,然后摸着饿狠的肚子往回走。 她是饿狠了,不过手上的余钱不多,她就用一文钱买了六个老面埋头。 一路啃着,一边拿着书本慢慢翻开,结果还没有走到家,李心慧都把买来的书本看完了。 然后她有点想骂娘。 这些书的字体都印得大,一本书看着厚,其实不过几万字。 也就是说,她用了五个铜板,三十个馒头的钱,买了大约二十万字的书。 搞笑的是,有些生涩的字句她还看不懂,只不过是勉强知道了目前的大周是个什么光景。 当今周朝建国百年,传了三代皇帝,当今圣上十七岁登基,已有二十年的励精图治。 各地州府一片繁荣之景,京都更是呈现鼎盛之势。 然而西有莎匪作乱,北有鞑靼虎视眈眈,东有水匪为祸。商队常年遭遇伏击,所以通商海运多为官商水舰。 周朝之前还有还几个朝代,甚至于群雄割据的春秋时期都相似得很。 其中流传下来的,道德经,论语,资治通鉴,百家姓,三字经,茶道等等都有迹可循。 李心慧慢慢悠悠晃到家里的时候,先给自己做了一道酸辣白菜,烙了一个鸡蛋饼。 食物的匮乏,钱袋的干煸,病痛的折磨,李心慧觉得自己竟然还能好好坐着吃饼,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淡定和从容。 吃完饭以后,村子里偶尔能够听到一些叫骂孩子的声音和零星的犬吠。 李心慧将买来的书本搬到陈青云的书房去,顺便把他房间里没有看完的书接着看,夜深了,只见房间里微弱的油灯一直都在亮着。 第二天鸡鸣十分,李心慧便往镇上赶去。 到了镇上,有去县里的马车,不过要五文钱才行。 李心慧一咬牙,便上了马车。 好歹镇上到县里的道路是修好的,一路上的颠簸她勉强还受得住,只不过时间很长,早上吃的两个馒头都顶不住了。 好不容易到了县里,李心慧便连忙找了一个路边摊吃了一碗混沌。 等到肚子饱了,身体也暖和了,里心慧数了数怀里的七个铜板,霎时觉得这正月里的太阳也甚是晒人。 沿着内城走了一圈,各种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街道两边茶楼,酒楼,布庄,银楼,点心铺子等等比比皆是。 熟悉的酥油香和菜油烹饪的味道一路都在蔓延,李心慧看着那些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想着看谁家生意冷淡点她就去毛遂自荐。 第八章接连受挫 一连走了几家,李心慧总算是看上一家名叫福运来酒楼。 两层的建筑,大约两百平米左右,楼上的包间有掀开的竹帘,看起来摆设还不错。 大堂里有三桌散客,掌柜在柜台边上算账,有两个跑堂上菜倒茶,还有一个小二顶着菊花般的笑脸,正在门口拉客。 李心慧慢慢走近,只见小二那微眯的小眼睛睁大一些,似有几分意外。 “小娘子可是要吃午饭?” 小二虚伪地扯着笑容,看着李心慧的目光透着审视。 “我是来应聘厨娘的,我手艺很好,可以做各种……” “咳咳!” “小娘子,我们这里不缺厨娘,你到别处去看看吧!” 小二收敛神色,打断了李心慧的话,并且目光抬远,示意李心慧快走。 李心慧的眉头皱了一下,看着柜台那里探头的掌柜,继续道:“我可以先做一道给你们尝一尝,不行就算了。” 小二闻言,上下扫视着李心慧一眼,略带嘲讽地道:“像你一样的小娘子谁不会做菜?我们厨房不需要帮厨,再说,看你头上还有白色绢花必然戴孝,我们这里来的都是客人,若是惹得客人晦气还得赔罪。” “赶紧走吧,我们肯定不会用你的。” 那小二说着,还动手推了李心慧一把。 李心慧不防,踉跄两步。 正待她要发火时,只见掌柜走过来道:“什么事?” 小二连忙弯腰小心道:“掌柜的,就是一个想做工的厨娘。” 掌柜闻言,皱着眉头,一脸晦气地看着李心慧头上的戴孝绢花,当即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铜钱扔在地上道:“去去去……别处找晦气去!” 掌柜说完,甩手走了。 小二见状,连忙捡起地上的两个铜板,顺道又推了李心慧一把,那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只差把李心慧当难民打发了。 李心慧抬眼看着福运酒楼的那几个大字,脸色变了变,最终冷笑一声甩手离开。 李心慧本以为,不过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可一连找了五六家,家家都当她是叫花子打发,没有人肯给她一个发挥特长的地方。 也没有人愿意让她试上一道菜,她们那些人的目光鄙夷之中又透着厌恶,仿佛她一个带着瘟病的女人。 “年纪轻轻就是寡妇,你还想当厨娘?” “就怕吃你饭菜的人都死了,那个东家赔得起?” “我怕呸,赶紧给我滚远点,别把我的地方站晦气了!” 又是一家将她撵出门口的,李心慧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眼冷,心更冷。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她知道自己所想的一切终究还是太简单了。 不过她不怕,她还有医技傍身。 她可以先回去挖些草药,制些药丸,再拿到药店去卖。 只要是郎中,必然能够研究出药的成分,到时候她先寄卖不怕别人不收。 可手里只剩下回去的车钱,家里的粮食也见了底,好在明天陈青云就要回来了。 李心慧想着那个备受磨砺的小少年,用辛苦抄书挣来的银钱养着她时,莫名脸红。 黄昏的时候,灰雾雾的天看起来像要下雨。 李心慧坐马车回镇上,舍不得怀里的两个铜板便径直赶路,走到家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累得半死。 老远的,她看着一个人影在她家的门前晃来晃去,偶尔想垫高脚去瞅院子。 李心慧眯了眯眼,缓了一口气上前道:“你是谁?在我家门前干什么?” 在那里站着的人冷不防听到声音,当即跌坐在地上,怀里两只拴了脚的灰兔子就掉了出来。 李心慧听了那声音,再看清那人的脸的,大冬天的鼻子通红,脸颊破口,细长的三角眼闪烁着,不是陈赖皮是谁? “你来干什么?”李心慧皱着眉头,她可不想再跟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有什么牵扯? 陈赖皮也顾不得地上的两只兔子,爬起来就跑,便跑便道:“我上山打了两只野兔子,跟族老说过了,拿来给你补身。” 陈赖皮穿着半身旧袄子,跑起来好像头重脚轻,接连摔倒。 李心慧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和地上挨着取暖的灰兔子,快速上前捞起兔子就开门进屋。 古旧的书斋里,昏黄的灯火从天黑就一直亮着。 横竖成排的书柜往里走,有一个小小的隔间。房间不大,二十平米左右,放着一张床榻,一张书架。 长长的桌案上堆满了一页一页抄好的纸张,只见上面字迹端正隽秀,流畅整洁。 更为难得的却是那字迹比一般书本上的字迹小了整整一倍不止,节约了许多纸张。 墨香在宣纸上慢慢地渲染着,一点一点地如同秀美多姿的小花慢慢铺满。 陈青云瘦小的身影油灯下显得狭长而幽静,仿佛是山野里弯着腰身的荆竹,有着强韧的体态和百折不挠的身姿。 天亮时,书店的门板被一块一块地打开。 后院的门锁也应声响动,老板摸了摸自己刚刚打理好的小胡须,对着打开大门的伙计道:“去瞅瞅陈秀才醒了没有!” 伙计闻言,点头一溜烟地跑进后面的隔间。 然而他的身影去的快来的也快,猴儿般贼精的眼里闪过一丝敬佩,整个人带着一脸的惊讶道:“陈秀才竟然抄了一夜!” “我看那抄好的纸堆了半截手腕高了。” 老板闻言,探头看了一眼里面的隔间,顿时轻声道:“寻常他每天只抄一个时辰,可这半月他连续每天都要抄三个时辰。” “昨晚不用回书院,他竟然又抄了整整一夜,看来怕是家里有什么难事了?” 老板说着,去柜台上取了三百文铜板装好,然后递给伙计,示意伙计送进去。 伙计见状,拿着坠手的钱带子就往里面跑。 陈青云笔走龙蛇,越抄越得心应手,厚厚的春秋语录都已经过半了。 伙计进来的时候,他还沉浸在笔墨之中。 轻轻敲了敲门,突兀的声响打断了陈青云的思绪,只见他抬首说了一声:“请进!” 低头不多时,便已经抄满了一页纸。 伙计笑着将钱袋放下,然后出声道:“陈秀才辛苦了,这是老板让我送来给您的银钱。” 第九章雨夜归人 陈青云放下笔墨,然后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便准备离开。 可当他拎着钱袋掂了掂,便知道老板多给了。 陈青云拿着钱袋走到老板的柜台,刚要说些什么,只听老板摆了摆手道:“陈秀才莫要多言,自打你来给我抄书,你的同窗便经常光顾我这书店。” “别的不说,就你那隽秀的小字替我剩下了多少宣纸?” “都是你该拿的。” 陈青云闻言,看着老板一脸正色的样子,一时间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青云就多谢了!” 老板见状,这才捋着胡须笑道:“我还指望你多为我抄写珍品呢,他日高中,我也好赚些银钱。” 陈青云知道老板是好心,当下谢过他以后便上了集市。 他也不知道嫂嫂的病情如何了? 陈青云捏着手里的钱先是去买了两副补身的药材,然后又买了细面,大米。 想着家里空着的油罐,陈青云便又买了些肥肉,最后又买了些新鲜的白菜和豆苗。 因为逛集市耽搁了,陈青云回去的时候便有些晚了。 到了镇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马车和牛车,陈青云背着重重的包袱慢慢摸黑往家里赶。 然而天公不作美,原本就漆黑的天很快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 一大早李心慧就把两只兔子宰了,剥下来的皮毛她寻思着可以给陈青云做一双冬鞋。 瞧着这天还得冷上两三个月,陈青云对她还不错,她得学会投桃报李。 将兔肉剔骨,然后剁碎。 用花椒,干辣椒,花生米,芝麻,菜油烹炒,然后再滤去辣油,将兔肉装入罐底。 两只兔子就炒了两小罐子,李心慧准备让陈青云带一罐子去书院。 剩下的她平时烙块饼就可以就着香喷喷的兔肉好好过几天有香味的日子了。 等了一天,眼看天都黑透了,寒风伴随着细雨,让等在院门口的李心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照着寻常的时间,陈青云应该早就到家了。 李心慧看着无尽的黑夜里,那些树影在她的视线里逐渐加深,最后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开着的大门外五六米远的地方。 雨渐渐越下越大,原本生在院子里的柴火也被雨水淋灭了。 伙房里的灶台裹着糙叶在延续着火点,让铁锅里的鸡蛋饼和兔肉都保持着温热。 冰冷的雨水不停地滴落在李心慧的唇上,她皱着眉头,心里无端端有了几分烦躁。 她拿起廊檐下的破伞打着,深邃幽暗的视线一直望着前方,心里想着他也许今天在书院温书不回来,但又害怕他小小年纪在路上被人害了。 烦乱的思绪在直到村里的灯火稀稀落落的都灭了。 李心慧知道再站下去也是多余,便收了纸伞,准备回伙房吃点东西睡觉。 “滋吱”的声音像是枯叶陷入泥土里,李心慧猛然回头。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道暗影,似乎有些粗壮,但个子不高。 李心慧一瞬间的欣喜变成了黯然,当她准备关门时,那人抬首的面孔却忽然跃入她的眼底…… 廊檐下,她放着一盏油灯。 也正是这一盏油灯将少年满脸是水的面孔和前后背着的重重包袱都显露在她的面前。 他弯着腰,背上的包袱隆起,像是一个驼背。 更为滑稽的是,他前面也掉着包袱,看起来像一头牛犊,狼狈得让人不忍直视。 “嫂嫂?”陈青云看着那立在屋檐下的身影,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他看着那一盏让他觉得温暖无比的油灯时,突然眼眶酸涩起来。 娘亲尚未去世时,也曾在天黑时点上一盏油灯,就站在门口迎他。 那个时候他人未到,便老远喊娘,他娘亲必定会朝前迎去,嘴里甜糯地喊着:我的儿回来了! 大哥每逢这时必大笑道:“娘都把弟弟宠成姑娘了,瞧那娇气的声音,我都要抖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而他也会追着谑笑大哥,又趁着放水灌秧田的时候,偷偷去瞧了未过门的嫂嫂。 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然而亲人却渐渐逝去。 唯独剩下她和他,相依为命!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怪沉的。” “我做了烙饼和兔肉,等你回来一起吃!” “以后如果下雨就不要赶路了,容易摔跤!” 李心慧上前取下陈青云前面的包袱,然后往回走。 她的眼眶酸涩,胸口哽得厉害,又怕陈青云看出异样,一路低着头往伙房走。 陈青云有些木讷地跟上,觉得嫂嫂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往常他回来,嫂嫂必定在房间不会出来的。 更不会烙饼等他! 各怀心事的两人前后进了伙房,陈青云将肩上的袋子卸下来以后,只见他的身上还滴着水珠。 伙房里很黑,陈青云有转身出去拿回油灯。 李心慧站在伙房的门口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湿透的长衫贴着他的身体,越发显得他瘦长羸弱。 脸色苍白的可怕,一双清透的眼睛在夜色的映染下微微浮肿,清晰的血丝像藤网一样包裹着李心慧的心脏。 屋外只有雨声,夜深人静,连狗吠都消停下来。 他一双破旧的鞋子每走一步都会出水,像是刚刚从秧田里回来,一股子冷腥味袭来,李心慧连忙侧身让他进屋。 陈青云将油灯递过去,站在门外小声道:“嫂嫂去歇息吧,我换身衣裳过来收拾。”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那如同在寒风中剥光受冻的身体,当即出声道:“你先去脱下湿衣服,我烧些热水给你洗个澡。” “泡一泡,等会弄些姜汤喝。” “不要劳烦嫂嫂了!”陈青云略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摆手。 李心慧见他发抖的身体还置身在寒风中,当即皱了皱眉头,不想继续罗嗦。 陈青云返回自己房间换下湿衣服,这半年他个子窜得快,从前的旧衣服穿着袖子都短了半截。 李心慧燃着灶火,很快烧了一大锅热水。 陈青云换好衣服,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对面廊檐下,隐隐能够看到亮眼的火光,陈青云刚刚往前走了两步,只见嫂嫂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热水过来。 “嫂嫂……” 陈青云下意识小声唤道,眼里掠过一丝惊色。 “咚”将木盆轻放在陈青云的脚边,李心慧温柔道:“你洗洗就出来吃东西,我去厨房热菜。” 陈青云愕然地看着嫂嫂干净利落地转身,心里酸涩难捱,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第十章兔肉的由来 静逸的厢房里传来一阵阵水声,在暗夜里由为清晰。 李心慧烧着火,心思却随着那没有被雨水打湿的白面和大米而神游天外。 雨那么大,他后面背着肉和蔬菜,前面背着大米,白面,药材。 弯着的腰挡住了雨,可这一路走来,他却是比拉车的牛都要辛苦几分。 李心慧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果实累累,压弯了树枝。 那丰硕的收成,倒有些让她承受不起。 不一会,陈青云便从廊檐下走了过来。 他穿得很是单薄,青色的棉布长衫,外面有一个半厚的灰色坎肩褙子,腰上缠着的灰色的腰带。 像是一个刚刚入学的小书童,显得几分秀逸潇洒,却透着几分局促不安。 “过来吃吧,我熬了姜汤,一会你喝一些再睡。” 李心慧将灶台上热着的鸡蛋饼和兔肉给端到矮桌上来。 两副碗筷,四个鸡蛋饼,一碗兔肉。 陈青云不自在地坐下来,他忘了有多久没有跟嫂嫂同桌吃过饭了,从前埋头不语的嫂嫂忽然抬头正视地打量着他。 他通红的手指捧着碗在研磨着,发痒的冻疮无声无息地透出着他的紧张。 香香脆脆的鸡蛋饼,又辣又香兔子肉,陈青云想着嫂嫂往日的节减,内心莫名不安。 他想起自己对嫂嫂的承诺,一时间无比黯然。 嘴里的咀嚼仿佛一下子失去滋味,陈青云勉强吃了一个鸡蛋饼便放下了筷子。 “不合胃口?” 李心慧皱了皱眉,按照陈青云这个年纪的食量,她本以为三个鸡蛋饼才够的。 陈青云摇了摇头,略有几分颓废地道:“很好吃!” 比以往做的都好吃,只不过是以往他至少还有一个亲人相守。 如今却…… 陈青云站起身来,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气势道:“嫂嫂若是早有打算,青云也绝不会阻拦的。” 李心慧狐疑地抬首,看着陈青云绷着脸,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 “什么打算?” 陈青云看着嫂嫂那清透的眼眸,明晃晃的,亮得他不敢直视。 他动了动嘴,终究还是没有把改嫁那两个字说出来。 而是委婉道:“陈家若是不能给嫂嫂依靠,嫂嫂若是想走,青云不会强留。” 李心慧闻言,眼眸一转,顿时明白过来。 感情这家伙以为这是最后一顿饭呢? 怪不得吃得这么不安生。 “嗯,是想走的。” 李心慧嚼着兔肉,一本正经。 陈青云面色微变,一双星辰般的眼眸也黯淡下来。 屋外是零星的雨,混着屋檐上滴落的水珠,淅淅沥沥的,像心脏里那些不愿意回流的酸涩一样,带着温热的湿意,让人胸口闷得生痛。 “那就走吧!”陈青云轻叹,他给自己想了无数让嫂嫂改嫁的借口和理由。 然而还是难掩心里的烦躁和酸胀。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慢慢走出去,那单薄消瘦的身影显得无比落寞。 “你想知道这兔肉是谁给我的吗?” 李心慧在陈青云的背后说道,仿佛漫不经心。 陈青云的脚步微顿,皱起眉头,黯淡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狐疑。 李心慧慢慢起身,然后将陈赖皮进屋偷盗的前后事情都说了一遍。 陈青云惊愕又担忧地转身,一时间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嫂嫂。 “我是要走的,但不是现在。” “等你考上举人,站稳脚跟以后,我想单独立一个女户。” 李心慧认真道,她看过周朝律法,女户可以不用嫁人,并且可以招赘。 她对感情淡漠得很,并不期望可以找到一生相守之人。 单独立了女户以后,可以脱离陈家的束缚,也可以不用受娘家的欺压。 对异世重生的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女户——不能……”陈青云欲言又止,吃惊地看着嫂嫂。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知道女户不能嫁人。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要立女户,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嫁人这回事。 陈青云听到嫂嫂不想嫁人以后,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等到他考上举人以后,嫂嫂便要脱离陈家,按道理他是没有任何理由阻止的,只不过女户没有男人撑着,有些过得比寡妇还要艰难。 陈青云见嫂嫂神情笃定,当下也知道不便多说些什么。 “明天我会去见族老和里正,往日念着同村,并未有所表态。” “如今却欺负上门,既然有小人作祟,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陈青云恼怒道,他没有想到,陈赖皮竟然偷盗不成还想玷污嫂嫂。 这根本无法容忍。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在村民的眼里,你是知书识礼的君子。既是君子,便不能放低身份跟一个无赖较劲。” “趁着这几日你在家中,便把宫砂点上。” “你如今才十三岁,三五年后,流言更甚!” 李心慧说完,漆黑的眼眸里全是笃定。 陈青云见那黑亮的眼眸熠熠生辉,一时间呼吸微滞,不知不觉地脸红起来。 李心慧是被油味给馋醒的,锅里滋滋的炼油声非常响,伴随着肥油的飘香味,叫人素了许久的肠胃也开始蠕动起来。 穿着灰色的棉布襦裙,外面罩一件淡黄色的夹袄,李心慧揉了揉眼眶,打开房门出去。 雨已经停了,清晨雾气深深,村里树木繁盛,到处都遍布着鸟声虫鸣。 李心慧刚刚走进伙房,只见陈青云围着一件深蓝色的套肩围裙,正蹲在灶台下生火。 油锅里的肥肉切得均匀细小,在大火的烹煮下熬出亮眼的猪油来。 一旁的矮桌上有着煮好的青菜粥,以及两个油煎鸡蛋。 另外一个小火上,还咕噜咕噜地熬着一罐补药。 李心慧有些愕然,这被人如此侍候的日子,她还真有几分不习惯。 “大清早的,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这些事我都会做的,你昨晚淋了雨,今天应该多休息。” 李心慧将灶台上温着的热水滔去洗脸,看着干干净净摆在伙房外的洗脸盆,忽然想起昨晚她就是用那个盆端过去给陈青云擦身的。 李心慧想着陈青云用那个洗脸盆擦拭裸—体的时候,一时间有些呆愣。 这时,只听陈青云有些不自在的声音道:“我没事的……我洗过盆了!” “啊……嗯……好的……” 李心慧感觉自己的心事被拆穿,红着脸连声应道,连忙滔了水就端去房间洗漱。 第十一章点下守宫砂 洗漱完以后,李心慧坐下安安静静地喝粥。 这时,只见陈青云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钱袋过来。 李心慧眼睛一亮,转而又羞愧起来。 她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米虫,连日常开销都要靠一个小少年抄书挣来。 “咳……我原本打算找个地方当厨娘的。” “结果他们都嫌我是寡妇,连我的手艺都不肯尝!” 李心慧觉得这些人真的是有眼无珠,早晚有一天,她会让那些看不起她,将她当叫花子打发的酒楼老板后悔莫及。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得想办法赚钱。 陈青云并不想嫂嫂出去做工,女子不比男人,很多时候受气都算轻的。 更何况嫂嫂长得这般…… 陈青云抬首打量了嫂嫂一眼,只见嫂嫂一双大眼睛亮得跟星辰一般,鼻子小巧,朱唇点绛,白皙细腻的肌肤莹莹如玉。 “我下次争取多挣一些回来。”陈青云垂首,耳根微红。 李心慧闻言,脸蓦然红得厉害,连眼眸都闪烁着羞愧的光芒。 她不是嫌少。 她只不过是用着这些钱觉得心里别扭得很。 “我其实还会配些药材。”李心慧透底,自己先肯定地点了点头。 村里的老人大多都会配些止咳的,退烧的,止泻和治疗风寒的药材。 陈青云不以为意地跟着点头,并不明白嫂嫂的意思。 李心慧觉得心里郁结难舒,再次将话题转到做菜上面。 “等会我来烧饭,你尝一尝就知道了。” “大不了,我弄一些小吃去镇上卖,我就不信我什么都做不了!” 李心慧有些负气地道。 陈青云闻言,微微愕然道:“嫂嫂珍珠绣帕不是卖得很好?”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那一脸狐疑的样子,顿时觉得手指刺痛。 绣花啊? 咳咳……不如杀鸡如何? “刺绣伤眼,做厨娘好些。”李心慧一本正经。 陈青云附和地点头,心里却疑惑得很。 以前嫂嫂最喜欢的就是做针线了,他有两件外衫都是嫂嫂做的呢? 莫不是磕到头,连想法都变了? 吃完饭以后,陈青云去镇上买宫砂。 李心慧一心想要大显身手,随即便将现有的食材都各自做了一份。 麻辣脆哨,上汤苋菜,飘香蒸蛋,绿茶佛饼,酸辣白菜,香爆草豆。 陈青云回来时,刚刚踏入院门就闻到香飘四溢。 那种特殊的香味跟一般的农家菜不同,像是定南府最有名的名膳酒楼厨房的诱人之香一样。 同桌柳成元时常打包名膳酒楼的烤鸭和点心,他有幸吃过几次,味道果真非常好。 李心慧见陈青云回来了,当即洗手笑道:“家里食材匮乏,便只能做这几道给你尝一尝。” 陈青云来回走了两个时常的路,早就饿极了,当下便快速洗手坐下。 两个人开动筷子,李心慧只见陈青云的眼眸一再发亮,整个头埋在碗里,不一会就吃了六碗米饭,四个茶饼。 那席卷的速度,暗暗让她咋舌,也让她看清楚了这个家伙的胃有多大,只怕早上那两碗菜粥和一个鸡蛋都没有填饱他的肚子。 吃完以后,陈青云看着桌上那空空如也的盘子,脸腾地红起来。 “嫂嫂这手艺,做厨娘可惜了!”陈青云肯定道,之前嫂嫂节省,做菜都舍不得放油。 那白煮的味道吃着还没有娘做的好吃,可是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好到这个地步。 李心慧收拾碗筷,黯然道:“不是可惜,而是做厨娘都没有人要!” 陈青云闻言,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一时间若有所思。 下午的时候,陈青云去见了族老和里正。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村里七嘴八舌都在说,由族里几位名声好的婆子做证,族老夫人要亲自给小寡妇点守宫砂。 那些想看热闹的村妇闻风而动,全都拥挤着去了族老家。 族老家的房子是两排气派显眼的厢房,一个大大的院子,还有一口深井和老杏树。 长条板凳都抬出来,妇人多了,有些都是站着。 男人们不能进去,一个个围着院子说笑话,偶尔夹着几句黄腔,个个笑得肆意张扬。 陈青云和族老还有里正在陈家祠堂里说话,然而那目光时不时却看着远处的动向。 “青云,最多三年,打发她嫁去外村即可。”族老沉声道,陈青云是他看着长大,功课也是书院数一数二的。 上一次他去书院探望,院长还跟他说以青云的刻苦和努力,他日必定高中。 他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青云的前途,毁了陈姓族人的崛起。 里正沉凝,微胖的面容露出几丝笑意道:“若是她没有改嫁之心,留下来也可。” “这小妇人厉害得很,以后也可以为你肃清内宅。” 族老闻言,正要不赞同地出声,便听陈青云道:“她若不想走,我便不会赶她!” “好歹,她服侍过我娘。” 里正见族老还想再说,立即隔空给族老使了一个眼神,随即摇了摇头。 这时,只听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意料之中的三人看着外面三三两两散开的村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鞭炮响了,证明小寡妇是清白的,众人看热闹的心思淡了,又觉得这清清白白的小寡妇耗在陈家有点可惜。 陈青云走了以后,里正看了一眼祠堂供桌上安安静静地放着的碎银,默了片刻。 “青云这是心里有气呢,小寡妇受欺负了,他心里不平。” 族里的资助都不要,以后陈青云高中,只怕族里想要沾光就难了。 族老脸色紧绷,神色冷肃,那小寡妇年纪轻轻又无儿无女,根本守不住。 他之所以不管,不过是想青云早点让她改嫁,好少些闲言碎语。 谁知青云还真把她当嫂嫂了。 “罢了,以后多照顾点!” “青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里正附和着点了点头,可仔细想了想,又忽然觉得他和族老对陈家都没有什么恩情。 陈夫子逝世以后,陈家深居简出,甚少劳烦村里。 如今陈青云更是长居书院,需要他们帮扶的地方,少之又少。 李心慧点了守宫砂以后,明显发现那些村民看她的目光都庄重许多,再也没有之前偷偷摸摸的打量和猥亵的偷窥。 她认识到,在这个朝代,名声这个东西,真的有命重要。 虽然她下意识排斥,并且想一劳永逸。 看着破败的房门在风的吹动下发出老牛拉车般的声响,李心慧进入大门就见陈青云拧着衣服晾晒。 十三岁是少年,风姿已经绰绰,若再过三年…… 李心慧磕下眼眸,心里想着自己三年以后的打算。 第十二章暗中筹谋 这一晚,陈青云和李心慧都绝口不提宫砂之事。 两人平静地度过一天以后,陈青云第三天一早便要走了。 一大早,李心慧刚刚推开房门,只见陈青云不知何时已经等到廊檐外道:“劳烦嫂嫂给我做些茶饼,我想带在路上吃。” “哦,好的!” 李心慧如梦初醒地看着还没有上路的陈青云,连忙一头扎进伙房。 矮桌上是娇嫩的初茶,嫩生生,叫人不忍蹂躏。 火是生好的,李心慧手脚快,很快放油炸好。 家里没有油纸,她也不知道怎么装,还是陈青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两层的旧食盒。 李心慧见了,连忙把之前存储的兔肉罐子给他装上。 将之前的铜钱分了一半悄悄放在食盒里,李心慧提着食盒送陈青云出门。 “你还年轻,别把身体熬坏了。” “我有手有脚,一定能够找到事情做,你别太担心了。” 陈青云接过略重的食盒,感觉心里也沉甸甸的。 颔首点了点头,陈青云叮嘱道:“把药都吃完,嫂嫂身体刚好,不要出门受冻。”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目送陈青云离开。 陈青云走着路去镇上,手里拧着的食盒在他的眼眸下过了无数遍。 二十个茶饼,一罐子满满的香辣兔肉,还有八十文钱。 给嫂嫂的一百六十文,她又偷偷留了八十文给他。 陈青云想起祠堂里族老的话,当即把那八十文铜钱紧紧地握住,漆黑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坚定。 陈青云回到书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两位交好的同窗正学子住宿的院中侃侃而谈,似乎有点吟风弄月的诗性。 “子恒回来了啊,这一趟归家可顺利?”同窗张华笑着打招呼。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进了自己的寝房。 张华对着身边的谢明坤道:“玉衡,你可觉得子恒有心事?” 谢明坤闻言,挽过张华的手,悄声附耳道:“他家中只剩下一个寡嫂了,听说还是守的望门。” “以子恒的心性,必定是弃之有愧,护之有污,所以烦闷得很。” 张华恍然大悟,然而更多却是担忧。 “如此说来,子恒岂不是要惹非议?” 谢明坤举着扇子,摇头晃脑道:“珍兄何必惊讶,我猜必定惹了非议!” 二人正在谈论,只见陈青云换下风尘仆仆的衣衫,穿了一件石青色的直缀和一件月牙白的坎肩褙子出来。 他手里拎着食盒,去的乃是书院的厨房。 谢明坤和张华对视一眼,两人料定陈青云带了小吃,便沿路跟了上去。 书院的厨房很大,有一小灶台因为随时热水而燃着火。 陈青云先是弄了些火星子在旁边的灶台引燃,火势微小,他便将铁锅放上去。 将铁锅刷上薄薄的一层油,他这才将茶饼放进去慢慢烙热。 茶饼随着铁锅的热气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与此同时,陈青云将一旁的热水端下,放入炒锅将兔肉爆炒。 香辣的兔肉伴随着茶饼的酥香茶引,张华和谢明坤站在厨房门口都差点流口水了。 “子恒,我们俩晚饭吃得甚少,能否……” 张华站出来,咽了咽口水,一双贼亮的眼睛就盯着陈青云出锅的食物在看。 谢明坤轻咳一声,随即也目不斜视道:“咳咳,子恒,腹内空空晚上睡不好!” 陈青云微微侧身挡住两人的视线,然后将拿出另外一个盘子将绿茶饼一分为二。 张华和谢明坤见状,心里暗叹是吃不到这香味浓阴的点心和爆香兔肉了。 谁知就在二人暗自神伤时,陈青云却端着两个盘子转身。 一盘如花生小大的爆香兔肉,一盘整整齐齐的十个茶饼。 张华和谢明坤眼冒星光,刚要伸手,只听陈青云道:“我送些去给老师,你们端去我的寝房等我。” 张华和谢明坤齐齐点头,用目光催促着陈青云快走。 陈青云将点心和兔肉放进食盒,这才往老师的房间走去。 陈青云的老师乃是云鹤书院的院长齐瀚,齐瀚乃是进士出生,曾跟陈青云的父亲是同窗,因此多年来一直都很照拂陈青云,堪称陈青云的恩师。 齐瀚住在北苑,因天黑又落了锁,陈青云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寝房外,跟陈青云同住的柳成元在家中吃了晚饭才徐徐而回。 结果却听到张华和谢明坤在他和陈青云的寝房里气势汹汹地争执。 “草——张华你不是说剩下这一块饼留给青云,你还吃?” “谢明坤你给我滚开,刚刚你说那兔肉留一嘴,结果你把盘子都舔干净了。” “那你丫也不能吃这块饼,不然等会青云回来了,我们两个要怎么交差?” “交屁差啊,老子宁愿给青云打一顿。” 柳成元的两道剑眉竖起,有些无语地推开房门。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翩翩君子为了抢吃的,竟然爆粗。 爆粗也就算了,问题宁愿忍受皮肉之苦也不愿意放下嘴边的食物。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柳成元表示,还真没有遇到让他疯狂的食物。 张华和谢明坤心虚得很,一听到开门声以为陈青云回来了,两个人当即下意识缩手。 结果那原本夹在半空的茶饼明晃晃地掉落到桌子上去。 一层酥屑落了下来,散发着茶味的芳香,原本饭饱的柳成元鬼使神差一般地伸手。 “吭哧”嚼碎的茶饼散发着诱惑人心的香味,仿佛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这还不算,细嚼之下,发现这饼非常细腻,那酥油皮又香又脆,内里的淡淡茶味在口齿之中回荡,他一不留神就给咽了下去。 然后咂动着嘴巴,意犹未尽地发现他竟然把掉在桌子上的饼给捡来吃了,不仅如此,他还毫无察觉地给咽了下去。 “咯吱。” 这一次,门大开。 陈青云迟迟归来,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两个盘子,再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 一时间,房间里无比安静。 第十三章山林遇险 李心慧觉得,厨艺发挥不了,那么她只能发挥她的制药之术了。 身怀无数秘方的她,辗转在家中附近的山林里果然挖到了不少草药。 然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村妇,既不想引人惦记,也不想无功而返。 最后李心慧折中地想了想,还是选择配一副治疗痔疮的膏药。 她这个药对痔疮有奇效,开始三天,肛门肿胀疼痛,继续用三天,肛门逐渐收紧,再三天便可恢复如初。 前后不过十天左右,并且七天见效,很容易让人尝试。 再者,这药是涂抹患处,不吃不喝,减了不少医馆的担忧。 李心慧自从有了厨娘的前车之鉴以后,药也不敢多配,就配了十副。 陈青云在书院没有回来,家里的菜地不过两天就翻完了,李心慧闲来无事就去山里找些春笋。 背着箩筐的李心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那身影时不时在山间的林荫和岩石之中露出,栽种庄家的村民以为她去挖野菜,都不曾过多关注。 山里的春笋刚刚冒头,并不多见,李心慧便往深山里走。 她偶尔看到一些小人参,因为根须太小,她都没有挖。 她深知药理,药性不够的草药,会拖重病人的病情。 人参虽然稀少,然而一天下来,她还是挖到了不少杜仲,天麻,灵芝等等。 下山的路段崎岖,李心慧走得慢,天色灰麻时,才到半山腰。 风吹叶响的山林传来诡异的声音,“簌簌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林子里拱出来一样。 李心慧心里一紧,连忙握着镰刀四处查看。 只见左边深深的山林悉悉率率,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正朝着她的地方拱来。 李心慧二话不说,当即操着镰刀就往山下狂奔。 可惜她的速度再快,怎么有矫健的野猪快? 李心慧回头打量的时候,看到冲出林子的是一头雄壮的野猪,那黑棕色长毛长得那叫威武。 那前蹄一迈,后踢一蹬,猪身能一跃三五米远。 她吓得箩筐都来不及放下,跑得那个叫利落。 一边拼命跑,一边还得找石岩,找大树,找人影。 结果山岩太小,树木太矮,人影俱无。 李心慧看着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野猪,心里那个悲愤,只差哭爹喊娘了。 后背粗重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李心慧,那头猪就要咬住她的筐了。 然后下一步…… 李心慧感觉脖子很硬,非常硬,硬到她连头都转不过去。 她心里惶恐地想着,不知道她爬山的功夫能不能超过那头猪。 她现在想往上爬,不想往下跳了。 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野猪扑倒,到时候血肉嚼碎的声音吭哧吭哧的,她不想死得面目全非,尸骨全无。 跑了许久,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身后的野猪偶尔撞在岩石上,发出凶猛的嚎叫,李心慧好不容易把筐扔下,结果转眼就看到那野猪一个跑跳,她那箩筐就成了平扁的竹席。 胆寒惧裂的李心慧在恐惧过后,开始了有计划地奔跑。 她朝着深岩缝隙的地方跳跃,那野猪虽然凶狠,但前蹄和后蹄要保持平衡不易,这样她才能喘口气。 可眼看着那野猪越发凶狠,暴躁得恨不得撕了她,手脚发抖的李心慧便心里发冷。 如果不是她学过一些防身术,身体灵活性好,只怕现在都已经死了。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李心慧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跳跃在石岩上的腿已经有些失去平衡,膝盖狠狠撞击在岩石上,巨大的疼痛让李心慧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她趴在岩石上,有些受不住地躬着身体。 额头上布满细汗,不过一会的时间,那野猪就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李心慧半趴在地上,眼睛却死死地看着前面的深坑。 她回过头来,知道她肯定跑不了,她握紧手里的镰刀,等到那野猪冲过来时就用力地甩过去。 结果那野猪蛮狠地准备跳过来时,李心慧手里的镰刀撞击在它的头上,它一时吃痛,目光牢牢地锁在李心慧的身上。 李心慧的内心早已崩溃,她不想激怒那头野猪,她只不过是想让那头野猪吃痛,发力不足跳到前面的深坑里面去。 可现在那野猪对着她的位置,俯冲过来。 刹那间,李心慧肝胆俱裂…… “嗤”一声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 “嗡……”,接着便是杀猪般的嚎叫声。 李心慧瞪大的眼眸看着那头威风凛凛的野猪前蹄刚刚搭在她不足一尺的地方,后蹄便凌空抽搐几下,不甘地滚落在深坑里。 那痛苦的嚎叫好似被狼群分尸,李心慧抬手木然地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身体瑟瑟发抖。 陈赖皮脸色巨变地站在不远处,发颤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滴血的柴刀。 许是感觉那野猪太吵,他立即抱着几大块岩石砸死了深坑里的野猪。 李心慧见他手脚麻利的样子,有些悲戚地坐着,感觉眼疼得很。 要是这陈赖皮把她杀了,扔在深坑里的野猪下面,只怕是谁都不会怀疑。 可如果不是陈赖皮,她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 难不成陈赖皮想先奸后杀? 李心慧胡思乱想,整个人僵硬得跟石像一样。 “我去村里找人来接你!”陈赖皮见李心慧许久都站不起来,以为她腿折了。 李心慧见他准备转身走,嘴角哆嗦一下,连忙站起来。 她怕再来一头野猪,她会死得比先奸后杀更惨。 陈赖皮见她的脚一瘸一拐的,找了根树杈给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十来米远地走着,寒风肆意刮着,李心慧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身上都湿透了。 好不容易走到村里,陈赖皮没有进村,而是对着李心慧道:“山里不止有野猪,还有成群的豺狗和野狼。” “村里的南边有荒地,可以种菜吃。” 陈赖皮说完,转身走了。 天太黑,李心慧也看不清陈赖皮的表情,然而听他那发抖的声音,知道他也是被吓得不清的。 李心慧在原地站了一会,手脚发软地往家里走。 被吓惨的她浑浑噩噩地,回家生火时,身体在光影下瑟瑟发抖。 这一夜,李心慧睡得很不好,睡着的时候总是看到一头凶猛的野猪朝着她扑过来。 她被惊醒时,一生冷汗,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李心慧这一病,彻底老实了。 每天种种菜,浇浇花,连可以种菜的荒地都置之不理。 到是陈赖皮打到野猪在村里传得风生水起,他将猪肉分了一半送到村里,连族老和里正对他都和颜三分。 李心慧也分到了三斤多的后腿肉,以及陈赖皮通过族老送来的十斤肥瘦。 李心慧想着着野猪差点吃了她,感觉挂在她家伙房里的都是人肉一样,弄得她好几天荤腥都不沾。 如果不是惦记留给陈青云补身体,李心慧都直接拧去送人了。 第十四章事成 云鹤书院最近发生了一件趣事。 家财万贯的柳成元成了一盆如洗的陈青云跟班,据说还是因为半罐子兔子肉。 每到午膳时间,陈青云就跟香饽饽一样,被围得密不透风。 而那半罐子的爆香兔肉也会让尝过的人心驰神往。 寝房里,趁着陈青云温书去了,柳成元带着张华和谢明坤将房间翻了底朝天,却还是找不到剩余罐底一点兔肉。 “这家伙到底放哪里了?” “只差恭桶和夜壶没有找了!”张华无语道,他嘴角都馋起泡了。 自从吃了香爆兔肉,他吃书院的饭菜都要吃吐了。 柳成元收起维持风度的扇子,脸色欲变,恶狠狠地道:“我都跟狗一样到处找食了,这家伙就是抱着罐子不放。” “哼,简直岂有此理!” 相比于柳成元的气急败坏,谢明坤冷声道:“把罐底吃空了怎么办,总不能每天就尝这么一口吧?” “我胃里要生馋虫了,再这样还有屁的心思读书啊!” “那你说怎么办?”柳成元没有好气道,他之前说要花重金聘请陈青云的嫂嫂做厨娘,结果陈青云三天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现在书院的学子增多了,厨房都忙不过来。” “据说师娘师妹也是对子恒嫂嫂的手艺赞不绝口,既然如此,何不请老师出面?” 谢明坤说完,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老师是子恒的恩师,老师开口,子恒怎好拒绝?” “妙哉,妙哉!”张华拍手称快,眼眸瞬间亮了许多。 柳成元也瞬间来了精神,当即对着二人道:“明天就是书院放假的时间了,我们得在今天就让老师开口!” “实在不行,我跟老师说月银我私下补些。” 张华和谢明坤连连点头,三人快速地朝着齐瀚的院落而去。 空旷的廊道外传来嬉笑的打闹声,青葱学子,长衣儒衫。一个个结伴而行,长长的回廊到处可见书香卷气。 课堂里,唯独陈青云安安静静地临摹。 “咳咳!”柳成元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满面春风的张华和一脸惬意的谢明坤。 陈青云抬首扫了三人一眼,继续临摹。 “子恒,老师找你!” 柳成元一本正经,脸上的笑意却逐渐加深。 陈青云掩下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抬首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成元,等到后者有些心虚地闪烁着眼眸时,他这才搁下毛笔道:“可知老师为何找我?” “不知!”三人异口同声地摇头,纷纷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神情。 陈青云收拾书本,对三人的异样视而不见,临走时冷哼道:“莫不是还打着让我嫂子当厨娘的事情?” “没有!”三人再一次异口同声喊道,一脸真挚的表情目送陈青云离开。 回廊的拐角处,陈青云听到学堂里传来三人捶胸顿足的笑声时,当下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北苑之中,六角凉亭里的石桌上沏了一壶茶,三叠点心,摆了围棋。 齐瀚坐在一旁,偶尔翻动书卷。 陈青云行礼后坐下,齐瀚看着他那年少老成的面孔,深沉的眼眸闪过几分怜悯。 “你父亲去世后,你兄长便挑起了家里的重担。我本以为你们一武一文,将来必成大器!” “可惜你哥哥却……” 陈青云握着棋子,没有说话。 自小哥哥喜武他崇文,兄弟二人相得益彰,自是快活。 然而哥哥出征不返,娘亲病重离世,温暖安定的家顷刻间就散去无踪。 如今不过剩下他一人和寡嫂,说起来倒有几分凄惨。 齐瀚见陈青云面色沉凝,当即话锋一转,便道:“我与你父亲乃是至交,按道理也该照顾他的儿媳。” “玉衡他们几个很喜欢你带来的兔肉和茶饼,刚好书院缺一位厨娘,让你嫂嫂过来如何?”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齐瀚知道陈青云担心什么,当即又道:“她是女眷,来了自然是住在后院,我让你师娘把南边的厢房腾出来了。” “再者,你师娘还有师妹都在后院,你不要害怕会污了她的名声。” 陈青云下了一子,还是摇头。 齐瀚的两条眉毛竖在一起,奈何家中养了两只馋猫,他也是被闹得没有办法。 “咳咳……你一个月回去六天,也照拂不了她几分!” “她在这里,可以不受人欺,若有人辱,为师为她做主如何?” 陈青云闻言,勉强抬了抬头,然而别的话却是一句不说。 齐瀚深知陈青云的性子,知道他有些松动了,当即再接再厉道:“一个月五百文钱,吃住都算书院的。” “你们一个月六天假期,她也六天如何?” 陈青云明显意动,然而却欲言又止道:“她若出来,村里也会有风言风语的。” 齐瀚见陈青云紧锁的眉头,当即知道这事情已经成了八九分了。 这最后一把火,当然得点起来。 佯装抹了一把胡子,齐瀚一本正经道:“咳咳,让你师母陪着你走一趟,故交照顾侄媳,谁人有话要说?” 陈青云闻言,心里长长一松,当即给齐瀚作揖。 齐瀚摆手淡笑,装作不以为意。 等到陈青云一走,齐瀚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觉得他这个弟子实在是高深莫测。 一开始他琢磨着徒弟有事相求,结果等了半月徒弟都不登门,到是他家的小馋猫和大馋猫把他折磨得够呛。 接着今天那三个家伙过来给他下套,他这才顺水推舟,只想看看他这个徒弟的心思。 如今看来,似乎连他都被这个徒弟给算计了。 陈青云出了北苑以后,这才微笑着将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嫂嫂是寡妇,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如果没有柳成元等自以为是的阴谋,他便不能快速地办成这件事。 村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不能把嫂嫂一个人丢在那里! 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这一夜,自诩云鹤书院的三大才子被陈青云这个出生寒门的小秀才打得哭爹喊娘,据说还牵扯什么寡嫂厨娘的桃色艳文。 众学子表示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到底谁才是绯闻的男主角时,书院便已经贴出通知,将会有一位出色的厨娘到来。 与此同时,这一次的假期,两辆价值不菲的马车缓缓地朝着陈家村的方向驶去。 第十五章大显身手 夕阳西下,重叠的树影随风摇曳,处处透着冰冷的凉意。 李心慧在伙房里生火,准备做些好吃的等着陈青云回来。 被处理成腊肉的野猪肉就挂在伙房的炕头上,这会子李心慧烧了热水搓洗。 一早去镇上买了豆腐,豆芽,还有鱼肉都各自准备着。李心慧想给陈青云补补身子,因此还买了不少调料和菜油。 马车来的时候,李心慧压根就没有在意,闷头洗肉。 她恨不得把那野猪肉戳出一个洞来,养了十来天都还后怕的她,最近连县城都没有去。 “咯吱!”院外的大门被推开,李心慧面色一喜,只听陈青云出声唤道:“嫂嫂,有客人来了!” 李心慧聚拢眉头,有些意外地从伙房出来。 只见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那妇人未语先笑,肤白,脸庞圆润,浓密的眉毛透着一股英气。穿着梳着发髻,朱鹮翠玉点缀发间。身着一袭绛紫色的裙衫,外面罩一件石榴红绣水仙的夹袄褙子,脚上穿一双墨绿色的棉鞋。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带着粉荷色的珠花,可爱讨喜,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 而在妇人的身后,有三个年轻公子,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 一个紫衣儒衫罩着蓝色披风,鼻梁高挺,玉面朱唇,到有几分富家公子的韵味。 一个墨兰色的儒衫陪月牙白的夹袄褙子,唇红齿白,仪表堂堂,颇有几分邻家小弟的感觉。 一个身着一袭茜素青色的儒衫和灰色的夹袄,眉清目秀,笑容温和,到像是儒雅的翩翩公子。 李心慧转而看着距离她最近的陈青云,剑眉浓密,眸若朗星,红唇点朱,玉面出尘,比之三位各有千秋的少年儿郎竟然丝毫不逊。 陈青云见带着李心慧上前行礼,一一介绍道:“我恩师的夫人和千金,齐夫人,齐小姐。” “我的同窗,柳成元,张华,谢明坤!” 李心慧闻言,上前挨着问候。 “齐夫人,齐小姐!” “柳公子,张公子,谢公子!” “哎呦,别叫夫人。我跟你婆婆是旧识,我家老爷跟你公爹是同窗挚友,你便唤我一声伯母吧!” 齐夫人见李心慧瘦瘦小小的样子,大冬天穿个半旧的袄子,行礼时大大方方当下便多了一层好感。 齐娉婷也上前甜甜笑道:“嫂嫂!” 小丫头珠圆玉润,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 李心慧看着喜欢,笑着回道:“妹妹!” 齐夫人见女儿馋猫似的亮着眼珠子,当下便好笑地对着李心慧道:“她就是一个小馋猫,吃了你做的茶饼和兔肉后念念不忘,这不让我带着来蹭饭了。” “娘亲明明比我还喜欢,你都跟我抢!”齐小姐拆台,不满地鼓着腮帮子。 “哈哈……对,我更喜欢!”齐夫人大笑,捏了捏女儿的小圆脸,李心慧愕然地听着齐夫人爽朗的笑声,疑惑地视线落在了陈青云的身上。 陈青云不好意思地掩袖轻咳,解释道:“我给恩师送了一些过去!” 李心慧了然地点了点头,却见那三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儿郎都红了脸,一个个眼眸忽闪,颇有几分羞愧之意。 “小叔带他们去厅堂里等着,我现在去做。” 李心慧隐隐明白,今天来的人都是奔着吃食。 被野猪吓坏的她,不想走制药的道路了,所以今天来的客人说不定是一个转机。 此时的李心慧根本不知道,陈青云已经为她铺好了道路。 柳成元等人没有想到,陈青云的寡嫂竟然是一位跟他们不相上下的少女。 身材纤瘦,皮肤白皙,看着不过十三四岁。若非那一双清透漆黑的眼眸看起来世故沉着,他们都要以为是陈青云的妹妹了。 他们知道陈青云家贫寒,只是没有想到陈家连间像样的厢房都没有。 还好他带来了书童和车夫已经去跟村里的族老打招呼,今晚他们得找一个舒适的厢房才行。 齐夫人颠簸了一天,早就饿了,便把带来的小丫鬟扔给李心慧打下手。 陈青云也将自己在市集买来的猪肉,鲜虾,春笋和菠菜等等送去厨房。 李心慧的速度快,一个时辰就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就连丫鬟和车夫的都做了几样。 厅堂里的四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菜肴。 红烧鲤鱼,水煮肉片,麻婆豆腐,蒜蓉大虾,东坡肉,清汤菠菜,蒸野味,凉拌豆芽,飘香闷蛋…… 齐夫人和齐聘婷都看傻眼了,香味四溢的菜肴卖相俱佳,香味诱人。 柳成元等人拥着齐夫人坐在上位,大家连忙依次坐下。 “娘,我要吃!”齐聘婷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一副馋嘴猫的样子。 齐夫人娇嗔地看了女儿一眼,然而在陈青云善意的笑声中给齐聘婷夹了一块东坡肉。 柳成元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颠三倒四道:“我今晚让车夫回去,明天带一车的食材过来!” “哦,对了,刚刚族老和里正家各送了一只鸡鸭过来。” 张华一边往嘴里狂塞,一边口齿不清道:“恒……恒兄,饭后点心呐,劳烦提醒嫂嫂!” 谢明坤一声不吭,快速地把来不及品尝的都夹到碗里放着,一双贼精的眼眸不停地在菜盘子上打转。 陈青云看着毫无形象可言的三位同窗,以及根本顾不上仪态的师母和师妹,一时间嘴角微抽,下手的速度却不自觉地加快。 李心慧上了最后一盘韭菜煎饺时,看着疯狂抢食的客人们……心里悬着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果然,她的厨艺依旧让她自豪得很。 齐夫人晃眼看到李心慧笑得眼眸生辉的样子,后知后觉自己失态了。 可她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李心慧端着的盘子,手脚麻利地拉着李心慧坐到她的旁边。 “侄媳妇快坐下,你做的简直太好吃了!” “我恨不得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啊!” 齐夫人一边说,筷子快速地夹了两个煎饺。 金黄色的煎饺色香诱人,一上桌就被哄抢干净。 陈青云听见齐夫人的话,暗暗打量着嫂嫂的面色,见她喜笑颜开,这才放下心里的担忧,面色如常地招呼起客人来。 第十六章同意去书院 半柱香后,四方桌上席卷一空。 李心慧欣喜地看着连残汤羹菜都吃完的几位客人,笑着起身道:“看来是我准备得少了些,你们休息一会,我再去做些点心来。” “呕”张华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略有羞意地垂头不语。 饱是饱了点,然而还是想吃。 齐夫人看着女儿油嘟嘟的小嘴,再看看几位翩翩公子都抚肚喟叹的模样,当即拉着李心慧道:“够了够了,都吃撑了。” “你且歇一歇,我让丫鬟去收拾。” 齐夫人说着,对着柳成元等人使了个眼色。 那三人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虽说陈青云是同意了,可他们摸不准这位小寡嫂的心态。 若是小寡嫂不愿,他们今日尝过这般美味,只怕明日连名膳酒楼的佳肴都咽不下去了。 李心慧看到陈青云招呼三位同窗出去,临走前,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他那三位同窗更是探头回眸,隐隐透出一股欢喜的迫切来。 等待那四人出了院门,齐夫人便让李心慧带她去院里走一走。 陈家的院子宽敞,还有一棵老杏树和柳树。 因为吃得饱,齐夫人便亲热地挽着李心慧的手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陈家现在只剩下你和青云了,云鹤书院距离陈家村这么远,你有什么事情青云也照看不到。” “我们跟青云商量过了,书院刚好缺一位厨娘,如果你愿意过来,银钱和吃住都不是问题。” 李心慧心下诧异,她想起陈青云当日离家前请她做茶饼的深意了。 那些茶饼他定然是送给了同窗和老师,表面上看着无甚奇怪,可是她跟陈青云说过自己想当厨娘却接连受挫。 心里划过一丝暖意,李心慧终于明白刚刚陈青云的欲言又止,他似乎是害怕她会生气? 因为他的私自安排。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李心慧便对着齐夫人道:“不瞒伯母,我跟青云的处境是极为窘迫的。今日您不说,我也是准备自己做些吃食来卖。” “若是能够在书院当厨娘,跟青云彼此照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齐夫人见李心慧答应了,当下喜笑颜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银钱书院每月给你六百文钱,吃住都跟我们一起,在北苑厢房。” “你放心,有伯母在,不会让人敢说你一句闲话的。” 齐夫人保证道,明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色。 李心慧适时地乖巧点头,对她来说,去书院比去酒楼好太多了。 至少书院有一股正气之风,污言秽语传播会受到禁止,然而酒楼客人繁杂,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脸熟说上几句闲言碎语。 齐夫人见李心慧乖巧懂事,人又勤快聪明,心里越发喜欢。 两个人越聊越开心,最后齐夫人隐隐起了日后给李心慧做媒改嫁的想法。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这陈青云带着三位同窗出门以后,便径直去拜会了族老和里正。 族老和里正从车夫那里得知,柳元成乃是定南府城首富之子,谢明坤乃是定南府城书香世家的公子,还有颇有家资的张华,当即连忙让家里的婆子沏上好茶,秉烛招待。 陈青云毫不避讳地将齐夫人的来意说了,再加上柳元成等人的附和,一时间里正和族老面面相觑。 齐院长跟陈夫子的关系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当年若不是陈夫子早逝,也会在云鹤书院占有一席之地。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堂堂的齐夫人,京都嫁到定南府城的贵人竟然会提携一个小小的寡妇? 而且还是打着故人的身份,这一下别说是他们没有话说,只怕村里的众人羡慕都还来不及。 只是这样一来,陈家在陈家村当真就没有人了,日后若是陈青云高中,只怕陈家村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想着小寡妇日前遭遇的种种,里正和族老不免后悔起来。 如果小寡妇在村里过得好好的,陈青云不可能同意她去书院当厨娘,齐家更不可能出面。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这一夜,柳成元和陈青云宿在了族老家,谢明坤和张华宿在了里正家。 天一亮,有默契的四人洗漱完连忙奔回陈家老房,大清早的,袅袅的青烟自烟囱上面飘散。 柳元成第一次觉得那污浊的青烟也是如此可爱,让他看得两眼发光。 谢明坤和张华平时最注重仪态,此时也跑得身形如风,坑洼不顾。 陈青云走在三人的背后,越靠近家,他就感觉越温暖。 久违的幸福涌上他的心头,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他单薄的身体,这一刻,哪怕置身在寒风之中,他也觉得如沐春阳。 乡村里的生物钟向来早睡早起,李心慧入乡随俗,五更天就起床和面了。 一大早的,她做了小巧可人的蒸饺,白胖精致的水饺,以及香香脆脆的煎饺。 特色的蘸酱在四方桌上安安静静地放着,刚刚起床的齐夫人收拾打扮一番,忽然发现向来赖床的女儿都已经坐在桌上了。 “昨晚睡得怎么样了?”齐夫人随口问道,她竖耳听着厨房的动静,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齐聘婷盯着两只熊猫眼,嘟着嘴巴道:“没有睡着!” 齐夫人闻言,不以为意。陈家的棉被都腐旧了,床板又硬,她也没有睡着。 半夜都想爬起来睡到马车上去了,可一想到那些好吃的,她硬是在那床上躺了一夜。 然而,女儿似乎比她更馋。 只听齐聘婷顿了顿又道:“我一晚上都在想嫂嫂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结果口水把枕头打湿了。” 然后就真的睡不着了。 齐夫人闻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觉得女儿这个样子实在是憨得很。 齐娉婷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圆碌碌的眼睛盯着蘸料,一动不动。 瞧着那呆样,齐夫人捂了捂脸,指缝里透出的余光也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蘸料。 不多时,外院响起了急促的问候声。 齐夫人敲了敲女儿的额头,连忙坐正。 陈青云带着三位同窗推门而入,先是问候了齐夫人,然后这才招呼大家坐下。 厨房帮忙的小丫鬟端着一盘盘精致的饺子进来,蒸的,煮的,煎的。 颜色各异的饺子配上鲜明的蘸料,齐夫人等全都睁大眼眸,好不容易等上齐了,大家都顾不得打招呼开始大吃起来。 陈青云用盘子每一样夹了几个送去伙房,穿过廊道,隔远便看到嫂子正跟两小丫鬟挤在伙房,说说笑笑地吃着饺子。 陈青云的脚步驻足,有些酸涩地看着嫂嫂娇笑的面容,这一刻,他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眸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 第十七章伙房夜话 厨娘说到底是侍候人的活,他不忍嫂嫂去受那一份委屈,可他却不能改变嫂嫂的现状。 紧紧端着手里的盘子,陈青云慢慢转身回去,他心里默默地想着,以后一定要让嫂嫂过上家境殷实的生活。 吃完早饭,陈青云等人得知李心慧答应去书院以后,全都高兴得喜形于色。 齐夫人更是喜笑颜开,让陈青云带路,她要亲自去拜访族老和里正的夫人。 表面带礼感谢,实则暗地敲打。 于是短短两个时辰以后,村里便都传开了。 定府城里的云鹤书院院长夫人要带小寡妇去书院当厨娘,村民们不知道小寡妇有什么手艺?不过却是知道这位院长夫人是特意过来的,说是照拂故人的儿媳。 故人当然是指已经过世的陈夫子,陈夫子当年也是秀才功名,跟云鹤书院的院长有同窗之谊。 村民们转眼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前些日子小寡妇出事,陈青云不放心这才请了齐夫人出面照拂。 知道归知道,村民想着日后陈家没有人在陈家村了,陈青云若是高中也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这才有些心有不甘地酸起来。 重的话到是不敢明说,不过是些:要享福了,日后不用回来了,以及出息了等等阴阳怪气的话。 陈赖皮近几日都在家里盘火炕,野猪肉他吃不完的都做了腊肉,准备借机送点去给小寡妇。 那日他被小寡妇唬得一愣一愣的,事后想一想,那小寡妇虽然厉害,然而人却是不坏。 再说往常他知晓那小寡妇是个勤快人,长得好看不说,最重要手脚麻利,而且老实。 他虽然是个混人,却也想着娶个婆娘好好过日子,那小寡妇守的是望门寡又是清白之身,他便想着过了三年,他拿到那五两银钱就当聘礼。 算着陈青云回来日子,陈赖皮便想着提着腊肉过去赔罪,厚着脸皮走一遭,以后也好跟陈青云商议嫁娶之事。 陈赖皮想得很美好,可是当他提着腊肉出门,一路走来都是闲言碎语。 他皱着眉头找人询问一番,因为是八卦,谁都想多说几句。 不一会陈赖皮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寡妇这一走,还回不回是一说。 如果去了城里,见了有本事的男人,怎么还会想嫁回这穷山村里来? 心烦意乱的陈赖皮提着腊肉又走回去了,嘴碎的村民免不了在背后啐他几句。 “嗤,不就是瞧上那小寡妇了,整天想着送这送那的,以前也没看出他是个有良心的人?” “你就别说了,一个寡妇,一个汉子,要真成了就不怕半夜翻墙了。” “哈哈,你说的也是,瞧着最近这个陈赖皮收敛不少,看来这个小寡妇还真有些本事。” “不然呢,什么齐夫人怎么会想着到这穷村子里来?小寡妇指不定怎么给陈秀才下套呢?” 不远处,齐夫人和陈青云的身体站得笔直,寒风带动衣袂,无声地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 陈青云远眺的目光闪过一丝寒意,拳头握紧,身形刚刚一动,只见身边的齐夫人用力抓住他的手腕。 齐夫人冷厉的眉峰皱起,似笑非笑地嘲讽道:“你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 “你若对她们有用便是宗族里不敢亵渎的存在,你若对她们没用便是随水逐流的浮萍,你若一天不强大,流言蜚语便一日盖过一日。” “她是好的,你也是好的,你们知道就够了。” “待有一日,你的功名让世人仰望,她的清名盖过闲言碎语,谁又会多听一句?” 陈青云闻言,瞬间驻足,僵直冷硬的身体像一株寒冰冻住的松柏一般,那姿态宁折不屈又坚硬无比。 薄怒的面容慢慢归于平静,握着的手掌也慢慢放开,只见陈青云深邃的眼眸逐渐变得漆黑沉静,透出一股坚不可摧的神色来。 陈青云陪着齐夫人堂而皇之地走近那说闲话的几位村民,看着那几人心虚闪躲的目光,陈青云鄙夷的眸光散发出一丝冷厉。 村民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慌地逃开。 这一夜,安置好客人们后,陈青云难得地在伙房陪着李心慧收拾。 他手脚麻利,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不一会,碗筷洗了,灶台沏着热水,矮桌和板凳都收拾得妥妥当当。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埋头不语,一个劲干活的样子,知道他有心事。 而这心事,多半跟她有关。 可是有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清闲下来的李心慧坐到一旁,目光看向陈青云。 陈青云擦试灶台的手停了下来,僵硬的背脊清瘦无比,隐隐可看到他的肩骨。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嫂嫂。” “青云现在不能给嫂嫂一方安稳之地,但终有一天,青云一定会让嫂嫂不用抛头露面,不受他人污言秽语。” 李心慧看着那僵直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小叔貌似受什么刺激了,想要给她一个承诺,可惜又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个本事,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背对着她。 嘴角抽搐几下,李心慧淡定道:“这世间就算你有再大的权势都避免不了别人背后非议,更何况我们这种身份?” “之前是我一时想不通罢了,如今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横竖我又不为他们活着?” 李心慧说完,上前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 稚嫩却坚硬的背膀显得更加笔直,仿佛像是一颗铁松,永远都不会弯曲一样。 李心慧心里一软,柔声道:“这个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好好的,你也好好的,这日子总是会好的。” 陈青云握着抹布的手紧了又紧,胸腔里酸涩的液体到处流窜,他哽咽着,弥漫水雾的眼眸闪过一丝暖意。 不管他们怎么做,流言蜚语永远都杜绝不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避讳这样避讳那样? 到头来,连嫂嫂都冷心冷意。 想到这里,陈青云便出声道:“恩师跟我说过了,嫂嫂过去是住在北苑之中,那里多是夫子的家眷。” “每月有六天假,月钱五百文。” “且先辛苦嫂嫂,青云日后必定不会让嫂嫂失望的。” 第十八章返回书院 少年的身影挺得笔直,消瘦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抹布。 他跟她说话的时候,无声地透出一股紧张和局促。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上,像是背负着她一生的幸福和归宿。 李心慧的眉峰皱起,只见陈青云立即禁声,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才十三岁而已,稚嫩轮廓却已经显得极为老成。 “我不辛苦,而且齐夫人说给六百文。” “这对我目前的处境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更何况这个选择还是你帮我争取来的。” 李心慧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幸福押注在别人的身上,她之所以不想离开,第一是陈青云对她有恩。 第二是她户籍在陈家,她除了另嫁无处可去。 羽翼未丰,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陈青云顿住,眼眸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嫂嫂看得比他还清楚。 然而,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嫂嫂接下来的话。 她就那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带着怜惜和关怀,眼神流露的脉脉温情仿佛血缘至亲。 “你还小,不要老是想着照顾我。” “我比你年长三岁,而且又是你的嫂嫂,理应我来照顾好你的。” “从今往后,你不要将担子都压在肩上,不要想着你背负着我的未来。”李心慧想伸手给陈青云整理一下衣襟,然而她的手僵在半空,然后又慢慢地收回去。 在这个世道,伦理纲常像是律例一般严谨,就算他还小,但小叔子跟嫂子本来就该避讳。 轻叹一声,李心慧走向门口。 迈腿跨出门槛的一刹那,李心慧认真道:“我会照顾好你的,直到你考上举人。” 窈窕的背影远去,廊道里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陈青云呆呆地看着门口,手里的抹布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他忽然感觉嫂嫂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低眉顺眼,从不与他对视交谈的嫂嫂今日却说了许多让他震惊无比的话。 他一直以为嫂嫂是一位弱质女流,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温顺地站在他的身后。 可是刚刚他分明看到了嫂嫂独当一面的气势,那种果断的手腕和能力随着她的话语倾泻而出,仿佛他才是弱者? 陈青云理不清自己复杂的思绪,但是他深深地明白,嫂嫂已经不再是畏畏缩缩的嫂嫂了。 她变了,一场生死劫过后,她有了自己主张,有了自己的思绪,更加有了自己的能力和魄力。 清晨的雾气弥漫,山野林间的绿意隐隐绰绰,虚幻得像是陇上一层烟纱。 五更天刚到,李心慧便将行李都收拾好了。 在这个土灶上的最后一顿早膳,她想做得丰盛一点。 厨房里,两个早起的小丫鬟帮忙生火。 灶台上的一左一右都放着两口大锅,一口是烧水洗漱的,另外一口则蒸着皮薄馅多的灌汤包。 李心慧将一早就炖好的鸡汤冻和肉沫放在一起,加上调料一起搅拌。 她赶出的面皮又薄又小,捏好的包子可爱又滚圆,让一旁站着的翠玉、翠环看得目瞪口呆。 做好灌汤包以后,李心慧又做了几碗拉面。 罐子里的香辣兔肉配上拉面,细嫩的葱花撒在上面,红红的辣油浮起,一阵阵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翠玉和翠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厅堂里,早就端坐好的几人时不时瞅着门口的方向。 紧凑的脚步声传来,齐夫人挑了挑眉,探头一看。 只见柳成元等三人全部都站了起来,目光一致向外。 陈青云微微有些出神,他听得出那略快的脚步声不是嫂嫂的,微微失落的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翠环和翠玉端着两个托盘,两人还未进门,便已经有香味飘散进来。 “夫人,小姐,几位公子,用早膳了!” 翠玉笑容满面地说道,后面跟着的翠环也双眼放光地看着托盘里的拉面,恨不得能尝上一口。 柳成元看着皮薄飘香的灌汤包,再看看红油刺目的拉面,狠狠地咽了咽口水道:“这早膳都不带重样的,嫂嫂也未免太厉害些!” 张华看得眼睛都直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就连忙动手道:“就是,而且瞧着这色香味俱全的样子,只怕少不得钻研几年?”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抢食,齐夫人和齐聘婷受到几分优待,灌汤包和拉面都各自占了足够的分量。 陈青云垫后,浓浓的鸡汤随着薄皮肉馅落入嘴里,那唇齿之间香味四散,仿佛连轻轻咀嚼都是一种享受。 眯了眯眼,陈青云想起刚刚张华的话,垂下的眼睑里闪过一丝疑虑。 厚重的大门被锁了起来,车轱辘的声音在清晨缓缓响起。 一出村口,马夫扬起鞭子,两辆马车扬尘而去。 颠簸的路途似乎有些遥远,李心慧忍受不住胃里的翻滚之意,便掀开车帘透气。 春种的百姓们已经在田间地头忙碌着,偶尔有些肩挑的小贩,推板车夫吆喝着。 乡野之处的日子,都指着农田肥地过活,现年间的赋税并不严苛,百姓的日子也到有几分安逸。 齐夫人跟齐聘婷这两日没有睡好,上了马车就相互靠着眯会。 申时一到,那摇摇晃晃的马车总算是停了。 齐夫人和齐聘婷在车上睡了半天,气色还好。 坐不惯马车的李心慧却脸色发白,头疼欲裂。 齐夫人知晓李心慧晕车,连忙让翠玉翠环扶她去厢房休息,又请了大夫来看。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便已经是戌时了。 陈青云等人不方便待在内宅,酉时便回了学子寝房。 寝房里,柳成元等人吃着李心慧做在路上吃的酥饼,虽说没有丰盛的晚饭有些遗憾,然而自胃里散发出来的满足显而易见。 “嫂嫂这身体也太弱了些?照我说应该好好补一补!” 张华舔了舔手指,心里怀念红油飘香的味觉刺激。 谢明坤看着蹙着眉头站在窗前眺望的陈青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关怀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有师母在,嫂嫂不会有事的。” 柳成元把剩下的酥屑倒进嘴里,咂动着嘴巴,眯了眯言道:“虚不受补啊,身子虚弱的人,得慢慢调养。” “依我说,等嫂子在大厨房站稳脚跟,多收几个徒弟打下手以免劳累。” 第十九章完美反击 陈青云知道经过这两日,柳成元等人已经对嫂嫂有了一层敬意。 也正是这一层敬意让他把心稍微放宽一些,云鹤书院有三百八十名学子,其中来至州府各地不知凡几。 在书院之中,能独树一帜,学识过人的当以谢明坤为首,其次是柳成元,张华。 而他德恩师提点,在书院之中亦占有一席之地。 只不过他向来闷头读书,在众学子眼里,不过是一个书呆子罢了。 “且看明日如何?” 寥寥的夜色将陈青云担忧的话语淹没,他长身玉立地站在床边,直到没有人挑动的寝灯熄灭,他这才上床休息。 李心慧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在齐夫人亲自带领下去了大厨房。 云鹤书院在定南府赫赫有名,其中不仅仅是齐瀚赴过琼林宴的名声,而是齐夫人出身京都定国侯府,交际应酬广泛,齐瀚当年久友们多是五品以上的知府侍郎,所以众学子实则看重的是云鹤书院的人脉资源。 大厨房里,学子的早膳早就做好了。 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都是身影,有在烧火的,有在做馒头的,也有正在端簸箕的。 大师傅齐东来带着众人问候齐夫人以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李心慧。 大清早采买了食材的四个婆子,八个挑夫都规规矩矩地站好,而在他们身边堆放的,却是几大箩筐的发臭的猪下水,裹心白,以及白萝卜。 翠环翠玉扶着齐夫人绕开那发臭的猪下水,齐夫人的脸色不变,然而聚拢的眉峰却透出一丝犀利。 不过是加一个厨娘而已,大厨房掌勺的大师傅竟然就私下怂恿采买搞小动作? 齐夫人在心里冷哼一声,略带深意地看向李心慧。 李心慧知道这是下马威,如果她接下来了,那么齐夫人高看不说,大厨房里的人也无话可说。 如果她接不下来,齐夫人自然会帮她,只不过以后在大厨房里,她便只能是一位依靠裙带关系的帮工厨娘罢了。 “夫人,您先回去吧!” “如果午膳不嫌弃,让翠环到大厨房来打菜。” 李心慧没有开口唤伯母,疏离的眼眸透出一股神采飞扬的坚定。 齐夫人忍不住弯起了眉眼,欣慰地对着李心慧道:“我让翠环翠玉留在这里帮你,别怕,我估计青云他们早膳都没有吃!” 李心慧想起那四只馋猫,眼眸一亮,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夫人尝过李心慧的手艺,可面对臭气熏天的猪下水,她心里其实是抗拒的。 可看着李心慧又大又亮的眼睛时,她又安定下来,莫名多了一丝期待。 齐夫人离开大厨房以后,嘀嘀咕咕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其中有看热闹的,有等着看笑话的,有嘲讽的,可那些都不重要。 对于李心慧来说,如果有陌生人入侵她的领地,提防和抵御是正常的本能。 她看着不远处的大师傅,穿着一身青衣,身上戴着围裙和手套,揉搓面团的手虚浮无力,一双眼眸阴翳地打量着她。 也许是常年沾染油烟,这位大师傅看起来面色油腻,发黄,圆胖的五官配上细长的眼眸,到显得有几分怪异。 好在他也不过是冷冷地打量,并不干预她的工作。 有翠环和翠玉帮她,那些厨房帮工也加入了清洗猪下水的行列。 早膳过后,那些白面留下来的细粉以及案板上洗掉的面水,全都用来清洗大肠,猪肚。 心肺不停地灌水,直到透亮,因为舍不得精贵的盐,最后李心慧让翠玉她们用廉价的青菜揉搓大肠,猪肚,直到水全部清凉。 晾晒腌菜的杆子上面挂满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猪下水,一旁帮工都看傻眼了,周围除了淡淡的腥味,连股屎臭味都闻不到。 更为让人惊奇的是,李心慧让大家剁萝卜,剁碎的萝卜加上剁碎的肉沫最后加上鸡蛋搅拌成馅。 大厨房的齐师傅早就作壁上观,那些萝卜和猪骨他是准备等李心慧出洋相以后再出来主持大局的。 可当李心慧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他便知道今天来的人可不仅仅是一个厨娘那么简单? 和面,赶皮,包饺子。 剁骨熬汤,熬制辣油,调制蘸料。 大锅里熬着香味浓郁的心肺汤,小火上炖着麻辣肆意的肥肠,火焰上翻动的大锅在爆炒猪肝,还有大盆里香菜点缀的凉拌肚丝。 厨房里帮工看得眼睛都直了,一个个闻着味都会流口水,一道道工序下来,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些猪下水洗得有多干净! 好不容易熬到书院最后一节课铃响起,众多帮厨连忙将菜肴饺子分好,将他们那一份快速地端上桌。 “陈娘子,快过来尝一尝啊,太好吃了!” “是啊,陈娘子,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我的天,这以后咱们书院大厨房也可以做秘制菜了!” 帮厨们七嘴八舌地叫唤着,蜂拥地挤着在大桌上,原本用盆装的菜肴顷刻间就一扫而空。 李心慧每样分了一些让翠环翠玉带过去给齐夫人,她则继续包了一些饺子。 用萝卜为馅的饺子吃着不腻,她怕那些学子会多吃,所以又加了三百个。 总管大厨房的齐师傅带着两个弟子看得眼馋心慌,瞧着新厨娘的本事,没有十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再联想到新厨娘跟院长夫人的关系,一时间齐师傅眼眸阴翳,带着两个弟子扬长而去。 气氛微滞,众人屏息凝神。 等到齐师傅跟徒弟的身影消失以后,便有帮工的婆子凑到李心慧的旁边道:“陈娘子有所不知,这齐师傅在厨房霸道惯了,原先以为只是来了一个帮工,他便不以为意。” “昨晚齐夫人连夜传话,说是今日的午饭让你来做,这不,他就受不了了!” 李心慧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初来乍到,她并不想竖敌,就算屈居在那位齐师傅的手下也无可厚非。 书院只是她的第一步,她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可瞧着齐师傅的架势,刚愎自用,根本容不得人。 李心慧看着拱门外甩手不管的齐师傅,知道有一场硬站要打了。 “叮叮叮”最后一节课的玲响了。 厨房里的人全都面带喜色地端着一盆盆菜肴,馒头,饺子,大锅辣油蘸料去了食堂。 学子们早就饿坏了,蜂拥而至。 其中跑在前面最没有形象可言的四人霸占了第一排的位置。 精致可爱的汤饺,一个个可爱的馒头,麻辣肥肠,心肺汤,爆炒猪肝,凉拌肚丝。 这样的菜式是往常食堂不曾见过的,陈青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嫂子能够成功掌勺,证明这第一步算是走稳了。 “我靠,这以后吃不到岂不是要死?”柳成元嚼着肥肠,感觉心都飘起来了。 不枉他饿了一早上,这简直比人间美味还美味。 最重要的是,这种肥肠吃法他还是第一次。 名膳楼也会做,不过那都是以甜腻为主,他多吃两口都想反胃。 可这个不一样,他恨不得把一大桶都吃光。 第二十章细思极恐 “我的!” “我的!” “滚,这分明是我的!” 众学子为了吃食出尽洋相,夫子们一开始频频摇头,然而当吃到自己的份额时,眼眸顿时一亮,埋下的头直到碗空了都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齐瀚一家三口在北苑用膳,早早打来的饭菜都在小厨房温着,齐瀚虽说对这个小寡妇的手艺有些期待,却是没有想到会好到这个地步。 齐瀚整整吃了六碗饭才放下筷子,抚着圆鼓鼓的肚子,捏着小胡须笑道:“呵呵,学生们下午只怕没有心思念书了。” 齐夫人闻言,斜倪了他一眼道:“听你这口气好像很不满意?” “呵呵,哪里哪里,我只是没有想到青云这个小寡嫂到还有些本事?” 齐瀚想起陈青云起初的百般不愿,莫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如此说来,他到是挡了陈家的发财之路。 “我当初说给五百文看来少了些?”齐瀚轻笑道,年前的时候走南闯北,吃过的美味不计其数。 然而最负盛名的琼林宴的也不过如此。 齐夫人娇嗔地看了一眼齐瀚,略微得意道:“还用你说,我又加了一百文,六百文。” “齐师傅是我们从京都带来的,算是老人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掌勺。” “大厨房的事情我显少过问,没有想到他到是挺能托大。” 齐夫人说着,一双英气的眉眼皱起。 “且再给一次机会,只要他能容下陈娘子,那么大师傅的位置是不能变的。” 齐瀚叮嘱道,毕竟齐师傅已经在云鹤书院待了有十年的时间。 齐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大厨房的事情她会让翠玉翠环盯着。 她不会卸磨杀驴,不过如果这驴搬磨砸脚,到时候就怪不着她了。 中午,学子们稍作休息以后,便还有三节课要上。 出乎齐瀚意料之外的是,他巡查了课堂,发现学子们全都精神奕奕,连寻常爱打瞌睡的学子们都专注异常。 回答夫子问题时异口同声,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像打了鸡血? 狐疑的齐瀚慢慢走回去,结果经过大厨房就听到了吵闹声。 “就你这种做法谁不会?白面馒头,油汤油水,瘦肉放那么多,馅料又足,做出来怎么会不好吃?” “问题是书院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这里又不是酒楼,需要做得如何好吃? “大锅饭而已,实惠就行了。” 齐瀚的眉头不经意皱起,云鹤书院是出了名的中上书院,学生们的吃食他也一再强调精细。 怎么到了这个人的嘴里就变了味呢?更何况那些学子所交的伙食费年年绰绰有余。 李心慧和面做夹馍的手都还没有洗干净,突如其来的发难说来就来。 那些厨房帮工们一个个站在一旁看热闹,有些人吃了满嘴的油味也跟着嘀咕。 帮工甲:“是啊,菜油是多了些,那些锅底都还亮幽幽的。” 帮工乙:“比平常的油多了两倍不止,确实有些浪费了。” 帮工丙:“许是这陈娘子在家做吃食做习惯了,这大厨房的规矩还不清楚?” 李心慧在心里冷冷一笑,她有什么不清楚的。 不过是有人浑水摸鱼,贪墨了学子们的伙食费罢了。 只见她将老面跟新面混在一起发酵,然后洗干净手道:“请问今日的买的猪下水一共花了多少文钱?” “我用了三斤菜油三斤猪油又多少文钱?” “学子们一月两百文的伙食费,一个月在书院二十四天,一天每人相当于八文钱的伙食费,三百八十位学子就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啊,定南府城的薄地都可以买两亩了。”不知道谁嘀咕一声,整个大厨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些个银钱哪怕是吃鸡鸭鱼肉都不会紧张,更何况区区一点油水? 在场的帮工都傻眼了,他们不识字,勉强会些算术也都要慢慢划算。 可是李心慧张口就来,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 采买的四个婆子搬起手指头开始划算,今天买的六筐猪下水一共才三十文钱,然后萝卜十文钱,白面两百文钱,菜油和猪油各一百文钱。 其余的小菜配料不过两百文左右。 算下来,竟然连一两银子都不到。 我滴个乖乖……那齐师傅岂不是贪墨了大约二两银子? 众人细思极恐,个个不敢置信地盯着齐师傅的大徒弟看。 那大徒弟被看得心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心慧以后,随即呵斥道:“你这个小娘们懂什么?” “书院的大厨房全都交由我师傅总管,便是柴火钱,十几个帮工的银钱,以及夫子们的伙食钱都要算在一起的。” “更何况我师傅在云鹤书院做了十来年了,月银一两,除去这些,偶尔给学子们加餐也要银钱。” 齐师傅的大徒弟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膀大腰圆,生气的时候怒目而视,黑黝黝的眼睛看起来恶狠狠的。 帮工厨娘们下意识退后几步,生怕事情闹大,连累他们被撵出去。 李心慧小小的身板迎风而立,丝毫不惧,冷眼嘲讽道:“你休要唬我,这些帮工每人每日不过十文钱,挑夫和买菜婆子不过每人五文。” “一天下来,不过两百文的工钱不到。” “若是天天鸡鸭鱼肉也就罢了,就算你们每日花去二两银子也都绰绰有余,可你们花了吗?” 李心慧的声音冷硬又犀利,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跟怒目而视的壮汉形成鲜明的对比。 可她那挺立的身板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帮工婆子们见了,以为这个陈娘子是仗着跟院长夫人的关系。 殊不知,李心慧最讨厌贪墨和亏空了,当年她家药厂之所以会出事。 就是因为沾亲带故的高管贪了周转资金,被别人下套,最后做了内奸。 齐师傅的大徒弟见局面已经并非他三言两句可以恐吓得了,当即剐了李心慧一眼,冷声道:“不过是第一天而已,你就敢猖狂到这种地步,我到是要看看到底是你要走还是我师傅另谋高就?” “哼!” 齐师傅的大徒弟放完狠话,用力推开围观的帮工气冲冲地走了。 小声的议论又密集地堆叠起来。 “寻常买些青菜,肉沫,骨头也没有花多少啊?” “是啊,鸡鸭鱼肉都要过节才有。” “油盐也少,说是怕学生们一肚子油水念不进去书?” “没有十文钱,都是八文钱,买菜婆子早上来一趟,才三文钱。” 厨房里的帮工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他们都是短工,书院有寒暑假,所以一般都不请长工。 在厨房做得最久的就是齐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 齐师傅总管,他的两个徒弟一个管钱,一个管账。寻常他们都是干体力活,谁也不知道这里头竟然有这么多的猫腻。 更何况那个齐师傅口口声声说跟齐院长沾亲带故,他们便以为是齐院长的意思。 齐瀚负手在大厨房外,静静地站了许久,直到书院放学。 第二十一章通风报信 下晚的菜肴依旧很丰盛,初春的季节,豆苗和豆米都是菜肴。 韭菜鸡蛋饼,肉沫烩豆米,香辣洋芋丝,糖醋排骨,椒麻猪肝,大骨豆苗汤。 齐瀚没有回北苑去吃晚饭,而是跟学生们一样,打了膳食就坐在食堂吃。 许是今日的膳食让众学子津津乐道,除了挨着的陈青云等人,其余的都没有关注到他。 学子甲:“据说是刚来的新厨娘做的,那个齐师傅也是时候走人了!” 学子乙:“就是,做的菜不是没有油就是没有盐,害得我每次归家,我娘都要念叨我瘦了。” 学子丙:“咳咳,别说了,那个齐师傅据说是院长的亲戚,咱们就当是给院长面子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还在说,齐瀚吃着碗里增长食欲的椒麻猪肝,抬首的目光触及到四位爱徒埋头不语。 “吭哧吭哧”的声音不停地嚼动,齐瀚无语地抽动眉头,对着柳成元道:“你一向胆子大,怎么也不说!” 柳成元微眯的眼眸一闪,知道老师所指何意,当即道:“我经常让书童出去给我开小灶呢,反正我不吃他们三个都是知道的!” 齐瀚顺势看向谢明坤和张华。 只见谢明坤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然后用绢布擦拭着嘴巴,认认真真地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齐瀚的嘴角抽搐几下,略带不满的目光瞥向张华。 只见张华含着一口菜,口齿不清道:“老师应该问子恒,他吃了嫂嫂的做的菜,怎么能够忍这么久?” 陈青云被点名,皱了皱眉,神色不变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粗粮,食之果腹。” “吁……” 柳成元等人全都不买账,鄙视出声。 陈青云不为所动,放下筷子对齐瀚道:“我跟老师去北苑吧。” 齐瀚知道陈青云想去探望寡嫂,当即点了点头。 不过他还是教育了一下四位学生。 “当年燕王座下徐琇苛政猛于虎,众幕僚畏惧燕王跟徐琇的连襟之亲,最终酿成燕王被贬西南荒境。” “燕王临行前,斩徐琇于车前,杀众幕僚于车后,史称:前斩后杀。” 齐瀚话落,四人默了片刻,心思各异。 柳成元:老师把我当自己人。 谢明坤:老师准备秋后算账。 张华:老师觉得我不堪大用。 陈青云:嫂嫂要上位了! 云鹤书院是一个很大的山庄,里面的房屋排列有序,一栋一栋的院子从学堂,食堂,寝堂,后院。 往后山的方向还有一个小湖和园林。 而李心慧跟齐瀚一家就是住在小湖和园林后面的北苑。 齐瀚一家住在主院,丫鬟婆子们也都住在北苑之中的耳房和后罩房。 齐夫人对李心慧颇有好感,给她布置的东厢房里样样俱全。 甚至于连笔墨宣纸都有,等到李心慧在厨房忙完以后,齐夫人又亲自送了一些衣料和首饰过来。 因为齐夫人性子爽朗,李心慧也没有过多推辞,她知道刚刚到了府城,站稳脚跟很重要。 她不迂腐,也不孤傲,她将齐夫人对她的好意都放在了心里,想着日后找机会报答。 陈青云来的时候,先去问候了齐夫人,然后在翠环的带领下去了东厢房。 天色灰麻,厢房外的树影摇曳,井然有序的脚步声缓缓传来。 李心慧眉心忽动,眼眸微转,随即上前打开房门。 翠环在前面领路,见门开时笑道:“夫人说让陈公子认认路,下一次你们亲人见面,就不用通传她了?” 李心慧知道齐夫人的意思,有时候避讳太深,反倒怪模怪样的。 笑着点了点头,李心慧便目送翠环出去。 光影里的风仿佛带着脚一般,吹到哪里都能看得见。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也不说要进屋,就是想看看她的境况。 柔软的内心闪过一丝余温,像是黑漆漆的锅面,看着是冷的,可用手去摸时,却发现原来是会烫手的。 陈青云站在门口,抬首的目光能够看到房间里的圆木桌上还铺着嫣红的软布,条案上还有两个小小的插屏。 撩起的帘子露出窗边的罗汉床,看起来到是惬意得很。 垂下眼睑,陈青云温声道:“老师已经注意到了大厨房的异样,嫂嫂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消瘦的脸颊,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可以理解成为,陈青云在给她通风报信吗?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李心慧看着对着陈青云道:“进屋说吧!” 陈青云看着嫂嫂的背影,干净利落,仿佛再也没有以往的困扰。 他在原地站着不动,皱起的眉峰闪过一丝挣扎。 李心慧抬腿进门,转头看着别扭的少年正踌躇不前,双漆黑明亮的眼眸有着复杂的纠结。 倚靠在门框上,李心慧看着迟迟不动的陈青云,逗趣道:“我知道的,你是怕我这个寡嫂污了你的名声!” 陈青云冷不防听闻这样的话,心里一震,慌忙出声道:“不,怎么会?”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显得有些激动,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着。 李心慧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随即道:“谁知道未来的路会一起走多远?” “尼姑都免不了跟香客接触,你小小年纪,何必诸多顾虑?” 陈青云抬首的目光微微怔住,这些话,曾经他多想跟嫂嫂说起? 可惜嫂嫂一直都避讳他,他便也学会了跟她一样避讳。 步伐迟疑地走进厢房,陈青云看到油灯下拿着软尺走过来的嫂嫂,她嘴角噙着笑意,仿佛看他像是看一个半大的孩子。 “伯母拿了些衣料过来,我寻思着可以给你做两件春衫和里衣。” “那一次头着地摔得有些狠了,我现在拿针手都会抖,所以绣花什么的你就别指望了!” 李心慧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绣花她会,拿针手抖也是胡说八道的。 前世她的外婆是苏绣出生,年幼时她曾跟着学了几年,一般的刺绣和缝补都难不了她。 可她研究过前身的珍珠绣帕,确实技艺高深,那圆滚滚的珍珠活灵活现,像是手帕里捧成堆似的,惹人怜爱。 第二十二章量身做衣 陈青云有些僵硬的站着,嫂嫂的软尺在他的肩膀,领口,腰间,腿部都一一量了一遍。 最后她还用宣纸写下来,陈青云脸红地瞥了一眼,顿时有些愕然地出声道:“外藩字符?” “哦?”李心慧挑了挑眉,意外地对着陈青云道:“你认识?” 陈青云点了点头,这种外藩文字他见过,只不过在大周没有得到广泛的使用。 毕竟大家都习惯了“筹码”计数。 “全部都知道,还是只知道一点?” 李心慧对着陈青云道,据她所知,阿拉伯文字很早就传到了中原,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古人习惯了自己的计数方式。 阿拉伯数字直到近现代才得到了推广! 陈青云垂下头,掩下眼底的惊色,随即出声道:“只知道一点!” 李心慧看着身体僵直的陈青云,他的震惊和疑虑都显而易见。 从厨艺到识数,她不可能一直掩藏。 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必须得陈青云信服,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 思附间,李心慧听到陈青云道:“嫂嫂若是想学,我去藏书阁找些相关书籍。” 心里紧绷的弦没有被人用力拉扯,相反,有人轻轻地松了回来。 李心慧转头看着陈青云,小小的少年仰着头,消瘦的轮廓菱角分明。 一双如星辰的眼眸熠熠生辉,微薄的红唇抿着,无声地透出一股紧张。 可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该紧张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呵呵!”李心慧摇头发笑,随即对着陈青云道:“我不用学,我会的。” “我小时候学过一些皮毛,简单的算数和字都会的,但是繁写的,笔画多的就不会。” “你留在家里那些书我都翻看过,有些不会的我认半边,实在不会的,我就瞎猜,反正又我不用考试,就是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 李心慧说完,写了她自己的名字递给陈青云。 歪歪斜斜的字很不好看,下笔时重时轻,大滩的墨迹都浸湿了宣纸。 “李——心——慧。”陈青云拿过宣纸轻念出声,皱着的眉头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了,以嫂嫂写字的功底,只怕是跟哪个不入流的夫子学过? 外藩字符比起中原文字确实简单得多,怪不得嫂嫂写得有些模样! 下寨村跟上寨村早些年合起来建了一个学堂,只不过后来学子太少,入不敷出就关了。 当年他爹还在那个学堂待过,说起来大哥跟嫂嫂的亲事就是那个时候定下的。 “这才是我的名字,当年我爹给我上户的时候,还没有取大名。”李心慧解释道,原身跟娘家并不走动。 所以她不怕陈青云去求证。 到是陈青云发现自己念了嫂嫂的名字以后,有些脸热起来。 心慧比翠花好听太多了,隐隐透出一股聪颖灵慧的味道来。 恭恭敬敬地将宣纸递回去,陈青云小声道:“嫂嫂若是想学认字,青云明日抄些字帖过来。” 李心慧闻言,温和地笑道:“那个不急,你好好学习才是要紧的。” “等以后有了多余的银钱,我买一本《说文解字》回来慢慢琢磨!” 《说文解字》的价钱很贵,因为注释详细,印刷的一本便要二两银子。 手抄的更是卖到了十两以上。 陈青云心思微动,随即默不出声地点了点头。 陈青云走了以后,李心慧便将针线篓拿过来。 手执剪刀,快速地按照尺寸把布匹剪好。 两匹浅蓝色绸缎,适合做寝衣和里衣,石青色的蜀锦适合做外袍。 还有两匹绿色烟罗可以做裙子和褙子。 夜晚闲来无事,李心慧便开始给陈青云做春衫。 昏黄的灯影下,只见李心慧快速地穿针引线,滚边的衣角很快在她的手下慢慢成形…… 主院里,齐瀚和齐夫人迟迟没有入睡。 厅堂里的茶盅都换了几盏了,齐夫人捧着小暖炉,眼神阴翳。 齐瀚看着敞开的大门,外院的门锁尚未落下,藤架往前看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不一会,有轻巧的身影快速从那藤架之中穿过,然后进了厅堂的大门。 “回禀夫人,老爷,属下拿了名帖去了知府大人那里,他立即让衙门的人查阅。” 齐瀚收回远眺的目光,深幽的视线落在心腹齐盛垂首的身影上,不紧不慢道:“如何?” 齐盛闻言,下颚紧绷道:“城东有一栋三进三出的四合院,价值六百两。另外清水县那边也查了,有一栋修缮完好的祖宅大院,有五十亩良田,二十亩肥地。” “他除去生养了两个儿子的妻子以外,还有两位姨娘。” “哼!”齐夫人冷哼一声。 她都要快忘记这个齐东来的来历了,当年她跟齐瀚游历归来,准备开办书院。 当时还在齐家庄子上的齐东来毛遂自荐,他们调查过,跟齐家宗族沾亲带故,便提拔一下。 谁知道竟然是一条水蛭,无声无息的,就吸走了书院的一大滩血。 齐瀚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开办书院不是为了盈利,所以不曾想过会有人贪墨。 更何况齐东来的贪墨已经到了可以买房买地买姨娘的地步? “还查到什么?” 齐瀚冷声问道,捧着茶盅的手微微用力。 齐盛扬起目光,似有愤慨道:“那个齐东来不仅仅贪墨大厨房的银两,就连夫人和老爷用的小厨房,只要经过他手采买的,数额跟正常售价都相差一倍不止。” “他的家里仆妇丫鬟皆有,俨然一位齐老爷!” 齐夫人面带嘲讽,收缩的瞳孔露出深幽的寒意,只见她眉峰皱起,冷哼道:“呵!齐老爷?” “可不是嘛?三年前我还说他老实,当时就放了他的奴仆文书。” 齐夫人讥讽,整个人覆上一层寒意。 她年轻的在侯府管家,谁人不惧她三分威风。 如今竟然被一个厨子当猴耍,当真气得不轻。 齐瀚磕下眼眸,挥手让齐盛出去。 齐盛退下后,齐瀚的眸色一冷,转头跟齐夫人商量道:“依你如何?” 齐夫人闻言,讥讽道:“小人得志,且先让他蹦跶几天。” “这些年我们没有账本,又还了他奴仆文书,此时撕破脸他不过是少了一项生计。” “他既然敢喝我的血,我便要吃他的肉。” 齐夫人说罢,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色。 第二十三章大师傅的威风 齐瀚并没有将齐东来放在眼里。 当年开办书院纯属一时兴起,夫人厌恶京都虚荣攀比之风,跟他游历三年后便不再留恋。 后来因为子嗣艰难,京中应酬太广,闲言碎语又多,他不忍折了夫人的傲气,便想回到祖籍开办学堂。 一开始,所收不过是入室弟子,直到后来慕名而来的学子太多,这才有了云鹤书院。 这些年云鹤书院慢慢壮大,大厨房全权交由齐东来管理,他和夫人一不查账,二不插手,这才滋长了齐东来的野心和贪欲。 “今日我听那位侄媳妇的口算很厉害,把齐东来处置以后,可以让她掌管大厨房的账本。” 齐瀚其实很惊奇,因为当时他的思路还跟不上侄媳妇的口算速度。 而且侄媳妇那股浩然正气,无所畏惧的秉性和态度让他十分赞赏。 齐夫人对李心慧的所作所为也是刮目相看的,更何况她觉得李心慧小小年纪可以独当一面,颇有大家之风。 “你别一口一个侄媳妇的,她毕竟是守寡之人,听了容易伤心。” “她让我叫她心慧,你既是长辈,叫她名字也可。” 齐瀚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要当故人儿媳照顾的,他总不能见面称之为陈娘子,或者青山家的之类。 天色灰蒙,雾气深深的清晨寒意四起。 一早起来的齐东来写好采买的单子让徒弟送出去,他寻思着今天到底要不要出面住持大局。 去了,如果丢脸就糗大了,会折损他大师傅的威严。 不去如果齐夫人问起来,到时候丢了大师傅的位置就得不偿失了。 踌躇间,只听房门外的石板路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不一会,房间里便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谁?”齐东来的眼眸一眯,提着的心悬了起来。 翠环在外面听着那警觉的声音,觉得有几分刺耳。 当即不咸不淡地回道:“齐师傅,夫人让我传句话,您是老人了,谁来都动不了您的位置!” “陈娘子是故人亲眷,月银她会私补。” 房间里的齐东来长长地吐了口气,随即抬步开门,神采略有几分得意。 “咯吱”一声,齐东来打开房门,笑眯眯地对着翠环道:“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请你回禀夫人,我一定会特殊照拂陈娘子,不会让她干重活。” 晨起的天色不是很亮,可翠环却觉得这个齐东来的笑容也太过刺眼。 得过叮嘱的翠环颔首离去。 齐东来远远看着翠环的身影消失,细长的眼眸闪烁着一丝精光,嘴角慢慢上翘,勾勒出讥讽的笑意。 他就说嘛,一个小娘们怎么撑得起大局。 这书院又不是开一天两天,那个小娘们怎么也不可能做得久的? 一大早,齐东来带着两个徒弟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帮工婆子们没有看见李心慧,都暗暗嘀咕她是不是因为得罪了大师傅被撵走了。 一个个全都禁声埋头干活,学子们起得早,卯时用早膳,辰时上课,所以大清早的时候厨房最忙。 天青色的石板路延绵几座桥头,晨起的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一大早便跟齐夫人出来买食材的李心慧哑然于定南府城的市集,太热闹了,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路边支起的摊子一个挨着一个,光是做早膳都有几十家,其余的便是蔬果居多。 一条条新鲜肥美的鱼儿拥挤在木盆里,堆积的鲜虾在木桶里起起叠叠,新鲜的肉脯堆满砧板…… 放眼望去,野味遍布,生鲜十足。 齐夫人难得逛一回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基本上都是大户人家的婆子和酒楼的采买。 寻常人家,总是买得很快,因为需求少,所以买了便径直离开。 像她们连着逛了几条街的,少之又少。 “三两银子,四百人的伙食能够做些什么菜肴?” 齐夫人问道,她发现李心慧看得比她还认真。 李心慧从一开始就留意蔬菜和肉菜的价格,细细算下来,四百人的伙食二两银子绰绰有余。 剩下一两银子,完全可以给学子们买些饭后水果和支出各项开销。 “鸡鸭鱼肉,荤素搭配,每日换着吃的话,还能买些滋补的药材做些药膳。” “时令水果也能吃上一二,三两银子,绰绰有余。” 齐夫人闻言,看着李心慧认真盘算的面孔笑道:“如此说来,只怕你要委屈几天了。” 李心慧明白齐夫人的深意,当即便道:“我不委屈,是学子们又要委屈了!” “呵呵……该!” “谁让他们竟然可以忍这么久的?” 齐夫人笑道,随即让李心慧采买些拿手的食材,准备午膳让她在小厨房一展身手。 大厨房里,少了李心慧的存在,和谐得只听到齐东来师徒三人的声音。 一个个中气十足的,不是吼就是骂,老远都能感觉到吐沫横飞。 齐东来掌勺,大锅翻炒的声音滋滋地响,那火苗窜动,映着他满面红光,得意非凡的神色。 众人小心翼翼,都察觉到了这个大师傅在耍威风。 午膳时间,齐东来因为学李心慧火苗翻炒的速度,因此裹心白都炒糊了。 学子们吃了一天的美食软面,冷不防吃到又硬又难嚼的馒头,喝到又腥又没有油水的汤,看着黑锅的白菜,当即怨声载道。 光是学子们也就罢了,问题是连夫子们也开始抗议了。 齐东来被堵在大厨房,外面全是一片声讨怒斥之声。 “齐师傅,比你做得好吃的厨娘呢?” “技不如人连点心胸都没有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们都是交了伙食费的,你们做的这个,连猪都不吃!” 齐东来气得肝疼,脸色涨红,扭曲的面孔布满阴霾。 他看见为首闹的那个是定南府城首富之子柳成元,瞧那不依不饶的模样,恨不得掀翻大厨房。 一旁站着的几位夫子捋着胡须,根本不规劝,而且还一副助长气焰的架势。 暗暗握紧拳头,齐东来上前一步道:“诸位学子莫恼,刚刚那些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徒弟做的。” “昨日那位厨娘今日没有过来,等会我去问一问,请她过来做晚膳。” 第二十四章亲自去请 齐东来的大徒弟冷不防被点名,愕然地睁大眼睛,还未发言,只见齐东来阴戾地瞥了他一眼。 暗暗缩了缩脖子,齐东来的大徒弟埋头不语,背着黑锅站到齐东来的身后。 帮工厨娘们暗暗鄙夷,然而谁都没有出声点破。 大伙挤在一处看笑话,早上还不觉得,这会他们发现这个大师傅东施效颦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学子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 “不行,要现在!”柳成元受不了地大呼一声,他到现在早膳都还没有吃。 肚子里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好脾气? 他昨天还以为小寡嫂在大厨房站稳脚跟了,冷不防今日被阴了一把! 若不是谢明坤他们几个劝着,他早膳时就要闹了。 什么玩意?当真以为他们这群学子好糊弄? 柳成元向来呼声最高,他一吆喝,众学子面红耳赤地随声附和。 夫子们作壁上观,齐东来见大事不妙,连忙招呼身边的徒弟去请李心慧。 他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学子们大闹,必然会惊动齐瀚。 虽说是沾亲带故,然而齐瀚的表面看着温和,实则也是一位狠厉的主。 弄不好他丢了生计不说,就怕齐瀚着手调查他的采办,到时候可就遭了…… 暗暗思附间,齐东来的二徒弟奔回来附耳道:“陈娘子在夫人的小厨房,我根本进不去!” 齐东来眸色阴翳,握紧的拳头发出骨节声响。 他没有想到,昨天的下马威不成,今日又让他丢尽颜面。 为了不让齐瀚起疑,齐东来连忙对着众学子道:“各位且等一等,我亲自去请陈娘子过来。” 齐东来说完,便从学子们让出的小门奔到内院去。 李心慧可没有想到,这个齐师傅会引起学子们的公然讨伐,她此时还在给齐夫人做甘露酥,翡翠煲,鲜笋卤鸭汤等等。 齐东来求见,必然是先去见了齐夫人。 齐夫人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任由齐东来站在厅堂里垂头察汗。 “你是书院的老人了,我跟老爷自然是向着你的。” “昨天听说你徒弟跟她有些不快,我今天特意拘她在小厨房不给你们添乱的,怎么现在又要让她过去?” 齐瀚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他之前还怕是齐夫人故意的。 如今看来,到是他想多了。 只怪那些学子嘴馋,吃了好的,这寻常的吃食便弃之不理。 “夫人有所不知,这个陈娘子昨日初来,做菜油水粘锅。” “这不,今日学子们舌头尝了味,这寡淡的菜肴便不肯入口了。” 齐夫人冷凝的眸色闪过一丝鄙夷,都这个时候了,齐东来心里想的还是上眼药? 他难道不知,学子们的积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懒懒地研磨茶杯,齐夫人故作为难道:“照你这般说来,那她肯定是不能再去大厨房了。” “你且先回去,我明日让人贴出告示。” 齐东来眼眸微动,现在隐隐他还能听到厨房那边热火朝天的呼声。 如果他不能带着陈娘子回去,只怕他会被学子打出来? 想到这里,齐东来厚着脸皮道:“学子们声称不是陈娘子做的就不吃,总不能让他们都饿着。” “夫人还是先让陈娘子跟我去做些吃食,晚些我再跟她细说大厨房的规矩。” 规矩? 齐夫人饮茶,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讥讽。 “也好,先让她跟你回去!” 齐夫人对着身边的翠环使了个眼色,翠环会意,便带着齐东来出去。 李心慧刚从厨房出来,便见齐东来脸色阴沉地等在一旁。 翠环说明缘由,便亲自送李心慧过去。 学子们正慷慨激昂地诉说对大厨房的各种不满,齐东来的两个徒弟面色通红,尴尬地垂头不语。 那些依靠在墙边的帮工们全都一脸菜色,不知道如何反驳。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陈娘子来了!” 众学子下意识让道,只见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少妇,瓜子脸,柳眉如黛,一双漂亮的眼眸盼目生辉。 一身青衣素素,纤瘦的腰身款款而来。 众学子眼眸一亮,随即又连忙垂头。 陈青云挤在后面,勉强露了个脸,当看到嫂嫂荣辱不惊地走来时,他忽然有一种光芒四射的感觉。 仿佛那样云淡风轻的步伐,像是众星捧月也理所当然一样。 柳成元挤在最前面,身边跟着谢明坤和张华。 一众学子围拢着,无声竖起一道屏障。 李心慧自然注意到了柳成元,那家伙朝她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貌似有些得意。 然而她的目光搜寻一圈,好不容易才在左边不显眼的角落里找到陈青云。 他下颚紧绷得很,深色的双眸一直锁在她的身上,似乎害怕她应付不了,皱起的眉头显出几分担忧。 李心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对着众学子道:“都回去吧,一会就可以吃了。” “咳咳!” “走吧!”几位夫子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随即带头出去。 学子们见了,也都鱼贯而出,拥挤的大厨房不到片刻就清静下来。 齐东来负手站到一边,对着两个徒弟道:“去把那些糟践的吃食都收来,送去外面布施去!” 齐东来的两个徒弟闻言,连忙小跑着去食堂。 因为翠环在李心慧身边,齐东来不好发泄,便斜倪一眼李心慧,阴阳怪气道:“有劳陈娘子救救急了,学子们怕是早饿了,这午膳可不能再耽搁了。” “你看这半个时辰如何?” 翠环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齐东来真是欺负人。 他做午膳两个时辰,到了陈娘子这里便半个时辰? 厨房的帮工们全都禁声不语,然而看着齐东来的目光都透出点意鄙夷的目光来。 “可以!”李心慧抬首,目光微冷,深色的眼眸透出一股笃定的自信来。 齐东来见状,眼眸一眯,声音透着一股愤慨和寒意道:“那陈娘子便开始吧!” 第二十五章龙须面 半个时辰的时间,李心慧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做饭。 厨房里的帮工十几个,足够揉面,而她今天要做的不过是最后一道工序,扣拉抻面。 今天齐东来买了五百个鸡蛋准备晚膳的时候用,李心慧瞥了一眼大厨房剩下的食材,当即上锅煎蛋。 亮眼的菜油在锅里慢慢发烫,李心慧用筷子下锅,只见细密的油泡就冒了出来。 “过来两个帮我煎蛋,其余的人都去搓面,大火上放大锅烧开水。” 李心慧吩咐一声,众帮工婆子连忙闻声而动。 别的不会,这揉面他们还是可以的。 条案上是摔打面团的声音,揉搓的力道在李心慧的强调下逐渐加重。 五百个鸡蛋,三人一次煎六个,不一会,只见大盆里堆满了金黄色的煎蛋。 大锅里面的热水汩汩地冒着热气,李心慧让身旁的两人接着煎,她则将揉搓好的面团开始拉伸。 众人一开始以为李心慧要做抻面,波澜不惊地各自忙活。 可当看到李心慧不停地抻扣,甚至于达到了二十扣以上。 大家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就连冷眼旁观的齐东来都忍不住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只见李心慧将面的一端放在地上的大盆里,一端举过头顶,双手不停抖动。 刹那间,细长的面条如白色瀑布般的飞流直下…… 众人被震撼得不知所措,那些细长的面条白皙柔韧,一般的抻面根本不能相比。 李心慧刚刚扣好一团龙须面,便闻到一股焦味。 她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油锅里的煎蛋,提醒道:“鸡蛋糊了。” “啊?” “哦哦!”翠环和一个帮忙煎蛋的婆子收回震惊的目光,手忙脚乱地开始捞起煎糊的鸡蛋。 齐东来掩下眼底的震惊,看着继续忙活的李心慧,原本内心里那点藐视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悬着的内心非常不安,他有预感,这个陈娘子将会是他最大的劲敌。 “这是什么面?做起来的姿势到是挺花里胡哨的?”齐东来上前一步,他捏着细长的面条暗暗揉搓一番,发现那细面条根本没有粘连回去! 好强的韧道,齐东来收回手,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暗沉。 众帮工伸长脖子,竖起耳朵,都想知道这个细长的面条叫什么? 李心慧忙着抻扣,手上的力道加大,用力地甩出再拉回来,只听她清冷的声音随着甩出去的抻面道:“龙须面。” 又是一片雪白细长的面条垂下,跟银河落下般闪烁着光芒,众人屏息凝神,仿佛早已被淋漓尽致的气氛渲染得融为一体,跟那垂下抖动的面条一样,无声无息地透出一股紧张和激动来。 终于,所有面团都抻扣好了。 大锅里的水沸腾跳跃,李心慧眼疾手快地将龙须面下锅。 煎好鸡蛋的菜油再加上猪油,红红的辣椒拌水倒入,秘制的辣油加入肉沫,花椒,芝麻等调料。 不到片刻,李心慧便大声喊道:“上托盘,摆大碗。” 十几个帮工全都一排排站着,个个手执托盘,而每一个大托盘里都摆上了九个大碗。 李心慧捞面,翠环放鸡蛋撒葱花,最后浇上一勺辣油。 一个个托盘鱼贯而出,众学子望眼欲穿,只见红彤彤金灿灿白嫩嫩的龙须面顷刻间跃入眼底。 担心一些学子不吃辣椒,李心慧特意让厨房的帮工们带着酱油,醋,以及另外做好的蛋花汤。 其实吃龙血面,用墨鱼和鲜虾最好。 如果有西红柿会更棒,可惜整个大食堂食材匮乏,她只能将就着用辣椒给学子们提提味。 陈青云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碗里细长的面条在筷子下抖动着,仿佛比初春的柳条还要坚韧。 学子们吃得红光满面,个个发出了满足喟叹的声音。柳成元那厮不要脸地吃了两碗,有他在前面带头,众学子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举起了空碗。 好多沾染辣油的大碗摇晃着,像是一片刺眼的红光在闪烁着。 夫子们表面恨铁不成钢,批评学子们有辱斯文,一转脸立即再添一碗。 大厨房里的帮工们来来回回地跑,食堂的廊道里随时可听见蜂拥而去的声音。 陈青云细细地咀嚼,仿佛要将那香辣诱人的味道留在唇齿之间。 他想过,以嫂嫂的手艺一定会站稳脚跟。 可他想不到,竟然会让众学子翘首以盼,甚至于不惜大闹厨房。 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陈青云喝着面汤,思绪不知不觉慢慢飘向厨房的方向。 北苑之中,齐瀚一家也是吃着大厨房送来的龙须面。 挑起的面条细长白皙,劲道的口感加上辣油的提味,就连喝进嘴里的面汤都别有一番风味。 齐娉婷放下碗筷,略有惦念地看着沾染辣油的大碗,抬首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紧地盯齐瀚吞咽的喉咙。 齐瀚被女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得心虚,快速地喝完面汤道:“你就只能吃一碗,吃多了积食不好!” 齐聘婷幽怨的目光带着疑虑,不高兴道:“那爹娘怎么能吃两碗?” 齐夫人放下碗筷,用手帕擦拭着嘴角,堂而皇之地道:“因为我们是大人啊,谁让你还是孩子呢?” “尤其还是个小丫头,吃得圆滚滚的,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 齐聘婷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啊啊……太不公平了,她明明已经十岁了。 再过几年都是大姑娘了。 “哼,晚上我让嫂嫂单独给我做!” 齐娉婷嘟着嘴巴,一脸傲娇的表情。 齐瀚跟齐夫人对视一眼,宠溺的眸光含着莹亮的笑意。 “看来心慧的本事不小啊,这样细长的面条,我可是第一次吃到。”齐夫人挑了挑眉,突然觉得这个侄媳妇有这样好的手艺,留在书院可惜了。 光是这抻扣龙须面的功夫,就足以在定南府城站住脚跟。 齐瀚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现在陈家羽翼未丰,不适合招摇。 “韬光养晦,终有一天会一鸣惊人。” “只有青云立起来,她才能放开手脚。” 朝中有人好办事,出身侯府的齐夫人不会不明白。 她虽然厌恶仗势欺人的权贵,却也清楚若非朝中有人,他们的处境也会处处受限。 哪有现在闲云野鹤般自在无拘的日子? 第二十六章态度转变 经过午膳这一闹,晚膳的时候齐东来直接让李心慧掌勺,他则在一旁观看。 明为指导,实则偷学。 李心慧根本不惧齐东来的偷学,下午的时候食材不够,齐东来又舍不得银钱,便买了几大盆草鱼。 豆芽,豆米,豆苗,过冬留下的洋芋,以及廉价的大白菜等等。 市面上常见的菜肴堆满了大厨房,李心慧想着给学子们换换口味,便做了红烧土豆,清汤豆米,水煮鱼片,豆芽汤。 李心慧的刀工极其出彩,一把厨房剪在草鱼的身上穿行,不一会,剔除脊骨,两块肥肥的鱼肉便躺在砧板上。 手执菜刀,薄薄的鱼片晶莹剔透,连细细的纹理都可以看得见。 焯水的白菜和豆芽垫在盆地,红彤彤的辣汤在锅里翻滚着。 下鱼片,瞬间卷起的鱼片又滑又嫩,跟一朵朵开在水中的百合一般。 大厨房里的人全都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李心慧的耳边只剩下汩汩冒着的辣汤声响。 待到鱼片起锅,李心慧撒上蒜泥,花椒,干辣椒,上锅烧热油焦淋而下。 滋滋的声响冒着热气,一股蒜香辣油的味道侵袭而来,伴随着鱼肉嫩滑卷翘的姿态,整个大厨房弥漫着一股香味浓郁的气息。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哧哧惊叹的声此起彼伏。 齐东来站在李心慧的身后,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 他惊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甚至有些手痒地想试一试,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出来。 李心慧的刀工,厨艺,调味,彻底震撼了他。 接下来的几天,齐东来彻底安静了,不再挑刺,也不再针对李心慧。 相反,他还特意抬举李心慧,连每日的采买都让李心慧下单子。 大厨房里的精品菜肴鱼贯而出,其中最为让学子们津津乐道的当属麻婆豆腐,水煮鱼片,糖醋排骨,野生菌煲,静思肉圆等等一系列口齿留香的菜肴。 转眼,很快便到了学子们放假的日子。 颇为搞笑的是,这一次归家的学子寥寥无几。 更有甚者,许多学子的书童纷纷往大厨房里塞银钱,为的不过是在假期也能吃到李心慧做的菜肴。 北苑之中,藤蔓攀附的凉亭显得幽静极了。 清风徐来,二月中旬的桃花争相盛开,嫩嫩的初蕊在风中摇曳,透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来。 难得假期也能看到爱徒,齐瀚便邀陈青云在凉亭中下棋。 陈青云手执白棋,齐瀚手执黑棋,黑棋先行,白棋紧跟而上。 两人你来我往,似有烽烟的气息在指尖慢慢渲染着。 “齐盛跟我说,那个大厨房的齐东来派人去陈家村打听你嫂嫂的消息了。” “我估摸着,他这几天会有动作。” 陈青云执棋的手微微停顿下来,眼眸晦暗,被搅乱的思绪再也凝聚不到棋盘上。 半响,齐瀚抚着胡须笑道:“哈哈,我赢了!” 陈青云看着被堵死的棋子,没有想到竟然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放下棋子,陈青云微微聚拢眉峰道:“老师是故意的?” 齐瀚闻言,眼眸微闪,轻咳一声! “咳!” “怎么会呢?为师是想告诉你,以那齐东来的心性肯定会想办法让你嫂嫂为他所用?” “如若不然,他一定不会容许你嫂嫂的风头盖过他去。” 这几日陈青云一直都悬着心,此时听老师敞开了说,他反到镇静下来。 以老师和师母的为人,必然做了安排。 到是他,手眼不及,思虑过重的担忧都显得多余。 “再来一盘吧!”陈青云捡起棋子,这一次他的神情显得专注认真。 齐瀚见状,不得不小心应对。 半个时辰以后,齐瀚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有些急眼地看着棋盘。 我滴个乖乖,原封不动的结局,爱徒竟然还给他了。 徒然地放下棋子,齐瀚略显震惊道:“你怎么做到的?” 陈青云闻言,不紧不慢地捡起棋子道:“老师是怎么做到的,都会有迹可循。” “当日老师答应过青云,不会让嫂嫂在书院受人欺辱,齐东来如何青云不管,劳烦老师早日处理隐患。” 陈青云说完,微微颔首后径直离开。 齐瀚见他小小年纪,身姿犹如幽兰,衣袂翻飞的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 “呵呵,到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子。” 齐瀚看着陈青云离去的方向,一时间嘴角含笑,眼眸和煦。 正值午休时间,忙碌一早的李心慧脱了鞋子靠在罗汉床上小憩。 陈青云来的时候,警觉的李心慧当即翻身下床。 “扣扣” “嫂嫂,是我,青云!” 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陈青云声音,李心慧随便整理了一下衣裙便打开房门。 因为忙碌,两人已有几天没有见面了。 李心慧转身去给陈青云倒茶,然后将自己做好的一套春衫拿了出来。 “我还想着给你捎过去呢,你来了正好试一试,不合身我再改。” 陈青云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春衫,湖蓝色的里衣,石青色的外袍。 滚边的对襟上绣着绿色的叶子,一簇簇的,十分别致。 陈青云有些局促地接过,抬首时便看到莹莹而笑的嫂子。 她站在一旁,眼里有着关怀和宠溺,可那双清透莹亮的眼眸却染上了血丝,乌青色的眼底衬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如玉。 手指有些迟疑地抚摸着衣衫,陈青云略低着头,声音暗哑道:“嫂嫂的身体才刚好些,不能时常熬夜。” “我也会缝补的,嫂嫂剪了衣样,我也可以自己做。” 连着几日熬夜的疲惫都在少年傻气的话语中消散无踪。 李心慧将衣衫塞入陈青云的怀中,调侃道:“学子们都在吟诗作对,你一个人拿着绣花针缝缝补补,旁人见了灯影,准会以为谁家小媳妇钻到学子寝房了?” “呵呵,到时候满书院都是流言蜚语。” 李心慧说着,轻笑起来。 她还给陈青云做了一双兔毛鞋,三双袜子,还有两条亵裤。 少年儿郎的脸皮薄,李心慧不想逗他,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给拎了出来。 陈青云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迟疑,不一会,许是已经想到什么,手指一紧,脸颊发热。 “回去的时候试一试,都是照着你的旧衣衫和鞋袜做的。” 李心慧温柔道,这半月来,她都在赶制陈青云的衣衫鞋袜。 如今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第二十七章齐东来的小心思 陈青云手足无措地抱着衣服回到寝房,一路走来,他恍惚地感觉自己在飘。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像一笼烟纱罩在了他的身上。 等到他把所有衣服都试了一遍,发现不仅很合身,而且很舒服。 密集的针脚并不咯人,而对襟上绣的叶子跟石青色的面料相交辉映,清爽之余更是显出几分低调的奢华。 更为让他羞于启齿的是,嫂嫂做的亵裤比之前他穿着的舒服多了,尤其是…… 没有线缝勒着,既不松,也不紧,穿着感觉特别舒服。 柳成元没有想到,他在外面高谈阔论回来,一开门就看到哑然无语的一幕。 只见陈青云瘦高的身影站在铜镜边,笔直的长腿之上只有薄薄的湖稠亵裤。 “你这是……看腿呢?还是看腿中间呢?” 柳成元狐疑道,双眼下意识撇向陈青云的腿间。 陈青云面色爆红,冷厉地瞥了一眼柳成元,随即连忙找衣服穿上。 柳成元眼尖地发现陈青云穿的是新衣服,而且看样子还是挺上档次的新衣服。 “谁给你做的?对襟上绣的叶子很好看啊?” “从来只见女人的对襟上挨着的花是一簇一簇的,没有想到男人对襟上的叶子也可以一簇一簇的。” 柳成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他决定抽空让书童回去跟绣房说一声,他也要这样绣图的衣服! “啪”的一声,陈青云毫不犹豫地拍打着柳成元的手。 柳成元无语,心道不就是件衣服。 可他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明白了。 陈青云没有出去过,那这衣服便只能是书院里的人送的。 而书院里唯一会给陈青云做衣服的,便只有那位小寡嫂。 眼睛有些艳羡地朝着陈青云的身上瞥了几眼,柳成元玩味道:“嫂嫂还是很疼你的吧,你别跟我说亵裤也是嫂嫂做的啊?” 柳成元说完,只见陈青云眼眸一闪,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 我滴个乖乖,柳成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还真是啊?”柳成元惊呼,要知道自从陈娘子来了书院,陈青云一直都在避讳。 这会子连亵裤都做出来了,柳成元如何不惊讶? 而他更惊讶是陈青云竟然穿了? 柳成元朝着陈青云的大腿和屁股看了几眼,不敢置信道:“嫂嫂莫不是存了要在你陈家孤独终老的心思?” 不然这小叔寡嫂的闲话传出去,谁还会娶一个名声不好听的小寡妇? 陈青云的面色一僵,冷戾的目光瞥向柳成元。 柳成元自知失言,连忙补救道:“嫂嫂是寡妇大家都知道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嫂嫂的主意呢?” “就是厨房的大师傅都在献殷勤,大家都议论,怕嫂嫂上了大师傅的当,几件衣服首饰就哄得嫂嫂去做小?” 陈青云闻言,紧皱眉头,冷声道:“她不会!” 师母给了她几匹料子,她心里想的却是给他先做衣衫。 这样的嫂嫂怎么可能会因为几件衣服和首饰就被哄去了? 陈青云怕的是流言蜚语,担忧地皱了皱眉,他惊觉于自己的失态。 刚刚他就是想找嫂嫂商量齐东来的事情,怎么转眼被嫂嫂几件衣服给哄回来了? 正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 想到这里,陈青云当即开门出去。 柳成元看着陈青云衣袂翻飞的背影,那衣服好像从后面看着,还要有型。 咳咳……不行,他也要做一件! 北苑出来的荟芳园,簇簇的牡丹一处挨着一处。 不远处的假山下是流动的湖水,湖面之上建着宽敞的凉亭。 婉转雅致的回廊一路延伸,直到那湖心亭的位置。 李心慧穿过假山左边的廊道,准备去往大厨房。树影重叠,翡翠一般的绿色在脚边延伸着,透出一股绿意生机。 惬意笑意来不及舒展,李心慧便看到等在圆形拱门外的齐东来。 穿着一件灰色的蜀锦袍子,对襟上绣了银色纹理,微胖的腰身系着腰带。 笑成两坨肉的脸颊油光满面,眯着的眼缝看起来和蔼可亲。 “齐师傅?” “陈娘子!” 李心慧穿过拱门,拉开两人的距离。 齐东来跟上,笑眯眯地道:“买来的黄鳝都处理好了,下晚还是得麻烦你继续掌勺。” “这些腥味重的菜非你不可!” 李心慧往前走着,敷衍道:“齐师傅谦虚了,您烧菜的时候,我都还没有出生呢!” “呵呵!”齐东来尴尬地笑了笑,看着李心慧窈窕的背影握了握拳。 阴翳的眼眸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齐东来凑上前道:“你这么好的手艺,开馆子都行,没有想到你的小叔竟然让你来书院当厨娘?” “这里挣的又少,干的活又多,要是你夫君在世,你肯定不会这么辛苦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心道要是陈青山没有死,前身也不会上吊。 那她自然也不会重生过来。 齐东来暗沉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再接再厉道:“在书院做了这么久,我也想自己开一个小馆子。” “只不过这掌厨的人选确还没有定下来!” 李心慧眉峰一动,这齐东来在她背后转了几天了。 她要是真不明白就成傻子了。 “不是还有大壮和长康!”李心慧淡淡道,大壮和长康就是齐东来的两个徒弟。 齐东来闻言,恨铁不成钢道:“别说了,教了几年,炒个菜都学不会!” “呵呵!”李心慧嗤笑,学了几年连掌勺的机会都不给徒弟的人,齐东来说这话的时候,竟然不脸红? 齐东来摸不准李心慧是讥讽还是讪笑,继续试探道:“做掌厨的,得是我的人,大师傅相当于半个东家,我辛苦置办下的产业不能落在外人的手里。” 李心慧想为齐东来鼓掌,就他这巧舌如簧又暗示极重的话语,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还不全都折损一片? “齐师傅的人手不少,自己慢慢挑总能挑到可心的。” 李心慧说完,加快步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齐东来小跑着跟了一路,然而不管他如何明示暗示,李心慧都不为所动。 微眯的眼眸折射出冰冷的寒光,齐东来停下步伐,看着李心慧拐入了大厨房的方向。 “哼,等你成了我的人,看你还怎么蹦跶?” 齐东来冷哼一声,随即甩手离开。 不远处的耳房下,墙拐的小门后露出石青色的一片衣角…… 第二十八章阴谋初露 暗夜里的风声呜咽回响,长工院里的西厢房灯影绰绰。 昏黄的房间里,齐东来正敲击着桌面等人。 不一会,轻轻扣门的声音响起。 齐东来当即上前开门,来人穿着藏青色的短袍,灰色粗布腰带下是一条绑脚的长裤。 “老爷,您要的东西小的拿来了!” 来人仰起头,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尖嘴猴腮,额头上有块疤,一双三角眼光芒暗沉。 齐东来拍了拍心腹黄根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接下一个小包袱,随即问道:“怎么弄来的?” 黄根半个身影隐在暗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老爷只管放心,走了远村找野郎中配的,就是知府大人都查不到源头。” 齐东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黄根的手里。 “回去跟夫人说,准备一间厢房,老爷我要纳小了。” 齐东来阴测测地勾起了嘴角,一双细长的眼眸布满阴翳。 陈娘子不识抬举,他便要她身败名裂。 到时候看看谁还敢沾染上她? 黄根闻言,也勾起了淫邪的笑意,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奉承道:“小的祝老爷早日心想事成。” “嗯,去吧,如果有人问就说夫人让你带话。” “老爷放心,小的明白!”黄根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退了出去。 三天的假期过后,厨房的帮工婆子们再一次聚在一处。 经过半月的相处,李心慧基本上都认识了。 两个劈柴的叫王大树和毛仔,二十岁左右,另外挑水的两个叫刘贵福和刘贵禄是两兄弟,也是二十岁上下。 剩下的除了每天早上出现的采买婆子和挑夫,其余的都是厨房帮工。 大家都是以夫家的姓氏称谓,因此年轻的就叫娘子,年长的就叫婆子。 总共八个帮工婆娘,其中有一位江婆子和一位马娘子跟李心慧走得近些。 眼见李心慧慢慢有了自己的人脉,齐东来却连水煮鱼片都还做不出来。 这些日子,齐东来迅速地变换着食材,发现李心慧的功底简直深不可测,这更加深了他想要将李心慧据为己用的想法。 早膳过后,大厨房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齐东来视察的时候看到大壮竟然心甘情愿地在帮李心慧剁鸡块,原本还在为找替死鬼烦心的齐东来立即有了想法。 只见他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对着还在剁鸡的大壮怒斥道:“鸡肉都剁不好,我是怎么教你的。” “左手按住鸡肉不放,右手用力剁下,然后再分开剁细。” 齐东来向来嗓子粗,众人瞄了一眼,事不关己地移开目光。 到是大壮感觉师傅用力地揉搓了他的手,也不知道师傅是不是揉面了,他分明看到有白色的粉末擦在鸡肉上。 “师傅,我就是这么剁的啊!”大壮喊了一声,师傅放开手以后,他感觉自己还灵活一些。 齐东来冷睨了一眼大壮,似笑非笑道:“怎么,师傅还会教错不成?” “蠢驴一个,不知进取。” 齐东来骂了一声,便径直离开大厨房。 周围的帮工们看着大壮憨蠢的样子,个个低头闷笑。 大壮抬首瞥了一眼李心慧,见她专注面前的春笋,压根没有看过来。 他燥得面红耳赤,闪烁的目光透出一股羞愤来。 不远处杀鱼的长康见了,忍不住冷冷一笑。 师傅都在偷学陈娘子的手艺,更何况是大壮? 只不过师傅自己偷学可以,如果看到他们偷学,少不了又是一顿教训。 他早就看清楚师傅的为人了,可怜大壮竟然还想两头占好,简直不知所谓。 李心慧可不会管齐东来训人,午膳她准备做丰富一些,所以便一直都在忙碌着。 肉沫卷饼,四宝豆腐,鲜笋鸡汤,豆酱白菜,栗子焖猪肉。 中午的时候,食堂里加大号的菜盆和菜桶席卷得一干二净,帮工厨娘们还在谈笑,说是云鹤书院的学子们比肥猪还吃得厉害。 可谈笑的声音还来不及消散,只见齐东来气势汹汹地冲进来道:“好你个陈娘子,我好心好意让你在大厨房掌勺。” “结果你却让学子们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现在学子们的寝房都请了三位郎中了!” 李心慧瞥了一眼冲进来的齐东来,嘴角的笑意慢慢僵住,眼神微冷道:“做出来的饭菜我们都是先尝过的,我们怎么没事?” “齐师傅若是想泼脏水,只怕您走错了地方!” 齐东来可不管李心慧强硬的态度,只见他冷笑道:“一个学子不会是吃食出了问题,几十个学子总不会都身体娇弱吧?” “更何况内院的夫子们都已经倒下两个了!” 李心慧皱了皱眉,她冷眼看着齐东来聚拢的眉峰,细长的三角眼遍布阴霾,嚣张的气焰喷薄而出。 兴师问罪的姿态已经摆足,似乎怀柔政策对她无用以后,他便开始等着有机会收拾她的这一天? “齐师傅何必急于一时,真的是我做的吃食出问题了,那也是院长处置!” 李心慧用抹布擦拭着手指,冷睨的目光稳如泰山。 齐东来气愤地盯着她,略有几分不甘心地道:“你不要忘记了,我才是大厨房的管事。” “你说的到是好听,可还到头来还不是要让我去担着?” 李心慧皱了皱眉,他不知道齐东来所指的担着是什么意思? 再说她可以肯定自己做的吃食没有问题,因为她都吃了。 连汤都喝了! 等等……李心慧眼眸一闪,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刚刚炖的鸡汤。 因为鸡汤起锅太晚,所以大厨房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喝到,而她不过是尝了一口! “鸡汤呢,还有没有剩下的?” 李心慧出声问道,如果真的是鸡汤有问题,那么…… 齐东来听见李心慧问鸡汤,面色一紧,心脏狂跳。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寡妇反应的速度这么快? 而他更加没有想到,当江婆子把装鸡汤的大桶提过来时,小寡妇会厉声吩咐众人把装菜的木盆木桶全都看管起来。 “到底是不是菜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故意下毒暗害?郎中一查便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做了这半个月的菜,现在才吃出问题来,这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齐东来见恐吓不了李心慧,当即便阴阳怪气道:“谁知道呢?” “指不定是你这寡妇霉气太重,带来晦气呢!” “说的也是,齐师傅整天在我面前转悠,竟然没事?” “莫不是齐师傅的命比我这个寡妇的还硬,身上带着煞气?”李心慧冷笑,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齐东来的怒容上。 第二十九章不宜出面 齐东来没有想到这个小寡妇的脾气竟然这么大,几句冷嘲热讽都要还击。 他气得脸色铁青,握紧的拳头差点就挥了上去。 众多厨娘见形势不对,连忙全都站到李心慧的身边,齐东来瞳孔剧缩,阴鸷的目光透着冷冷的寒意。 只见他一一扫视众人,恶狠狠地道:“若真的出了事,你以为齐夫人会保你?” “别做梦了,就是那些学子亲属都不会放过你的。” 李心慧闻言,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不慌不忙地跟齐东来对峙着。 同一时间,学子寝房和夫子后院兵荒马乱。 好多学子上吐下泻,郎中们急得团团转,一时间连病理都查不出来。 好在病况都不是很严重,一番折腾下来,许多学子都软绵绵地躺着,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北苑的厅堂之中,齐瀚让人清点出事的学子和夫子,腹泻的一共三十八人,腹泻加呕吐的五人,其余的都只是轻微不适。 所有郎中一致认为,这是食物中毒。 大厨房里打来的饭菜还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桌上,齐瀚便对着三位郎中道:“劳烦各位验一验这些吃食可有不妥?” 几位郎中见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吃食,菜式虽然已经冷了,可香味却还隐隐透出。 用银针全都试上一遍,所有菜肴没有不妥。 “我看还是找几只狗来验证一番,若是菜肴分开吃没有问题,有可能是食物相克。” “若是有问题,也可以查出是哪一碗?” 从柳家请来的余大夫出主意到,他隐隐觉得应该是食物中有一味霸道的药物。 只不过菜肴的香味盖过药味,所以闻不出来罢了。 其余的两位郎中连忙附和点头,他们医术不及余大夫,所以便不敢妄言。 不一会,齐盛找来了几条土狗。 各色菜肴都喂了狗,不一会,只见吃下鸡汤的那条狗上吐下泻,全身抽搐地躺在地上。 “呜呜”的叫唤声虚弱无力,看起来跟病重那几学子一模一样。 齐瀚的眼眸微眯着,折射出犀利的冷芒。 他隔空看了一眼齐盛,后者略带愧色地低下头去。 余大夫找到了病源,品了一口留下来的鸡汤。 清爽的鸡汤带着春笋的甘甜,味道当真好极。 而且这春笋的朝气容易混淆了那药的味道,若不是他早有猜测,也不会尝得出来。 齐瀚看着余大夫舒展的眉头慢慢皱起,便知道事情不会是食物相克那么简单。 “如何?”齐瀚问道,他其实早有猜测。 余大夫斜倪的目光扫了那两位郎中一眼,轻笑道:“没有什么,不过是这鸡汤里有麻黄,麻黄春笋放在一起熬汤便会引起腹泻,脾胃虚弱的更是会呕吐不止。” “以后叮嘱厨房不要用麻黄和春笋熬汤便可以了,学子们修养两天,吃一副温补的药材即可。” 齐瀚知道余大夫在顾忌书院的名声,当即顺着他的话道:“有劳余大夫给开些温补的药材。” 余大夫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跟齐瀚往隔间里走。 齐盛见状,招呼两位郎中去拿诊金。 隔间里,余大夫面色沉凝道:“清水县一带有一种叫清芥根的草药,这种药是专门用来给乡下妇人打胎的,曾有一位野郎中用错,不过是指甲粉末,便要了一位七岁孩童的性命。” 齐瀚闻言,面色聚变。 清水县,那正是齐东来的老家。 齐瀚收敛神色,对着余大夫拱手道:“多谢余大夫指点。” 余大夫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我家公子向来睚眦必报,这一次只怕背后之人的下场会很惨?” 齐瀚知道余大夫的意思,当即表态道:“自当如此,如此奸佞狠毒之徒,云鹤书院必定深究。” 余大夫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即便点头离去。 因为不放心自家公子,余大夫走前,又去了一趟学子寝房。 柳成元觉得自己栽在臭水沟里了,浑身都带着一股酸臭味,一抬头就头晕眼花。 问题是他软绵绵的手还得扣着陈青云的不放。 最惨的张华没有过来,谢明坤也伸手拦着陈青云的步伐。 “你这个时候去只会添乱,老师不会对嫂嫂发难的,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多半有人搞鬼!” 谢明坤看着陈青云冷肃的面孔,那黑沉沉的眼眸堆满狂风暴雨。 这样的陈青云是可怕的,随时可以破釜沉舟。 柳成元闭着眼睛,干裂的唇瓣动了动,有气无力道:“我一定会报仇的,你总得让我缓两天吧!” “你现在去了,不过是让人多了一个攻击她的理由,到时候你肯定要让她回陈家村的。” 余大夫的脚一踏进寝房,便看到自家公子跟要糖吃的孩子一样,好怕手一松,大人就跑没影了。 嘴角抽搐几下,余大夫轻咳一声道:“就算是为了书院的名声,这件事也不会闹大的。” “你们还是安安心心养好身体,我猜齐院长已经让人去收集证据了。” 余大夫说着,上前去给柳成元把脉。 柳成元无力地伏在枕头上,嘴里叮嘱道:“老余,你回去可千万不要跟我娘说我病了!” 不然明天书院有热闹可看了,柳成元想着,头痛欲裂。 余大夫瞥一眼虚弱无力的公子,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放心,夫人得知你最近开销少了许多,以为你懂事了,正得意地走亲访友!” 柳成元长叹一声,他想当状元,为啥他娘总想让他当个守财奴呢? 自学子们出事以后,陈青云提着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 他当然知道自己去只会给嫂嫂添麻烦,所以他便一直忍耐。 从前不骄不躁的他竟然也急起来了,仿佛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他开始后悔,竟然把嫂嫂带来这个是非之地。 柳成元知道他在想什么,拼命不想让他过去。 谢明坤也赶过来劝他,可他们在乎的是吃的,是美味佳肴。 而他在乎的,只有嫂嫂的境况! 第三十章受委屈 下午的时候,书院正式贴出告示,午膳的鸡汤里因为麻黄跟春笋相克,所以才导致了学子们上吐下泻。 扣除大厨房里所有人半月的银钱,撤掉李心慧掌勺的资格。 此告示一出,学子们纷纷怨声载道。 李心慧将装鸡汤的木桶洗刷之后,带着汤水回到北苑。 早就得到消息的齐夫人一见到李心慧便心疼道:“委屈你了,你且先休息几天,伯母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李心慧放下食盒,不好意思地笑道:“并没有什么委屈的,我只是大意了!” 并没有设防,所以才会着了齐东来的道。 几十位学子都出事了,自然不可能是意外。 早上齐东来呵斥大壮的时候摸过菜刀和鸡肉,虽然时间很短,但想要做什么的话,绰绰有余。 齐夫人看着李心慧镇静从容的面孔,聪慧得一点就透。 将早就准备好的月银递给李心慧,齐夫人温和道:“你先拿着,除了你的那一份,等我把大厨房收拾干净,你想补给谁就补给谁?” 李心慧知道书院所谓的处罚不过是对外给一个交代。 毕竟今天的动静不小。 想着那些厨娘因为被扣掉月钱而焦虑面黄的神情时,李心慧点了点头,接下了齐夫人给的银钱。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李心慧抬首便看到静静站在门口的陈青云。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有些苍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暗沉如夜,仿佛带着疾风骤雨。 李心慧意外地挑眉,随即扬起嘴角笑道:“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掏出钥匙上前开门,陈青云侧身站在一旁,自然而然地接过李心慧手里的食盒和钱袋。 门锁被打开,李心慧的腿刚刚迈进一步,只见身边的陈青云忽然拽住她的手腕道:“想回去吗?” 李心慧转头,对上陈青云暗沉的目光。 少年紧绷的面孔清晰入目,他皱着眉头,紧抿的红唇透着一丝紧张和焦虑。 李心慧拍了拍他僵硬的背脊,随即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请我去当私厨?” “回去也不会太平的,不过如果大厨房清洗干净的话,我觉得到不失为一道坚韧的屏障。” 陈青云自然明白,老师的名帖就是知府大人都要给几分薄面。 更何况众多仰慕而来的学子,这里世家分支的有,商贾富裕的也有,鱼龙混杂,一般人根本不敢轻易招惹! “可是……你受委屈!”陈青云低沉道,这才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他的肩膀终究太过稚嫩,连一片祥和的天地都撑不起来。 李心慧看着少年执拗的面孔,他漆黑的眼眸如同夜空一般,沉寂晦暗。 她并不觉得委屈,她只是降低了警觉性而已。 然而有这样一位少年在乎她的感受,心疼她的境况,她那坚韧的内心不知不觉变得柔软起来。 温柔的手指不知不觉点上了少年的眉心,李心慧温柔地笑道:“你都这样心疼我了,我还委屈什么啊?” 指尖滑腻的感觉消失,陈青云恍然回神,只见嫂嫂已经娇笑着进了房间。 她似乎真的不在意,笑声欢畅,语调轻扬。 跟随着嫂嫂进屋,陈青云敛去眸子里的暗沉,垂首而立的样子像极了邻家小弟。 “我之前就发现那个齐东来居心不良,可是我太过于相信老师了。”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才让齐东来有了可乘之机。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我都没警觉,更何况是你?” “他既是下了药,药是哪里来的?” “他住在书院之中,什么时候出去过?什么人来过?这些齐院长都会查清楚的。” 连她都没有尝出来有药,可见齐东来也算有些本事了。 “我不会让他好过的。”陈青云冷声道,接下来的日子,他会让齐东来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你别让他盯上你,小心狗急跳墙!”李心慧皱眉,毕竟那种小人连下药都敢! 听着嫂嫂担忧的口吻,陈青云面色回暖,口气笃定道:“不会的,那些想吃你做饭的学子们,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口腹之欲争取了!”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黑亮的眼眸,仿佛看到一只腹黑的小狐狸在老虎们的后面煽风点火。 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李心慧宠溺地对着陈青云道:“刚好趁着这几天有空,你下午的时候还可以带我去定南府城好好逛一逛。” 陈青云点头颔笑,心里盘算着定南府城里热闹繁华的地方。 天色灰麻的时候,齐盛脸色紧绷地从外面归来。 齐瀚看着齐盛僵硬的脸色,便知道他此行并不顺利。 果不其然,只听齐盛回禀道:“那个黄根到是一个硬骨头,上了刑也只说是给齐东来捎话。” “知府大人查过案底,黄根就是一个地痞流氓,进大狱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家伙知道只要齐东来不出事,他便不会有事,所以有恃无恐。知府大人的意思是,让您先从齐东来下手,这样也好永绝后患。” 齐瀚闻言,眉峰逐渐聚拢。 他到是没有想到,这个齐东来在用人之上还颇为讲究。 黄根那里不肯承认,齐东来近日在大厨房甩手不管。 如此说来,这罪状到是脱得一干二净。 “叮嘱下去,近日若是有人打听陈娘子的住处,只管说是在北苑之中的倒座房。” 齐盛闻言,眼眸微动,随即点了点头。 齐盛离开以后,齐夫人从侧室掀帘而入道:“你准备来一招瓮中捉鳖?” 齐瀚想着爱徒那失望之极的目光,当即尴尬道:“当初我答应青云照顾好他的寡嫂。” “如今看来,我却好像落井下石一样。” 齐夫人闻言,瞥了齐瀚一眼,没好气道:“你知道齐东来有异动还不肯动手,活该被青云埋怨。” “这几日且让学子们大闹一场,你出面住持大局顺带踢他出去。” “到时候眼看如意算盘落空,他一定会乖乖进瓮的。” 齐瀚原本也是如此打算,此时听见夫人说出来时,不免略带几分骄傲。 俗话说心有灵犀一点通。 夫妻能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没有儿子,他也知足了。 第三十一章有所依仗 寂寥的夜色下,清冷的风自窗隙灌入。 昏黄的油灯下,李心慧细细尝了尝大厨房里带来的汤水。 冷冰冰的油腥浮在上面,尝不到香味和盐味,那一股子淡淡的药味便遮挡不住了。 李心慧精通各种草药,摸闻尝看,是最基本的辨药之法。 能涂抹在鸡肉上而无色,混入春笋而无味,又能引起肠胃痉挛,身体虚弱乏力。 在她所有药理的认知当中,只有一抹名为“芥根”的草药。 然而芥根在现代早已列为禁药,她当初改良药方时,曾亲自尝过一次。 不过是根末,便让她上吐下泻,带下见红。 这味药虽然堪称虎狼,然而知道的人极少,并且这药的药浆依附性很强,如果有人短期内挖过这种药,并且还去皮磨粉,那么他的双手必然是灰黑色的。 至少三十天内才有可能恢复。 而且沾过粉末的人,手在遇水之后,也会有那种灰黑色的痕迹。 “呵,真是自掘坟墓!” 李心慧冷笑一声,随即将汤水倒掉。 这一夜,李心慧睡得很踏实。 相比于李心慧的从容淡定,长工房里的齐东来却是辗转难眠。 细长的三角眼微眯着,折射出晦暗不明的冷光。 这一次的事情,齐瀚的处置分明就是想息事宁人,就连以柳成元为首的那一帮学子都甘愿吃下这个哑巴亏,想让小寡妇重新上位! 齐东来皱起了的眉峰闪过一丝犀利,他低估了小寡妇的影响力,也低估了那一群贪吃的学子。 如今没有把小寡妇推到风尖浪口,到是把他置于众矢之的。 明日起,那个小寡妇不来上工,学子们肯定会大闹不止。 到时候如果齐瀚顺水推舟将他赶出书院,那他这就算是自掘坟墓了。 想到这里,齐东来眼神阴鸷,全身透出一股阴毒的冷意来。 “呵呵,想要我走,可没有那么容易!”齐东来冷笑,暗夜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吞吐信子的毒蛇! 四更天的时候,齐东来便爬了起来。 许久没有去早市的他,亲自带着采买的婆子,挑夫,以及两个徒弟浩浩荡荡地出发。 砧板上的猪肉才刚刚破肚,许多菜摊子都尚未铺开,周围的早点铺子都还在支帐篷。 大壮带着采买的婆子四处逛着,后面跟着带银钱的长康和挑夫,浩浩荡荡的队伍不一会就岔开了去。 齐东来站在桥头,只见那桥洞底下的一群乞丐挨着取暖,凌乱不堪的头发遮挡着脸,灰蒙蒙的天色连大致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齐东来掂了掂一早准备的银钱,当即拐了个弯,趁着没人的时候将钱袋扔了下去。 在桥下挨着取暖的乞丐们,迷迷糊糊的,原本也睡得不是很熟。 “啪”的一声,钱袋击打在一个小乞丐的肩膀上。 他闭着眼睛揉了揉,铜钱摩擦的声音极其特殊。 小乞丐突然睁开眼睛,敏感的目光闪过一丝狂喜。 可惜钱袋在他手里还没有捂热,只见一道暗影袭来,瞬间夺走了他的钱袋。 “谁?” “那是我的!” 小乞丐尖锐道,目光焦急。周围的乞丐被吵醒,打量的目光投了过去。 背光的面容冷意覆盖,齐东来细长的眼眸闪烁着,握紧手里的钱袋道:“你的?” “呵呵,你想要也不是不可能?” 小乞丐的眼眸闪过一丝贪婪,周围的乞丐也全都聚拢过来…… 片刻后,只见齐东来甩动着手里空空的钱袋,吹着哨子慢慢地从桥下绕到另外一边的路干上去。 不远处,拐角的长康看着师傅露出的衣袍时,连忙闪身进入肉铺当中。 早膳的时候,齐东来心情好地做了卷饼,包子,稀粥。 腌菜用大桶装着,随学子们自愿去加。 然而,清晨的食堂寥寥无几,到是大厨房被堵得水泄不通。 “齐东来,早膳连油沫星子都看不见,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呵呵,古人云,自古丑人多作怪!” “就是,陈娘子都做了那么多天的吃食,偏偏昨天才发现食物相克。照我说,只怕是小人作祟?” 柳成元和张华带头,他们两个体弱,大厨房里被堵着的挑工连推都不敢去推。 大伙趁着时机大闹,把齐东来逼得连面都不敢露。 躲在柴房里的齐东来暗暗啐了一口,目光瞅着门外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呵呵,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守在门口的大壮闻言,狐疑地看了师傅一眼,感觉一头雾水。 长康冷肃的面容闪过一丝讥讽,幽暗的眼眸折射出洞悉的光芒。 拥挤的人潮将陈青云拦在外面,除了谢明坤陪着他,其余的学子能挤的,都挤到前面去了。 “这样下去,不出三天齐东来必定走人!” 谢明坤冷笑道,感情当他们这群学子读书读傻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下毒暗害? 陈青云看着士气高涨的学子们,他仔细听了半天,发现齐东来根本没有露面。 这样稳着不动的齐东来,可不像之前那个蚂蚱一样的齐东来! “这个齐东来有古怪,好像有什么依仗?”陈青云皱起剑眉,深邃的眼眸覆上一层暗色。 谢明坤挑了挑眉,狐疑的目光看着大厨房的方向,猜测道:“难不成他找了替死鬼?” 陈青云摇了摇头。 “众学子明着赶他走,谁也替不了!” 所以,一定有齐东来毫不畏惧的原因? 老师不会为齐东来撑腰,能够左右云鹤书院大厨房的,除了老师和师母,便是他们这群学子了! 不对,还有学子们的亲眷! “糟糕……” 陈青云面色骤变,随即对着谢明坤道:“去打听一下,今天齐东来有没有出去过?” 谢明坤当即明白过来,一向和颜悦色的他目露冷光。 挤上前去打听,不一会,只见谢明坤脸色凝重地走回来。 “今日齐东来亲自督促采买,四更天就出去过一次!” 四更天的时候天还没亮?齐东来的行踪不可能查得准确? 陈青云瞳孔剧缩,黑沉沉的眼眸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冷意来。 第三十二章去找野郎中 “我去找嫂嫂,你们几个顶不住的话……” 陈青云的话没有说完,只不过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谢明坤。 那意思摆明了,如果他们几个掌控不住大局,那么以后就不要想吃到什么美味佳肴了。 谢明坤看着陈青云拂袖离开的背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家的还好办,问题是柳成元的母亲如果闹起来,那可真的是天翻地覆啊! 谢明坤使劲往里面挤,结果等他好不容易挤到柳成元的身边,话还没有说出一句呢? 只听柳成元的书童柳江狼狈地扒开众学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公子,不好了!” “夫人带着好多学子的亲眷堵上了书院的大门,外面全是看热闹的老百姓。” 柳成元苍白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更是虚弱无力。 只见他和张华面如死灰地靠在一起,嘴里怒骂道:“谁告的密,我靠他大爷的。” 身边的学子们嘴角抽搐着,也不知道谁带头向外跑去,顷刻间大厨房兵荒马乱。 等到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柳成元在柳江的搀扶下慢慢离开。 “咯吱”一声,厨房紧闭的柴门打开了。 谢明坤搀扶着张华回头,只见齐东来嘴角勾起阴冷的笑容,细长的眼缝更是堆满了得意。 “呵呵,慢走不送了!” “学子们久不见亲眷,应该是十分想念的。” “你……”看着一副小人嘴脸,张华气得撸起拳头。 谢明坤拍了拍张华的肩膀,冷笑道:“何必跟一只落水狗计较,今日水浅他滚烂泥,明日涨水淹死他。” “有没有陈娘子?这书院也绝容不下他!” 张华闻言,看着谢明坤冷硬的面容。 连一向好脾气的谢明坤都发了火,张华便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善了了。 齐东来看着谢明坤势在必行的气势,逐渐收敛笑意。 有柳成元和谢明坤带头挑刺,他这位书院厨房的大师傅,确实站不住脚了。 齐东来握了握拳,直到谢明坤和张华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他这才狠辣道:“我做不成,小寡妇也做不成,等到了外面,我到要看看还有谁护得了她?” 北苑的厅堂里,一大早就在小厨房忙活的李心慧做了不少好吃的。 豆腐烧麦,花式小馒头,鸡蛋翡翠饼,麻酱热拌面。 温馨的圆木桌上,齐瀚和齐夫人吃了两盘,齐聘婷更是嘴不停歇。 最后还是齐夫人让翠环和翠玉将将剩下的吃食全部端走,这才避免了齐聘婷吃多积食。 陈青云过来的时候,李心慧提着吃食从小厨房回来。 两个人在圆形的小拱门处相遇,李心慧晃了晃食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给你送过去呢?” “听伯母说了,学子们要休息三天才去上课。” 陈青云点了点头,面色紧绷的他在看到温柔浅笑的嫂嫂时,神情也自然而然地温和下来。 “今日可能会有学子们的亲眷过来吵闹,我想跟老师回禀一声,带着嫂嫂去乡下小住几天!” 李心慧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担忧的陈青云道:“逃避就是背负罪名!” “除非我以后都不出现在这里?” 陈青云皱了皱眉,这也是他心有不甘的地方。 可眼下那些亲眷必定会针对嫂嫂,他不想嫂嫂暴露在是非难辨的沼泽里。 “我去问问老师,可有查出什么进展?” 陈青云止步不前,准备掉头前往主院。 李心慧见状,拉了他一把,随即道:“先吃早膳,然后我跟你说件事!” 陈青云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跟随着嫂嫂进屋,一路上他都下意识低着头,有两次差点栽倒。 李心慧暗自摇头发笑,心里却觉得她这个小叔纯情得不得了。 她只不过抓了他的衣袖,他便已经六神无主,仿佛连抬头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开门进屋,李心慧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到圆木桌上。 害怕陈青云害羞不肯多吃,李心慧又陪着用了一些,等到陈青云放下筷子,她这才对着陈青云道:“放在鸡汤里的那味药材叫“芥根”是乡下妇人专门打胎用的。” “这种药在药堂根本买不到,因为稍有不慎就会闹出人命。” “我怀疑齐东来是找人在乡下野郎中那里配的,摸过这种药的人手掌遇水都会变成灰黑色,严重的一个月都洗不干净,轻微的也要七八天左右。” 陈青云闻言,猛然抬首。 他看着嫂嫂笃定神情和从容不迫的目光时,瞬间明白过来。 嫂嫂没有碰过,自然不会沾染那种痕迹。 前提他们得找到一位郎中来证明这种药性。 “我去找老师!”陈青云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亮着的眼眸,叮嘱道:“最好找到野郎中,他才是关键。” 打蛇打七寸,地头蛇也一样,一击即中,以绝后患。 陈青云慎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嫂嫂处变不惊的面容,他的内心闪过一丝狐疑。 然而此时的他来不及深究,连忙奔向主院。 可惜陈青云去迟一步,因为学子亲眷们来势汹汹,齐瀚便带着几位夫子前去处理。 陈青云去的时候,只有齐夫人在。 匆匆说明来意,陈青云急切道:“柳家的余大夫可以证明我嫂嫂的清白。” 齐夫人不疑陈青云的话,然而她在思量过后,对着陈青云摇了摇头。 “柳夫人带人堵上书院,这个时候余大夫肯定在她身边。” “而且食物相克并非有人下毒,若是说清楚原委,那些学子亲眷便不仅仅只是愤怒了。” 到时候涉及下毒,必然是要受刑罚。 证据没有确凿的情况下,大厨房所有人都会被收押。 如果让那些学子亲眷知道是因为争夺书院大师傅地位而引起的下毒事件,那么不论其中那个有没有下?那些亲眷们都容不下了。 陈青云很快明白齐夫人的意思,可这样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所有矛头指向嫂嫂,这样境况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我去找那位野郎中。我嫂嫂在书院任劳任怨,我不能让人冤枉了她!” 陈青云冷硬道,犀利的眼眸掠过一丝寒意。 齐夫人闻言,当机立断唤来车夫和齐盛。 “余大夫说过,那种药只有清水县一带才有。” “你放心,有你师母在,不会让人为难你嫂嫂的。” 陈青云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握紧拳头,大步离开。 第三十三章情况逆转 宽敞的书院内,学子们的亲眷快速找到自己的亲人慰问。 柳成元被柳夫人搂在怀里,哭得那个叫惊天动地。 “我的儿啊,这黑心肝的厨子是想要你的命啊!” “娘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呜呜,什么吃食能上吐下泻?你们每月交的伙食费都喂狗了!” 柳成元压根受不住他娘的狼嚎,万分激愤的他死死地盯着余大夫。 跟着来打酱油的余大夫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 大清早的,他日常晨练都还没有结束,就受到柳夫人气势汹汹的盘问。 “夫人,让我给少爷把把脉!” 余大夫上前道,顺势搭把手,将柳成元拖出柳夫人的熊抱。 柳夫人用帕子沾了沾眼眶,厚重的牡丹头在金饰翡翠的点缀下闪眼无比,一袭枚红色的妆花缎褙子,上品缂丝襦裙。 富贵圆润的脸庞嫩白如玉,若非那一双凤目凌厉不凡,只怕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好说话的富家夫人。 余大夫给柳成元把脉,那药伤了脾胃,得将养一阵子才行。 偏偏柳成元到现在早膳都还没有吃,所以柳成元的胃部翻绞不适,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夫人,我们还是接少爷回去将养一阵子吧!” 余大夫委婉提醒。 柳成元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跟他关系很好的老余竟然拖他后腿。 余大夫视而不见,继续大声道:“公子长期膳食不均,原本还有些底子的身体现在更是虚不受补,近日来公子一定吃了不少食补之物,所以才会……” 余大夫的话没有说完,瞥了一眼惊愕的柳成元以后,便小声地凑近柳夫人道:“夫人别闹了,昨天我跟两位郎中亲自验所有的菜肴,不仅没有毒,而且还好吃得很。” “什么?”柳夫人疑惑地出声,因为不好靠得太近,她便假装凌厉地向余大夫问道:“真的验过,确定没事?” 余大夫闻言,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会膳食不均?”柳夫人冷声道,看着儿子消瘦的脸颊就各种心疼。 因为来得急,柳夫人也没有带些什么菜肴,连忙让人去书院的厨房给儿子弄些吃的。 结果去的人很快端了发硬的包子和冷掉的稀饭回来。 柳成元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飘忽的视线扫了一眼老僧入定的老余,当即明白过来。 老余是想让他转移娘亲的视线,如此一来,便不会针对小寡嫂了? 妙啊,太妙了,柳成元在心里狂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柳夫人气得肝疼,打翻了碗筷,不敢置信地对着柳成元道:“我的儿,你在书院就吃这些?” 说罢,热泪滚滚而落,一副自责心痛的表情。 柳成元看着娘亲伤心欲绝的样子,嘴角微微抽动几下,连忙顺势道:“这食堂里的膳食,孩儿都吃了三年了。” “前些日子来了一位陈娘子,乃是我同窗陈青云的寡嫂,她得知我们吃得连油水都没有,便多放了几勺油,结果当天便受到厨房大师傅的发难。” “这还不算,这几日眼看着陈娘子在大厨房站稳脚跟,昨天不过是鸡汤里多了一味补身的药材,结果陈娘子便被解雇了,我们就只能继续吃这些冷硬的包子。” 柳成元说着,弯腰去捡那个被柳夫人打落的包子。 柳夫人哪里见过儿子这般可怜的样子,当下眼泪更是掉得厉害,连忙一把抱住柳成元道:“儿啊,这哪里是念书啊,这分明就是受虐啊!” “走,跟娘回家,娘给你做红烧蹄髈!” “咳咳!”余大夫受不了地咳嗽了一下。 暗暗给柳成元使眼色,余大夫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柳成元见成功转移娘亲的注意力,当即把这三年来大厨房的所作所为都说一遍。 而且他说得很大声,周围的学子们听了,全都义愤填膺地跟着附和。 于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原本针对李心慧的矛头瞬间指向了齐东来。 齐瀚带着众夫子准备调解来着,结果露面一瞧,我滴个乖乖,只见齐东来被柳家的下人绑在地上,也不知道谁去踢了一脚,瞬间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 “让你黑心肝烂肚子,竟然敢克扣我儿的吃食?” “我呸,你也不长长眼睛看看,我儿是你能欺负的吗?” “呵,今个儿齐院子要是敢保你,老娘明天上知府衙门敲鼓去!” “院长,这,这,这……”一旁的刘夫子看得目瞪口呆,这一群学子亲眷,瞬间成了市井泼妇? 齐东来被揍得嘴角出血,眼睛肿得都睁不开。 “各位学子亲眷稍安勿躁,云鹤书院监察失职,一定会各位一个交代的。” “这位厨房的大师傅齐东来无论有没有贪墨书院的银钱,各位都是不能动用私刑,等到书院调查清楚,会将人扭送知府衙门。” 齐瀚掷地有声,顺便让人给齐东来松绑。 齐东来浑身上下都在痛,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气势汹汹追讨小寡妇的学子亲眷会将矛头对准了他。 喉咙里的腥甜伴随着打碎的牙齿吐了出来,齐东来阴翳的目光像淬毒一样。 他冷戾地抬首扫视了讨伐他的学子亲眷,忍不住冷笑道:“我齐东来再不济,在这云鹤书院十年,还从来没有让学子们上吐下泻过?” “诸位受到挑拨,针对我齐东来便也就罢了,可那位让学子们吃出问题的厨娘,到现在都还不曾露面?” 齐东来的话让许多亲眷暗暗皱眉,那些学子更是气血翻涌。 十年的老江湖了,自然并非半月有余的陈娘子可以相比。 更何况这些年他们偶尔抱怨书院的膳食不好,却不曾激烈地反抗,到是给了齐东来狡辩的机会。 “就算那位厨娘当真有问题,可你让我儿吃了三年的粗硬包子,冰冷咸菜又怎么说?” 柳夫人威风凛凛地上前去,厉声的质问带着冲天怨气。 “就是!”学子亲眷们纷纷附和,一时间齐东来脸色铁青,面容扭曲。 冷冷地擦去嘴边的血迹,齐东来对着众多学子亲眷道:“这些年云鹤书院的大厨房根本没有断过肉,寻常人间白面馒头都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还有肉块?” “大厨房里有鱼有肉,大家可以前去查看,我齐东来在云鹤书院十年,如果顿顿都是咸菜包子,别说是学子,就是夫子们也早该抗议了!” 齐瀚听着齐东来朗朗自辩的话,转头看向身后的夫子们。 几位夫子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最大的失误,就是误以为齐东来的意思就是齐院长的意思。 于是大家都被坑了,问题是还都默不出声。 第三十四章漂亮的翻身仗 几位有身份的学子亲眷派了下人前去查看,不一会,暗中告知厨房有肉有鱼。 柳成元都忍不住冷笑,齐东来这块老骨头,果然难啃。 “齐院长,不论如何,齐东来也好,那位不露面的陈娘子也罢?” “我们这群学子亲眷都不会允许他们待在书院后厨,所以您看……” 柳夫人冷硬道,藐视的目光扫了齐东来一眼,仿佛在看沾满屎臭味的恶狗。 齐瀚闻言,笑呵呵地道:“也行,不过……” “不过什么?”柳夫人的声音有些动怒,她以为明白事理的齐院长会站在她那边。 结果齐瀚却对着众学子道:“你们今日这么一闹,你们师母知晓你们没有吃早膳,便让人在小厨房做了早膳!” “现在只怕都送去食堂了,你们先带着亲眷去吃,等到吃饱了,谁走谁留都好说!” 齐瀚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让众学子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就连情绪低落的柳成元都忍不住舔了舔嘴。 他就说老师不会这么容易妥协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众多学子亲眷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众学子连拖带拽地带到了食堂。 一早得到齐瀚传话的李心慧知道,今天这一仗,真功夫才是说话的本钱。 所以在众学子给她打掩护的时候,她便带着齐夫人给她的人手,在小厨房里做着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大锅饭。 因为时间紧迫,而且人员众多。 李心慧不得不使出拿手卤味,将秘制的卤汁调好,然而将煨得浓稠的高汤慢慢炖着洋芋,鸡蛋,豆腐,以及排骨和鸡块等等。 齐夫人知道学子们必然会大闹,一早就准备了许许多多的食材,虽然鲜虾和肥鱼不适合卤味,李心慧还是手脚麻利地做了盐水虾以及鱼香煲。 早晨适合清淡的口味,李心慧还用各色粗粮做了五色粥。 当学子们饿了一早上,喝着养胃粘稠的五色粥,再加上提神醒脑的卤味,营养丰富的鲜虾,以及香气扑鼻的鱼香煲,那喟叹舒服的感觉,像是整个人飘在云端,哪里还有什么不满的怒气和怨气? 齐东来在食堂的廊道里站着,不敢置信地看着纷纷称赞的学子亲眷,一时间仿佛天昏地暗。 “怎么样?老远都能闻着香味了!” “论起食物的养生之道,你还差得很远。陈娘子是夫人亲自去接来的人,就算她不在大厨房,也会在小厨房!” 齐东来的背脊忽然绷得僵直,他低着头,慢慢转身。 只见云淡风轻的齐瀚就站在他的身后,仿佛来了许久,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察觉。 齐东来的眼眸闪烁着,握着的拳头紧了紧,不甘心地垂首道:“小的也不是容不下陈娘子,等这件事过去以后,院长将她调回来便是!” 齐瀚闻言,深幽的眼眸落在齐东来狼狈的身影上。 齐东来是想求和,然而…… 摇了摇头,齐瀚点明道:“只怕不是你容不下她,而是她容不下你了!” 看着学子亲眷频频点头,满意至极的目光,齐瀚知道,这位侄媳妇的翻身仗打得很漂亮。 让空有阴谋诡计而丝毫不知进取的齐东来跌了一个大跟头。 看起齐瀚远去的背影,齐东来握紧的拳头青筋凸起。 阴翳的目光折射出恶毒的冷意,齐东来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他如果留不了的话,怎么也要把小寡妇弄出去。 食堂里,大家都吃得很饱了。 可那贪婪的目光还一直盯着各种吃食不放。 “都吃饱了没有啊,没有的话,来点点心!”齐夫人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来,而李心慧自然而然地跟在了她的身边。 一股酥香芝麻的味道涌入,众人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原本愉悦的眼眸更显透亮。 只见齐夫人大大方方地让人撩开带来的几个托盘,一个个小巧可爱的芝麻团子炸开小嘴一样的缝隙,引诱众人一探究竟。 “这是什么点心,好精致,好逗趣!” 柳夫人问道,吃得意犹未尽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团子。 “呵呵,我侄媳妇说,叫鲜酥开口笑呢!” 齐夫人对翠环使了个眼色,翠环当即给柳夫人盛了一盘。 众人见了,连忙争相索要。 不一会,满满当当地小团子就被分食干净。 齐夫人看着一众吃货惊叹的样子,当即牵着李心慧的手道:“诸位学子亲眷,刚刚你们吃的所有吃食,都是我这位侄媳妇陈娘子所做,包括昨日学子们所食用的晚膳。” “不论是昨天吃的,还是今天吃的,我这位侄媳妇都是自己先尝过的。可惜她不好意思吃太多,所以让学子们昨天受苦了。” “她很不好意思,今天说是要给大家赔罪,我寻思着是我带她进书院的,也是我安排她去大厨房的,这件事要怪得怪我。” “所以,我今天就是跟各位学子以及各位学子亲眷们说一声,以后我这侄媳妇便只在北苑的小厨房做菜,只管我齐家的吃食,书院会另外聘请厨子,一定不会让各位再吃她或者齐东来做的饭菜了。” 齐夫人说完,下面瞬间议论纷纷。 众多学子亲眷一开始还不明白,这会就算不明白,也明白了。 怪不得自家孩子怎么说都不听,感情这位陈娘子做的菜肴跟那个齐东来的比简直天差地别。 而且连院长夫人都吃她做的,可见她做的吃食没有什么问题。 昨天那个,也许就是意外?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搞鬼? “师母,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吃了陈娘子的菜,我们上课也不打瞌睡了,精神也好了。” “昨天的事情根本不怪陈娘子,您都说了,她也吃了。更何况昨天许多学子都没有事,许是我们常年膳食不均,虚不受补罢了!” 张华委屈地出声,他爱死了这一道道出乎意料的菜肴,每一次都带给他们无限的惊喜。 如果以后吃不到陈娘子做的菜,他们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对啊,对啊,师母可怜可怜我们吧!” “劳请师母高抬贵手,让陈娘子继续给我们做菜吧!” “就是啊,求您了,师母!” 众学子央求的声音震耳欲聋,学子亲眷们面容纷纷变色。 谁也不愿意看着自家孩子如此低声下气,而且还是想要一个厨娘? 学子亲眷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松动了,连一向坚定的柳夫人都忍不住看向儿子…… 第三十五章冷冷对峙 柳成元表示,这个时候他一定得站在他娘的这边。 万万不能流露出让他娘以为他有多在乎这个陈娘子? “咳咳,如果娘亲愿意每日多给孩儿一些银钱,让孩儿在外面吃的话,孩儿是无所谓的。” 柳夫人看着柳成元紧绷着脸的样子,当即好笑道:“你就别装了,这个陈娘子的手艺比名膳楼的厨子都还好。” “算了,让书院每日安排人试菜!” 柳夫人松口,其实她也隐隐察觉这一次的事情有些蹊跷。 大清早的,整个定南府城都传遍了,说是云鹤书院的有个美艳的小寡妇勾得学子们神魂颠倒,学子们吃了她做的饭菜后腹泻不止,然而却没有人公然讨伐? “你过来!” 柳夫人对着李心慧招了招手,目光带着打量。 齐夫人暗暗给了李心慧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上前去。 “柳夫人好!”李心慧行了半礼,站在一旁。 浅蓝色的坎肩夹袄,烟灰色的素雅襦裙。身姿犹如春柳抽条,面容如水仙初开,那清透明亮的眼眸从容淡然,无声地透出一股坚韧不屈的气场! 柳夫人挑了挑眉,探究道:“你认识我?” 李心慧点了点头,目光扫向柳成元道:“我家小叔跟柳公子乃是同窗。” 柳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儿子,随即道:“你守寡多久了?” “一年有余!” “可有孩子?” “我守的是望门之寡!” 李心慧从容淡定,丝毫不弱于柳夫人的气场震慑了众人。 柳夫人看着李心慧小小年纪气质不俗,一双黑亮的眼眸清透淡然,仿佛守寡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书院人多嘴杂,你就不怕流言蜚语?” 柳夫人审视着李心慧,仿佛想要看透她的伪装。 然而李心慧却无所畏惧地笑道:“望门之寡,不惧人言!” 李心慧的底气和自信感染了柳夫人,她有些意外于一个寡妇的明朗和坚韧。 “你可知今日定南府城到处都是你的闲言碎语,勾引学子,所做吃食不干不净!” “切……”学子们听到这种不实传言,全都愤恨不满。 柳夫人扫了一眼众学子,然后又将目光落在李心慧的身上。 “传言与我何干,偌大的定南府城,总不会日日围绕着我这个寡妇在转?” “在乡下时,我早已点上宫砂以正清名。再说,这世间会欺负孤寡的,便不算是人!” “说得好!” 齐夫人带头鼓掌,众学子见状,激情澎湃地连忙鼓掌。 那些市井长舌妇和地痞流氓,以欺负孤寡为乐的,确实不算是人。 柳夫人意外地看着李心慧,她总觉得这个小寡妇的身上有刺,而且很锋利。 “呵呵,陈娘子不用借机颠倒黑白,昨日你做的鸡汤确实让众学子感到不适。” 一瘸一拐的齐东来走了进来,端着一碗冰冷的鸡肉,老远的,他那阴狠的目光便落在了李心慧的身上。 齐夫人皱了皱眉,呵斥齐东来道:“你到是喜欢争锋相对,怎么?就见不得陈娘子好?” 齐东来闻言,冷笑道:“怎么会?总的要让学子亲眷们知道,昨天的鸡汤到底有没有问题?” “不知道齐师傅这碗鸡肉是昨天我做的,还是今天您做的?” 李心慧出声问道,目光落在齐东来端着的大碗上。 齐东来闻言,讥讽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恨意道:“自然是昨天你做的!” “哦,既然是我做的,难不成齐师傅一早就知道这鸡汤有问题,所以留到现在才拿出来作证?” “呵呵” 几位学子忍不住轻笑出声,齐东来脸色涨红,用力地捏着大碗。 “鸡汤起锅太晚,我准备吃的时候就听到学子们上吐下泻。” “昨晚我本来准备给院长查验的,谁知道……” 齐东来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夫人。 齐夫人忍不住冷笑,她知道齐东来是准备撕破脸皮了。 “牵狗来?” 齐东来对着外面等着的大壮和长康道。 两个徒弟磨磨蹭蹭地带着两只狗进来,黄色的土狗有二十斤左右,瘦骨嶙峋的,看起来像疯狗一样。 学子亲眷们连连往后退去,只见齐东来将鸡汤和鸡肉分开。 两条狗同时吃下鸡汤和鸡肉。 结果吃下鸡肉的黄狗当即呕吐,全身抽搐。 而吃下鸡汤的黄狗上吐下泻,全身无力地趴在地上抽搐。 “嘶……太恐怖了!” “儿啊,昨天你真的这样吗?” “天啊,这分明就是毒啊?” 学子亲眷们担忧又后怕的声音响起,齐东来冷冷地打量着李心慧,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结局。 李心慧看着因为抽搐的两条黄狗,恶心奇臭的味道来袭,众人连忙奔出食堂。 齐夫人带着李心慧走到后面,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大不了咱在小厨房做!” 齐夫人更喜欢让李心慧待在小厨房,只不过这污名如果洗不干净,以后再想洗干净就难了。 李心慧知道齐夫人在安她的心,当即回笑道:“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呵呵,好!” “咱们不怕!” 齐夫人笑了笑,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食堂的外院,所有学子觉得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 而所有学子亲眷都抱有怀疑的态度。 齐东来让大壮和长康把狗拖下去,冷冷地嘲讽道:“怎么样,陈娘子没有话说了吧?” “如果再让你继续待在小厨房,只怕下一次不知道学子们还有没有命在了?” 李心慧根本不惧齐东来的挑衅,只见她往前一步,挺直的背脊透出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来。 “齐师傅何必危言耸听,自从我进入书院起,从未踏出过书院一步。” “鸡是你买的,笋是你买的,就连油盐酱醋都是你提供给我的。” “你嫉妒我的手艺,偷学不成便想陷害,你以为你瞒得了所有人?你不要忘记了,在这书院之中,比你聪明的比比皆是。” 李心慧的嘴角流出一丝冷笑,那充满鄙夷的目光更是透出了不屑。 众学子一时间议论纷纷,齐东来见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被小寡妇几句话给带过去,当下紧张道:“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都做了十年的掌厨,怎么可能偷学你的手艺?” 第三十六章节妇之名 “有没有偷学,大厨房里所有人都可以做证!” “做了十年掌厨的人,连发面都发不好,除了偷学,我想不出你为什么栽赃我?” 冷然的李心慧步步紧逼,丝毫不肯示弱。 “你……” 齐东来眼眸欲裂,愤恨地指着李心慧,那模样像是随时准备跳起来动手。 所有人怀疑探究的目光直视过来,齐东来心里一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前些日子大厨房的采买一直都是你在下单子,负责采买的婆子和挑夫都是跟你交接的。” “我每日在厨房监督你,自然会被你以为是在偷学。”齐东来愤慨不平,仿佛受到冤枉的人是他! “那又如何?我有什么动机要对学子们下手?” “到是你,等我被赶出大厨房,自然没有人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李心慧毫不示弱的眸光落在齐东来的脸颊之上。 只见齐东来鼻青脸肿的面容扭曲着,透出密集的细汗,那一双闪烁的眼眸晦暗低沉,冷戾如霜。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昨天根本没有碰过厨房里的菜肴。” 齐东来大吼道,眼眸燃起了熊熊火光。 李心慧冷冷一笑,丝毫不慌地陈述道:“你碰过了,而且是鸡肉。” “忘记你教你徒弟如何剁鸡块了吗?所有大厨房里的人都能作证?” 齐东来彻底慌了,这一次,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拿小寡妇没有办法。 相反,到像是把自己拖进了水里,而他此刻在死命挣扎。 “众目睽睽之下,不过片刻?我能做什么?” 齐东来嘶吼,仿佛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癫狂的目光透着一股阴狠之意,反观淡然处之,从头到尾语气波澜不惊的李心慧,齐东来早已失态。 “你也会说众目睽睽之下,我自己做的,我自己尝过。” “依照往常,所有在大厨房里的人都会分到一份鸡汤,然而昨天负责炖鸡汤的大壮几次三番被你叫出去,等到最后起锅晚了,大家才没有吃上。” “是非曲直,一眼便知。你说再多,你预谋再精细,可你忘记了给我加上了动机二字。” “而你所谓的证据确凿,不过是谁都可以参与的栽赃陷害!” 齐东来彻底被震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李心慧看,这样咄咄逼人的女人,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寡妇? 她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踏马而来,高高在上。 那浑然天成的正气,那丝毫不惧的神态,仿佛他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连在她面前张扬的机会都没有。 齐夫人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赞赏和复杂,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女人坚强不屈的一面。 她那种姿态,就是京中的贵女都不具有她的神采。 学子们早就被那铿锵的口吻和坚韧挺拔的身姿给震撼了,他们的手掌不自觉地合十,发出了激烈的掌声。 眼前这位陈娘子,不能用一位寡妇来形容她的身份,她像是菩萨净瓶里的柳条,虽然细小,然而却极富力量。 谢明坤的眼眸不知不觉深了几许,此时此刻,他忽然想看陈青云的神态。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陈青云的时候,一层担忧浮上了他的眼眸。 “我没有做过,你休要污蔑我!”齐东来心慌地喊了一句,他看着周围审视的目光,仿佛已经看透了他惶恐不安的内心。 那种锋芒刺骨的感觉,让他身体僵硬,口齿也渐渐变得麻木。 “你有没有做过?天知地知,你知!”李心慧退到齐夫人的身边,磕下眼眸,收敛讥讽的神色。 她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害学子们的动机。 然而,齐东来有,因为她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此时揭发齐东来,他还有一个大壮可以顶罪,就算是逐出书院,他也会卷土重来。 跟人渣结怨,最好的办法便是彻底将他变成渣渣。 看着李心慧站到自己的身边,齐夫人瞬间觉得自己才是最威风那一个,而心慧则是她的左膀右臂。 凌厉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齐夫人对着齐东来道:“是与不是书院都会查清楚的,这几天你就带着你徒弟在长工房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齐东来知晓齐夫人是想软禁他,可比起在众人刺探深究的目光下,他更急需好好冷静思量一番。 横竖没有证据,最多将他赶出书院。 想到这里,齐东来便冷哼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柳夫人对李心慧的凛冽姿态很是欣赏,她出自江南镖行,自幼带着一股匪气。 在她看来,李心慧这种英姿勃发的神态便是她年轻时所特有的匪气。 赞赏地看了一眼李心慧,柳夫人了然道:“你说得很对,这书院之中聪明的人比比皆是。” “可我们这些学子亲眷也不傻,以后大厨房的吃食便由交你亲自掌勺!” 李心慧闻言,笑了笑道:“乐意至极!” “嗷呜,好哎!”众学子欢呼,欣喜异常。 “呵呵,不过还是得有人试菜啊,齐夫人你说是不是?” 柳夫人看着露齿而笑的儿子,转头看向齐夫人,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传达一抹深意。 齐夫人点头称是,她知道柳夫人担心什么?只要齐东来还在书院里,那么隐患必然就在。 可就算将齐东来逐出去,书院也未必安宁。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永远都蹦跶不起来。 “我得问柳夫人借余大夫坐镇书院呢,过几天必定备礼送他回去!” 柳夫人知晓齐夫人的深意,当即点了点头,吩咐一旁的余大夫暂时留在书院。 学子亲眷们来得急,去得快,还没有到早膳呢,看热闹的老百姓们便议论纷纷。 “据说云鹤书院厨房里的大师傅妒忌新来的厨娘,故意惹出是非?” “嘿嘿,据说那位厨娘厨艺了得,吃过的人全都口齿留香!” “听说不仅是厨艺了得,人还长得周正,只不过人家点了宫砂的,死心守寡,算得上是位节妇了!” 因为学子亲眷的有意相帮,不到下午,李心慧的节妇之名便处处开花,博得了一致的赞扬。 然而这些对于李心慧来说,都不最重要的。 当她得知陈青云带着人去乡下找野郎中时,那颗坚硬的心脏忽然软了下来,隐隐升起一丝氤氲的温度。 第三十七章奔波劳碌 陈青云跟齐盛到达清水县时,拿着齐瀚的名帖先去拜访了知县大人。 清水县一共有六个镇,大小村落共两百一十八个。 全部都要走到的话,预计要十天左右。 这样长的时间对于还是学子的陈青云来说不太可能,他得尽可能地缩短时间,找准方向。 在衙门县丞的帮助下,陈青云先将清水县大致的村落分布图画了出来。 简单地吃过午膳以后,陈青云和齐盛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开始往城外驶去,同行的还有两名带路的捕快。 陈青云先将齐东来老家的位置圈出来,按照推断,齐东来不会在自家附近买药。 下午的时候,马车到达白岩镇。 两名捕快带着陈青云和齐盛走山路,许多村落马车根本去不了,越偏远的地方,人烟越是稀少。 等到日暮西山,他们也不过走了十几个村落,见了三名野郎中。 路途遥远的奔波让四人都渐渐有些吃力,尤其山野之外,天黑之后,偶尔还能听到豺狼虎豹的声音。 一夜无果,好不容易从另外的方向返回白岩镇,陈青云便对着齐盛和两名捕快道:“明天是上巳节,镇上一定会很热闹。” “我们分别去五个镇上打听,只有要有人能够具体说出野郎中在什么村?我们便给他两文钱。” “收集好所有野郎中消息,我们便可以省下许多不必要的脚程。” 这样的办法是最快捷的了,不然两百多个村子,他们很难全部都走到。 齐盛点头附和,挑了一个偏远的小镇。 两名捕快自然赞成,大家挑好所去的地方以后,陈青云便要掏出银钱。 齐盛见状,连忙按下的他伸入钱袋的手道:“陈公子,这是书院的事情!” “来之前夫人都已经吩咐过了,这一路上所有的辛苦费,都是书院承担。” 齐盛说完,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吊钱。 陈青云的缩回有些僵硬的手,比起他那微不足道的银钱,齐盛的宽裕显得体面而大方些。 每人两百文分发下去,齐盛私下又补了四百文给两名捕快。 天一亮,大家各自出发。 上巳节不算什么大日子,可它在三月三,镇上的集市总是格外地热闹。 走街串巷的五人很快收集到了具体野郎中的位置,等到汇面的时候,大家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接的位置和人名。 光是重复的就有二十几个,这也证明了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多数是真的。 除去重复的,陈青云统计了一下,两百一十八个村落,一共有三十二个村落有野郎中。 而这三十二个村落,靠近清水县城的就有十几个,其余的大部分在大村落,像那种山野里的小山村不过只有一两个。 歇息一夜,第三天五人再一次分头出发,齐盛去找最远的那两个,陈青云和车夫找大村落里的,而两名捕快找清水县附近的。 等到晚上的时候,知县衙门汇合。 春天的时候,乡村里最是热闹。 田间地里都是劳种的农民,芬芳的桃花里,随处可闻都是清香的气息。 陈青云一路问着去找那些野郎中,中午的时候,已经找了三个。 可惜都不是正主,陈青云吃着带来的干饼,偶尔会去乡村里要些井水喝。 天黑的时候,陈青云只剩下最后的村落了。 大树村,一共一百二十三户的大村落。 村里的古榕树很多,遮挡了许多的房屋,再加上一些竹林树影的重叠,刚刚出现在村里的陈青云就听到好几家的犬吠。 村里出现生人,又是在天黑的时候,大树村的村民们盘算着是谁家的远亲来了? 陈青云找了最近一家敲门。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不一会有一位年约三十的中年汉子开门。 “你是谁?” 中年汉子皱着眉头问道,深沉的眼眸带着探究,粗狂的络腮胡看起来蛮横无比。 陈青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道:“大哥,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村的马郎中家住在哪里?” “我是邻村的方郎中介绍来的。” 那汉子闻言,看着陈青云客客气气的样子,这才松开眉头道:“你往前走,左拐第三家便是。” “谢谢大哥!”陈青云感激地笑道,随即准备往前。 那汉子看着陈青云走过去,长袖儒衫,背影清隽,隐隐透着一股书生卷气的儒雅?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把门关上。 犬吠的声音越来越大,密集得仿佛要包围过来。 陈青云在竹林里捡了一根棍子,以防万一。 当他走到左拐第三家的时候,只见马郎中家门口的两条大黑狗立即冲了过来。 “汪汪……” 激烈的犬吠嚣张无比,陈青云握紧手里的木棍,对着那亮着油灯的房屋喊道:“马郎中,我是邻村方郎中介绍来的。” “汪汪……” 两条黑狗不停地在陈青云的身边打转,仿佛准备撕咬。 陈青云目光凛冽,坚定的步伐再次往前。 “咯吱”只见那两扇大大的木门拉开,一个黑瘦的中年男人渡步出来,暗影里,他随意地穿了一件短衫和长裤。 “方有为那个老东西介绍来的?”马郎中出声道,随即从门槛上走下来。 宽大的盘子脸上有些暗斑和皱纹,眉峰聚拢,微眯的眼眸透着一丝陌生的打量。 两条黑狗见主人出来了,摇头摆尾地跑到马郎中的身边。 陈青云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扔掉棍子,走上前道:“是的。” “进来吧!”马郎中对着陈青云道,将两条狗驱赶远去。 昏暗的房间里,到处都堆着一些药草,七八个簸箕里都晾着一些棕色药丸。 “坐吧,你是买药,还是看病?”马郎中出声问道。 两个人围着黑漆漆的四方形小木桌坐下,马郎中伸手去神龛上拿油灯。 闪烁的光亮逐渐靠近,只见马郎中手上灰黑色的痕迹在油灯下十分清晰,陈青云瞳孔深了几许,面上却丝毫不显。 将早就准备好的二十文钱拿出来,陈青云不好意思道:“要劳烦您跟我走一趟了,我是来帮我姑妈请郎中的。” “她身体不好有三四年了,县城里的大夫都请了不知道多少回?看不好!” “您跟我去的话,不管结果怎么样,回来时我再给您二十文,如果能开方子,另外算!” 第三十八章哄骗入城 马郎中看着陈青云递出来的二十个铜板,眼眸微动。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村里到县城叫上牛车也要两个时辰。 马郎中皱了皱眉,有些纠结道:“天都已经黑了,这个时候去,只怕也看不成病了。” “明天吧,天亮再去!” 陈青云再次摸出了十个铜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回来的时候,也是三十文,开方子另外算钱。” “我姑姑家小有资产,不会亏待您的。” “这一次我连着找了好几个郎中,您是最后一个了,再说我一晚上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乡下看病不比城里,有时候能收到五个铜板都是好的。 马郎中彻底松动了,只见他将三十文钱收起来,随即对着陈青云道:“要坐村里的牛车去,来回一趟最起码也要二十文。” 陈青云明白地点了点头,然后为难道:“到了县里再结清吧,我出来得急,带的银钱不够了。” 马郎中闻言,掂了掂手里的三十文钱,点了点头道:“都是村里的熟人,没事。” “那就好!”陈青云尴尬地笑了笑。 马郎中进屋背着一个药箱出来,两个人又走到刚刚陈青云问路的那一家去。 大晚上地要出诊,那个中年汉子还以为哪家人病重,等到套好了车才知道要去县里。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陈青云,后者腼腆地笑了小笑,清隽的身影麻利地随即跟着马郎中钻进了牛车里。 “余江,走吧!” “算包车的钱!” 马郎中出声道,语气中透着一股财大气粗的优越感。 陈青云默不出声,像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小子。 在牛车里,马郎中向陈青云询问病情,陈青云便照着当初他娘亲病重的症状说了,一时间马郎中思索起来,到是没有怀疑。 一路摇晃,马郎中渐渐有些昏昏欲睡,陈青云一直都很清醒。 夜已经深了,大家在衙门汇集以后看不到他,必然会沿着他的路径赶来。 只不过他坐了牛车,跟来时的路径不一样了,希望能有一两个人接应才是。 光是马郎中还好,问题是赶车的余江明显是个猎手出身,看着那手上粗粗的茧子,明显就跟当年他大哥一样,私下练武。 陈青云敏感地察觉,那个余江看他的眼神带着打量,明显心生疑虑。 而那个马郎中更是狡猾,那么大的村落根本不可能只有余江有牛车,他之所以叫上余江,就已经体现了他作为老江湖的精明。 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拿不下两人。 寻思中,只听余江在外面出声道:“进城了,走哪个方向?” 陈青云看着靠在车壁上睡觉的马郎中,慢慢掀开车帘,压低声音道:“知道县衙吗?就往那个方向就可以了?” 余江闻言,赶车的手停了下来。 只见他浓密的眉峰皱起,转头意味深长道:“县衙在四平街,很远的。” “我知道的,不会少你的车钱!” 陈青云索性从车里出来,坐到余江的身边。 余江勒着赶车的牛鼻线,眼眸掠过一缕寒光,似笑非笑地对着陈青云道:“你不知道,县衙附近根本没有四平街!” 陈青云看着余江那犀利的眼眸,仿佛像是混迹已久的老江湖,洞察清明。 “今日去,他不过是被问几句话,明日去,兴许颜面尽失,而且……” “而且什么?”余江挑眉,他到是没有想到,马郎中那种谨慎性子也会惹上官司? “有些药,用不得,更加卖不得!” “卖了,就要惹祸上身!” “砒霜都尚且以钱为数,更何况鲜为人知的禁药?” 陈青云丝毫不惧余江的暗暗威慑,对他来说,进了县城,打更和巡夜的人半个时辰就会出现一次。 大不了,他豁出去拖住他们一时半刻,到时候有了声响,必然就会引来巡夜的捕快! “你是谁?” 余江皱了皱眉,浅浅的络腮胡看起来威武无比。 陈青云理了理身上的长衫,轻笑道:“云鹤书院学子,普安县陈家村人士,陈青云。” 余江深深地看了一眼淡定从容的陈青云,手里扬起了鞭子。 “啪……” 停顿的牛车再一次往前赶去,这一次陈青云坐在外面没有移动。 青石板的道路平坦了许多,可那车轱辘的声音却显得异常清脆。 马郎中迷迷糊糊被摇醒,他揉了揉眼眶,发现陈青云不见以后,惊了一跳。 “人呢?” 马郎中撩开车帘,只见陈青云和余江并排地坐在前面赶车。 “我还以为被骗了呢,吓我一跳!” 马郎中说完,放下车帘往后靠去。 然而,他的迟钝仅仅只是片刻。 县城里的官街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当他再次撩开帘子,发现走的这一段路早已宵禁,是出了名的县衙大街。 一把抓着陈青云的衣襟,马郎中面色微变道:“小子,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县城能住在官街的,请的大夫都是鼎鼎有名的,怎么会找我一个野郎中?” 陈青云抓着马郎中的手,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掌,灰黑色的掌心和手指粗糙极了,隐隐还能摸到一些细口子。 低垂的眼眸闪过一丝冷厉,陈青云平静道:“使你这双手变色的药粉还记得吗?” “你卖给了谁?” 马郎中惊惧的眼眸闪过一丝哑然,连忙把手缩回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青云,受到震动的内心惶惶不安。 “芥根”那味药知道的人太少了,而且用银针根本试不出来,所以别人误食以后,多半查不出病因。 马郎中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只见他黑暗的瞳孔收缩着,透出一股阴冷的寒意。 “你是谁?” “我的手常年都是这个样子的,你不用吓唬我!” 陈青云闻言,讥笑道:“是吗?” “你要知道,现在你想串供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 “而且什么?”马郎中急切道,慌张的语气泄露了他心里的恐惧。 显然,他明白芥根的药性到底有多大? “而且跟你买的那个男人,叫黄根的那个,额头上有块疤的。他已经招了,就是从你这里买的!”陈青云试探道,目光凌厉。 马郎中的瞳孔剧缩几下,他的身体忽然僵住,手脚也冰冷无比。 跟他买药的那个人他根本不认识,不过那额头上确实有一块疤痕。 眼前的人找到他家,将他哄骗出来,而且又知道买药人的模样? 马郎中猜测肯定是出事了,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因为用错药害死七岁孩童的野郎中,当时就是判的斩立决。 而“芥根”也是那个时候被列为禁药,城里的药堂里,就从不敢卖。 第三十九章亲密接触 心里一慌,马郎中便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跑。 他往后退去,然后跌进了牛车里。 陈青云眯了眯眼,正想撩开帘子,只见马郎中忽然冲了出来,快速地朝着他的脸上撒了白色粉末。 眼睛瞬间刺痛,迎面袭来一阵疾风,陈青云感觉有一双大手用力地将他推下牛车。 仰头栽下去的瞬间,余江快速地拉了一把陈青云。 结果马郎中见状,当即用力地踢了余江一脚。 “嘭”的一声,余江跟陈青云坠落在地,与此同时,马郎中驾着牛车快速地朝前跑。 一股石灰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陈青云不敢揉眼睛,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 着急的内心如同火辣辣的眼珠一样,陈青云慌忙地伸长双手摸索着,大喊道:“来人啊!” “贼人驾着牛车跑了!” 陈青云往前急行两步,眼珠子的疼痛让他的步伐有些慌乱。 余江明显是故意让马郎中跑的,陈青云没有立场责怪。 因为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陈青云只是怕马郎中跑了以后,打草惊蛇。 远处密集的脚步声急行起来,带着佩刀的声响,余江远远瞟了一眼后,拉住了慌乱往前的陈青云。 “有人去追了!” “好像有两个人过来了!” 余江出声道,他准备等那些人抓到马郎中以后,把他的牛车要过来。 马郎中出事,他得去村里通知一声。 这件事听起来牵扯挺大,他得回去问问族老和里正的想法。 “陈公子!” “你眼睛怎么了?” 齐盛带着车夫赶来,两个人担忧后怕的目光跟夜色一样沉寂。 “是石灰粉,要用菜油清洗!”陈青云用袖子捂住眼睛,剧烈的疼痛来袭,他害怕会因为流泪而引发更大的伤害。 齐盛和车夫连忙扶着陈青云往县衙里走,陈青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着,当即对着齐盛道:“是这位车夫送我回来的,那牛车也是他的,抓到那个马郎中以后,劳烦给他结二十文的车钱。” 齐盛闻言,感激地对着余江道:“请跟我来!” 余江也想打听马郎中到底犯了什么事,当即跟随陈青云他们三人的步伐去了县衙。 县衙内,一更天睡下的知县听说陈青云伤了眼睛,连忙翻身爬了起来。 要知道陈青云是齐瀚的爱徒,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教诲。 若是在清水县出了什么事情,那他可真没法对齐瀚交代? 知县有些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多派几名衙役,好在陈青云用菜油洗过眼睛以后,虽然还是睁不开,但请了县衙里的大夫来看,说是用药水每日清洗,半月即可痊愈。 可就算如此,知县还是亲自修书一封,向齐瀚表达歉意。 这一夜,陈青云和齐盛都没有停留。 处理好伤口,陈青云和齐盛连夜让车夫驾车回定南府城,而被抓住的马郎中则会在第二天被押送至定南府指认黄根。 只要证明黄根买过药,齐东来的手上也沾染了,那么接下来证据确凿,就不怕齐东来有恃无恐,肆意陷害! 一路上,陈青云哪怕眼睛再痛,疲惫的神色再困,他都没有睡觉。 他想第一个告诉嫂嫂,危机解除了。 就算他的肩膀再稚嫩,但终有一天,也会变得坚硬宽阔,足够为嫂嫂撑起一片安定祥和的天地! 五更天的时候,亚麻色的天昏昏暗暗的。 清晨的气息跟寒冬一样,刺骨冷冽。 习惯早起的李心慧穿好衣服以后,准备去小厨房打书洗脸。 厢房外面的路径宽敞静逸,两颗槐树被风吹的莎莎作响。 一股冷气袭来,李心慧不由自主地裹了裹新做好的夹袄。 结果,当前脚刚出拱门外,只见一股黑影慌张地蹿了出来! “谁?” 李心慧呵斥一声,连忙往后退去。 陈青云的眼睛看不清楚,隐约只见自己差点撞上一道影子。 听着声音,是嫂嫂的。 惭愧窘迫的陈青云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嫂嫂,是我!” “我回来了!” “青云?”李心慧往前走了两步,结果陈青云连忙往后退去,恍惚的视线总感觉有人要撞上他。 脚步踉跄的陈青云很快引起了李心慧的注意,只见她略低着头,伸长着五指在陈青云的眼前晃了晃。 又见黑影窜动的陈青云连忙往后退去,拱门外的一排花圃都被踩烂了,李心慧看着陈青云不对劲的样子,当即一把拽过他的手腕。 “你的眼睛受伤了?” 陈青云感觉嫂嫂的手劲好大,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抽不出来。 别过脸去,在暗沉的光线里红了脸的陈青云低声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找到那个野郎中了!” “他的双手果然是灰黑色的,明天清水县的衙役会把他押到府衙,到时候有他指认黄根,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心慧仰着头,暗沉沉的天色寒风肆意。 可眼前的少年穿着单薄的儒衫,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哪怕是受了伤都想让她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危机解除了! 像是随风摇摆的槐树枝,心里轻颤的感觉如浪潮一般起起伏伏。 李心慧温柔的手指覆上陈青云肿起来的眼眸,低声道:“你一定很辛苦!” 山高路远,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一个野郎中谈何容易? 他一定受到了袭击,不然怎么会眼睛受伤? 有一个人,为她,不顾艰险,勇往直前! 像是在孤寂的夜晚,突然来一位念叨已久的亲人一样。 那柔软的内心,如同氤氲的温泉池子,升起了袅袅绕绕的雾气。 李心慧紧紧地抓住陈青云的手腕不放,深色的眼眸堆满了心疼。 “你先去我房间歇着,我去给你做些早膳!” 陈青云想说不,天还未亮,他冒失过来已经很不妥了。 再进嫂嫂的房间,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是闲言碎语。 他站在原地不动,李心慧拉不动他,转头放开了手。 陈青云的心仿佛放下了,又仿佛被提起来。 气氛突然尴尬,他竟然连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咳咳,嫂嫂,我先走了!” 陈青云伸长手先摸索一下,他害怕一转身就撞墙,那样子也太丢人了。 可他不知道,他消瘦的身躯像竹竿一样,转身时的小心翼翼,像被折断腰杆子的芦苇,坚强得让人心颤。 李心慧忍不住用力地拉了陈青云一把,结果,猝不及防陈青云当即跌进她的怀里…… 第四十章亲自上药 柔软的身躯仿佛有火,带着少女特有的弹性,陈青云瞬间狼狈退去。 少年踉跄的步伐慌忙稳住身形,面容在天色的掩盖下暗暗发烫,气息絮乱无章。 李心慧深幽的眼眸划过一抹笑意,她握紧陈青云的手不放,感觉心里有一个位置暖暖的,甜甜的,想要酝酿成久违的幸福感。 “你才十三岁呢,等你十六岁了,再避嫌吧!” “现在去我的房间休息,我去给你做早膳!” “如果你敢擅自开溜的话,你以后再也不用来了!” 李心慧说完,强势地牵着陈青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房间。 陈青云感觉热气从手心一直传到心脏的位置,热烘烘的感觉氤氲满满。 走路的感觉是飘的,可沉默无声的气氛里,他却觉得这像是偷来的幸福。 他甚至于不敢大声地说些什么? 害怕惊醒了他自己,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南柯一梦…… 小厨房里 翠环和翠玉发现今天的陈娘子心情很好,揉面的时候嘴角一翘再翘,那黑葡萄一样的眼眸,透出星辰般的光芒。 火炉里的干柴烧得噼噼啪啪,连同砧板上甩动的面团一样,发出让人心里愉悦的声音。 “听齐管事说,陈公子连夜赶回来的。” “他的眼睛被石灰粉伤了,大夫嘱咐要好好静养的。” 翠环以为李心慧还不知道陈青云已经回来了,便借机说给她听。 石灰粉撒在眼睛里,严重的话,整个眼球都会被灼伤。 李心慧皱了皱眉,她没有想到,陈青云这一趟会这么凶险? “让所有帮工婆子都揉面吧,今天我教你们做手抓饼!” “好嘞,保证她们揉得跟金丝一样扯不断!”翠环调笑,又能学到一样新鲜的吃食,她可别提多高兴了。 齐东来被软禁,大厨房这几日彻底关了,所有吃食一律在小厨房做。 大家嘴上喊累,一个个的把眼睛都笑成了细缝,那眼缝里透出来的光,贼亮贼亮的。 陈娘子从不藏私,每日所做吃食,都会跟她们讲一遍食材,步骤,调料,还有烹煮时间。 这样好的心胸,让她们自叹不如。 李心慧揉好劲道的面团以后,切开,抹上猪油,撒上芝麻,然后卷起擀平,最终成为薄薄的一片放在簸箕里。 围观的几人连忙动手跟着学,李心慧一共做了六个以后,便让翠环和翠玉带着几个婆子去做了。 杀了一条鲫鱼,李心慧用早晨新鲜水嫩的豆腐慢慢地炖,然后上油锅煎手抓饼。 新鲜的生菜配上金黄色的煎蛋,唯一遗憾的却是没有番茄酱。 李心慧想起多年前某位吃货的调侃,说是西红柿最早名叫“狼桃”,因其艳丽诱人而被误认为有毒,根本没有人敢食用。 直到近代才被食用。 可具真实的历史查证,其实中原很早就有人食用西红柿并且有野生西红柿的存在。 只不过因为地域的原因,中原的西红色非常的细小,而且是一株一株挨着的小圆形果实,有红黄两种。 西南地区有小西红柿的存在,名曰:红茄,柿茄。 李心慧想,也许她应该让人去给她寻一些种子。 而且狼桃要快要传入中原了,如果她幸运一点,能够在海运船商那里找到一两株作为观赏品的也不错! 西红柿最大的优点便是可以插枝成长,也能在寒冬腊月里结果,对于爱好美食的人来说,少了西红柿,光有辣椒也是会吃乏味的。 炖好鲫鱼汤以后,李心慧吩咐大家可以上锅煎饼了,并且要给学子们准备蔬菜和煎蛋,另外煮熟磨好的豆浆和豆花,然后配上调料送去食堂。 而她则带着六个手抓饼和一罐鲫鱼汤去了厢房。 陈青云早就靠在圆木桌上睡着了,几天几夜的奔波劳碌,他早就困极了。 一开始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睡,要撑着。 可眼皮什么时候磕下来的都不知道。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微微张开的嘴巴,他仿佛困到了极致,连她推门都没有感觉。 放下鲫鱼汤和手抓饼,李心慧看了看陈青云瘦高的身躯,想着自己能不能抱起来。 前身李翠花作惯粗活,有些力气,而她本身练过柔道和空手道,也有些许巧劲。 想了想,李心慧还是收拾好床榻,然后将陈青云抱去床上睡。 怀里的少年很沉,也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着很瘦,却很坠手。 他骨节修长,笔直有力,垂下的双腿无声地晃动着。 好不容易将人抱到床上,李心慧觉得她的小蛮腰受到了强烈的震荡。 就这具元气大伤的身子,她觉得应该把自己的防身之术练起来了。 食堂里热火朝天,学子们吃得那个叫畅快。 一去就先来碗豆花润润嗓子,然后再吃两三个手抓饼填肚子,最后再来一碗豆浆簌簌口。 那滋味,怎么说呢,滋滋,真是一种神仙般的享受。 李心慧没有想到,她来云鹤书院第一次外出,竟然是为了给陈青云配药? 那家伙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明显看过的大夫医术一般。 李心慧分别抓了,茜草,蒲公英,忍冬藤,半枝莲,桃仁,然后将全部磨成粉,熬成汤汁以后放凉,捣烂药渣成膏状,放在纱布里备用。 陈青云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他的眼睛上涂抹着药水。 冰冰凉凉的感觉降低了眼睛灼热的疼痛,他舒服得想要呻吟,微张的红唇吐露一丝舒叹。 李心慧给陈青云慢慢地涂抹着,她坐在床边,如同当初陈青云照顾她一样。 慢慢涂抹的感觉很舒服,药效很快被吸收了,凉凉爽爽的感觉覆上陈青云的双目。 早就没有睡意的他,紧张地拉扯着被子,眨动的眼睛想要睁开。 “别睁开,先这样躺一会。” 李心慧叮嘱道,再一次慢慢地给他涂抹着。 静逸的气氛仿佛窜出了闷热的气流,陈青云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感觉耳朵和脸都是火辣辣的,跟冰凉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嫂嫂哪里找来的药?” “很舒服!” 陈青云想说点话缓解气氛。 “我配的!”李心慧浑不在意道! 陈青云顿时哑然,微张的红唇动了动,一时间到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李心慧看着药涂抹得差不多了,然后便将纱布给陈青云包上。 先是扶起,然后在绕到他的身后去。 温柔的手指和淡淡的呼吸都在陈青云颈部徘徊,他仿佛感觉到了琴弦紧绷的力道。 那根绷得很紧的弦,套住了他的心脏,微微用力都会让他呼吸困难。 可这种感觉,却让他起了贪恋。 第四十一章一滴清泪 看着少年耳根子都红了,像是一只煮熟的鲜虾,让人莫名想要去尝上一口。 李心慧的眼里渐渐浮现一丝笑意,轻轻地扶着陈青云下床,低头去给他穿鞋。 惊慌的陈青云双脚乱动,连忙伸手阻止。 羞意涌动的时刻,李心慧早已为他穿好了鞋子,顺带调侃道:“老实点!” “你坐着,我蹲着,要是你不小心摔倒,可就要压着我了!” 陈青云闻言,脸颊更是烫得厉害,他慌忙起身,头顶撞到床架子。 “嘭”的一声。 “啊!”吃痛的陈青云面色微变,神色窘迫。 “呵呵,真是禁不起逗的小叔子?” “别害羞了,嫂嫂又不会吃了你?” 李心慧看似安慰,实则言语更加暧昧。 她想逗一逗这一本正经的小叔子。 好让他知道,面容绷得再紧,青涩的苹果总是会红的。 陈青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感觉胸腔里的热流肆无忌惮地流窜。 慌张无措的他想抓住些什么? 却发现连自己想抓住的东西都弄不清楚? 嫂嫂的话语是无心还是有意? 那戏谑的调侃是暗示还是捉弄? 陈青云心思复杂地想着,紧绷的面容严肃极了。 “要吃午膳了,早上你睡得沉,我没有叫你!”李心慧噙着笑意,牵着陈青云慢慢往前。 “劳烦嫂嫂了!”陈青云小声道,面容紧绷,身体僵硬。 可唯独那发烫的耳垂,却红得彻彻底底。 李心慧但笑不语,扶他坐下后,给他盛了一碗豆腐羹。 “吃吧!”李心慧舀了一勺豆腐羹递到陈青云的嘴边。 陈青云的唇瓣碰到嫩滑的豆腐羹,淡淡的盐味溜进他的嘴里。 “嫂嫂!”陈青云愕然,不敢置信。 李心慧看着少年呆呆愣愣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你看不见,我喂你吃!” “等你吃完以后,我请齐管事送你回学子寝房。” 陈青云知道,再留下去必然不妥。 所以吃得越快,当然越好。 只不过当他含住那汤勺时,仿佛感觉那豆腐羹不仅仅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更滋润了他那颗脆弱敏感的心。 一勺,两勺…… 有挑去鱼刺的肉,那是鲫鱼,小刺非常多的鲫鱼。 乡下小河里多的是,他跟大哥经常去捞,所以鲫鱼的味道他十分熟悉。 可他也知道,要吃上一口鲫鱼肉,得挑多少根鱼刺? 嫂嫂一口一口地喂他,也不知道一个人挑了多久? 还有擦眼的药水,敷眼的药膏,陈青云的心有些沉重地颤抖着。 他无法形容心里的那种感觉,像是河水涨潮,漫过堤坝,终于到了无法阻挡的地步。 静逸的气氛里,咀嚼的声音微乎其微。 李心慧看着少年的一滴清泪落进汤里……她端着碗动了动,惆怅的内心堆满心疼。 如果一个人,因为一顿饭,知道从心里感恩。 那么这一颗赤诚之心,必然是阳光温润。 如同一颗墨竹,身姿坚韧地朝着温暖的方向倾斜。 李心慧装作没有看到一个少年的脆弱,她继续给他喂吃的。 陈青云很配合地吃着。 可是他们都知道,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离的更近,更亲,更加信任。 当少年柔软的内心摊开在眼前,李心慧除了心疼,还掺杂着宠溺。 她想给这个少年更好的一切,充实的银钱,明朗的未来,幸福的以后。 在异世当中,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目标,支撑着她继续更好的走下去。 陈青云被搀扶回去的时候,柳成元很是震惊。 于是片刻,谢明坤,张华,余大夫都现身守着他。 齐盛送陈青云回来的时候,同时带来了药水和纱布药膏。 柳成元不放心,非要余大夫给陈青云再看一遍。 结果余大夫解开了陈青云的纱布,只见他的眼睛已经消肿了,只不过还有一点红。 “谁给配的药啊,效果很好!” “这样下去,不出三天便可痊愈了!” 余大夫惊叹,拿起纱布细细地闻起来。 柳成元嫌他恶心,推他远点,余大夫也不恼,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陈青云想起嫂嫂给他涂抹药水的感觉,清凉又舒服。 而且药膏包上去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不疼了。 现在揭下来,那种刺痛的感觉又出现了。 “怎么样?” “能看得见吗?” 谢明坤有些担忧地问道,眼睛就是学子的命。 眼睛都看不见了,那么学子的前途也就没有了? 想到这里,谢明坤暗暗给柳成元使了一个眼色,柳成元会意,当即冷声道:“放心,只要他进去,我一定让他人好好侍候他!” 陈青云知道柳成元说的是齐东来,如果不是齐东来兴风作浪,他也不会去清水县跑这一躺? 眼睛自然也不会受伤。 不过,如果不是这一趟,也许他根本不会知道,在嫂嫂的心里,他比名节更加重要。 想到这里,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 张开视线微弱的眼睛,陈青云指了指嫂嫂让他带来的药水和药膏道:“你们帮我换药,先涂抹几遍,然后再敷药膏。” 张华灵巧,快速地窜过去拿药。 结果半道被余大夫劫走,只听余大夫拿着闻了闻,眼眸一亮道:先消肿,后止痛!” “这副药配得极好,而且温和的药性不会有副作用,恐怕是对石灰粉灼伤后最好汤药了!” 柳成元看着陈青云眨动眼睛,那红色的眼皮就跳几下,当即不耐烦地对着余大夫道:“再厉害能强得过你?” “废话少说,快点给青云涂上!” 余大夫笑呵呵地上前,慢慢地给陈青云清洗眼睛,只见他一边洗一边惊叹道:“如果是我的话,估计想不到用药渣捣烂成药膏止痛,所以配这个药的人,深知将药效和药性发挥到极致,是我所不及的。” 柳成元时常听到余大夫骂什么庸医,废物之类的,冷不防听到他不停地夸赞,当即好奇道:“青云,你在清水县遇到神医了?” 陈青云想起在清水县衙,那个大夫说十天半夜方可痊愈。 可是嫂嫂给他涂抹药水以后,他就觉得好多了。 他好记得之前嫂嫂说过会配些药材,当时他不以为意,想不到今天却亲自试药了? “是我嫂嫂配的,乡下人时常挖些草药换钱,所以她应该是知道一些土方子!” 乡下挖草药卖的人很多,许多野郎中就是原先挖药卖的,这些都是常事! 柳成元等人到是没有觉得奇怪,不过是治疗眼睛的偏方而已,说不定还真是哪个野郎中传的? 然而余大夫却耿耿于怀,他心里隐隐跟猫抓一样,想要知道这副药的由来! 第四十二章早有对策 马郎中是午膳十分押送知府衙门的,当天下午便招供了。 指认了黄根用五百文钱,让他配一副腹泻呕吐的虎狼之药,而且量要微小,最好是银针也试不出来的。 为了五百文钱,马郎中卖给了黄根三钱芥根粉末。 当年那件用错芥根致七岁孩童死去的案件震动乡野,许多野郎中知其名而不知其状,所以芥根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不曾显露人前。 却不曾想,还有人敢用这种禁药? 齐盛从知府衙门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连走路都跟刮风一样。 北苑的下人们见了,个个小心谨慎,害怕撞到枪口上去! 书房里,齐瀚研磨着茶杯,不紧不慢地道:“你是说,黄根招了!” “不过指认的人是齐东来的徒弟大壮和长康?” “正是是如此,知府大人说,黄根被单独关押,根本不可能跟齐东来串供!”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下药之前就已经通了鼻息,推出大壮或者长康做挡箭牌!” 齐瀚没有想到,齐东来这步步为营的棋到是走得不错。 大壮跟长康作为齐东来的弟子,逢年过节少不得要孝敬师傅。 如此一来,跟为齐东来跑腿的黄根自然是熟悉的。 黄根咬定证词,大壮跟长康必然逃不了干系! “你去回禀知府大人,都是需要清理的鼠辈,不管黄根咬谁,一律逮捕。” “至于齐东来……” “呵呵!”齐瀚轻笑,他到是像看齐东来极力撇清自己,推人顶罪的模样。 “不是还有洗不干净的手吗?让知府大人把动静弄大些,看看毫无防备的齐东来怎么招架?” 齐瀚说着深邃的眼眸透出一股冷意,退出官场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想要将一个龌蹉小人的面皮给撕扯下来。 齐盛得到齐瀚的指使以后,又去了一趟知府衙门。 长工房里,耳房和后罩房里的大壮和长康跟齐东来一样,也一直都被软禁起来。 日暮西山的时候,一阵紧凑的脚步声传来。 “嘭”的一声,长工房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带路的齐盛伸长着手指给八位捕快指路道:“就是这里了!” “走,全部抓走!” 突然的响动引起齐东来的注意,他知道最坏的结局已经来了。 整理好衣衫,在捕快推开门的那一刹,齐东来眯着细长的眼睛笑道:“不知各位差爷有何要事?” 为首的梁捕头看着齐东来那粗胖的大手上隐隐有些灰黑色的斑点,当即对着身边的两个捕快道:“涉嫌下药,带走!” 齐东来的瞳孔具缩,心里惊跳道:“差爷何出此言,我一直在书院从未出去过?” 梁捕头闻言,冷笑地瞥了一眼齐东来的手。 “废话少说,去了衙门就知道了!” 一旁的两个捕头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了齐东来。 齐东来的身体有些僵硬,他看着几位捕快的架势,好像证据确凿。 他暗暗捋了一遍发生过的事情,确定没有留下把柄才稍稍放心。 不远处,大壮左右挣扎着,嘶喊道:“放开我,我没有下药” “师傅,师傅救我,我没有下药!” 被抓出来的大壮看着齐东来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齐东来的胳膊被压着,自顾不暇,听到大壮那惊恐的声音,当即冷声道:“慌什么?” “你要是没有做过,差爷还会冤枉你不成?” 一旁的长康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大壮指望师傅救他,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殊不知,害他的人正是师傅。 三人一经会面便被八名捕快押解出去。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得到消息,都各自猜测着,肯定是因为上一次的吃食事件。 别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肯定事情与陈娘子无关?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陈娘子就如同她所做的吃食一样,品格和修养都是极高的。 不像齐东来的包子馒头,总有夹生和发硬的部分,所以内里早就坏透了。 柳成元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奔回学子寝房。 “师徒三个都抓走了,这一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陈青云躺在床榻上,一双眼睛都纱布抱起来,像是安静祥和的儒雅公子。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陈青云怕齐东来狗急跳墙,说些污言秽语诋毁他嫂嫂。 柳成元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即道:“放心,没有说嫂嫂的坏话!” “说来也奇怪,我听老师院子里的下人说,除了他那个大徒弟嚷嚷几声以外,他跟那个二徒弟都很配合?” 陈青云覆在眼上的纱布动了动,他伸长手扒着床沿想要起来。 柳成元见状,连忙去扶着。 “像蚂蚱的齐东来怎么可能会安静,除非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并且已经想好了对策!” 陈青云思量着,回忆起当日大厨房的所有细节? 鸡汤是嫂嫂炖的,可跺鸡块的人一定不是嫂嫂,因为她的手是白皙如玉的。 如果跺鸡块的人也沾染了药,而齐东来不过是摸了几下…… 紧皱的眼眸闪过一丝跳痛,陈青云有些徒然道:“如果你是齐东来的徒弟,你会不会愿意顶罪?” 柳成元的眼眸一暗,细细思量以后,点了点头。 “当然会,最有人脉和能力的人是师傅的话,如果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顶罪以后还有可能获救?” “在这样的情况下,权衡利弊,明知道是陷进也会跳下去的。” 柳成元在心里冷哼着,他到是没有想到,这个齐东来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看来对付小人,得用非常手段!” 陈青云不用想也知道柳成元在打歪主意,忍着心里的恼恨,陈青云叮嘱道:“你不要乱来!” “到时候他反咬你仗势欺人,于你的名声不好!” 柳成元想起齐东来那副嘴脸,当即冷笑道:“你放心,我总是会让他叫不出名字来!” 同一时间,府衙里的审讯正在进行。 大壮先是被打了二十大板子,剧烈的疼痛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凌乱的发丝沾染汗珠紧贴在他的下颚,只露出一双惊恐无助的双眼。 “大人,真的不是我下的药啊!” “我的手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大人,我冤枉啊!” 大壮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恐惧求饶的哭腔! 第四十三章替死鬼 录口供的吴师爷冷冷地瞥了一眼大壮,讥讽道:“现在不招,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 “黄根都招了,说是你跟长康合谋指使他买的。” “再加上你的手沾过禁药,人证物证具在,你若是招了,说不定大人会从轻量刑,你若是顽固不化,大刑伺候!” 吴师爷说完,梁捕头配合着让人上夹板。 大壮听得心裂胆寒,他想起那一天剁鸡的时候,师傅嘴上说教他,其实暗暗揉搓了鸡肉。 他分明看到了有白色的粉末撒了出来! 大壮惊恐的眼眸剧缩着,慌张的视线看着跪在一旁的齐东来,惊恐道:“师傅,我没有!” “什么芥根?什么禁药?我都不知道啊师傅?” 大壮求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齐东来,仿佛想要在齐东来的嘴里听到证明他清白的话! 然而,齐东来只不过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盯着大壮道:“我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黄根了,你要是没有做过,他怎么会指认你?” “更何况师傅都受你连累至此,你还不赶快认罪,好求得大人从轻处罚?” 齐东来低垂着视线,游移的目光暗暗撇向耸拉着脑袋的黄根。 而黄根由始至终,不曾抬头。 大壮彻底跌坐在地上,死寂的眼眸里空洞一片。 很明显,师傅是要让他顶罪! 长康呢? 不是还有长康吗? 彻底乱了心神的大壮突然仰起头,仿佛垂死挣扎的鱼,急声道:“不是还有长康吗?” “说不定就是长康做了栽赃给我?” 在一旁跪着的长康露出讥讽的笑意,眼眸里最后一丝怜悯也消散干净。 他低着头,老实地跪在一旁,听到大壮的话连忙把双手伸出来。 昏暗的地牢里,只见长康的双手粗糙泛黄,根本没有灰黑色的痕迹。 “黄根,这是怎么回事?”吴师爷问向黄根,一脸疑惑。 黄根抬头看了一眼大壮和长康,视线落在大壮灰黑的双手上,冷笑道:“长康以前曾经欺辱过我,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攀咬他?” 长康握紧双手,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吴师爷瞥了一眼阴险的黄根,冷声道:“那你现在为何改口?” 黄根闻言,摊开双手,只见他的手上少不得还有些痕迹。 “碰没有碰过,大人一查便知,我又何苦再多加一项诬陷罪名?” 吴师爷闻言,冷笑道:“现在你到是聪明了!” 一旁的梁捕头趁机上前对吴师爷道:“这个长康的手没有沾染过芥根,而且在那个大壮的房间里搜出了剩下的二钱芥根!” 大壮惊恐的眼眸不敢置信地瞥向了齐东来,他原本以为,东窗事发,齐东来不得已才推他出去顶罪! 可他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有预谋的栽赃陷害。 “大人,我招,我招!” “出事那天我,厨房里的鸡都是我杀的,也都是我剁的。” “可是剁到一半的时候,我师傅突然说要教我,我看见他的手使劲揉搓着鸡肉,而且还有白色的粉末掉了下来!” “我当时还疑惑是不是师傅揉面了,现在想来,竟然是师傅在下药?” 大壮慌张地招供,把潜藏在他心里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齐东来眼眸微眯着,隐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攥得紧紧的,只见他低头垂首,不慌不忙地反驳道:“大人,我正要说,因为当时我摸过鸡肉,所以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这个徒弟好胜心强,平时遇事动辄破口大骂,这些厨房的帮工都是可以做证的。” “陈娘子的厨艺好,我便让陈娘子掌勺,我这徒弟私下好几次抱怨不满,说是想取而代之。” 看着齐东来那平静叙述的样子,大壮的抓狂无比,他恨不能跳起来,撕开齐东来那副嘴脸。 他平常是喜欢骂骂咧咧,但是那都是跟师傅学的。 惊恐无比的大壮看着步步将他逼致绝境的师傅,一时间握紧拳头,瞪大的眼眸露出一股同归于尽的杀意来。 “你说谎,我是想跟陈娘子学厨艺,可我重未想过要害她!” “到是你,几次三番让我去找陈娘子的麻烦!” 大壮嘶喊道,眼眸已经泛红,神情已经崩溃。 “呵,你还能指望师傅给你背黑锅不成?再说黄根都已经招了。” “你连剁鸡都不会,我随手教了你一下,手上的痕迹也少得很。” 齐东来晃了晃自己的手心,斑斑点点几块印记,比起大壮的灰黑一片,确实要少得多。 吴师爷眼眸一眯,拿出一小袋药物晃了晃,扔在一旁的篓子里。 “人证物证具在,容不得你抵赖推脱。” “来人,上刑!” 眼看着那拶刑逐渐逼近,大壮的牙齿颤抖着,惊恐的双目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掉进了深渊里,师傅随随便便就可以撇清,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一个人。 “长康,长康救我!” “你知道我是清白的,我没有下过药啊!” 大壮想要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仿佛只要有一个人替他说话,他就可以洗清冤屈。 长康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稳稳当当的齐东来,再看着彻底软成一团,被厄运和恐惧包裹的大壮,故意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道:“你还是认了吧,这里除了你再没有人有嫌疑了。” “师傅是大厨房管事,就算是陈娘子出事,他也要负责的。” “而我一向听你和师傅的调配,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长康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齐东来。 齐东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长康,嘴角慢慢浮现一丝讥讽。 只见他对着大壮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走错了路,师傅要也有责任。” “你放心,你家里的老娘和妹妹师傅会帮你照看的。” 大壮的眼睛彻底暗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挣扎,慢慢没入水底等死的人。 齐东来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可他很不甘心,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却成了齐东来的替死鬼? 看到拉开的夹板,想到十指连心的痛楚,大壮额头上的冷汗似流水一般落了下来。 “我招,我都招!” “是我做的,是我嫉妒陈娘子的厨艺,想让她出丑别赶出书院!” “都是我做的,我认罪,请大人看在学子们平安无事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吴师爷快速地写好罪状,然后让大壮画押。 大壮的身体颤抖着,惊惧的眼眸一片死灰,最后还是梁捕头让人扶着他按下手印的。 第四十四章长康反水 长康因为没有证据,无罪释放。 而齐东来因为手染痕迹,被打了二十大板,还是长康搀扶着走出知府衙门的。 天已经黑尽,官街两旁的铺子早就关门了,黑漆漆的道路上只有一瘸一拐的两道身影。 “没有想到大壮是这种人,他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齐东来忍着火辣辣的疼痛轻叹出声,仿佛带着一丝惆怅和失望。 黑暗中,长康的眼眸露出冷冷的讥讽,嘴角轻勾道:“师傅一定很好奇,那个药袋怎么不是在我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学子大闹的那一天,师傅你悄悄放进我的口袋,却不知我转身就放进了大壮的房间。” “师傅的心真狠,一个徒弟拖下水还不够?为了让黄根的口供不会有问题,连我也要暗害!” 长康说完,扶着齐东来的手慢慢放开,步伐稍稍后退。 齐东来仿佛被鱼刺卡住喉咙,脸色发紫涨红,黑暗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长康翘起了嘴角! 那种熟悉的嘲讽和鄙夷,像闪电一样照亮了齐东来眼底的寒意。 眼前的人再也不是任由他揉搓捏扁的少年了,齐东来僵硬的身体仿佛是竖在寒风中的一堵墙,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呵呵!”长康嗤笑! 真是意外! 他跟齐东来算是远亲,齐东来的母亲是他的亲表姨,然而这层亲眷关系所得到的却是齐东来光明正大的压榨! 克扣工钱,任意辱骂,动辄挥手。 跟在齐东来的身边三年,他学会的不过是谄媚,勾心,图谋。 想想都觉得可笑至极。 “回到书院收拾好东西就走吧,看在我们师徒一场,大壮的事情就算了!” “大壮明知道下药的人是你,然而他却改口招认,不过是希望你会在事后想办法救他,如果让他知道,你就是存心让他替你顶罪,并且根本不会伸手!” “到时候再加上我的证词……呵呵……不知道这个案子还会不会有转圜的余地呢?” 长康的阴笑太刺耳了,带着嘲讽和威胁! 齐东来握紧拳头,深色的瞳孔收缩着,脸上的青筋凸起。 他千防万防,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被自己的徒弟给算计了? “我们可是亲戚?”齐东来冷硬道,躬着身子,屁股上的疼痛一抽一抽地钻入心脏。 长康闻言,仿佛听到最大的笑话! “亲戚?”他嗤之以鼻,仰头露出深不可测的瞳孔,清瘦的轮廓布满阴霾。 “还记得你让我跪在你家院外的稀泥里吗?还记得你差点把我耳朵打聋了吗?还记得你拿着我娘的棺材本去狎妓宿柳吗?” “你现在主动离开书院,我们还是师徒和亲戚关系,如果你不愿意离开,那就原谅徒儿不孝,要大义灭亲了!” 黑沉沉的眼眸比周围的夜色更加寒凉,带着破釜沉舟的威慑。 齐东来气得肝疼,到头来,他没有把小寡妇赶出去书院,到是把自己给套进陷进里去了。 长康光明正大地威胁,不过是仗着大壮暂时收押,他还有兴风作浪的机会!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齐东来阴冷道:“好,小子,算你有种!” “老子今天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给我等着!” 齐东来说完,一瘸一拐地朝着前面走去。 长康冷冷地瞥了他的一眼,从另外一侧的街道离开。 等到那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隐匿在暗处的一群黑衣人快速地原路返回。 柳江给柳成元传来消息的时候,齐东来跟长康都还没有回到书院。 “我外公之前给我一批人,都是江湖上有些名堂的,等闲人就算是查出来也轻易不敢招惹!” “我原本想着今天让他们耍耍威风,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齐东来,没有想到却得到他二徒弟长康反水的消息!” 柳成元说完,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陈青云听着柳成元没头没尾的话,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齐东来的身边竟然还有一只黄雀? “长康想要齐东来离开云鹤书院,听他的口吻,好像有本事能继续留下来?” “而且以齐东来的性格,根本不会这么容易认栽?” 陈青云说完,连忙解开眼上的纱布。 他慌忙的样子让柳成元大为意外,连忙搀扶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陈青云摸索着找到了盆架,没有水就用湿毛巾将眼睛上的药膏擦去。 经过一天的修养,他的眼睛虽然还是看不太清楚,可是火辣辣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视线里不再有重影,陈青云慢慢走出门道:“我要去找老师,如果齐东来狗急跳墙,我不能让嫂嫂出事!” 柳成元瞬间就想到了陈青云的担忧,他紧皱的眉头闪过一丝厉色。 不过大晚上的,他们去找老师可以,去找陈娘子就不妥了。 柳成元思量片刻,当即叫上谢明坤和张华,三人快速朝着北苑赶去。 陈青云摸黑走路,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漆黑。 脚下的石板路仿佛一直很长,长廊的尽头是园子,假山,然后才会是北苑。 他走得很快,跌跌撞撞的,有时候膝盖都会撞到岩石。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赶过去的速度也很快,然而还是没有追上陈青云,可见陈青云急行的步伐有多快。 暗夜里的假山树丛,到处都是可以藏人的地方。 齐东来和长康不可能当夜离开,所以这才是陈青云最担心的地方。 北苑的主院跟厢房是分开的,嫂嫂如果有什么情况,主院的人根就顾忌不到。 陈青云到北苑的时候,因为守在知府衙门等消息的齐盛刚刚回来,恰巧院门还没有落锁。 “陈公子?”齐盛上前扶着沾满泥土灰屑的陈青云,深色的眼眸闪过一抹惊诧。 “带我去见老师!” 陈青云对着齐盛道,他的眼睛又隐隐痛了起来,泪痕湿湿,模糊一片。 “还有我们!”不远处的柳成元连忙喊道,只见谢明坤和张华也连忙招手。 齐盛看着四位风姿俱佳的学子急匆匆地赶来,连盏油灯都没有提,一时间眉角抽动几下。 第四十五章齐瀚动怒 厅堂里,气氛压抑无比。 “嘭”的一声,齐瀚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 凌厉的视线扫了一眼以陈青云为首的四位学生,齐瀚气闷无比! “简直就是胡闹!” “这个时候北苑都已经落锁了,你们几个急匆匆地过来是想干什么?” “明知故问!”柳成元嘀咕,乜斜的视线上挑。 “什么?”齐瀚提高音调,柳成元下意识闭嘴,偷偷打量了一眼身边安安静静的三个家伙! “我刚才收到消息,说是那个长康跟齐东来反水了,我这不是怕……” “怕什么?”齐瀚怒斥,暗如雨夜的目光阴沉沉地直视柳成元。 柳成元小心肝一抖,无声地撇了撇嘴,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老师,我过来想请余大夫给我诊治一下眼睛!” 陈青云打破凝滞的气氛,这件事是他关心则乱,失了分寸。 柳成元撇了撇嘴,无语地盯着陈青云看。 只见陈青云眼睛又红又肿的,下颚紧绷着,泪痕沾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了一层阴影。 这家伙,明明就很担心,这个时候到是撇得干净! 只有他有资格给陈娘子出头,他们三个跟着来的家伙,到像是白痴一样。 更白痴的是,他们三个健步如飞地赶来,一路上竟然连盏灯都没有提! “老师,我们怕青云看不清路,陪他过来诊治的!”谢明坤眼眸一转,俊秀的轮廓浮现一丝笑意,赤裸裸地忽略陈青云那沾满灰屑的衣袍。 张华的嘴角抽搐着,低下头不言语,明明他们追了半天,到了北苑才看到青云人影。 “嗯,余大夫在西厢房,你们过去吧!” 齐瀚看着四位还没有蠢透的学生,脸色稍霁。 急匆匆赶来的四人在齐盛的带领下又急匆匆去了西厢房找余大夫。 偌大的厅堂里,只余齐瀚绵长的叹息声。 齐夫人掀开帘子,好笑地看着自己丈夫愁眉不展的样子。 “青云担心是常理,他的身边可就只有这一位亲人了!” 齐瀚点了点头,却略显担忧道:“我就是怕他太在乎了,早晚有一天,会陷入泥潭当中。” “这有何难?” “若是心慧再嫁,青云牵挂再深都不会惹人诟病,相反还会有益名声。” 一个小叔对再嫁的嫂嫂多番照料,岂不是证明他心存仁义? 齐瀚转头看向夫人,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连额间的皱纹都浅了些许! “不过还这个得看心慧的意思?”齐瀚捏着胡须,细细思量。 “偌大的书院,总不会个个学子都会高中吧,再有那落第的秀才,挑一个人品好的,家境殷实的。” “我去保媒,到时候留他们夫妻一个教书育人当夫子,一个钻研美食当厨娘,岂不是既安了青云的心,也能慰陈夫子在天之灵?” 一个女人要的,莫过于安定生活,幸福的归宿。 她瞧着心慧通透伶俐,胸有丘壑,不会是一个愚昧固守的女人。 到时候她寻到合适的人选,再从中牵线搭桥,保证让心慧有个好相公就是了。 齐瀚见夫人胸有成竹,当下也露出了松缓的笑容。 然而想到齐盛带回来的消息,一时间他又蹙起了眉头。 “齐东来能够脱身,证明他还是很有谋略的。” “你让翠环和翠玉去东厢房陪着心慧,在派人去知会青云一声,免他多想。” 齐夫人闻言,娇嗔地瞪了一眼齐瀚道:“还用你说,连聘婷都过去了!” “我让四个厨房的粗使婆子搬到了东厢房的耳房,放心吧,没事的。” 想着女儿圆鼓鼓的脸蛋,齐夫人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可惜啊……就是没能有一个傍身的儿子! 想到这里,齐夫人看向齐瀚的目光温柔缱绻,淡淡地显露一丝惆怅! 冷情的东厢房一下子热闹起来,齐聘婷和翠环翠玉更是住进了李心慧的房间。 四位芳龄少女将罗汉床铺好了,一晚上都是说不完的俏皮话。 上排的两间耳房各住了两个粗实婆子,原本昏暗的过道也点了油灯,套上灯罩。 李心慧知道是齐氏夫妇在安她的心,所以让粗使的婆子住过来。 可她没有想到,圆鼓鼓的齐聘婷也会过来,而且还跟她一起睡。 看着齐聘婷眼里的崇拜,仿佛根本没有贵贱之分,那明亮的眼睛跟珍珠一样漂亮! “嫂嫂,我也要学做吃的。” “娘亲太坏了,她不让我学,说是怕我以后把自己吃成一个胖墩嫁不出去!” 齐聘婷抱怨,把双丫髻放下来的她黑发垂腰,圆润的小脸配上微翘的小嘴,像是一只隐隐发胖的小猪。 “噗嗤,小姐,你真的要控制食量了!” “不然别说是夫人,就是陈娘子都不会给你做吃的了!” 翠环笑道,觉得自家小姐真可爱,整天想的都是吃的。 翠玉看着小姐鼓鼓的腮帮子,也出声道:“不如让陈娘子给小姐想想办法瘦身吧,这样夫人就不会控制小姐吃东西了,而且说不定还会让小姐学厨艺的!” “嫂嫂……”齐聘婷故意瘪着小嘴,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央求的双手摇晃着李心慧的手腕,眨动的眼眸带着期盼的目光。 “你呀?”李心慧上辈子只有哥哥,没有妹妹。 看着软萌可爱的小丫头对她撒娇,心里别提有多温柔了。 只见她点了点齐聘婷的额头,拉着被子盖好道:“等学子放假的时候,我出去想想办法!” “哇,太好了,嫂嫂对我真好!” 齐聘婷欢呼雀跃,连忙一头钻进李心慧的被窝里。 李心慧给她盖好被子,勾起的嘴角露出宠溺的神情。 躺在罗汉床上的翠玉起来熄灯,夜深人静,东厢房里的呼吸声渐渐平和。 西厢房里,余大夫看着送不走的几位公子,嘴角微微抽搐着。 他看了一眼自家公子翘起的红唇,貌似还很不爽。 “知道齐院长为什么生气吗?” “当局者迷,你们也太冒失了,北苑入夜就会上锁,而且还有巡夜的护卫。” “齐东来别说是没有长翅膀,就算他长了,那他进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余大夫说完,陈青云默了片刻。 他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所以造成了现在尴尬的局面。 柳成元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跟白痴一样,竟然连简单的问题都不过脑子了! “走吧,难不成真的在这边过夜?” “老余也跟我们过去,对外就说青云的眼睛又严重了,需要请老余过去坐镇!” 背锅的老余打了个哈欠,打着灯笼随着陈青云他们回去。 第四十六章当上大师傅 天微亮的时候,齐东来就收拾包袱出了云鹤书院。 齐盛让人跟了一路,结果人到集市就跟丢了。 齐盛怒斥跟踪的下人,当即回禀了齐瀚。 齐东来走了,关闭的大厨房重新开放,与此同时,齐夫人正式任命李心慧成为大厨房的大师傅。 而一直隐隐等待时机的长康,则成为了大厨房的杂工。 大清早,采买婆子和挑工们从书院的角门进去,一行人忙着搬运东西,压根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挑夫衣服,背着背篓,带着连帽的中年男人从角门跟着进来…… 热热闹闹的早膳过后,大厨房里所有的帮工厨娘,劈柴的,挑水的,甚至于连采买的婆子和八个挑夫全都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三排。 李心慧穿着一身新衣服,淡紫色的罗裙,素色坎肩夹袄。身材抽条的她看起来婀娜多姿,聘婷玉立。 一双明亮的眼眸璀璨如星,弯弯的柳叶眉淡墨如画,胸前是套肩的围裙,手上是白色的袖套,远远看着,无声地显露出大师傅的端庄秀丽。 站在她身后的翠环和翠玉分明拿着账本和银钱。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不是瞎子聋子,该知道的,我想都已经知道了。” “以后大厨房由我掌管,那么拖欠工钱,克扣工钱,随意辱骂的事情将不会再发生。” “今日先将之前的克扣的工钱发下去,至于以后的采买,管账,人员调动将由我一律掌管。” 李心慧说完,翠环翠玉便开始点名发工钱。 等到大家都拿到各自被克扣的工钱以后,那紧绷着的脸上总算是松缓了许多。 长康站在人群的最末,像是一个失去依仗的孤魂,安静老实。 他手里拿着补到的工钱,拇指下意识摩擦着铜板的刻印,低垂的视线里闪过一片复杂。 大厨房的场地宽,光是木桶木盆都有十几个,大灶和小灶加起来也有六个。 李心慧想到那群像馋嘴猫的学子们,当即用早上送来的新鲜食材接连做了好几道口味不一的下饭菜。 杀鸡剁碎,上火烹炒,火红色的辣椒比大锅底下的火焰都还要诱人。 烈酒倒入油锅里,滋滋炸响的声音勾动着大家的食欲。 只见李心慧先将辣椒都炒得脆脆的,把辣味都去了大半,这才起锅另外翻炒鸡丁。最后出锅时在倒入炒好的辣椒跟鸡丁混在一起,香香脆脆的辣子鸡丁有芝麻的香气,蒜蓉和花椒的香味,还隐隐透出一股弥漫的酒香。 众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虽然没有吃到,然后那眼睛却隐隐冒着绿光。 李心慧行云流水的动作流畅完美,帮工厨娘们只听她的吩咐,牛肉,豆腐,香菇,老姜……不一会,一锅香喷喷的牛肉豆腐在火上慢慢炖着,香气四溢。 长康在灶下烧火,一阵阵香味从他的鼻尖飘过,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 茶香猪肝,三鲜汤,酸辣白菜,牛肉豆腐,辣子鸡丁。 大盆里的菜肴摆满了条案,江婆子和马娘子连忙拿着厨房里的木盆把大家伙的分量打出来。 翠环跟翠玉已经把北苑的送去了,食堂里剩下的便是帮工们的事情,李心慧笑着用食盒盛了一份后准备回到北苑再吃。 学子们午休时间长,而刚好她也可以趁机回去补个觉。 “上菜喽!” 江婆子放下木盆大喊一声,众人顿时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 长康看着那袅袅远去的背影,当即褪下深蓝色的半腰围裙。 与此同时,书院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干活喽!”帮工们大喊,走到门口的长康顿时驻足,眉头紧皱。 “今天我给学子们打菜!”长康出声,返回去端着菜盆径直去食堂。 帮工们诧异地对视,觉得这个长康没有齐东来的庇护以后,到是挺识相的。 三月里的园子芬芳四溢,尤其是用心培植的三色牡丹。 粉色的,黄的,红色,绿叶拥簇下,那片片尽情舒展的花瓣艳丽至极。 花圃的暗影里,一朵白色牡丹幽幽静开,让人喜之不倦,品味观赏。 李心慧不知不觉放慢脚步,安安静静的园子只有树叶簌簌的声音,不过偶尔还能听到假山下面的小湖流进了消水洞中,咚咚地响过不停。 曲径通幽的小道里,阴凉的气息来袭。 李心慧下意识深呼吸,嘴角的笑意缓缓而出,然而微眯的眼眸只见一个黑影突然窜出。 微胖的身材挺着肚子,许是尾椎骨不适,那站立的姿态显得高耸而怪异。 “齐师傅?” 李心慧皱起了眉头,她听说齐东来今早已经走了。 齐东来看着李心慧手里拎着食盒,婀娜的倩影在假山下显得楚楚动人。 “陈娘子,在这书院做工辛苦得很,不如你跟了我如何?” “到时候我们联手开一家酒楼,挣些银两,你可就是富家夫人了!” 齐东来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哄着李心慧。 李心慧下意识退后两步,只见齐东来一瘸一拐地上前,那深邃的目光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阴狠。 “你想做什么?”李心慧下意识握紧食盒。 这会夫子们都还在食堂吃饭,根本不可能过来。 假山这边距离北苑又远,大厨房的帮工们也全都在忙碌。 李心慧快速地在心里盘算,她知晓齐东来已经摸清了书院的作息规律,所以才有恃无恐地将她堵在这里,幽静无人的小道上。 齐东来步步逼近,早已抓狂的内心愤怒不甘。 一走了之的结果就是一无所有。 想他齐东来七岁被送去齐家看庄子,这么多年了,哪一样不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一个长康就想弄走他,一个小寡妇就想替代他,门都没有! 齐东来猩红的眼眸迸发出疯狂的光芒,只见他冷笑道:“听说你点了宫砂,还是个雏吧?” “哈哈,我一定会让你很爽的。就在这假山后面,那里有片荆竹林,摇起来的时候,只有北苑的明月楼才能看得见。” “据说齐院长一家吃午膳都喜欢摆在明月楼,等他们赶过来的时候……” 第四十七章惊险一刻 齐东来一边幻想,一边勾勒出疯狂得意的笑容。 小寡妇跟他有染,不管是不是自愿的,碍于名声,小寡妇只有两条路。 第一是死! 第二是做他的小妾! 小寡妇出事,齐瀚首当其冲,怎么可能会让小寡妇去死? 到时候…… 想到这里,齐东来露出了淫邪的笑意。 李心慧见势不对,用力地将食盒对准齐东来砸过去。 “砰”的一声,齐东来用力将食盒挥到一边。 食盒碎成几块,一地的饭菜洒落,李心慧心里一慌,连忙往后退。 齐东来做了十几年的厨子,臂力惊人,硬碰硬的话,她不一定能够脱身? 李心慧低垂的视线落在齐东来那粗硬的膀子上,视线往下,还能看到他粗茧遍布的手掌,以及那右手紧握的麻绳。 当真是有备而来,李心慧心里一凛,连忙转身就跑。 “人来啊,救命!” “救命!” 空旷的假山周围,只有在耳边呼啸的风声。 这个时间段,假山园林这边根本就没有人来。 齐东来屁股痛,追不了多远,然而他早有准备地对着李心慧甩出了他买来的麻绳。 粗硬的绳子瞬间勒住了李心慧的脖子,齐东来迅速地一拉,只见那打了活结绳子立即收紧。 “叫吧,叫吧,大声点!” “等到他们赶来,老子早就干死你了!” 充满戾气的声音张狂邪肆,带着癫狂兴奋的毒辣,让人遍体生寒。 “咳咳……”窒息的感觉袭来,李心慧的手用力地扯着绳子,脸上因为缺氧而涨红起来。 齐东来快速地收紧,他还有伤,不能耗太长的时间。 就算什么都做不成,但在齐瀚的人来之前,他得把小寡妇的衣服都剥了。 最好能够破身,那样再保险不过。 齐东来一边收紧绳子,一边慢慢靠近李心慧,僵直的步伐颠簸怪异。 眼珠瞪大,强烈的窒息感来袭,仿佛舌头都开始僵硬了。李心慧用力地挣扎,一股死亡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 仿佛又看到自己挂在横梁上拼命挣扎的样子,脸部憋成酱紫,胸腔冲撞的气体仿佛即将爆炸。 太痛苦了,死亡前的征兆迅速汇入她的脑海。 “啊……” 梗塞的脑路仿佛被一阵白光劈开,李心慧痛呼出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密汗。 紧闭的眼睛刺痛无比,那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一串串泪珠倾泻而出。 “翠花,你等我,我一定回来风风光光娶你过门!”少年俊朗帅气的容貌栩栩如生,他笑得张扬肆意,一双星辰般的眼眸熠熠生辉。 “你是憨包吗?哄骗小叔改嫁都不会?你是要气死我啊?”妇人凌厉的眉峰皱起,那布满风霜的面容紧绷着,怒气冲冲! “……日后……我可娶……你!”瘦高的少年在灯影下模糊不清,那深邃幽亮的眼眸却异常坚定,微弱的油灯下,慢慢呈现出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一幕幕锥心刺骨的记忆袭来,李心慧头疼欲裂。 死亡的恐惧加上窒息的侵袭,竟然激发了前身李翠花的记忆? 李心慧感觉天旋地转,脑袋的痛苦已经盖过了窒息的恐惧,她感觉自己在飘,仿佛魂出体外…… 李心慧彻底软倒下来,齐东来见状,慢慢放松绳子。 双手钳着李心慧的肩膀,然后将她向假山后面拖去。 李心慧的双脚在地上拖行,发出“噔噔”的声响,齐东来有些慌乱地将李心慧平躺在地上,然后将她的鞋子脱去,随手扔进了假山的隐蔽之处。 手忙脚乱的齐东来再次拖起李心慧,被践踏的草丛劣迹斑斑,一眼便可观其不同。 厚厚的积叶发出一股沉阴腐旧的气息,常年不见阳光竹林里,暗影斑驳,静逸无声。 齐东来将李心慧随意扔在脚边,一张阴翳的面孔扭曲着,喘着粗气冷笑道:“等你成了我的人,我到是要看看齐瀚能耐我何?” 齐东来低下头去撕扯李心慧的衣服,“嘶啦”一声,李心慧的褙子被扯开来。 里面单薄的里衣素雅别致,齐东来眼眸一眯,嘴角勾起一抹淫邪。 只见他一只手去扯李心慧的里衣,一只手快速地扯下自己的腰带。 “砰”的一声,一根木棍狠狠地砸向了齐东来的脑袋。 齐东来只感觉耳朵嗡嗡地响,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晃动的假山好像随时都会砸向他。 “砰,砰,砰。”又是致命的三棍子,那力道太大,齐东来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会随之一震。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眼前雷鸣般的闪电,齐东来甚至于没有看清楚袭击他的人,就被人从后面一脚给踹翻在地。 滚在一边的齐东来抽搐几下,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头顶冒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瞪大的眼眸慢慢翻白,直到视线彻底黑了下来…… 陈青云看着昏死过去的齐东来,依旧不解恨地用力地将手中的木棍砸过去,猩红的眼眸遍布杀意。 如果他来晚一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时的陈青云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刀,可以狠狠地捅死齐东来。 可就算他满腔的怒气无法发泄,可当目光触及到李心慧脖子上套着的麻绳时,陈青云疼痛的眼眸迸发出一股慑人的寒意。 快速地扯开麻绳,陈青云一把将昏迷的李心慧抱起,连忙往北苑跑去…… 片刻后,只见齐盛带着北苑的一帮护卫匆匆赶来。 昏迷不醒的齐东来还躺在血泊中,齐盛看都不看一眼,捡起地上的麻绳阴冷一笑。 “来人,连带证据送去知府衙门,状告齐东来混入书院,图谋不轨,被当场捉拿。” 两名护卫领命,把齐东来一路拖出去,践踏过的路从边,滴落的鲜血尚未凝固,红得刺眼。 剩下护卫查看周围,很快便提着李心慧的鞋来到齐盛的面前。 “齐总管,这边找到一双鞋子。” 素净的鞋子小巧无比,齐盛眼眸一眯,当即握紧拳头。 好个齐东来,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公然行凶! 齐盛想到刚刚陈青云看他的目光,当即眉头一紧,对着身边的人道:“送一双刘婆子的鞋去府衙,就是那个专门负责给学子们洗恭桶的刘婆子!” “齐东来奸污刘婆子未遂,反被刘婆子打得半死,记住,要一双刘婆子沾满屎粪和血污的鞋子。” 身边的护卫领命而去,齐盛冷笑一声,连忙将李心慧的绣花鞋送去北苑。 第四十八章腹黑伊始 北苑之中,东厢房外的树荫下站着垂首而立的两道身影。 凝滞的空气潮热如火,仿佛焦烤着最后的理智和风度。 陈青云深幽的目光穿透门缝,只见那穿堂入寝的帘子被放了下来,他眼睛都盯得疼了,却依旧只能看到那帘子绣着的绿色花纹。 齐瀚背在后面的手指捏了捏,神色紧绷,面露愧疚。 早晨齐盛回禀齐东来不见以后,他推算以齐东来身上的伤,最起码也要三天才会有新的动作。 却不想因为他的大意,差点害了心慧! 多少年了? 齐瀚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堪信任,行为有失。 “青云……”齐瀚叫了一声,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青云慢慢转头,只见他的下颚紧绷着,深不见底的眼眸寒意四起,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自嘲。 “我不怪老师,今天的事情让我明白,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能靠!” “在这个书院里,真正将嫂嫂视作亲人的,也只有我自己!” 就算嫂嫂做得再好,那也只是一个外人。 一个厨娘出事了,对于书院来说,不过是失去了满足他们口腹之欲的厨娘。 他们也许会难过一阵,会念叨一时。 可没有人,永远不会有人像他一样,仿佛失去至亲,那内心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陈青云闭了闭眼,感觉血液里翻滚着浓浓的热气,而那股热气将他抓狂愤怒的内心推到极致。 齐瀚看着爱徒桀骜孤冷,仿佛顷刻间从温顺的绵羊变成了一只独自为王的孤狼。 那种凌厉不凡的气势,阴翳冷漠,再不复从前的低调沉稳,内敛谦逊。 齐瀚轻叹一声,深邃的目光闪过几丝复杂。 青云隐匿的黑暗人性激发出来了,城府越深的人,算计越精明,官场就会混得如鱼得水。 然而,越是这样的人,越难以靠近。 仿佛天生凉薄得,只有一层皮肉包裹。 厢房的门被推开,打断了齐瀚的沉思。 齐夫人陪着余大夫走下台阶,面色不虞。 捋了捋蓄长的小胡须,余大夫皱着眉头道:“喉咙肿大,估计得好好将养几天!” “不过……”余大夫面露难色。 陈青云的心沉到谷底,可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却波澜不惊道:“不过什么?” 余大夫看着面色冷肃的陈青云,疑惑道:“我给她针灸压惊了,按理说她早就该醒了!” “可是她现在却依旧昏迷,我怀疑她可能是受惊过度,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这种情况,他之前也遇到过。 而那个病人整整昏迷了半年才醒。 他不确定要不要提醒陈青云,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告诉他等于是雪上加霜。 陈青云聚拢眉峰,静谧无波的眼眸晦暗不明。 嫂嫂当日上吊,死里逃生,脖子被勒住的窒息感必然强烈。 而齐东来用麻绳套住了嫂嫂的脖子,用力强拉之下,嫂嫂必然窒息惶恐。 往日情景再现,嫂嫂挣扎无果,自然以为必死无疑。 陈青云点了点头,不顾在场的几人,步伐快速地踏进了厢房。 余大夫拱手对着齐瀚和齐夫人道:“我下去开方子让人煎药。” 齐瀚点头颔首,对着齐夫人道:“我们也走吧!” 齐夫人点了点头,心里吁叹一声,她已经封锁消息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翠环翠玉在前头顶着,青云也不肯离开,发生这种事情,她也没脸阻止青云留下来。 三人慢慢地出了东厢房,齐瀚对着余大夫问道:“可是很凶险?” 余大夫点了点头,随即出声道:“人生老病死都会有求生的意识,可当一个人以为她自己已经死了以后,这种求生的意识就会减弱,甚至于没有。” “陈娘子这种情况,得看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了!” “越早越好,反之……”余大夫没有说完,然而他不虞神色早已道明一切。 齐瀚和齐夫人闻言,对视一眼,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厢房里 淡淡的檀香在床榻之上萦绕。 凝神的气息似乎让床上的躺着的人睡得更香,那呼吸声均匀细小,一起一伏的节奏缓慢,仿佛周而复始的白天黑夜。 “嫂嫂,对不起!你起来继续陪着青云好不好?” “那个齐东来一定会恶报连连,你相信我,起来亲眼看一看!” “以后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请他们照拂你了。从今往后,我只信你,信我自己!” 陈青云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然而床上躺着的李心慧却纹丝不动,仿佛失去魂魄的躯壳,已经没有了任何感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送来的汤药都喂了三碗,可药汁顺着李心慧的嘴角流出,压根就喂不进去。 陈青云的内心仿佛这黑色蔓延的夜空,寂寥,静谧,孤独。 他恍惚地想起了九岁那年他随娘亲赶集,在镇上的时候遇到了嫂嫂。 随行几个小姑娘推搡着嫂嫂,嬉笑道:“翠花,那不是你小叔子吗?还不去打个招呼?” 被推过来的嫂嫂面色含羞,眼眸异常明亮。 她故作老沉地板着脸,伸过来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脸蛋,顿时嬉笑道:“青云乖!” “哈哈!”那一群围上来的小姑娘大笑。 嫂嫂歉意地看着他,面色赧然! 他还记得自己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结果瞪大的眼眸里,却只剩下嫂嫂落荒而逃的身影。 他不爽地在原地跺脚,娘亲温柔的呼唤却在头顶响起! 那个时候他以为嫂嫂是在躲他,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嫂嫂躲的人是娘亲! 嘴角含着一抹轻笑,没有点灯的房间暗沉沉的,仿佛只有孤寂的心里流淌着泪水的声音。 坐到床边,陈青云执起李心慧的手,夜色里,他黯淡无光的眼眸却忽然流出了温热的泪水…… 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李心慧的手背上。 昏暗的床头,只见紧闭双眸的李心慧眨动着睫毛。 垂头的陈青云没有看见,悲伤的啜泣过后,陈青云慢慢走出房间。 书院的西北角有一处小门,是厨房的帮工和婆子们出入的地方。 这个地方偏僻,门能反锁,只有在里面的人才打得开。 长康小心翼翼地准备打开房门,只见那门销的手柄刚刚挪动,背后便响起陈青云冷冷地声音道:“我就知道你会有动作的,果不其然!” 长康的身形一僵,握着门销的手紧紧不放。 第四十九章暗中布局 紧张的面孔覆上一层惧意,长康连忙道:“我没有害过陈娘子,今天发生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知道,我来是谢谢你今天特意提醒我去园林里。”陈青云淡淡地笑起来,深幽的目光落在长康手里攥着的包袱上。 “听说你给齐东来记了三年的账,我猜你一定有齐东来贪墨的证据吧?”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陈青云从暗影里走来,一步步靠近长康。 清晰的脚步声响起,长康挺直背脊,攥紧手里的包袱。 陈青云看着惊弓之鸟的长康,继续道:“你知道齐东来一定会返回书院,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嫂嫂会遇险。” “你想去救,可你又不能刻意暴露你自己,不能让人认为你就是踩着你师傅上位的阴险小人。” “所以,就算有证据,你也不会亲自去指认齐东来,你会去找大壮的亲人,让他们反击。” 陈青云嗤笑,那玩味般的口味透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长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陈青云猜得分毫不差,他手里有齐东来贪墨的证据,可就算齐东来再坏都是他的师傅。 如果他去揭发,去指证,去落井下石都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到时候就算他能留在云鹤书院,也必定不会长久,甚至于当场会被辞退。 他谋算着,知道齐东来一定会回来,整个书院,齐东来唯一的出路就在这里! 他这一招守株待兔,本想自己去救陈娘子,最后再将贪墨的证据拿出来。 然而这一步步走得太稳,刻意明显,以齐院长的机智必然一眼看出他早有预谋。 整个大厨房不能由他掌控,就算弄死齐东来,到头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早就打定注意踩着齐东来上位,可他不想自己踩不稳,摔下来。 “你想让我做什么?”长康低沉道,都到这一步了,他不想功亏一篑。 “就继续你的计划,不过……” “不过什么?”长康警惕起来,他知道陈青云不会轻易放过齐东来。 今日下午,学子吃食再次从小厨房送过来,虽然那些吃食都很好,可长康知道,那根本不是陈娘子的手艺。 陈娘子所做的菜肴,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油腻,可今天下午的菜肴,明显是用油来遮掩,企图蒙混过关。 学子们虽然三三两两有些议论,可肉多汤腻,只当是陈娘子多加油水,殊不知那根本不是陈娘子的手艺。 “我要你状告齐东来贪墨,亲口告诉他……” 陈青云凑过去,阴鸷的眼眸寒意四起。 压低的声音简短得很,然而长康却听出了一头冷汗。 齐东来将芥末放在他口袋里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分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大壮,所以齐东来必须离开云鹤书院。 可他从未想过弄死齐东来,然而听了陈青云的话以后,长康却知道,齐东来会比死更加痛苦一百倍,甚至于一千倍! 想到这里,长康紧绷的面孔闪过一丝挣扎。 “你提供证据帮大壮洗脱嫌疑,必然牵涉其中,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会让我嫂嫂收你为徒!” 陈青云嘲弄道,他知道长康最想要的是什么? 在见识过嫂嫂的手艺以后,只怕一个书院的厨房管事已经不足以满足长康精于算计的城府。 暗沉无波的内心涌起一阵热潮,长康用力握紧拳头,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纠结。 然而不过片刻,他立即做出选择。 “好,我答应你!” “你得保证,就算我声明尽数毁去,陈娘子也定会收我为徒!” 长康回过头来,坚定不移的目光闪烁着,在黑暗中尤为醒目。 齐东来招惹了陈娘子,以齐院长的立场来说必定不会放过,再加上他提供的证据,齐东来不是充军就是流放。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既然都要选择下手,手黑手白显得并不重要。 陈青云要的是结果! 而他要的是前途! “你敢破釜沉舟,我便能排除众议,你放心,等齐东来坐实罪名,我会想办法帮你洗尽污名。” 陈青云笃定道,一个小小的厨子,他并未放在眼中。 可经过这次的事件,他却深深地明白了,一定要在嫂嫂的身边放一个自己的人。 而精于算计,冷静聪明的长康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天微亮时,李心慧总算是睁开了双眸。 她感觉自己很疲惫,像是奔波劳碌了许久,全身肌肉紧绷酸痛。 “嫂嫂?”陈青云试探地唤道,那睁大的眼眸闪过一丝惊喜。 李心慧恍惚地眨了眨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记得自己的魂魄游荡在医院的廊道上,看着她的挚友韩越细致耐心地照顾着另外一个她。 那个占着她身体的女人温顺柔美,一颦一笑含羞带怯,对周遭的一起都排斥着,唯独信任韩越。 医院沉闷的白色像是女人毫无着落的内心,她时而蹙眉,时而落泪,时而惶恐。 可只有看到韩越时,她才会露出安心浅淡的笑容。 李心慧一直观察着,最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跟李翠花不是死了,而是魂魄互换了。 黑夜来临,她站在空荡荡的廊道里,看着韩越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无声地含着一抹宠溺。 而那个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像是童话城堡里的小公主,不谙世事,纯洁无暇。 李心慧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感觉自己真正像一个孤魂野鬼,回不去了。 可就在她觉得自己伤心无助时,遥远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她仿佛感觉有灼热的液体烫伤了她的魂魄,让她忍不住为之一颤。 想着那在暗夜里压低咳嗽的少年,想着那在晨曦里为她清洗恭桶的少年,想着那跋山涉水只想为她洗清污名的少年…… 不知不觉中,李心慧看到自己的魂魄慢慢变得透明,她感觉沉沉的困意来袭,当她闭上眼时,才恍然如梦地清醒过来。 第五十章他的脆弱 眼前的少年依旧如当初那般,坐在床沿微末的地方,低下头,一脸担忧又庆幸地望着她。 他甚至于激动得早已忘记了男女之别,情不自禁地握着她的手揉搓着,好似害怕她冷。 可他的手却比她的更冰,潮湿的眼眶在油灯下显得红红的,紧抿的红唇无声地透出一股心痛和悔意。 “嫂嫂,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寄望别人能够照顾好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陈青云语无伦次地道歉,他感激上天,让嫂嫂又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庆幸好似澎湃的河流,瞬间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他知道自己应该克制,可是他却无法冷静自持。 什么礼教?什么避讳?什么叔嫂有别? 通通见鬼去吧! 陈青云将李心慧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忽然就泪流满面。 潮湿温热的泪水滚滚而落,无声的啜泣和脆弱慢慢宣泄着,晨曦微弱的光亮里,李心慧忽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是啊,回家的感觉! 仿佛那颗漂泊无靠的心,终于上了岸! 有一位少年,用他的臂弯,给了她一方安宁! 泛着水雾的眼眸疼痛着,李心慧哑着声音道:“别怕,我死不的!” 陈青云闻言,眼泪流得更凶。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脆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他只想坚强,像长矛和盾牌一样,有着坚不可摧的姿态! 可在这世间,唯一可以让他脆弱的人,只剩下了她! 那像孩子一样的陈青云,他只想让她看到,外人永远都不行! 发泄好一会,天都亮了,陈青云内心的恐惧才悉数散尽。 温柔的手轻轻地擦拭着陈青云的泪痕,李心慧戏谑道:“哎呀,秀才小公子变成红眼小兔子了!” “瞧着这感性的小模样,跟谁家小媳妇似的?” 陈青云嗔怒地瞪了一眼嫂嫂,嘴角自然而然地慢慢勾起,露出愉悦的笑容。 李心慧撑着床沿起来,准备掀开被子下床。 陈青云见状,连忙阻止道:“余大夫说你需要好好修养几天!”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你跟我说说后面的事情!” 陈青云知道嫂嫂指的是什么? 刚刚活跃的心立即沉寂下去,连熠熠生辉的眼眸都晦暗不明。 陈青云垂下眼睑,当即把长康在食堂给他报信,以及他及时赶到和齐东来送官的消息告诉李心慧。 李心慧暗暗蹙眉,他到是没有想到,这个长康竟然能够猜到齐东来反扑回来? “这个长康既然知道,那他明明可以跟来阻止的,怎么去找了你?” “难不成他能够算准齐东来行动的时间?要是你来晚了……” 李心慧皱起了眉头,对于曲线救人的事实,她表示不喜。 陈青云心里自然是恼怒的,可他还是替长康说话道:“他手里握着齐东来贪墨的证据,如果他跟着你,齐东来发现以后一定会反咬一口。” “都怪我跑得太慢了,长康已经把证据交给府衙,准备出面指证齐东来。” “你放心,齐东来出不来了!” 陈青云说着,在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为了成功在嫂嫂身边安放长康这枚棋子,他还得去找老师帮忙,给长康一个蛰伏的正面身份! 这件事老师也有责任,他不怕老师不答应。 李心慧觉得脑袋有点晕,她心里隐隐怀疑长康的用意。 可此时听陈青云这么一说,她又下意识选择相信。 李心慧又问了后面齐院长的安排,得知齐东来已经被控告贪墨银子,图谋不轨,强奸未遂时,她又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齐东来不可能被动挨打,所以一定会咬出她来。 到时候她脖子上的印痕就会成为证据,还有她的嗓子。 众目睽睽之下,她得有让人信服的底气。 李心慧眼眸一眯,当即对着陈青云道:“你去帮我抓两副药回来,要快!” “我念,你写!” 陈青云看着嫂嫂凝重的面孔,当即点了点头。 李心慧念出一串药名,陈青云下笔很快,写下药方后拿着出门! 半个时辰后,陈青云抓了两包药材回来。 前来复诊的余大夫和探望的齐夫人已经在厢房内了。 余大夫看着陈青云手里的药包,眼眸闪过一丝趣味道:“陈公子大清早地抓了什么药?” 陈青云尴尬地笑了笑,他只顾着写,根本没有问嫂嫂是治什么伤的? 李心慧闻言,当即出声道:“是祛瘀和治疗咽喉的,我怕那个齐东来会在公堂之上当众攀咬我!” 齐夫人眸光在李心慧淤痕深深的脖子上一扫,又听她暗哑无力的声音,当即明白过来。 只见她轻叹一声,愧疚自责道:“这件事都怪我们,到现在都还解不了你的危机!” 李心慧闻言,勉强一笑道:“不论在什么世道,总是要讲证据的。” “拿不出证据,便证明不了我的清白。” “我总要让他知道,不是他一个人可以颠倒黑白,扭转局面。” 笃定的语气冷厉强势,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让人精神一震。 “对,就该这样!”齐夫人眼眸一亮,迸发绚丽光彩。 随即又将自己叮嘱刘婆子的话告诉李心慧,李心慧一想到满身屎臭味的刘婆子往那齐东来的面前一站,大声指责他意图奸污。 那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噗嗤!” 李心慧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边的余大夫打开了药包,细细闻了之后,又问陈青云要了药方! 只见他一手拍着大腿,一手紧捏着药方道:“妙啊!果真妙啊!” “当归,野芋,苏木,牡丹皮,桃仁配上金丝藤,大黄。祛瘀化血,不出两天必见效果。” “玄参,天冬,麦冬,地黄,青果,蝉蜕,人丹草煎熬成汤,一日分三五次饮下,喉咙很快便会消肿止痛。” “那个齐东来死不了,衙门最多三天就会开审,到时候时间刚刚好!” 余大夫惊叹,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最起码也要五天才能除尽陈娘子脖子上的淤血痕迹。 他行医多年,从来不信什么偶然巧合,他看着药方上写着的药量搭配,心里猜测着是不是这一代有什么隐世名医? 第五十一章狼狈不堪的齐东来 array 第五十二章齐齐针对 齐东来嗜血疯癫地盯着长康看,他愤怒得早已失去理智,不停地想要撕打长康。 然而他每动一次,长康必然会冷笑一声,最终他没有够着长康,相反,因为剧烈的动作而让自己痛苦加剧。 “你入狱了,再也不可能庇护黄根,你说他会不会供出背后真正的指使者?” “只有你彻底出不去了,那么你的婆娘和儿子才有可能跟他姓黄啊!” “哈哈!” 长康猖狂而笑,丝毫不觉自己正在火上浇油。 看着齐东来扭曲震惊的面孔,他心里畅快极了,齐东来这样的结果,果真应了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 “啊!” 只听齐东来一声嘶吼,瞪大的眼眸怒火滔天,潮水般的杀意铺天盖地袭来! 大壮在一旁看着齐东来恼怒愤恨的样子,冷冷地撇了撇嘴,内心最后一点善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尝过的那些痛苦,他得让齐东来一一尝上一遍! 黄根在齐东来进来之后,就上了一次刑! 那声音跟杀猪似的,只怕再硬的嘴都熬不到明天了! 想到这里,大壮冷笑连连,看着齐东来的目光透着一股摄人的寒意! “我招,大人,我招!” “是我家老爷指使我……” 天亮的时候,齐东来被一阵惊心动魄的嘶喊给吓醒了! 那声音他太过熟悉,就是给他跑腿的黄根。 齐东来不愿意相信,心腹黄根背叛了他。 可他深陷牢狱,黄根失去了依仗,很有可能会出卖他! 再加上长康的笃定嘲讽,齐东来越想越恐惧,额头上的伤口刺痛着,头晕目眩。 “你听,黄根已经招了!” “哈哈,你竟然得到了众叛亲离的下场?” 长康靠着门柱上低嘲,仿佛一夜未眠! 齐东来眼前出现了重影,耳朵也嗡嗡作响。 他心里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不可以相信长康,说不定长康就是齐瀚送进来迷惑他,搅乱他心神的。 可他不受控制地一遍一遍地回想长康说的那些话? 他一个月有二十几天是在书院,偶尔放假也不回清水县。 家里的娇妻美妾常年指使黄根跑腿,日积月累下来,黄根在娇妻美妾的心里岂不是越来越重? 心里的恐惧慢慢累积,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等到衙役来提审的时候,齐东来虚浮无力地被拖去公堂。 因为是公审,所以衙门外都是围观的百姓。 齐东来因为头痛发热,全身虚弱无力,向条落水狗一样在公堂之上喘息着。 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时重时轻。 他看到刘婆子破口大骂,布满褶子的面容又黑又丑,那身上的肉随着她的声音抖动着,跟挂在肉铺上的吸引客人的肥油一样。 “大人,就是他!” “当时我正在园林里散步,他忽然从我后面拿麻绳想要把我套住,也亏了我这身板结实,他一时间拉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我自四十守寡已经十年有余,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个畜生,就我那双鞋底都打断了!” 刘婆子义正言辞。 她穿着一身青布衣衫,膀大腰圆的身材魁梧无比。 那粗狂的声音刺耳洪亮,外面围观的百姓们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公堂外全是喧哗的笑声。 陈青云和李心慧隐匿在人群中,像是寻常看热闹的姐弟,众人拥簇着,谁也没有过多关注。 “大人,我在齐东来身边三年,专门为他管账。这三年来书院的每一笔开销我都有记下,齐东来共贪墨了云鹤书院七百三十二两银钱,这还不算之前七年的。” 长康跪得身板笔直,说话调理清晰。 大壮看着奄奄一息的齐东来,当场改口道:“大人,我冤枉啊!” “书院的药不是我下的,是齐东来逼我顶罪的。” “黄根可以做证,是齐东来让他去买来的。” 齐东来感觉脑袋快要炸开了,一个个都来针对他。 嘲讽的,讥笑的,鄙夷的,谩骂的。 太多太多,他微微仰起头,感觉天旋地转。 威武的长棍就在他的身边,可他却连跪着都十分勉强。 黄根还没有来,小寡妇也没有,一面之词,能耐他何? “大人,小的冤枉!” “分明是那书院里的厨娘陈娘子勾引我去园林,被刘婆子撞见以后,怕败坏她的名声,便想杀我灭口。” 齐东来用力地握了握拳头,喊出心里的怨愤! 知府大人早已跟齐瀚面谈过,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阴险狡诈的齐东来根本不可能认罪,而那个黄根,到现在还咬牙挺着,不得不说,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啪!”惊堂木响了起来! “放肆,公堂之上,岂是你想攀咬谁就能攀咬谁的?” “且不说那陈娘子跟此事毫无关系,就算有,依照你下药暗害,栽赃嫁祸的事迹,你以为本官会相信?” 知府徐润泽冷声呵斥,丝毫不去理会。 齐东来的心慌了起来,他知晓齐瀚跟知府大人交情匪浅,这也是他这些年打着云鹤书院在外招摇的底气。 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所仰仗的那座大山会垮了下来,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大人,是真的。” “我慌乱之中为了自救,拿腰带勒住了那个陈娘子的脖子,只要大人传唤她来,便可知小的没有说谎!” 齐东来强辩,经过了两天,什么麻绳的印记早已消失。 反正就是有淤痕,谁知道是怎么勒的? 他在心里冷笑,想着能把小寡妇拖下水也是不错的。 最好把她的名声彻底败坏,让众人都以为她早就不干不净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 一切都在嫂嫂的意料当中,陈青云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握紧,深幽的眼眸掠过一缕寒光。 李心慧嘲弄地撇了撇嘴,齐东来这种人,就算是死,也恨不得多拖几个垫背。 “我日你大爷的怂包货,敢做不敢认是吧?” “欺负了老娘还想栽赃给陈娘子,这两日陈娘子顿顿给学子们做好吃的,她若是脖子上有伤,厨房里谁人不知?” 刘婆子用力地踹了齐东来一脚,公然撒泼。众人看得好笑,纷纷伸长脖子。 第五十三章公堂反击 “啪!” “肃静,公堂之上再敢喧哗,全都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知府略微生气地道,然而那微微转动的眼眸却闪过一丝恶趣味。 像齐东来这种人,就该遇到泼妇一样的刘婆子。 刘婆子老实下来,跪在齐东来的旁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老娘这般貌美如花,你多看一眼都是侮辱!” 齐东来原本就头昏眼花,被刘婆子这一踹,心里越发恶心。 他强忍了一会,重要还是忍受不住胃里的翻滚之意。 “呕……”齐东来对着刘婆子就呕吐起来! “哈哈哈!” 外面的百姓们许是觉得这一幕太过滑稽,全都大笑起来! 李心慧浅浅地勾起嘴角,觉得齐东来恶有恶报,此番境地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吐过以后,精神就会好点了!” “我出去等着传唤了!” 李心慧对着陈青云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缓缓加深。 陈青云点了点头,却在她转身的时候,跟了上去。 等到了衙门边上的小门,李心慧看着身后跟来的陈青云,诧异道:“你不去看热闹?” “有什么好看的?” “横竖知道他的结局就好!” 陈青云不以为意。 李心慧听到陈青云笃定的口吻,当即好笑道:“知府大人都还没有宣判呢,你怎么知道他的结局?” “西北战事还没有平定,我猜多半充军。” 李心慧也猜到了,不过她远远看着拥挤的人群,当即摇了摇头道:“若是变卖家产去交些银两,也有可能判个三五年或者流放。” “到时候不过换个地方过活而已。” 在这个朝代,只要不是死罪,都是可以用钱赎罪,可以轻判。 “带云鹤书院厨娘陈娘子前来问话!” 衙门里传来声音,陈青云看着嫂嫂推开了小门,当即道:“他一定会去充军的。” 李心慧闻言,回目一笑,窈窕的身影穿堂而去。 陈青云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往衙门口的方向走。 远远赶来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连忙叫住陈青云道:“子恒,等等,我们奉老师之名前来证明陈娘子清白。” 陈青云意外地挑眉,转身看着风尘仆仆的三人。 这个时间段,只怕连午膳都还没有来得及吃。 “不用了,她不会有事的。” 陈青云挤进了人群,目光瞥向公堂。 柳成元三人见状,连忙跟着挤进去。 “大人,我跟这个齐东来有些旧怨,今日我做好学子早膳时就出来了。” 李心慧跪在刘婆子的旁边,隔开了齐东来的目光。 齐东来听到声音,抬起头观看。 结果只见小寡妇侧颜恬淡,竖起的立领遮挡了他的视线。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齐东来的心暂时稳了下来。 只要能把小寡妇拖下水,到时候…… “大人,就是她勾引我的。” “说什么想我想得紧,拉着我在那园林之中就要行那龌龊之事。” “她耐不住寂寞想要投怀送抱,作为男人我只好笑纳了,谁知道她看见刘婆子来了,便想打晕谋害我,声称我想玷污她,以此来证明她的清白。” 齐东来朗朗上口,仿佛在心里早已默念了千百回。 一旁的长康忍不住冷笑,齐东来现在越是张狂,一会就会越痛苦。 从高处坠落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齐东来,你到是说说,我是几时约你的?” “你又是几时到的园林,我们相会时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在哪里?” 李心慧略微低着头,冷冷地嘲讽道。 齐东来以为小寡妇是不敢抬头,心慌地想找借口理由脱罪,当即回道:“你是早上约我的,我们是在学子午膳时相会的,地点就是园林的假山后面。” “啪,啪,啪。”李心慧双手鼓掌。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众人似乎还没有见过这等临危不惧的小娘子,一时间惊讶万分。 “说得好!” 李心慧嘲弄,随即轻笑道:“所以我是在知晓你被打了二十大板以后约你相会的,所以你屁股开花了也要应邀现身?” “更为难得可贵的是,你涉嫌下药离开书院,再也不是书院的厨子。” “未经允许私自出入书院视为图谋不轨,你脑子进水了吗?既然已经不是书院的人,为何不等伤好了约我出来更为方便?” “诚如你所说,我不甘寂寞,想要勾引你相会?” “既是如此,你何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又老又丑的男人,顶个肚子像怀孕六个月的妇人,走到大街上跟赶去宰的猪一个模样!” “我是年轻的小寡妇又怎样?我耐不住寂寞又如何?我家小叔乃是十三岁的秀才,学识过人,知书明理,我若心想改嫁又有何难?再说我脑袋又没有被揍晕,狗屎跟黄金还是分得清的。” 李心慧一席含枪带棒的话下来,众人只差拍手叫绝了。 齐东来被气得半死,涨红着脸,指着李心慧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知府大人的眉头抽动几下,紧绷的下颚抿成了一条好看的弧线。 “你……” “泼妇……老子瞎眼了才想上你!” 齐东来大骂,眼眸猩红。 李心慧闻言,依旧没有抬首,没有回视。 反而饶有兴趣道:“所以是你想,而非我想?” “你栽赃,陷害,污蔑。一局又一局,我也真是佩服了,一个明明是想偷黄金的人,怎么却偏偏抓了屎?” “就是!”刘婆子配合出声,她夫家没人,娘家也没人。 这些年在云鹤书院虽说脏,臭,累,可至少也存了养老钱。 再加上齐夫人承诺她的那一笔,她完全可以回去收拾包袱回乡养老了。 想到这里,刘婆子嘴角勾起了明晃晃的笑意,整个人竖着跟座假山似的。 外面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这算是初春以来,他们看到最有趣的案子了。 齐东来并不知道是陈青云救了李心慧,他以为是牵扯进来的刘婆子。 所以他推断是齐瀚夫妇想要顺水推舟,摘出小寡妇。 可惜…… 齐东来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可没有忘记,小寡妇被他用力勒住脖子窒息昏迷的。 那脖子上面的淤痕,只怕要五六天才可以消除。而现在不过才过去两天! 第五十四章彻底奔溃 “你不用狡辩,你脖子上有我勒过的痕迹,是与不是,你露出来便知道了!” “衣领尚且封不住的脖子而已,难不成你害怕玷污了你的清白不成?” 齐东来嘲讽。 众人看着那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小寡妇,貌似一直没有见她回过头。 他们看不清长相,此时却对那脖子好奇起来! 到底有没有淤痕呢? 听着那齐东来的口气,到像是真的一样! 刘婆子鄙夷地瞥了一眼齐东来,冷哼道:“呵呵,你那后脑勺被老娘打开花,现在傻了吧?” “我记得我那鞋底当时沾了些屎,是不是敲进你脑袋里去了?” “哈哈哈!” 围观的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齐东来涨红了连,狠狠地瞪着刘婆子! 刘婆子见状,狠狠地瞪回去! 她眼睛大,瞪得跟铜铃一样。 长期洗刷恭桶,让她的性子又闷又沉,此番凌厉一瞪,到是把齐东来的小心肝吓得不轻。 他还记得那几棍子 他妈的太狠了。 脑袋跟开花一样疼! 等等,棍子? 齐东来仿佛瞬间抓住了些什么? 他眯着眼睛,瞪着李心慧,忽然就一头雾水。 如果救小寡妇的人不是刘婆子? 那会是谁? 齐盛? 齐东来的视线在公堂绕了一圈,最后锁定在长康的身上。 长康忽然拿着账本出来指证他,不惜跟他恩断义绝,反目成仇! 难不成是小寡妇承诺了什么? 对的,一定是这样! 齐东来以为自己猜得分毫不差,当即咄咄逼人道:“不是你勾引我我又怎么会冒险返回书院?” “不是你暗下毒手我又怎么会头破血流?” “难不成你的姘头不止我一个,你那脖子还有别的痕迹不成?”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个个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 知府徐润泽惊堂木一拍,场面顿时肃静下来。 “陈娘子,你把头抬起来让本官看看!” 李心慧闻言,依旧垂头道:“大人,若是脖子上无痕迹如何说?” “倘若齐东来再攀咬我,我又用何来证明我的清白?” 徐润泽蹙眉,一时间犹豫起来! 紧绷的面容松缓,一双犀利的眼眸也收敛寒光。 齐东来见状,顿时悬着心,慌忙道:“你莫不是做贼心虚?” “我是不是做贼心虚跟你有何关系?本是你奸污刘婆子未遂,攀咬我一口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任由你随口污蔑,难辨清白?” 李心慧仿佛气急,微微侧过头,狠狠地瞪了齐东来一眼。 齐东来恍惚看着李心慧那领口处有黑点,当即瞳孔剧缩,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要你的脖子干干净净,那么就算是我脑袋被打晕了,胡言乱语污蔑你!” “如果你的脖子要是斑斑点点,那可就是你不干不净了!” 齐东来冷笑,面露讥讽。 “你不过是攀咬我勾引你,我便要露脖子,倘若今天你说我身体某位有颗黑痣红痣的,我岂不是要脱衣验身?” “大人,我宫砂尚在,足以证明我的清白。这两日厨房进进出出的帮工厨娘亦可证明我的清白!” 李心慧垂首,恭敬之中带着强势的坚持。 徐润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温和的目光闪过一丝赞赏。 能够不随波逐流,对他人的指控置若罔闻,特立独行地坦荡坚持,不得不说,也算得上是位气场坚定,温婉淡雅的好女子。 眼见知府大人已经松动,齐东来心慌意乱地扑向李心慧。 “你一个小贱人在公堂之上竟敢推三阻四的,看老子不……” 慌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只见两名衙役立即将齐东来钳制,那小娘子受惊歪到一边,白净的脖子上挂着一块黑斑玉石,衬得肌肤温润细腻。 徐润泽见状,眼眸一眯,脸色冷肃。 “哪里有什么淤痕斑点,这个齐东来分明信口开河!” “就是,临死也不忘攀扯小寡妇,心也太黑了点!” “此等满嘴谎话连篇的恶徒,应当先仗打二十大板才是!” 随风一边倒的议论瞬间冒了出来! 齐东来眼眸欲裂,不敢置信地瞪着李心慧。 她那脖子上面干干净净,别说是淤痕,就是连红痕都没有!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齐东来忽然跌坐在地上,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个干干净净! “啪”惊堂木重重拍下。 徐润泽恼怒地瞪了一眼齐东来,当即对着衙役道:“公堂之上竟敢污蔑她人清白,满嘴谎言竟无一句实话,重打二十大板再审!” 四名衙役上前,其中两个将齐东来拖到长凳上去。 另外两个准备行刑。 前几日打的二十大板尚未痊愈,头部又遭重创。 齐东来感觉全身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相反,他体内热气横冲直撞,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他的内心在张狂,在咆哮,在呐喊。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他要奸污的人是小寡妇,明明可以把她拖下水! 可到头来,所有矛头指向他,长康,大壮,刘婆子……还有黄根…… 齐东来的心彻底慌乱起来,面容扭曲着,神智早已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着。 “陈娘子无辜受牵,回书院去给学子们张罗吃食吧!” 徐润泽温声道,面容谦和。 李心慧慢慢站起身来,直接从公堂往外走。 路过齐东来的身边时,李心慧低头,轻蔑地勾起了嘴角! 齐东来彻底奔溃了,那种仿佛蝼蚁的藐视,让他张狂而无着落的内心爆发出一股同归于尽的愤恨。 用力握紧的拳头青筋爆出,扭曲的面容张狂淫邪。 板子高高落下时,只听齐东来嘶喊道:“什么洗屎的刘婆子?” “老子明明要干的人是你,你那件褙子老子都给你撕碎了!” “啊……贱人……你浪得要死……啊……” 丝毫不知收敛的齐东来在剧痛来袭时,张牙舞爪地宣泄着愤恨。 似乎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奸污过了小寡妇。 然而围观的百姓再也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甚至于,在李心慧踏出衙门的那一刻,周围都是给她让道的人。 显然,她那临危不惧,温柔而坚定的气场感染了不少围观百姓。 重重的板子挥下,齐东来痛得差点咬断舌根,苍白的面容细汗遍布。 凌乱的发丝紧紧地贴在他的下颚,随着他身体的震动而摇晃着。那双不断放大又不断聚拢的瞳孔逐渐被一股股不甘,愤慨,咒怨给掩盖着,慢慢演变成了血色残红的疯狂和恶毒倾覆的阴狠。 第五十五章众叛亲离 “回禀大人,黄根已经招认画押,他说那装药的荷包是齐东来媳妇绣的,另外齐东来这几年还给他买了一进四合院,买了十亩水田和十亩肥地。” “啊……”齐东来握紧拳头,彻底丧失所有的理智。 混乱的思绪纠扯着,他开始想象最坏的结果。 他去流放,去坐牢,去充军。 结果黄根却搂着他的婆娘小妾睡觉,还有他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种? 齐东来的眼眸猩红如血,暴戾地望着公堂之上的徐润泽。 “大人,我要告黄根跟我婆娘通奸!” “我要滴血验亲!” “大人,都是黄根和我婆娘陷害我的!” 齐东来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围观的百姓们忍不住又挤到一起去。 这接二连三地攀咬,连自己婆娘都不放过的人,这案子也算是离奇了。 齐东来的婆娘本就在衙门听审,冷不防被齐东来吼这一嗓子,当即差点吓晕过去。 同一时间,被押解上公堂的黄根听闻齐东来竟然为了脱罪,连自己婆娘都推出来。 他心里一直坚守的堡垒坍塌,看向齐东来的目光变得阴冷无情。 齐东来奄奄一息地被拖回公堂之上,一地蔓延的血迹触目惊心。 徐润泽皱了皱眉,这案子发展到现在早已出乎他的意料。 重重的惊堂木拍下,徐润泽开始对黄根和齐东来的婆娘问话。 结果齐东来的婆娘几欲昏死,面对丈夫的指控哭断肝肠。 而黄根更是当场翻供。 是齐东来指使他去买的芥根,并且串通好找大壮或者长康顶罪。 等到陈娘子名声坏了,再想办法强占为妾,以保陈娘子为他所用。 大壮喊冤,长康将齐东来放药包的事情说出来,一时间齐东来下药谋害,栽赃嫁祸,图谋不轨等等罪名全部证据确凿。 齐东来的婆娘原本还想着卖些家产,怎么也要救出齐东来。 可她没有想到夫妻一场,齐东来竟然想推她顶罪,一时间她冷心冷意,不肯替齐东来辩驳一句。 因为涉及贪墨,齐东来的置在城里的房产全部偿还给云鹤书院,近三年买下的田地也将折现给云鹤书院。 齐东来的婆娘当场晕倒。 齐东来被判西北充军,黄根被判三年监禁,大壮无罪释放,长康褒奖一番。 案子落下帷幕,齐东来昏昏沉沉之中,被人拖回大牢。 这一次,没有人在他的耳边嗡嗡地说话,也没有人讥讽冷嘲。 齐东来昏睡了几天以后,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之中,他把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 结果高烧退了,他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被下套了。 然而此时罪状已定,他的媳妇变卖家产娇妾,带着儿子远走他乡,再无人管他死活。 当然这些乃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李心慧出了府衙以后,并没有立即返回书院,而是跟陈青云他们四位学子在府衙对面的茶楼里静坐。 府衙里的一出接着一出,齐东来的婆娘几欲昏死,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犀利万分。 李心慧皱了皱眉,疑惑道:“这个齐东来怎么会自断后路?” 柳成元飘忽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最后喃喃自语道:“许是知府大人给他下套了吧?” 谢明坤闻言,摇了摇头,猜测道:“黄根先前说招供应该是知府大人下的套,不过是让齐东来心慌意乱,认为黄根背叛了他,可这个状告通奸的套,明显是案子开审前就下的!” 张华看得趣,撇了撇嘴道:“管他是谁下的套,反正下得好就是了!” 陈青云默不出声,远眺的目光慢慢收回,落在嫂嫂淡雅的面颊之上。 “坚硬的梁柱断裂了,墙面自然也就倾塌了。” “走吧,判下来会出告示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有长康的证据,有黄根的指控。 齐东来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唯一的后路是自己的妻子,可他也亲手斩断了。 这样深的套路,到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回去的路上,李心慧忍不住对着陈青云道:“我怀疑是那个长康先乱了齐东来的心神,不过他能在齐东来的身边潜伏三年,能想出这样的深的计策也不奇怪!” 陈青云的眼眸闪了一下,附和着点了点头。 “听说他是老师的人,老师调教出来的,估计心眼不坏!” 李心慧点了点头,长康如果是齐院长的人就不奇怪了。 “今天以后,估计又会有风言风语传回村里了!” 李心慧蹙眉,这个年代最喜欢的就是八卦,因为消遣的娱乐实在不多。 云鹤书院的厨娘,年轻的小寡妇,奸污未遂这等关键词,足以让村里那些人浮想联翩。 清明节就在眼前,回去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嘲弄。 陈青云皱起眉峰,淡薄道:“无妨,横竖就呆三天。” 回到书院,学子午膳都已经吃过了。 李心慧将脖子上的玉石还给齐夫人,结果齐夫人却亲手给她戴上,说是给她压惊的。 齐夫人目光真诚明亮,神情温柔典雅,李心慧不好拒绝,便笑着收下了。 “刘婆子下午收拾东西回乡养老了,她不在,以后提起的人就少了!” 齐夫人状似无意地说道。 李心慧笑着点了点头,公堂之上已经证明了她的清白,不会有人盯着她不放。 不过齐夫人这番心意,她还是心领的。 书房外的凉亭里,两排修剪整齐的绿丛生机勃勃。 探头的翠竹清瘦雅致,一眼便可知移栽而来。 齐瀚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点缀的花圃道:“你是要为师出面,让众人知晓那个长康是为师的人?” 陈青云自斟自饮,深幽的眼眸平静无波。 “一切都是老师的疏忽造成,自然老师收拾残局。” “我已承诺长康,让我嫂嫂收他为徒,如今也该是兑现的时候?” 齐瀚的脸黑了黑,转头对着陈青云道:“连老师都要算计进去,你也可以出师了!” 放下茶盏,陈青云整理褶皱的长衫,淡漠道:“这只是开始!” 齐瀚在原地恨恨地瞪着那远去的身影,心里总有几分不得劲。 话说爱徒要在自己嫂嫂面前装小白兔,偏偏他就成了大灰狼。活了一把年纪,这背黑锅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第五十六章清明返乡 齐东来下药栽赃的案件彻底了决了,告示贴在菜市口大街的墙壁上。 定南府城口口相传时,李心慧正跟陈青云前往陈家村祭祖。 春寒渐渐褪去,青山烟雨般的妆容涌现出来。 三月里的春风透着一股暖阳朝气,走在乡间路上的两人一前一后,步伐一致的背影远远看着像是一对璧人。 “这样的结局让人始料未及,像长康这种人,其实最适合的是官场!” “当厨子,屈才了!” 李心慧点评,齐东来原本还有一线生机,可惜被他亲手毁了。 长康的狠,杀人不见血。 “老师明显想抬举长康,既然如此,嫂嫂何不顺水推舟收他为徒?” “这样的人杀伐果断,心思深沉,日后必定独当一面,到时候也能算是嫂嫂的左膀右臂!” 陈青云耸了耸肩上的包袱,欣长的身姿犹如清风朗月。 李心慧赞同陈青云的观点,长康这种人,就算是报复,也是光明正大地打回去。 “啪啪啪”打脸的那种声音,她听着非常的爽。收长康为徒的事情等她回书院就该定下来了。 “这一次我带了许多种子回来,想找村里的人帮忙种,不知道哪几家合适点?” 李心慧问道,这关乎她未来的美食计划。 陈青云看着嫂嫂手里拎着的两个包袱,眼眸含笑道:“去找张婶,她一个人,家里的地都种不完!” 李心慧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光是张婶一个人是不行的。 这一次她带了很多的尖椒种子,玉米种子。 她准备用尖椒做清水鱼片,夏季的时候,蘸着尖椒吃最得劲。 这里什么都好找,食材野味普遍丰富。 可唯独着厉害的小尖椒难找,她足足找了七八家种子铺,才找到五斤尖椒种子。 两个人回到陈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临近黄昏。 族老早就知道陈青云祭祖必定回来,早就让小孙子守在陈家的门口。 陈青云和李心慧一到家,还未换身衣服,只见族老的夫人亲自来请陈青云和李心慧过去吃饭。 李心慧到是很少看到乡下妇人热脸相迎的样子,推脱不过后,便和陈青云过去吃饭。 一张大大的圆木桌,挤满了十几个人。 这还不算族老的三个孙子,一个孙女。再加上里正夫妇,一时间厅堂里热闹无比。 李心慧安安静静地当透明人,然而还是有打量的视线一道接着一道地移过来。 族中祭祖都是一起的,陈家村的外姓人家不多,因此清明也算一场不大不小的亲族聚会。 陈青云跟族老和里正小酌几杯,在几人有意地亲和下,气氛也还算融洽。 晚饭过后,陈青云被族老和里正喊去厢房说话,李心慧帮着收拾碗筷,不过身形刚动,便被族老的夫人给按住了手。 “书院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那个大师傅是罪有应得。” “现在青云在书院勤奋读书,你在书院站稳脚跟了,以后只怕回来的次数会更少了!” “听说齐夫人对你很好,以后书院缺人了,看看你两位嫂嫂如何?都是勤快人,不会偷懒耍滑头的!” 李心慧看向那收拾碗筷的两位妇人,一个二十七八,一个三十一二。 面容黄黑,头发枯燥,一双手到是麻利,然想必是常年种植庄稼,粗粝得很。 眼看两位妇人希翼的目光投了过来,李心慧心思微动,慢慢勾起了嘴角。 “婶婶不知道,书院离得远,嫂嫂们去了不能时时照看家里。” 族老夫人闻言,虽然有些失望,然而还是出声道:“哎……我也是想让她们多一份进项也好!” “青云那两位堂哥十天半月都在城里做工,一月不过两百文,受人白眼不说,现在的短工越来越难做了!” 这个季节的短工多,干的活就少了,工钱也就自然而然压低了。 书院的挑夫经常都在换人,短工的工钱少,养活不了人,这点李心慧还是知道的。 “婶婶也知道,齐夫人待我很好的。” “现在大厨房的采买都是我在经手,我想着若是婶婶不怕侄媳妇蒙你的话,就让嫂嫂们多种些蔬菜。” “不论什么瓜啊,豆啊,茄子,尤其是辣椒和包心菜之类的,只要是蔬菜,送到书院我都会收下的。” “这市面上卖多少,我便给你们多少,这样一来既不用受人白眼,也不会短了进项!” 李心慧想打造自己的菜园子了,现在她还没有那个实力,不过如果把陈家村变成她的种植基地的话,她会非常乐意的。 现在只不过是开始,以后她还想弄一片果园。 西点配上果酱,也是很有特色的美食。 日后如若陈青云高中,她单独立了女户以后,总得有丰厚的进项。 这样养几个护卫或者丫鬟婆子,免得出门的时候被人看低,受人欺辱。 里正的夫人见族老夫人蹙眉苦思,并不敢应下。 她心里也有些盘算,当即便问道:“那书院厨房的银钱都是你在管?” 李心慧点了点头,现在每月学子们伙食费都会交到她那里,由她统一采买,发放,做账。 “每天大约要买多少钱的蔬菜?” 里正夫人继续问道,明亮的眼眸暴露了她的兴趣。 “连带鸡鸭鱼肉和白面大米等等,最低要二两银子才够。” 这样学子们的营养才均衡,而账面也不会亏空。 “二两银子?”族老夫人竖起了两根手指,瞪大的眼睛堆满了震惊。 李心慧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除去学子们每月六天的假期,每月有二十四天都是需要采买二两银子以上的吃食。” “我的天啊,那就是两吊钱,那得买多少大米蔬菜啊?” 里正夫人惊叹道,就连族老夫人的两个儿媳妇都凑了过来。 这样大的开销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几乎每天都要花这么多钱出去买,那他们完全可以多种一点拿去卖。 家里有一头老牛,弄一个板车,每天负责送蔬菜。那些蔬菜也不是每天都会坏,也许他们还可以三天送一次,一次挣两百文也够多了。 第五十七章门缝窥探 族老夫人的眼眸亮了起来,热诚地拉着李心慧的手道:“那书院主要是买些什么价位的蔬菜,是贵一点的还是便宜点的?” 李心慧感觉老人家的手略显粗粝,然而却热乎乎的,似乎带着一种对金钱的向往和兴奋。 “都要的,鸡鸭鱼肉虾,便宜到大白菜,贵到那香菇藕片等等。” “书院不比寻常,齐院长和齐夫人一再说了,要让学子们吃好的,不能只吃那白菜土豆。” “再说那桃子,山梨,野枇杷等等,寻常只要上街见了,都会买来给学子们尝鲜!” 李心慧见族老夫人和里正夫人已经意动,心里也暗暗规划起来。 大厨房由她掌勺,在银钱可许的情况下,她会给学子们逐渐加强营养。 等到四六月一到,多的是新鲜的水果。 “那等过两天你跟青云回去的时候,我让你叔套了牛车,带着地里的蔬菜跟你们走一趟!” “现在那地里的韭菜和菠菜长得跟青草一样!” 族老夫人很显得很兴奋,说话时,手都会跟着挥舞。 李心慧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道:“当然可以,还可以去挖些春笋苋菜。” “这些菜一般都要几十斤一百斤地装,可千万不要想着怕不要糟蹋了。” “书院里的大厨房每天要做三顿饭,一顿有四百来人吃,三顿就相当于一千多人了。” 李心慧这样一算,族老夫人和里正夫人懵了半天。 几十斤上百斤地菜,基本上还要天天送,那得拿多少地来种啊? 可惜他们初春都撒上种子了,这一时半会还真腾不出合适的菜地! 几个女人商量了一晚上,气氛比陈青云他们那边还热闹。 等到最后分别时,族老夫人和里正夫人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拉着李心慧的手舍不得放开。 陈青云看着嫂嫂笑容满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族老的小孙子提着油灯送陈青云和李心慧回去,路上陈青云也不好多问,好不容易到了家里,这才对着李心慧道:“嫂嫂跟婶婶她们聊了什么,这么高兴?” 李心慧的眼眸比星辰还要耀眼,只见她的嘴角一翘再翘,忍不住笑意道:“我主要想到办法让她们普遍种植我带来的种子?” “我准备这一次回去带着族老他们,反正书院每天都还采买,如果他们能送的话,也免得大清早奔波了。” 最重要的,当他们掌控了村里的生财之路,那么以后在陈家村的地位,便如果里正族老一般。 威严而不可冒犯。 陈青云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凭着嫂嫂的手艺,根本不用如何照拂村里。 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看在他的份上。 走得再远,清明时节总是要回来。 背祖忘宗名声,不是任何一位学子可以承受的? 然而,照拂族里乡民的美誉,却是学子们所渴望获得的。 陈青云笑了笑道:“多谢嫂嫂为青云费心了。” 少年明亮的笑意如同山里迎风而来的幽兰,莫名动人心弦。 李心慧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道:“哦,是为了你吗?” “我认为是为我自己呢!” 陈青云看这嫂嫂那目若星辰的双眸,心旌荡漾。 “嫂嫂的心意,青云知晓便是。” “呵呵!” 李心慧看着少年清透的目光,儒雅温润。 那种被信服的感觉,美好得像是枝头绽放的玫瑰,娇艳的花瓣里,包裹着沁入人心的香气。 黑了许久的陈家老宅亮起了灯光,微弱的灯影一直持续着,仿佛那样沉静的美好,总叫人不忍心打搅。 李心慧在书院习惯每晚沐浴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想还是起床烧水洗澡。 夜深人静,寥寥的星光渐入黑云。 李心慧见陈青云房间的灯已经关了,便不想搬动着澡盆走来走去,再说伙房里还有火星,暖暖的热气熏过来,让她眉眼间多了一份缱绻。 把桌椅板凳收拾一下,腾出一个空旷的地方。 因为准备睡觉,李心慧连肚兜都没有拿,只拿薄薄里衣替换。 摸着温热水,荡漾的波纹在指尖滑动,细腻紧密的触感来袭,李心慧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衣服。 肚兜亵裤因为要单独洗,李心慧便放到一边的四脚凳上。 澡盆有些小,斜斜地躺着,水位刚好蔓延至小腹那里。 为了不让自己冻到,李心慧一边用毛巾滔水往胸前淋下,一边按摩着难得滋润的肌肤。 享受地眯了眯眼,李心慧投入到热水的浸泡当中,发出舒服的叹息! 壁台上的油灯闪着弱弱的光,昏黄的光线衬着那肌肤上的水珠莹莹如玉,天鹅颈般的线条流畅完美…… “啊……”李心慧意外仰着头,满足的低叹从她的喉咙滑出,柔柔的,性感迷人。 潺潺的水声在身体的动荡下显得尤为清晰,粉色的肌肤在水温的滋养下显得更加诱人,偏偏李心慧毫无察觉,伸长着双腿交叠在浅儿易见的澡盆当中。 门外的廊檐下,一盏随风摇曳的油灯渐渐低下头去。 起先的震惊过后,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瞳孔敛尽了伙房里的一切。 陈青云在房间里根本没有睡着,起初他听到烧火和桌椅的声音,以为是嫂嫂起床做吃的。 结果厨房的声音渐渐小去,却没有听见对面厢房开门的声音。 他不放心,就起来看看。 结果厢房的门是开着的,伙房的门是关着的,而且还伴随着流动的水声…… 老鞋底走起路来根本没声,陈青云没有想到,那探头一看的视线会生了根,留恋在那如同玉琵琶一般的背脊上…… 修长笔直的腿紧致细腻,纤纤细腰莹莹堪握,弯弯的柳眉舒展开来,伴随着那清透黑亮的眼眸,仿佛像是一颗美丽洁白的珍珠。 打湿的墨发贴在胸前,半遮半掩地挡住那诱人的风光……昏黄的灯光下,那浅浅的暗影里,仿佛吸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风度。 陈青云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手里的油灯抵触在门框上。“吱”地发出声响。 第五十八章强势抱她 “谁?”李心慧警惕地出声,犀利的目光看向房门的方向。 隐约只见一道光影晃过,李心慧察觉有人,连忙一把扯过衣服。 结果因为力道太大,扯动的衣服在空中划过流星般的速度。 “啪”的一声,被衣袂带动的油灯碎在澡盆前。 “啊!” 一地的水渍混着油灯的火星蔓延起来,窜动的火苗一跃而起,李心慧心里一慌,手里抱着的衣服也扔到地上去。 然而火苗没有被熄灭,相反,顺着棉麻的衣裙燃起来。 “嘭”陈青云推开了门。 伙房的门没有门销,李心慧毫无防备地瞪大眼眸,站在澡盆里的身体毫无防备呈现在陈青云的眼前。 炙热明亮的火焰蹿得老高,陈青云瞳孔跟油灯的火焰一样,快速地闪动着。 狂跳的心跟只小兽一样要蹦出来了,他手一抖,油灯当即掉在地上。 “砰”的一声,碎裂在地的油灯忽然燃起了刺目的焰火,房间里顿时亮得吓人。 “你……” 李心慧看着那大步走过来的身影,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 羞赧的眼眸迸发出恼怒的窘迫,李心慧连忙转过身去。 房间里四处蹿起了火苗,陈青云深色的眼眸晦涩幽深,只见他快速地褪去外衫罩在李心慧的身上,然后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抱起! “啊!” 李心慧惊呼,瞪圆眼睛闪过一丝羞愤和难堪。 她微微挣扎着,身体的摩擦让陈青云的眼眸更加幽暗了。 “别动,有火!” 陈青云有力的臂膀强势地收拢,不给她一丝挣扎的机会。 李心慧的脸颊又红又热,飘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陈青云。 后者面色如常,明亮的火光在他的眼里闪动着,唯独那僵硬的步伐和紧绷的下颚透出了他的紧张。 李心慧垂下眼眸,知道今天丢脸丢大了,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心绪分踏而来。 她好怕看到陈青云会有戏谑的目光,那样她会觉得心慌,好似这个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有了男人那些隐晦而龌蹉的心思。 急行的步伐有些颠簸,可越是这样李心慧就越紧张,什么都没有穿的身体盖着薄薄的衣衫,而且还是他的。 清香诱人的气息淡淡的,一阵冷风吹来,她忍受不住地朝他的怀里拱了拱。 结果他走得更快,温热摩擦下,他的身体绷得跟琴弦一样。 而她,老脸一红,清晰的触感传来,热气上涌,害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到了厢房,陈青云将她放下后慌忙返回伙房收拾残局。 李心慧裹在被子里,深色的瞳孔弥漫着窘迫和羞意,脸上火辣辣的,身体更是热得发烫。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火苗被水浇灭的滋滋声,李心慧一拳捶在床头,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 陈青云的手脚很快,大缸里的水剩得不多,好不容易灭了火,他又打了两桶水洗漱。 半身都湿透了,他站在寒风中,企图让刺骨的冷意将内心邪念也压下去。 他好怕嫂嫂质问他是不是在偷看?质问他是不是故意摔下油灯的? 面对那清透黑亮的眼眸,他光是想想都呼吸微滞,略微的停顿都会暴露他真实的想法。 可他却依旧一遍一遍去回忆那些荼蘼的景象。 她的脸颊羞得粉红,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闪烁的目光跟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可那颤颤巍巍的触感似有若无,仿佛勾魂的妖精,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他…… 陈青云静静地站了一会,直到刺骨的冷意灌入骨髓,他这才微微转身。 结果,四目相对。 “咳咳,你去睡吧!”李心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湿湿的头发还滴着水珠,狼狈不已。 陈青云手眼眸一眯,深色的瞳孔闪过一抹暗色。 只见他快速地返回房间,不多时,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出来。 温柔的手指拾起李心慧发丝,用帕子包裹着,慢慢地绞干。 李心慧受宠若惊地看着面色平静的陈青云,只见他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露出了消瘦的胸膛和长腿。 “你从前不会做这些的!” 李心慧皱起眉峰,清亮的眼眸堆满疑惑。 陈青云的手顿了顿,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 “我以后会做这些,会照顾好你!” 温和的嗓音带着坚定的力量,一股无言的暧昧流窜在两人之间。 李慧伸手去拿着帕子,两个人的手触碰在一起,仿佛闪烁出一道花火。 陈青云想起之前紧握不放的那双手,忽然就对比了内心的异动。 一份是温柔细腻,仿佛缓缓流动的河水,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显得岁月静好。 一份是火花迸发,仿佛濯濯童山的红霞,在辽阔无边的景致中显得滚烫灼人。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 李心慧慢慢擦拭起不再滴水的长发。 陈青云颔首离开,稳健的步伐毫无异常。 可他越是平静,李心慧的心就越是愤慨,仿佛那羞恼神伤,思附如何揭过此事的人只有她而已。 而他,许是门外窥探的小人。 虽然她不愿这么想,可那一闪而逝的光亮和紧急的推门而入都昭示着,他其实一直都在门外。 不爽,闷气,羞恼,难堪,仿佛汇集成为一条溪流,朝着晦暗的夜色潺潺流去。 回到房间,陈青云慢慢褪去衣物。 失去阴冷的包裹,燥热的肌肤更烫,深邃幽暗的眼眸隐隐窜出幽幽的火苗,整个人好似火炉里滚了一圈的炭,隐隐自燃起来! 更为让他陌生的是,一股热流从背脊窜直小腹,滋养着他无法克制的欲望…… 怎么会这样? 陈青云暗恼,可无论他站着也好,坐着也罢,心潮不稳。 同一时间,李心慧也好不到哪里去? 少年惊愕又呆愣的模样历历在目,他猛然推开,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 更为滑稽的是,他们一前一后地打翻了两盏油灯。 原本微弱的光亮如白昼,浅浅的澡盆不是浴桶,她连藏都没有地方,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一清二楚。李心慧一把将擦头的毛巾盖在脸上,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蹿了上来。 第五十九章暧昧的余韵 古代不比现代,尤其是陈青云虽然看着成熟,然而不过十三。 许是他什么都不明白,觉得好奇还会反复回想。 又或许他明白……思附着日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她? 毕竟她算长辈,而他不过还是一个如同春笋般冒头的少年。 李心慧绞干头发,想了想决定去找陈青云聊聊。 不然他们各自浮沉幻想,以后再想说清楚就难了。 重新做了一盏新油灯以后,李心慧便拿着往陈青云的房间去。 “扣扣”的敲门声响起。 房间里静坐的陈青云忽然站起来。 “嫂嫂?” 陈青云试探道,轻快的步伐已经走到了门口。 “是我!” 李心慧也有几分尴尬,不过她打定主意要说清楚。 只有她心里明朗了,这件事才能揭过不提。 “咯吱”门开了。 四目相对,陈青云的视线平和,目光清亮。 李心慧正视着陈青云的目光,自己倒先败下阵来。 请李心慧进屋,陈青云低头的视线闪过一抹灼热。 嫂嫂穿着湘妃色襦裙配蕙兰色的褙子,清丽淡雅,说不出的好看。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过去时,仿佛山峦起伏的线条都清晰入目,白皙细腻的肌肤莹莹如玉地展露出来。 陈青云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那昏黄的灯光里,美丽的酮体无时无刻不在他的眼前晃动。 一波强烈的冲击来袭,陈青云的指甲暗暗掐入掌心,连忙侧身隐到暗影中。 李心慧只当他是尴尬的,将油灯放到他的书桌上去。 “今晚的事情……” “是我鲁莽了,对不起!”陈青云道歉,略微低着头,显得虔诚而认真。 “我听到厨房有声音,一开始以为你在做吃的。” “我走得急,油灯撞在门框上,我听你的声音有些急便想避开,谁知道……” 谁知道她自己打翻油灯,惊叫一声呢?李心慧轻叹,原本紧张的内心一下子松缓下来。 她看得出陈青云在努力维持平静。 显然,他性格内敛持重,不想给她增添心里负担。 坐到窗边的圆凳上去,李心慧转头对着陈青云道:“今晚的事情是个意外,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青云点了点头,目光清明。 他当然会放在心上。 只不过不能说出来而已。 “你只要记住我是长辈,就像是我生病了你要贴身照顾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你生病了,需要贴身照顾我也不会避嫌的。” “我们是一家人,是亲人,知道吗?” 李心慧舒缓地笑了起来,企图让气氛看起来温馨融洽。 儒雅谦逊的陈青云是个好少年,她希望他可以一直都是这副温润阳光的模样。 “我知道的,我们是亲人!” 陈青云附和道,语气认真平缓。 第一次,他对嫂嫂说谎了。 那些负疚的心思,像潜藏在湖底的淤泥,你以为清亮的湖水是干净的,那是因为没有暴雨的侵袭和人为的搅动。 暗夜里,浑浊不堪,浮波起浪,那都是他在漆黑的夜色里所需要掩藏的秘密。 他也曾想要彻底抛弃那些不堪的想法和晦暗不明的心思。 嫂嫂是大哥喜欢的人,不是他的。 从嫂嫂选择自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告诉自己,那阻隔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天高地厚。 嫂嫂不愿,他便不再提起。 可这陌生涌来的潮流,灌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对嫂嫂的感情已经从依赖转变成了依恋。 内心一直隐隐抗拒的,是他一直不愿承认的。 可真实的感觉会告诉他,他那微不足道的抵抗显得多么可笑。 “青云,好好念书。” “这个家等着你撑起来!” 李心慧笑了笑,抬脚走出门去。 陈青云目送她离开,任由那开着的门灌入冷风。 他想要清醒一点。 屋外的夜暗沉无星,黑漆漆一片探不到路。 可比夜色更深的,却是一双久久不能合眼的双眸。 这一夜,李心慧睡得不是很好。 家里的潮气带着霉味,住惯书院里的厢房,那空旷的朝气仿佛带着催眠的魔力。 此时她躺在老旧的雕花架子床上,心里反复都是陈青云漆黑的眼眸和平静到僵硬的面容。 仿佛抛弃的记忆再次重组,那些曾经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一遍一遍在她的脑海里重复。 青云……曾经想过……娶她! 李心慧拉扯着被子盖过头顶,心里杂乱无章,思绪烦乱。 那个少年在她的面前那么赤诚,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自从被齐东来勒晕以后,她的脑袋里多了有些陌生而熟悉的记忆,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被迫守寡…… 李心慧头枕着手臂,打算清明祭祖过后,顺道去一趟下寨村见见爹娘。 下寨村有三百多户人家,然而其中有一百多户姓马的,一百多户姓赵的。 零零散散有十几户外姓人家,而李家就是其中。 外姓人在下寨村的日子不太好过,她爹老实巴交,和善质朴。 她娘跋扈泼辣,刀子嘴豆腐心。 她哥憨厚老实,爽朗实诚。 可就算这样,下寨村也有许多人排挤他们,每逢农忙的季节,总免不了有些摩擦的矛盾。 之前她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前身跟家人早已断绝关系。 可后来昏迷,她慢慢得到李翠花的所有记忆,才知道娘是恨铁不成钢,跟她大吵一架以后,哭着回下寨村了。 她娘在记忆中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可那天被气哭回去,也可见当时她们争论改嫁的事情有多恶劣。 天色微亮时,一夜未眠的陈青云就起床了。 乱七八糟的厨房当然要立即收拾,可那小小的四脚凳上,却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条月牙白的亵裤和一件浅黄色的肚兜。 不过一掌能握的布料,陈青云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静谧的天色昏暗不明,已经干了一半的厨房冷飕飕的,可他却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窜心脏,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迷迷糊糊的,李心慧感觉自己才睡着呢,陈青云就来敲她的门了。 她眨着酸涩的眼睛起床,推开门时,远眺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挂在晾衣杆上的肚兜和亵裤。 我擦! 李心慧伸手捂住嘴巴,震惊的目光无声地泄露着。 那是昨晚她特意放在一边的,兴许没有被烧掉,所以陈青云帮她洗了? 两朵红云飞上脸颊,李心慧的眼眸闪烁着,混身不自主地去打水洗脸。 清明祭祖是大事,所以不能偷懒,也不能缺席。 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各地州府百姓纷纷效仿。每逢清明,不论是远亲近邻都会忙活起来,各家分支陇聚,彻底显露出一个家族的底蕴和势力来。 第六十章掌掴泼妇 陈氏的清明祭祖十分热闹,男人们统统去了坟山,女人们则全都留下来烧火做饭。 李心慧暗暗庆幸暂时看不到陈青云,不然,兴许一天到晚她的脸都是红的。 临时搭建的灶台在村里最宽敞的空地中,族老夫人和里正夫人全都推举李心慧掌勺。 族里的事情向来卖力不讨好,许多村妇各自在一旁洗洗刷刷,并不争抢。 村里陈姓村民全部聚集在一起,不过百来人,对于做惯几百人吃食的李心慧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将剁细的韭菜和鸡蛋烙饼,李心慧准备烧一个白菜豆芽汤,一个农家豆腐煲,一个春笋肉片。 一张张韭菜鸡蛋饼发着诱人的香味,许多村妇看到大家伙拿来的油都快烧完了,忍不住心痛起来。 她们还指望着有剩下的,也好分些回去。 “哎呦,这才过了几天的富贵日子?真当自己是城里人了,用油也不知道省着点?” “可不是吗?烙个饼还加鸡蛋?当真以为是白来的?我看是吃白食吃多了吧?” “现在人家哪里还跟我们这些穷人比,这次能回来就不错了,听说在定南府城吃香的的喝辣的,出门买菜还有人挑东西?” 嘲讽的嘀咕声慢慢响了起来,李心慧沉静的面色越来越冷。 山野村外的农妇一代传一代,学的都是斤斤计较,占强耍泼,仿佛只有那样,人才能够硬气。 殊不知,那样不过是显露自己的蛮横和愚蠢。 “说什么呢?” “大家拿出来不就是要吃的?青山家的和青云可是拿了二十文钱呢?” “你们谁家不是拖家带口五六个人,谁家拿的又值十文钱了?” 族老夫人厉声道,皱起的眉眼扫视着那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说闲话的妇人。 本以为会就此禁声的几名妇人稍微走远一些,那似笑非笑地嘲弄却直直地看着忙碌的李心慧! “二十文?呵,这才去多久啊,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二十文?” “我都听说了,那个齐院长四十多了都还没有儿子,指不定人家就是接她去专门生儿子的?” “你还别说,瞧她那屁股,又翘又圆,到像是个好生养的!” 一群女人肆无忌惮地说着闲话,那种鄙视之中透着挑衅的目光,像是想探一探小寡妇如今的现状。 族老夫人和里正夫人皱着眉头,有些气闷地瞪着那些无知的村妇。 原本她们还想着联合大家一起,把书院的采买蔬菜的生意接下来。 如今只怕青山家的根本不会同意了。 “你们这一帮嚼舌根子的,欺负一个寡妇很得意是不是?” “陈家村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一帮嘴巴跟针尖一样的婆娘,所以什么肮脏恶心的流言都到处飞!” 里正夫人强悍,插着腰就站在前面去骂。 族老夫人也心有不快,原本看着跟青山家的关系缓和了,被这帮婆子一搅和,她算是看明白了。 只要青山家的回来,这村里就是一个是非之地。 “欺负寡妇是要遭雷劈的,你们就作吧!” 族老夫人冷哼,她年纪稍长,布满皱纹的面容紧绷着,无声地透出一股威严。 那些说闲话的妇人见小寡妇闷不吭声,像是乌龟把头缩进龟壳里,好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 当头的一个妇人站了出来,膀大腰圆,面露凶相。 “两位婶婶何必为她说话,像她这样的人,克死婆婆以后好吃懒做。” “眼看把陈秀才都要拖垮了,又假装上吊,现在在书院勾搭上了老男人,得些钱财便想拿出来炫耀?” “我呸,肮脏下贱的婊子,就她还想在这陈家村有个好名声?” “嘭”的一声,李心慧扔下了手里的大勺。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小寡妇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直直地看过来! 众人心神一抖,没有出声的下意识低头,出声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那个妇人压根不惧,瞪大眼睛,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说完了吗?” 李心慧问道,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那名妇人见状,冷硬道:“就说了,你能怎么着?” “在城里做工的女人,我可没有见过谁像你这么风光啊?” “还有更风光的呢?”李心慧冷笑一声,随即掏出一百文钱。 “劳烦婶婶给我买五只公鸡,我要捐给族里,大家伙晚上一起吃!” 族老夫人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李心慧给的一百文钱。 周围的村妇瞬间看得眼睛都直了,一百文,说捐就捐了? “五只鸡啊,晚上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就是,这也太舍得了吧?” “滋滋,陈家迟早要败光了!” 周围都是议论纷纷的声音,李心慧看着那个跟她对峙的女人,眼睛都红了。 恶意堆叠,像是一只带有狂犬病的疯狗。 “你不是说我风光吗?你说得没有错,我是很风光!” “这点银钱算什么?我现在是云鹤书院大厨房的管事,每天书院有三两银钱从我手里过。” “我还告诉你了,我现在一月的工资是一吊钱,以后还不止。” 李心慧说完,不顾周围震惊的目光,一步步走到那个妇人的面前。 卷起的袖子隐隐地露出了守宫砂,许多女人就近看了,撇开脸去。 气氛一时间沉浸下来,只听那个妇人叫嚣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你以为你有钱了就可以不要脸了?” “等族老回来,我告诉他把你浸猪笼!” “哈哈!” 李心慧嗤笑。 她环顾站在她身后的族老夫人和里正夫人,眼里的嘲弄十分清楚。 妇人被李心慧激怒了,只见她跳起来,撒泼道:“你笑什么?” “陈家村有你这样的贱货,把名声都连累坏了!” “你不要仗着有姘头就得意,就你这样的破烂货,不过是人家玩过浸猪笼……” “啪,啪,啪,啪!” 李心慧上前删了她四个耳光,两边脸都打肿了。 那个女人猝不及防,当即滚在地上。 然而她瞬间就爬起来,用力地想要去抓李心慧的脸。 “啊,我弄死你这个小娼妇!” “砰”李心慧给了她激动不稳的下盘狠狠一脚,被打的妇人当即摔了个四仰八叉。感觉受到欺辱的妇人当即躺在地上撒泼,哭闹不止。 第六十一章拒不道歉 “呜呜呜,那个贱人打死我了!” “把那个小婊子抓去坐牢。” “你们都要给我作证啊,那个小贱妇把我打得起不来啊?” 牙尖嘴利的妇人骂人都不带重样的。 周围的看热闹的人想去拉那个地上躺着的妇人,结果那个女人根本不起来,屁股跟粘连在地上的一样。 族老夫人和里正夫人被李心慧着一手给弄得晕乎乎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小寡妇,你也太狠了吧,大嫂子不过是说你句话,你犯得着下这么狠的手啊?” “就是,只当你是个不检点的,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是个心黑的。” “你婆婆死的时候大嫂子还帮忙做饭呢,你现在把大嫂子打成这样,你良心被狗吃了吧?” 无数的旧账被翻起,无数的恶言全都疯涌而来。 李心慧看着围攻的她的那一群村妇,她们指指点点,口出污言。她们目露凶光,几欲动手。 她像是潮水中独自支撑的孤木,静静地看着,这想要掀翻她的无数潮水。 一张张跟风指责的脸,一个个叉腰挺胸的姿态,一双双鄙夷嘲弄的眼睛。 李心慧环视一圈,冷戾一笑。 那些村妇见李心慧死不悔改还笑,当即越发大闹起来。 族长夫人和里正夫人见状,连忙打发两个孩子去坟山上报信。 与此同时,坟山上的热闹一点也不比村里少。 顽童稚子、青葱少年、风霜壮年、苍苍老者。 也许每年到这个时候,家族中所有男丁都聚到一起,那心里久违的亲热才会显露出来。 弟、哥、叔、伯、爷、祖,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些称呼汇集到一起,才能体现一个家族的繁荣和凝聚。 陈青云远眺的目光看着爹娘和大哥的坟头,那里的草似乎又绿了一些。 他家是自他爷爷那一辈迁徙而来的,虽说同样是姓陈,可曾听他娘说过,他的曾祖父是从保定府逃难来的。 也许正因为跟陈家村的祖辈有着隔阂,所以当年他爹才会想要彻底融进来,常年为村里的事情奔波。 杀鸡祭拜,沾染着鸡毛的墓碑昭示着尚有亲族。 艳阳高照,年轻人全都开始除草,烧纸,敬香。 陈青云随着族老和里正站在高出俯视,陆陆续续地聊着,从以前的旧事,到现在的打算。 陈青云的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温和如初,然而那深幽的眼眸却凉意四起。 如同当年他爹内心毫无着落的归宿感,如今的族老和里正,更多的是担忧他一跃龙门,与陈家村再无牵扯。 “我听你婶娘说了,你嫂嫂现在管着书院大厨房的采买。” “她的厨艺很好吗?这个以前到是没有听你娘提起过?” 族老询问道,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寡妇会在云鹤书院站稳脚跟,而且还揽了这么大的差事? “听说今天是青山家的掌勺,一会回去就知道了!” “我到是听说她想让村里给送些蔬菜?” 里正轻笑道,看起来很有兴趣。 陈青云知道族老和里正是存着试探的心思,想在他这里讨一个准话。 毕竟在他们看来,他才是陈家最有发言权的人。 “嫂嫂的手艺很好,学子们都很喜欢。” “书院的大厨房一律大小事物都是她在总管,她是想照拂村里几分。” “昨晚她还在跟我商量,想收几个徒弟。” 族老和里正听到陈青云的叙述,眼眸不知不觉亮了起来。 能够跟云鹤书院沾边,从那里面学出来的话,想找一份活计也不难。 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想到,小寡妇能有这样一份心胸,不计前嫌,愿意照拂村里? “咱们村还有许多的荒地,种些蔬菜不难。” “这个收徒的事情,我们今晚回去合计一下,看看谁家愿意送孩子去。” 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转动的眼眸已经有了主意。 陈青云知道,里正和族老家的小孙子都送去学堂的,不可能去。 只有那些上不起学堂的孩子,然而这个得考察人品,横竖他会给嫂嫂把关,这个到是不急。 “大爷爷,二爷爷,青云叔叔,不好了,不好了,那个青山婶婶跟那个树根婶婶打起来了。” 两个小孩跑得一头是汗,面色仓惶,陈青云目光一冷,连忙上前。 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慌忙跟去,踉跄的步伐带着一股愤慨,在祭祖这一天闹起来的,不论是谁,都很不像话。 而陈树根的婆娘是出了名的泼妇,连清明祭祖都不知收敛,着实可恨。 “我去跟青山家的商量,跟树根家的道个歉。你去跟树根家的说,她再闹的话,去书院卖菜的事情就跟她家没有关系了!” 族老夫人皱着眉头道,这村里还有很多外姓人呢? 这么一闹,大家都出来看笑话了。 里正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当即两人分开劝解。 虽然知晓李心慧今非昔比,可族老夫人心里觉得,她太冲动了,就不应该动手惹那个泼妇。 轻叹一声,族老夫人上前拉过李心慧道:“你打了她,她气不过还不赖着你不依不饶?” “我让你二婶婶过去劝几句,你听我的,给她道个歉。” 李心慧瞥了一眼那个躺着的女人,肥硕的身体沾染了泥土灰屑,像是猪圈里打滚闹食的肥猪。 “这事您别管,她造谣生事,胡乱辱骂,我打不打她,这件事都不会善了!” 李心慧冷笑,人言可畏那四个字,可不是随意可以揉弄的。 在这世间上,凡是想欺负她的人,她总要让欺负的人知道,何为代价? 族老夫人见说不动李心慧,心里一紧,总有一股不大好的预感。 而另外一边,里正夫人告知陈树根媳妇书院采买的事情以后,只听她当即叫嚣道:“那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小娼妇到处勾引男人,那齐院长有四十好几了吧,在床上怎么就没有把她弄死?” “下作的烂货,老娘活了几十年,还没有被人这样打过呢?等我男人来,看不把她撕了!” 里正夫人的脸沉了下去。 只见她用力推了一把陈树根家的婆娘,没好气道:“没眼见的东西,我还能骗你不成?”“青山家的现在是书院的厨房管事,采买一一律经她的手。你现在撒泼耍狠,毁了这长久的生意进项,小心树根回来打死你!” 第六十二章青云出头 陈树根的婆娘本来就气愤难平,再听里正夫人这扫颜面的威胁,当即抓了一把泥巴狠狠地甩向了李心慧。 “那样脏的贱货,我才不去跟她做什么生意?” “打量人家齐夫人是个傻的,只怕到不了年底就该把她撵回来了。” “到时候我到要看看,这个小烂货是怎么沉塘的?” 李心慧闪身避开那些泥巴,站在她身边的里正夫人和族老夫人没有防备,被仍了个正着。 里正夫人气愤地抬首,对着陈树根的婆娘道:“你以为是在集市卖猪呢,这么大个人了还遍地打滚?” 族老夫人冷笑着摇了摇头后站到一边去,索性对着陈树根的婆娘道:“这件事本就是你挑的头,就算青山家的打你了,也是你自找的!” 陈树根的婆娘恶狠狠地瞪着李心慧,冷笑道:“她把我打成这样,难不成就算了?” “想要我起来,除非她给我下跪求我,赔我二两银子的汤药钱!” 族老夫人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可她还是想跟李心慧商量一下,多少赔点好结束这场闹剧。 “你看……” 族老夫人试探道,没有说多少! 李心慧冷冷地瞥了一眼准备在地上睡出一个坑的女人,掷地有声道:“除非我死!” “渍渍……” 许多村妇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觉得李心慧就是一个疯子。 族老夫人往后退了退,不再言语。 舆论的狂风再一次吹了起来,全都围绕着李心慧猜测谩骂。 “什么人啊?户籍还在陈家村呢就敢这么横?” “有这样一个嫂嫂,陈秀才还考个屁啊,名声都毁了?” “树根嫂算倒霉了,看这个样子,横遇到疯的。” 族老很快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赶回来。 结果一进村,发现村里的外姓人全都围着看热闹。 陈家女眷将小寡妇围起来,不是在谩骂,就是在讥讽。 陈树根的婆娘躺在中间一边哼哼,一边大骂,跟杀猪的嚎叫一样。 “怎么回事?”族老呵斥一声,满面寒霜。 族老夫人迎上前去,几句话就说了前因后果。 族老凌厉的目光看向地上的泼妇,冷声道:“满嘴污言秽语,陈家村还从未出过你这般不要脸面的泼妇!” 陈树根的媳妇闻言,忍不住嚎啕大哭道:“族老骂我做什么?那小寡妇在外面勾引男人,不清不楚的。” “她还打我几个耳光,还踹我一脚,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话,我死也不起来!” 虽然愤恨陈树根家的招惹是非,可族老也同样不喜李心慧动手打人的事实。 只见族老凌厉的视线撇向李心慧,冷声道:“碎嘴的泼妇而已,何必动手?” 李心慧闻言,正视着族老的目光道:“那得先问她为何满嘴喷粪了?” “噗……” 围观的外姓人笑了起来,觉得小寡妇说的也太形象了。 陈树根家的那张嘴,可不像是喷粪的吗? 族老动了动嘴,一时间语塞。 不过为了结束这场闹剧,只听他道:“既然你是你打的,便陪她二十文钱买汤药吧!” “不赔!” “不赔!” 异口同声的话响起,李心慧抬首,只见陈青云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一袭青烟色的长衫,一件藏青色的坎肩褙子,少年欣长的身姿亦步亦趋,面色冷肃,目光犀利深邃。 “侮辱了我嫂嫂不算,还想撒泼勒索?” “莫不要以为我陈青云是个书呆子,任由你们欺负我嫂嫂!” 陈青云冷厉的目光环视一周,慢慢站到李心慧的面前,替她遮挡了这周围恶意明显的目光。 在众人的眼里,陈青云属于好脾气,没脾气,兄友弟恭又孝顺父母的学子。 是村里无数次教诲之中的典范和楷模。 族老和里正的眉头皱了皱,都觉得陈青云此举不妥,降低身份。 陈树根见自己的婆娘被欺负了,小秀才又跳出来,当即也跳出来道:“你还小,她一个女人在外面乱搞你怎么知道?” “像这种女人,不知道你留在陈家干什么,平白败坏我们陈家村的名声!” “闭嘴!”陈青云呵斥。 他握起的拳头青筋爆出,紧绷着下颚,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凌冽如刀。 他瞪视着周围讨伐的村民们,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昨晚我嫂嫂还在跟我说,要照拂族里,把书院采买蔬菜的生意给你们做,好让你们多添些进项!” “没有想到,她的好心竟然都用在了一群豺狼虎豹的身上。” 陈青云昨晚还在想,嫂嫂如此识大体,这些人怎么也会对她改观一二。 可他没有想到,原来手里有了钱对他们来说,是来路是不正当的。 原来手里握着权以后,就是用肮脏的手段换来的。 冷冽的心仿佛被撕开了一块,陈青云陌生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这一群人,仿佛从不认识。 “青云,不可太过!”里正上前,摇了摇头。 此时不能继续激化矛盾了。 族老也沉了脸,从陈青云的口气当中,分明连他也怪上了。 “陈青云,你嫂嫂才去书院几天啊?就能当管事?” “还什么采买生意?你不要被她骗了,女人想要钱,把腿分开便是!” “你……”陈青云握紧拳头,愤怒的咆哮像蒸笼一样,一股灼烈的热气蹿了上来,他忍不住就想动手。 李心慧从后面站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那怒不可遏的目光。 冷冷地看着陈树根,李心慧嘲讽道:“你媳妇的腿向你分开多少次了?不知道她赚了多少呢?” “不过瞧着她翻滚几下就褶皱的衣服,只怕你没给钱吧?” “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顷刻间大笑起来,一时间只见陈树根两口子脸颊通红,怒气横生。 “小寡嫂,你找死!” 陈树根抡起拳头砸了过来,陈青云见状,连忙推开嫂嫂。 谁知道稳如泰山的李心慧根本不动,她灵巧的身体躲开迎面而来的拳头,用力踢了一脚陈树根的膝盖。陈树根猝不及防,当即跪在了李心慧的面前。 第六十三章强势反击 冷笑一声,李心慧嘲讽道:“你这是想下跪求和吗?” “抱歉,我觉得太迟了?” 陈树根气急,当即爬起来叫嚣道“我杀了你!” 抡起的拳头用力朝着李心慧的脸上挥去,李心慧低头躲过,当即握住陈树根的手腕。 连续一个月掌勺,她的腕力早已恢复了七八层。 再加上她本身就练过柔术和空手道,所以李心慧当即又踢了陈树根另外一个膝盖。 “噗通”一声,陈树根双膝跪地,李心慧放开手以后,只见他彻底趴在了地上。 “哈哈哈” 看着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如此修理,周围的村民们哄然大笑。 陈树根的媳妇见自家男人被欺负,哪里还能躺得住? “我打死你个小娼妇!”连忙一翻身就爬起来! “够了!” “再闹全都逐出村去!” 族老呵斥,面色阴沉。 陈树根家的婆娘扬着打也不是,收也不是的巴掌,被震住的她片刻便跌坐到地上哀嚎起来! “呜呜呜,小寡妇无法无天了,要打死人了!” “你们都看着我家这么被欺负啊,他陈青云熬出头了可以翻脸无情了?” “想当初他娘在世的时候,在集市上昏过去,还是我背回来的!” “呜呜,小寡妇那个破烂货……勾谁谁为她出头啊!” 难听的嚎骂一句接着一句,像是田野沟里堵住的水,突然就四泻而出。 李心慧看向脸色发青的族老和一旁面色紧绷,频频皱眉的里正道:“心思歹毒,欺孤骂寡的,污言秽语,大肆诽谤的,理应送去县衙受审!” “陈树根的婆娘玷污我的名声为一条罪,诽谤进士出身,清名在外的齐院长为二条罪。暗自攒测,加以传播污名为三条罪。” “我李心慧再不济,衙门公堂之上,定要将你告去坐牢!” 李心慧冷冽的目光扫视着那对她愤恨怒目的夫妻二人,嘴角勾起嗜血冷笑。 周围的村民下意识退后,说到告官,谁是谁非可不是几句污言秽语可以扯清的? 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齐院长,那个在定南府跟知府大人平起平坐的一代大儒。 “你羞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诽谤齐院长了?” 陈大树的婆娘缩了缩脖子,压根忘记她刚刚口出恶言,胡言乱语。 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面色沉重。 牵扯到齐院长,那事情可就太大了些!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里正出来打圆场,暗暗瞪了陈树根一眼。 愤恨的陈树根压根不知道收敛,听了媳妇的话以后,便冷哼道:“她打了我们两口子,就这么算了?” “哼,我呸,上县衙就上县衙,别以为我怕你。到时候揪出你那不清不白的勾扯,我看那齐院长能不能保你?” “啪啪啪”李心慧拍掌,身体站得如同松柏一般笔直。 只见她深色的眼眸泛起一丝冷意,最后一点的耐性被消磨干净。 “齐院长在云鹤书院教书育人,如今学子遍布天下,齐夫人出身侯府,交际广泛。他们夫妻二人才德兼备,赫赫清名。” “然不过是为了救助我一个故交儿媳,便被你们传得污名四起?” “偌大的学子书院,几百人为证,便是学子用膳都只在食堂,夫子自有歇息后院。” “我陈李氏清清白白,被传得如此不堪,齐院长清名远播就此牵连,你们以为,我这守宫砂是白点的吗?你们以为齐院长那成百上千的学子会坐视不理吗?” 李心慧掷地有声的话让许多村民都沉默了下来。 云鹤书院在定南府十年,出过二个状元,三个榜眼,是出了名的才子书院。 齐院长的身份更是清贵不凡,这样一位在定南府神人一般的存在,被玷污了…… 愚昧的村民们受到点拨以后,连忙退去老远。 陈树根两口子也发现了事情的重要性,这件事如果闹到官府,那后果可想而知。 “你说过没有了?”陈树根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媳妇。 “我……我……” “啪……”陈树根见自己媳妇支支吾吾的,当即甩了她一巴掌。 “当家的,你打我?” 陈树根的婆娘震惊地看着自己男人,泪花闪烁,原本肿着的脸更加显眼。 “你到底说了没有?” 陈树根怒斥,眼眸赤红。 “她说了,她说我是专门去给齐院长生儿子的?” “还说齐院长有四十好几了,怎么就没有把我弄死?” 李心慧淡淡地转速,周围的人下意识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族老和里正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夫人,这种话竟然也让疯婆子骂出来? “怎么不阻止,这会给村里惹祸的不知道吗?” 里正怒斥道,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树根两口子。 他看着陷入泥潭依旧昂首挺胸的李心慧,咬了咬牙,知道这个小寡妇是个狠手。 这一下,整个陈家村都会陷入舆论当中,弄不好,以后永远都会背负恶名。 陈青云看着站在他的面前,始终以一人之力抵挡围攻的嫂嫂,依旧降至冰点的心再次被冻住。 这般难听至极的污言秽语,足以要了嫂嫂的命。 “普安县的知县大人是齐院长的学生,定南府城的知府大人跟齐院长是同窗,京都定国侯爷是齐院长的舅兄,还有……” “堂堂一代大儒的清名竟然受到如此侮辱,作为亲传弟子,青云忍无可忍。” “此事牵扯重大,区区县衙只怕还不敢接收,还是直接去府城吧,我也好去恩师面前请罪!” 陈青云站上前来。 他本就是瘦高,青竹一般的身躯坚韧稳固,透出一股凌厉万分的气势。 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知道此事不可善了了。 可他们也不能让此事闹大,不然整个陈家村的名声算是毁了。 “青云,这件事与你无关。既然是这个婆娘惹出来的,那便按照族规,以搬弄是非,离间亲族沉塘。” “不要,我不要沉塘。” “我没有说过,小寡妇,我没有说过的。”陈树根的媳妇恐惧地叫喊着,彻底瘫软下来。 第六十四章助攻齐盛 污蔑一代大儒的清名,不是拔舌,就是流放,其结果根本不会好到哪里去? 陈树根眼眸欲裂,握紧拳头,一转身就如雨点一边砸在自己媳妇的身上。 “嘭,嘭,嘭……” “啊……不要打了……啊……” 陈树根的媳妇惨烈地叫唤着,众人连忙纷纷退开,捂住双眼。 陈树根的媳妇被打得吐血了,陈青云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忍,撇开头,挡在了嫂嫂的面前。 李心慧纵然暗恨村妇无知,却也不想弄出人命。 更何况陈青云还小,人心虽险恶,可让他眼睁睁看着人被打死,她却是不忍在他的心里留下这样一道阴影。 族老和里正暗暗投过视线来,那些村妇一个个恐惧地抱在一起,额头上布满密汗。 趾高气扬神采早已消失,那种被死神盯住的感觉,让她们全都虚浮无力。 “够了!” 李心慧站出来冷冷道。 “寡妇门前是非多,可那也不关你们的事?” “想要践踏我,最好思虑周全,别害我不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书院采买的事情就当我没有说过。我能不能挣到钱?是不是管事?这些都跟你们没有关系!” 李心慧看着地上哼哼出不来气的女人,眼里折射的冷光跟刀子一样。 叫嚣打滚,跟连动都动不了的结重伤相比,之前的撒泼坑钱显而易见。 陈青云很不甘心,可是只要他们还在陈家村一天,便是这里的一员。 污名散播出去,对嫂嫂也很不好。 他更加恨自己处处受限,空有傲骨,却无权势。 就在众人思绪万千的时候,早就到来的齐盛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李心慧和陈青云的身边。 突然出现的齐盛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里正和族老跟是瞳孔剧缩,肝胆欲裂。 “啪,啪,啪,陈娘子说得很好。” “他们跟你无关,何必心存善良,反而给他们侮辱你的机会?” 齐盛拍了拍手掌,嘴角含笑,眼眸阴冷。 他早就来了,往年老爷回乡祭祖,必定让他亲自跑一趟来给陈夫子上炷香。 但那个时候陈夫人还在世,他便和陈公子一起回来。 今年他想着来了住宿不太方便,便当天来,当天走。 却不想,看到许许多多人围着陈娘子指责,无数污言秽语肮脏不堪。 “齐管家?”李心慧诧异,她没有想到齐盛会出现。 陈青云眸光微闪,无声地点了点头。 齐盛会来,他早就知道了。 这些人欺负嫂嫂,他有心维护却处处受限,有齐盛在,他便可以安心许多。 齐盛环视一周,看着许多人看他的眸光有震惊的,也有疑惑的。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族老和里正道:“两位一定还记得我吧?当年村里陈大牛偷盗进了县衙,是两位拜托陈夫子问我家老爷寻个关系,用银子私了了。” “还有你们村当时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姓张的,没了爹。也是陈夫子出头去找了我们老爷,当年是我带着书院几十个人帮忙找才找回来的。”“早些年陈家村在城里找活干的,被地痞流氓欺负的,被工头克扣工钱哪一件不是陈夫子出面解决,当时我家老爷还笑称陈夫子像个族长,可谁知陈夫子却笑说,他根本不是陈家村人,是从他父亲那一辈迁 来的。” 齐盛说着,许多陈家村的人都一脸懵逼。 除了年纪稍长的,那些年轻冒头,三四十岁的汉子都不知道陈青云家竟然是迁来的? 族老和里正低垂着头,眉心狠狠皱起。 陈夫子为陈家村出钱出力,做了不少好事。 这些年,年老的不再提起伤和气的旧事,年轻的也就没有几个知道。 现在说起来,陈家村却似乎和陈家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齐盛见众人神色各异,闷不吭声的样子,当即又笑道:“陈夫子过世时,我家老爷怕他们一家孤儿寡妇受欺负,想出面做主让他们迁出去。” “陈夫人识大体,说是乡里乡亲对他们颇为照顾,便想着继续住着。” “谁知道原来是这样照顾的啊?呵呵,族老和里正放心,这一次我回去一定回禀我家老爷,他一定会做主把陈公子和陈娘子迁出去的,不会再碍着你们的眼了。” 族老和里正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全身僵硬。 陈家村地处偏远,当年陈青云的爷爷过来安家落户时,还是一位满腹学识的青葱学子。 人口简单,为人低调。后来陈青云的爹考取了秀才,村里的热乎劲就上来了,陈夫子年轻时颇有才气,喜欢乐于助人。 可惜后来没有再中,郁郁而终。 村里的人逐渐对陈家冷淡下来时,陈青云又忽然再中。 这一起一伏,让早熟的陈青云也知晓些滋味,对族里一直不冷不热。 可村里有一位秀才,那都是值得说道的事情,在外人的眼里,陈青云就是陈家村陈氏一族的出去的学子。 眼下若是迁出去,这么大的脸,村里丢不起。 “齐大管家,这件事是我这个做族老的监管不力,让这个恶婆娘造谣生事。” “青云他娘在世的时候,村里也多有帮扶,绝非今日之景。” “青山家的上吊伤重,也是村里张婆子每日前去照顾。” 族老说着,指了指站在人群中的张婆子。 张婆子想起儿子被拐旧事,抹了抹眼泪,连忙站出来点了点头。 齐盛不知道竟然还有上吊的事情,当下诧异地看向李心慧和陈青云。 陈青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齐盛眼眸一转,有些意外地看着李心慧。 李心慧微微一笑,仿佛浑不在意。 齐盛的心里产生一丝敬意,当即对着族老道:“您也别急着表态,横竖我家老爷还不知道你们这陈家村的农妇都敢诋毁他的清名?” “书院三百多位学子,个个都喜欢陈娘子做的菜,让陈娘子做厨房大大管事那也是诸位学子求之不得的事情?” “别的不说,你们去府城打听打听,那首富柳家公子,谢氏书香的公子,章大善人的公子等等,哪一位对陈娘子的厨艺不是称赞有加?” “莫不是你们这些人要连云鹤书院的诸位才德俱佳的公子都要胡乱攀扯一通?好好的抬举不识,那便得空继续去城里做苦力挑工呗,只怕自此以后,陈家村的事情,我家老爷再也不会沾边了!”气氛忽然沉重下来,一时间周围静谧一片! 第六十五章争相讨好 气氛忽然沉重下来,一时间周围静谧一片。 一开始许多村民不知道齐盛的来路,现在就算是不知道的,也猜出来了。 他们震惊于齐盛的到来,更加震惊于齐盛证实了小寡妇的管事身份。 也就说,之前所谓的买卖生意都是真的? 他们原本可以跟云鹤书院搭上关系,如果没有侮辱小寡妇这件事,那么兴许还能走走后门,托小寡妇寻个活计? 在书院里哪有什么体力活啊?说出去又体面,银钱又高? 无数悔恨在村民们的脑海里,心里翻滚着,恨不得时间倒退回去! “青山家的,这件事确实是陈树根家的对不起你,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你看她也得了教训了,念着往常村里也有照拂你们寡嫂小叔的……” 族老单凭齐盛几句话就知道此人是一个擅长交际的老江湖,索性把希望寄托在李心慧的身上。 毕竟问题的根源在这里。 李心慧知道,陈青云根基未稳,现在迁出去只会惹来许多非议。 然而留下来,她却不想再抬举这些人了。 得让他们都知道知道,她早已今非昔比。 “族老,这次回来我本来打算照拂村里的,昨晚也跟婶婶商量着采买蔬菜的生意。” “不过……现在这种局面您也看到了,就算我愿意,只怕书院里也不肯了。” “至于那迁不迁走?得看青云的意思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可做不得主!” 李心慧说完,退至陈青云的身后。 这个做人情的机会,她得让青云来。 陈青云看着低眉温顺的嫂嫂,心里闪过一丝热乎的暖流。 这件事,不能外传。 村民的嘴巴还得堵上,不能让他们破罐子破摔,坏了嫂嫂的名声。 “族老,今天清明祭祖,伤和气的话咱们明天再说。” “齐管事是来给我爹上香的,我便先带他去坟山了。” “我相信在场诸位总不会再趁着我陈青云不在的时候,合起火来欺负我嫂嫂!” 陈青云说完,环视一周。 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下意识后退几步,而且连忙摆手。 陈树根面色发白地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媳妇在地上已经晕过去了,那张脸更是肿得不能看。 齐盛见好就收,跟着陈青云率先往外面走。 族老和里正得不到准话,心里提心吊胆地呵斥着陈姓族人,叮嘱自己的婆娘后连忙带人跟去。 剩下的妇人们腆着脸不好意思地靠近,有些想道歉的动了动嘴,硬是半天都没有说出来。 族老夫人最难堪,当面被自己的丈夫训斥不说,回想起李心慧细数的罪状更是胆寒。 里正夫人也暗暗后悔。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男人看得背脊发凉。 “青山家的,刚刚都是婶婶没有及时阻止,这事怪我!” “小……不,小嫂嫂啊,刚刚是怪我,怪我嘴贱跟着附和?” “还有我,我也说了,对不起啊。这寻常说习惯了三长两短的,嘴贱,该打!” 一群妇人把李心慧围起来,道歉的道歉,讨好的讨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李心慧看,她们全都改过自新了。 陈树根手脚发软地看着自家婆娘,伸手去探了探鼻息,惊惧的眼眸亮了一下。 还好……人没有死! 陈树根心里的大石落下,彻底瘫软在媳妇的身上。 他媳妇闷哼两声,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总不能叫人真的死在这里了,族老夫人又招呼四个妇人帮忙把人抬回去。 陈树根自然不能留下来,他心灰意冷,手脚发软地跟着回去,想着陈青云说的明天再谈,一时间感觉心都是吊起来的,让他惶惶不安。 因为陈姓族人少了许多,外姓的祭祖完了都过来帮忙。 张婆子瞅了好久才找到机会窜到李心慧的身边? “都是自己作死的,你也别太在意了!” “寡妇就是这么难熬,清清白白也会有人说你几句!” 李心慧点了点头,看着张婆子耳鬓上的白发,垂下眼帘道:“张大哥不是在城里做学木匠吗?应该可以出师了吧?” “书院的桌椅板凳时常都要更换,还有学子寝房里面的床柜等等,我听齐夫人说,等暑假又会有一批学子到来,到时候什么都要做新的。” “你透口信让张大哥做些桌椅板凳给带去书院找青云,到时候如果可以,张大哥就不愁没有活计了!” 李心慧热乎的话让张婆子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开心。 儿子早就出师了,可外面的活少,他年纪又轻,所以一直都只能跟着他师傅做。 “桌椅板凳家里就有他给我做的,还有一个太师椅呢,说是给我靠着舒服一些。” “你张大哥老实,做工也细,到时候我一定让他送去给青云瞧瞧!” 张婆子兴奋地说道,越发麻利地帮着李心慧做菜。 周围的妇人们全都竖起耳朵在听,冷不防被李心慧着抛出的消息砸到,当下一个个心里痒痒的。 都能得到齐夫人的准话了,可见这小寡妇在齐夫人跟前是个说得上话的。 还有齐管家对小寡妇也很尊敬,书院三百多学子都喜欢吃她做的菜? 厨房的管事那就是油水最多的地方了,怪不得小寡妇去了没有几天,穿得漂漂亮亮地回来,还有钱买五只公鸡捐出来。 李心慧知道众人都存着讨好她的心思,跟张婆子闲聊之余,李心慧是很快便做了好几个菜? 烧鸡公,鸡汤豆腐,春笋肉片,白菜豆芽汤,凉拌苋菜,再加上烙的韭菜鸡蛋饼。 分好的大桌上香味四溢,许多妇人暗暗偷尝一口,当即眼眸一亮,差点把舌头咬掉了。 之前存着好看戏的妇人们全都彻底心服口服了,就小寡妇做的这些菜,她们根本就做不出来! 一时间,许多农妇纷纷靠拢李心慧。 沾亲带故的,拐了弯也在攀亲。 往日恩惠的,陈年往事也能想起。 这其中步伐相互贬低,各自揭短的。李心慧淡淡地笑着,听着,对于那些急于表现的妇人们而言,她不过是耳聪目明的旁观者。 第六十六章暗生罅隙 夜幕渐合,村里空地上燃着明亮的篝火。 大家席地而坐,十人一桌,几个大盆盛着菜肴和大饼,诱人的香气一阵一阵地飘散。 族老和里正站在高处,两个人接连说着团结家族,兄友弟恭的话语。 末了,在大家眼睛都饿绿的时候,再次将陈树根家两口子批斗一番,以示惩戒。 “陈家村自开村百余年来,接收外姓人共三十二户,从未有过,异姓难容,针锋相对的时候。” “今日你们所作所为,着实让青云和青山家的寒心,更何况摆在你们面前的大盆鸡肉,其中有五只还是青山家捐出来的。” 族老吼完这两句,下面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心里早就悔得半死。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小寡妇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寡妇了。 她有了身份,有了银钱,更重要的是她有了照拂大家的底气。 燃着的焰火跳跃着,干柴烧得啪啪炸响。 静逸的气氛中,陈赖皮隔着火光看着那个浅浅而笑的女人,一时间眼眸的瞳孔深了几许。 从前低眉顺眼,说话温声细语的小寡妇变成了凌厉万分,据理力争的悍妇。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陈青云看着众人心生惧意的表情,仿佛嫂嫂和他已经磨石为刀,已然有了锋利的气势。 整理了一下长衫,慢慢走上前去。 陈青云站直身体,深色的瞳孔聚拢目光,透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严肃。 李心慧远远看着,嘴角慢慢流露出一丝骄傲和宠溺。 少年单薄的身躯稳稳而立,如同一颗坚韧的松柏,虽然那根基可能不深,然而却毫不影响他俊逸洒脱的姿态和挺拔无畏的果敢。 “这些年劳烦众位叔伯婶娘多有照拂,青云心存感激。” “这些年我们一家能够在陈家村扎根入住,而已多亏了左邻右舍的帮扶。” “青云不敢忘本,然而我嫂嫂自入了我陈家大门,从未做过有辱门风之事。” “她孝敬婆婆,体恤小叔,兢兢业业操持家务,避免冲撞诸位长辈,她甚至于闭门不出。可就算如此,风言风语四处传播,恶意诋毁铺天盖地。” “兴许我陈家依附在宗族之中,惹得各位不满,背地里生些口角。既然如此,日后族老和诸位长辈便当我陈家乃是外姓人家,借此暂居。” 陈青云说完,拱手一拜,撇清意味十分明显。 众人禁声,不敢置信地盯着陈青云。 陈青云一旦脱离陈家宗族,那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些陈家村的陈姓族人容不得一个孤儿寡妇? 更何况陈夫子在近几个村都是颇有些好名声,再加上陈青云年纪轻轻已有秀才功名,到时候就是唾沫都能把陈家村的陈姓族人淹死了! 之前他们都以为陈青云跟他们是同宗同族,只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是有些贬低小寡妇,那是因为他们认为小寡嫂守的这个望门寡根本不会长久。 换而言之,不可能会一直是他们陈家的人。 可此时他们猛然知晓陈家原来跟他们不是一宗同族之人,一时间众人心焦如焚,只知那最后的牵扯即将拉断,日后再想有联系就难了。 族老和里正的脸色都很冷肃,今日齐盛离开时,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入眼中。 显然这一躺他根本不会瞒着齐院长。 陈家村日后若再有难事,齐院长不会出头,陈青云撇清不理,别的不说,至少这州府县衙就没有能让他们说得上话的人了。 李心慧的视线迷离,忽然觉得眼前的火光都黯然失色。 她想做什么,陈青云最清楚。 是撇清还是掌控,族老和里正自会权衡。 她只是没有想到,陈青云会愿意为了她,甘心赔上陈家多年来经营的好名声。 一走了之,祖宅便不再有任何意义,兴许连亲人的坟都要迁走。 李心慧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房子只不过是房子,有亲人才有家的样子。 也许她看见的只有这个少年的懂事温情,却忽略了,在他的心里,她这个唯一还陪着他的亲人,其实已经成为了他的唯一。 看似形势所迫的结果,最后往往会传成年少轻狂,忘恩负义,登高眼底等等不利于他的言论。 心里闪过一丝感动,就像是粗粝的荔枝,坚硬的外壳总是包裹着最美好的存在。 清甜软糯的果肉唇齿留香,让人一再眷恋不舍。 她忽然有一点不想离开他了,就这样一直陪着他,看着他成家立业,子孙满堂挺好的。 可是为什么只要想到他也会对别的女人这样掏心掏肺,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仿佛连亲热的幻想都让她有些吃味? 李心慧隐匿在嘴角的笑容慢慢荡漾开来,然而深色的眼眸却划过一丝空洞和孤寂。 恍惚之中,她只听到族老沉声发话。 “青云,休要胡说。你们家在陈家村已经三代相传,你父亲跟我们这一辈的叔伯都是从小玩到大的。” “当年陈家村识文断字不过一二,自从你爷爷来了以后,陈家村出去的账房先生都有五个,学子也有十八个。” “我跟你里正叔从未将你当成是什么外人,大家伙都还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只要我还是一族之长,日后便不会再让人欺负你嫂嫂。” 族老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戾气。 心里的郁结得不得舒缓,让他悬着的心显得暴躁起来。 他不可能让陈青云脱离陈家村,两败俱伤的结果,不过是让外人看尽笑话。里正也严肃地上前道:“青云,你看看这些跟你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你看看以你为榜侄儿们,纵然兄弟之情因为妇人口角生了罅隙,但你也要知道,他们都是希望你能考取功名,日后能够给他们一份庇荫之 情。” “他们之中,没有人排挤你,异没有人中伤你。莫非曾经的手足之情你也一概撇清?” “青云……” “青云……” “青云……” 周围都是卑谦愧疚的脸庞,那一声声压低的呼唤,仿佛来自于孩童时期的讨好。 小心翼翼当中透着一股亲昵的自豪。陈青云垂下眼睑,深色的瞳孔冷冽无畏,不去看那一道道期盼的目光。 第六十七章她愿挡在他的面前 冷冷的寒风侵袭着火焰,闪动的阴影一次又一次地倾斜。 李心慧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低下头,藤蔓一般的冷嘲浮现在她的眼底。 一群“挟恩图报”小人而已,何必冠冕堂皇,说得句句在理。 李心慧看着独身立在众人眼前的陈青云,如果此时众人围绕的火堆一样。 发光,发热,让人情不自禁地靠拢。 那是因为在寒风中,他有着温热众人的本事罢了。 “族老,里正,青云不过是少年初成,还挑不起众望所归的重担。” “今日之事是我太过冲动了些,如同族老所说,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 “此事就揭过不提了,这次我从书院回来,带了些许种子。都是些尖椒和玉米的种子,各位叔伯若是信得过的,便来家里领些去种,日后按斤论两送去书院给我。若是信不过的,那便只当我没有说过。” “还有那采买蔬菜的事情,族老也安排下去吧,横竖我走到哪儿,别人都唤我一声陈娘子!” 静逸的空气中,有着柴火噼啪炸响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小寡妇竟然有这样大的心胸。 最后站出来当和事老的,竟然会是她? 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陈青云诧异地抬首,结果却看到嫂嫂站在不远处,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她仿佛浑不在意,然而暗暗握拳的陈青云却知道,她是为了他。 因为羽翼未丰,因为舆论压迫,因为他是学子而非乡野村夫! 他需要名声,需要宗族,需要和睦和谐的后盾。 所以嫂嫂再次选择妥协,甚至于不需抛出她手中的橄榄枝。 周围的目光从震惊到灼热,仿佛已经看到一条康庄大道缓缓铺开。 而他,彻底站到了嫂嫂的身后。 接下来,族老和里正说了些赞誉褒奖的话语。 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仿佛中午那般撕破脸的境地不曾存在过。 一片热情高涨的赞美之中,咀嚼和筷子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 周围都是狼吞虎咽的疯狂,李心慧看着挤满在菜盆里的筷子,眉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席卷的速度很快,惊叹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心慧听到有好几个孩子喊着要跟她学厨,许多妇人争相问她要种子。 几十个村妇拥簇着她回到了家里,连锅碗瓢盆都不让她收拾。 回到家里,又是一番恭维讨好之声。 好不容易把种子都分发下去了,李心慧送她们出门时,才看到拿着火把慢慢回来的陈青云。 “陈秀才回来了,我家那个小子选上没有啊?” “还有我家那个泥娃子呢?” 七嘴八舌的妇人一下子把陈青云围起来,李心慧依靠在门框上,略带调侃的目光透着一丝戏谑。 陈青云抬眼,只见嫂嫂的眼眸异常动人,他呼吸微滞,耳根泛红。 “族老和里正选了八岁到十岁的一共十个,过几天会先带五个去书院,如果有偷懒耍滑的,便送回来,再由剩下的补上。” 这是他的意思,总要给嫂嫂挑选听话懂事的。 无论以后如何,都要懂得尊敬二字。 妇人们一听,貌似自家的孩子都有机会,当即便想着赶回家叮嘱自己的孩子。 李心慧站在门口,看着慢慢走近的陈青云道:“青葱学子,旦早朝晨,不留后路的做法是会让人大失所望的。” 陈青云站在青石板的门槛石上,抬首刚好看到环手而立,似笑非笑的嫂嫂的。 她的眼眸又大又亮,徐徐看过来的时候,带着戏谑玩味的打量。 仿佛比手里拿着的火把更加耀眼,陈青云冷不防被看得脸颊发烫,深色的眼眸掠过一缕窘迫。 只见他垂首轻咳一声,小声道:“纵然一无所有,我可还有嫂嫂!” 李心慧的心忽然涌上了些许热潮,只见她伸手拿过陈青云的火把,逼近的身体透出一股卓然不凡的气势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明亮的火光映着两人平静对视的眼眸,沉静的气氛中,仿佛有什么声音啪啪炸响,叫人的脑子晕成一团。 陈青云深色的眼眸慢慢变得迷离,呼吸微滞,抬首时,近在咫尺的面孔莹莹如玉,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 “走吧,回去给你烙饼,今晚我看你也没有吃到。” 李心慧含笑,得趣地举着火把给陈青云照亮。 因为他这颗赤忱之心,护她之情,她愿意挡在他的面前,为他撑起一片晴天。 陈青云的脸庞被火光映着,红成一片,那低垂的眼眸闪烁着,无声地染上一层蜜意。 点着油灯的伙房亮了许久的光,夜深时,才悄然熄灭。 这一晚,陈家村的人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得罪过的,想着拿什么去道歉? 不熟悉的,想着拿什么去套近乎? 彻底撕破脸的,想着如何挽回针锋相对的局面。 陈树根的婆娘救治及时,伤重在床上哼哼,偶尔嘴角还溢出些血丝。 打发两个孩子去睡觉,陈树根坐在床头,看着半死不活的婆娘,一时间气闷无比。 他这婆娘嘴碎得很,闲时说几句闲话,那都是跟风附和,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闯出了大祸。 眼下送菜什么的肯定是轮不上他家了,据说小寡妇带来的种子也发完了。 陈树根靠坐在床头,整个身子隐在暗影当中。 这几年的雨水不好,庄稼收成除去税收的,便只够一家老小糊口。 偶尔孩子三病两痛的,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陈树根想了半宿,最后不得不意识道,这个跟云鹤书院沾边的赚钱机会,他家要是错过了,以后村里的人就会彻底撇清他家,再想挤进去就难了。 找件旧棉衣穿上,陈树根连夜出了家门,径直跪在了陈家的院门外面。 夜深人静,陈青云跟李心慧早已入眠。而陈树根这一跪,便跪到了天亮。 第六十八章扎堆送礼 鸡鸣两遍,村里陆陆续续有人起了。 村头的方有为家乃是苗族,搬迁到陈家村不过三年。 她媳妇是个精明得力的,知晓李心慧如今的身份以后,便让自家男人带着年前腌制的咸菜和两条腊鱼走走后门。 她男人腼腆憨厚,村尾到村头整整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方有为以为自家婆娘聪明伶俐,又肯拉下脸,想出这走后门的法子估计算是第一个了。 他跟陈青云不熟,就是本着为家里的孩子多争取点口粮才硬着头皮来的。 结果远远的,他看着陈家门口好不热闹。 提着腊肉的,拎着鸡蛋的,还有绑着鸡鸭和扛着大米白面的。 方有为在昏暗的晨曦中红了脸,有些局促地想要往回走。 可他刚刚调转方向,便想着媳妇的叮嘱。 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 更何况这么多陈姓人都赶来走后门了,他一个外姓人明显不太惹人关注。 掂量着手里的东西,方有为慢慢靠近,然后像个不惹人关注的树影子一样安安静静地待着。 陈树根没有想到,天还没有亮呢,就有人提着东西在陈家门口等着。 相反他一个双手空空跪了一夜的人就显得可笑了。 甚至于,他仿佛鼻息之间都闻到了那种讥讽和鄙夷。 焦灼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崩溃,可他一次又一次地在难堪之中忍了下来。 他可以逞凶斗狠,他也可以谩骂鄙夷,然而在生计的面前,他渺小得像践踏的稀泥。 别人踩上一脚,都会嫌脏的存在。 “哎呦,你家也来了。” “是啊,来了,这不是希望给孩子讨一个机会吗?” “呵呵,是啊,我家那个到是被选上了,不过这怎么教不得指望着青山家的吗?” 热闹的妇人们站在门口讨论着,偶尔言语之中带着试探,仿佛谁都看到了谁的心思? 曾经的是非斑驳,在这一次都成为了不能提及的阴暗。 陈青云和李心慧大早上起床,连灶台都还来不及烧热,一开门,只见众人蜂拥而至。 堆叠的礼物放满了整个厅堂,陈家村所有村民陆陆续续都来了。 挤满了院子的人七嘴八舌都地揭短探风,仿佛谁家孩子被选上了,谁家就过上安稳日子了。 几名妇人帮忙李心慧烧火,告诉她陈树根还在外面跪着。 李心慧出去的时候,陈青云已经让陈树根回去了。 一瘸一拐的背影看起来狼狈不已,凌乱的发丝仿佛脚边的杂草,踩上一脚都能听到撕裂的声音。 陈青云站在门口,目送陈树根离开。 “可恨之人必定有可怜之处,看他的样子,只怕昨晚跪了一夜!” 李心慧淡然出声,语气没有起伏。 陈青云回头,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温润的笑意。 “我让他去找族老,云鹤书院这笔生意如果长久,我想族老不会太过为难他。” 李心慧点了点头,没有逐出去,还是陈氏一族,族老自然会庇护三分。 昨日的辱骂,跪了一夜,在族老面前也足够交差了。 “今日人很多,而且送来的吃食也多,不如趁机修整房屋如何?” 李心慧笑道,既然有心拉拢这群乡民,她便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更何况,她看得出也有许多不是陈氏族人。 一紧一松,打脸给糖也好让人心安。 陈青云看着嫂嫂黑亮的眼眸转动着,跟一只掠食的小狐狸一样,拨动着他沉闷已久的心弦。 修整祖宅,便证明他有心盘踞陈家村,对于这里的村民来说,更像是给了一颗定心丸。 嫂嫂明着是占了他们的便宜,不过是让他们心安,以为他们受惠之后,生意必然妥帖,做起事情来自然更加卖力。 想到这里,陈青云的嘴角一再上翘,深邃的眼眸也过了几许赞赏。 陈家当年修建房屋的灰瓦还有好些,足够把后罩房和厢房漏雨的地方修补好。 陈青云在前头看着,众人全都心热手长,个个忙得汗滴如水。 方有为是瓦匠出生,有他领头,陈家老宅修得妥善牢固。 李心慧带着一群妇人收拾房间,洗菜做饭。 虽然说老宅破旧,但好歹是她和陈青云唯一的家。 她打算以后银钱足些,把被褥蚊帐都置换新的,伙房也要重新打造,现在这个太占地方了,不好施展。 为了让前来修房的村民们吃好吃饱,李心慧又掏出了三百文钱买了一头猪给大火加餐。 一时间陈家老宅人满为患,连族老和里正都赶来监工。 杀猪切肉,李心慧忙得不可开交,还找机会叮嘱陈青云去请一些族中的老人前来吃饭。 陈青云领会,当即一家一家请了一个周到。 一天下来,原本跟陈家不熟的,也熟了。 陈青云谦逊有礼,陈娘子大方好客,一时间那些曾经的污言秽语仿佛不曾出现过。 这一天,陈家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热乎忙碌的声音。 白面馒头蒸了五笼,红烧肉用大盆盛,血旺白菜用挑水的桶装。 这还不算凉拌的香辣木耳,豆腐鸡汤,酸辣土豆丝等等。 忙碌一天的村民们吃的那个叫香,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 五盆四桶的菜肴,不一会就吃得干干净净。 席间,李心慧听着众人的赞叹恭维,一声一声,一句一句,滔滔江水不绝于耳那种形容,她总算是深有体会。 陈青云那边也是如此,攀亲的,念旧的,儿时玩泥巴下河捉虾都成了朗朗上口的自豪之事。 可接踵而来的,关照,帮衬,照拂,鱼贯而出,恨不得讨得一两句准话,也好自此无忧,心里大定。 酒过三巡,妇人们渐渐搀扶着自家男人离开。 余下些许帮忙收拾碗筷桌椅的,等到忙完,天已经黑尽。 李心慧在厨房烧水洗漱,这一天修整房屋收拾房间,她又做菜做饭的,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陈青云看着嫂嫂打盹,先是帮她把洗澡水抬到房间,然后再来叫醒她。 李心慧累得连羞意都消失不见了,上眼皮耸拉下来,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洗完澡,差点就在澡盆里睡过去了。 还是陈青云敲门,她这才猛然惊醒,随便披了件衣服就上床了。 结果等到第二天醒来,房间里早就收拾干净了,甚至于连她的脏衣服都洗了。 看着晾衣杆上的亵裤肚兜时,李心慧腾地脸红起来,清透的眼眸闪烁着,无言地透出一股羞燥的暧昧。这小叔,当真是一点都不避讳了…… 第六十九章大哥来了 陈青云很早就出门了,因为书院日常的蔬菜需求需要写份单子,还有市面上的银钱也需要提前得个准数。 陈青云是下午才跟族老和里正整理好村里栽种蔬菜的名单和送去的一系列花费等等。 比起众人前去做工,送蔬菜也需要人手。 这个也是得族老和里正安排,他们也征询陈青云的意见,只不过这些琐事,陈青云便交由他们全权处理了。 到是带去的五个小子,其中有两个是外姓人家的。 一个是方有为家的儿子方大成,一个是马明柱家的儿子马平安,其余的分明都是陈氏族中的陈勇家的儿子陈小康,陈墩子家的儿子陈老二,陈生家的儿子陈华。 陈青云回到家的时候,晾衣杆上的衣服早就被李心慧收回房间了。 两人面色如常地谈论起族中之事,仿佛那潜伏萦绕的暧昧不曾存在。 “这五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不喜口角,也不争强好胜,家风很好,孩子也听话。” 李心慧点了点头,陈青云选的,她当然放心。 吃完晚饭以后,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洗碗的洗碗,擦桌子的擦桌子,把家里都整理好,他们明天也要回书院了。 “扣扣”,门外传来声响。 陈青云刚刚站起身来,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小花,小花!” 李心慧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看向陈青云。 “咳咳!”陈青云轻咳一声,不自在道:“应该是大哥来了!” 李心慧的脑路瞬间打结,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她的亲哥哥来了。 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李心慧连忙走出去。 她自从有了前身的记忆,她便一直惦记着记忆之中温厚踏实的哥哥。 可她还没有主动去见一面呢,大哥就上门了,她心还挺慌的。 李心慧拉开院门,只见一个精壮的男人站在门口,个子很高,皮肤黝黑,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的凤眼。 轮廓俊朗,鼻梁高挺,红唇薄厚适中。如果不是那粗布短衫和长裤不太搭,看着到是个威武不凡的壮汉。 “大哥?” 李心慧出声,她需要仰着头,才能正视眼前的男人。 李林子上下扫视了自家妹子一眼,发现没瘦,胖了些。 眼睛一如既往地好看,脸色红润,神色也舒朗坦然,不似之前那般沉郁寡欢。 心里的担忧慢慢放下,李林子将手里拎着的包袱递过去。 “你上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没有什么想不开的,实在过不下去就回来,哥养你!” “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改不改嫁都随你了。” “哥现在在县城里菜市街口打铁,你有事情就来寻我。” 李林子说完,伸手揉了揉李心慧的额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李心慧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那粗糙的手掌带着担忧和惦念,熟悉得让她鼻腔酸涩。 尘封已久的样貌重叠,仿佛她曾经最爱的亲人都还在身边。 李心慧慌忙地擦去泪水,快速朝前追了两步。 “天都要黑了,吃完饭再走!” “我许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李林子回头,只见妹妹的眼眶泛红,神情依依不舍。 他轻叹一声,眼里堆满疼惜。 妹妹守的是望门寡,他这个大舅子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些尴尬地踌躇着,止步不前。 陈青云走到了门口的位置,遥遥地笑道:“大哥什么时候也这么见外了,我还记得你带我上山掏鸟窝的时候,七八个鸟蛋都要生火烤熟给我吃!” 看着长身玉立的陈青云,李林子有些汗颜自己粗糙的面容和破旧的衣衫。 那些年陈青云还小,陈青山一去下寨村便会带着。说起来他认识陈青云的时候,陈青云还在穿开裆裤。 想起过往,李林子笑道:“行啊,打两碗酒来,我也想跟你说几句话。” 陈青云笑容满面地迎着李林子进去,心里有一个角落却慢慢崩塌开来。 他知道李大哥会说些什么? 可看到嫂嫂红了眼眶的模样后,他心里那抹坚定却摇摇欲坠。 李心慧不查,忙前忙后地开始重新炒菜做饭。 不一会,香味四溢的菜肴端上桌来,李心慧便提着酒壶出去打酒。 村里的李大爷家因为有牛车方便,所以便卖一些酒水和干菜。 眼看着妹子出门了,李林子便对着陈青云道:“前些日子流言很难听,她心里的人是青山,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 “她不会高攀你的,等你高中了,便放她回家吧。” 还没有喝酒的嘴里蔓延着苦涩,陈青云垂首,掩下眸光里的异样。 “嫂嫂是我身边最后一位亲人了,有她在,我总觉得陈家还有人盼着我早日出头。” “等我中了举人以后,嫂嫂若是想走,我绝不拦她。” 李林子得了准话,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伸手捶了陈青云一拳,李林子欣慰道:“我总算是没有看错你!” “我娘的脾气你也知道的,她心里自责,当初让小花来陈家,她心里很不好受。” “可是当初那对银镯子的定礼,却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 说起来,还是李家欠了陈家的。 所以小花过来的时候,他爹在床上病了三个多月都不吭声,现在看着老了十来岁。 “我知道的。” “当年我爹定下我嫂嫂时,跟我大哥说,帮他找了一个好岳丈。” “姨母虽说凶了些,却勤劳顾家,她劝嫂嫂改嫁,不过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毕竟,嫂嫂与他们才是最亲的。 而他,许是得了嫂嫂的同情罢了。 李心慧打了一斤酒回来,许是饭菜合意,李林子吃了六碗米饭。 陈青云陪着小酌,几杯下去后,便安安静静地听着。 李林子的话越来越多,里面的信息量慢慢扩大。 比如下寨村的马家和赵家人多,欺负他们外姓搬去的,秧田灌水的时候李家常常排在最末。 又比如他好不容易定下一个媳妇,结果马家的人造谣,说他跟人打架伤了身子不能生育,最后亲事不了了之。 还有家中老父在城里做工时,被工头胡乱扣工钱,他娘去闹了一场,他爹直接连工都没得做了。 李心慧听着,渐渐心酸。 血浓于水那四个字,并不只存在于魂魄!她恍惚之中,看到熟悉的轮廓重叠,仿佛连神态和口吻都相似得很。 第七十章给他上药 这一夜,李林子留宿在陈家。 打发两个醉鬼洗漱睡后,李心慧慢慢打开了大哥带来的两个包袱。 里面有做好的两套衣服,一套是玉兰色的襦裙配绿色的绣花褙子,一套是嫩青色的百褶裙配墨绿纹的对襟褙子。 两套衣衫都是新布做的,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绸布味道。 李心慧将衣裙拿起来,结果有东西顺着衣裙滑落在地。 “叮铃”一声,清脆的银铃铛在脚边响了起来。 李心慧低头一看,只见一根带着细铃铛的银簪子落在脚边。 伸手捡起来,只见上面有细长的两根银签,面上是两片银叶子托住两朵并蒂莲花,最边上一圈一共镶有九个细铃铛。 李心慧掂了掂银簪子的分量,少不得有二两。 再加上精细的做工,市场价值在五两银子左右。 而且看上面清洗过的痕迹,这根银簪的时间久了些,她要是推算没有错的话,她娘一定洗过的。 这是陈家当年给李家的定礼之一,一直都是她娘保管,记忆中也就出现过两次。 一根银簪都如此贵重,也难怪家里凑不齐定礼了。 李心慧将银簪收起来,心里突生一股惆怅! 当初醒来时,只有陈青云守着他,在张婶语气透出的鄙视当中,她以为李家的人都是不好的。 却不想记忆重回,她得知李家在下寨村很是艰难。 当初不是不管,而是她曾经跟娘亲吵闹过,因此出事的时候,才没有人去通知李家。 天亮的时候,李林子本想着起床就走。 来了一趟,他得回去跟他爹说说情况。 结果一推开门,一股油香味扑面而来,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好像是在煎什么东西? 径直往伙房去,李林子看着小桌上金黄色的煎饺,咽了咽口水道:“昨晚的菜放油那么多?好吃得我把舌头都差点咬掉了!” “你可别为了招待你大哥,把你跟青云十天的伙食都一顿做了。” 李心慧看着大哥憨厚的脸庞,淳朴的话语让她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给大哥拿了筷子和蘸料,李心慧好笑道:“快吃吧,我等会跟你一起回去。” “真的?”李林子眼眸一亮,咬着煎饺的嘴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一直耗着也不个事,她总不能走在路上,连爹娘都不会叫一声。 “呵呵,那最好了!” “爹一直念叨你,昨天还叮嘱我一定看你过得好不好?” 李林子说着,一口一个饺子,吃得那个痛快。 李心慧想起衣裙里裹着的银簪子,垂下眼睑道:“那衣服里的簪子也是爹让你给我拿来的?” “是娘,原本准备拿去给你娶嫂嫂的,兴许老天爷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让你哥我娶不到媳妇!” “那家人原先不还,你没见娘那个凶悍的样子,闹得那家人鸡飞狗跳。” 李林子说到这里,咧开嘴笑了起来,仿佛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还回来以后,她洗了又洗。” “后来听说你出事了,娘就去请人给你算命,结果那算命的说你守寡命不好,无子早丧。” “娘气得一路哭回家里,一狠心就给你扯布做衣裳。我跟爹还奇怪得很,你知道娘一向有多紧手的了!” 李林子说完,好笑地看着妹子。 乡下的妇人多的是重男轻女,她娘能有这个想法,李心慧一点都不奇怪。 更何况,那个算命的没有说错。 确实无子早丧。 “这个真好吃,以前在家也没有觉得你手艺多好啊?”李林子笑道,嘴上的油渍亮得发光。 李心慧娇嗔地瞥了大哥一眼,不高兴道:“咱们家以前什么光景,能吃饱就不错了?” “呵呵,也是啊!”李林子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根本不去深究。 李心慧抿了抿嘴角,忽然觉得有这样憨厚的家人也挺好的。 陈青云宿醉头疼,起得晚些。 一进伙房就看到相谈甚欢的兄妹俩,一个说着逗趣,一个巧笑嫣然。 那样随意融洽的气氛,仿佛根本不需要刻意营造。 不像他,总是提着心,却无法表明自己的意。 “大哥!”陈青云进门唤了一声。 “青云起床了!”李林子笑着打招呼。 陈青云点了点头,准备拿盆洗脸。 李林子见状,好笑道:“哈哈,我竟然到现在连脸都没有洗!” “吃完再洗,一嘴的油!” “嘿嘿,就你舍得招待我,我在东家都没有吃这么好过?” “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好啊,不过不许放这么多油了,大哥又不是外人?” 兄妹两亲密无间的对话让陈青云的内心发闷,醋不可挡。 他低着头端着盆出去,结果却被门槛绊倒。 “嘭”一声,陈青云整个摔趴在地上,木盆咕咕地滚去老远。 “噗!” “哈哈哈!” 李林子大笑,连忙上前扶起。 “这么矮的门槛你竟然都能摔倒?” 陈青云摔得膝盖疼,手臂也擦伤了一些。 囧迫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着嫂嫂,陈青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忙去把盆捡来。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有些僵硬的腿,深幽的眼眸若有所思。 再次打了一盆水的陈青云不发僵硬地房间走去。 “我去收拾东西,到时候直接从下寨村去府城。” 李心慧出声道,解开围裙。 李林子头都不回,直接挥手道:“快去收拾,省得到时候再跑一趟。” 厢房里,陈青云简单地洗漱后,慢慢卷起了裤腿。 右边的膝盖磕破了,红肿一片,轻轻撩动的裤角都让他倒吸几口凉气。 “扣扣!” 敲门声响起,陈青云连忙放下裤脚。 “嘶……” 摩擦痛楚的感觉刺激着陈青云,他还没有站起来呢,只见门外的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嫂嫂?” 陈青云瞬间绷直身体,竖得跟竹竿一样。 李心慧狐疑地看着他的腿,皱着眉头道:“我都听到你哼了,是不是伤了膝盖?” 陈青云下意识摇头,僵直的步伐往前两步,力证自己没事。 李心慧盯着他看,发现他的左手也不太自然,像是衣服的摩擦都能带去痛感。 将之前研磨好的药粉拿出来,李心慧出声道:“坐到椅子上去,我帮你上药!” 陈青云眼眸闪烁着,连忙摇头。 “没伤!” “你是想我亲自动手给你脱裤子?”李心慧出声威胁,眼眸专注地盯着陈青云的腿。 想起嫂嫂之前在书院的强势,陈青云不知不觉脸热起来。 乖乖地坐回椅子上去,陈青云尴尬道:“我自己……可以的!” 李心慧闻言,深邃的视线落在他害羞又无措的面容上,握着椅子的手紧了又紧,无声地透露着他的紧张。 “我亲自上的药,我放心些!” 陈青云的头垂得低低的,只见一道暗影慢慢地移过来,直到罩在他的头顶。 恍惚之中,仿佛连呼吸都是热的。而原本紧绷僵直的他,却慢慢勾起了嘴角…… 第七十一章脆弱敏感的他 李心慧蹲在地上,然后慢慢卷起了陈青云的裤脚。 陈青云的呼吸轻得仿佛没有声音,紧绷的身体跟琴弦一样。 卷起的裤角摩擦着他的痛处,他忍不住抖了一下,然而瞬间又绷得僵直。 “你在担心什么?” 李心慧问,低着头的她显得异常认真。 手掌的瓷瓶里装着石灰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浓阴的药味。 陈青云的视线有些飘忽起来,他多想跟嫂嫂说,他没有担心什么? 可是嫂嫂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嫂嫂在指什么? 敏感的人何止他一个? 可他也许永远都做不到如嫂嫂这般,可以光明正大地问出来! “我只是不想……以后……陈家只有我一个人!” 孤寂的语调落寞无比,李心慧的手停了下来。 她看着膝盖红肿破皮的伤口,周围染上了紫色的淤血,可知摔得的时候有多重。 心不在焉的人,连摔倒时的应变能力都没有。 复杂的眼眸闪过一丝心疼,李心慧小心翼翼地给他吹了几口气。 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刺痛的伤口,陈青云感觉四肢百骸都流窜着陌生压抑的感觉。 他不敢动,不敢深究,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下来,让他清晰无比地听到了自己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李心慧撒上药粉,剧烈的疼痛像是蚂蚁密密麻麻地啃噬。 陈青云的双手用力地握着椅子的扶手,整个人像绷直的弓,弯曲着忍耐的弧度。 “你害怕我会听家人的话改嫁,扔下你一个人走了?” “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比起嫁人生子,伺候公婆,我更喜欢现在的日子。” “等你考上举人,我立女户。如果到时候你还把我当嫂嫂,我们便做一辈子的亲人!” 守望相助,互相扶持的亲人。 剧烈的刺痛过去,被揪占的内心忽然空了许多。 陈青云看着嫂嫂认真的面孔,垂下的眼睑覆上一层暗影。 无声地点了点头,陈青云卷起了袖子。 又一片破皮的伤口,隐隐还有血珠沁出来。 李心慧看得眸色渐深,舀着药粉撒了上去。 又是一波的痛感来袭,陈青云闭上眼眸,忍着那焦灼入心的痛意。 “如果我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呢?” “嫂嫂是否也会改嫁?” 陈青云的声音颤抖着,无法遏制的问话倾泻而出! 慢条斯理地盖上药瓶,李心慧摇了摇头道:“不会!” 她知道科举之路艰难,也不曾想过给陈青云多大的压力? 考得上,他有功名,有她无她,他都能过得很好。 考不上,他还有她,她不会让他孤寂落寞,贫困潦倒。 陈青云慢慢松开握紧的椅子扶手,疼痛过去,心里都是密密麻麻发热发痒的感觉。 他有一种想去挠,但却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感觉?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那种滋味,他如今才开始浅尝。 “我今天要去下寨村一趟,估计会歇一晚,我明天直接去县城跟你汇合!” 陈青云的眼眸闪过一丝纠结,他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 可抿着的唇瓣动了动,半响也不过“也好!”二字。 他不是大哥,没有陪着嫂嫂走娘家的道理! 正因为他明白,所以才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李心慧颔首离去,片刻后,收拾好简单的包袱便跟李林子上路了。 没有马车,步行的声音浅浅的,陈青云依在门口,很快便什么也看不到。 空荡荡的路径拐弯以后,便只剩下风吹的声音。 树叶莎莎的,枝繁叶茂,暖暖的太阳升起来,照出晃动的树影。 而唯独那依靠在门框边的影子,矗立良久。 下寨村距离陈家村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李心慧在路上跟李林子说了她在云鹤书院做管事的事情。 李林子瞠目结舌,要知道云鹤书院可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更何况他们村里赵家就有一位学子在云鹤书院,那个风光,不提也罢。 马家就是没有出什么读书人,所以在赵家都低一头。 不过那两家姻亲关系复杂,李林子也是说不清楚的,感觉两姓就是一家。 李家的爷爷奶奶都过世了,有个小叔,不过上门去了。 人口简单的李家在人多势众的赵家和马家看来,那就是秧苗犊子,根本不放在眼里。 族老和里正都是他们的人,所以李家在下寨村没有什么地位,相反,还受点窝囊气。 知道情况的李心慧渐渐有了头绪,一路上听李林子讲当初陈青山和她的那些旧事。 等到了下寨村,李心慧总结,她这个大哥憨厚老实缺心眼。 幸亏她不是真的李翠花,不然都被自家大哥给坑了。 “回去就跟爹娘说,叫我心慧了。” “我现在在书院里做厨房管事,叫翠花不体面!” 李心慧叮嘱道,既然她跟爹娘接触,以后一家人少不得跟小叔子碰面。 她得提前串供。 李林子没有什么心眼,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便心慧心慧地叫起来! 李家当年建房子的时候,买不到什么好地基,那房子建在半山腰上,要爬一个陡峭而上的小坡才到。 李心慧抬眼看了看自家的房屋,顿时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 “挖井了吗?” “没有!”李林子摇头道,上面太高,挖不了那么深的井! “到现在都还没有挖井?” 李心慧问道,眼睛睁得大大的。 看着妹妹呆愣的样子,李林子大笑道:“哈哈,傻眼了吧!” “你十二岁的时候非要挑水,结果从上面摔下来,头都磕破了!” “吓得我跟爹抱着你到处找郎中,那摔破的桶后来不是被你栽了一株野蕙兰?” 李林子笑出一口白牙,李心慧看了看那青石板一路向上的台阶,顿时打了个寒颤! 我擦,挑水上去! 幸亏那个时候没有摔死! 李心慧默默地想着,越发觉得爹娘十分辛苦! 她既然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便要将二老当成自己的爹娘孝敬。不要像前世一般,最终只剩下无数的自责悔意。 第七十二章善良老实的爹爹 李心慧跟李林子刚刚爬到家门口的白桦树下,就听到家里传来刺耳的叫嚣声。 好像有什么人在家里呵斥着,气势汹汹,像是来吵架一样。 李心慧李林子连忙加快步伐,结果刚上门槛,只见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孩子站在厅堂里大骂。 “你们家老李伤了我家孩子怎么算?” “手都磕破了?” 李心慧看着那个妇人凶悍的样子,瞥了一眼那个鼻孔朝天的小孩子。 只见他仰着头,露出痞气的得意。 “就是你家老李打伤的,你们要是不管,我就去找里正。” 村妇咄咄逼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李心慧进门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蹲在墙角,微微低着头,一脸温厚老实的爹。 他穿着宽大的灰色短衫,黑色长裤脚上都是泥灰,消瘦的面容凸显颧骨,躬着的脊背看起来劳累过度。 相反,她娘就要强势凌厉许多。 穿着黄色的半旧交领褙子,鹅蛋脸,鼻梁高挺,浓密的眉毛皱起,一双圆眸瞪着,拉着一张泛黄偏瘦的脸,张嘴便犀利道。 “明明是你家孩子抢我家老李的干柴,抢不到,自己摔的,现在你竟然想恶人先告状?” “哼,没有人证,你想怎么说都行了?” “反正我家娃儿伤了,你们就要陪?” 村妇叉腰冷笑,一张圆胖的面容布满鄙夷,明显知晓事实的真相如何! 李心慧看着老实巴交的爹,愤而变脸的娘,心里隐隐疼痛起来。 “既然我们没有人证,那你有人证吗?” “上门撒泼耍无赖,莫不是欺负我李家无人,随意颠倒黑白?” 李心慧上前一步,冷厉的声音带着强势逼人的气场。 那妇人冷不防被吼得一愣,拉扯着儿子往后退了两步。 “小花?”李光庆抬首,意外地亮了眼眸。 沉闷的面容浮现一丝喜意,消瘦的轮廓抿着嘴笑起来,像是黑夜之中闪闪发亮的星辰。 李心慧感觉潮湿的心酸涩难挡,一时间泪花闪现。 杨素珍意外地动了动嘴,眼眶湿润,好半天才道:“你来了?” 那妇人原先看着李心慧穿着不凡,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李家的客人。 冷不防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守了寡的黄毛丫头吓住,当即冷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守了寡的翠花回门了啊?” “呵呵,你这回门的时间够长啊,这都一年半了才来?” “怎么?你那小叔子没有跟你一起来啊?” 讥讽冷嘲的声音清晰入耳,李光庆面色难堪,神色冷肃。 杨素珍更是推搡这那妇人出去,怒骂道:“不去要去请什么里正吗?赶紧去吧?” “最好多找几个人啊,等会好抬你儿子下河去呢?” 下寨村没有郎中,医治得到小河村去,所以杨素珍才会说下河去。 泄愤的话听起来到像是诅咒,那个妇人顿时跳起来,眼眸猩红。 “好啊,欺负人是吧!” “你们给我等着,今天老娘不闹一个天翻地覆我就不姓马!” 妇人姓马,叫马兰花,相公是赵家的赵老三,两人当初成亲时差着辈分,可没少闹出笑话来。 马兰花带着孩子扬长而去,一边走,一边怒骂,从村头到村尾,不一会整个下寨村的人都知道了,李光庆打伤了赵家的人。 李心慧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里面的三门衣柜,四方抽屉都一如记忆之中的模样。 简朴的架子床有些年头了,那还是杨素珍的嫁妆。 房间里剩双没有做完的鞋子,还有几件刺绣。 从前的旧衣服早就穿不成了,整整齐齐叠在衣柜里。 杨素珍去厨房忙活,李林子跟李光庆去房间里说话,一排四间厢房,单调之中又显宽敞。 不一会,杨素珍端着两个红包蛋去了李心慧的房间。 “赶紧吃吧,一会那婆娘一定会回来闹的。” 杨素珍见怪不怪地出声道,她表情淡淡的,不过那原本犀利的目光却显得柔和起来。 李心慧点了点头,端起大碗。 荷包蛋下锅的时间太晚了些,周围都是蛋白沫子,淡淡的盐味适中,吃在嘴里感觉暖暖的。 杨素珍早已出了房间,她忙着喂猪,喂鸡,天都要黑了,务农归来的村民越来越多。 大晚上,也不知道这一次又要闹到几更天。 天色灰麻,李心慧从窗户哪里看到路沿下来了大约十几个人。 眯了眯眼,李心慧走到堂屋去。 杨素珍刚刚做好晚饭,白菜汤和炒腊肉,七八个韭菜饼放在盘子里堆起来。 “快过来吃,吃完就去房间里歇着!” 杨素珍说着,手脚麻利地给李心慧盛了碗汤。 “快来吃吧!”李光庆嘿嘿地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视线里尤为醒目。 憨厚朴实的笑容似乎带着讨好和愧疚,李心慧不忍地瞥开脸去,拿着一个韭菜饼啃起来。 “他们上来了!” 李心慧出声道,她听到石板台阶踩响的声音,非常清晰。 “来就来了,怕什么?” “你爹什么性子这村里的人会不知道?再老实不过的人,这样的人也要欺负,坏心肝烂肚子的下贱东西!” 杨素珍开骂,火气十足。 李林子快速地啃了几口饼,对着李心慧挑了挑眉道:“很久没有见识娘吵架的威力了吧,多学着点,以后用得着!” “哎呦!” 杨素珍一筷子给李林子敲过去,李林子痛呼,裂开嘴笑起来。 李心慧动了动嘴角,深幽的眼眸划过一抹暖意。 “快吃,等会吵得肚子饿我可不做饭了!” 杨素珍呵斥道,给李光庆盛了一碗汤。 李光庆抿着嘴笑了笑,傻傻的。温馨的气氛中,仿佛那即将到来的讨伐不过是一场闹剧。 李心慧慢慢嚼着饼,神色在昏黄的油灯之中安定下来。 “咯吱”李家的老木门被推开来。 李心慧看了过去,只见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绛紫色的对襟褙子,威风凛凛地走进来。 高个子,身材健硕。刀锋般凌厉的眼眸,一张椭圆形的脸看起来威严不凡。 燃着的火把瞬间照亮着堂屋里的一切,为首的赵虎看着温馨吃饭的一家人,随即出声道:“老李,今天赵老三家的说你打伤了她家赵有田,有这回事吗?” 不过片刻,李家的堂屋挤满了十几个壮汉。 后面跟着的赵老三带着赵有田立在一旁,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李光庆放下筷子,站起来道:“没有!” “赵有田去大山上捡柴,下来的时候赌输给了马家那几个小子,他怕回来他娘打他,就顺手扯了我的一些干柴。” “我原想一些干柴,他要也就拿去了,谁知道他还想抽走我绑好的,我不给他就抢,结果他自己用力过猛,抽掉一根干柴后突然往后摔去,磕到了手肘。” 李光庆看向赵有田,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还没有说,赵有田威胁他,明晃晃地要将身上是伤口赖上他。小小年纪满肚子坏心思,只怕长大了也烂根苗歪,为祸乡邻。 第七十三章论吵架的最高境界 李家在下寨村几十年了,李老头的为人是出了名的老实,从不会多说别人一句闲言,从不会争强好胜。 赵虎垂下眼睑,凌厉的目光转头看向赵有田。 赵有田被大伯盯得背脊发凉,他心慌得很,可都这个时候如果承认的话,他只会被他爹修理得很惨。 “你骗人,分明就是你看我一个人下山,抢了我的干柴以后,打伤我的。” “我的膝盖还有伤呢!” 赵有田说着,连忙弯腰把膝裤露出来。 左边的膝盖处,青紫一片,被刮伤的皮肉露出凝固的小血珠,看起来到是触目惊心。 赵老三率先忍不住了,当即冷冷地看向李光庆,冷声道:“李老头,我家有田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就能下这么重的手?” 李光庆向来不会辩驳,他再一次出声道:“他跟我抢柴的时候,腿还是好的。” 抢了他的一捆干柴,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膝盖又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你放屁,分明就是你打的!” 赵有田见他爹信以为真,脸上再一次有了诬陷的底气。 “呵呵,你爹和你伯说的这几句也是放屁啊,莫不是你们赵家都是用屁眼说话?” 李林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站起来。 他生得高大魁梧,一站起来,房间里的油灯都被挡了大半。 赵虎脸色阴沉,但也知道是赵家的孩子出言不逊在先。 “有田,闭嘴!” 赵虎呵斥,随即看向李林子道:“不过是问问清楚而已,都是乡里乡亲的,总不会冤枉你爹!” “呵!”李林子冷哼。 只见他慢慢走到赵有田身边转了一圈,厉声道:“老天有眼,谁说谎骗人便让他断子绝孙好了!” “就我爹这个性子要是会打他赵有田,我李家自此以后断子绝孙,死绝在我这一辈!” 明亮的火把忽然闪了一下,赵有田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埋低目光。 赵虎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握着火把的手一紧。 在场的十几个壮汉全都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有些底的。 赵有田攀咬别人还行,问题是这个李老头的名声,着实是个烂好人。 工头克扣了他的工钱,他闷不吭声。马家人堵了他家秧田里的水,他半夜才去通。 农忙时节,谁家请他,他便去帮忙,自家永远都放到最后。 这样的人,你说他打一个孩子? 赵虎转身对着赵有田道:“今天你跟谁一起去捡柴的?” 赵有田心神不稳,恍惚的视线里,只见大伯的目光跟铡草的刀一样锋利。 “就是马老二他们几个!” 赵有田缩了缩脖子,他早就跟那几个串供好了。 赵虎让人去问,不一会,去问的两个男人回来,只说没有跟赵有田赌柴。 而且他们在山下的时候,看到李老头用木棍打赵有田。 气氛再一次僵持起来,好似连人证都有了,这一下事情也就有了定论。 可众人的心里都在打鼓,因为这样是事实有些不符合常理。 “赵有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不是李老头打你的?” “大哥这是干什么,这孩子都说了好几遍了!”赵老三不满,在他看来自己家孩子根本没有必要冤枉李老头。 赵虎斜视一眼赵老三,目光犀利。 赵老三心里一抖,拎着赵有田往前一点。 通明的火光照耀着堂屋里的人,审视的目光一道接着一道。 赵有田心生不安,点了点头。 “就是他打的。” “放屁!”一直都是透明人的杨素珍冷不防爆粗。 刚刚收拾好堂屋里的饭桌,好似时间掐得刚刚好。 李心慧站到一旁,心里暗暗给娘竖起了拇指,就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她都能感觉到后面滔滔不绝的怒骂。 果不其然,只见杨素珍把抹布一扔,当即怒视而笑道。 “虽说我们李家是外姓人,可搬来这下寨村也有五十年了吧,从孩子爷爷奶奶那一辈起,就还没有听说过我们李家会欺负人的?” “这都不说了,这下寨村不是赵家村马家村吧?你们两家苟且那些龌蹉事我都不提了,什么侄女跟舅子成亲,小叔跟嫂子通奸的,那都是你们那不伦不类的辈分勾扯来的。” “你们一门心思壮大下寨村,两位族老做大,一位里正相帮,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何必又要牵扯我家老李?”“冤枉谁不行,欺压谁不行,怎么就跟我们老李家过不去了?秧田堵水,交税排后,农忙请李叔,农闲李老头,呵呵,说出去给人家听听,这方圆五十里,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你们赵,马两家的黑心肝烂肚 子,谁人不知道我家老李老实巴交,和善厚道?” 李心慧跟个稻草人一样矗在一边,心里竖起一个又一个的拇指。 那些龌蹉事不提了,然而点名了要害。 李心慧知道,赵,马两家的硬伤,可谓就是姻亲关系辈分给扯出来的。 至于叔嫂通奸那件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睛,只不过当事人不承认,赵家没有处理。 赵家的小侄女嫁给了马家的叔叔,这个她到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上一辈通婚,下一辈再通婚可是却把辈分给弄混乱了,于是便传出许多的笑话。 眼前挡着一众汉子说出来,那要多打脸就有多打脸。 赵老三更是恼羞成怒,他的媳妇是马家的,按照辈分,得叫他一声叔。 赵家和马家的姻亲关系,在下寨村那是出了名的乱,所以许多人提起赵家和马家,那都是闲言碎语一堆,暗自鄙夷不屑。 赵虎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只见他的目光闪烁着,四十来岁的汉子,一时间连怎么回嘴都不知道? “李婆子,我们都知道你嘴巴厉害!” “你不用扯东扯西的,李老头打了我儿子,这笔账我怎么都要算的!” 赵老三憋出两句话,企图找回场子。 结果杨素珍冷笑地瞥了他一眼,再次开腔道:“请我给你家翻地的时候李婶子,怎么现在我就变成了李婆子了?” “要不怎么说你们赵家的人不厚道呢?” “按道理说眼皮子短盖不住眼睛才是,怎么红口白牙就只会咿呀吐脏水呢?莫不是心黑肠烂,出脓倒流了?” “噗!”李心慧喷笑,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突倪的笑声打断了沉静严肃的气氛,李心慧看着扫向她的一众目光,当即扬了扬眉。 第七十四章为父出头 赵老三看着李心慧,仿佛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口子,当即冷声道:“能把你女儿送去守望门寡,你们两个老家伙又算是什么好人?” “你……” 杨素珍气急,刚好动怒,只见李心慧上前两步。 挡住她娘怒不可遏的目光,李心慧淡淡道:“正是因为我爹娘遵守承诺送我去守门望门寡,才证明他们的诚实守信。” “而你们……” 李心慧淡笑不语,嘲讽的目光看向了缩头的赵有田。 只见他闪烁的眸光凸显惊慌,许是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他便渐渐有些惶恐起来。 “你想说什么?”赵虎看了一眼站出来的李心慧,皱着的眉头闪过一抹疑虑。 在他的印象里,李老头的一双儿女都是老实乖巧的,一个勤奋能吃苦,一个心灵手巧。 当时陈青山死了,村里还有许多人打过李翠花的主意。 只是李家凑不齐聘礼,最后还是送李翠花去守望门寡,为了这个,村里许多人对李家说话阴阳怪气的,一副心气不顺,仿佛想占便宜没有占到的样子。 “赵有田口口声声说我爹打的,一会说我爹推他,一会马家的那几个小子又说我爹用棍子揍他。既然如此,就让他说一说,他是在哪里遇到我爹的?又是怎么被我爹打的?伤在哪里?”“刚好这里这么多人,我们不防去原地走一走,他跌在哪里?什么东西挫伤他的?我爹抢了他的干柴,他那些柴又在什么地方捡的?我家厨房里总不会只有我爹今天抢来的干柴,不如让他去认一认,看看能 否认得出来?” 娓娓道来的声音平和清淡,仿佛这起闹剧在她的眼中掀不起半分波澜。 赵虎皱了皱眉,感觉这些话调理清晰,句句在理。 可他感觉脑袋里有跟弦对不上,就像是有人挖了坑,等着他跳下去一样。 周围都在静待他发话,赵虎来不及多想,便转头对着赵有田道:“你说一遍,你是怎么遇到李爷爷的,他又是怎么打你的,他抢了你多少干柴,大概什么样子?” 李心慧见赵虎改了尊称,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这位里正见缝插针的本事到是不小。 赵有田撑大眼眸,有些不敢置信动了动嘴。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说这些,慌乱间,他语句不清,说得颠三倒四。 李心慧温和地点了点头,一会像是附和,一会又出声询问。 她的声音温柔动听,神情淡漠有礼,然而她会在途中突然发问,比如伤在什么地方?用什么伤的? 赵有田猝不及防,一会说是木棍,一会说是跌伤。 等到问完一遍,李心慧又道:“嗯,你说得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楚,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于是在李心慧那黑亮专注的目光下,赵有田愣愣地再一次叙述一遍。 “不对,刚刚你说手臂被木棍打伤的,现在你却说是我爹推你跌在地上挫伤的,错了!” 李心慧提醒,面露不悦。 赵有田心里一抖,连忙改口。 接着诉说,不一会,李心慧再次打断道:“又错了,刚刚你说抢了你一捆干柴,现在怎么变成了两捆?” 于是赵有田再次改口。 等到赵有田说完,已经泪光闪烁,神情慌张。 李心慧却再次嬉笑道:“呵呵,差不多能对上了,听起来跟真的一样了。你再说一遍,不要再跟前两次说的对不上了!” 赵有田求救的目光看向赵老三,赵老三慢慢也品出些味道来了,一时间脸色灰黑,目光冷厉。 赵虎也明白过来了,然而他没有阻止李心慧。 此时笑意盈盈的李心慧仿佛是一只笑面虎,你以为毫无威胁,其实她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可比她娘犀利多了,也聪明得很,知道利用赵有田口述的破绽证明她爹的清白。 “呵呵,你又说错了,你一会膝盖是磕到石头上的。一会膝盖是被木棍打的,现在又说是推你去撞的。” “我爹要是从前面推你,你那膝盖怎么会朝前撞?” “我爹要是用木棍打你,你那手肘又怎么会往后擦伤?” “赵有田,信口雌黄,诬陷老者,这也就幸好你没事啊,这要是你摔断了腿,我爹还不得去坐牢啊?” “小小年纪,心思不正,品性败坏,这要是传扬出去,只怕以后连媳妇都娶不到吧?” 李心慧站在一旁,说话时,嘴角还含着一抹笑意。 众人只觉背脊发凉,感觉一股冷厉的气势无声地压迫过来。 赵有田被颠三倒四地问,心神早已崩溃,这会又听李心慧要将他这件事传出去,想着那些个玩得好的伙伴们一个个弃他而去,赵有田当即大哭起来! “哇……呜呜,都是我娘让我说的!” “膝盖没有伤,是我娘说事情闹大点,让我去撞的。” “我就是怕李老头告诉我娘我偷他的干柴,才跟我娘说他抢了我的干柴又打了我!” “呜呜……” 赵有田不过才九岁,这般撕心裂肺地哭,可见被吓得不清。 李心慧冷冷地看着那些面面相觑的人,想着看看他们会怎么收场? 赵老三请了这么一帮人给他撑场子,冷不防被打得灰头土脸,一时间气愤难平。 只见他用力打了赵有田几个耳光,又踢了几脚。 赵有田受到惊吓又被自家亲爹这么一打,当即在地上咆哮着,哭得越发惊天动地。 在李家下面等消息的马兰花二话不说当即冲了上来,嘴里还嘶喊道:“那个丧尽天良短命鬼打我的儿啊,你们等着,我明天……” “啪,啪!” 刚刚冲进李家大门的马兰花被赵老三反手甩了两个耳光。 马兰花被打懵了,呆愣了片刻后,泪水立即涌了出来。 只见她哭喊着伸手去抓赵老三,结果又被对方狠狠踹了一脚。 “哎呦,我不活啊!” “赵老三,你长本事了,敢打我?” “老娘瞎了眼看上你,你没出息又没地,老娘跟着你苦了这么多年……” 母子俩的哭声在李家堂屋里哭得那个叫响亮,周围隐隐听到声音的乡邻慢慢聚拢而来。赵虎让赵老三道歉,赵老三知道赵虎说一不二,再加上今晚的事情是他让赵家有脸面的人都没有了脸面,当即便对着李光庆道歉。 第七十五章让爹爹去当账房先生 “李叔,对不起,都是我那婆娘儿子惹出来的,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们!” 李光庆摇了摇头,对着赵老三道:“行了,说清楚就好!” 外面的脚步声隐隐多了起来,赵虎不想多待,便出声道:“李大哥,那我们便先走了!” 余下的赵家人也跟着打了声招呼,然后跟着赵虎离开。 赵老三一路揪着婆娘的耳朵,踹着儿子的屁股,那激烈的动作惹了许多村民争相看热闹。 马兰花的娘家又正好是下寨村的,这一晚,李心慧关了灯以后,听到的全是骂街的声音。 许是赵老三下手太重,到了后半夜都还有赵马两家对骂的声音。 第二天,李心慧起了个大早。 可比她更早的杨素珍喂猪喂鸡,已经忙活了一大早上。 因为前一晚的事情,一家人都没有好好说说话。 李心慧去厨房张罗吃食,给家人做了薄薄的豆腐烧麦。 杨素珍忙活了完了,一进厨房就看到女儿已经上蒸笼了,那簸箕里放着的一个个小巧玲珑的东西,像包子又不是包子,皮薄馅多,看得清清楚楚。 “你还会做这个?” 杨素珍挑了挑眉,十分意外。 李心慧点了点头,随即道:“在陈家学的。” 陈家早些年没有败的时候,那算是十里八村最讲究的人家了。 讲礼节,重规矩,当年他们有幸跟陈家结亲,多少人明里暗里妒忌。 酸话一箩一箩的,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可谁曾想…… 杨素珍低头下视,眼里多了一抹黯然。 李心慧看着娘亲的手,青筋凸起,粗粝泛黄。 这些年,一看就是辛勤劳作的手。 “你穿这身衣服好看!” 杨素珍说着,浅浅地笑了起来。 李心慧瞥见她眼中有泪,手里捏着的烧麦不小心破了皮。 她这一身是娘给她做玉兰色的襦裙配绿色的绣花褙子,淡雅素净的颜色衬得她面如芙蓉,目似春水,着实好看。 “我现在在云鹤书院当管事厨娘,需要一位管账的先生。我想让我爹去做,我记得我爹做过账房先生的!” 李心慧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银钱她可以从她的份例中出。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知道银钱在底层社会意味着什么?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弄些门道出来赚钱,否则一个月一吊钱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在定南府城买上自己的房子? 杨素珍知道云鹤书院,当年她弟弟惹上官司,她找上亲家陈夫子,后来托了云鹤书院的院长齐瀚才平安化解的! 当年她还特意背了两只鹅去送那位齐院长,是齐夫人接待了她,富丽堂皇的院子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路很长,花团锦簇的,她走了许久才到。 齐夫人为人热情好客,留了她晚饭又让人备车送她回来。 那都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现在想起来,她心窝都是热乎的。 “你爹可以去吗?” “不需要齐院长和跟齐夫人点头?” “你爹是一个厚实的人,他管账从来不会出错的,之前跟你爹一起上工的那些人都私下让你爹给他们算工钱呢,所以后来发现工钱不对,你爹就被撵出来了!” 杨素珍念叨,心有不甘。 那些人过河拆桥,心眼坏得很。 李心慧细细的捏着手里的烧麦,不打算将自己精通厨艺的事情说出来。 再好吃的东西,都需要一口一口地嚼碎,过之犹不及。 “齐夫人知晓我在陈家村守寡艰难,便照拂我几分。书院大厨房的事情,齐夫人全权交由我在打理,我爹不去我也要找人的,何必便宜外人?” 李心慧顺着杨素珍喜好的话语说。 果不其然,杨素珍当即就道:“那当然让你爹去啊,怎么能便宜外人呢?” “你爹最老实不过,当年跟你那位远方的叔爷爷念书,虽然没有考得功名,不过算术却是厉害得很!” 李心慧点了点头,在她的记忆之中,她爹是识文断字的。 而且小时候还教过她一些浅薄的学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李翠华喜欢的是刺绣,认为可以帮助家里赚些银钱。 所以渐渐的,也就荒废了。 就算是她大哥,也是识字会算术的,只不过他力气大,时常都是去干体力活。 渐渐的,外面的人也就以为他是个二愣子。 李光庆知道女儿要带他去书院做账房先生的时候,震惊得不敢置信。 “我见过齐院长的,风光霁月一样的人物,去他的身边做事,真是自惭形愧!” 李光庆略微低了低头,很不好意思。可那闪动的眼眸又昭示着他的惊喜和兴奋。 李林子没有想到妹妹还能在云鹤书院给他爹谋一个这么好的差事,当即便高兴道:“什么自惭形愧,就是自残也要去啊?” “这么好的机会,爹不去就要便宜别人了,再说爹穿长衫最好看了!” 李林子笑得眼眸眯起来,越发觉得妹妹十分能干。 李心慧看着她爹朴实淳厚的样子,当即点头附和! “爹爹穿起长衫,一定会比书院里头那些夫子好看!” 那些夫子都给她喂胖了,李心慧想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李光庆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那种君子之风对他来说太过遥远。 他只想找一份活计,多存点银钱,好给儿子娶房媳妇。 云鹤书院那么好的差事,他想都没有想过。 当年陈夫子在世时,他都不曾想过去攀些关系,更何况后来陈夫子离世,他更是连云鹤书院都不曾踏入一步了。 早些年陈夫子在世时,每次去云鹤书院都会带上他,可惜他憨笨,每次去都是低头喝茶,木讷得很。 后来陈夫子察觉他很局促,渐渐的也就不带他去了。 想到这里,李光庆有些黯然。 私心里他觉得自己错过一些机会,可现在他已经四十多了。 村里许多跟他一样年纪的,都抱孙子了。 可他却连儿媳妇的茶都没有喝到。 “我能行吗?”李光庆抬首问道,目光有些腼腆。 一辈子的老实人,逢人便露三分笑,平时温和敦厚,此时也忐忑不安起来。 “当然可以,就是给工人们算算工资,采买的时候对对价钱!” “再简单不过,您一定可以的!”李心慧笑起来,满是鼓励。 第七十六章意外示好 李林子也挑了挑眉,戏谑道:“哎呀,不是说为了我娶媳妇老骨头都能拿去磨面了,现在到不好意思了?” 李光庆伸手去挠李林子,只见李林子跑远,嬉皮笑脸道:“您就去吧,不是还有妹妹在吗?” 李光庆再次看向女儿,昨晚女儿浅浅而笑的模样还在眼前,一场来势汹汹的闹剧在女儿三言两语之下化解。 这个时候,他分明感觉到内心的自豪和骄傲。 女儿到底是能干了许多,李光庆欣慰地笑着,随即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很忙了,收拾东西,带上吃食。 尘封已久的长衫翻了出来,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穿着那消瘦的身上,凹凸的肩骨撑着,清风袭来,越发显得李光庆瘦骨如柴。 杨素珍暗暗抹泪,想要给他改几针,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李心慧收拾好自己的包裹,对着杨素珍说了,等她爹稳定下来,便来接她。 杨素珍笑了笑,家里的事情多得很,农忙的时节就要来了,她根本走不开。 自己的商业雏形不过是在幻想当中,李心慧不便吐露太多,心里却是暗暗打定主意要将爹娘和大哥都带到城里去。 收拾好以后,李林子便送李光庆和李心慧去县城跟陈青云汇合。 结果下了家里的长台阶,只见一辆马车等在路口,而赶车的人正是赵虎。 李林子皱了皱眉,他可不认为赵虎是好心要载他们一程。 青衣儒衫的学子从马车里钻出来,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带着亲切的笑意,一双凤目紧紧地盯着李心慧看。 只见他拱手行礼,轻笑道:“我是云鹤书院的学子,赵天曜。陈娘子做的饭菜我很喜欢吃。” 李心慧知道赵天曜,赵家村唯一在云鹤书院读书的学子,幼年时长居府城求学,所以她只不过有些印象而已。 “赵学子有什么事吗?” 李心慧淡淡地问道,书院的学子虽然对她多有好评,不过李家跟赵家关系有些僵,她并不想多说些什么? 赵天曜看到李心慧表情淡淡的,根本不想多谈。 眼眸里多了些许尴尬,赵天曜不好意思道:“我想你今日也要回书院的,便想着顺路一起走!” 赵虎也适时地对着李光庆道:“李大哥一起走吧,反正都是去府城!” “昨晚听天曜说翠花现在是云鹤书院的大厨房管事,真是没有想到,翠花还有这个本事?” 赵虎显得很是意外,他上挑的目光落在李心慧的脸上,似乎找寻着他所熟悉的样子。 可他看了一会,只见李心慧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带着疏离和漠然。 赵虎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 李家人明显不想领情,而他也不准备贴上去。 李光庆还想一路上跟女儿多聊聊关于书院的事情,而且赵虎以为他是送女儿去,殊不知他也要去。 差事还没有落实,李光庆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当即淡淡道:“里正先走吧,我们还得去县城跟青云汇合!” 赵虎点了点头,不再勉强。 赵天曜见状,再次真诚地邀请道:“反正顺路,为何不一起去走呢?” “马车里宽敞,我们这几个人还是坐得下的。” “不用了,时间还早,我们想走走路!” 李心慧开口拒绝,随即先朝前走去。 李林子和李光庆点头颔首,跟随着李心慧的步伐让到一边,等赵虎父子先走。 赵虎扬起鞭子,赶车朝前去。 赵天曜握住帘子的手收紧,随即不甘心地放下,慢慢转身坐进车里。 马车出了村子以后,赵虎便对着儿子道:“她不过是一个寡妇而已,你一个读书人,何必另眼相待?” 赵天曜闻言,掀开帘子坐到外面来。 只见他看向村子的方向,李家三人被甩在后面,根本看不到人影。 “爹有所不知,今年秋闱陈青云十有八九会中举,别的不说,他对这个小寡嫂到是真心维护!” “齐院子跟齐夫人对这个小寡妇也是照顾得很,书院厨房一律都是在她在总管,只要她还在陈家守寡,那她便是陈青云的嫂嫂。” 赵虎皱起眉头,陈青云的名号他自然是听过的。 小小年纪就有秀才功名,他的天曜三岁启蒙,五岁入学,如今已有十年光景。 可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童生。 “你是想跟陈青云攀点交情?” 赵虎猜测着,有点摸不准儿子的用意。 赵天曜一向觉得他爹挺有远见的,当下便补充道:“是也不是!” “陈青云考中举人以后,齐院长便会重新收几个入室弟子,我不过是想陈青云为我引路而已。” “陈青云在乎他这个嫂嫂,自然会在乎她的家人,可惜他又不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姑爷,自然不能时时刻刻关心照顾。爹爹恰好是下寨村的里正,明里暗里帮扶一些不是什么大事。” “陈青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老成持重,到时候他欠下我的人情,自然会想办法还给我。” 而没有人比陈青云更清楚,作为学子的他,到底需要什么要的帮助? 云鹤书院将近四百学子,其中秀才一共一百三十二人,剩余的便全是童生。 考出去的便可以温故知新,坐等春闱。又或许给些银钱,后补些衙门主簿的官职。 总之,考了举人就相当于出师了,齐院长的亲传学生考出去以后,他都会挑选些资质上成的学子继续教导。 赵虎原本兴趣欠缺,可听儿子这么一说,他又有些后悔起来。 想要拉拢李光庆一家再简单不过,李光庆厚道,得人一分好会记出三分去。 他媳妇虽然厉害些,但也是个爽利人,向来占强能说出个理字。 这也是这些年,李家能够在下寨村稳稳扎根的原因。 这也更是昨晚他多数时候选择沉默,反复问赵有田的深意。 “我们要不要等一等?”赵虎试探道,有些拿不定注意。 赵天曜摇了摇头,淡淡道:“算了,现在也太刻意了些!” “爹爹在家寻到机会,让李家欠下人情,到时候再捎信给我!”赵虎向来相信自己儿子能力,当下也不再多言,专心地赶起马车来。 第七十七章拧成一股绳 李林子把李心慧和李光庆送到县城的时候,陈青云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同行的还有村里的好几个汉子。 押送蔬菜的两俩牛车先行,里正和族老掏钱雇了两俩马车。 在摇晃的马车上,陈青云也没有能跟嫂嫂说上一两句话。 好不容易到了府城,长康带着厨房里的帮工们早就等候在小门处。 “陈娘子回来了!” “可劳累,厨房做了些养胃的红枣银耳粥,我已经让翠环送了一些过去!” 因为还没有拜师,长康不好喊师傅。 然而妥帖的安排早就昭示了他的虔诚和态度。 李心慧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还好能够压制。 先将李光庆带进去,李心慧道:“这是我爹,新来的账房管事。” “你叫人带他进去歇着,给他盛碗粥,我在跟你说别的事情!” 长康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让老实的刘家兄弟带李光庆进去。 刘家兄弟一听是陈娘子的爹,当下越发殷勤,还让江婆子给炒了几个小菜招待。 陆陆续续什么族老,里正,陈娘子的小徒弟等等,厨房里的帮工们应接不暇,接连炒了十几个菜才消停下来。 里正和族老这会子知道陈娘子把她亲爹都弄来做账房先生了,一时间心里既羡慕又冒酸。 五个跟来的小家伙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不过才八岁。 有好吃的早就闷头吃起来,看着周围善意的笑容,心里那些不安渐渐掩埋在夜色当中。 长康结算了陈家村送来的蔬菜,一共是三百文八十文,因为是第一次送来,有些压坏的,便没有算进去。 那都是陈娘子的意思,给他们算了坏的一次,那便会有第二次。 长康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真的佩服。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族老里正和押送蔬菜的几个汉子去了民宿客栈勉强住一晚。 第一次来,他们来得晚了,而且路上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只有第二天才能回去,但是几人得了实惠,又见陈娘子在大厨房一呼百应,心里总算是探到了底,一层朦胧的喜色汇入几人的眼睛,天色刚明时便迫不及待地赶回去陈家村报喜去了。 齐瀚和齐夫人知晓李光庆来了,都想见一见,不过因为陈家村的族老和里正在,他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心慧在陈家村遇到的事情齐盛都一五一十回禀了,齐夫人气得肝疼。 当初她亲自去接李心慧,就是害怕陈家村会有污言秽语。 想不到正是因为她去接,竟然什么污水都敢往李心慧身上泼,她心里气闷,连着两日在园林修剪花枝了。 齐盛亲自过来给李光庆安排住处,在夫子后院之中寻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子。 以前是一位夫子的住处,那位夫子成亲以后,嫌小便搬走了。 一进的院落,两间厢房,一个后罩房和耳房。 李光庆受宠若惊地住了下来,雕花架子床繁复好看,蚊帐都是轻纱带绸的,摸上去又凉又软,床上的枕头被褥也都是新的。 李光庆躺上去,感觉怎么都不踏实。 后来他直接睡在临窗的软榻上。 忙忙碌碌一晚,长康带着那五个家伙去了长工房,安顿下来时,大厨房里静谧无声,只有大锅里烧着的热水冒出汩汩热气。 李心慧回房时,发现穿到园林里面的拱门处站着一个黑影。 瘦瘦高高的,手里提着红红的灯笼。 喜庆的光照在他的脸上,露出刀削似的侧颜和漆黑如墨的眼眸。 “青云?” 李心慧意外出声,她以为他早就回到学子寝房了。 陈青云站在远处没动,等到嫂嫂慢慢走进时,他抿着的红唇轻启道:“我送你回去!” 黑黑的园林里面没有灯,往常她早就回去了。 只不过今日着实忙了些,统计陈家村送来的蔬菜品种,预估着能够吃上几顿,明日又要采买那些肉类搭配着吃? 不知不觉,竟然忙到了亥时。 “嗯,走吧!” 李心慧率先往前,她知道陈青云应该等了一会了。 拒绝还是接受,她瞬间做出了决定。 既然觉得要跟家人一样相处,她便要学会接受他给予的关心和付出。 而她,同样不是在为了他努力着吗? 希望给予他更好的生活! “今天很忙吧!” “姨父还习惯吗?” 陈青云淡淡道,他在陈述,其实他都知道。 只不过两人一路走着,总是想听着些声音才觉得心里安稳。 幽径的小道里,迎面袭来阴冷的气息。 李心慧神情一震,随即道:“还行,只不过是坐车久了有点累!” “我爹淳朴仁厚,别人对他客气他都会腼腆几分,有时候想想,他的心应该很软!”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他与人红过脸,小时候教给我最大的便是谦让。” 李心慧回想往事,那些熟悉教诲仿佛一模一样。 有些缘分,仿佛轮回。 终有再见面的一天,灌入魂魄当中的记忆,也许就是为了让她继续守护血缘至亲。 “姨父很好的,我小时候每每见他,他都是温和地在笑。” “而且我从未见过有长辈像他一样,笑得腼腆又醇厚,像西域的葡萄酒。” “噗嗤!”李心慧发笑。 “其实,我觉得他笑起来像待嫁的大姑娘,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但是又很甜!” “呵呵!”陈青云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他形容得很含蓄。 可嫂嫂形容得很贴切。 就是像大姑娘一样,所以他一开始觉得那个姨父好奇怪的样子,但是又觉得很温和。 直到后来,爹爹告诉他,那样的笑容,只有心境干净的人才笑得出来。 那个时候,他对这个姨父就有了一种从心里发出的尊重。 “现在姨父来了,下一步是不是李大哥也会来?” 陈青云问道,他的眼眸隐匿在暗影中,看不到转动的光。 李心慧走在前面,她敏感地听出了陈青云语气中的落寞,虽然她觉得那样的情绪莫名其妙。 “嗯,我准备有了银钱便教他们自己做吃食去卖,给他们盘下一个小小的铺子就可以了!” “一家人拧成一股绳,才能坚韧有力。” “很好!”陈青云附和,语气黯然。 他们一家人,一股绳!而他和她,又是什么呢? 第七十八章我还有你 淡淡的清风吹来,园林到处都是芬芳的花香。 李心慧往前走,脚下的路时而清晰,时而黯淡。 长廊的尽头往下,便是北苑了。 李心慧抬首看着北苑大门上的两个红灯笼,转头对着陈青云道:“等我们以后存了钱,也修这样一个山庄!” “亭台楼阁,园林假山,引活水种藕,迁青竹为林,花圃都种四季花卉,廊下种葡萄牵藤。” “最重要的是,院内必有槐树遮阳,摆放石桌,石凳,夏日炎炎时,异能摆棋谈笑,抚琴为声。” 眼前的漆黑仿佛都明亮起来,未来那么远,可又那么近。 陈青云畅想着,鬼使神差般问道:“只有我们两个吗?” 李心慧闻言,觉得他这话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暂时只有我们,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有成亲的话?” “你成亲以后,得看你媳妇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住了,我这个人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她要是不愿意,我是不会留你们夫妻的。”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一些。 他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因为那对于他来说,像是水中的浮沫,看似存在,伸手时,却什么都没有。 “你不想跟姨父他们一起住吗?” 陈青云问道,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嫂嫂内心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像是一只敏感的刺猬,明知道一紧张就会泄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可是他却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 “不会!” 李心慧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想让他们自己立起来,然后我哥哥娶个好媳妇,他们好好的过日子就成。” “我还有你,等到你成家立业了,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到那时,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会有她想要驻足的地方。 陈青云本以为,问出来的答案一定是伤人的。 伤他,或者伤她。 可是他想不到会是这样? 嫂嫂的语气落寞孤寂,却平和坚韧。 她像是随意而安的浮萍,因为短暂的驻足,停留了些许惆怅而缱绻的念想。 可她终有离开的一天,所以她强迫自己不要过多留念,仿佛他们好了,她便好了。 她语气里那种孤单和坚强,像是飘零了许久,已经知道如何跟寂寞的空虚为伴。 那样的她,莫名让他心疼。 “还早呢,还有好多年!” 陈青云出声。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他补充,语气笃定。李心慧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她恍惚地想起,有位母亲曾经说过“当年她儿子年幼时,她曾问过他,如果将来儿媳妇不孝顺她怎么办?她儿子说,我会打她。多年后,儿媳妇不孝顺,跟她大吵一架后撵她出门 ,结果她儿子说,你出去租房子吧!” 我们曾以为坚不可摧的诺言,有时候就是一句玩笑话。 她不会当真,亦不会相信。 她想,只要这一刻,陈青云是真心的,那么她的付出就算是有了回报,足够了。 这一夜,李心慧睡得很踏实。 清晨的厨房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蔬菜很多,可书院还是需要定时采买米面油盐等等。 李心慧给学子们做了打卤面,苋菜饺子,茶香萝卜饼。 假期阔别,学子们腹内馋虫肆意撕咬,让他们一觉醒来枕头上都是口水。 好不容易冲进食堂,那自然是什么都要来一碗。 陈家村来的五个小子早就看傻眼了,一早上,那跟喂猪一样大盆大盆端出去的早膳不一会就空着见底回来。 因为是孩子,他们五个得到优待,一人一大碗的面条先吃起来。 “咻咻咻……”整个大厨房都是吸面条的声音,江婆子忍不住笑道:“瞧瞧,又是五只小馋猫!” 李心慧瞥了一眼,只见五个家伙齐齐舔碗,那动作整齐麻溜,很是带感。 将最后一波打卤面扔下锅,李心慧对着长康道:“我想收你为大弟子,不知道你可愿意?” 长康握着鱼的手一抖,那四五斤重的草鱼瞬间在地上弹跳起来。 “愿意,我愿意!” 一把捞起地上的鱼,可是太滑,长康的手几次三番掉落。 眼看长康都急出汗了,李心慧轻笑道:“反正都要杀的,你先把它敲晕了!” 长康闻言,连忙去找榔头。 众人见状,羡慕的目光一下子追随着长康的身影。 李心慧暗暗观察那些羡慕过后埋头干活的帮工们,心里暗暗合计起来。 早膳过后,长康在李心慧的示意下,亲自烧水泡茶,带着五个家伙给李心慧磕头行礼。 李心慧把那个五个家伙拉到一边,出声道:“你们年纪还小,先看看可有兴趣学再来拜师。” 五个家伙懵懂不知,全都谨慎小心地站到一边去。 大厨房里空旷下来,李心慧认真地看着长康道。“没有什么手艺是别人永远学不会的,我只希望你记住几句话,一旦你忘记了,那么你将不再是我的徒弟!” “请师傅教诲!”长康心悦诚服地叩拜下去。 “第一,勤勤恳恳学厨,精心钻研新菜。” “第二,今日你学厨我不收一分银钱,他日你能开酒楼饭馆,我收一层盈利,牌匾上需标注陈记。” “第三,若是偷工减料,滥用廉价油料,当即逐出师门,走遍天下亦不能说是我的徒弟,陈记招牌更是永远不能擅用!” “我的要求只有三点,你若是还愿意拜师的,那么需签下字据一份,从今天起便是我的徒弟。” 比起齐东来的恶意欺压,陈娘子这三个条件让长康颇为动心。 陈娘子收他为徒以后,还准许他出去开店。 一层的利润,孝敬传授手艺的师傅,这乃最正当不过。 长康认真地点了点头,再次叩拜。 李心慧指了指墙边站着的五个家伙,对着长康道:“以后我带你,你带他们。有天分的就教,没天分的让练,他们若是能够坚持三月,到时候再行收徒。” 长康明白地点了点头,刚来的稚子们确实太嫩了,厨房的门道都莫不清楚。作为亲传弟子,长康一跃成为了大厨房的第二红人,也彻底成为了李心慧的左膀右臂。 第七十九章等你呢,快进来 陈青云吃晚膳时,得知嫂嫂找他有事。 向来沉着冷静的他一时间有些忐忑起来。 勉强吃了两碗饭,陈青云回寝房换了一身衣服。 蓝色的对襟褙子,浅灰色的儒衫,竖起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柳成元吃撑了,一路打着饱嗝回房。 结果刚走到门口,只见陈青云忽然开门。 他冷不防,差点撞上去。 “子恒,你去哪儿呢?” 柳成元问道,皱着眉头,眼眸忽闪。 他发现一向不在乎外表的陈青云竟然换了一身亮眼的衣衫。 “你去温书!”陈青云懒懒道,明显不想多说。 柳成元追了两步,结果陈青云忽然停下,转头目光深幽地看着他。 “额?” “不让我跟,嗯,去吧,我知道了!” 柳成元抬头望天,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陈青云收回目光,大步往前。 柳成元的余光瞥见陈青云彻底消失在拐角,愤恨地扯了一把袖子。 气死他了,不就是去见嫂嫂吗? 至于吗? 柳成元气闷回房,结果他看到陈青云摊开在书桌上的《说文解字》时,一时间头疼欲裂。 陈青云那个疯子,竟然在抄厚得比《阿弥陀佛经》两倍不止的《说文解字》? 李心慧在厢房里把自己给长康提的三个要求给写下来,甚至于将来酒楼的一层净利润都标注清楚。 然而这些都是建立在,长康以陈记为招牌的情况下。 如果长康放弃陈记的招牌,或者滥用油料砸了陈记的招牌,这些都是会被追究谴责,逐出师门的。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陈青云来的时候,李心慧已经写好了一份潦草的字据。 “咚咚”陈青云站在门外敲门。 李心慧回头,只见亮眼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门外。 蓝色的对襟褙子很好看,衬得他的肌肤白皙细腻。 一双黑亮的眼眸熠熠生辉,欣长的身姿像是柔韧的芦苇,随风摇曳,生机勃勃。 “等你呢,快进来!”李心慧笑道,对着他招了招手。 陈青云蓦然红了脸,目光微微闪烁着。 “你先抄一份给我,然后你拿回去多抄些放着,最好抄上百份我以后要用!” 陈青云接过嫂嫂递过来的宣纸,只见上面字迹歪斜,潦草多墨。若不是连起来,有些字他还不认识。 嘴角微微抽搐几下,陈青云出声道:“嫂嫂准备收几百位徒弟?” 李心慧闻言,眼眸一亮,神秘地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还准备挣钱买园林小山庄呢。” 李心慧的语气轻快得意,仿佛胸有成竹。 陈青云但笑不语,心中却隐隐期待起来。 他手执毛笔,沾墨抒写。 飘逸的小楷瞬间变成了一行一行行云流水般的字句。 李心慧看得目瞪口呆,眼里不知不觉起了一层崇拜。 “笔下生花!” 李心慧情不自禁地说道,苍劲的力道伴随着墨迹的蔓延,仿佛一朵又一朵的花开在了藤蔓之上。 隽秀的字体又细密清爽,迎面的墨香袭来,一股沁人心鼻的味道逐渐散开。 陈青云握笔的手不知不觉抖了一下,可惜李心慧沉浸在陈青云熟悉的笔法当中,压根没有发现。 她更加没有发现,每当她全神贯注地看着陈青云的手时,陈青云握笔的姿势总会僵硬的一些。 她也没有看到,当她不由自主的赞叹落在陈青云的耳边时,陈青云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终于,一篇字据总算是写完了,陈青云在心里吁了口气,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笑意。 “我明天给长康写了以后,便会真正教他一些复杂的菜肴了!” “不知道学子寝房又会养出几只猪出来!” “噗”陈青云难得地笑了起来,红唇上翘,眉头舒展,自有几分少年风流的潇洒俊逸,眉目朗清。 “呵呵,小大人一个,你笑起来多好看啊!” 李心慧含笑,手点墨印在了陈青云的额头。 圆圆的一点,十分醒目。 “哈哈,好憨的感觉。” 李心慧发笑,看着僵直身体的陈青云,戏谑的眼眸里全是捉弄。 陈青云怔住,有些呆傻。 温柔的指尖仿佛还在他的鼻翼之上,可他却分明感受到酥麻的感觉落在了心尖上。 顽劣的嫂嫂,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大人?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红唇娇艳,就是牡丹都要逊色三分。 那一双春水般的眼眸,流光潋滟,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仿佛连他的魂都会被吸走。 陈青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像是浮浮沉沉的波浪,忽然就无声了。 黑压压的气流四处流窜,昭示着,沉静的气氛下,潜藏着更大的风暴。 李心慧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敛,一时间,气氛凝滞。 “嫂嫂……” “咚咚!” 突然而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陈青云的话,尚未出口那句:不要这么笑!堵在了喉咙里。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的话有多么可笑? 一时间,连替自己开脱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对嫂嫂的感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无法预料的转变。 由亲情,变成了……他无法掌控的感情。 齐夫人没有想到陈青云也在,那叔嫂开着门,两个人都站在桌案边上。 几张宣纸铺开,仿佛在抒写着什么。 “伯母,有什么事情吗?” 李心慧笑道,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陈青云连忙伸手抹去额头上的墨迹,上前行礼。 “师母好!” 齐夫人点了点头,看向桌案上的宣纸。 李心慧见状,直接给她取过来。 齐夫人看后,轻笑道:“有趣,我好像不只是看到一份字据,我好像看到的是陈记的招牌!” 李心慧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告罪道:“您不怪罪就好了,我这可算是投机取巧了!” 齐夫人闻言,嗔怒地瞪了一眼李心慧道:“跟我见外了不是?” “你跟青云以后一个为官,一个经商,相互帮衬再好不过!” “你能有这份头脑,我看着别提有多高兴了,以后书院厨房就是你的地盘,只要你让学子们吃饱饭,不闹腾,我随你折腾!” 齐夫人的慷慨大方让李心慧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李心慧控制不住地攥住了齐夫人的手腕,然后在她的脸颊印下一吻。 “伯母,我好喜欢您啊!” “真的,您让我感觉我是您的亲生女儿!” 齐夫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她! 这让她想起了偷偷摸摸的齐瀚,总是趁她不注意就亲一下,等到她转头,他立马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让你恼也不是,笑也不是! 李心慧欢快的心情感染了她,只见齐夫人笑骂道:“在青云面前呢,你这个做嫂嫂的,孟浪了!”“青云还小呢。”李心慧理所当然道。 第八十章齐夫人的求子心愿 陈青云的脸忽然就黑了,深邃幽暗的眼眸也闪过一丝闷气。 呵呵,他小?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知道,他到底小不小! 哼! 别扭的陈青云感觉心里憋了一口气,义愤填膺,压抑难忍。 殊不知李心慧只不过是随口一提,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齐夫人的爽朗大方让她彻底放下了心里的芥蒂。 她之前虽说想要借云鹤书院实施自己的计划,可她心里始终不安。 现在不一样了。 她听得出,齐夫人是真的想要让她放开手脚去做。 齐夫人是她魂入异世以来,给予她最大帮助的贵人。 心里感动的李心慧目光灼灼地看着齐夫人。 陈青云的眼眸又暗了,嫂嫂那种目光,专注得足以吞噬一切。 就算老沉如齐夫人,也被看得老脸一红,眼神飘忽。 “你这丫头,盯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齐夫人点了点李心慧的额头,嘴角溢出一抹讪笑。 作为一个长辈,她可不好意思说,她招架不住那样亮如星辰,黑如墨玉般的目光。 “我在想,我能够帮您做点什么呢?” 李心慧认真道,语气赤忱。 齐夫人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施恩不图报,那得看什么人? 比如眼前这个,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怎么报答她。 因为知晓她什么都不缺,所以歪着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行了,下个月四月初九陪我去南山寺上香!” 齐夫人轻叹道,温柔的目光落在李心慧的身上。 南山寺香火很盛,不过据说是求子的。 李心慧眼眸一转,当即明白过来。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无比认真道:“我做素斋也很好的,我们做三十八道不一样的素斋,或者九十九道也行,反正看佛家什么数最吉利了。” “要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素斋呢?” 齐夫人调侃,半开玩笑。 李心慧点了点头,认真道:“可以啊,一万道都是可以的。素菜千变万化,区区一万,怎么就做不出来?” 齐夫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心慧,飘忽的眼眸捕捉到一丝兴奋的亮光。 “真的可以吗?” “前朝曾经有一位御厨在南山寺做了四十九天的素斋,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不重样的斋菜,他那时为了求子,而后他的夫人接连生下了五个儿子。” 齐夫人有些激动地抓住了李心慧的手,仿佛她已经成为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李心慧的眼眸迸发出绚丽的光彩,只见她握紧齐夫人的双手,认真道:“我能做的,您想要去拜一拜吗?” “四十九天,要您是在庙里呆得住的话,我保证一定做得出来。” 齐夫人的眼眸有了些许湿意,她当然想去拜。 可她这把年纪,公然出去求子,若是有了还好,若是没有…… 只怕京中的那些女人还不知道笑成什么样呢? 她这一生,事事顺心,唯独子嗣不丰。 年轻时,到处求医,好不容易才有了聘婷。 再后来,便再也怀不上了。 齐夫人慢慢收敛心神,想着在小辈的面前说什么求子的,挺不好意思的,当即把来意说了。 “知府大人听闻你烧得一手好菜,他府上今晚会有贵客来临,请你前去掌勺。” “知府夫人很和善的,她让人抬了小轿来接你,希望你能为他们家大人长长脸!” 对于齐夫人突然转变话题,李心慧了然于心地不去揭开她心里是伤疤。 而是附和着道:“我早就听闻知府大人跟伯父是至交好友,伯父倾心相交的人,我又怎么会推迟呢?” “我下午早点把学子们的吃食做好再过去!” 李心慧说着,当即又揶揄道:“看来我得赶快教徒弟啊!” 齐夫人见状,点了点她的眉心,眼里慢慢又多了些许笑意。 陈青云一直都站在一边,他惊奇地发现,其实嫂嫂依赖起一个人的时候,更像一个孩子。 她会撒娇,会讨好,会由衷地想要给予对方快乐。 像是小小的芝麻糖,撒上了蜂蜜,甜腻的感觉让人暖了心窝。 齐夫人离开厢房以后,李心慧便锁了门跟陈青云一道往大厨房走。 “晚上吃草鱼,鱼肉肥厚,适合最酸菜鱼,水煮雨,烤鱼。” “可惜书院学子太多,烤鱼太麻烦了些,有机会我再做给你吃!” 暖暖的阳光从树影落下来,细细碎碎的,时有时无,可嫂嫂脸颊上的笑容,却一再加深。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隐隐想要压抑,当压抑不了的时候,她便想寻个合适的话题,让那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突倪。 “晚膳过后,我去知府衙门的侧门等你!” 陈青云出声道,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有人护送也不行。 “会不会耽误你的功课?” 李心慧问道,眼眸如沐春风,柔和得像垂入水中的柳条。 “不会。” “那行,如果出来得早的话,我们顺便逛逛夜市!” 陈青云笑着点了点头,定南府就一条夜市,只有两个时辰可以逛。 而从府衙走过去,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两人分开后,李心慧径直去了大厨房。 长康一直都在大厨房盯着,这会在灶下盯着火,跟挑水的刘家兄弟和劈柴的王大树,毛仔吹牛聊天。 几人讲着从前的糗事,笑得两口白牙晃动着。 李心慧几步上前,长康看着师傅来了,麻溜地站起来。 “师傅,您来了!” 长康有些讨好地笑了笑,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却莫名心虚。 李心慧看着在大盆里奄奄一息的草鱼,对着几人道:“你们几个得空把鱼杀了,我今天教你们片鱼片。” “哎!”除了长康以外,剩下的四人眼眸一亮,连忙跑去找刀刮鳞。 第八十一章精心准备 长康很快杀了一条鱼来,李心慧接过,又让他再去杀了一条。 等到每人手里都有一条鱼以后,李心慧便对着五人道:“鱼滑,所以刀要快,下刀要快狠准。” “先用剪刀把鱼颚剪开,稳住鱼身,然后将鱼脊骨剔除。” 李心慧的动作很慢,争取让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稳住鱼身,鱼片才有可能单薄成片。” “如果稳不住鱼身,鱼片很可能就是块,条,甚至于跟红烧肉一样厚。” “但这些你们以后都可以慢慢炼,可如果稳不住鱼身,下手的刀有很锋利,那么就有可能划伤自己的手。” 李心慧说着,刀锋打滑,看似要划伤手掌。 长康无人看得瞳孔剧缩,担心不已。 结果李心慧手掌一翻,只见那软糯的鱼肉在她掌心平放,而她手里的刀正飞快地片下一片片透明单薄的鱼片。 围拢而来的五人看得目瞪口呆,李心慧片完半块鱼片以后,对着身边的无人道:“等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在自己的掌心片鱼片,你们也就可以出师了。” “现在,把鱼按在砧板上,稳住鱼身,慢慢用菜刀斜斜地片,记住,斜片。” 五人又见李心慧用另外一块鱼肉教他们,一片一片,斜斜地片下来,单薄,透明,整齐。 微微卷翘的鱼皮跟细丝一样,看得五人目不转睛。 “看懂了吗?” 李心慧问道,看向长康。 长康点了点头,他好歹有点底子,知晓窍门就在手掌下的鱼身上。 师傅片鱼时,那鱼纹丝不动。 刀锋利是一回事,最主要还是鱼身不能动。 鱼身动了,刀锋容易倾斜,滑下来的鱼片就大小不一。 李心慧让长康试了一下,长康的速度很慢,鱼片也有点厚,还有几次差点打滑。 还在李心慧着重指点几次以后,他很快抓住了窍门,片起来的速度虽然不快,可鱼片慢慢变薄,变得均匀起来。 让刘家兄弟,王大树,毛仔跟着长康慢慢琢磨,李心慧开始给水煮鱼片配菜,配料。 将卤好的猪耳朵捞起来,切丝,调制蘸料。又将菠菜焯水,铺展在木盆当中。 将卷心菜切丝,再倒入大盆当中,放醋,酱油,柴火辣椒面,香葱,盐,慢慢地腌制着。 准备好大厨房里所有的配菜以后,李心慧将烧纸水煮鱼片,卤猪耳朵,菠菜豆芽汤的步骤和调料全都告诉长康。 “我要去知府大人家准备晚宴,所以晚上得由你亲自掌勺。” “这几个菜之前你也见我做过,鱼片是你片的,汤的调料我已经调制好了。” “大火烧开,汤沸起来的时候,放入鱼片用筷子划开。灶下加大火,汤沸过鱼片当即起锅。” “继续烧辣油至油盐升起,在鱼肉上撒入花椒,剁碎的干辣椒,蒜泥。滚烫的热油浇出所有配料的香味,这样鱼肉吃起来才会更嫩,更香。” “懂了吗?”李心慧看向长康,一副你必须撑起来的样子。 长康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这么快掌勺了? 而且还在师傅亲自指导下,所有步骤,配料一清二楚的情况下。 好比有人给了他食谱,帮他讲解。最后再鼓励他亲自上阵。 “我可以的!”长康出声道,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很好!” “那我走了!” 李心慧点了点头,一副毫不留恋的样子。 长康的嘴角抽搐几下,看着一大盆的配菜,努力回想第一个步骤该怎么做? 未时刚过,李心慧便已经到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三进的小院,并不是很大,左边是通判的宅院,右边是同知的宅院。 两旁的路径林荫稀少,青砖铺地,走起来像是一板一眼宿舍食堂。 知府夫人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妇人,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温柔如水,薄薄的红唇微微上翘。 得体的笑意让人看着丝毫没有架子。 她站在院门外,穿着石榴红的襦裙配玉兰色的交领褙子,乌黑的发丝盘起,几根金簪熠熠生辉。 “陈娘子可来了,我还怕齐姐姐想着那三百八十余位学子,不肯放你出门呢?” 李心慧先行一礼,轻笑道:“怎么会,伯母叮嘱我快些,好好给知府大人长长脸。” 知府夫人闻言,眼眸一亮,当即便跟李心慧细细说起来。 “京都来的贵人,也不知道喜欢吃什么?” “路过定南府,要往西北方向去。” “老爷说了,不用刻意,陈娘子只管做自己擅长的便是。” 李心慧点了点头,知府夫人其实已经透露得很多了。 知府后院的厨房不大,但干净整洁。 准备的食材也不多,不过精致妥善,配料也一应俱全。 上等的鹿肉,剔骨的牛腩,杀好的野鸡,洗干净的香菇…… 对于招待客人,这些菜肴算是常见不起眼的。 知府夫人给了她两个丫鬟打下手,李心慧也不客气地使唤起来。 土豆炖牛腩,上汤鹿肉,荷叶鸡,麻酱生菜,剁椒鱼头,清蒸鲈鱼,肉夹馍,糖醋排骨,红烧狮子头,凉拌木耳,椒盐里脊,香辣藕片,八宝糯米饭。 好不容易做好,李心慧便让小丫鬟前去报信,可以上菜了。 李心慧等在厨房里,如果客人吃得满意的话,她便可以回去了。如果不满意,她还配了四五道北方菜,到是不慌。 第八十二章所谓贵客 知府大人的饭厅幽静雅致,梅花形的窗户下摆满了淡雅清香的蕙兰。 从厅堂过来,簇簇挨着的三叶梅红红火火,掉下来的藤蔓似叶似花。 饭厅的小门上挂着好几个大红灯笼,远远瞧着,到有几分山间小院的气息。 徐润泽在前面带路,徐夫人带着丫鬟婆子行礼后退下,只留了两个丫鬟斟酒侍候。 “王爷,萧将军,请!” “招待不周,还请担待。” 徐润泽笑道,虽然客气,可眼中并无谨慎小心之意。 在他面前坐下了两个青年男子,一个着蜀锦云水龙纹对襟褙子,里面配上圆领的织锦里衣。 浓密的眉毛斜插如鬓,一双丹凤眼深邃明亮,鼻梁高挺,红唇略薄。慵懒的神情好似带着三分笑意,然而那敛聚的目光却透出一抹疏离和凉薄。 此人正是当今圣上第九子,奉命前往西北监军的景王周煜。 而坐下景王下首的男人着一身墨蓝色缎镶黑边对襟褙子,里面穿暗灰色里衣,窄袖长裤,一袭劲装彰显得他杀伐果决,气势逼人。 浓密的眉毛又黑又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冷厉含威,鼻梁高挺,红唇略厚。 轮廓上菱角分明,好似刀削斧刻而出,给人一种粗狂而深邃,凌厉而张狂,仿佛一眼看去,那面目便穿透入心,给人过目不忘之感。 此人正镇国大将军之子,平西将军,萧凤天。 此名为当今圣上所取,萧凤天的母亲跟已逝的慧娴皇后乃是嫡亲姐妹。 而慧娴皇后在宫闱之中,是一个特殊而神秘的存在。 圆木桌上摆放这十几道的膳食,尚未动用,香气已经肆意引诱。 小小的锅里热汤滚沸,锅下是一个小小的炭火架子。 周围用瓷器圆盘撑住,好隔开火气烧到桌面。 景王看得逗趣,对着萧凤天道:“像不像西北鞑靼的吊锅?” 萧凤天垂首,只见那锅边片下的鹿肉清透红润,似乎只有针尖般的厚度,这样的刀法算得上炉火纯青。 用筷子夹了鹿肉去刷,滚烫没过,顷刻间只见那鹿肉卷翘如花,霎是好看。 徐润泽忍不住眼眸一亮,他知晓好友不会骗他,便想借陈娘子之手以待贵宾。 可他之前只是抱着两位贵客不挑,不贬,可现在看到,似乎连两位贵客都有些意外之喜。 “请用吧,这位厨娘可是我借来招待二位的。” “也就是二位来了,不然浩敏可不会借给我的。”徐润泽调侃。 齐瀚字浩敏。 “齐院长开办云鹤书院以来,我父皇就常说,好比皇宫的别苑在金陵,云鹤书院就是京城国子监的别苑。” “齐院长淡漠名利,胸有丘壑,用情专一,实乃当世一代大儒。” “回程时,忘徐大人引见一番!” 景王年幼时曾见过一次齐瀚,然而那个时候齐瀚意气风发,辞去官职带着自己的夫人游历各地。 光是那份豁达明朗,当时让京中的贵女暗暗思慕。 可惜齐瀚独宠娇妻,多年来只得一女,也不曾纳一妾,到是用情专一。 他父皇最赞赏的便是齐瀚这点,私下常说,爱护妻儿的男人,才能肩挑得起家国大事。 所以他那几位皇兄明里暗里宠爱姬妾,却是不敢夫妻不睦。 徐润泽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 只见他举杯敬向景王和萧凤天,轻笑道:“这些年,京中来的人,他只见他的学生,那是因为他要告诫一番。其次就是我们这些同窗了。” “定国侯这些年一共来了五次,他知晓齐夫人回京不会快活,这些年从不提及此事。” 萧凤天的眉头动了动,他母亲跟齐夫人乃是手帕交。 算得上是感情较深那种,逢年过节的来往不曾少过。 他还记得他娘今年上了大相国寺的第一炷香,为的就是齐夫人的子嗣。 “这位厨娘可是齐院长家的人?”萧凤天问道。 徐润泽放下酒杯,他想起公堂之上陈娘子的机智应对和临危不惧,心里便跟滚沸的热汤一样,也起了一丝八卦之心。 “是也不是!” 徐润泽卖关子,只见景王眼眸闪过一丝趣味,看了一眼同样抬首的萧凤天。 “哦,这是什么话?” 景王看向徐润泽,心里起了一丝探究。 “这还得从云鹤书院的大厨房说起……” 徐润泽娓娓道来,下酒的菜肴嫩滑入口,香辣过瘾,色香味俱全。 萧凤天和景王没有想到,在这顿吃食之下,竟然还牵扯出一桩下药的案子。 三人说着,吃着,喝着,也不知是这菜肴太过好吃,还是这故事太过婉转,竟然整整说了一个时辰。 额头都吃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嘴巴一阵火辣过后,又是一阵香嫩润滑。 此番起起伏伏,别说是景王,就是吃惯西北臊子味的萧凤天都忍不住擦了擦汗。 “如此说来,这个陈娘子不仅手艺好,而且还很聪明?” 景王挑眉,有些想见见人了。 徐润泽点了点,认真点评道:“聪明的人在这世上不知凡几,可聪明的女人,临危不惧的女人,说话条理清晰还能给别人下套的女人,我觉得少之又少。” “当天我审那个案子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们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我也甚是忍得辛苦!” 徐润泽擦了擦头,眼眸映着闪烁的烛光,氤氲的热气冲上来,看着他那红润的脸庞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哈哈!”景王大笑。 萧凤天自幼跟景王一同长大,他自然分得清,景王这是开怀的笑容。 想着自己随身带来的送子观音符,萧凤天出声道:“徐大人,麻烦请那位陈娘子一见,家母托我带份礼物给齐夫人。” 徐润泽闻言,意外道:“既然带了礼,萧将军不去拜见齐夫人吗?” 萧凤天瞥向景王,摇了摇头道:“算了,齐院长携夫人不问世事多年,此番贸然打扰是为不妥。” “待我回京时,再来拜见!” 徐润泽看着收敛笑容的景王,了然地点了点头。 萧凤天去拜见齐夫人,带景王去,外界自然以为牵线搭桥。浩敏虽说退隐朝堂多年,可他门生遍布,旧友众多,又有定国侯在背后撑着,确实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助力。 如今圣上未立太子,京中几位王爷各竖一帜。 而景王与萧家亲近,又有实力雄厚的外祖家,实在是几位王爷的一大劲敌。思及此,徐润泽自然不可能再劝,当即让小丫鬟传话请陈娘子过来。 第八十三章难以启齿的隐情 垂花门下的绿萝铺满了花圃,青砖的地面缝隙里隐隐看到冒头的绿意。 李心慧跟在小丫鬟的后面,步伐轻快,神色淡然。 “老爷,陈娘子来了!” 小丫鬟在门口福身,退至一旁。 开着的房门隐隐透着一股热气,李心慧抬首,只见一个小丫鬟笑道:“陈娘子请进吧!” 李心慧微微颔首,随即抬步进去。 她只认识徐润泽,其余的两位并不认识。 行礼时,先对着知府大人对面的两位福身,再对着徐润泽行一礼。 “大人,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徐润泽再次见到陈娘子,见她面色恬淡,素净淡雅。 穿着一身嫩青色的百褶裙配墨绿纹的对襟褙子,盘起的发髻一丝不苟,显露得白净温婉的脸蛋。 一双点漆的眼眸明亮动人,低垂的视线显露着她长而微翘的睫毛,年纪轻轻,样貌秀美,可惜竟然守寡了。 “饭菜很好。” 徐润泽说着,指着萧凤天道:“这位萧将军的母亲跟齐夫人交情颇深,他带礼而来,现在不便拜见齐夫人,劳烦你帮忙带过去!” 李心慧闻言,并未抬首看向萧凤天,只是对着他遥遥行了一礼道:“萧将军若是放心民妇,民妇乐意代劳。” 萧凤天闻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放到桌面上:“不是什么贵重的,你带给齐夫人以后,劳烦请她给我母亲回封书信。” 李心慧点了点头,随即往前从桌面上拿着那个锦囊。 她靠近时,萧凤天的视线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小巧精致鼻子,嫣红的唇瓣仿佛初开的花蕊。 漂亮的大眼睛明亮清透,却犹如平静的湖泊,淡漠宁静。 “徐大人说,你跟齐院长家有些渊源?” “你丈夫是死在战场上的?” “呃?” 李心慧抬首,目光有些愕然。 她幽暗的视线落在萧凤天的下颚,哪里有一道疤痕,刺目得很。 行军打仗的将军,许是看到她有感而发。 李心慧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他叫什么名字?” 萧凤天问道,西北参加的士兵了成千上万,他也不知道问这个名字有何意义? 然而,看着年纪轻轻守寡的小娘子,他的心蓦然有些触动。 “我丈夫叫陈青山。” 萧凤天的眼眸微眯,收缩的瞳孔闪过一丝异样。 “收到抚恤银子没有?” 萧凤天追问道。 景王斜长的眸子闪过一丝疑虑,只见他皱了皱眉,低声道:“凤天?” 萧凤天充耳不闻,径直地看向李心慧。 刀锋般的面容如黑云蔽日,深沉的如海的目光晦暗浮沉。 李心慧心下一抖,摇了摇头。 “小叔说过,收到的。” “我守的是望门之寡。” 萧凤天昏暗的眼眸低沉下来,像是深夜死寂气氛,充满了暗夜里无限扩展的危险。 徐润泽垂下眼睑,跳动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 只听他轻咳一声,对着李心慧道:“陈娘子先下去吧!” 李心慧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这时,只见萧天凤忽然站起来道:“等等。” 萧凤天从桌子上起来,然后快速地扯下自己随身所带的钱袋。 “给你!” 萧凤天递给李心慧,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房间里一半的烛光。 徐润泽和景王也连忙站起来,房间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李心慧抬首,只见萧凤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隐情。 李心慧垂下眼睑,摇了摇头道:“萧将军不必如此,参军者,马革裹尸,血浴疆场。他不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盼望将军早日打得胜仗,让活着的将士们也好早日返乡。” 李心慧低下头,再行一礼。 她转身时,萧凤天却将钱袋塞入她的手中。 粗犷的气息被压制着,像是沉闷的天,乌云蔽日。 李心慧在原地站着,一时间不知进退。 “陈娘子拿着吧。”景王出声,他猜测萧凤天必然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徐润泽对着李心慧遥遥地点了点头,手指微动,示意她下去。 李心慧颔首,快步离开。 桌上的炭火已经临近熄灭,滚沸的汤也只剩下时停时起的汩汩声。 明显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徐润泽便挥手让房中的丫鬟退去。 萧凤天看着一桌子的美食,想着那血液喷洒在他脸上的潮热,一时间眼眸暗沉幽深。 “陈青山身手很好,入营一月便挑入我的帐下做护卫亲兵。” “玉城峡谷一战,我们腹背受敌,沙匪和鞑靼勾结,我身边的五十个亲兵护卫只剩下两个。” “陈青山替我挡了一刀,脖子都被砍断了,鞑子的弯刀划伤我的下颚,那个时候我根本分不清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血?” “他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嘴角动着,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就闭上了眼!” 萧凤天的眼眸泛起了红光,似恨,似冷。 他死去那四十八个亲兵护卫,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烂熟于心。 尤其是陈青山,他身上的挂牌是他亲自收下来的。 景王看着萧凤天冷肃的面容,轻叹一声,伸手拍了拍萧凤天的肩膀。 徐润泽也面色沉静,随即便道:“既然是将军的亲兵护卫,抚恤银子最少也是五十两吧?” “可浩敏却说他们叔嫂过得很是艰难。” “再说抚恤银子一向从府衙拨下,我从未得到过手令,当初陈青山的抚恤银子不过二十两,抱着一丝侥幸,敏浩还带着陈青云亲自来府衙找过我查看户籍名单。” “砰”萧凤天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圆木桌上。 “噼噼啪啪”的声响雷鸣入耳。 徐润泽看向景王,两人站到一边,远离一地狼藉。 管理抚恤银两发放和军中饷银的人,貌似是张阁老举荐的人! “走吧,你这个监军也总算是有点用处了!”萧凤天冷嘲,面色阴寒。 景王的眉头抖了抖,咽了咽口水道:“现在?” 萧凤天冷戾的目光瞥向景王,冷声道:“怎么,你还吃得下?” 景王摇了摇头,汤汤水水,碎瓷遍地,自然是吃不下的。 “那走吧!”萧凤天率先大步出去。 景王对着徐润泽无奈地皱了皱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照看着点那个陈娘子,以防某人秋后算账!” 徐润泽眼眸清明地点了点头,随即道:“那个齐东来要不要……”景王眼眸一亮,当即对着徐润泽道:“聪明,先送来给他消消火。” 第八十四章京中往事 李心慧刚刚出了侧门,只见陈青云背靠在墙边等着,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拒绝了徐夫人准备的娇子,李心慧上前跟陈青云一起走。 昏暗的天空只能勉强看清楚轮廓,然而陈青云那漆黑的眼眸显得比夜色更加沉寂。 “怎么会这么晚?”陈青云的语气有些担忧。 李心慧的思绪还沉浸在那位萧将军失态的氛围中,仰头看着担心她的陈青云,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怕知府大人的贵客不满意,所以我等他们吃好才出来。”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看得出嫂嫂的眸光有些暗沉,笑容也不如往日轻快。 心里如翻覆的浪潮,陈青云压下心底的酸涩道:“日后若是不想出来,推了便是。” “老师不会勉强你的。” 两人沿着宽敞的街道往前走,李心慧皱着的眉头不知不觉松缓下来。 “不是客人不满意,而是……” 突然,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打断了李心慧的话。 她抬首看去,只见府衙正门外黑压压都是一片肃穆而立的兵马。 马鞭高高扬起,昂首嘶鸣的马儿瞬间哒哒地往前掠去。 “驾”…… 后面黑压压的步兵顿时追了上去,李心慧晃眼间,只见那地上拖着一个人影。 “啊……” 夜色微凉,让人胆寒的惨叫声早已远去。 李心慧下意识靠近陈青云,她要是没有听错的话,那个被拖行的人,发出是惨叫声好像是齐东来的声音? 陈青云也听到了,夜幕下,嫂嫂靠过来的身体清晰温热,让他的心冷不防一跳。 李心慧侧目,只见知府徐大人站在府衙的大门前,远眺的目光渐渐收拢,随即垂下。 显然,刚刚走的人就是那两位贵客! “陈娘子?”徐大人有些意外! 李心慧跟陈青云上前,行礼道:“徐大人!” 徐润泽看着陈青云欣长俊秀的身姿,那沉稳持重的面容让他露出了微微的赞赏。 “我也要去见你老师,你跟我一起坐车吧!” “我让人给陈娘子备顶轿子!” 徐润泽说完,转头吩咐管家。 不一会,一顶小轿和一辆宽敞的马车就等候在府衙大门的前面。 陈青云预感徐大人找老师,多半跟他有些关系。 再加上他看着嫂嫂几次欲言又止,心里慢慢沉静下来。 暗沉沉的天彻底覆盖下来,树影婆娑中,北苑的下人们烧水沏茶,急备点心,忙得不可开交。 主院之中,齐夫人打开了李心慧带过来的锦囊。 里面有一封书信,还有一张送子观音符。 “呵呵,也不知道她又到哪里去求的,也亏得她这么多年都念着我!” 齐夫人把符装回去,眼眸柔和,圆润的脸庞也荡漾着温馨愉悦的笑容。 李心慧坐在一旁喝茶,并不多言。 旧时的记忆随着那鬓角的皱纹一般,许许多多散尽了,遗忘了。 可总有那么几件,却随着岁月的沉淀而越发清晰起来。 “我的这位手帕交出自京中最负盛名太傅府,自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惜她不像她姐姐那般贞静娴雅,相反古灵精怪,最喜踏青出游,留恋市井。” “当年她与镇国将军定亲后,镇国将军萧庭江以为她是娇滴滴的书香小姐,甚是不喜,一再拖延婚期。” “后来是她亲自去西北抓人,回京后更是把萧庭江迷得把西北大营都差点甩手出去了,一心只想着在京都陪着她。” “那时皇上初登大位,天下不稳,便让老太傅去劝。随后他们夫妻二人在西北常驻十二年,直到八年前才返回京城。” 当年风靡京都趣闻如今也成了往日黄昏,齐夫人说着,眼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 “嗯,据说伯父带着伯母游遍九州,蜀中,江南,西北,黔地,瀚海,赣江,金陵,广州,闽浙,多少闺中少妇求之不得的?” “像萧夫人那种爽利的性子,也唯有伯母这般通透豁达,不拘于室的密友才能说得上话。” “噗嗤!”齐夫人忍不住喷笑。 年少时参加宴会,那些贵女们必会集聚在一起,斗诗作画,下棋抚琴。 而那些妇人们也聚在一起评头论足,挑肥拣瘦。 后来她跟静仪摇头远观,拒不参与,渐渐的,到传出一些才艺缺失的名声。 “我膝下只有娉婷,她这些年为我都求遍菩萨了,我记得有一年她给我带了什么苗疆秘药,结果我吃了以后上吐下泻,整个人比生孩子还要凄惨。” 齐夫人摇头发笑,后来齐瀚就不准她乱吃药了。 前些年还好,近几年许是知道年纪越大,希望越小,她渐渐有些心慌起来。 “学子暑假还有两个多月,六月初我陪您去南山寺避暑如何?” “到时候书院的假期刚刚好,要是不怕伯父催促您回来的话,我觉得两个月潜心吃斋念佛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李心慧调侃,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暗合计起来。 古代妇人疾病沉珂,其中不孕最为严重。 可齐夫人生育过孩子,按理说只是难孕,而非不孕。 或许她应该去找一找余大夫,可惜书院的事情结束以后,余大夫回到柳家去了。 齐夫人沉寂的目光透出一抹闪烁的光亮。 六月份去的话,对外说是避暑。 书院学子们纷纷放假,也不需要她如何操持。 想了一会,齐夫人下定决心道:“那好,我们六月份去南山寺避暑去。” “呵呵,带上聘婷,我给她换换口味。” 李心慧笑道,聘婷那只小猪也是时候准备减肥了。 齐夫人想到女儿最近紧绷绷的衣服,摊开手道:“初春的衣服都穿不成了,可她每天照镜子还说自己好清瘦!” 齐夫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李心慧看着齐夫人圆润的下巴,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发现齐夫人肩膀紧了些,从前行动自如的手臂都有些受限。显然长胖的人,可不止聘婷那个小丫头。 第八十五章谁的人? 昏黄的烛光闪烁着,书房的帷幔撩起,露出桌前静坐的三人。 青花瓷的茶杯清新雅致,齐瀚研磨着杯口,低垂下的目光闪过一抹暗沉。 “照萧凤天这么说,西北军中的蛀虫只怕身份不低。” “连将军亲兵的抚恤银子都敢克扣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齐瀚看向徐润泽,眼眸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徐润泽点了点头,沉声道:“张磊是张阁老举荐的人,并非同宗同族。” “张阁老的女儿张莹莹乃是萧凤天的未婚妻,此番动荡下,不偏不倚的张阁老不知道还得不得圣心?” “又或是老狐狸一直脚踏两条船?” 齐瀚皱眉,早些年他就察觉到张金辰跟老太傅关系微妙,似远非远,似亲非亲。 自张金辰入阁后,老太傅避世而居,从不接见官僚。 “此事就此打住,西北军中萧凤天,景王自会去查,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徐润泽点了点头,神色严谨。 跳跃的灯火映入陈青云的眼底,他那晦暗不明的心思也时缓时急。 他终于明白嫂嫂忐忑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深思。 原来哥哥竟然当真如他那般意气风发,刚入军中就成为了萧将军的亲卫。 可惜战场瞬息万变,连萧将军都想不到,沙匪会跟鞑靼勾结,让他们腹背受敌,被困峡谷。 仿佛浪里淘沙,浮波起潮。酸涩发涨内心闷痛无比,陈青云垂下眼睑,一时间不知心情如何自处。 萧将军至今还记得大哥的名字,可见也是一位英勇无畏,心有担当的统帅。 可哥哥马革裹尸,嫂嫂入门守寡,一切又是那么地悲痛不幸? “我嫂嫂当时可说了些什么?” 陈青云问道,面色冷峻,心中惶然。 徐润泽闻言,略带几丝敬佩道:“她说:萧将军不必如此,参军者,马革裹尸,血浴疆场。他不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 “盼望将军早日打得胜仗,让活着的将士们也好早日返乡。” “他不会是第一个,亦不会是最后一个!”说得好! “此等心胸,到让人忽略她是一位女子!” 齐瀚赞叹,越发觉得好友择的这位儿媳妇很是不凡,只可惜…… 陈青云细细品味,只觉嫂嫂早已心死欲绝。 哥哥死了,可还有成千上万的将士依旧浴血奋战。 自艾自怜的嫂嫂似乎成为了记忆里的暗影,斑驳沉寂,不复始出。 送走徐润泽后,齐瀚留下了陈青云。 师徒俩泡上一壶雨前龙井,摆上白子黑棋,静谧无声地对峙着。 你来我往,你杀我逐,软塌上的矮桌上,无声地开启了一股厮杀的氛围。 “当年老太傅为我与你师母保媒,我曾想拜他为师,可他却与我说,此生不再收徒。”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沧桑,神色憔悴,眼眸凹陷,像是一位重病缠身的迟暮老人。” “而那时,张金辰初入内阁便已经成为了礼部侍郎,三年后他荣升礼部尚书时,老太傅彻底关门谢客,不再过问朝政。” 齐瀚手中的黑棋敲击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经年旧事,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 能看出其中端倪的,亦是少之又少。 棋盘上,白棋已经围拢而杀,优势明显。 陈青云有意放恩师一条生路,手执白棋顺黑棋的势头拉开一道缺口。 “老师是想说,就算张阁老将女儿许配给萧凤天,很有可能是为了迷惑众人。” “如同他早已跟老太傅撇清关系,却依旧以老太傅的得意门生自居?” 齐瀚点了点头,青云很聪慧,一点就透。 “从来没有人会给自己的女婿找不痛快,那个张磊确实不是他的心腹,然而那个张磊的一个庶妹却是成王的府姬。” “姬妾这种暗线,寻常不会惹人注意,可必要时却会给人致命一击。” 陈青云蹙起了眉头,如今诸王争储,朝堂局势微妙紧张。 伸脚踏进去时,也许浑水翻天覆地,淹没头顶。 也许乘风踏浪,一路青云。 “再等等吧!”陈青云放下一棋,再次堵住了齐瀚的出路。 齐瀚眉峰皱起,似有不耐道:“秋闱中举,且行且等。” “浪花一闪而逝,瀑布却直泄而下,冲击目光。” “秋闱能不能中,我说了不算,破局而入者,先控局面,再行厮杀。” 陈青云话落,手中的棋子已经绝了齐瀚的后路。 齐瀚的嘴角抽搐着,气馁道:“你这运筹帷幄的心思放去朝堂,只怕是张金辰那只老狐狸都要忌惮三分。” “啪”陈青云打乱棋子。 他的心思越深,他就越不安稳。 精于算计的人,永远都像是脆弱的薇草,浮萍飘零,无以为安。 “若我选,必定也会远离朝堂,育人为乐!” 陈青云叹道,神色不明。 “呵!”齐瀚冷哼。 “别想得为师有多么地悠哉,好似闲云野鹤。云鹤书院之所以有今天,无非就是出去的门生们互相帮扶,逐渐成势。” “当年我带你师母游历各方,什么地头蛇,山头匪,人家管你什么二甲进士,侯府小姐?惹急了砍成稀巴烂,往那河底山洞一扔,百年过去都不会有人找得到你!” “你是经历得太少了,居朝堂还是隐市井,无数文人骚客的结局摆在眼前,不想凄零死去,必然要谋划一生。” 陈青云很少能够听到老师说出这么直白而冷嘲的话。 有点恨铁不成钢,却又有点气闷无力。 有点像他自己想隐,而隐不成的气急败坏。 “老师现在是谁的人?” 陈青云忽然问道,他瞬间反应过来。 老师根本不算隐遁,就算退居书院,他也并没有真正的隐遁? 那他是谁的人? 陈青云有点好奇了! “咳咳……”齐瀚轻咳一声,面色尴尬。 “那个……嗯……皇上!” 齐瀚抬目,装作一派老沉持重。 陈青云的嘴角没出一点笑容,黑亮清透的眼眸深沉如潭。各方关系复杂,跟皇上沾边的话,貌似不错。 第八十六章又起波澜 四月初时,新鲜的含桃已经成熟了。 清晨的市集上,总是能寻得到那红艳亮眼的颜色,浅框提篮里,总是一颗靠着一颗,说不出的诱人可爱。 书院的大厨房依旧忙碌着,已经掌勺的长康每日在李心慧的指点下进步神速。 五只小家伙也摸清大厨房的规律,早上时跟着厨娘捡菜,下午跟着长康学刀工和配菜。 陈家村经过半个月的奔波,渐渐摸出了些许门道。 比如卷心菜比较能存放的,斤两也重的,这个可以多送点。 菠菜韭菜长途跋涉后容易坏的,装在牛车顶上,每次少点。 土豆花生,黄豆芝麻,书院不吝收下的,这些天天送都可以。 短短半月,陈家村往云鹤书院送菜的事情彻底在十里八村传开了,村民们多多少少都挣了些许银钱,一时间便去邻村低价收购,然后再凑整送去云鹤书院。 只是这样一来,赚的肯定没有自己种的多了,在村民有意无意地煽动下,陈家村负责送菜的四人准备开口提价了。 日夜奔波,他们觉得自己太累了,理应多加一些银钱。 “陈娘子,你快出去看看,你们村里那个陈地跟你爹吵起来,说什么今天的蔬菜新鲜水嫩,他们天不见亮就送来的,要加二十文钱。” 毛仔急急地跑来,神色有些慌张。 长康还在大灶上掌勺,当即连忙脱身道:“师傅你来,我去看看!” 李心慧知道长康的好意,不过这件事,还真得她出马才行。 冷笑一声,李心慧对着身边长康道:“好好炒你的菜,我到是要看看,他们膨胀的野心有多大?” 李心慧疾步而出,长康连忙对身边的五个小子道:“你们还不赶紧去看着点,记住,看见起冲突立马跑回来!” 五个小鬼速度极快,瞬间窜得没影。 长康不放心,对着挑水的刘家兄弟道:“出去看着点,别让人冲撞了我师傅!” 刘家兄弟闻言,连忙跟了出去。 “这些人也太没有良心了,就送来那些菜成色一般不说,有些还裹着黄叶子。” “陈娘子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倒好,还想着加价钱?” “莫不是以为整个定南府城连买菜的地方都找不到?” 江婆子嘲讽道,暗暗摇了摇头。 乡下那群没眼力的东西,活该一辈子都是穷苦命。 长康暗暗蹙眉,心里的火气跟锅里咕咕冒着的热气一样,恨不得几铲子下去。 李心慧刚到拐角,只听小门处传来难听的声音道:“李老头,你他妈的加不加?” “不加,早上还有菜农卖的比这个价钱低,我们都没有要。” “我呸,什么菜农地农的?要不是陈娘子让你来着书院记账,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抬泥巴呢?” “你手里的钱可都是书院的,我们大清早奔波劳碌,送来的菜成色又好,多加二十文钱怎么了?” “就是,我们天天这么辛苦,多给点辛苦钱又怎么了?” “既然嫌辛苦,那就别挣了!” 李心慧从拐角走出来,面色冷肃。 那四人下意识退后几步,忽闪的眼睛有些惧意。 “爹,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李心慧冷声道,冷厉的目光瞥向眼前带着一股泥腥味和汗臭味的四个男人。 李光庆不放心女儿,站到一旁道:“没事,爹陪着你!” 李心慧的心里闪过一丝暖意,当即上前道:“奔波劳碌是吧?菜的成色好是吧?嫌辛苦是吧?” “既然如此,又何必挣这一份钱?” “从明天起你们不用来了,送来了我也不会收,族老和里正要是有什么想法,让他们领着你们好好在定南府城的菜市场转几圈,看看新鲜水嫩的韭菜十斤卖多少?一百斤又是卖多少?” “我每样都按散称的价钱给你们结算,还不能扣除二十文的车马费?” “贪得无厌还恶意辱骂,谁给你们的胆量如此放肆?” 李心慧的目光犀利无比,黑沉沉地瞪过去时,那四人早就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些日子挣了点钱,村里的菜地都收得差不多了,好多人做起了二手买卖。 他们被人唆使几句,内心蓬勃的火焰节节窜高。 此时被小寡妇一骂,像是一盆冷水焦淋下来。 他们这些日子都逛遍定南府的菜市场了,那些菜水嫩又便宜,更重要的是,几十斤上百斤地买价钱更是低得离谱。 小寡妇要是不收他们的菜了,回去以后族老和里正恼恨不说,那些村民一定会怨上他们。 想到这里,四人连忙道歉。 “青山家的,我们也是累了一时糊涂。” “就当我们没有说过吧!” “我们给李叔道歉!” 四人连忙转头对着李光庆,接连道歉。 李光庆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李心慧看着那几人心神慌乱的样子,心里仿佛灌入一阵冷风,肆意吹拂。 有些人的脑子就像是装了屎,愚昧无知,小小的成功便会沾沾自喜,得意忘形。 这一次,她非得狠狠地教训一次不可。 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挑肥拣瘦? “你们走吧,记住,明天不用再送来了!” “就算是送来了,我也决不会收下。” 李心慧转身跟李光庆慢慢地走回去,拐角处,探头担忧的视线连忙缩回去。 远看小寡妇的身影越走越远,通向大厨房的小门被人用力狠狠关上。 “嘭”的一声,彻底隔绝探头的视线。 “都怪你,说什么加钱不加钱的?现在回去怎么交差?” 陈老四瞪着陈地,一肚子闷气。 陈大宝也沉着脸道:“刚从谁骂她爹来着,现在好了吧?” 陈栋推搡了陈地一把,冷笑道:“回去你去说,反正我之前不同意,你们非要说!” “够了,我不信她真的不收。” “回去都把嘴巴闭严实点,我们明天照常来!” 陈地阴狠地瞪了着那扇小门,心里想着大不了他豁出去闹。 小寡妇说要收他们才送来的,村里那么多人,又不是只有他们四家? 那些人又没有得罪小寡妇,她总不能一点都不要? 大不了他明天拎只鸡过来道歉。中午的太阳缓缓升起,四月的天渐渐热起来,那斜长的倒影下,两俩牛车慢悠悠地离开了云鹤书院。 第八十七章他来处理 忙了一天,夜色降临时,长康总算得空。 亚麻色的天昏暗之中带着残红,余晖在遥远的天际摇摇欲坠,仿佛被即将到来的黑夜压着。 长康靠在穿行学子寝房的二门处小憩,刚刚闭上眼,便感觉一道冷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陈公子!”长康连忙站直身体,跟随时待命的属下一样。 “说罢,大厨房有什么事情?”陈青云问道,他知晓没事长康不会找他。 长康低垂下头,随即道:“是陈家村送菜的人说是要加钱,今天还辱骂了我师公,很猖狂。” 陈青云的脸色也暗影里显得晦暗,一双深潭般的眼眸转动着,只听他平静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长康诧异于陈青云的平静,不过他领教过陈青云的厉害,当即拱手后离开。 陈青云负手静站了一会,随即抬步往北苑而去。 忙活一天的李心慧正在给李光庆做衣服,量好的尺寸记在本子上。 陈青云来的时候,只见嫂嫂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 她坐在窗前罗汉床上,低着头,认真地做着针线。 矮桌上摆放的插屏透过一丝淡淡的光晕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沉静如水,温婉动人。 “扣扣”陈青云上前敲门,收回他驻足已久的视线。 李心慧放下手里的针线,嘴里应道:“来了!” “咯吱”门开了。 李心慧看着矗立在门口的陈青云,眼角闪过一丝意外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陈青云勾起嘴角,微笑着抬步进屋。 圆形的木桌上摆放着随记的手札,上面第一行就是他衣服的尺寸。 脸上仿佛起了一层氤氲,陈青云垂下眼眸,藏住了那抹深色的喜意。 “今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会处理的。” 陈青云说明来意,消瘦的肩膀撑着单薄的衣衫,身形高高瘦瘦的,像是个拔苗助长后的抽条。 给陈青云倒了一杯茶,李心慧道:“你别插手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你多吃点饭,长胖一点,太瘦了。” 李心慧蹙眉,她觉得陈青云的脸如果饱满一点,会更加帅气。 像是阳光的小鲜肉,嫩嫩的,又可口。 可是现在看着,菱角分明,到显出几分风霜凌厉的气息。 有点像…… 像谁呢? 李心慧想了一会,突然就想到了,像萧凤天。 只不过萧凤天的气场是外放的,粗狂凌厉,张扬压迫。 而青云的则是内敛锋芒,晦暗如海。 有种好似城府极深的腹黑的气息。 “他们就像是一条蛇,蜿蜒前行时,你以为他们低头匍匐,其实不过是伺机而动。” “我来打头阵吧,唱戏总是黑脸容易一点。” 陈青云认真道,他要把那群人压下去,压到地底。 要不要活,想不想活,奋力挣扎后,再给一线生机。 “得让他们知道,没有下一次了,我不是陈家宗族里繁衍而来的后嗣,我兴许高中之后翻脸无情,到时候说不定后补到西北蜀地为官,谁知道又会在哪里扎根?” 陈青云的声音有点冷,淡淡的,好似嘲讽。 李心慧心有些凉,悲悯的气息缓缓萦绕着她的心脏。 早熟的孩子,往往付出的代价都太过沉重。 没有人喜欢在放风筝的季节赤脚犁地,亦没有人喜欢在喉结微凸,身姿欣长时穿着短衣旧裤。 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到的窘迫,是一种仿佛珍珠般的磨砺。 粗野,疼痛,漫长。 “那就由你来处理吧,我看着就好!” “他们所仰仗的,不过是你需要一个好名声。” “可眼下他们占了便宜还不知足,传扬出去,是非自然有人公断。” “现在就要让他们知道厉害,不然以后你高中了,只怕会更加麻烦!” 不论在什么年代,道德绑架都并不奇怪。 陈青云如果自己立不起来,那么以后那些人要是打着他的名号寻衅滋事,后果会严重得多。 陈青云见嫂嫂说得十分有慎重,全然为他的将来考虑,他心里一暖,当下便笑道:“嫂嫂可是想过他们会提价?”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我想的是他们看到了无限的商机,然后开荒种菜,自此全村慢慢富裕起来。” “噗嗤!”陈青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嫂嫂好单纯,看似很厉害,然而她心善明朗,所以想的永远都是朝前的方向。 不像他,之前想的却是市场被压价后,那些人的闹腾。 果然,他的心思,终究要阴暗些。 可那些人亦如同他一般,阴暗得如同偷食的老鼠,一次又一次,总想得到更多。 陈青云目光幽深地看向嫂嫂,视线缓缓地从她的面容扫过,然后是纤细的腰身,以及那晃动的裙摆。 他不知从何时起,仿佛看得的风景多了起来! 有时让他心痒难耐,火苗丛生! “我之前一直在想,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如果心悦诚服地埋头苦干便好,如若不然,抬头一个便扔出去一个,直到都老实了,或者都扔光了为止。”陈青云轻叹,他不是没有准备。 “噗嗤!”这一次,轮到李心慧发笑。 她忽然想起了打地鼠,直到银钱耗光,地鼠也全都趴下去。 如此,战局方可结束。 给陈青云竖起了拇指,李心慧赞叹道:“高手,自愧不如!” 陈青云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他抬首看向嫂嫂,忐忑道:“你不会觉得我的心思很坏吗?或者应该说是阴暗?” 李心慧摇了摇头,认真道:“就是儿子孝顺父亲也要分愚孝和忠孝,更何况他们什么都不是?” “你这是一种自保的本能和未雨绸缪的先见,我觉得很好。” 李心慧再次赞叹,她惊奇陈青云的智慧和成熟。 同样的,她也感到欣慰。 像是秧苗不再依靠着田水的灌溉,而是慢慢生根,吸取土壤里的养分,开始茁壮成长,结穗成谷。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心思深……不好!” “我之前一直都在担心!” 陈青云欣喜道,他深邃的眼眸笑得眯起来,很是好看。 李心慧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幽幽暗暗,像跳动的火焰,燃起来的时候簇簇靠拢,亮得刺眼,暗起来的时候,黑漆漆的全是阴霾,让人看不真切。 “只有聪明的人才能隐晦自己的心思,才能看透一切而冷静沉着。”“许多人拥有了自己的城府,就如同拥有了一个智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其实不过是察言观色,窥探其意罢了!” 第八十八章圆了才是境界 李心慧说完,兴许觉得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随即便上前在宣纸上用笔画了一个圈和一个正方形。 “古人云,与人交往,外圆内方者,亲朋远迎,运道恒通。” “这其实不过是给那些一根筋往前,从不知变通的迂腐之人告诫。” “真正的境界,乃为双圆合并。” 李心慧说着,将两个圆圈在一起,不分彼此。 陈青云的眼眸闪过一丝震惊和意外,他震惊于嫂嫂竟然不拘世俗,通透灵慧。意外于嫂嫂与他推心置腹,淳淳教诲。 她的手握住笔杆,姿势僵硬,可下笔时又运转自如,仿佛手腕跟笔墨早已熟悉。 “其实最出色的官并非出淤泥而不染,而是混迹其中,别人根本辨不清你是忠是奸?” “好比浑水摸鱼,你愿意是混水,还是鱼?” “隐藏再深的菱角,都会割到那些离你很近的人,唯一隐匿自己的办法,就是彻底融入进去。” “然而浑水中,是泥沙还是水,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李心慧说着,将其中一个圈的痕迹描深一些。 可那笔跟纸,仿佛永远找不到默契的契合点,时而墨重,时而墨淡,晕开的色泽渐渐起了明显的变化。 李心慧也发现了,她有些尴尬地想要回去描,可没有用惯毛笔的她,始终欠点火候。 就在她准备放弃描匀那个圆圈时,陈青云忽然覆上了她的手背。 他的右手不由分说地握着她的右手,骨节修长的指尖按住她欲动的手指,沉声道:“让你的心跟着笔尖运转,你就会慢慢发现,你其实可以收放自如,笔下有神。” 两个人握着的笔来来回回在宣纸上描绘着,李心慧不好意思红了脸,神色窘迫。 明明就是她在教啊,怎么转眼变成了他在教? 而且他强势的手腕非常有力,握笔的姿势十分好看,笔尖在宣纸上滑动,晕开的墨迹均匀,像月亮下那朦胧浅淡的雾气,莫名让她生出一种:浮云遮月色,公子本倾城。的意境来。 “咳咳,好了!”李心慧不好意思地干咳,微微低着头,淡淡的光晕照她的脸上。 长长的睫毛弯弯翘起,像是两把小扇子一样,浓密得让人心生爱意。 如暖玉生辉的面容泛起红晕,像是枝头刚刚成熟的含桃,明艳诱人。 陈青云掩下眸子里的暗色,慢慢放开了嫂嫂的手。 从前他不敢如此放肆,她异不会染羞带媚。 其实这样挺好的,一步一步靠近。 陈青云忽然想起了步步蚕食,特别适合他如今的心境,因为深藏的秘密见不得光,便只能由他一个人细细思量。 第二天中午时,陈家村送的蔬菜如期而至。 可惜书院的小门紧闭不开,陈地敲了半天,开门的人没好气地催促他快走。 “去去去,早上厨房的人都出去采买好了。” “就那成色新鲜水嫩,别说多好了,你们这个蔫都蔫了,谁要啊?” 毛仔语气鄙夷,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他们几个跟长康都商量好了,今天必须让这四个不知好歹的人灰头土脸回去。 陈地气得脸都红了,想当初送菜来的时候,这个人还帮忙下菜。 忙活的身影别提多殷勤! 现在一转眼就跟不认识他是的,实在是欺人太甚。 陈地用力推了一把毛仔,厉声道:“把小寡妇叫出来,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知道这是多人人家的菜,就她那几个小徒弟家的都有呢!” “不要,呵!不要让她回陈家村自己说去。” 毛仔冷不防被推,心里也火大得很。 只听他对着拐角的墙壁喊道:“兄弟们,有人上书院闹事了!” “谁啊?这么不长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呵呵,管他是谁,公然闹事,打出去!” 刘家兄弟领头,后面跟着干惯苦力的长工。 七八个壮汉把小门处的位置都挤满了。 陈地往后退了一些,心神不稳道:“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敢仗势欺人不行?” 毛仔闻言,冷笑道:“是你先动手的,我可没有招惹你!” “你们这些人的脸皮厚得跟牛屎一样,昨天我们陈娘子已经说了,不要你们送来的菜,嫌书院给的钱少就自己拖去卖!” “是个男人就捡起脸子赶紧走!”毛仔依靠在门框上冷嘲,身边拥挤的壮汉个个目露凶光。 陈地见讨不到好了,当即冷笑一声道:“好,你们有种!” “等着,有小寡妇哭的时候!” 陈地下了门槛眼神阴冷地赶着牛车,顶着烈日往菜市场去。 跟着的陈大宝,陈栋,陈老四全都面色阴沉,满腹愤慨无法发泄,车顶的菜曝晒在烈日下,用不了多久就要蔫了。 而他们一早上出来都还没有吃东西,提心吊胆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不过二十文钱而已,此时的四人都开始后悔起来。 等到那两俩牛车远了,长康这才慢慢招呼那些长工回去。 伸手拍了拍还在探头的毛仔,长康出声道:“我不方便去,你悄悄跟着去瞅一眼,他们怎么处理那些菜的。” 毛仔闻言,点头跟了上去。 定南府城的菜市场很热闹,然而那仅限于早上,中午的菜市场到处都是贱卖的蔬菜。 原本三文钱一斤的黄豆只能卖两文钱,有的成色不好的别人只出价一文钱。 韭菜和菠菜更是便宜,一文钱两斤贱卖。 四人守了一下午,那些蔬菜根本就卖不出去。 他们不可能贱卖,还得回族里交差,可一喊三文四文一斤,人家直接掉头就走,连价钱都不还。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原本水嫩的蔬菜也全都蔫成一片,陈地面色发白地握了握拳,狠狠地砸在了牛车板上。 “陈地,现在事情弄成这样,根本瞒不住了!” 陈栋没好气道,这么多蔬菜折合的价格族老都有底的。 云鹤书院根本不压价,可此时他们才知道,书院给了多少实惠。 “五百二十二文钱,你去赔?” 陈大宝脸色发白地往后退了退,他上有老下有小,这几百文钱要让他赔,他死也不干! 村里很多人都在赚二手钱,要是让他们知道,她们花钱买来的菜都没有卖出去……陈老四简直不敢往下想,太恐怖了,族老和里正一定会开祠堂把他们几个抽一顿的,到时候还要赔钱…… 第八十九章借人骂街 惶恐,慌张,愤恨,不甘,烦闷的内心跟蒸笼一样。 陈地抿了抿干裂的唇瓣,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半响,只听他寒意肆起的声音道:“是小寡妇嫌价钱贵不要村里的菜了,都是小寡妇的错!” “什么加钱?辛苦?劳累?我们统统都没有说过,一切都是小寡妇的借口,她想赚取云鹤书院的买菜银子,是她想贪墨,是她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我们辛辛苦苦跑了一趟,还被人骂,被人撵走,小寡妇连面都不露,分明就是想断了村里的财路。” 阴狠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绝决,仿佛咬紧牙关就可以颠倒黑白一样。 剩余的三人面面相觑,神色不安。 夕阳西下,像枯草一样的蔬菜压得太多,慢慢发出一股热乎的腐烂味。 陈地四人连夜赶回陈家村时,陈青云正埋首在桌案上,潜心抄写书籍。 柳成元在外嬉闹回来,只见陈青云兢兢业业地抄书。 “我说,那墨香书斋的老板到底许了你多少银两啊?” “《说文解字》这么厚,抄到年底都抄不完吧?” 柳成元皱了皱眉,他发现陈青云不止抄《说文解字》,什么《黄帝内经》,什么《礼冠》,什么《历法记录》等等,反正什么有收藏价值抄什么? 按理说现在陈娘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月钱,陈家也不拮据了,可他看陈青云似乎比以前更忙了。 有时候一天到晚都看不到人影,放假必定埋首书斋,实在是奇怪得很。 陈青云没有理会柳成元的嘀咕,垂首的视线连抬都不抬,直接吩咐道:“你明日给我找些人,最好是泼妇那种!” “咳咳!”柳成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敢置信地瞪着陈青云道:“你找泼妇干什么?” “骂街!” 陈青云笔锋凌厉,快速地将一页宣纸抄满。 “什么?” 柳成元有点懵,继续问道。 陈青云抬首,蹙着眉峰皱到一起,十分不耐道:“你确定要我再说一遍?” 柳成元被陈青云那幽冷的目光看得一抖,摇了摇。 “我娘是镖行出身,我家那些婆妇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不过你这是要骂谁啊?” “看这阵仗有点大啊?” 柳成元恶趣味地猜测着,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陈青云看。 陈青云瞪了他一眼,当即道:“想知道你明天自己去看!” 柳成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如果要翘课的话,老师一定会罚他面壁思过。 权衡一下,貌似那热闹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哎,跟我说说,你想怎么骂?” 柳成元又靠过去,一脸洗耳恭听的架势。 陈青云搁下毛笔,随即站起身来,缓缓将陈家村送菜的事情说了出来。 半响,柳成元听完以后,愕然道:“这么点事?” “天呐,你要知道我家那些婆妇一只膀子都可以弄死人的?” 柳成元觉得陈家村那些村民都弱爆了,怎么能够跟他家习武出身的仆妇相比? 再说,他要跟他娘说借人来干这事?估计他娘一个眼神丢过来,鄙视之情溢于言表。 “人多嘴杂,我不想嫂嫂的名誉再次受损!” “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办妥,一定要堵得那些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陈青云皱眉道,明日不是休假的日子,那些人必定会迫不及待地闹上一闹。 他还等着那些人灰头土脸地回去,然后窝里反,到时候他也好握在手里拿捏。 搓扁捏圆。 “为什么我要给你办妥呢?” 柳成元疑惑道,什么时候他成了陈青云跑腿的了? 陈青云斜倪了一眼柳成元,似笑非笑道:“你说为什么?” 柳成元顿时僵住,半响捶胸顿足道:“你捏住我的弱点就使劲戳吧!” “等哪天长康出师,你看我不……” 陈青云猛然回首,目光幽幽暗暗,抿起的嘴角流露一丝冷笑。 柳成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我把我娘那些个陪嫁婆子和长工都招来,你放心,他们惩治起人来个个都厉害得很。” “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柳成元讲条件,目光闪烁。 “什么?” 陈青云问道,口气淡淡的,好似压根不放在心上。 柳成元暗暗咬了咬牙,气愤道:“我想请嫂嫂去帮我奶奶办一场六十寿宴。” “我那些姑姑一向看不起我娘出身镖局,有事没事都阴阳怪气的,我想让我娘出出风头。” 陈青云凌厉的眉峰一扫,沉声道:“伯母那个性子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 “你那些姑姑没少往伯母面前凑吧,想吃就是想吃,馋猫怎么可能会吃死耗子?” 陈青云鄙夷。 柳成元气得肝疼,他是真想让家里办一场真正的盛宴。 他奶奶六十大寿,他爹光是公中的银子都拨了两千两。 以其便宜那些酒楼,还不如请陈娘子坐镇。 到时候别提有多长脸了,他跟他娘提过,她娘也乐意得很。 说是会亲自上门跟齐夫人商量,可他觉得还是跟陈青云说一声,他隐约有种错觉,陈青云对陈娘子很在乎,这种在乎已经不仅仅用叔嫂形容。 “不会亏待嫂嫂,我娘说了,最低二两银子。” 做得好的话,估计他奶奶都会赏一些。 他爹那个人一向豪爽,要是给他长脸了,十两他都舍得。 想到这里,柳成元觉得心疼,他花费少了以后,他娘和爹直接扣掉了他一半的月银。 他现在一个月只有五两银子揣荷包了。 “她若去了,你让人照看些。” “如果她受了委屈……” “怎么会?” “嘿嘿,我请了好多学子,再加上老师,夫子,玉衡,珍明他们都去,你总不会不去吧?” 陈青云看向柳成元,缓缓地点了点头。 柳成元心下大定,倒杯茶润润口。 “我那天换身衣服,当个小厮给我嫂嫂打下手!” 陈青云一本正经道。 “噗!” “咳咳!” 柳成元被呛得不轻,颤抖的手指着陈青云,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气来。 陈青云视而不见,继续道:“你提前给我带一套你家小厮的衣服来,要能进出厨房的。” “咳咳……” “你……” “我怎么了?”陈青云问道,一脸淡然。 “你……”还要脸吗?柳成元翻了翻白眼,四仰八叉地瘫到床上去。 第九十章大阵仗 天色渐明时,打了一夜闷雷的陈家村下起了大雨。 可饶是如此,那些满心愤恨,一夜未眠的村民们挤满牛车,来了十几户人。 奔波之下,车轮卷起的污泥沾满了裤腿,不大不小的毛毛雨陇上一层深雾,仿佛这四月间也有了深秋寒冬的晨雾和冰霜。 中午的云鹤书院是安静的,学子们吃完午膳后休息去了,大厨房在收拾锅碗,乒乒乓乓的声音不一会就消停下来。 李心慧在教长康处理鳝鱼,滑不溜湫的鳝鱼又长又大,都是野田里捉来的野鳝鱼,劲头很大。 “用开水烫去表层的泥垢,然后再用瓜叶包着顺拉而下。” “处理好表层,再去处理内脏。” 李心慧说着,已经划开了一条鳝鱼的肚子,将里面的内脏全都扯出来。 鳝鱼很腥,不过营养成分却很丰富。 油焖鳝鱼,清炒鳝鱼,鳝鱼汤,干锅鳝鱼,香辣鳝鱼等等,厨艺本就融汇贯通,没有什么食材是限制作法的。 不过是看掌勺的人,有没有用心罢了。 “不好了,陈娘子,陈家村的人堵上小门了!” 毛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心慧放下手里的鳝鱼,准备站起来。 长康的速度更快,只见他一双带血的手快速地在水桶里涮了一下,随即边跑边道:“师傅别急,我先去看看!” 围观的五个小家伙也跟着跑了出去,江婆子和马娘子蹲到李心慧的身边,劝她不要出去,先看看情况。 李心慧想起陈青云的话,一时间驻足起来。 小门外,热闹非凡。 长康推开挡在门口的刘家兄弟,窜到前面去。 小门外的空旷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有些带泥腥味的,衣服破旧,头发凌乱。 有些挎篮的,盘起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也有跟站街一样的挑夫。 “这两拨人一遇到就吵起来了,我们连话都插不上!” 毛仔附耳跟长康说着,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长康深邃的眼眸眯起来,看着那几乎要干架的两拨人,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你们这群不要脸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当自己是哪跟葱那根蒜呢?” “我们的菜哪里不比你们送来的好,凭什么你们的能卖我们就不能卖?” “告诉你们,就你们要的那些价钱明摆着坑书院呢,当人家陈娘子傻啊?还想加钱?我呸,一群不要脸的下作货!” 陈家村来的十几户人被推搡着,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陈家村人虽说拔尖要强的,可那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眼前这些人都是些强壮的婆子和使蛮力的挑夫,那一个个的膀子又大又粗,说起话来横冲直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想要打架。 陈地带人在前面闹,这番场景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 只见他大喊道:“我们是要找书院厨房的陈娘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呵呵,你说有什么关系?”一个肥胖的妇人一把拍在陈地的头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老娘给书院送菜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穿开裆裤呢?” “陈娘子掌厨了,要你们的菜不要我们的,你们是亲戚,你们姓陈,你们牛气!” “可你们恶意加价,陈娘子不愿意要了,你们又要闹?想挡老娘的财路,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想进书院,那得问问老娘我答不答应!” 肥胖的妇人用手肘狠狠地拐了陈地一拳,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分明想挑起事端。 陈地眼眸一闪,有些后怕地擦了擦汗。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想给云鹤书院送菜,他也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盯着云鹤书院这块肥肉,他们不过是耽误两天,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对他们针锋相对了。 “我们都是按照市价卖的,哪里涨价了?” 陈家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哈哈!”众人一阵嗤笑! 围拢过来的挑夫冷硬道:“市价,一斤当然是市价,可你们卖的是几十斤上百斤啊,也是市价?” “你们这一群人贪得无厌,什么黄豆,花生,芝麻,有时候连鸡鸭都要卖。”“陈娘子偏向你们,大厨房她一个人说了算,我们做不成买卖无话可说。你们自己想涨价,结果涨不成就想撒泼?统统滚远一点,别以为陈娘子只会给你们买,我们三三五五也送的,书院都有账本。索性闹 开了,让齐院长知道知道,这云鹤书院的厨房都姓陈了,看以后你们还能不能送?” 幸灾乐祸的声音带着嘲讽,好似看白痴一样的目光如雨点一般落在陈家村村民的身上。 陈家村那些村民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们看向陈地,只有他最清楚,今天起头来闹的人也是陈地。 他回村后煽风点火,一车的菜烂了大半,他们十几家的损失最重,一时气不过就追来了! 谁知道竟然会是这般场景? “陈地,你说,是不是你们送菜那几个得罪青山家的了?” 村里的李大爷厉声呵斥,他那牛车出来,每天都有能分二十文钱。 今天他今天跟着来,不是想吵架的,他只是想弄清楚以后村里还用不用他的牛车了? 陈地脸色煞白,可他紧绷的下颚透出一股阴狠,咬着牙就是不承认! “没有,就是想寡妇想买低价的,不想让村里送了!” “你没有看到这些人都跟疯子一样吗,他们就是小寡妇新找的来的。” 陈家村的村民瞬间又将视线对准这些围拢他们的人,显然,现在成了他们跟这些人争了。 可明明是小寡妇不讲信用! 说好他们送的,出尔反尔,害他们损失了好些银钱。 “就是你,我那天看见你推搡厨房管账的李先生!” “你说要加二十文,什么菜的品相好,新鲜,你们长途跋涉又累又辛苦?” “就是你说的!” 人群里,一个黑瘦的小伙子站出来,手指明晃晃地指着陈地。陈地脸色煞白,眼眸里的光顷刻间涣散着,茫然而惶恐。 第九十一章灰头土脸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片刻,又有一个结实的汉子上前道:“别看了,就是你,还有另外三个男的。” “我给书院送豆腐刚好出来,就见你对着人家管账的李先生出言不逊!” “我还知道那个李先生是陈娘子的爹,你们这帮人良心都叫狗吃了,人家陈娘子冒着被人说闲话议论收你们的蔬菜杂粮,你们倒好,贪心不足蛇吞象,嫌弃银钱少还要加?” “呵呵,现在好好让陈娘子看看,到底是我们的便宜,还是你们的便宜,到底是我们外人好做生意,还是跟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贼亲戚好做生意?” 讥讽的声音逐渐扩大,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陈家村的村民浑浑噩噩的,全都不敢置信地瞪着陈地。 原来搞了半天,是他们几个送菜的得罪了小寡妇的亲爹,然后连带着把他们也坑了! 他们想涨价也没有跟大家商量啊,只怕连族老里正都不知道? 真是日了狗了,晦气又恶心! 李大爷冷笑地看了一眼陈地,随即抽身出去道:“我算是看清楚了,合计着是自己人挖坑栽跟头了!” “得嘞,以后我的牛车还是我自己赶吧!” 李大爷甩袖离开,周围的人见他年迈,神色跟那些脸色灰败的村民不一样,下意识给他让出一条道。 “陈地,到底是不是你说的加价?” “青山家的爹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是不是出言不逊了?” “原来竟然是你们四个惹出来的祸,怪不得我说陈大宝他们三个怎么蔫得跟害虫的秧苗一样,连头都抬不起来?” 一声声质问接踵而来,众人怒目而视,只差没有当场把陈地暴打一顿。 陈地干裂的嘴皮动了动,眼眸里涣散的光再次聚拢起来。 只见他握紧拳头,不甘心地咆哮道:“天那么热,赶那么久的车加二十文钱怎么了?” “她不加就算了,还不让我们送菜,凭什么啊?” “当初是她说收大家伙才到处种菜,现在她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些地里种下去的怎么办?你们花钱买来的怎么办?大家吃吗?可吃得完吗?” 陈地眼眸猩红,微凸的眼珠跟条恶狗一样。 陈家村的村民们已经没有多少火气可以煽动起来了。 原本高涨的怒火,自以为是的道理,据理力争的澎湃心情归于平静。 周围全是鄙夷嘲讽的目光,仿佛他们这群人就像是泥潭里挣扎的泥鳅,在那泥水里浸泡着,一脚下去便钻入泥洞里,上不得一点台面。 自卑,怯懦,不安,羞愧。 别人衣着整洁干净,说的话含枪带棒又句句在理。 他们衣衫佝偻,说的话语句不清又是非不明。 陈家村的人彻底安静了,除了叫嚣的陈地,许多人都知晓,他们冲动了。 这一仗,他们本以为雄赳赳气昂昂,一战必胜。 结果正主还没有出现,他们便被几个商贩骂得灰头土脸,再无斗志。 “呵呵,真是可笑,怪不得听说你们陈家村欺负人家孤儿寡妇!” “人家陈娘子又不是非要你们送菜,嫌累,嫌钱少,心不甘情不愿可以不送啊,我们这么多人排队等着送呢?” “再说了,人家给你们一个挣钱的门路,你们倒好,还嫌人家给的活计太累了,受不了要加钱?” “哈哈哈!” 围观的众人大笑不止,看着那群灰头土脸的人像是过街老鼠一般。 “别跟他们罗嗦了,像他们这种人,陈娘子怎么还会要他们送的菜?” “再说,如果陈娘子要他们的菜,我们就守在书院的门口告诉齐院长,到时候陈娘子管不到买菜这一块,谁还稀罕他们大老远累死累活送来的?” 其中一个挑夫挥舞着扁担,好像扬起的是胜利旗子! “嗷呜,嗷呜,嗷呜!” 众人跟着起哄,个个脸上都是得意的笑容。 这些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一会维护小寡妇,一会又说要告小寡妇。 陈家村的村民们一个个晕头转向的,原本怀疑是小寡妇作怪的人也打消了那个想法。 “陈地,你的那些话跟族老和里正去说罢”! “还有我们的损失,你们四个也要陪!” “心里臜坏的东西,背着我们还想价钱,我呸!” “我呸!” 陈家村的村民们对着陈地吐了口涂抹,随即甩手就走。 热闹的小门外不到片刻便走得一干二净,长康眨了眨眼,忽然就觉得这个陈青云十分厉害。 昨晚汇报以后还没有消息呢,今早陈青云就叮嘱让他看着师傅,别让她出去跟那些人对上。 原来早就安排了人。 “我连门销都拿下来了,结果就这样?” 毛仔愕然,觉得这个世界真奇妙! 刘家兄弟尴尬地摸着手里的扁担,他们也以为要干架,结果竟然是看了半天热闹? “关门,回厨房。” 长康出声,率先回去。 他得汇报情况。 所有人都走了,小门外再次清净下来,唯独那地上的泥印子在阳光下越发显眼。 云鹤书院高高的藏书楼上,两道俯仰的视线将小门外的一切纳入眼底。 “如何?是不是很厉害?” “那些村民气冲冲地来,灰头土脸地回去,这下你总该知道我娘多年来横着走的原因了吧?” 柳成元沾沾自喜。 陈青云看了一眼柳成元,随即道:“后日我会回陈家村一趟,大厨房这边,你给我盯着点!” “我觉得不用吧?”柳成元狐疑,现在大厨房都是陈娘子当家,谁还敢给她脸子看不成? “我总觉得那个赵天曜这几天有些奇怪!” 陈青云觉得这个人突然蹿出来很奇怪! 那个赵天曜最近三天两头都往大厨房跑。 有点小聪明,没往嫂嫂面前凑,不过却一直在姨父跟前晃! “赵天曜是我嫂嫂娘家下寨村的人,我估计他是想从我这里走走老师的门路。” “嗤”柳成元嗤笑。 “他当老师什么人都会收的吗?能在进书院都算是祖上烧香了!” 柳成元觉得赵天曜痴心妄想,那个人又不是勤奋得挑灯夜读,悬梁刺股,天分高得三岁吟诗作对? “行,我会盯着的。”柳成元认真点头,决定趁机让陈娘子给他开开小灶。 第九十二章狼桃面世 陈家村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李心慧正在油灯下给她爹做衣服。 李光庆到云鹤书院,齐瀚去见了他一次,给予了他一定的尊重。 忆起往日旧友,嘴笨的李光庆也说了不少感慨的话,给齐瀚留下了卑谦心如镜,醇厚人如兰的映象! 齐瀚有次路过园林边的活水池塘,发现李光庆竟然会钓鱼,而且垂钓之时,如隐士般纹丝不动,好似已经跟那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李光庆垂钓纯属找找乐趣,那鱼钓上来便立即放生,渐渐的,齐瀚到是看出点意思来。 而后几天,齐夫人跟李心慧说,那两人竟然一个在塘边钓鱼,一个在凉亭里作画,各自娱乐不说,到还真有几分相得益彰的知己之感。 得知爹爹在书院彻底站住脚跟了,李心慧便真正放下心来。 云鹤书院短暂的三日假期又来了,四月中旬,百花齐放。 清闲的大厨房洗涮锅碗,收拾好以后,留下的也陆陆续续出去玩了,李心慧让长康带陈家村那个五个孩子出去玩,一人给了他们五文钱。 雀跃的五个孩子一蹦三尺高,抓着长康往外拽。李心慧叮嘱长康务必看牢几个孩子,长康把几个家伙手挽手牵在一起,叮嘱谁放手就立即回来,几个孩子差点把手绑起来了。 李心慧看了暗暗发笑,打发他们六个出门。 回房换身利落的衣裙,李心慧也是准备出门逛逛。 定南府城很大,云鹤书院靠山而立,在府城的东南方向。往北是知府衙门,余下的周围都是市集,北边官街两旁的铺子都是卖上等布匹,首饰,胭脂水粉等等。那西街相反是牙行,暗娼等等。东街是最繁华的地方,卖什么都有,晚上还有夜市。南边多是商客, 酒楼客栈居多,也有些杂货铺,卖的多是商船运来的物品。 陈青云一大早就跟李心慧说了,族老带话,他得回陈家村一趟。 李心慧知道,陈青云是不想再把她卷进来,所以便独自回去。 临行前,陈青云让李心慧放心,此番回去是他们求他。 李心慧将自己的打算一并给陈青云说了,叮嘱他早去早回。 陈青云走了,李心慧对市集不太熟悉,便带着她爹一起出去逛。 南街距离云客书院最近,步行半个小时以后,便能看到来往的码头商船繁多,货物堆叠。 迎风吹拂的长帆发出噌噌的声响,一群壮汉来回奔波,吆喝四起的码头热闹非凡。 “你想买那些个特殊的小玩意得往上走,那一排都是商铺,家里那个鹦鹉笔筒就是我以前在这里买的。” 李光庆指着前方的一排蜿蜒而上的铺子,想起年轻时自己也喜欢捣鼓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李心慧朝前走去,眼前满目琳琅的商品彻底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活灵活现的木雕,上漆,打釉。有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凶狠的麒麟,招财进宝的貔貅一跃而起的鲤鱼,随时准备进攻的斗牛,又长又黑的蜥蜴等等。 李心慧看得心潮澎湃,古人的根雕技艺精湛,一眼扫去,看什么像什么,尽数珍品。 往前走去,繁复的刺绣样品好似风筝一样挂在商铺里面。 以花鸟为主,其中还有骏马,符文,仙翁等等,各具特色,复杂多样。 卖扇的,卖首饰的,卖古董的,卖香囊荷包的,卖梳篦的,卖琴胡古筝的,一排的商铺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好不容逛了大半天,李心慧总算是看到卖花鸟的了。 精巧的土罐子里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还有些是用水浸泡根须的,鸟笼挂在店中,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李心慧绕开着走,目光不停地在那些花草之上游移。 太多了,杜鹃,牡丹,海棠,月季,兰花,球兰,水仙,百合……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脚步缓慢游移,目光仔细搜寻,仿佛那绿叶丛中能找到天山雪莲一样。 李光庆跟着女儿逛街,话不多,看着花鸟偶尔还露出点温和腼腆的笑意来。 偶尔掌柜跟他打招呼,他便笑着挥了挥手,很是窘迫。 “吁?”李心慧的眼眸忽然一亮,指着墙角边上一簇叶子道:“老板,你把那墙角里那个拿出给我看下!” 老板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干瘦,眯着眼笑道:“好勒!” 手脚麻利的老板很快把一个不大的盆栽摆到李心慧的面前。 只见上面的叶子稀疏,像是大大的蒿叶,可又比蒿叶的味道好闻。 上面挂了好多果子,青色的,有柿子大小。 惊喜难以言表的李心慧凑近去闻,眼里的光又亮了一些。 老板见小娘子低头,嘴巴都要含住那果子了,当即连忙出声道:“别,可千万别咬!” “这东西熟的时候颜色又红又亮,说是有毒。” 李心慧汗颜,连忙收敛心神道:“老板,这个东西叫什么?” “叫好像叫什么狼桃吧,这东西少得很,它熟的时候就有人买了,放在家里好看。” “像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你说,我都没有看见!”老板讪笑,一脸真诚。 李心慧知道老板没有说谎,西红柿一开始就叫狼桃,少得很,因为形状好看所以被人种植观赏。 “还有种子吗?多少钱,我买了!” 李心慧出声道,嘴角微微翘起。 “种子有是有,不过少得很,五文钱就可以了,你要是买别的盆景,我送你都行!” 老板嬉笑,明显不在乎。 李心慧摇了摇头,叮嘱道:“就要它了,你以后如果还有就送到云鹤书院大厨房来,不论大小,种子,秧苗都行,我给你十文钱一盆!” 李心慧抱着买到的西红柿,嘴角的笑容一再加深。 “敢问小娘子如何称呼?我去了也好有个问处?”老板眼珠子一转,想着能跟云鹤书院沾边的话,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别的销路。 当即对李心慧越发客气起来。 “你去了说找陈娘子就可以了!” “原来是陈娘子啊,我知道你的。行,放心吧,有商船来我就去问问。” 掌柜去找了大约二两的种子,用布抱起来递给李心慧,然而随手送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盆栽,里面是一株含羞草。 狼桃终于面世了! 李心慧无法压抑内心的激动,转头对着李广庆道:“爹,我一定让我们老李家声名远播!” “啥?”李光庆抬起头,憨厚地笑了起来。 “呵呵!”李心慧见他爹那一副傻傻的样子,感觉心里暖暖的。揣着稀少的种子,李心慧仿佛看到一阵耀眼的曙光照了下来。 第九十三章何为手段 陈青云回到陈家村时,炎炎的日头高升,村里斑驳的树影下聚满了村民。 里正和族老黑沉着脸,等陈青云一到,便开了祠堂。 高高的门匾写着《陈家宗祠》,肃穆庄严的气氛中,被捆绑的陈地,陈大宝,陈老四,陈栋被拖了进来。 女人不能进来,远远地都被赶走了。 整个祠堂里只剩下十几岁到六十几岁的陈家男人。 早就揍了一顿的四人皮青脸肿,惶惶不安的目光投向陈青云,意图求救。 “族老,这件事似乎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陈青云淡漠道,目光扫视一眼祠堂里的牌位。 本来就是迁徙来的,当年他爷爷没有入祠,他爹也没有,所谓庇护,不过是相互依存,给点体面。 事情闹大了,众人灰头土脸的,心里早就被苦水淹没了几回。 族老和里正脸色不太好,头发也白了许多,粗糙的面容紧绷着,显出那青筋微微凸起,已经不能用严肃来形容。 兴许掺杂着后悔,自己选的人,竟然如此靠不住。 “青云,他们四个你想怎么罚都可以,村里这条出路……” “族老,人必先自保而保别人,我嫂嫂如今朝不保夕,进退两难。” “这件事,我不会插手!” 陈青云打断族老的话,表明态度。 他漠然而视的表情看不出息怒,深沉无波的眼眸更是不悲不喜,压抑的气氛中,许多男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想送菜,确实强人所难。 可这么多年,再难的莰都过去了,眼看富贵在前,他们如何肯甘心摔倒在门外? “青云,这件事是我跟族老用人欠妥,你要怪就怪我们。” “书院那边,还请你多多周旋。” 里正沉声道,如此低三下气,早已折损了他作为里正的颜面。 他也是陈家的人,怎么可能就看着陈家陷入泥潭之中,上不去莰! 陈地对小寡妇的爹不敬,那李老头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好人。 此番小寡妇必然记恨,而且人家现在今非昔比,不是几句话可以拿捏的。 陈青云好歹在陈家村长大,别的不说,跟这些叔伯兄弟多少有点感情。 而那齐院长又是他的恩师,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祠堂里光线很暗,陈青云扫向一众低垂的脑袋,目光对上里正的视线。 “我陈青云生在陈家村,长在陈家村,如同我父亲一次一次的帮扶,我也想尽心尽力。” “诸位指责我陈青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爹病重离世时,你们见面一句青云,日后好好读书烤状元,光耀门楣出人头地。背地一句孤儿寡母,只怕束脩都交不上了,还想继续念书?” “我大哥英年早逝时,你们跟我娘说,节哀顺变,还有青云。转脸又说只剩下这陈青云一个了,考上了也没用,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 “我嫂嫂过来守寡时,你们背地嘲讽,一门两寡妇,晦气又倒霉。” “两面三刀的嘴,落井下石的心,我陈青云早有领教,你们望我记着往日情分,我也一直都记着,记得清清楚楚。” 静! 非常的静,连呼吸都似有若无! 众人面色羞愧地闭了闭眼,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一句。 那些时候,村里的风言风语传了一阵,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陈青云说的这些。 甚至于还有更难听的,还有伴随着幸灾乐祸的嬉笑。 从前他们不以为意,认为陈青云还小,翅膀嫩得一捏就碎,何谈照拂? 谁知道陈青云年仅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当时连族老和里正都很吃惊。 “青云,村里要也有好的。” 族老闭了闭眼,感觉大势已去。 陈青云说出这些,无非是想撇清陈氏一族。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无能为力又心有不甘,那握紧的手拼命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陈家凋零,无以为质,小寡妇离开陈家村混得风生水起,陈青云有齐院长亲自维护,他们这些想沾边都得掂量掂量。 唯一依靠的是陈青云对陈家村的惦念,可如今…… “是啊,有很多!” 陈青云接话,视线从雕花窗户穿透出去,语气回暖。 “我娘病重时,是张婶跟我嫂嫂守了七天七夜,陈家的婶娘们来了就走,说是死了再喊她们!” “家里的房屋漏雨时,方有为见我大哥补瓦,连夜帮忙。那时他们一家来陈家村不过三月。” “我年幼时发烧,爹爹不在,是李大爷背着我一路跑到镇上去看郎中,那时他们家还没有牛车。” 一桩桩一件件,这不过是凤毛麟角。 陈青云转过身,面露冷笑。 族老和脸彻底挂不住了。 当时陈青云的娘眼看就不行了,拖了好几天,村里的那些人也没个忌讳,便说了死了再喊。 方有为一家老实,来了后买了一些田地就踏踏实实地干,他家住在村尾,其实跟陈家村不过沾了点边,给了钱落了户籍。 李大爷那人脾气不好,心直口快,不过谁家有事却很热心帮忙。 反倒是陈家这些,仗着宗族大,人口多,有时候眼高手低,混得不如意了就看人家混得好的不顺眼。 像是一根大树,因为年头久了,有些树根就开始烂了,有些树干也开始开了。 “青云,你是不是想迁户籍?” 里正问道,他的心沉了沉,不再报希望。 陈青云摇了摇头,看着那捆在地上的四人道:“走到哪里一样都有好的坏的。” “我只当自己是陈家村人,不是陈姓宗族的人。” “族老是陈家的族老,可里正却是全村的里正。” 族老的面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受了重重打击。 里正忽然抬起头来,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 只见他忐忑道:“那你的意思是……?” 众人屏息凝神,感觉那心忽然就被提起来。 “清理门户!” 陈青云缓缓道,犀利的目光透出刺骨的冷意。空气中仿佛落针可闻,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手段? 第九十四章甜枣 村里空旷的草地上,摆上了四方桌和凳子。 族老和里正一左一右地坐在陈青云的旁边,陈青云慢慢研墨,不缓不急地对着下面跪着的四人道:“你们是永远都不能参与跟云鹤书院的任何一项买卖。” “可你们现在还能再做一单生意。” “凡是村里唆使过你们向书院提价的,供出一个,十文钱,村里损失的几百文也不要你们赔了。” “我会让人分别问你们,如果你们所说的名字对不上的,或者故意攀咬,那么需要赔偿村里的损失不算,我还会公布他所攀咬的名字,到时候被揍得鼻青脸肿就不好了。” 地上跪着的四人早就心如死灰了,此番听陈青云这么一说,又有点神智回笼。 如此大阵仗要将他们撇清,不再接受他们参与书院的生意,这么严重的后果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努力回忆起当时村里那些人说过这种话。 在陈青云的示意下,由方有为,陈勇,李大爷,陈墩子四人带着陈地,陈栋,陈大宝,陈老四去问话。 片刻后,问话结束。 陈青云将收集到的名单都写出来,其中陈姓占三分之二。 其余的散姓多为没有参与,又眼红的村民。 陈青云将写好的名字都念了一遍,随即道:“以下的人家,从此以后,不能参与云鹤书院的生意。” “除此之外,你们的栽种的菜卖完了,想赚二手钱并无不可。” “可与其这样,你们不如养猪,养鸭,养牛。书院每日都要采买的家禽肉类,一只羊卖一百文到两百文。一头猪卖三四百文,一头牛卖一二两银子,可如果是卖肉的话,价钱会更高。” “到时我会给你们找一处杀猪杀牛的小铺子,一头猪书院最多两天也就吃完了,牛肉最多三四天,你们还可以腌制成牛干,腊肉,书院也是收的。”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嘀咕起来,比起卖蔬菜的银钱,猪牛羊和家禽似乎更加赚钱。 被剔除的村民们肠子都悔青了,一个个驻足探听,根本不想离去。 陈青云见这些人心动了,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 这都是嫂嫂跟他说的,比起日夜奔波送菜,其实家禽肉类更适合陈家村的村民们。 到时候固定几个人在城里屠宰,其余的人每次送去,都给屠宰的几人一定的银钱。 “我会让里正统计你们喂养的家禽和猪羊等等,你们愿意进城屠宰的,到我这里说一声,我便记下名字,到时候屠宰一头猪五十文,一只羊五十文,屠宰一头牛一百文。” “猪价跟肉价是不一样的,完全可以余出这些银钱,更何况你们若是做熟悉了,村里没有猪牛羊的时候,便可以买来杀,从中赚取银钱。” “你们需和云鹤书院签订字据,不准滥竽充数,不准以次充好,不准恶意涨价,否则协议作废,书院也不会再跟你们有生意往来。” 陈青云说完,众人先是情不自禁地点头,转而又开始暗暗合计。 尤其是村里的外姓人,这一次陈青云剔除那些居心不良的,好逸恶劳的,自以为是的,剩下的这些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 族老和里正对视一眼,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陈青云这个办法很好,这样一来,除去的屠宰那几家就不愁没有生意。 而村里的养猪养羊的也会殷勤起来,不怕卖不出价钱! 接下来一切顺利成章,报名去屠宰的很多。 可陈青云就只要了五家,就是孩子也在府城的那几家。 分明是陈勇家,陈敦子家,方有为家,陈生家,马明柱家,族老和里正扫视一眼,心里微定。 至少陈青云没有刻意排除陈氏族人。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所有事情全都定了下来。 陈青云掏钱陪了村里的损失,那四个人连番嘲弄,脸色涨得通红,可那眼睛却是一片死寂。 被剔除的村民们拿到陈青云给的银钱,原本想闹一场的胆量都没有了,族老里正都赞同的事情,再闹下去只怕连手里的银钱都握不住。 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脸色青紫,像是大病初愈,浑身连点力气都没有。 天黑的时候,有些厚着脸皮去敲陈家的门,可惜陈青云根本不为所动。 于是酸酸的嘲讽和不甘的妒忌又缓缓流了出来! 族老和里正合计一番,知道经过这次的事情,陈青云已经表明态度不再以陈氏一族自居。 陈氏一族很不甘心,说什么难听的都有,族老和里正闻风后,原本想要周旋的心思都淡了。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厉害,陈青云家的祖辈牌位都不在宗祠,现在要走他们都是无法阻止的。 更何况眼下是他们无理在先,说出去都是被人嘲笑的,陈青云日后再不济也能在云鹤书院当一位夫子,回到陈家村长住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族老和里正彻底妥协下来,开始认认真真帮助村民把事情办起来,谁家的有猪?估价多少?能卖多少?全都一一做了记录,只等着陈青云找好地方以后,他们便可以给书院送肉了。 原本以为连送菜都不成了,可陈青云狠狠甩了一个耳光以后,又抛出了一颗甜甜的蜜枣。 如今小寡妇依旧握着陈家村的生计,看着是陈青云出的头,可绕了一圈,等到陈家村的人彻底回过神来,又会发现,最主要还是小寡妇肯收。 尤其是那已经送孩子去书院的五家,此番去定南府屠宰,扎根下去的话,就成了依附小寡妇和陈青云的人。 这一夜下来,族老和里正头发都掉了一大把,想来想去都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可他们就是觉得,陈青云这次回来目的还是让陈家村把生意做下去。 可剔除的那些人,又似乎是在为小寡妇出口恶气! 好似鞭炮炸过的陈家村又平静下来,不过经过这番剔除,陈家村彻底分化成了两派,再也不分姓氏和宗族。陈青云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赶回定南府城了。 第九十五章守寡的真相 买了西红柿的种子回来以后,李心慧便将它们精心地种到厢房外的花圃里。 中午的日头烈,她去花圃浇水,隐隐听到翠环的声音道:“大娘就在前面呢,陈娘子住在东厢房。” “哦,是吗?” “这里真漂亮啊,墙又高,还种花啊?” “种些菜不是更好,还可以吃!” 是她娘来了? 李心慧放下手里的壶,往前走了两步。 圆形拱门外先窜出翠环的身影,她掩面而笑道:“呵呵,书院吃的菜都是外面买来的。” 杨素珍背着背篓走过来,抬首就看到女儿站在不远处,穿得跟大家小姐一样,光是站在那里不动都觉得很好看。 “翠……,杨素珍想喊翠花,一出口就换成了:“慧啊!” 儿子叮嘱过,现在女儿是体面人,不能叫那么土的名字了! 慧慧比翠花好听多了! 李心慧轻笑,上前道:“见过我爹了没有?” 杨素珍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随即道:“他让人给我捎话了,说这里很好看,让我别担心。” “家里的含桃都熟了,这东西不能放,昨天我给你哥送了一些,就想着也给你们带一点!” 杨素珍把背篓放下来,揭开外面的一层含桃叶子,只见红灿灿,圆溜溜的含桃跟红宝石一样诱人。 “哇,红得真好!” 翠环咽了咽口水,嘴角吃得牙酸了都还想。 李心慧笑了笑,拿小盆给翠环倒了半盆,剩下的准备一起带过去给她爹。 杨素珍的头发有些凌乱,赶了许久的路,她衣领子都被汗打湿了。 翠环走了以后,杨素珍道:“这转悠得,我眼睛都花了!” “能去看看你爹不,我还得赶回去呢,家里的的鸡和猪都是天不见亮喂的。” 杨素珍用手给自己煽风,企图减少一些热量。 下寨村距离府城路途遥远,能来一趟不容易。 李心慧有些想留,但她知道她娘的性子,风风火火的,光是家里那些鸡鸭都够她惦记的。 把剩下的含桃带上,李心慧带着她娘往她爹住的地方去。 她爹算是这书院里最安静不过的人了,有时候跟透明一样。 干活的时候勤勤恳恳,不干活的时候安安静静,连齐夫人都说,还没有见过这般好性子的人。 李光庆在住的小院里乘凉,见媳妇和女儿来了,有些受宠若惊地连忙搬凳子。 “见着你好就行,家里忙,我要回去了!” 杨素珍刚刚坐下,立马就要说走。 李光庆见怪不怪地站起来,提着背篓送她出去。 李心慧有些傻眼地看着,她觉得屁股还没有坐热呢? 院门外,清风徐徐,带动着树枝摇曳。 杨素珍跟李光庆嘀咕道:“现在村里的人知道你在云鹤书院当账房先生,一个两个地跟我套近乎,还让我问你还缺不缺人?” “今早出门的时候遇到里正和他老婆,说是给他儿子送什么新衣服,一个劲地让我跟他们坐马车,结果我上车以后又跟我提什么青云啊,齐院长啊,说得我头都晕了!” 李光庆闻言,面容依旧温和如初,丝毫不受影响。 “他们说他们的,我在这里很好。齐院长昨天说让我帮忙整理书院的账目,我入手以后要是觉得能做下来,估计以后会长期在书院做。到时候你卖掉家里猪和鸡鸭,然后把门锁上过来!” 杨素珍有点傻眼,感觉自家相公这改头换面的速度有点快啊? 她还在高兴他找到一个轻松体面的活计,他立马就跟她说,以后她还能过来? 咽了咽口水,杨素珍忐忑道:“那家里的那些田地也不种了?” 李光庆闻言,心疼道:“我不在家,你一个人更辛苦,不种了!” 杨秀珍布满黄斑的脸有些热起来,连忙道:“你不怪我了?” 李光庆摇了摇头,面色总算有几分异样。 “都是我没本事,慧慧都放下了,你就别提了!” 李光庆叹道,觉得心里还是挺内疚的。 杨素珍白了自家相公一眼,冷声道:“你就别装了,当初你故意攒使我找大户,不就是想让我看清楚那些人的嘴脸,好同意慧慧去守寡吗?” “她那个时候要死要活的,亲家母病重又要人去照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跟慧慧串通好的。” “我是气她,守过了,尽过孝也就算了,还把自己活得不人不鬼的,我当时以为她要跟着青山去死啊?” “谁知道她还真敢上吊,那个死丫头,我现在都不敢提这件事!” “咳咳!”李光庆咳嗽一声,拉扯了一下扬秀珍。 气闷的杨素珍拍开相公的手,甩了一张不高兴的脸道:“就你这个性子,我还不知道吗?” “老实厚道不说,最不愿欠别人的,你跟陈夫子交好多年,怎么可能愿意看到他家败了?” “青山的事情传来,慧慧死活要去陈家,你一句话不说让我去找什么大户,结果那家人把我给吓得都准备卖田卖地了,你又说什么送慧慧去几天,她伤心过了就回来!” “结果你发现慧慧是真想一辈子守寡,自己又后悔怕害了女儿,大病一场连床都起不来!” 李广庆没有想到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凶婆娘说起来头头是道,而且还很准的说穿了他当时的心思。 呆愣片刻,李光庆再想去捂媳妇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杨素珍发现相公不让她走了,拽着不动,她一抬首,只见陈青云站在前面两丈远的地方。 “呃?”杨素珍愕然地张了张嘴,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相公要拽着她的衣袖了。 奔波而来的陈青云静静地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抬首的目光落在嫂嫂身上。 她一早就站在那里,似乎比他还早一些。 杨素珍狐疑地顺着陈青云的视线往后看,结果吓了一跳,只见女儿就离他们几步远! “慧慧?” “你个死丫头出来这么早干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吃含桃吗?” 杨素珍恼羞成怒,面色微红。 李心慧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当真不是有意偷听的。 她只是觉得应该陪爹送送娘,于是便尾随他们出来。 谁知道她娘噼噼啪啪地说了一堆,语速又快,她看到陈青云的时候就想阻止了,可太刻意反而显得尴尬。可是现在感觉更尴尬了,李心慧假装撩了撩头发! 第九十六章让她收用 杨素珍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三个面色尴尬的人坐在一起吃含桃。 李光庆不善言辞,微妙的气氛让他有些坐不住,索性抓了一把含桃拿着鱼竿钓鱼去了。 丝毫没有觉得,他这样的行为有何不妥,反而还有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陈青云忘记上一次吃嫂嫂家的含桃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他记得吃过好几次,都是李大哥亲自送到他们家的。 有一年,他爹带他去摘过一次。 他清楚地记得爹爹说,以后要一颗含桃树陪嫁,因为嫂嫂最爱吃。 那个时候他还年幼,嫂嫂也不过是扎羊角辫的年纪。 可世事难料,一晃眼,他们都这般大了。 “村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心思不正的都剔除在外,剩余以后应该会以卖肉为主!” “我明天去寻一处地方,等那五个孩子的爹娘在府城站住脚,嫂嫂便可以收为己用!” 陈青云只字不提刚刚听到的事情,温和的面容配上清透的眼眸,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年。 李心慧意外地抬眸,她是想收用点自己人。 那个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勤奋好学。 然而她摸不准他们的父母为人,所以便一直没有正式收为徒弟。 陈青云每一次都能猜准她的心思,而且还努力地对她给予帮助。 他其实……真的很好! 贴心又暖心! “不论做什么,起步的时候总是很会处处受限。” “我预计到你秋闱时,我便可以放开手脚了。” 李心慧袒露,之前她去知府衙门赚了五百文的外快。 那位萧将军给的足足有五百两,但是她一直都没有花,因为那个钱不是属于她的。 将贴身收着的钱袋拿出来,李心慧对陈青云道:“这个是之前去徐大人家做菜,那位萧将军给我的。” 陈青云看到那个钱袋很不一样,上面收紧的带子上还有两颗红色的玛瑙。 钱袋不鼓,显然放的是银票。 陈青云接过,里面有五张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 不愧是统帅,当真大手笔。 陈青云把钱袋留下,把银钱递给嫂嫂。 “呃?” 李心慧有点傻眼,不知道陈青云拿那个钱袋干什么? “嫂嫂为我陈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这些钱,嫂嫂想如何处理青云都不会过问的。我大哥在天有灵,也会赞同青云的选择。” 陈青云捏紧那个钱袋,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暗沉。 李心慧到是觉得无所谓,横竖她并不打算花那笔钱。 “你什么时候要用了跟我说,这些钱我不会动的。” “柳公子说你还熬夜抄书?” 李心慧皱眉,把自己的钱袋递给陈青云,那里面有几百文,虽然不多,但小用足够了。 陈青云看着那绣着玉兰花的钱袋,精致又漂亮,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将嫂嫂递过来的钱袋推回去,陈青云道:“抄书是提升学识,就算不给书斋抄,老师也会让我自己抄的。” “笔墨纸砚书都不缺,用不到什么钱。”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真诚的样子,点了点头,收回了钱袋。 她想着抽空去买几匹布料,给陈青云多做几身新衣裳。 衣食住行解决了,其余的问题不大。 支起的窗户透进缕缕清风。 一摞的宣纸都抄完了,柳成元愕然地看着那个自从回到寝房就埋头急书的陈青云,疑惑道:“子恒,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陈家村那帮村民给你气受了?” “要不你折腾自己干嘛,要不我带珍明,玉衡他们两个给你找场子去?” 陈青云不语,仿佛浑然不觉柳成元在说话。 柳成元气闷,用力地摇着扇子道:“莫非是有人找嫂嫂的麻烦,你不好出面?” 陈青云猛然抬首,目光晦暗地盯着柳成元。 急骤的暴风雨夹着雷鸣闪电,柳成元被看得瘆得慌,一只手伸到门边,提腿就跑。 边跑边道:“此番你心思太重,我唯有请教玉衡去了!” 陈青云不理,然而却停顿搁笔。 他曾真的以为,嫂嫂过来给大哥守寡虽是情愿,却也是形势所迫。 大哥出事以后,他娘大受打击,一病不起。 那二十两的抚恤银子给娘治病,给大哥办了一场丧事,寥寥无几。 陈家急需银钱支撑的情况下,原本定了亲却无缘结亲的李家本该归还定礼。 结果李家拮据,送了嫂嫂过来守寡! 可他没有想到,一切都是姨父跟嫂嫂合谋而为。 姨母那个人占强好胜,风评一向都是斤斤计较,寸步不让。 他之前一直觉得姨母重男轻女,对嫂嫂并不太在乎,可原来姨母竟然想要卖田地? 嫂嫂是真的很喜欢大哥。 她是真心来陈家守寡的。 她可以为了大哥,忍受孤独寂寞的日子,也可以为了大哥悬梁自尽。 他始终都忘不了嫂嫂当日看他那种哑然悲悭的目光,仿佛那一瞬间,生无可恋。 陈青云再次俯首,可晕开的墨迹沾染了宣纸,他却什么都写不出来。 他突然想作画,画一双眼睛。 情不自禁地动笔,细致缓慢地描绘,那眼眸之中无怨,无恨,无喜,只有无尽的悲。 是为她自己无依无靠,进退两难而悲,是为他卑鄙拙劣,强势靠拢而悲。 漆黑如墨,晦暗浮沉,他看得透,又仿佛看不透。 陈青云猛然回神时,只见他白色的宣纸上,一双眸色深深的眼眸怔怔地望着他。 似悲,似怨! “有你们两个在我量他不敢动手的,我们可以好好逼问一番。” 柳成元高亢的声音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快速而来。 陈青云慌忙拿书压着宣纸,又惊觉那样太过显眼,慌忙之中将那画连忙折起来,塞进了衣袖之中。 “呵,现在你不敢瞪了吧?” “我们现在可是有三双眼睛!” 柳成元进门看到陈青云坐得笔直紧绷,一副企图掩饰什么的样子? 谢明坤打量着陈青云的神情,似乎隐隐可见惊慌的痕迹! 眼眸微动,谢明坤道:“子恒,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我们三个不会坐视不理的?” “是啊,我们不行还有老师呢?”张华帮腔,没有心眼的他压根没有觉得陈青云怪异。 只不过看到那抄好的一摞宣纸时,嘴角微微抽动几下,心里自叹不如。 陈青云抬首看了神色各异的三人,认真道:“确实有事!” 柳成元:“呵呵,我就说他不会无缘无故瞪我的!” 谢明坤:“哦,能难住子恒的事情,说来听听?”张华:“咳咳,真有啊?” 第九十七章旖旎之梦 陈青云将要给陈家村寻个安全可靠的落脚点,既像铺子,但又不能跟铺子一样贵,既可以屠宰,又能居住的地方说了以后,场面顿时一阵静谧! 柳成元翻着白眼,一副此事他无能为力的表情! 谢明坤嘴角微抽几下,转动的眼眸却看到陈青云袖子里藏着的宣纸。 往前走了两步,谢明坤调侃道:“这还不简单,珍明家的铺子房屋最多,让他给你腾一间不就好了?” 张华闻言,当即道:“我爹之前在书院附近给我买了一处院子,那个地方不在巷子里,屠宰很方便,而且临街,也可以当铺子用。” “租金多少钱一个月?”陈青云问道,张家的房子是好,不过租金应该不便宜。 刚刚进城那几家未必会舍得银钱! 张华挠了挠头,懵着脸道:“不知道啊,我爹花了六十两银子买的。” “哈哈!” “蠢蛋,六十两买来的,租金一个月最少也要500文钱的租金!” 柳成元大笑,不过随即住了嘴。 他突然反应过来,陈家村那些人应该拿不出来。 陈青云皱了皱眉,太贵了,那些人根本不会租的。 “我明天再出去看看!”陈青云颔首,决定还是自己去找找。 谢明坤再上前一步,面色微沉道:“书院附近寸土寸金,一两百文想找到可以屠宰又能居住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西街那边到是可以,不过是要走半个时辰左右,我相信那些人一定会愿意的。” 陈青云想了想,西街多是牙行暗娼,屠宰肯定合适,可如果说到居住,又有点不太安全。 说到要走的话,东街也可以,虽然稍微贵一点,不过还可以临街卖肉,而且…… “哎呦,看看子恒藏的是什么?” 突然蹿过去得手的谢明坤扬起手里的宣纸,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青云瞳孔剧缩,当即反应过来的他面色阴沉,呵斥着谢明坤道:“快拿回来给我!” 陈青云的声音尖锐刺耳,谢明坤皱了皱眉,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陈青云这般慌张的样子。 柳成元和张华挡在谢明坤的面前,兴奋地大喊道:“快打开啊!” “就是,快点啊,顶不住了!” 兴奋的两人目光贼亮地盯着宣纸,仿佛看到了藏宝图一样! 谢明坤看着陈青云那阴沉如疾风骤雨的眼眸,手一抖,那宣纸就掉在了地上。 白如雪的宣纸,黑如夜的眼眸。 鲜明的对比,看着单调乏味,只有一双活灵活现,含悲带泪的眼眸,脸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陈青云推开发愣的柳成元和张华,将画捡起来,然后压入自己厚厚的书籍当中。 谢明坤明显察觉陈青云是真的生气,他那眼眸里黑沉沉的,寒意四起。 他一直都觉得,陈青云是看着温和,瞧着卑谦。实则心思深沉,韬光养晦。 他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人,腌臜的事情见得多了,心思自然比旁人深些。 可放眼身边这些学子,他唯一看不透的人,就只有陈青云。 看似朗朗清风人如月,实则晦涩暗沉心似海。 “走了!”谢明坤对着张华招了招手,率先出去。 张华也察觉气氛微妙,当即跟着谢明坤跑出去了。 柳成元尴尬地站在原地,回首对着陈青云挤了挤笑脸,赔笑道:“呵呵,明天我陪你出去啊!” 陈青云没有理他,而是掏出从嫂嫂那里得到的钱袋,随手扔给了柳成元。 “呃?” 柳成元拿着那钱袋反复看,上好景泰蓝蜀锦,针脚细密,收口的带子上吊着两颗红玛瑙。 “什么意思,送给我的吗?” 柳成元掏出自己那个藏青色的钱袋,貌似旧了。 档次就不一样,问题是,陈青云是送他的? 柳成元觉得这惊喜好突然啊! “以后不准乱翻我东西!”陈青云告诫,今日谢明坤那一手提醒了他。 日后什么画像之类的,只要还在书院里面,他便想也不要想。 而他也是时候,应该弄些银钱,给嫂嫂和他安个家了。 柳成元得了一个好荷包,心里舒坦了许多,当下便道:“跟你住了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别说你的,就是我的,也都是柳江帮我整理的。” 陈青云颔首,真正坐下来抄书了。 心乱的时候,他只有一遍一遍地写,努力将思绪沉浸到书本之中,他才能真正静下来。 这一夜,陈青云很晚才睡下,迷迷糊糊中,他梦见嫂嫂拿着软尺在他身上量着。 她巧笑嫣然地看着她,白皙细腻的手指在肩头,腰腹,脚踝徘徊。 仿佛有一片羽毛在颤动的心间挠着,那种痒痒的感觉,欲罢不能。 慌忙坐起来的陈青云看到柳成元那只懒猪还在贪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陈青云若无其事扯过被子,缓缓地躺了下去。 额头密集汗珠渐渐风干,身体急聚的温度散去,陈青云却还一直躺在被子里。 早课的铃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柳成元猛然惊醒,一边翻身下床,一边穿衣服大骂道:“我靠,子恒那个没良心的竟然不叫我?” 等他穿好衣服,一转头发现陈青云侧身目光阴测测地看着他。 “我去,吓死我了!” “你生病了吗?”柳成元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 陈青云总是起得最早的,也从不会缺席早课。 “今日是假日!”陈青云友好地提醒! “啊?” 柳成元摸了摸凌乱的发丝,胸前没有系好的领口摇摇欲坠。 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柳成元再次瘫软到床上道:“寻常放假我都是回家的,这一次不是你说帮忙看着嫂嫂吗?” “吓死我了,我梦见早课的铃声响了,突然惊醒!” 陈青云没有理会柳成元的嘀咕,他面色如常地起床洗漱,然后出门。 等到他走以后,柳成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往常就算是假期,子恒也必定起得很早,他甚至于彻夜不眠都不会晚起!所以……一定有事! 第九十八章柳家寿宴 陈青云奔波一早上,如愿在东街找到一月三百文钱的小铺子。 上面有一个二楼,可以住人。 村里那些人也不会一下子拖家带口地来,只有看得见银钱,才会自寻考虑。 方有为他们一行人来的时候,先去书院看了自家孩子。 结果瘦瘦小小的几个孩子在书院一月,竟然长高了不少,而且壮实有劲,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 父子相聚,李心慧索性让他们去定南府好好玩玩。 几个孩子在书院吃香的喝辣的,在大厨房有长康带着,每样细细说来头头是道。 方有为等人总算是放心了,也埋下了一颗跟随的决心。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陈家村陆陆续续宰了十几头猪,除了送去书院的,每天他们在市集也要卖不少的肉。 周围客人都知道他们是给云鹤书院送肉的,卖的时间虽然短,但回头客却非常多。 这五人厚道老实,从不缺斤短两的,渐渐的生意越来越好。 四月二十二的时候,柳夫人来书院找齐夫人,说是请李心慧帮她安排一下家里老夫人寿宴的菜式。 寿宴在四月二十五。 齐夫人自然满口答应,李心慧也没有拒绝。 于是菜单提前准备,由李心慧捋定,一共十九道菜,席开六十桌。 而预算则是两千两。 为了准备食材和配料,李心慧头一天晚上就去了柳家。 柳夫人给李心慧安排在了西厢房,给她拨了两个小丫鬟随身使唤,以防有什么遗漏的! 因为家里老人寿宴,柳成元便请了一天的假。 而陈青云也破天荒地跟着请,两人下学以后,直奔柳府。 柳家的院子很大,光是独立的小院都有十几个。 主院跟客房完全分开,夜晚落锁后更是像比邻而居。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树影重叠的阴影显得昏暗不明。 柳成元一边朝前走,一边苦口婆心道:“不穿下人衣服行不行?你想待在厨房就待在厨房呗,我家下人嘴很紧的!” 陈青云默不出声,目光定定地看着柳成元。 柳成元败下阵来,带着陈青云先去拜见了他奶奶。 慈眉善目的老人,眉峰有些犀利,笑得大方得体。 指挥着丫鬟给陈青云搬凳子,又上茶又上点心,热情好客。 陈青云带着自己的一副仙鹤松柏图祝寿。 长长的画卷铺开,连绵起伏的群山巍峨耸立,若隐若现的仙雾笼罩而下,那笔直耸立的苍松姿态优美,形态各异。 缥缈的云雾上,一对仙鹤昂首入云,双翅如展开的疾风扇面,清风相送,直入云霄。 仙福永寿 群山连绵有时尽 仙雾渺茫云初始 愿如苍松立百年 化身仙鹤踏云霄 子恒敬献于柳太君甲子寿诞。 柳老夫人原本看那画的意境就很是喜欢,再看这诗豪气冲天,心怀海纳,当即连声道。 “笔锋凌厉,苍松虽老,姿态挺拔。仙鹤成双,直飞入云,巍峨群山,缥缈云雾都成了点缀,唯独这鹤,这松,最得我心!” “好,很好,这么好的礼物可不能要回去啊!” 柳老夫人笑道,连忙让丫鬟收起来。 陈青云颔首轻笑,谦逊道:“青云资历尚浅,画不出什么好的意境来,让老夫人见笑了!” 柳老夫人闻言,摇了摇头道:“你这意境估计也只有齐院长可以点评了,我觉得很好,比成元画得好!” “奶奶说得对,这个意境我可画不出来。” “你就别谦虚了,我奶奶是火眼金睛,看什么都准得很,她说好就是好,指不定以后还能给我儿子当传家宝!” 柳成元嬉笑道,却不知一语成谶,这幅画后来一直都是柳家的传家宝。 当然,这些乃是后话。 松翠堂里再如何热闹,李心慧都是不知的。 给柳府准备寿宴,这是她在定南府城走出的第二步。 像是一道高高的门槛,能不能过去,就得看她的本事了。 光是贺寿九碟就含了五谷杂粮和四色点心,其余的冷热菜,汤,长寿面都要花费心思。 最好一鸣惊人。 柳家的下人十分有规矩,动作快,手脚麻利。 李心慧负责指挥,四更天起来她很快便备好食材。 柳家在定南府赫赫有名,凡是在定南府数得上号的人家都会来。 柳府的大厨房井然有序地忙着,李心慧用萝卜在雕花。 六十桌席面,她一个人得雕六十个。 谁也帮不了她。 专注,认真,动作飞快,一双手灵活地在那萝卜上转着,手里的刻刀时而换小,时而换大,周围的人看得目不转睛,却不敢上前打扰。 柳成元送陈青云来的时候,厨房里的那些丫鬟婆子连忙福身喊道:“大少爷!” “都忙去,没事!” 柳成元挥了挥手,看着陈青云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大厨房。 他站在门口,想喊,又突然不知道喊什么,咬了咬唇后,对着大厨房的管事柳婆子招了招手。 两人走到厨房门口的墙角,柳成元道:“看到刚刚跟我一起进去的那个……小厮了吗?” 董婆子点了点头,她当然看见了,又不是她的人。 “嗯,那就好!” “等会你不用管他做什么,他要跟着那个陈娘子也行,反正你不要叫他做什么?” “他是陈娘子的……弟弟,怕陈娘子受欺负才来的。” 柳成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下午老师和学子们都会来,到时候…… 青云跑到他家大厨房干活去了,这种话他怎么好意思说? 而且青云早上才跟他和奶奶吃过早膳,要不是今天人多眼杂,大厨房又新添了不少人手,青云一定会非常扎眼。 董婆子在柳家那都是几十年了,什么眼力见没有,当即保证道:“老奴知道了,少爷你赶紧去跟老爷夫人招呼客人吧!” “那位陈娘子很是厉害,现在还不忙,老奴想去看一会!” 董婆子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我靠……” 柳成元无语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们,扬起的手慢慢垂下。 他也想看好吧,那玩意比木雕看着都带劲。 问题是……今天他是主人家! 我靠!柳成元在心里又憋了一句脏话,随即往前厅去。 第九十九章一鸣惊人 李心慧发现陈青云给她递盘子以后,手指一划,差点伤了自己的手。 “你怎么来了?” 陈青云快速地拿过嫂嫂的手查看,眼见没有伤到才放心。 “柳家人多,而且今天来的人也杂,我不放心。” 陈青云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嫂嫂雕好的壽字和围拢壽字的蟠桃,牡丹给移到长案上,一会还要上色,工序很麻烦。 李心慧低下头,快速地继续雕花。 “柳家很客气,忙完今天就回去了!”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我昨晚就来了,在他们家不好打搅你!” 陈青云小心翼翼地帮忙将壽字,蟠桃,牡丹给摆在一起。 李心慧见了,提醒道:“不用,等主菜上了,才摆上去。” 陈青云闻言,又连忙将它们分开归类。 六十个雕花,李心慧整整雕了两个时辰,然后开始准备热菜。 凉菜和点心昨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其实大厨房一整天都只要准备热菜就行。 灶火有七八个,熬着的高汤冒出咕咕的热气,弥漫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大厨房。 “要准备多少个热菜?”陈青云问道,他看着厨房里好多双盯着嫂嫂的眼睛,大家不紧不慢,到是有趣得紧。 “十二个而已,不慌!” 李心慧笑道,她早已胸有成竹。 清蒸鲈鱼早已备好,只等上锅蒸。鲜虾也早已洗净,蘸料早已备好。鲍鱼,螃蟹,芦笋……还有腌制的羊肉架起火便可以烤了,寿面,什锦水果,桃仁粥也已经备好了。 只要一声令下,鸡鸭鱼肉便可以徐徐上桌。 “晚宴应该会在酉时开始。”书院在申时下课,学子们收拾一番过来,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左右。 现在不过才午时,时间还早。 李心慧看向满目琳琅的菜品,环抱着手道:“我跟伯母说好了,等你们学子放暑假,六月我便跟她一起去南山是住上两月。” “到时候做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素斋供奉佛祖。” 说到这个,李心慧到时想起来了,她现在在柳家,可以趁机探一探余大夫的口风。 陈青云愕然地瞪大眼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嫂嫂。 曾经的御厨在南山寺求子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定南府城,但人家那是御厨啊! “嫂嫂可以吗?” 陈青云有些担忧道,他知道师母求子多年,已经受不起太多的打击。 李心慧没有回答,而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不是有学子在南山寺抄写佛经,以求僻静之地安心读书吗?” “到时候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啊,我每日换着素斋给你吃,一定不会让你吃腻!” “而且豆腐和鸡蛋也可以做出肉味来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李心慧略显神秘,好多菜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她的脑海里并没有那么多道的素斋,然而她知道,天下的菜肴千变万化,数之不尽。 所以,她更愿意沉淀下来,好好做能够写进菜谱的上万道素斋。 “到时候你去帮我记录啊,我觉得比起做素斋供奉,不如我把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素斋的菜谱留给南山寺,那才是真正对佛祖的敬意。” 李心慧说着,浅浅地笑了起来。 她就要这么做,感觉心里踏实得很。 陈青云看着恬静温柔的嫂嫂,感觉眼前仿佛看见一道光。 明媚,耀眼,泛着一点一点的酒香,引人入醉。 “这不是对佛祖的敬意!” “呃?” “这是如同佛祖一般,有着宽广而仁慈的胸怀。” 陈青云认真道,在嫂嫂愕然的眼眸中,他看到自己的面孔,清晰无比,连他微翘的红唇都能看到那牵扯的弧度。 柳家的下人低下头,羡慕又惊叹地看着李心慧。 她们愿意相信,这能干的女子能够做出上万的素斋。 她清透的目光跟夜明珠一样,给人一种想要珍惜的感觉,仿佛得之不易,又贵在稀有。 夕阳缓缓降了下来,垂花门外人影绰绰。 热闹嘲杂的声音渐渐都传到了厨房,二门传话的小厮一会说坐满了三十桌,一会说坐满了五十桌,最后说只差云鹤书院的夫子和学子们了。 不一会,又一波热闹的声音来袭。 李心慧烹炒着螃蟹,对着一旁给她打下手的陈青云道:“你出去入席吧,他们会找你的。” 陈青云手脚快,不一会十几个大盘已经摆好了。 “这么多人,挤来挤去的,等你做好的菜一上桌,他们哪里会找我?能找得到自己筷子就不错了!” “呵呵!” 李心慧冷不防被逗笑,手腕滑动锅底的力道不够,大螃蟹的腿都没有翻起来。 陈青云见状,直接拿过勺子,然后沉声道:“我来翻炒,你负责加配菜和作料。” 李心慧连着炒了十几锅,膀子又酸又涨,当下也不跟他客气,叔嫂两个配合默契,大火烧上来,炒菜的速度也跟着快速出锅。 “上菜喽!” “祝寿九碟,冷盘十味。” “热菜: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长青,十全十美,子孙满堂,富贵开花,上喽!” “哈哈哈,好!” 满堂宾客齐声喝彩,逢喜过寿,菜名总是怎么出彩怎么来,众多宾客早已不以为意。 可当菜品上桌,那精致的摆盘顿时让人眼眸一亮。 祝寿九碟还真有九碟,冷盘十味还真有十味。 其余的更是各具特色,寻常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总会争相说些吉祥讨喜的话热热气氛。 可是今天众人一动筷子以后,我靠,直接如同陈青云说的那般,能找到自己筷子就不错了。 你争,我抢,那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就是李心慧雕刻的富贵花开,也被宾客抢了握在手里,暗暗惊叹。 等到众人一阵抢食过后,圆子汤,鲫鱼羹,桃仁粥,长寿面,什锦水果一上桌。 众人有些傻眼了,我靠,还有! 别误会,众人激动地飚脏话可不是因为不满意。 相反,因为太满意了。 当肚子塞满了,当嘴巴塞满了,当眼睛看花了,可是心永远都是满足不了的。 于是又一次疯狂的抢食大会开始了。柳老夫人那一桌也是吃得只剩残羹,耳边全是赞叹恭维之声,柳老夫人尽管没有抢到什么吃的,但还是强忍着不满,非常和善地一直笑到了最后。 第一百章饮酒 “那个张大爷夹住了鸡翅对着跟他抢的齐大爷道:呵,你还欠我二百两银子呢?” “结果那个齐大爷说:哼,等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然后直接伸头,一嘴把那个鸡翅给啃了!” “哈哈哈!”厨房的众人大笑。 上菜的小丫鬟学得活灵活现的,他们仿佛看到两个男人为了一只鸡腿翻旧账的情景。 “还有呢!” “那个一直喜欢穿金戴银的余夫人抢到了螃蟹腿,然后她身边那个方夫人立即道:天哪,你金镯子掉进汤里面去了!” “余夫人低头说,哪里?然后那螃蟹腿就被抢走了!” “哈哈哈!”厨房里再次唱响着笑声,一阵忙碌过后,大家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下来! “这算什么?”一个小厮抱着托盘出声。 众人看向他,只见他晃了晃自己的脚,然后道:“那个书院的秦夫子,就是胡须很长的那个。” “他对身边的学子道:你的脚没了!” “那个学子没有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结果他筷子夹住的鲍鱼就不见了!” “哈哈哈!”这次连李心慧都笑弯了腰? 她一只手按着肚子,一只手搭砧板上道:“有你们说的这么夸张吗?” 陈青云看着嫂嫂的面容,不知不觉也勾起了嘴角。 两个小丫鬟蹦到面前来,激动道:“当然是认真的,我们都是吃饱了的,看到他们那个样子都想咬舌头!” “老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呢,我看着她到是想抢的,可一直忍着!” “我估计她明天不会放你走了,嘻嘻,陈娘子别走了,教教我们做菜吧,真的太好吃了。”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地拉着李心慧的手,目光亲昵又崇拜。 李心慧摇了摇,缓和了一会才忍住笑意。 “你们想学可以来书院,或者书院放假我来教你们!” “只要你们喜欢我做的菜就行!” “喜欢,当然喜欢了!”两个小丫鬟还没有说完,只见董婆子满面红光地从外面走进来,眼里全是笑意! “刚刚那个张夫人拉着我的手问道,那鸡不是没有破肚子吗?那香菇从哪里放进去的?” “我忙着回来,没空解释呢,就跟她说从屁眼!” “她当时都傻了,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我吃了鸡屎?” “噗!” “哈哈哈哈!” 这一次连陈青云都没有忍住,大厨房全是震耳欲聋的笑声,久久不歇。 柳家忙活了到了亥时,除了留宿的近亲,其他的宾客方才慢慢离开。 这一场宴会柳家出尽了风头,所有宾客临走时依依不舍,恨不得在柳家继续吃个三天三夜。 柳夫人嘴上满面笑容,心里却催促着快走。 实则磨不过那些手帕交和亲眷,便将李心慧的身份给透露出去。 一时间,云鹤书院陈娘子之名如雷贯耳。 等到众宾客散尽,柳老爷子喝醉了被人扶去歇息。 柳夫人也想扶婆婆去歇着,自己也好躺躺。 谁知道柳老夫人丝毫没有睡意,屏退了下人道:“那位陈娘子可还在?” 柳夫人愕然地点了点头,摸不准婆婆地心思。 这么晚了,要说见人家也不急在这一时。 “咳咳……你去请她帮我做碗寿面来!” “啊?”柳夫人意外出声,看着婆婆那忸怩的样子,似乎……像是没有吃饱啊? “噗!” “娘,你不会没有吃饱吧?” 柳夫人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柳老夫人的脸黑了黑,要说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也不是因为她的出身。 而是她这个不会察言观色,婉转迂回的性子。 “嗯,她们抢太快了。” 柳老夫人陈述,按理说儿媳妇也该顺杆下了。 谁知道柳夫人闻言,当即撸了撸袖子道:“早知道我就跟娘坐一桌了,我们那一桌,两位姑妈都不是我的对手!” 柳老夫人的脸再次黑了下来。 而且,还有点沉。 “咳咳……” “那我去大厨房看一眼。” 后知后觉的柳夫人逃之夭夭,瞬间消失在柳老夫人的面前。 柳老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就馋得不行的嘴里口水逐渐多了起来。 宴会结束以后,李心慧又炒了几个小菜跟大厨房的厨娘小厮们吃起来。 董婆子在柳家多年,深得信任不说,府上的众人对她也颇为尊敬。 她拿了两壶好酒出来,大家挨着坐了三桌。 “今天辛苦陈娘子了,陈娘子让我们大厨房的出尽了风头,来,大家跟我敬陈娘子一杯!” 董婆子豪爽,当即对着李心慧举起了杯子。 小厮丫鬟们贪吃了一天的美食,又得了不少赏钱,更重要的是真正见了世面了。 一时间,众人心悦诚服地举杯,遥遥地敬着李心慧。 李心慧不善饮酒,可这些家伙的目光真诚又明亮,热忱又崇敬。 她举杯,爽朗而笑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吃了这一顿,好好休息。” 大家一饮而尽。 男女不同席,陈青云看着嫂嫂滚动的喉咙,她喝醉的时候闭着眼睛,用力灌入。 而且当那烈酒入喉时,她立即闭紧眼睛,好似想快点速结束热辣不适的感觉。 众人开始吃菜,自然少不了一番赞美。 陈青云一直暗暗关注嫂嫂,见有人敬酒,他便连忙起身。 然而嫂嫂并不肯再喝,脸颊微红的她看起来不胜酒力。 陈青云再次坐了下去,却时时刻刻都盯着,怕有人给嫂嫂灌酒。 李心慧当真不是喝酒的料,那酒气也散发得快。不一会,只见她眼睛都红了,掩面而笑的时候,娇羞得像一朵明媚艳丽的桃花。 周围的小厮眼睛都看直了,要说美人,柳府那些二八的丫头们个个面如春花。 然而那皮肉跟泥捏的一样,一点趣味的都没有。 这位陈娘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非常好看,甜得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可她收敛笑容时,恬静淡雅,明媚动人,像是枝头上的桃花,泛着珠玉般的光芒,有着沁入心间的香气。 “要是能娶到这样的美娇娘,死也甘愿了!” 一个小厮痴痴地道,陈青云转头,目光凌厉! 身边的人连忙拉了那个小厮一把。许是暗暗窥探的心思被发觉了,那个小厮羞愧难当,连忙低下头去。 陈青云看着嫂嫂撑着下巴跟身边的人说笑时,那一双眼眸潋滟逼人,勾魂夺魄。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不想她的美在这明亮的灯影下清晰入目。 第一百零一章娇媚撩人 柳夫人一只脚踏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三桌满满当当的下人吃得喜笑颜开,合不拢嘴。 “没睡下就好了!” “麻烦陈娘子了,我家老夫人想吃碗长寿面。” 一众丫鬟小厮全都站起来行礼,李心慧放下筷子,浅笑着走近柳夫人。 “我猜想老夫人可能宴会上吃得不好,早就备下一份的,很快就好!” 李心慧说完,连忙走向灶台边上。 陈青云知道柳夫人认识他的,不便露面,隐匿在小厮的后面。 柳夫人也无意多待,嘱咐董婆子几句以后,便在一旁静静等着。 长寿面是之前配好的,鲜虾豆芽菠菜,煮一煮,放些作料就可以了。 两个小丫鬟带着一壶茶和端着托盘上的长寿面跟着柳夫人去了,大厨房的人吃得差不多也都散去。 柳成元喝醉了,柳江好一通忙活才想起来,陈公子还没有回来。 他一巴掌拍在脑后,连忙去了厨房。 结果厨房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柳江也不敢声张,逐一在下人们的小院里找起来。 与此同时,客院外的游廊里,两道人影挨近着往前走。 “你回去吧,柳夫人拨了两个小丫鬟照顾我的,估计这会正在烧水给我洗澡!” 李心慧盈盈而笑,酒劲上头,她感觉脑袋有点沉沉的,身体也跟着燥热起来! 陈青云原本想扶着她的,可那手举在半空中,不知怎么就伸不过去! 高高的树影摇晃着,斑驳零落。夜风袭来,手里提着的灯笼也摇曳起来! 陈青云看着她回眸而笑的样子,波光潋滟的眸光清透红润,如桃花逐流水一般惹人心动。 他暗沉的眸色渐深,眼看着她每走一步,都想找一个廊柱当支撑点。 偶尔那白皙的手掌落空,他的眼眸忍不住为之一颤。 “以后不要喝酒了!”陈青云低低道,他知道许多女子酒量浅,一杯都有可能睡过去! 李心慧转头,笑着看向陈青云道:“我知道了!” “我很少会喝酒的,一喝酒就想睡觉!” “在别人家里多少有些不方便,你回去吧,被人看到你一个小厮窜到后院了不好!” 李心慧的手扶在院子里的圆形拱门处,里面四四方方的小院清晰可见,厢房里面亮着灯光,有两个小丫鬟在耳房忙碌着,传来说话的声音。 陈青云知道再往里面,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可她的身影歪歪斜斜的,笑起来跟初开的海棠一般,莫名的,他的脚步驻足下来。 将灯笼隐匿在暗处,陈青云侧身看着她,温柔道:“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李心慧知道他不放心,浅笑着往前。 刚走两步,她却忽然回眸一笑,陈青云只感觉呼吸微滞,魂魄都差点被吸走了! 可那始作俑者,却什么都没有说,转头继续走! 虚浮的脚步时重时轻,娇小的身姿像扑蝶一般,好在小院到厢房的路不长,她总算是摸到了微凉的门框。 李心慧脑袋有些重,呼出的气息灼热滚烫,她微眯着眼睛,看到临窗下的软塌就靠了上去。 耳房里的两个小丫鬟不知道她已经进厢房了,在耳房里备下了热水等着,两个人高高兴兴地说着玩笑话。 暗色的阴影里,熄灭的灯笼还散着余温。 陈青云探头看去,只见那厢房的门还没有关,两个小丫鬟也没有出来。 他眸色不虞,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临窗下的有片围拢而种青竹林,他站到那台阶上,刚好就能看到厢房里的情景。 可视线环顾一周,最后在临窗的软塌上找到了她。 舔着红唇,喉咙滚动着,似乎口渴得厉害。 脸颊粉嘟嘟的,闭上眼睛,还没有睡着,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弯弯可爱。 陈青云在心里吁了口气,如她那般所说,她只想睡觉。 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宠溺,陈青云正想转身,只见她的手指在腰带上打转,可惜那手没有力气,她好半天都没有解下来。 她似乎烦躁了,也不去管那腰带,反而将手放到她的胸前的衣襟上扯着。 原本就穿得单薄,这一扯,陈青云感觉视线被烫了一下,他怔怔地看着出神,心里却想着那旖旎之梦。 难以启齿的羞恼,无法压制的欲念,不想逃离的晦暗心思…… 交错的思虑变换着,忍耐着,强撑着,他终究还是没有选择转身! 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妖娆的海棠,从初开到绚烂,艳到极致。 迟缓的动作极尽挑逗的意味,她闭着的眼睛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开,反而是慢慢坐起来,开始脱衣服…… 外套的褙子扔在软塌下,交领的里衣被大力扯开,她似乎还不满足,手指绕道颈后解开了兜兜…… 陈青云瞬间聚拢眸光,心里却忍不住想着,她这般醉酒之姿,当真……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娇媚撩人!” 从解衣服开始,她就从未睁开过眼睛。 可她那闭着眼睛时不时动着,睫毛微颤,身姿妖娆,娇态妍妍的样子,让他竟然半寸脚步都无法移开…… 是啊,娇态! 微微嘟起的红唇,紧皱的眉头,红得耀眼的脸庞,肆意而为的动作。 像是一位娇娇小姐,忽然就暴露了傲娇任性的一面! 陈青云的眸色更深了,紧抿的红唇无声地动着,一股强烈的渴望倾泻而出! 他还能清晰地想象,那松松垮垮的里衣下,有着笔直而修长的腿,盈盈一握的芊腰,以及那若隐若现的美好…… 沾湿衣物的水珠仿佛还闪耀在眼前,陈青云感觉血气上涌,温热的鼻血就流了出来…… 他慌忙转身,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烁着,略过无数羞恼和窘迫。 “嘭”的声,他故意纵身从台阶上跳下。 突如而来的声响吵到了耳房里面的两个小丫鬟。 两个小丫鬟看着厢房的门是开的,心里想着是陈娘子回来了,连忙进房侍候。 “天哪,陈娘子这是喝醉了吧?” “哎,董妈妈这酒量也没谁了,可也不能灌醉陈娘子啊!” “算了别说了,我们扶陈娘子去沐浴,反正明天也不忙了,陈娘子可以多睡一会!” 两个小丫鬟嘀咕着,忙碌起来。陈青云隐匿在暗影中,直到她们三人的身影转入耳房,他这才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第一百零二章打赏 柳家寿宴,留宿的亲友不少,因此各院的院门才迟迟没有锁上。 陈青云转了一圈出来时,柳江找人都要找疯了。 柳江看着魂不守舍的陈公子,心里不安,猜测他是不是被人当小厮使唤,受气了! “陈公子……”柳江试探地喊了一声。 “回去休息吧!”陈青云略显疲惫道,他不想说话! 周围的夜色渐渐低迷起来,他仿佛看到无数澎湃汹涌的暗潮向他袭来。 柳江打水侍候陈青云睡下后,便离开了。 厢房里静逸无声,撑在黑夜里的眼眸久久无法合拢,如墨一般,沉寂幽深。 陈青云拽紧身上的被子,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情愫刺激着他敏感而灼热的内心。 他无法忘掉他看到的,眸子里迸出灼热的光,仿佛一点即燃。 可是他却知道,要跨出那一步有多么艰难? 一声长长的叹息经久不散,陈青云枕着手,望着帐顶,心里却想着从哪一步开始谋划才好…… 五更天才到,一夜未眠的陈青云起床了。 他和柳成元要回书院上课,他们只请了一天的假期。 柳成元是被抬进马车里的,宿醉的感觉不太好受,他一路上哼哼唧唧,陈青云几次都想弄点东西塞住他的嘴巴。 李心慧喝了点酒,睡觉踏实得很,醒来时陈青云和柳成元都上早课了。 因为前一天劳累,柳府的主子们都还没有起来,李心慧收拾了一下包袱,准备等柳夫人起床就回书院。 可柳夫人还没有见着,到是柳老夫人唤了她去说话。 “陈娘子不如来我们府上如何?” “月银二两!” 柳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道,她早膳吃了大厨房送来的包子和烩面,忽然就没有胃口了。 心里还惦记着昨晚长寿面里的鲜虾,菠菜,豆芽。 咽了咽口水,柳老夫人发现她又饿了。 “老夫人若是想吃心慧做的菜,可以派两个丫鬟婢女跟着我去学一学!” “我现在在教徒,可以一并教授。” 柳老夫人知道陈娘子是变相在拒绝,可她仍然心有不甘。 昨晚那些抢食的家伙要是知道陈娘子是他们家的人,估计她可以……咳咳…… 要是陈娘子出去被挖走了,那她这张老脸可就挂不住了! “五两银子一月如何?四季衣裳和鞋袜都有!” 柳老夫人继续诱惑。 可惜李心慧摇了摇头,十分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夫人,我还想多收几个徒弟把我这手艺传下去呢?” “我是说真的,让两个心灵手巧的丫鬟跟着我去学一学,有底子的话,简单的菜式几天便可以做出来。” “她们慢慢学,您也慢慢品,横竖我就在这定南府城,哪里也不去。” 柳老夫人活了半辈子了。 哪里不知道李心慧的意思,当下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只听她轻叹道:“你不答应我也不许答应别人啊!” “噗!” 看着像孩子一样的柳老夫人,李心慧轻快一笑。 “嗯,我保证!” 柳老夫人见状,便对着身边的婆子使了个颜色。 那婆子会意,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双手递给李心慧。 李心慧接过,福身道谢! 后面赶来的柳夫人叫管家安排马车送李心慧回云鹤书院,临行前又给了一袋银子,李心慧推辞不收,柳夫人便故意嗔怒道:“老夫人多年不兴赏人了,我这个才是你的工钱!” 李心慧失笑,不好意思地接过。 “伯母,我想请余大夫来书院一趟。” 李心慧出声道,她在柳家没有遇到余大夫,所以便在这个当下开口。 柳夫人以为李心慧不舒服,当即皱着眉头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我爹爹之前大病一场,我想请他帮忙看看可有病根?” 柳夫人颔首点头,看着李心慧的目光略显慈爱。 “关心长辈是应该的,你先回去,我一会让他后面跟去!” 得了准话,李心慧当即道谢。 柳夫人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等到书院,李心慧倒出了两个荷包里的银子,一共有十两。 瞪大眼眸,李心慧没有想到,一场宴会足足赚了她十个月的银钱。 将银子收好,李心慧又开始到书院的大厨房忙碌。 教出了长康以后,她明显清闲了许多,每次只做示范。 甚至于最近这几天,她只需要讲工序,材料,步骤等等。 余大夫来的时候,刚好是学子午休时。 后院的台阶在树影下斑驳稀疏,朗朗的清风在园林假山之间回荡,偶尔传来呜咽之声。 余大夫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两人跟着带路的长康往前走。 不一会,僻静的小院已在眼前,院门大开,余光可见一片阴凉。 李心慧遥站在门口,眼见余大夫缓步而来,当即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余大夫,快请进来。” “麻烦您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余大夫摆了摆手,含笑道:“陈娘子说的哪里话?我还望你留我一顿晚饭才是。” “呵呵!” “当然要留余大夫吃晚饭,我还想听余大夫说说这药膳做法。” 几人进门,李光庆在庭院中的槐树下放了一张桌子,上面茶水,点心,水果全都备好了。 长康带着余大夫的小童下去,小院里便只剩下三人。 余大夫给李光庆把了把脉,一双精明的眼眸闪动着,不一会又归于平静。 “没有什么大碍,李先生身体硬朗,没有病根。” 余大夫肯定道,身子亏空的人,走路都是虚浮的。 他看这位李先生走路虽慢,然而步伐有力,显然是性子使然。 又见他自坐下后,这位李先生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请坐!” 一句是:“吃茶!” 含蓄的笑容浅浅的,一点也不像俗世浮沉几十年的男人。 “余大夫,这次我请你来不只是为了替我爹看病。” “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李心慧给余大夫倒了一杯茶,目光清透。 余大夫握着茶杯的手微动,抬首道:“莫不是陈娘子想钻研药膳?” 李心慧点了点头,当即道:“是也不是?” “哦?”余大夫有些疑惑地出声。 就算这位陈娘子不找他,他也想找个机会好好询问一番。她精准配药的方子是从谁那里传承来的? 第一百零三章探知病因 “我有些药请余大夫帮我代卖,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如何?” 李心慧起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余大夫会意,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李光庆的小院。 从夫子后院到北苑还需要一些脚程,木板搭建的一条小道幽深直入园林。 园林里的亭台小阁清晰入目,炙热的阳光洒落下来,婆娑的树影倒影在假山上,好似那些奇形怪状的拱石披上一层金线织成的彩衣。 “余大夫也知道我会配些药材,我手里其实还有一些偏方。” “比如小儿惊厥,夜寐不安,腹泻痢疾,大人心绞痛,头昏脑涨等等。” “不知齐夫人的身体余大夫可曾看过?” 李心慧边走边道,园林里的长廊穿梭在房檐屋后,凉亭和几间房屋并排着,湖心亭的中间还有小小的戏台子。 午日炎炎,园林里静谧无声。 虽然李心慧说得婉转,可余大夫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她手里应该不止这些偏方,应该还有妇人不孕不育的。 余大夫心思微动,眼眸也深了几许。 只见他慢慢走到湖心亭去,烈日下,湖心亭的周围都是绿荷。 水波浮动之下,那昂首挺立的荷花粉嫩含羞,甚是可爱。 本是齐夫人的私密事,一个探听,一个细说,若是隐蔽处又怕有人撞见嚼舌根。 索性两人就坐到那湖心亭的亭子里去,四周空旷,有人一眼便知。 “早些年齐夫人回定南府时,生产血亏,气血两虚。头两年我还特意给她用了避子药,并未察觉不妥。” “后来齐夫人养好身体,想怀却没有怀上,我再来看时却得知她早年医治了许久才得了一个闺女。” 余大夫出声道,齐夫人生育过,不算是不孕。 只是难孕,为此他用过许多方子,都不见成效。 渐渐的,他也就只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了。 李心慧皱了皱眉,她主要是想知道病因。 “可知道是什么病灶引起的?” 余大夫摇了摇头,妇人的身体他不可能观察仔细。 连切脉都是垫上帕子。 “一开始说是月事紊乱,三天渐止,而后腹下隐痛。” “药也吃了不少,月事渐渐好转,然而腹下隐痛始终无法缓解,而齐夫人也未能再次有孕。” 月事紊乱多是内里不调,下腹隐痛,多是卵巢和输卵管的问题。 李心慧皱了皱眉,其实最难治的是输卵管堵塞,粘连,卵巢囊肿,没有卵泡或者卵泡长不大等等。 要想知道确切的病因,她好得亲自摸了一抹齐夫人的肚子才行。 她对药性,药理知之甚祥,然而对病理病因却没有大夫那么详细。 偏方到是其次,主要还是不能混乱病情,病理。 很多类似的发烧,其实病灶就很多。 她现在缺少的就是经验,看病的经验,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本事有多大,可以治病救人,妙手回春。 所以在出手之前,她要做的便是谨慎,小心。 “多谢余大夫,我心中有数了。” 李心慧起身道谢。 余大夫也适时地站起来,两人再次往北苑而去。 等到了北苑,李心慧便将自己之前配好的痔疮膏送给余大夫。 “外抹的,效果奇好,只要坚持七天,晚一次,便后一次。” 一共才十份,余大夫有些意外地接过,眼眸一亮。 深色的膏药用小瓶子装起来,打开一闻,便知其中混杂的药物。 柳府的老夫人,还有好几个生育过孩子的妇人,甚至于还有几位账房先生都问他开过方子。 然而效果并不理想。 或许……可以亲自试一试。 余大夫谢过李心慧,略显愉悦地收起来。 亲自去厨房烧了几个菜招待余大夫,李心慧送他离开时,学子晚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落日黄昏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李心慧探头去看,只见齐夫人忍着笑意,嗔怒道:“你呀,看看,看看!” “都快成为我们云鹤书院的镇院之宝了,这才一天呢,我就接到了三十几张帖子。” 齐夫人晃了晃手里各色帖子,笑得那个叫畅快。 李心慧低头去看,只见上面有什么满月宴,生辰宴,百日宴,茶宴,花宴等等! 嘴角抽搐几下,李心慧诧异道:“不会是昨晚在柳家做客的客人们吧?” 齐夫人闻言,好笑道:“不是他们又是谁?” “这还是数得上号的呢,有些来往不熟的,我都让齐盛退回去!” 李慧接过那几十张帖子,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就是一天一户她都忙不过来。 傻眼的李心慧看着齐夫人,呆愣道:“我原以为只有一些大户!” “现在简直超出预想!” 帮李心慧挑出十张最有名望的人家,齐夫人轻叹道:“你也是时候多收些徒弟了!” “书院的大厨房要不了多久,你就是个挂名的了?” “我看那个长康很能干,以后可以帮衬你和青云,你看要不要从大厨房再挑出几个?” 长工很好招的,可是知根知底,通晓秉性的徒弟却是难找。 李心慧之前也在想这些事情,像挑水的刘家兄弟,砍柴的毛仔,王大树都还不错。 再加上那五只小鬼,其实真正教出来也是一股力量。 可这对于她的计划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像是蒲公英一样,她得让她的徒弟们带着陈记的招牌,遍布各地。 这样将来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一份荣耀和归属。 “再等等吧,等我们从南山寺回来再说!” “我准备带着青云一起去,到时候把菜谱记录下来,送给南山寺。” 齐夫人有些感慨地看着李心慧,觉得她小小年纪,心胸宽广不说,对佛祖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崇高的敬意。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齐夫人道:“那么多菜谱,也不知道值多少银子,你就真的舍得?” 李心慧摇了摇头,看着齐夫人的眼眸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个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菜谱,有的只是有心人和无心人而已!”“世间再繁华,肉眼凡胎看的不过是百年光景。要我说,若是千百年后还有人记得的,那才是真本事。” 第一百零四章逗趣齐夫人 齐夫人伸手点了点李心慧的额头,哑然失笑。 “就你有佛性,我像你这么大的年纪,还想着养一匹小红马,找个机会驰骋一番!” “噗嗤!”李心慧喷笑。 驰骋一番啊,那还真是明朗少女会有的热血想法。 曾经她就试过一次,结果从马背上滚下来,还好没有被马踩中。 “伯母年轻时必定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李心慧赞叹,眼眸亮如星辰。 齐夫人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压抑的日子慢慢让她变得强势而忤逆。 幸好,她爹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她嫁给了齐瀚。 夫妻二人四处游历,她的性子也慢慢从张扬跋扈便成了内敛沉稳,到有点齐瀚处变不惊的影子。 “行了,别说这些了。” “你好好看看帖子上的日子,剩下的我让齐盛退回去。” “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不过却不放齐夫人离开。 只见她挽住齐夫人的手腕,亲昵道:“学子们赶考前可不只会求神拜佛啊!” 齐夫人有点明白,但是又不是很明白。 疑惑地看着李心慧道:“什么意思?” “咳咳,学子们需要提前熬夜苦读,勤奋上进!” “那我们去南山寺之前,你是不是要……嗯嗯……” 李心慧眨了眨眼睛,笑得暧昧又灵动! 齐夫人的脸倏地红成一片,一双手反过来掐着李心慧的肩膀,羞愤道:“好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呢?” “看我不撕了你!” “哈哈哈……” “别啊,痛啊!” “哈哈……”李心慧又被掐又被挠,一会龇牙咧嘴,一会嬉笑颜开。 齐夫人的眼眸陇上一层薄雾,红红的,跟晚霞一样。 那脸自不必说,圆润白皙上布满一层红光,羞意遍布。 好一会,齐夫人总算是放过李心慧了。 可怜李心慧衣裙褶皱,发丝凌乱,一张明媚的小脸笑得花枝乱坠。 “呵呵,我说什么了吗?” “我什么也没有说啊?” 李心慧戏谑道,灵动的眼眸跟邀功领赏的小狐狸一样。 “你还说?”齐夫人羞愤,作势要撕! 李心慧见状,连忙耸了耸脖子,一脸无辜道。 “天哪,我说了什么吗?” “明明就是伯母意会太深!” “哈哈!” 李心慧看着齐夫人眼眸水光潋滟,发丝和衣服有些凌乱,早已不复之前那般端庄娴静。 嗔怒的视线仿佛有火,那咬住的唇瓣殷红得像玫瑰一般。 此时她叉着腰,生气时胸脯一鼓一鼓的,瞧着那精力无限又体态诱人的样子,李心慧觉得齐夫人完全还可以再生一两个孩子的。 李心慧凑过去,含笑在齐夫人的耳边嘀咕道:“其实,我是想让伯母躺下……” 齐夫人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心慧。 李心慧见她信以为真,一副捂胸惶恐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内心捧腹的笑意! “哈哈哈哈!” “我是……我是想……” “你还说”!齐夫人用力跺脚,拿着罗汉床上的软枕头就扔了过去。 李心慧一边往外面跑,一边爆笑道:“我是想说……你躺在床上……我给你摸一摸……” “啊!我打死你个死丫头!” 齐夫人彻底崩溃了,好多年压制的冲动都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只见她去床上一把撸了被子,枕头,全都对着门外的李心慧扔去! 李心慧见状,不敢再逗她,连忙出声道:“不要……” “不要扔啊,我是说我给你摸一摸肚子!” “滚!” 齐夫人把被子,枕头全都扔向李心慧,叉着腰,浑身上下跟着火一样燃起来! “真的,怎么说呢?” “摸一摸肚子,找找原因!” “我听余大夫说,你下腹隐痛,要知道哪里痛才行!” 李心慧投降,连忙把话说完。 结果齐夫人进屋,把大迎枕都抱出来了,狠狠地瞪着李心慧道:“说,今天余大夫过来是不是你有意请来的!” 李心慧用手在面前挡着,以防万一,连忙点头。 “说,你们是不是聊我关于我的……嗯?” 齐夫人不好意思地问道,眼眸羞得有些睁不开了。 李心慧连忙再点头,然后焦急地补充道:“我会配药,真的,我有秘方。” “青云之前敷眼睛的药,上次我治喉咙的药,我其实手里有些秘方,但是我要知道病因才行!” “那你可以问我啊!”齐夫人抱着大迎枕,想扔不想扔的,语气却缓和下来! “余大夫医术不错,我以为他知道呢,然后偷偷在你吃食里下药,神不知鬼不觉就好了!” “到时候突然蹦出一个胖娃娃,指不定娉婷还以为是吃出来的!” 李心慧故意说笑。 “噗!”齐夫人忍不住喷笑,随即对着李心慧挥着那个大迎枕。 李心慧以为齐夫人要扔过来,一转身就跑。 结果跟踏入圆形拱门的陈青云撞了满怀。 “哎!” “青云?” “嫂嫂?” 陈青云一脸懵掉的样子,只见嫂嫂发钗凌乱,衣衫褶皱。 慌张的眼眸闪着兴奋的红光,嘴角的笑容更是来不及收敛。 像是跟谁玩乐,十分酣畅的样子。 李心慧尴尬的推拒着陈青云,想把他推到拱门外去。 毕竟齐夫人是长辈,是女眷。 跟她玩乐无碍,而她的本意也是让她放松心情! 但是青云看到就不太好了! “怎么了?”陈青云疑惑地探头。 结果只见一道身影快速地跑回嫂嫂的厢房,而院内被子,枕头,大迎枕……全都扔了一地。 陈青云愕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你们在打架?” “没有呢,你先走,晚点我跟你解释!” “不然,她会不好意思的!”李心慧发笑,推着陈青云往拱门外去。 陈青云看着嫂嫂笑得遏制不住的样子,无数的喜意,兴奋,愉悦像泉水一样汩汩地冒出来。 这样的嫂嫂,高兴得像一个孩子,无法遏制的酸涩从血液流进心脏,陈青云微微用力握住了那一双推拒的他的手,欣长的身姿想要往前去。 李心慧见状,连忙用力一把拉回来。结果下手太重,太急,猝不及防的陈青云当即一转身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第一百零五章亲密接触 “啊……” 李心慧感觉陈青云压了下来,她下盘不稳,当即往后跌去。 陈青云没有支撑的点,当即面色微变,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 只见他直挺挺地压了下来,一只手护住她的后脑勺,一只手撑在地上。 “嗯……”陈青云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李心慧感觉自己的头撞在他的手上,而他的手臂发出闷响,似乎被撞到脱臼了。 “快,给我看看!” 李心慧连忙挣扎着起来。 可惜被一阵剧痛侵袭的陈青云面色微变,失去力量的支撑点,一下子根本动不了身。 李心慧仰起头挣扎的瞬间,鲜丽的红唇便擦过陈青云的嘴角。 倏尔间,空气诡异地静止了。 陈青云眼眸幽深地看着嫂嫂,两个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随风舞动。 他撑着身子,尽量不要压住她,可是他手腕脱臼,同样也无法起身。 暧昧的姿势让两人的身体都有些僵硬,李心慧察觉到自己差点吻到陈青云时,脸上立即烧起来。 昏黄的天色,低垂的视线被纷纷扬扬的墨发挡住。 李心慧微微咬住唇瓣,瞪大的眼眸满是窘迫和尴尬。 因为紧张,她呼吸有些急促,好似会碰到陈青云的胸膛一样。 “你起不来了吗?” 李心慧问道,这样的姿势,也太引人遐想了! 更何况,陈青云前半身压着她,可后半身却…… 眼里闪过一抹囧意,李心慧扶着陈青云撑起来的那一只手,侧身慢慢准备从她的身下缩出来。 “别动!” 陈青云的声音有点沉,两他面色变了变,闭上眼往一边倒去! “呼!” 看着陈青云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以后,李心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见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扶陈青云。 陈青云似乎痛得脸色都煞白起来,紧闭着双目,左手的拳头握得很紧。 李心慧那点旖旎的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只见她快速地扶起地上的陈青云,担忧道:“很痛吗,我先扶找个地方躺一下!” 温柔的一手扶助陈青云的肩膀,似乎想要给予他一些支撑的力量。 陈青云猛然睁开眼睛,只见那深邃幽暗的眼眸燃起了簇簇火光,倏尔他磕下眼皮,只留下眼睑之上的淡淡阴影。 “嫂嫂去唤齐盛来扶我吧!” 陈青云不动声色地推来嫂嫂,面色掩在背光的暗影下。 李心慧不疑有他,连忙朝着主院跑去。 陈青云在原地站着,一阵阵清风拂过,可他体内躁动的火气却越演越烈。 他压制着,晦暗的心思仿佛昭然若揭。 幸好……幸好嫂嫂不曾察觉。 陈青云在心里想着,面色寡淡,神色冷然。 在他沉思当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恍惚之中,似乎声音的源头有点奇怪。 陈青云抬首,只见师母小心翼翼地从圆形拱门里面探头出来,猛然看到他站在那里时,一脸尴尬。 “咳咳,青云?” “师母?” 陈青云愕然道,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与此同时,只听一声急促的声音道:“就在里面了,摔了一跤,手腕脱臼了! 陈青云有些尴尬地低头,垂直的手臂更加僵硬了。 齐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裙,快速地摸了摸她头上的钗环,手拿帕子严肃地站在一边。 “夫人!”齐盛一进来看到齐夫人就先行礼。 “咳,快带青云下去看看。” 齐夫人出声道,目不斜视。 齐盛点了点头,带着略显尴尬的陈青云下去,留下面面相觑,幽怨瞪视的齐夫人和李心慧。 天黑尽时,游荡在东厢房的齐夫人尚未回去。 齐瀚跟陈青云在书房下棋,只听翠环来报:“老爷,夫人说她今晚歇在东厢房了,让您早些歇息!” “呵,我知道了!” 翠环告退,书房一时间有静了下来。 陈青云眼眸微动,总感觉师母和嫂嫂之间有什么小秘密! “新鲜啊,你师母那个人一向没什么好友,到是没有想到你嫂嫂跟她如此投缘!” “要说撇下为师去说什么悄悄话,那可都是十几年前在京都的时候了!” 齐瀚哂笑,他突然有一种,萧夫人来定南府城的错觉。 “我今日……” 陈青云放下棋子,手臂僵硬,难以弯曲。 “什么?” 齐瀚看着爱徒,猜测着他想说些什么? “我看到师母和我嫂嫂……玩乐得……把枕头,被子,大迎枕都扔出来了!” 陈青云叙述,他觉得事情有点反常。 师母不想是平常那个严谨又内敛的人。 而嫂嫂也不似平常那个客气又疏离的人。 反正看着她们似乎在一起很开心,可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像是那两人有什么开心的秘密一样。 “哈哈哈!” 齐瀚大笑,爽朗的笑声难以压抑。 “那肯定是你嫂嫂说了什么让你师母羞恼的事情!” “你师母那个人寻常很是老练,若是一旦说了什么触动到她,让她羞恼的,她便当即反应激烈。” “想当年为师那几块上好的砚台就是这么被砸的!” 齐瀚笑道。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记起当年说他在闺房逗乐,说了些……咳咳……夫妻密话。 于是夫人恼羞成怒,这才砸了砚台让他闭嘴。 瞬间收敛神色,齐瀚对着还一头雾水的爱徒道:“你看你是不是该下去歇着了,我让齐盛送你回去!” 陈青云愕然,眉峰皱到一起。 刚刚老师来说他手痛,让他今晚在西厢房歇着,不要走动了。 怎么说变挂就变挂? 东厢房里,齐夫人穿着单薄的里衣趴着,舒服得直哼哼! 李心慧双脚跪在床榻里面,正手法熟练地给齐夫人按摩推拿。 “你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啊?” “嗯,早知道我该生个儿子,把你给娶进门来!” 齐夫人闭着眼睛嘟哝着,心情不错。 李心慧的有力的手指从齐夫人的腰间往上,当即来了一个蚂蚁上树。齐夫人舒服得扬起头,感觉那么多年白活了。 第一百零六章相公得从娃娃抓起 “现在生也不晚啊,据说有一位皇帝非常宠爱他的贵妃,而他的贵妃比他大十七岁,是曾经照顾他长大的宫女!” 李心慧调侃,故意说道。 齐夫人微眯着眼睛,哼了一声! “听人胡诌的吧,那是前朝的天复皇帝,他纳了身边的嬷嬷为妃,那嬷嬷比他大十八岁,最后还生了一个孩子!” “可惜死了,后来仗着宠爱作天作地的,前朝动荡,倾塌的开始。” 李心慧到是有点意外,她原本就是想到了史上最出名姐弟恋才说的。 到没有想到,前朝的颠覆竟然如此相似! “你翻过来吧,我摸一摸肚子,哪里疼你要跟我说,怎么疼的,一般疼多久也要说。” 李心会说着,随即下床把笔墨纸砚准备好。 齐夫人见她那么认真,当即连忙躺好。 李心慧的手不重,她先是大致画了一个子宫图。 然后在标注出人体结构的大致方位。 “这里痛吗?” “不痛!” “那这里呢?” “有一点!” 李心慧的手慢慢在齐夫人的小腹上游移,她的指法很特别,似乎轻而易举就能找到那疼痛的根源。 齐夫人蹙起眉头,她就是左侧的下方疼痛,隐隐的,有时候甚至于要按下去才知道。 那里摸上去也是软的,没有什么硬块。 “是这里痛吗?” “嗯!” “怎么个痛法?” 李心慧闭上眼,手上的动作变得非常缓慢,她的神态十分认真,全神贯注。 齐夫人原本一丝尴尬也消失无影,她有些难耐地忍着,低声道:“不是很明显的那种痛,但是偶尔又会觉得涨涨的,带点酸,可是又觉得不是!” “它并不会时常发作,所以有时候我也感觉不到。” 李心慧听到齐夫人这个话,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 她细细地把齐夫人的肚子都摸了一边,半响,幽幽道:“好白!” 齐夫人把亵裤拉上来一些,拍了李心慧的手道:“你个死丫头!” 李心慧笑笑,见齐夫人的面色松缓下来,下床把齐夫人疼痛的地方记录下来。 显然是一侧的卵巢有问题。 “先吃两副药看看,如果按下去不痛的话,希望比去拜佛要多一点!” 李心慧提笔写药方。 齐夫人看着她埋首在书桌前,神态端庄,到有那么一丁点的味道。 然而等到走进一看,额头瞬间布满黑线! 只见那字跟狗爬一样,嘴角抽搐几下,齐夫人道:“书院不缺宣纸啊,你就不能好好练练字?” 李心慧闻言,翻着白眼道:“等我过两天做两支笔你就知道我字有多好看了!” 齐夫人不以为意,低下头细细看着李心慧写下的药名。 有些她略有印象,有些她闻所未闻。 这些年吃过的偏方不计其数,有些说要用蜂蜜一起吃,有些说要跟酒一起吃,还有最常见的包姜等等。 然而折腾一番,最后一点屁用都没有! “你有多少把握?” 齐夫人问道,她看得出李心慧确实有些门道。 李心慧放下笔,吹了吹上面打量墨迹,竖起了五根手指。 齐夫人眼眸一亮,随即又不太敢相信道:“你诳我玩呢?” “放心吧!” “吃上七天的药我就知道有没有找到病因了!” “如果找到了,八成明年这个时候能生一个大胖小子!” “到时候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到是可以改嫁到你们家的!” “俗话说了,相公得从娃娃抓起!” 李心慧一本正经。 齐夫人气笑了,指着李心慧一时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张嘴皮子可真是利索,以后我进京得带着你才行!” 李心慧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将药方折叠好递给齐夫人。 两人正准备关灯睡觉呢,忽然翠环在外面喊道:“夫人,老爷身体不适,让您回去看看!” “哈哈,伯母快走吧!” “伯父这不适来得可真是时候!” 齐夫人大囧,自然知道丈夫这个当口不会有什么事情! 她今日是有些……过了! “明日我让人去抓药!” 齐夫人快速穿好衣服走出去。 “顺便让余大夫看看药方,如果他觉得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和他探讨一下!” 齐夫人点头,随即连忙离去。 第二日齐夫人送药方去给余大夫看,结果余大夫说很精妙的方子,让她先吃着。 随之而来的还有柳府送来学厨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叫彩衣,一个叫彩蝶。 两人奉命学厨,一人交了五十两的拜师礼。 李心慧知晓柳家的意思,学出去便是他们的人,跟她无关,于是便收下了银子。 端午节转眼便至 云鹤书院放假,众学子全都回家过节去了。 大厨房只剩下长康和李心慧,五个小家伙也都跟长辈回家去玩了。 陈青云和李心慧约好一起在城里好好逛逛,端午节定南府还有龙舟赛,非常热闹。 迎面的风吹拂着两岸的垂柳,绿意好似连绵不绝的毯子,一直延伸到彩旗飞扬的龙舟赛场。 李心慧穿着一身绿萝百褶裙,里面是交领的浅色里衣,外面罩一件青色纱衣褙子,窈窕的身段如柳拂风,一张恬静的小脸白皙如玉,淡淡的粉色如樱花一般倾覆,清媚之中带着少女的甜美。 陈青云穿着嫂嫂刚刚给他做好的夏衫,银色的薄衫直襟,迎风袭来,仿佛苍山劲松般挺立着,身姿笔直而修长,像是年少有位的公子,十分引人瞩目。 “姨父应该留下来跟我一起游玩的,今日会十分热闹。” 李心慧看向对岸,那里已经人山人海。 许多有钱人包了画舫,早已轻舟直上。 “他回去陪我娘好点,两个人过节有伴。” “据说今晚不用宵禁,夜市可以摆到天明!” 李心慧噙着笑意道,她可想着好好逛一逛夜市呢。 最近接连做了几家宴会,她荷包都鼓起来了! 书院的学子们几乎都回家过端午了,厨房有长康盯着,压根没有她什么事情! 陈青云听着嫂嫂的话,心里觉得暖暖的,十分舒服。 “我们可以租一条小船跟着他们去玩,逆流而上,据说有风景很美的残虹桥。” “白天看夕阳余晖,形似残虹搭桥,夜晚看皎月星辰,形似流光夜雪,美不胜收,极富盛名。” 那个地方,陈青云也不曾去过。 不过此时却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李心慧原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听了陈青云的描述以后,当即对着陈青云道:“你这么一说,不去都是一大遗憾。”说罢,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去租了一条小船,买了水果,买了调料,炭,五花肉还有茄子等等。 第一百零七章被困峡谷 李心慧想着如果玩的时间长,他们就来一次小小的野外烧烤。 轻舟逆流,速度缓慢。 两岸垂柳依依,震耳欲聋,锣鼓喧天的声音逐渐远去。 两个时辰以后,周围逐渐变得荒凉,群山环绕,峡谷幽幽,轻舟泛行。 李心慧远眺的目光终于看到青山脚下,露出漆红色的雕梁画栋。 那接连挨着的亭子如九曲回廊一般,一排挨着一排,有些嵚入水中,有些连在半山腰,看起来十分清幽雅致。 无数的绿意簇簇围拢而来,缓缓而下的河流清波荡漾,而在那其中穿梭的灰瓦红檐,仿佛翘首而立的仙鹤,给人一种几欲乘风飞去,几欲展翅戏谑的恍惚之感。 其境之美,让人恍若梦境。 “估计就是这里了,山间峡谷处,垂钓长亭中。” “我们带少了一样东西!” 李心慧皱起眉头,她原本想着,这样的地方,怎么也会人满为患的。 可是今日却只有他们两人。 陈青云也有几分尴尬,估计今日定南府的龙舟赛把人都吸引过去了。 再加上这地偏远,一来一去,半天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少带了鱼竿,这凉亭嵚入水中,在里面静坐垂钓最好不过!” 陈青云将小船划过去,朝修好的梯子靠拢,拴着小船。 两人下了船,一阵冷风袭来,抬首时,天空昏暗一片。 李心慧皱了皱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天公都不作美。 “我们拾些柴,先把火升起来。” “看这天色不好,只怕玩不了一会就要回去!” 而在回去之前,她想填饱肚子。 天边的乌云黑压压一片,疾风刮动着周围的树枝,长亭里留有一些炭火的痕迹,显然这里也有人时常过来野炊。 陈青云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抱来了两捆干柴。 两人在凉亭里生了火,片刻,只见豆大的雨滴落在了缓缓流动的河里。 李心慧把肉片穿在木签上,弄了炭火支起来在一旁慢慢烤着。 “只怕要等这场雨下了才能走,幸好带了吃的,不然就要跳下河里去捉鱼了!” 李心慧调侃,慢慢翻动着滋滋作响的肉片。 陈青云装作不在意地整理着长衫,抬眸的视线落在疾风中摇摆的小船,只见那绳子不知怎么松了,那船随着晃动的水波远离了岸边。 “不知道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呢?” “不要让我们两个在这里过一夜,呵呵,不然这个端午节印象够深,只怕一辈子都会记得!” 耳边戏谑的声音轻快得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陈青云感觉那煽动的翅膀轻轻地拍打在他的心上,一下轻,一下重,微滞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低垂着头,想要掩下心里复杂的思绪,可是他很快听嫂嫂惊慌失措的声音! “天呐,船被风吹走了!” “我去……这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吗?” 李心慧面色骤变,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暗恼和无奈。 船往下是顺流,而且……风很大,不过片刻,便已经七八丈远。 “我会凫水,我去拉回来!” 陈青云站起来,脸色紧绷得厉害,微眯的眼眸看起来十分紧张。 李心慧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腕,沉声道:“不行!” “凫水最忌顺流而下,更何况你拉到船以后,要逆流而上。” “现在风这么大,你下去吃力不说,要是划不回来,疾风暴雨,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你?” 这样的意外始料未及,李心慧原本游玩的心沉到谷底。 可她还是强势地拉着陈青云坐了下来,将烤好的五花肉递给他吃。 噼噼啪啪的雨水落了下来,又快又急,原本黑沉的天更是响起了惊雷闪电。 仿佛狂风暴雨即将摧残着眼前的一切。 李心慧站在长亭边上,只见那雨滴都能打落进来,沾湿了她的衣裳。 “呵呵,今年的龙舟赛要在暴风雨中夺得胜利了!” 陈青元看着嫂嫂苦中作乐的笑容,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 龙舟赛早就结束了,为数两个时辰。 轰隆隆的天彻底黑了下来。 陈青云将柴火烧得旺了一些,此时他有些后悔了。 这里地势偏僻,峡谷为天,明明不过申时,可这天一暗,下面投下的光影便少得可怜。 隐隐的,周围如灰麻的夜色一般。 长亭幽幽深处,仿若黑夜笼罩。 李心慧也不看湖了,豆大的雨滴时不时打落在她的身上,周围的长亭四周毫无遮掩之物,一阵阵狂风伴随着潮湿的雨滴,她很快感受到一阵寒意。 陈青云关注着火势,余光却看着缩了缩脖子,打着颤栗的嫂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他的直襟,很薄,而且只有一件。 在这里除了火,他连给嫂嫂御寒的东西都找不到。 天已经黑了下来,然而雨势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陈青云深邃的眼眸看向嫂嫂,歉疚道:“都是因为我的提议,现在害得嫂嫂跟我被困在这里。” 李心慧闻言,看着陈青云的手无意识地用小木棍子扒着火星,一会进去,一会出来,好似心不在焉。 心思微动,李心慧伸手握住陈青云的手,皱着眉头道:“我们两个走到今天,何必还说这种见外的话。”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想要好好照顾的人。” 陈青云的手热了起来,他抬起头,晦暗不明的眼眸覆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 李心慧坐到陈青云的身边去,在她的眼里,陈青云只是一个少年,因为要撑起一个家,所以年纪轻轻老成持重。 可这不代表,他的心也会如同他紧绷的面容一样老练,他也会有柔软而脆弱地方。 伸手将陈青云揽入怀里,李心慧温柔道:“我会照顾好你的。” “你好好念书,就算将来考不上也没有关系,嫂嫂会给你置办家业,娶妻生子。” 陈青云湿润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意,他有些难耐的情绪躁动起来。 那些他压抑在喉咙里的话,一次一次想要从嘴巴里面冲出来。 然而他压制着,紧绷着下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的回抱着她!“永远都不要离开我!”陈青云说着,双手箍紧力道,很是不安。 第一百零八章依偎取暖 李心慧敏感地察觉道他的情绪,当即用手缓缓地拍着他背部,眼眸一片柔和。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李心慧温柔道,不等陈青云出声,她便娓娓道来。“曾经有一位母亲,她很爱她的女儿。可天有不测风云,她的孩子被绑架了,绑匪要求巨额赎金,并且警告她不能报官。可她没有听从绑匪的话,一边筹钱,一边报官。最后走露了消息,她的女儿被残忍地杀害了,死时全身骨头碎裂,遭受非人的折磨。后来,这位母亲很坚强地挺了过来,她说:最让我无法接受的不是我的女儿死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死,或早或晚。可是,为什么我的女儿 在死亡的那一刻,遭受的竟然这世间最残忍最痛苦的暴行,让她带着恐惧和痛苦离开?”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很心疼那一位母亲!可是后来我慢慢心疼她的女儿!”“不论是父母,兄弟,夫妻,我们永远都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我们活着的时候,要守护好身边的人,关心她,爱护她,珍惜她,不论是她的坏脾气,还是她的不讲理,我们都需要学会宽容谅 解。因为也许下一秒,她就不在你的身边了。”“曾经有一个人问,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这个答案如果是我给的话,我想我会去找最爱我的人,跟他吃一顿饭,陪他看最后一幕的夕阳,然后睡在他的怀里!人性都是自私的,可也 是最敏感的,谁最爱她,哪怕那个人不说出口,她也能感觉得到!” 天空很黑,很黑! 潮湿的空气带着寒意肆意穿梭。 身边的火闪耀着,温热的气息始终在他们的身边萦绕。 陈青云紧紧地抱着嫂嫂,根本不想放开。 这些话,这些道理,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从爹死的那一刻,陈家逐渐衰败! 他由始至终感觉到的,唯有无能为力! 娘亲的郁郁寡欢,哥哥的勤学武艺,他的挑灯夜读。 那个时候,陈家沉浸在一片死寂当中,仿佛熬着,就是为了出人头地那一天! 一路走来,荆棘遍布,他才慢慢领会爹爹当年那种愁眉不展的心境,可惜等到他彻底看清楚自身的境况时,他的身边却只剩下相依为命的嫂嫂。 这世道寡淡。 即不是烽火狼烟,也不是哀鸿遍野。经商的经商,科举的科举,种田的种田,仿佛徐徐渐进,方得始终。 他自幼被他爹带在身边教诲,聪慧过人,引以为傲,时间长了,他表面虽说谦和礼让,心里对那些不思进取,食古不化之人十分不屑。 随着家境变故,他的心思竟然随着那看透而不说破的早慧而日益深沉起来。 “我爹在世时常说,光耀门楣,振兴家业。” “我祖父应当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他对我爹爹要求很严厉,事事按照世家子弟培养。可惜当年迁徙到陈家村很苦,他操劳多年后留下病根,英年早逝。” “我爹也很刻苦,也很有抱负。他想让我爷爷在天之灵能够看到他振兴陈家,出人头地。” “不过他对我跟我大哥都很好,从来没有因为我们达不到他的要求而苛责!” 所以他早些年,真的过得很肆意。 玩得畅快,笑得开心。 “他们的离开,也许只是为了下一次的轮回!”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离开,或早,或晚!” “最爱的人,不论是死了,还是活着,都会永远陪着我们,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生与死的话题,总是格外沉重。 可也许是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所以李心慧说起来时,并无感伤。 相反,平静淡漠。 陈青云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亲人逐渐离世的场景。 一个一个,都走了。 也许下一个就是他,亦或是嫂嫂! 如果连自己都无能为力,便觉得死也是一种归宿了。 但如果连死都不怕了,那么他还会在乎世俗的眼光吗? 陈青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儿,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才是他不可以失去的! 功名终有一天会成空,流言终有一天会消散,当他死了,坟头长满青草,谁又会来回忆他的人生,评判他的功过? 不会有人,如同嫂嫂说的。 人性都是自私的,也许死亡来临那一刻,每一个人只会专注地去想一个人,一件事。 别人,无关紧要的人,时常用言语取乐的人,兴许连影子都不会有。 “我想陪着你,直到生命结束那一刻!” 陈青云轻声说,声音缥缈。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紧紧地依偎在嫂嫂的怀里。 如果可以,他想永远这样! 至少,有一个肩膀,让他能够靠着! 李心慧柔和的目光慢慢变得迷离起来,跳动的火光越来越小,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黑。 可她怀里抱着的这个家伙,呼吸绵长,手臂有力。 他很依赖,然而亦很强势。 像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希望得到温暖,又害怕那温暖离他而去! 矛盾,纠结,脆弱。 这一夜,似乎过得很漫长。 炭火都烧光了,雨停了,黑沉沉的天空慢慢出现了明月和星辰。 它们从峡谷的上空倒映下来,伴随着狂风卷下的花瓣,潺潺流水,漫天星辰。 真的很美,流动的水光或亮或暗,天空的星辰在夜空的照耀下越发闪耀,漆黑和淡淡的银白光芒交错纵横,流光夜雪那四个字,仿佛将眼前的美景逐渐描绘成为一副画卷。 而他们相依而偎,长亭里零星地撒下了月光,他们那一角,白昼与黑暗相邻。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双影子,如同珠帘下的璧人。 似真,似幻! 身边的温度消失了,陈青云渐渐被一阵冷风唤醒。 他躺在长亭的木椅上,头枕在嫂嫂的双腿上。 她一只手温柔地在他的额头摩擦着,五指微微挥动,似乎是在给他驱赶蚊虫。 一只手撑在长亭的木框上,遥望湖面,面容娴静柔美,目光清透宁静。 “你醒了?”李心慧含笑低头,眼眸染上一层温柔。 陈青云坐起来,点了点头道:“嫂嫂靠着我睡一会吧!” “好啊!”李心慧笑道,靠着陈青云的腿躺下,然而却丝毫没有睡意! 第一百零九章破晓残红 其实一开始,真的是睡不着。 也许是平静的湖面渐渐荡漾出悉悉率率的声音,让人觉得心头宁静,李心慧便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她梦见第一次见到好友韩越的时候,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教授看好,同学羡慕。 可一起寝室投毒案,他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一切只因为证据确凿。 跟她父母亲人的案子多像啊,韩越的父亲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三伏天里法院开庭,韩越的父亲裹着一件棉衣去听审。 他安安静静地一直待在角落,看着韩越暗暗垂泪。 那个时候,她看到韩越父亲沧桑而挫败的面孔,忽然就想到了无能为力的自己。 于是她想方设法,利用自己对药理的研究而救了韩越。 自此以后,韩越是她明面上药厂的负责人,而她只不过是一个沉迷美食,不知进取的女人而已。 恍惚之中,李心慧看到韩越朝着她走过来,他浅浅地勾起嘴角,笑得如沐春风。 可是当他明朗的五官越来越近时,李心慧却忽然将他重叠在陈青云的面容上! 轮廓,鼻翼,眼睛,嘴唇! 很像,很像! 然而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笑有些深沉而世故! 可是陈青云的却是含蓄,内敛! 青山! 电火时光之间,李心慧看到自己遥遥地站在哪里招手,笑得羞涩又甜蜜! 可嘴里喊的,却是青山! 那不是她,那是……“她”! 李心慧猛然惊醒,只见一张轮廓近在咫尺! 天还没有大亮,那轮廓被阴影覆盖着,突然就跟梦里重叠! 李心慧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唤道:“青山?” “是我,青云!” 陈青云的身体微微僵住,深色的眼眸瞬间暗去,只见他往后仰些,淡淡的光晕下,清瘦的轮廓菱角分明,冷峻清晰! “呼!” 李心慧闭上眼,拍了拍胸口! 砰砰砰的心跳跟擂鼓一样,那张面孔,熟悉得让她起了一层寒意。 就在她醒来那一刻,她以为看着她的是陈青山的鬼魂! 吓得三魂都飞了,压根忘记她也是做过鬼的人! 扯了扯嘴角,李心慧笑得讪讪的。 “对不起,我梦见了你大哥,一醒来就看到你的脸,所以……” 陈青云闻言,脸色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只听他道:“没关系,我跟哥哥长得本来就有些相似!” 李心慧下意识摇了摇头。 其实,很不一样的。 她得到李翠花的记忆以后,下意识选择不去回忆陈青山这个人,因为那是属于李翠花的感情! 就相当于一个人心里最深的秘密,她没有窥探占有的嗜好。 其实,她早就该怀疑的。 上一次昏迷,她分明梦见李翠花对韩越很是不同! 可惜,她宁愿相信是韩越对她的感情让李翠花心生好感和信任。 却不知,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李心慧坐直身体,对着身边的陈青云道:“你相不相信缘分,有些人这一世做不成夫妻,也许在下一世可以做成一对夫妻!” 陈青云看着平静的湖面,那荡漾的声音那么小,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每一个人都期盼来世,那么要今生何用?” “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必然会想尽办法与她在一起,一生一世,生死不离!” 陈青云认真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不是寄托下辈子的人! “噗!” 李心慧看到陈青云严肃的小脸,他说得十分认真! 可他才十几岁啊,懂什么是感情呢? 她活了三十年都不懂呢,不过她知道珍惜身边的人! 这点,陈青云跟她到是很像! “等你以后成亲了,我想我一定要搬出去住的!” “听着你这口气,只怕会把自己媳妇宠得不成样子,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合起来欺负我,我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李心慧调侃,眼眸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下来! 终究没有人,能陪她一直走到最后! 陈青云闻言,认认真真地看着嫂嫂,他眼眸里的光很暗,很黑,认真道仿佛要将这迷离的晨曦都拿来证明! “不会,永远都不会欺负你!”他说,语气笃定。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对少年的话不以为意! “就算你们不欺负我,可我一个孤家寡人,也看不得你们恩恩爱爱的!” “还是一个人好了,习惯了这份孤独,便不会觉得寂寞!” 像是暗夜里穿行的猫,知道没有同伴以后,就不会再叫了! 隐形得,仿佛跟夜色融为一体! 陈青云听着嫂嫂的话,莫名觉得伤感! 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现在他无法承诺! 雏鸟飞不起来,不是因为它没有翅膀,而是因为它需要成长! 他等着自己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将一切都摊开在她的面前! 可年少时,总以为路会跟自己想象的一样! 一样那么长,一样那么容易! 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总是要把路走完了,才知道,荆棘丛生中,不知不觉就偏离了最初的放向! 迷离的天色总算是看到了破晓的痕迹,一缕残红从峡谷之中穿行而下。 宁静的湖面仿佛落了一层余晖,那美丽的景色像的初开的蔷薇,美丽得足以颠覆一切。 李心慧不敢置信地抬首,然后走到长亭的最前面,距离湖面最近的地方。 美丽的色彩比彩虹更加耀眼,因为它是浓烈的,渲染的色彩足以给这山,这水,这峡谷笼罩一层神秘而耀眼的光芒。 陈青云站在后面,遥遥地看着,那残红披撒而下的时候,嫂嫂迎着那道神圣而美丽的光辉,笑着闭上了眼睛,流露出了满足的幸福。 他想,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浅浅而笑的少女,迎虹而立,如缕霞光,惊艳了他的视线! 第一百一十章偷听对话 端午节过后,李心慧着实狠狠地忙了几天。 被照料得很好的西红柿眼见已经有了拳头般大小,隐隐泛起了诱人的红光。 后面撒下的种子也到了分种秧苗的时候,整个北苑的花圃都被翻了一遍。 齐夫人在凉亭里纳凉,手里的蒲扇微微摇着,身边只带一个黄妈妈侍候。 “我说,怎么弄得跟种人参一样谨慎?” “大热的天,你亲自去翻土?” 李心慧带着连帽,一滴滴汗水顺着下颚流下。可她的眼眸好似这刺眼的阳光,璀璨明亮。 “人参有市有价,哪里比得上我这个?” “等你害喜就知道了,这可是好东西!” 李心慧调侃,她自从摸清楚齐夫人的性子以后,便没大没小的了。 偏生齐夫人就喜欢她这个调皮的性子,好似让她回到了闺中待嫁的日子,总有那么一个好姐妹一起暗藏心里的小秘密。 嗔怒地瞪了一眼李心慧,齐夫人道:“你这死丫头越发没个正形了!” 说罢,自己暗暗摸了摸肚子,发现曾经隐隐疼痛的地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面上带了一层喜意,齐夫人打发黄妈妈下去后,一脸意味深长地道:“据说端午节那一日,你跟青云出去玩都没有回来?” “你到是跟我说一说,青云那么规矩的孩子,怎么跟你出去就夜不归宿了?” 齐夫人的语气含着玩味,一双贼亮的眼眸戏谑暧昧,仿佛暗暗攒测到了什么? 同一时间,黄妈妈在拐角处刚刚福身就被谴走,烈日之下,房檐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站着两道身姿欣长的人影。 翻地的李心慧摇头叹息,不以为意道:“你看我像是自毁前程的人吗?” “别说他是我小叔了,就算他不是我小叔,才多大的孩子啊,再小两岁我都能抱在怀里宠了!”“再说那一晚我们吹了一夜的冷风啊,回来我立马就熬了一锅姜汤灌下去。船没有栓牢,飘走了,赔了押金不说,回来的时候坐人家的画舫,那些人都以为我是跟青云私奔的,那目光又同情,又鄙视。我当 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差点都喷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为了避免传言,她和青云都是胡乱编了两个名字,连云鹤书院四个字都不敢提起。 当时那情况,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要是带了刀去,她宁愿做一个竹筏了。 “哈哈哈哈!” 齐夫人大笑,她能够想象那种一脸尴尬又窘迫的样子。 当年她跟随齐瀚游历时,遇到强盗打劫,眼看寡不敌众齐瀚带着她一路奔逃。 结果天黑找到偏远的村庄,可惜人家都以为他们是私奔出来的,连间柴房都不肯施舍。 说是怕脏了地,引来晦气。 那个时候她既愤慨,又羞窘,恨不得证明身份后把那些无知村民暴打一顿。 想想往事,齐夫人越发笑得开心。 “那你总不会守着青云过一辈子吧,像端午节的事情传出去,你知道又会有多少风言风语了?” 齐夫人试探道,深幽的眼眸闪过一道光。 李心慧卷起的袖子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面红艳艳的守宫砂鲜艳至极。 灰垢的尘埃沾染在那手臂上,可那丝毫不影响她那随性而无所畏惧的姿态。 “等青云考上举人,过几年再给他娶一房媳妇就好了!” “到时候分开过也行,反正我守的是望门寡,谁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不成?” 李心慧压根志不在男女之情上。 她准备先将事业做起来,只有坚强的后盾,才是她可以肆意而为的资本。 云鹤书院是一道跳板,也是一道保护伞。 可她不可能永远靠着,没有什么是可以无限给予的,她也应该为庇护她的书院,庇护她的齐氏夫妇做些什么? 知恩图报的人,才能一如既往地依附下去。 “你就没有想过改嫁?” 齐夫人意外道,一辈子守着,无儿无女的。 光是想想晚年凄惨的境地,她都不赞成李心慧有这样的想法! 李心慧对着齐夫人摇了摇头。 “跟青云相依为命挺好的,他现在身边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又何必让他心生罅隙?” “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啊?”齐夫人皱了皱眉,之前她还暗暗物色人选呢?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以后还可以给青云带带孩子,可以教教徒弟,把陈记招牌做到人尽皆知。” “学子放假时,还能陪着您到处游玩,多自由啊!” 李心慧轻笑,她看着秧苗都种好了,又慢慢浇水。 最后才把连帽拿下来,此时她早已一头是汗,明艳的脸庞沾上了些许发丝,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齐夫人瞪了她一眼,双手却快速地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远处的齐瀚看着夫人下意识的行为,眼眸微眯,带着神色平静,眸色深深的陈青云慢慢退了回去。 庭院衔接的小道上,一棵双手无法环抱的古槐树枝繁叶茂,像是一把巨伞撑起了一片阴凉。 齐瀚瞥了一眼目光平和,不发一言的爱徒,心思微动。 “你嫂嫂对你到是真心实意的好,不过你以后要劝劝她找一个归宿才是正理。” 陈青云抬首,看着意味深长的老师,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我嫂嫂的归宿不是在我陈家吗?” “我为何要劝?” 齐瀚看着爱徒那坚定不疑的目光隐隐透着一股怒气,他皱了皱眉,一时间到是不知道如何接话! 罢了,兴许只是他想太多了! 齐瀚伸手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轻叹道:“你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人,她虽然清清白白,却难防他人背地里暗下黑手!” “到时若是卷了你进去,可便从此再无翻身之望了。” 陈青云看着老师那张慎重的面孔,仿佛他的锦绣前程就在眼前。 可他却感觉未来的权谋算计离他那么远,如果真的难防小人,不如等他得偿所愿再去平步青云如何?横竖这个家里,唯一指望他出人头地的,也只有她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你不是说,可以抱在怀里宠 李心慧并不知道陈青云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 她对齐夫人说的那些话,多是随性而出,其实陈青云在她心里,比那些话所描述出来的样子重很多。 当然,她也不可能让齐夫人知道。 齐夫人知道了,齐院长必然也就知道了。 科举为天,学子名誉堪比千金。 她把陈青云看得重了,一定程度上来说,会让人多思多疑。 霞光在天边慢慢聚拢的时候,李心慧这才忙完厨房的事情。 余晖倒映在厢房的地面上,一半耀眼明亮,一半阴影重叠。 而陈青云此时正站在那阴影当中,负手而立。 李心慧的视线冷不防受阻,轻快的步伐也停顿不前。 “你怎么来了?” 李心慧愕然,她过来的时候,食堂里那群猪都还在吭哧吭哧地叫加菜呢? 陈青云回首,深幽的眼眸落在一旁的石凳上。 那上面摆放的篮子里,有着新鲜水嫩的蜜桃跟李子。 “下午跟老师出去,买了些桃子,李子,送些过来给你吃。” 李也慧看着那提篮里满满当当的水果,当下勾唇一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天小叔有些反常。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深黑冷冽,像是藏着什么不能说的心事一样? “我今天也想出去买呢,这些东西过季就没有了。” 李心慧笑道,上前打开房门。 陈青云提着篮子,往前几步,身体几乎贴着开门的嫂嫂。 他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暗沉,似有火,簇簇幽光。 李心慧推开门后,有些狐疑地转头。 结果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她差点就亲到了陈青云的唇瓣。 踉跄地往后退去,李心慧面色染上一层红晕,疑惑地对着陈青云道:“你今天怎么了?” 连平常注重的男女之防都没有了。 像是要拱上来撒娇的大男孩一样,让她一时间有些发懵。 “嘭”的一声,提篮发出闷响。 陈青云回头,狭长的眼眸透出一股幽冷。 只见他红唇微翘,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惊愕的脸庞白皙如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波光潋滟。 一身素雅的翠纱百合群,身量纤纤,腰肢婀娜,体态优美。 说不出婉转风情,品不透淑女韵味。 陈青云眼眸暗了一些,上前两步将门关好。 “砰”的一声,李心慧愕然地抬首,只见陈青云将她困在怀里,撑起的手腕跟关好的房门形成了禁锢的包围圈。 这圈太小,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到一起。 一股暧昧的气流在两人之间流窜,李心慧愕然地抬首,只见陈青云放大的面孔突然压了下来。 心里一慌,李心慧连忙瞥开头去,双手慌张地抵触在陈青云的胸前。 “青云!” 李心慧喊道,语含警告。 陈青云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波动,低垂的眼睑落了一层暗影,他的红唇看似擦过她的脸颊,其实不过是一晃而过的暧昧。 陈青云欺身上前,两人几乎拥抱在一起。 李心慧的抵抗显得突倪,因为没有用尽全力,反而像是恋人之间的打闹。 “不是说,可以抱在怀里宠?” 清冷的声音飘入李心慧的耳朵,让她的心蓦然一动。 仿佛像是一口酥,忽然之间,给人一种口齿盈香,松软香脆的感觉。 片刻的悸动让原本冷静自持的内心起了一片涟漪。 李心慧惊愕地看着陈青云的鬓角,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相反,冷肃紧绷,似乎压制着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今日说的那些话,陈青云都听见了。 但是她不明白,陈青云这番暧昧的举动是试探她,还是告诫她?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陈青云十分抵触她会改嫁。 那样的结果,像是她抛弃他。 “你想什么呢?” 李心慧温柔的手覆上陈青云的额头。 陈青云撇开头,面色浮现一丝仓惶和狼狈。 收回手,小小的包围圈立即解禁。 陈青云背过身去,眸光晦暗,沉默不语。 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李心慧在心里吁了口气。 “你若是再小一些,抱在怀里宠也无可厚非。” “青云,有城府并非意味着,每件事都要拆分去想。” “至亲之所以不容易被离间,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明白,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伤害亲人。” 而她身边的亲人,寥寥可数。 曾经缠绵病榻,那个忍着饥饿不适照顾她的少年,那个屈身为她清洗恭桶的少年,那个为她跋山涉水寻找证据的少年。 再多的菱角,她都愿意包容。 所以,试探和怀疑,都显得微不足道。 陈青云闭上幽深的眼眸,感觉胸膈脾闷,脘腹酸胀。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这对他而言,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他不能隐忍,必然会给嫂嫂和他带来麻烦,这是羽翼未丰的他,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对不起,是我……不好!”陈青云道歉,语气黯然。 “你相信我,陈家会是你的归宿的!” 陈青云转过头,深邃的眼眸清透明亮,仿佛此刻在他眼中,唯独只剩下她一人。 李心慧呼吸微滞,白皙的脸蛋也染上一层红晕。 她想她知道陈青云的深意,但她会选择不知道。 未来的路那么长,而他的人生,犹如刚刚拉起的长帆,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转向? 她不是守望爱情的女人,更不是畅想风花雪月的女人,她很平凡,平凡到世俗。 世俗到通透。 这么多年,她的心境早已淡薄。 不是要等到垂垂老矣,不是要等到苦痛尝遍,不是要等到生离死别,那些年轻时的疯狂,青年时的执着,中年时的看透,老年时的漠然才一一出现。 有些人生,你没有经历过,然而你的周围有无数的镜子。 蜂拥而来,堆叠起来的快乐还敌不过一句:我后悔了。 是啊,后悔了! 她不希望有一天,她会从这个少年的嘴里听到这句话! 李心慧走上前去,然后张开怀抱。 两人的身量已经一样高了,也许过不了多久,陈青云会比她更高。可就算如此,陈青云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一个,坐在床沿边照顾她的少年。 第一百一十二章效果很好 “我会陪你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我会照顾你,宠你,关心你,爱护你。” “直到你的人生圆满了,娇妻入怀,稚子沉膝。” 李心慧闭上眼,她想她的心意,以他的聪慧,必然感受得到。 陈青云用力地回抱着,贪婪地吸取那淡淡的芬芳和温暖,心里仿佛有一条长长的小河,不宽,却流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夏季的夜色里总是伴随着吵闹的虫鸣。 吱吱呀呀的,绕着那房檐下的红灯笼打转。 北苑的主院里,寝房内的架子床发出摇晃的嘎吱声。 “唔……再忍忍” 等候在耳房外的翠环和翠玉红了脸,黄妈妈见她们脸皮子薄,打发她们去厨房看火。 不一会,寝房要水,又是一番忙碌的脚步声。 洗漱过后,下人退下。 齐夫人有气无力地趴在枕头上,红唇微微嘟起,水波潋滟的眸子微眯着,透出一股慵懒妩媚的风情。 齐瀚穿着薄衫,侧身躺着,手肘撑在床头。 深色的眸子流动着逗弄的心思,齐瀚抚摸着夫人的肩头,调戏道:“你方才叫得我骨头都酥了,若是还想,我们再来一回。” 齐夫人转过头,狠狠地瞪了齐瀚一眼。 她多想怼回去:你行,有本事你一晚上来七次! 然而谨防某人为了面子折腾她的老腰,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理会他的得意。 “睡觉了!” 齐夫人把头转回去,闭上眼睛。 齐瀚一手揽着夫人的细腰躺下,然而他还是有话要说。 “我发现你最近变了!” “你怎么会突然一下子跟心慧走得那么近?” “今天隔老远,我都看到你帮她倒茶!” 齐瀚觉得这转变,有些快得不可思议。 虽然他对于尊卑之别并不是十分在意,可要知道他的夫人出自侯府,自小心高气傲。 若不是早些年磨砺过,估计现在眼睛都是长在天上的。 齐夫人私下吃药的事情都是瞒着齐瀚的。 之前是怕身体受不住药性,跟之前一样死去活来的。 可她吃了几天,身边感觉舒畅得很,腰不酸了,小肚子也不隐隐作痛了。 思虑了一会,齐夫人还是决定跟齐瀚吐露心慧帮她按摩推拿,给了她秘方的事情。 寝塌的灯还没有吹灭,齐夫人娓娓道来,齐瀚眼里的光隐隐波动着,忽明忽暗。 “余大夫说这张药方是他开不出来的,但这药方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叫我放心吃!” “用了这些天,我隐隐感觉……舒服了很多,这几日心慧得空就给我按摩推拿,小腹也不似之前那般隐痛坠涨,腰也不酸了。” “心慧说有效果就是基本上是找到病根了,到时候她再跟我去南山寺住上些日子,让我放宽心。” 齐夫人说着,眼神不知不觉温柔下来。 子嗣的问题是她的一块心病,然而这些年真正关心的人寥寥无几。 心慧虽说是报恩的心思,可至少这一份心意,让她感觉到开心而温暖。 齐瀚看着夫人盈盈而笑的面容,眼里闪过一丝宠溺的温柔。 无子的缺憾,是夫妻二人共同的心结。 然而夫人却对他心有愧疚。 现在看着,虽然还不曾再次有孕,可夫人的愧疚之情,明显淡薄了许多。 “我也感觉舒服了很多!” 齐瀚意味深长道,戏谑的眼眸透着一抹舒心的捉弄。 齐夫人一开始没有明白,等到明白过来时,脸颊立即绯红一片。 只见她伸手重重地捏着齐瀚的腰部,含羞带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真的!” 齐瀚板着脸,眼眸却幽黑地闪过一丝狭促。 “我感觉……舒服得很……” “呸,你个老不正经的教书人,别让学子们都跟你学坏了?” 齐夫人嗔怒,连眼睛都羞红了,扯个被子裹着自己,翻身不跟齐瀚说话。 “哈哈!” 齐瀚心情大好地畅笑,他没有说谎。 夫人有没有不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往常时他力道重些,夫人便会脸色苍白,神情不适。 可是最近他偶尔加重力道,夫人也只是闭着眼睛哼哼,嘴角却微微张开,露出了满足而舒适的喟叹。 那种艳丽至极的唇色,那种似睁非睁,眼波媚动眸光,给人一种勾魂夺魄的妖冶之感。 这其中的不同,他自然深有体会。 齐瀚睡下后,嘴角微微上翘,揽着夫人腰间的手逐渐收紧。 “心慧接了谢家的帖子,到时候你亲自过去照看些。” “谢家已经不比从前了,京里来消息说,他们要跟张金辰派系的郭家结亲,有意攀附。” 齐瀚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暗夜里故意压低的细语。 齐夫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谢明坤明明就拜在相公门下,谢家却想跟张金辰派系结亲,这不是明摆着两边攀附? 皱了皱眉,齐夫人不高兴道:“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推掉了谢家的贴子!” 齐瀚闻言,摇了摇头道:“玉衡还在我的门下,他是个拧得清的人,以后的仕途就算没有谢家他也可以独挡一面。” “再说,谢家如今只是有这个意向,婚事还没有定下来。谢家在定南府城一向自视甚高,自诩书香门第,底蕴深厚,如何能让心慧扫他们家的面子?” 齐瀚说的,齐夫人自然是明白的。 这一次谢家的婚事就已经不成体统了,将娇养的女儿嫁给了贩卖私盐起家的陆家,陆家大爷在杭州府任通判,说得好听是从四品,其实不过是陆家花钱打通关系,放在这么一个肥差上。 眼看改头换面了,陆家自然想找书香底蕴之家结亲,也好彰显如今的身份。 陆家下聘来时,谢老夫人给她下了帖子。 流水一样的礼单,光是聘金都足足给了六千两,看得谢府的人眉开眼笑,显然谢家的底子已经亏了不少了。 “能靠拢张金辰算什么本事?” “照我说,只怕谢老夫人还想让玉衡娶聘婷呢?” 姻亲这样的关系,最适合长久攀附。齐夫人冷笑,心里的火不知怎么就着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婚事打算 齐瀚的眼眸微眯着,透着一股捉摸不定的冷光道:“我的掌上明珠,岂是她能做主的?” “你只管约束聘婷,每日学完课业,让她去找心慧玩去。” 齐夫人附和着点了点头,心慧是拧得清的,又宠聘婷。 想到这里,齐夫人心里的火气才慢慢消了些。 可聘婷跟心慧走近,必然会跟青云走近。 齐夫人刚刚躺下的身体一下子窜起来,惊讶道:“你不会是想……” 齐瀚面色一紧,眼神飘忽,神色不太自然道:“日后再说,聘婷若是不喜欢,我总不会强迫她嫁!” 齐夫人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相公,感觉他这算计还挺长远的。她的后背起了一层凉意,喃喃道:“你这心思深的,青云得出师了才能看出来吧?” 齐瀚闻言,老脸一红,扯过被子嗡声嗡气道:“睡觉!” 李心慧能接到谢家婚宴的帖子,那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把定南府堪比京城的话,那么谢家称得上是世家清贵,底蕴深厚的大家族。 这样的人家,连一个主子配几个丫鬟婆子都有定数的。 齐夫人一大早就让心慧撒手大厨房的事情,然后专心听她讲规矩。 虽然她不是谢家的下人,然而她也不是谢家的客人,多的是要让人注意的规矩。 齐夫人讲得细致,心慧也听得认真,一个早上的时间便这样一溜烟地过去了。 “要是换了聘婷,早就昏昏欲睡了!”齐夫人笑道,她对心慧的认真聆听很满意。 心慧是听得认真,然而好多东西都还没有消化呢? 除了规矩多,她感觉这谢家就是装腔作势。 几荤几素这个的定例跟她这个只待两天的厨娘是没有多少关系的。 一等婆子,二等婆子,一等丫鬟,二等丫鬟,粗使丫鬟,粗使婆子,听得她头昏脑胀的。 “我比聘婷也好不了多少啊,柳家的若是拜师门槛,谢家便是出师门槛了。这名气打出去,我可不想再到处承接宴席的操办了。” “想学的送人来,我只管收钱授艺,这还只是第一波呢,日后有得忙了。” “见见世面也好,学学规矩,免得被人看轻!” 齐夫人就喜欢心慧这股上劲的精神头,好像随时都在吸取周围的人情世故,随时都在准备融入进去。 这样很好,不容易吃亏。 如果是聘婷的话,就会很排斥。 她不喜欢的,你越是让她做,她越是反着来。 其实这样不是硬气,而是傻,会吃亏的。 “你觉得日后聘婷嫁入谢家如何?钟鼓馔玉,书香世家。” 心慧皱起眉头,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觉得谢家不好?”齐夫人来了些兴趣,熠熠生辉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 心慧看着齐夫人趣味浓浓的样子,当下好笑道:“您都说了,钟鼓馔玉,书香世家,那我还能说不好吗?” 心慧摊手,一脸无奈! “哈哈!”齐夫人大笑,她就喜欢看心慧为难的样子。 “那你说说,怎么就摇头了?” 齐夫人继续道,一脸兴奋。 “不过是像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牵扯颇深。聘婷心思单纯,想什么都摆在脸色。” “在谢家,估计连丫鬟都知道隐藏心思,聘婷嫁过去,有您跟伯父撑着还好,日后只怕……” 心慧没有说出来,然而齐夫人已经明了。 这正是她不愿跟谢家深交的地方。 看着齐夫人陷入深思,李心慧聚拢眉峰,面色沉凝道:“娉婷课业繁重,年纪尚小,怎么就想到婚事上去了?” 摇了摇头,齐夫人轻叹道:“总要到十二三岁才定亲,及笄后再出嫁。” “我们又不回京城去,偌大的定南府,数得上号的便是你接下帖子的这几家。” “而你伯府收入门下的,跟聘婷年纪相差不大的,便是青云他们这四个!” 提到青云,心慧免不了心思微动。 若是青云日后烤取了功名,也未尝配不上聘婷。 只不过现在青云无权无势,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秀才,她若是说出来,未免太冒昧了。 再加上心里升起一股惆怅,满满的,好似愁云惨雾一般。 “等他们四个能够考取功名再说吧,谢家虽好,聘婷却是会受累。” “若说钟鼓馔玉,柳家更胜一筹。若说家世清朗,张家当仁不二。” 都是弟子,都受恩惠,对于恩师的千金,自然会百般迁就。 齐夫人看着心慧,眼里忍不住点头赞同。 若是非要在入室弟子里面选,她更愿意倾向于柳成元和张华。 “青云呢?” “他怎么不说,他的潜力是这四人里面,最好的一个,年纪跟聘婷也相差得近?” 李心慧闻言,下垂的眼睑的闪过一丝异样。 青云……自然是好的! 配聘婷……很好! “青云弱冠之年能中进士的话,才有脸面高攀!” “如果不能,我觉得您还是得另择他人为好!” 心慧认真道,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他结这样一门亲事。 岳家帮扶,娇妻心善,最好不过。 齐夫人赞同地颔首,不过对于心慧正直的点评,她还是好奇道:“你就不想他娶到聘婷,日后别的不说,四品知府还是能够给他的。” 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四品知府也要进士出身才显得名副其实,再说青云若是一再不中,聘婷低嫁,日后不知多少人会打书院的主意?” “一代近亲,二代表亲,三代远亲,若是到时候侯府那边伸不出手,我觉得他们在一起也会艰难。” “当然……” 心慧顿了一下,随即目光灼灼地看着齐夫人道:“除非他们互许终生,生死不离。” 不是没有那样的可能。 可终究没有相辅相成好。 婚姻的门第之念所讲究的并不是身份的差异,而是两人所需要面临的境况。 若是将来青云护不住云鹤书院,那么聘婷所剩下的光环,便一无所有。 甚至于有可能还会埋怨青云,到时候再好的感情都会有矛盾和隔阂了。 齐夫人快看着心慧认真而谨慎的目光,心里一沉,隐隐起了隔绝聘婷和青云在一起的心思。至少在青云高中之前,不能让聘婷对青云情窦初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玩弄心眼 紧皱的眉头浮现一丝犀利,齐夫人拉着心慧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能跟我说这些,证明你的眼界十分长远。” “我膝下只有聘婷,还能不能有个儿子傍身那都是未知的。所以聘婷的归宿必然是重中之重,早些年我大哥说要给聘婷保媒,嫁回京城,我拒绝了。” “京城那个地方说好听是鲜花着锦,王公贵族。说难听叫烈火烹油,士族更替。” “我宁愿聘婷像我一样,守着这书生卷气的书院,平淡度日,也不怨她凹陷余内宅,与人勾心斗角。” 父母之心,舔犊之情,心慧早有体会。 她理解齐夫人,也支持她的决定。 聘婷的性子单纯,喜恶全在脸上。 若是没有可靠的人护着,很容易吃闷亏。 所以目前跟在齐院长身边的四位入室弟子,都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若是将来青云高中,您就把聘婷许给青云好了,青云看似清冷,可心里却是重情重义的。” “您看他待我就知道了,我一个没有给陈家生养过的寡妇,他都当我是至亲之人。” “品性自然是没话说的,而且勤奋好学,说不定一朝平步青云,仕途通顺,官运亨通……” “停,你别说了!”齐夫人甩了一个脸子给李心慧看。 “等青云中了再说,现在可别打聘婷的主意,不然看我不把你们叔嫂给撕了!” 齐夫人做出心狠手辣的样子,狠狠瞪了一眼李心慧。 李心慧失笑,再接再厉道:“长搜为母,我这不是半个婆婆吗?” “您放心,聘婷嫁过来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的。” “可不许说了,这要是聘婷知道,估计会两眼发蒙地问我:嫁给青云哥哥就能跟嫂嫂在一起了吗?” “我要是说:是!她估计立马就冲去告诉她爹,她要嫁给青云了!” 说到这里,齐夫人头疼地扶额。 对丈夫那点心思,都可以忽略不提了。 任何意外,她都不想发生在聘婷的身上。 “哈哈,聘婷不过是喜欢我做的饭菜罢了!” “她完全可以再加上厨艺课的,我知道您担心她会太胖了,可她还不到抽条的时候呢?” “再说,有我在,她胖不起来的!” 心慧眨了眨眼,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齐夫人好笑地看着她挤眉弄眼的,一直以来紧闭的嘴巴总算是缓缓松开了。 “每天,半个时辰。” “够了!”心慧轻笑,她会让青云帮忙写几本适合聘婷的菜谱。 “你下去准备吧,晚上我陪你一起去谢家!” 齐夫人含笑道,她得合计一下,让聘婷避开青云能够来北苑的时间。 心慧知晓齐夫人思量,当即便浅笑着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心慧堆满笑容的脸庞慢慢收敛,原本明亮璀璨的眼眸也黯淡下来。 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少年,玩弄心眼。 她告诉自己,是想给青云争取他自己的幸福,可她却深深地明白,聘婷是最适合青云的人。 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心慧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这日子还长呢,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但愿她没有做错吧,青云也有选择的权利! 学子午休时,陈青云过来了。 谢家那些腌臜事他没少听谢明坤抱怨。 柳家他可以自行出入,然而谢家却是不行。各房各院都有定例的人数,就算遇上喜宴,调动的人手都只会是粗使婆子和粗使丫鬟。 他不能混迹其中,因为那是最愚蠢的事情。 房门开着,条案上面摆满了宣纸。 陈青云一边沾墨抒写着,一边细心叮嘱。 “谢家分五房,此次是谢家二房的大姑娘嫁给了陆家大房的嫡次子。因为没有分家,所以这场婚宴宾客繁多,以谢家的门第来说,就算是来的客人再杂,事情再繁忙,他们都是不允许出错的。” “玉衡为谢家庶出五房的嫡长子,因为被恩师收入门下,在谢家虽说有些脸面,但也受尽排挤。” “明日他会安排一个叫银心和银玲的丫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请她们传话。” “我会一直跟在玉衡的身边。” 心慧看着青云一边说话,那字写得漂亮不说,速度还快。 她眼里的喜意掩饰不住,一边研磨,一边敷衍道:“有伯母陪着呢?不会有事的!” “大家族枝繁叶茂,嫡庶成群,自然会勾心斗角。可我又不是去宅斗的,菜单早就捋好了,谢府传话让我尽管放心,明天一早,所有食材必定到位。” “就算不到位那跟我也没有关系,横竖临时搭配都可以出几十个菜,你别担心,我脑袋里装下的菜谱跟你学过的诗书一样,多得数不胜数。” 青云抬眸,只见嫂嫂双眼放光,一脸忘我地盯着他笔下涓涓而出的字迹。 像是流光在她的眼里闪过,里面的崇拜,喜意,兴奋,毫不掩饰地倾泄出来。 青云感觉呼吸微滞,忽然就觉得心里砰砰砰的。 仿佛那研墨的手,是在他的心上转动着,一下又一下。 嫂嫂不止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了,他说不出心里那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自豪,欢喜。又像是骄傲,得意。 反正能够有让嫂嫂刮目相看的,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再好几分! “嫂嫂让我写的这些菜谱,都是给长康的吗? 陈青云垂下眼睑,低声问道。 心慧闻言,摇了摇头,研墨的手顿了一下。 “给聘婷的。” “她喜欢我做的饭菜,可日后她总是要嫁人的,不会一直都能吃到。”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恩师的掌上明珠将来要嫁的人,不会连厨娘都请不起。可嫂嫂给的菜谱,又是另外一番心意。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异样时,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地,吁了一声。 可她却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仿佛平静的内心,种下了一颗有毒的种子。 将自己整理的菜谱都抱到陈青云的面前。 “你拿回去抄吧,都要整理成菜谱,分为八大菜系。” “这以后可就是我们陈家的传家宝了,你可得写好看点!” 李心慧调侃,她准备打造陈记,那么说是陈家的传家宝也不为过了。陈青云笔锋一顿,一句传家宝,让他感觉心里温暖无比。 第一百一十五章等级森严的谢府 “嫂嫂写了菜谱是要传授下去的?”陈青云整理好凌乱的宣纸,眼睛闪过一丝疑虑。 “收了徒弟,自然是要教下去的。” “可就算是如此,整理出的八本菜谱,却只不过是基础而已。” “真正的菜谱是融会贯通,自寻搭配!” “就像你们读的文章,总不会让你们写一模一样的,掌握其中的精髓要领才是文章本身所需要传达的用意。” 陈青云了然于心地颔首。 所以,这八本菜谱,相当于基本功。 而嫂嫂,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心里悬着的大石放下,陈青云抱着一堆字迹粗鄙,墨迹不匀的菜谱返回了学子寝房。 下午,谢府派人来接。 齐夫人陪着李心慧一起过去,坐镇谢府。 谢府盘踞在定南府已有百年,自本朝以来,共出过一位侍郎,两位翰林学士,四位知府。 虽说比不上权贵云集的京城,可在定南府那是极有派头的人家。 柳家是首富,谢家是书香,两家在定南府遥遥而立,各有千秋。 可谢家的底蕴和人脉广些,还有自己的族学,早些年谢家的族学颇有名望,直到云鹤书院开办,这才慢慢消沉下去。 齐夫人跟李心慧进了谢府,先有丫鬟引了李心慧去厨房和居住的房屋。 那地方狭小逼仄,周围是佣人打通铺的耳房,空出一间厢房还闷热无比。 齐夫人见过谢府的老夫人和各房夫人以后,便谴人唤了李心慧过去,留她住在自己的客房小院。 那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翠竹林和花圃都有。 齐夫人打发谢家拨过来侍候的四个丫鬟,对着李心慧调侃道:“见识了吧?” 李心慧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识了,我进门到现在连一个正紧主子都没有见过,管事的谢妈妈瞥了我一眼,目光凌厉。” “哈哈!”齐夫人听见李心慧的叙述,想到那谢妈妈高高在上的目光,当下忍不住觉得好笑起来。 这样的人家自诩传承百年,早已非一般的士族可比。 所以在主子有意无意地纵容下,连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模样。 “明日你只管放手去做,谢家无非是想借你的名头让陆家明白,他们很重视这场婚宴。” “会有人试菜,觉得可以入口才会端上桌去。” 李心慧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更加认真。 因为明日来的,都是以士族官僚为主,相当于是她跳过去了,便可以真正成就自己的名号。 谢府,第三进的主院内 夜色掩影下,只见那打着灯笼来的人影高大肥胖,盘发梳鬓,穿着青缎绣石榴花的褙子,步伐轻快,面露冷凝。 “柳妈妈来了,大夫人在里面等着呢!” 守在门口的两个大丫鬟迎了柳妈妈进去,随即将房门关好,守在外面。 谢家的大夫人此时正端庄地坐在圆木桌旁喝茶。 一袭桃花彩绣对襟褙子,里面配成套的霞彩浅色罗裙。头戴珠钗,皓白的手腕是清透碧玉镯,眉头微微皱起,一双凌厉的扫向柳妈妈,不怒自威。 柳妈妈心神一凛,连忙恭恭敬敬地耸在一旁。 “人已经安顿好了,不过齐夫人将那个陈娘子叫到客院去了!” 柳妈妈语含担忧,仿佛有些意外。 大夫人闻言,眼眸一眯,折射出嘲讽的冷笑。 “呵,叫去了才好呢?” “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齐夫人有多看重这个陈娘子了?” “出了事……就算老爷想要为那个贱人撕破脸,那也得看老夫人答不答应了?” 最好全闹起来,那样戏才精彩呢,也不枉她这一番冒险算计了! 大夫人圆润的脸庞扯动着,似笑非笑,那一双逐渐晦暗的眼眸,泛起了阴毒的冷意。 柳妈妈听闻这冷冷的口气,袖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攥起来。 “明日很忙,老奴也顾不上什么旁的事?” “下人来往繁杂,有那脸生的,老奴也一时之间也不好细查。 “而陈娘子负责厨房的一切大小杂事,出了事情,自然是找她!” 大夫人抬目看了一眼柳妈妈,颇为满意道:“你明白就好!” “陈娘子如今在外面名声很大,几位爷赴宴尝过她做的吃食,在老夫人面前念叨几回了。” “她要是顺顺利利把这差事办好了,老夫人多半会留她在谢家!” “到时候大厨房还有你什么位置?莫要觉得我在诳你为我办事,你可要知道,那个贱人再得宠,我都是大夫人。可你不过就是个奴婢,失了势便就该去乡下养老了!” 柳妈妈擦了擦额头上的密汗,面色惶恐,点头哈腰。 “明白,老奴明白!” “陈娘子十分厉害了得,老奴明日不会插手大厨房的所有事宜。” 大夫人闻言,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随即挥手让柳妈妈下去。 这一夜,李心慧迷迷糊糊的,睡得不是很好。 四更天就有丫鬟过来催她了,好在有齐夫人坐镇,谢府的人多少给她些脸面。 刚进厨房,李心慧迎面就收到了一个重重的荷包。 “这是我们老夫人赏陈娘子的,今日的喜宴十分重要,还望陈娘子多多费心了!” 一个穿着桃红色褙子配湘妃色襦裙的大丫鬟笑着,眉眼弯弯,桃粉色的肌肤看起来水润光滑。 李心慧知道谢老夫人很重视这场喜宴,当即接下荷包,轻笑道:“还请转告老夫人,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那大丫鬟笑着颔首,随即转身离开。 柳妈妈早就恭候在大厨房了,这回直接带着一众厨娘围了上来! “早就听说陈娘子大名了,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跟我闺女一样!” “是啊,不止年轻,还长得好看!” “最重要的是手艺好啊,整个定南府城都传遍了,陈娘子做的吃食,连京里的御厨都比不上!” 夸大的辞藻蜂拥而至,李心慧疏离而淡然地笑着,并不回应。 柳家打出名号,谢家便可以再登高峰。 今日连知府徐大人都会是坐上宾,周围攀附的官员,总兵,士族全都会聚拢而来。 在柳家做得好,她得到是身价上的提升。可在谢家做得好,她得到的将会是身份上的尊重。 第一百一十六章古怪的银票 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无比重要,谢府的规矩再森严,主人再高傲,对于她这个负责操办一日宴席的人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她今日要做的是,让所有宾客满意。 宾客满意了,主人家自然也就满意了。 “我们都是做工的,大家相互配合好了就成!” 李心慧说着,把钱袋放在一边,然后将围兜给系好。 周围的厨娘见这个陈娘子不咸不淡的,当下便收了热乎的心思,准备好好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 柳妈妈微眯着眼,布满褶子的老脸挤出些许笑容道:“劳烦陈娘子了,你要是不过来,我们老夫人都要去请名膳楼的大师傅了。” “是吗?名膳楼可是定南府最出名的酒楼了。” “请他们的大师傅来,一定做得好!” 李心慧说道,不以为意。 柳妈妈的脸僵了一下,她当然是随意说的。 名膳楼的大师傅办一场宴席要五十两,她家大夫人可舍不得那个银钱。 她们早就打听清楚了,柳家那么富裕,都才给了十两给陈娘子,她们夫人打算多给二两。 也算是让这个陈娘子知道,定南府出手最阔绰的,还是她们谢家! 谢家的打赏看起来像是施舍,那种俯视的感觉,仿佛已经摸透了她的根底,提示着她身份的卑微。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李心慧对着周围忙碌的厨娘们道:“我与各位交情浅薄,但今日由我掌勺,便请各位齐心协力打好下手。” “喜宴过后,咱们能续交情的续交情,不能续交情的便各就各位。” 李心慧说完,众人隔空点头表示明白,开始忙碌起来。 柳妈妈看着李心慧将那钱袋装进袖兜的时候,一双眼眸微微闪了一下。 只见她站到李心慧的身边,大声呵斥道:“都听清楚了,好好做事,陈娘子可是来帮忙的,你们谁也不许怠慢!” “要是让我知道你们那个小蹄子偷懒耍滑,看我明天不撕了你们!” “今天我会去前院跟大总管随时对接喜宴上的碗筷茶具等等,大厨房一切都听从陈娘子安排!” 柳妈妈说完,对着李心慧讨好地笑了笑。 “柳妈妈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做事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厨房,李心慧眼眸一眯,看着柳妈妈转身的背影闪过一抹暗沉。 似乎有点古怪啊! 一个事事讲究的家族,竟然会将重要的大厨房交给她一个外人? 而且是在今天这种重要的日子,除了帮工厨娘,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监督她? 怪,实在是怪得很? “开工!” 李心慧吼了一声,中气十足,目前她只想做好这一场喜宴。 眼见柳妈妈走了,两个埋头摘菜的小丫鬟状似无意地凑到了李心慧的身边。 “陈娘子,我们是五房明坤公子遣来的,他跟陈公子不便过来,让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们姐妹二人传话。” “我叫银心,我妹妹叫银铃。” 李心慧看了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一眼,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眉黛清浅,眼眸明亮,小巧可人的瓜子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意。 两姐妹,长得都很像,姐姐银心要漂亮一些,大方得体。 妹妹略显羞涩,然而却乖巧安静地待在李心慧的身边。 有了这可心的两人在身边当副手,李心慧配菜的速度也快如闪电一般。 喜宴的菜肴名称无非是些:比翼双飞,珠联璧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配出映景的菜肴,再加上吉祥如意的好名字,其余的根本不需要她如何操心。 谢府的态度像是将她当成奴婢使唤,然而越是这样,她越是要做到极致。 李心慧做得很用心,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这些人明白,下一次,她可不是这么好请的了! 白灼虾:光是去掉虾须,虾头,虾脚就极费时间,还要精心准备的秘制的蘸水。 金丝裹翠丸:剁细的肉末,剁细的豆腐,切丝的土豆,放上调料抓腌,分开炸好以后再裹上,这一切都是精细活,厨娘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鲜菇老鸭汤:光是老鸭都洗了十几道水,再加入烈酒调味,鲜菇锦上添花。那好似花朵一样开再老鸭周围的蘑菇,让看的人食欲大开。 栗子暴鸡肉:碾碎的栗子裹上腌制后的鸡肉爆炒,一股栗子肉香散发出来,引人入醉。厨娘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深深地吸食着那从大锅里飘散出来的香气。 上汤鲜鹿肉,莲子百合羹,糖醋焦排骨,松鼠桂鱼,八宝芙蓉饭…… 李心慧一直都在忙碌着,几乎忙得连垫肚子的羹汤都没有时间喝。 还好当她渐渐沉静在准备喜宴菜肴的时候,周围的厨娘不知不觉被她带进了一种企图偷学忘我的境界。 然而李心慧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吩咐她们做事时凌厉万分,自成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态。 厨娘们彻底见识了她的能力,也全都听从调遣,一时间整个大厨房仿佛都成为了李心慧的天下。 甚至于她还临时加了喜饼,用谢府的喜字模具,做出了一块一块香软的松糕,再配上调制出来的红色果酱,一个隽秀的喜字印在上面,一桌十个,明艳耀眼,引人瞩目。 眼看准备得差不多了,李心慧扫了一眼一群忙碌得直不起腰的厨娘们,嘴角缓缓上扬。 再出色的主将,也许要虾兵的配合。 将之前那个大丫鬟给的钱袋子打开,李心慧的眼眸倏然眯起。 只见那钱袋里有五两的碎银子,然而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一股熟悉的药味扑面而来。 李心慧眸光一寒,随即不动声色第将那银票捏在掌心,将钱袋递给银心道:“这些钱是老夫人赏的,你拿去给陈公子,请他换些铜板,就说我赏人用的。” “云鹤书院赶车过来的老余身上铜板多,让他去外院换一下就成。” 银心迟疑第接过钱袋子,小声地凑到李心慧的耳边道:“陈娘子不用这样,这些厨娘明日都会有赏钱的。” “你这份,是你应得的。” 李心慧闻言,拍了拍银心的肩膀,轻笑道:“去吧,我不来她们的活可没有这么多?”银心见她心诚,点了点头,随即拿着钱袋去找了陈青云。 第一百一十七章新鲜的幺蛾子 大家各自忙碌着,柳妈妈一会跑进一会跑出,压根就顾不上李心慧。 谢府很大,前院的垂花门内遍布宾客,然而那热闹根本传不进来。 陈青云,柳成远,张华,谢明坤组成的四位翩翩佳公子此时正在别院的水榭八角凉亭里。 谢府的喜宴是定在中午,新人出门时。 谢明坤借着招呼宾客的名义,没有去前面跟接亲的新郎官们凑热闹。 而是四人整了一盘围棋,正下得不亦乐乎。 “玉衡,你说你们这么大的谢府,还分五房,平常应该不会消停吧?” 柳成元得意地调侃,明显对谢明坤的水深火热的境况报以幸灾乐祸的表情。 谢明坤抬首,撇了柳成元一眼,放下手里的棋子道:“知道为什么柳家财气逼人,然而往来之客,皆商贾白丁?” 柳成元的脸黑了下来,他家的势力可不弱。 只不过当官的亲戚藤蔓少了些罢了! “总好过你被束缚成茧,缩在里面软趴趴的好!” “你要知道,在这定南府城,谁敢惹我,明的不行我还可以暗地里教训。” “可你就不行了,家规,门风,清名,你要是反击,口诛笔伐,貌似跟放屁一样!” 柳成元自诩占了上风,一时间眼眸熠熠生辉。 谢明坤不急,缓缓而道:“你问问子恒,真正的高手是喜欢动手,还是喜欢动嘴?” “一个人如果你可以把他说死了,又何必刀刃见血,被追究罪责?” 谢明坤看向对面的陈青云,仿佛这周遭都不在他的眼里。 他沉凝的面色不太好,可他却一直都坐在那里不动! 步步为营的棋局无声地围拢而来,明显不给他留一条后路。 眼看一盘棋即将走到最后,柳成元忽然抢了陈青云手里的棋子道:“子恒,你说,玉衡是不是处处受限,如同蚕蛹?” “而我恣意潇洒,掌控全局,是不是比他爽快?” 陈青云转头,看着期待他回答的柳成元,再看向对面似笑非笑的谢明坤。 从棋篓里再拿出一颗棋子,放在可堵可疏的棋面上。 “你之所以可以恣意妄为,那是因为柳家嫡系一脉唯有你爹一人。” “说得好听独占庞大家业,说得难听便是孤舟独木,生死自控。” 陈青云说完,看向对着棋局深思的谢明坤道:“玉衡就不一样了,家族同气连枝,五服子弟汇流而成。” “如果一棵树坏了枝丫,修剪便是,如果一条小河中了剧毒,则河里的鱼虾必定尸横遍野。” “家族可助你入云霄,可拉你入地狱,若是没有茧,如何成蝶?” 谢明坤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色! 明知道陈青云在棋盘上给他留了一条活路,可此时的他却根本觉得他看到一条永远都无法挣脱的路途。 仰仗家族者,必定为家族贡献。 而他此时就站在这棋面之上的岔道,往前可能道路被堵死。 可往后也一样没有尽头。 徒然地放下棋子,谢明坤沉凝道:“子恒,如果是你执黑子,你会如何破这一局?” 陈青云放下手里的白子,刚刚起身,只听凉亭外传来一道突倪的声音道:“四位公子好!” “我替陈娘子过来传句话!” 谢府太大,银心一路跑着过来,气喘吁吁。 陈青云唰地站起来,几步就来到银铃的身边。 “我嫂嫂说了些什么?” 银心将手里的钱袋递过去,然后略低着头,连忙道:“陈娘子说请陈公子那这些银两给她换些铜板,她拿了好赏人用。” “赏人?” 陈青云有些狐疑第接过钱袋,随即道:“她可还说了些什么?” 银心咽了咽口水,随即道:“陈娘子说,云鹤书院赶车的老余铜板很多,让您去外面跟他换一下!” “老余?” 陈青云心里一惊,只见银心肯定地点了点头。 “陈娘子是这么说的,她说那些厨娘要不是她来,工序也不会多,这钱是老夫人赏的,她便想换成铜板分给大家!” 凉亭里的三人渡步过来,张华挠了挠头,嘀咕道:“赶车的老余铜板多?” “啪!”柳成元拍了拍张华的手,眼含警告。 张华缩了缩脖子,不再出声。 谢明坤打发银心回去守着李心慧,转头对着陈青云道:“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云捏紧手里的钱袋,然后对着柳成元道:“拿钱袋——找老余!” 气氛一时间沉静下来,柳成元用扇子拍了拍谢明坤的肩膀,冷笑道:“这幺蛾子出的,可真是够新鲜?” 谢明坤沉默不语,转头对着陈青云道:“我让人去请余大夫!”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只见他深幽的眼眸折射出一抹冷意,淡漠道:“我亲自去,你让人去请,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了。” 陈青云说完,快速离开。柳成元见状,假装着跟陈青云打闹的样子,当即追了出去。 张华被谢明坤拉在凉亭里下棋,两个人心不在焉第在棋盘上胡乱摆着。 “你说这……” “别说话!” 张华:…… 谢明坤沉声道,他想不到府中谁会算计陈娘子? 明知道陈娘子是恩师和师母罩着的人,到底谁会有这个胆子? 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的谢明坤恨不得揭露这偌大谢府里的肮脏腐臭,也好让他刮骨疗伤,自此断绝这看似牢固的依附。 “沾染了麝香的味道,孕妇最忌之药!” 柳府的偏厅里,余大夫将那钱袋丢还给陈青云,眉头深深聚拢。 陈青云用力捏着,面色冷寒,眼眸漆黑。 柳成元合拢折扇,英气的眉头皱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怪不得我娘让我离玉衡远一点,这样的家族再强大又如何,内里腐烂恶臭,早已坏到了根底。” “给嫂嫂的荷包竟然有麝香,亏得嫂嫂警醒,知道让你找老余。” “我记得你手里有些能人!”陈青云抬首,深幽的眼眸波澜不显,语气平和。 “你想干什么?”柳成元颇有趣味地闻到,眼眸发光。 “你说我想干什么?”陈青云嗤笑。 他会让谢家的人明白,不是谁都可以算计的? 既然有心布局陷害,那便等着自食恶果。 余大夫看着两个年少气盛的少年,出声提醒道:“谢家的势力可不薄弱,你们不要乱来!” “我跟你们过去瞧瞧。” 陈青云看着余大夫慎重的面孔,低垂的视线闪过一丝嘲讽。 谢家势大,那是嫡庶扭成一团。 如果一朝分崩离析,只怕比散沙都还不如! 谢府,清幽小院的长廊里。 梅花形的窗户透出外面炙热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 谢明坤坐在长廊上的条凳上,松缓的身体靠在梁柱上,抬首看着面前的陈青云道:“你想怎么做?” “你之前问我,如果我是执黑棋会如何破这一局?”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如果我执黑棋,我会进,不会退?” “有些路看着是给你留的,可你要知道,你面临的却是永无止境的追截!” 一盘没有走完的棋,谁知道出路会在哪里? 谢家五房早已暗生罅隙,其中的摩擦伴随这公中的日益亏空而严重起来。 谢明坤的眼眸深沉无波,抿着的红唇透出一丝紧绷的韵味。 “你想让我背叛谢家?” 谢明坤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谢家再不堪,他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陈青云看着紧张的谢明坤,摇了摇头,深色的眼眸闪过一抹寒意。 “分家!” 微凉的语气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笃定,谢明坤心里一惊,抬首时,只见陈青云对着他勾起了嘴角,露出诡异莫辨的笑容。 凝滞的气氛中,谢明坤感觉陈青云一定会在今天的宴会上做些什么? 而这件事,最后会导致谢府百年坚守的分房不分家的规矩彻底废了! “玉衡,谢家不会有人让你两头占好?” “如果你走恩师的门路,谢府对你来说,便不再是助力!” “甚至于……他们恨不得你跌下来。” 陈青云冷淡道,谢府跟张金辰派系的郭家议亲,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 如果谢家成功搭上线,那么尚未有所建树的玉衡便会被谢家放弃! 谢明坤沉默下来,他看着房檐上雕刻的瑞兽已经斑驳脱落,好似曾经辉煌的表层已经彻底被腐蚀了,露出灰黑色的瓦屑痕迹。 大房的欺压,族人的冷嘲热讽,父母的殷切期盼……谢明坤沉默了一会,随即起身。 “我让人带余大夫过去,今天人多,有些小门没有人守。” 淡漠的话语沉着冷静,陈青云深色的眼眸闪了一下,看向谢明坤道:“终有一日,这偌大的谢府都会仰仗你的鼻息。” 谢明坤苦笑着,不发一言。 在那之前,只怕今日过后,谢府就该视他为眼中钉了。 湿滑的大厨房到处都是脚印子,锅里炖的,盆里腌的,簸箕里等着下锅的……李心慧身边有谢明坤安排的银心和银玲,到也还算得上有左右手。 菜肴繁复,幸好谢家的下人厉害,李心慧这才没有手忙脚乱。 谢府的喜宴是摆在中午,阳光明媚,花香四溢。 席开八十桌,厅堂厢房都接连摆满。 新娘子出门的鞭炮声响起来以后,一声:“开席”响彻四方院落。 谢府的大管家喜气洋洋第带着上百个下人严阵以待,只等着端上来的菜肴让众人大开眼界,一饱口福。 “上菜:福祥六六顺,成鱼落雁美,风姿显贵气,比翼齐双飞,翡翠满庭园,珠联璧合,连生贵子,欢欢喜喜,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百子千孙,福运绵长……” “好!”众人连番鼓掌,有些吃过的早已迫不及待。 第一百一十八章谁在布局? 喜宴热闹非凡的时候,一直忙碌的大厨房总算是消停下来。 李心慧分发了陈青云换来的铜板,那些个厨娘受宠若惊地笑着收下了。 大家都累瘫了,有些厨娘直接坐在大厨房外面的台阶上,李心慧捶了捶酸痛肩膀,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们谢府有人要生孩子吗?”李心慧状似无意地问道,找了条长凳招呼银心和银铃坐下来。 “啊?”银心愕然地抬首,没有想到陈娘子会突然这么问? 不过她只当是陈娘子好奇谢府的事情,便小声道:“只有大房的一位肖姨娘怀有七个月的身孕,还不到生产的时候!” “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吗?” “比如月份浅的夫人或者姨娘们?” 银心摇了摇头。“没有,府医每月都会给夫人姨娘们诊脉,有孕的便会及时告诫下人小心行事以免冲撞。” “除了肖姨娘,整个谢府五房都没有人怀孕!” 李心慧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刚想闭上眼睛眯一会,一阵紧密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李心慧抬首,只见那拐角的圆形拱门外率先走来一位贵夫人。 梳着莲花髻,带着一副赤金红宝石头面,面容白皙秀丽,下巴圆润多福,眉毛黑密凌厉,一双斜长的眼眸泛着犀利的光,无声地透出一股精明能干。 穿着一身缎织掐花对襟褙子,里面配彩绣烟纱裙。远远走过来,后面跟了一群仆妇,威风凛凛体态风行入骨。 李心慧下意识站起来,这个时候,只见那位贵夫人凌厉的视线忽然看向她,转而又亲切地笑起来。 “这位就是陈娘子吧,老夫人很喜欢你今天操办的喜宴,让我来带你去宴会上去吃席。” 清润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疏离,李心慧愕然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外,只听银心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是大夫人!” “大夫人好!”同一时间,厨房里响彻着问候之声。 李心慧行了一礼,随即颔首笑道:“谢老夫人和大夫人抬爱了,只不过我这一身油烟味不好入席,还是算了。” “等到喜宴过了,我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谢大夫人到是没有想到,这么好出头的机会,这个小厨娘竟然拒绝了。 只见她勾了勾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 “走吧,齐夫人也等着呢?” “位置都给你安排好了,去吃席,热闹热闹!” 李心慧扫了一眼身上脏兮兮的围兜,然后在谢大夫人的注视下慢慢解了下来。 “我来收着吧,我可没有那个福气跟着大夫人去入席呢?”柳妈妈一把拽过李心慧的围兜,然后腆着脸对着大夫人笑了起来。 李心慧动了动被突然勒痛的手指,以及柳妈妈豪不嫌弃拽紧的围兜,恍惚之中,好似明白了什么? 只见她淡淡地笑了起来,好似欢喜,可那低头跟上的瞬间,深幽的眼眸划过一抹彻骨的寒意。 谢大夫人带头,李心慧走在她的后面。 谢府的厨房跟前院有些距离,身后还有一群仆妇跟着,静谧的树影落下刺眼的阳光,李心慧微微侧面目,只见身后的仆妇们低头目不斜视。 而前面的谢大夫人却绷着脸,抿着的红唇露出嘲弄的讥讽。 袖袋中的银票早已揉成一团,李心慧不动声色地掏出,捏在掌心。 紧密的步伐行动如风,很快便听到了一阵热闹非凡的恭维讨好,惊喜赞叹之声。 面前晃动的宽袍大袖煽动着一阵阵闷热的气息,李心慧低头,好似忆起儿时弹珠入洞的本领,恍惚间,似有一团小小的东西被弹进了那时而隐匿,时而又昭然若揭的宽袖深处。 席面上的精致菜肴吸纳了无数眸光,众人接连赞叹,一时之间,陈娘子之名再次被推入高处。 谢家家主招呼着重要的宾客在厢房里,偌大的厢房跟厅堂隔着圆形珠帘,往后的梅兰竹菊屏风,往前架子上摆满了蕙兰,百合,一室的幽香中,齐瀚从支起的窗户看到四位徒弟面色不虞,心事重重。 谢家几位老爷挨着敬酒,其乐融融,嬉笑玩乐的气氛中,齐瀚看着爱徒陈青云的眼眸深幽一片,眼底的寒意却如同隆冬,冷意四起。 皱了皱眉,齐瀚掩面喝下谢家大老爷递过来的美酒,却见内院中女眷那一边热闹起来。 “来来来,诸位看看,这位可就是陈娘子了!” “年轻,漂亮,能干,这手艺诸位如今也尝了,是不是好得很!” 谢大夫人步入席间,笑得眉飞色舞,侧身露出身后的李心慧。 十几岁的小娘子,瓜子脸,柳叶眉,鼻子小巧,红唇点朱,深黑的眼眸又大又亮,灵动无比。 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襦裙,交领褙子上绣了白色的牡丹,远远看着,淡雅明丽,容颜不俗。 内院中,二十来桌的女眷瞬间被李心慧的身影吸住了眸光。 谢老夫人假意嗔怒第对着谢大夫人道:“你快去入席吧,别挡着我们的视线了,这一等一的宴席,名膳酒楼都望尘莫及!” 谢老夫人对着李心慧招了招手,眼里的笑意掩饰不住。 今日谢家妥妥地出了风头,她总算是见识到了儿孙惦记的手艺。 确实好,比早些年她在京中国公府赴宴时吃过的都好。 李心慧感觉大夫人推了她一把,然而她回头时,只见大夫人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欢迎她至极的样子。 可她那力道,分明就是嫌弃她。 想到之前她的猜测,李心慧浅笑着上前,对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安好,谢谢老夫人信任,还亲自让人送了赏钱给我!” “你这手艺就是宝贝,还看得上我早上给的那点赏钱?” 谢老夫人笑道,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她身边一个婆子便递给了李心慧一个荷包。 福袋一样的荷包绣着细细的喜字,一眼就知道是经常赏人用的。 而跟之前她拿到的那个根本不一样。 许是早上她拿到的,不过是谢老夫人随口吩咐下人赏的,所以……有人便钻了空子。笑着收下了老夫人的荷包,李心慧转身,便看到大夫人早已入席,跟身边的夫人们聊得开开心心,一副喜乐于心的场景。 第一百一十九章意外来临 “给陈娘子找个地方坐下吃席,她做的,她最有资格吃了!” 谢老夫人吩咐,随即笑着和身边的那些老夫人们说话逗趣,不再关注李心慧。 李心慧在众人面前露了脸,一时间向她招手的桌子到处都是。 而挨着谢大夫人的齐夫人则早已让翠环给李心慧搬了凳子,李心慧看着齐夫人身边几位夫人的脸僵了僵,当即对着齐夫人笑道:“我知道您疼我,可我不能熏着您啊?” 李心慧说着,故意低头闻闻自己,做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齐夫人失笑,她看着周围默默低头吃菜的夫人们,随即便对着李心慧道:“等会一起回去!” “嗯,好的。”李心慧点了点头,笑着往后走。 徐夫人见状,对着齐夫人道:“刚刚还有人说,陈娘子比御厨都厉害嗯?” “这不,只怕御厨来了都不能跟咱们坐一桌?” “呵呵,御厨是皇家,就是官家都不敢请。” “不过今日过后,陈娘子也不再承接宴席了。”齐夫人冷笑,将原本李心慧的打算说了出来。 那丫头是个有眼界的,想的可不只是赚银子。 比起这帮子自抬身份的妇人,不知道要好多少? 齐夫人出身侯府,连皇家宴会都参加过,眼界自是不同。 充满深意的嘲讽过后,以大夫人为首的几位官家太太一时间面红耳赤,食不知味。 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带着李心慧入座,在靠着墙垣的花圃边上。 这一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只有六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孕妇? “肖姨娘?” 李心慧坐下后,对着身边的孕妇试探道。 “你认识我?” 肖姨娘笑着抬目,和善可亲。 李心慧看着她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肤白貌美,眼眸温柔。穿着的桃花云萝群,撑起的肚子鼓鼓的,一眼便可知月份已大。 “听说府中只有一位肖姨娘怀孕。” 李心慧出声道,没有动碗筷。 她看到肖姨娘的胃口似乎很好,她面前的竹荪鸡汤盅都吃完了。 肖姨娘很喜欢李心慧做的吃食,当即对着她笑道:“陈娘子做的菜肴很好吃。” 李心慧闻言,点头颔首。 她看着周围或鄙夷,或嘲讽,或不甘的眸光,渐渐有些品过味来? 这一桌,是姨娘桌。 肖姨娘的话不多,李心慧也不想说什么,不过她的眸光一直都在扫视着肖姨娘的碗筷。 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飘来,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肖姨娘你……” “啊……我肚子好痛!” “啊……好痛啊!” 肖姨娘放在桌上的拳头握紧,脸色苍白可怕,密集的细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你怎么了?” “哪里痛?” 李心慧连忙扶着她,不动声色地用手绢沾了肖姨娘碗里剩下的鸡汤。 “啊……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肖姨娘用力握住李心慧的手,抖动的唇瓣无声第说着什么…… 李心慧眼眸一眯,怔忪之间,只听身边的丫鬟尖叫道:“天呐,肖姨娘见红了!” 喜宴见红,多么不吉利的事情。 “怎么了?” “不会是动了胎气吧,来人,快去叫府医!” 谢大夫人拨开人群,面色焦急地吩咐下人。 “派人送回院子,在这里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谢老夫人厉声道,瞥了一眼后,面色冷肃。 一阵兵荒马乱,肖姨娘被两个婆子扶着往内院去。 周围的妇人们下意识站起来,议论纷纷。 谢夫人见人送走了,回头解释道:“让诸位见笑了,这是侍候我家老爷的肖姨娘。” “许是陈娘子做的吃食太好吃了,她吃多了,动了胎气!” 谢大夫人说着,面色如常第招呼起宾客。 吃多了能动胎气? 众人隐隐猜测着,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李心慧看着一左一右护着她的齐夫人和徐夫人,当下好笑道:“我没事,她喊的时候,我都没有碰到她!” 这一闹,齐夫人和徐夫人是不想再继续吃了,横竖她们身边还有大厨呢,两人便想约着回云鹤书院吃! 齐夫人压低声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喜宴上见红,可不太吉利!” 徐夫人赞同地点头,随即对着李心慧笑道:“我家老爷出门前说了,今晚要跟齐院长好好喝几杯!” “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散不了席,不如先去书院备些解酒汤,等会说不定用得上。” 李心慧被夹在她们中间,三人往谢老夫人那边走,准备打声招呼就离开。 “刚刚许多夫人都想在问你能承接宴席的时间呢,我全都推了,只说想学的派人来。”齐夫人得意道,仿佛与有荣焉。 徐夫人闻言,也插话道:“回头我那两个丫头可得给我多教几个京菜,不然家里又来了贵客,还得麻烦陈娘子过去。” 李心慧看着认真的徐夫人,当即笑道:“没有问题,京菜,杭菜,湘菜,鲁菜都可以!” 周围的夫人们听了,连忙开口道。 “我家那两个学湘菜的!” “我家的要学苏菜可以吗,我婆婆爱吃!” “哎呦,我家那个死小子喜欢吃鲁菜,不知道陈娘子会不会啊?”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耳膜都要裂了。 眼看着谢家几位夫人脸色都沉了下去,李心慧便连忙站出来道:“诸位夫人别急,杭菜,鲁菜,浙菜,京菜等等,我都会做的。” “夫人们想让下人来学的,明日去书院登记一下,等我整理好菜单,到时候想学什么都按照菜谱来就可以了!” 李心慧说完,那些夫人们一下子就乐开了,能学就成。 她们之前还嘀咕陈娘子这么好的手艺,光是承接宴席可惜了。 没有想到,人家竟然想广收学徒? 果然大厨的心思她们都不懂! 接下来便是一片准备离席的声音,谢家的几位夫人全都分开招呼,齐夫人和徐夫人眼见起身的人太多了,便跟李心慧找个空的桌子坐下,等着拥挤的人少点再走。 隔得不远的男客们声音很大,许多斗酒之声慢慢飘了过来。柳妈妈站在圆形拱门那里备着茶水和点心,看着有妇人凑过去跟那个陈娘子相谈甚欢时,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嘲讽的鄙夷。 第一百二十章怒气横冲 “大家族就是烦人,光是送客都头昏眼花的。” 齐夫人感慨道,觉得自己懒了这么多年,早已学不会这些虚伪的笑容和派头。 徐夫人闻言,凑近齐夫人小声道:“你就偷着乐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过得这么舒心?” “刚刚那位是谢家大老爷最喜欢的一个肖姨娘,听说当初还是忤逆谢老夫人才纳进来的。” 齐夫人远远地瞥了一眼面色不似之前畅快和谢老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后宅不宁,家族不兴,出点什么意外,那也正常得很!” “就是,还真当人家长袖善舞,大度撑船呢?”徐夫人说着,看着招呼客人的谢大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 被夹在两人中间的李心慧眨着明亮的大眼睛,撑着下巴等后续。 这两位贵夫人八卦的时候,可还真没有把她当外人啊? 可问题是她怎么瞧着那位谢大夫人是真的开心啊,笑得眉头飞起,好像嘴里能够塞入一个鸡蛋。 更为诡异的是,那个柳妈妈时不时瞅她一眼,好似生怕她跑了一样。 诡异的气氛中,李心慧只听到一声惊叫! “啊!” 热闹的喜宴上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屏息凝神,只听一个尖锐刺耳的嚎叫刺激着震动的耳膜。 “大老爷,不好了!” “不好了,肖姨娘早产了!” “您快来看一眼吧!” 那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好似那人已经奄奄一息,即将死在面前。 众多宾客面面相觑,突然,只听见男客的厢房里传来瓷碗碎地的声音。 同一时间,一个中年男人穿过了隔离男女宾客的屏风,然后冲向后院。 谢老夫人霍地站起来,看着大儿子的背影厉声道:“秋禾,先送客……”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位大老爷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谢老夫人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 谢大夫人掩下眸子里的阴狠,连忙趁机上前道:“娘,娘你还好吗?” 谢老夫人狠狠地捏住了儿媳的手,随即道:“娘没事,先送客人们离开!” 谢大夫人忍者剧痛,深沉的眼眸闪过一丝冷戾,随即从谢老夫人的身边走开。 “各位这边请了,今天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有谢大夫人带头,余下的几位谢夫人也面色如常地招呼起宾客来。 “啊……救我……” “好痛……好痛啊……啊……老爷……” 急匆匆的谢大爷一头扎进肖姨娘的小院,结果迎面就是一盆红得刺目的血水。 谢大爷眼眸一眯,抽动的眉头狠狠地皱起在一起。 “稳婆呢?府医怎么说?” 谢大爷慌张道,恨不得立即冲进去。 肖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红菱和一个粗使婆子拦在了面前。 “稳婆在里面的,血气冲得很,老爷不能进去!” 而厅堂里开药催产的府医也连忙出来请安。“回禀大老爷,肖姨娘吃下了活血缩宫之物,孩子只怕避免不了早产了!” “我开些催产的药,帮助肖姨娘生下孩子。” 谢大爷一把抓住府医的衣领,冷戾暴怒道:“我不管你说的这些,我要母子平安。” “如果做不到,你就滚出府去吧!” 府医惊恐的眼里闪过一丝后怕,在谢大爷暴怒而视的眸光里,下意识点了点头。 “怎么会吃了活血缩宫的药,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查,给我查你们姨娘吃了些什么?” 谢大爷面色难看,整个人担忧之中透着一股愤恨。 他深幽的眼眸转动着,开始慢慢猜测。 可这时,好几个丫鬟婆子凑上来,一一叙述。 无非就是吃了宴席上的菜肴,别的连茶水都没有喝过一口。 谢大爷眼眸眯成一条缝隙,里面透出的寒意彻骨,恨不得将接触宴席的人都抓来审一遍。 “去将今天操办宴席的陈娘子带来问话!” 谢大爷怒吼一声,矗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连忙朝着前院奔去。 可没过一会,只见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些残羹剩汤和鸡骨回来! “老爷,这是姨娘刚才吃过的。” 谢大爷冷冷第瞥了一眼府医,府医见状,连忙跑过去查看。 “陈娘子呢?”谢大爷怒气冲冲地问道,他只想找到罪魁祸首盘问。 “回禀老爷,齐夫人和徐夫人护着呢,带过不过来!” “砰!”谢大爷一拳狠狠第砸在了门框上。 在他的地盘,竟然连一个小小厨娘都无法盘问? 齐夫人,徐夫人都护着? 谢大爷阴翳的眼眸迸发出一股摄人的寒意,他猜测着,是不是这个有恃无恐的小厨娘收了好处,故意害他最心爱的女人? 而恰逢此时,府医面色微变,惊颤道:“老爷,这鸡汤里面有孕妇忌食的五行草!” “肖姨娘正是用了这鸡汤,所以引起缩宫出血,才会早产的。” 谢大爷的整张脸隐匿在暗影当中,隔着两扇门他听到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撕心裂肺第叫喊。 咯吱一声,门帘子被撩开,一盆血水又端了出来! 刺鼻的血腥味很重,让人闻到都会觉得不适。 谢大爷握紧拳头,突然就冲出小院。 而在他背影消失以后,府医却缓缓理了理衣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只见他再次走入厅堂,对着侯在一旁的红菱道:“快去煎催产药啊,你家姨娘可等不得。” 红菱站着不为所动,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府医道:“我家姨娘动了胎气请您过来瞧,你怎么就知道要提前带催产药了?” 府医面色微变,转头看向红菱:“你……” “嘭”红菱将厅堂里摆放的百花瓷瓶用尽全力砸在了府医的头上,府医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同一时间,红菱快速关了厅堂,然后进入内室。 “余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姨娘和小主子。” 红菱跪在地上,宽敞的内室里,捆了两个昏迷的婆子。 而此时,正有一位面生的婆子给肖姨娘摸着胎位。 而余大夫正坐在圆木桌旁,微微弯曲的手指轻轻第敲击着桌面。“陈公子的意思我已经传达得很清楚了,既然你们选择救这个孩子,那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暴怒质问 “我懂的,求大夫救救我的孩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您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些人要害我的孩子,是我的丫鬟和仆妇拼死护着我,将他们打晕的。” 肖姨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的手狠狠地嵚入床单里面,恨不得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撞向墙壁,让这疼痛转移,也好过缓和背脊下的腰骨断裂的那种疼痛。 一阵一阵的疼痛不是虚假的。 那床角的被子里竟然也藏有麝香? 什么五行草,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今日若不是提前得了信,她一定会吃下那盅加了滑胎药的鸡汤,到时候再盖着这床被子喝下催产药,她可以想象一尸两命的结果。 可谁也不知道,她今日穿的那件衣袍宽袖中,全是鸡肉鸡骨,连热汤都倒了不少。 她不敢吃,抿着些沾湿在手绢上。 可就是那股气味都让她胎气不稳,可想而知这些日子盖着这床麝香被子对她的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肖姨娘撑大眼眸,痛到极致的神经紧绷着,她无法形容自身承受的痛处。 因为早产,宫口迟迟不开,可腰部上的脊骨实在是痛得厉害。 “红菱,又有人端来鸡汤要验了!” 门口的婆子喊道。 红菱突然起身,红红的眼眶闪过一丝慌张。 余大夫闻言,对她使了个眼色。 红菱连忙出去端了一碗进来。 片刻后又端一碗,接连将那些鸡汤都端进了内室。 余大夫看都没有看一眼,对着红菱压低声音道:“你去跟她们说,都有五行草。” 红菱手腕一抖,鸡汤便洒了些出来! 余大夫不再看她,而是给肖姨娘把脉查看一番后道:“将我带来的药先煎上,让人随时看着,听见动静就赶紧服下!” 肖姨娘重重地点头,眼泪滚滚而落。 余大夫轻叹一声,随即在红菱的带领下从角门先出谢府,再绕由谢府大门光明正大进入。 同一时间,喜宴之上全是离桌的寒暄之声。 宾客们都要从左右垂花门出去,因此那挡住男宾客的屏风被撤开了。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飘入了李心慧的鼻尖,她抬首,只见以齐瀚为首,后面跟着徐润泽,陈请云,柳成元,张华,谢明坤都走了过来。 “一起走吧,我先去跟谢老夫人知会一声!” 齐夫人看到相公过来,嘴角勾起舒心愉悦的笑容。 齐瀚微微点了点头,眼眸深幽,抿着的红唇,看起来有心事。 感觉几人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李心慧突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的眸光顺着陈青云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微不可见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李心慧俏皮地眨了眨眼。 两人无声地交流着,一股无言的默契荡漾在浮波起潮的内心里。 陈青云的眸色又深了几许,紧抿的红唇不知不觉松缓下来。 齐夫人跟谢老夫人告辞以后,只见四个急色匆匆的婆子一下子冲到李心慧的面前,因为忌惮徐夫人的身份,所以便没有妄动,不过那瞪大的眼眸却死死地瞪着李心慧。 “陈娘子在鸡汤里面放了些什么,竟然害得我们肖姨娘早产?” 为首的一个婆子厉声道,她原本就长得粗壮,这番一站出来当面指责,引得宾客驻足,全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胡说八道,谁让你来的?” “没眼睛的东西,这几百宾客谁没有吃陈娘子做的吃食?” “想找茬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人?” 齐夫人推开围观的人群,冷戾地挡在李心慧的面前,对那四个婆子怒目而视,气势逼人。 徐夫人也顺势上前一步,冷笑道:“陈娘子可不只是操办你们谢府的喜宴,衙门之前来了贵客,可都是陈娘子亲自下厨招待的。” “不要胡乱攀咬,当心下大狱!” 齐瀚皱着眉头,他看了一眼爱徒清冷如刀的眸光,慢慢品出点味来! 青云攒使他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 齐瀚扫了一眼好似同仇敌忾的四位学生,挑了挑眉,准备看看事态发展。 为首那个婆子不敢造次,不过她立即回道:“两位夫人莫恼,刚刚我们府医给肖姨娘把脉了,说她吃了活血之物。” “肖姨娘刚刚就吃了席面上的吃食,大老爷遣了我们过来,准备带陈娘子前去问一问,可是在汤里放了些什么活血的药物?” 那领头的婆子说完,对着身边跟过来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见状,连忙去了肖姨娘的那一桌,收拾了好几样肖姨娘吃剩下的鸡骨鸡汤等等往后院跑去。 齐夫人见状,冷笑一声。 这种把戏,她见得太多了。 徐夫人也冷了脸,谢府明显想栽赃给陈娘子,而且还是这种伎俩? “我们走!” 齐夫人冷声道,彻底寒了脸。 这个时候,谢大夫人挤了过来,连忙赔礼道歉道:“仆妇无知还请齐夫人见谅,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齐夫人拂开谢夫人伸过来的手,对着李心慧道:“还不走,要留下来背黑锅?” “哦!走!” 李心慧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了,可她还是听话地跟上齐夫人的步伐。 可惜没有走多远,刚到垂花门下就见跟谢家大爷从内院冲了出来,怒发冲冠,气势汹汹地对着李心慧冲了过去。 “站住,是谁指使你的?” “那鸡汤里面怎么会有五行草?” “今日你要是说不出来,只怕你出不了我谢家的大门。” 凌厉万分的声音仿佛打磨过的刀锋,那一双漆黑暗沉的眼眸阴霾重重,十分不善。 陈青云站了出来,挡在了嫂嫂的面前,抬首,深邃的眼眸泛着刺骨的冷意。 “谢大爷,这里所有人都吃了我嫂嫂做的饭菜,为何只有肖姨娘出事?” “既然肖姨娘吃的鸡汤里有五行草,不知道别的汤里有没有呢?” “就算有,如此大分量的五行草,不知道我嫂嫂又如何能够带进府里来?”陈请云的嗓音温润动听,再加上他字字句句在理,众人下意识停下脚步,围拢过来看热闹。 第一百二十二章冷冷对峙 谢大爷涨红了脸,他也知道自己冲动了。 他拉长着脸,冷声道:“来人,取几碗鸡汤送去给府医验证。” 他是谢家的大爷,此话一出,当即有几个小厮连忙取了五六碗送去后院。 谢大夫人的脸色僵了僵,往后退了些。 “够了!” “陈娘子还会害你一个姨娘不成?” 谢老夫人被下人搀扶着过来,爆呵一声,一张扭曲的老脸狠狠地皱在一起,眉峰之间全是不可挑衅的威严。 谢老爷下意识低下头去,可心里到底不甘,他更加惶恐自己最爱的女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因为一碗鸡汤血崩致死? 握紧拳头,谢老爷沉凝了一会,随即抬首对着齐瀚拱手道:“冒犯了,改日我登门赔罪。” 齐瀚笑了笑,摆了摆手,然后往回退些,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 “无妨,我总不能让我这侄媳妇背上这等污名,还是查清楚的好。” “哼!”齐夫人冷哼一声,她想现在就走,谢府这水深着呢? 可相公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镇静下来。 柳成元,张华,徐润泽,陈请云,全都一个挨着一个坐了下来,齐夫人和徐夫人见状,便一左一右将李心慧护在中间。 突倪的一桌人,一个个安安静静地坐着,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谢明坤的位置显得太尴尬了,可祖母在,大伯在,根本轮不到他坐。 想了想,谢明坤还是选择站在恩师的身后。 场面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齐院长较真了。 浓烈的八卦趣味让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坐回去,仿佛喜宴才刚刚开始,众人也才慢慢入座。 谢老夫人的脸黑沉沉的,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和儿媳,那深幽的眼眸堆满了冷冷的寒意。 这个局面,估计谁也预想不到吧? 呵呵! 作吧,作吧,作死得了,横竖她都要入土的人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 可那双手却狠狠地杵着拐杖,晦暗的眼眸好似阴沉沉的天,无声地透出一股大雨滂沱的意味! 谢大夫人的脸色很难看,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慌。 这跟她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齐夫人竟然没有带走陈娘子,让她留下来淌浑水? 齐院长竟然慧为了一个小寡妇出头? 这些宾客竟然去而复返,甚至于厚脸皮再次坐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她连使眼色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幸好她早就留了一手,想到这里,谢大夫人慢慢镇静下来! 只见她暗暗给柳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在掌握当中。 谢大夫人攥着帕子,扶着谢老夫人道:“兴许就是个误会呢,人家陈娘子辛辛苦苦操办宴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查清楚的好!” 谢老夫人死死地瞪了一眼谢大夫人,她要是不明白内情就是傻子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大儿媳可真是够豁得出去的。 谢老夫人凌厉的眸光扫视着其他几房,当看到谢明坤站在齐瀚的身后时,她胸口憋的那口气突然就窜到了喉咙。 投靠齐府? 自己祖宗都不认了? 谢老夫人怒火中烧,双手狠狠地杵在拐杖上,她到想看看,谢齐两家撕破脸后,五房的人还怎么猖狂? 很快,小厮回来了! “回禀老爷,府医说所有汤里都有五行草。” 谢老爷突然抬起头了,恶狠狠地瞪着李心慧。 仿佛找到了罪证,已经足够他处置李心慧了。 谢大夫人在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面容也适时地松缓下来。 谢老夫人冷眼看着,不发一言,任由事态朝着恶劣的方向发展。 齐夫人是真的想爆粗了,他妈的,欺负书院都是文人是吧? 什么脏水都想泼过来,那谁会用五行草炖鸡啊? 徐夫人的嘴角抽动几下,跟徐润泽对视一眼,两人的眸光都微微动了一下。 在众人忽视的地方,谢明坤低垂着头,深幽的眼眸寒意四起,只见他攥着拳头,绷直身体。 心里那点压抑的沉重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刻,他十分庆幸自己已经做了决定。 谢家已经腐烂了,再不抽身,只怕以后就要烂死在一起。 而这些人,永远都不会醒悟。 “听说乡下都喜欢用什么草药炖鸡,而且五行草又可以做菜吃,陈娘子不会是用了吧?” “谁知道呢,听说她守的是望门寡,估计不知道五行草会让孕妇流产滑胎吧?” “天呐,幸亏我没有怀孕,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看来乡下来的厨娘,做得再好吃都是花把势,靠不住啊!” “就是就是,我之前还想着送两个小丫鬟去呢,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自家的虽然不美味,可好歹放心啊!” 议论纷纷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交头接耳,仿佛已经随着府医定下的证据而倒戈相向。 李心慧毫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袖,然后站起来道:“五行草,又名五方草,瓜子菜。是菜,也是药,吃下有利于清热利湿,解毒消肿。” “孕妇不可食,尤其是跟米仁一起,食之必定会身有不适,造成流产。” “谢大爷知道鸡汤里面放入五行草熬汤会是什么颜色吗?让我告诉你,是绿色的。” “我与齐夫人一起空手来到你谢府,不曾带来一个包袱。府中的菜单两天前就拟好,里面并无五行草!” “再则我与肖姨娘素不相识,尚且不知她有孕又为何要害她?” 李心慧说完,将桌上的鸡汤倒出来,只见为淡黄色,香气四溢,哪里有绿色的痕迹? 空气中寂静下来,众人看着桌上的残汤,一时之间有些脸红。 那鸡汤里确实看不出有五行草的痕迹。 谢大爷看着眼前神色朗然,不慌不忙,点明漏洞的女人,一颗心慢慢沉静下来。 他太慌了,一路被误导来找陈娘子的麻烦。 先是自己爱的女人在宴会上出事,然后府医说是吃了活血药物所致,所以早产。 血水一盆一盆从他面前端过,浓阴血腥的味道仿佛萦绕鼻尖,他当时就慌了,害怕一尸两命,然后让仆妇来问。 结果拿回去的鸡汤被府医断定里面竟然含有五行草? 小丫鬟说齐夫人和徐夫人护着陈娘子,她们带不走陈娘子? 他心焦似火,像是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便不管不顾地冲来…… “可她确实吃了活血缩宫的药物?” 谢大爷看向李心慧,肖姨娘早膳用得早,药效不可能到现在才发作? 而在席间,她只吃过桌面上的菜肴。 “刚刚那个陈娘子是坐在肖姨娘的身边吧?” “一坐下就问肖姨娘,还说府里只有一个姨娘怀孕?” “好像第一个扶着肖姨娘的人也是她?” “你说会不会是她收了钱……” “别胡说,齐夫人瞪过来了!” 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下面便有人跟着附和。 李心慧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她瞥了一眼在拱门外偷偷探头的柳妈妈,似笑非笑地对着谢大爷道:“我说我没有做过,你也不信?” “既是如此,你想怎样?” 谢大爷被那一眼看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隐隐怀疑,这是一场局。 他入了套。 可他却不想放过这个最有可疑的陈娘子。 正在这时,只见柳妈妈捧着李心慧之前解下来的围兜出声道。 “大老爷,这是之前陈娘子带着做菜的围裙,里面好似有可疑的药物。” 柳妈妈瞬间暴露在众人眼中,只见她双手摊开,那褶皱的围裙上,单薄的小口袋被翻出来,里面有药堂场用来抓药的方形白纸。 挨着的几个妇人凑近,有那等见识过的,打开闻了闻,当即面色惊变。 “竟然是麝香!” “天哪,是堕胎药!” “这个陈娘子竟然是有备而来的,太恐怖了吧?” “就是就是,简直不敢相信!” 李心慧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妇人们,议论的枪口显然对准了她! 可她却不慌不忙,甚至于还嗤笑起来! “围兜在你们的手里,别说是有麝香,就是有砒霜我都不奇怪!” “我只是想笑,如果肖姨娘是吃了鸡汤出事,那么一会说是五行草,一会又怀疑是麝香?” “谢家的府医是傻子吗?五行草和麝香都分不清楚?” “我是傻子吗?下完五行草再去下麝香?” 李心慧说完冷冷一笑。如果一开始谢府的人就说是麝香好了,不会自己打脸。 现在这般双管齐下,到显得可笑起来。 周围的议论又变了,众人被绕得脑袋涨呼呼的。 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真假都显得不太现实。 “去从新请大夫吧,柳家的余大夫医术就很高明!”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谢大老爷冷着一张脸,他们谢府的事情要一个柳府的大夫来验证? 说出去,岂不是说他们故意下套栽赃这个陈娘子? “不管是不是你做的,现在你有最大的嫌疑!” “我让丫鬟婆子来搜你的身,如果你身上没有可疑的药物,那么你便离开,我不再追究!” “若是有可疑的药物……”“噗!”陈青云嗤笑,打断了谢大爷的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仗势欺人 只见他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跟谢大爷对峙的位置,然后冷冷地直视着恼羞成怒的谢大爷。 “凭什么?” “凭你谢家盘踞定南府,自成一霸,仗势欺人?” “还是凭你谢大爷一往情深,为爱寻仇,不顾身份?” “或者是谢家自知凶手却不想追究,想让我嫂嫂背下黑锅,从而套取我嫂嫂手中的菜谱?” 静谧树影随风而动,斑驳了一地的残阳。 众人屏息凝神,仿佛嗅到一股阴谋的气息。 豁然开朗的脑路好似瞬间从谋害小妾变成谋取菜谱? 是啊,陈娘子跟那个姨娘无冤无仇,怎么会想着暗害? 到是陈娘子手里的菜谱未免太惹眼了,一身本事,屡次出彩。这样的人若是为谢府所套用,以谢府的财力物力,开几十家酒楼完全不在话下。 到时候……财源岂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众人细思极恐,瞬间看着谢府中人的眼色都变了。 谢大爷涨得脸红,瞪着陈青云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来泼一盆脏水?” “谁曾想算计一个小小厨娘,分明就是你嫂嫂不知忌讳,汤里有五行草不说,她又坐在肖姨娘身边,谁知道她是不是趁机做了什么?” “你可有证据证明我嫂嫂做了什么?” “你可有权利搜我嫂嫂的身?” “你可有立场厉声质问我嫂嫂?” “你没有,你不过是仗势欺人而已!” 陈青云说完,谢大爷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昏死过去。 只见陈请云掀开衣袍,跪在徐润泽的面前道:“请知府大人做主,还我嫂嫂清白!”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我嫂嫂是不是清白的,断不是你们谢府的人说了算?” “早知你们谢府如此脏脏不堪,就是肯出千两黄金,我嫂嫂也绝不会踏入一步!” 少年质地有声的话语深深地震撼了围观的宾客们。 今日发生这件事,谢家的行为实在是“匪夷所思”! 人家陈娘子是你们请来的,菜也是你们买的,做的时候也有人监督的。 大家都吃饱喝足了,所有宾客都没事,你家一个小妾出事了,抓着人家一个厨娘不放? 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谢大爷气急败坏,面色失常。这样逆转的局面对谢府太不利了。 陈青云不为所动,依旧冷嘲道:“你能堵得住我的嘴,难不成你还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不成?” “你们谢家的所作所为,众人心明眼利,自有考量!” “你……” 谢大爷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栽倒。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陈青云,丝毫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秀才言辞如此犀利,竟然步步紧逼? 齐瀚一直看好这个学生,到那里都要带着。 起初他还嘲讽齐瀚有眼无珠,竟然没有全力帮扶谢明坤! 如今看来,这个陈青云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李心慧看着跪在地上,身体笔直的少年,他的侧颜凌厉如锋,漆黑的眸色晦暗不明,像是一场席卷而来的风暴。 几百位宾客都是定南府有头有脸的人,在这一群人的面前,他一介青葱学子,为了她一个小寡妇的清白下跪? 这是何等的敬重? 其实,不用这样的。 李心慧的心里泛着一股酸涩。 她不要陈青云下跪,折辱自己的尊严和傲气? 她不要这些人以同情的方式洗刷她的污点? 她不要议论的压力帮她压倒张狂的谢家大爷? 她发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当一位卑贱的厨娘,任人评说! “起来!” “你可是齐院长的弟子,理应坚如磐石,则可轻易下跪?” “嫂嫂没有做过的事情,自有办法证明清白!” 李心慧去拉陈青云,结果陈青云纹丝不动! 杵着的身影肃在阳光里,僵直的身躯清瘦如竹。 俊朗的面容紧绷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透着一股执拗,闪过一丝痛意。 他不能告诉嫂嫂,他现在这样做的真正目的。 跪一跪又算什么? 他一定会让谢家大房付出鲜血淋漓的代价! 坚如磐石的身体纹丝不动,李心慧拉了半天,结果还是拉不起面前执拗的少年。 她感觉一股逆流的酸涩从鼻尖灌入心脏,冲击出久违的温热。 亮眼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庞,那泪光闪闪烁烁,亮得人的心也跟着发颤。 “你起来啊!” “我是清白的,我没有做过,让她们搜身就知道了!” “别跪,你可是一家之主!” 一滴晶莹的泪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摇摇欲坠后,终于掉落下来…… 齐夫人和徐夫人撇开脸去,深色的眼眸同时覆上一层水雾。 周围的妇人们,有些暗暗抹泪。 一句一家之主,点明了孤寡之境。 可就算这般,还是有人欺压,狠狠地欺压! 不要脸,恶心至极地欺压! “徐大人,让衙门的人来查吧,还陈娘子一个清白!”定南府赫赫有名的章大善人站了出来,面色不虞! “徐大人,这件事若是查不清楚,只怕这谢府的大门我是不敢登了!”定南府丁忧,原嘉兴府知府周大人冷声道。 “徐大人,您可得管管了,这么欺负人的书香世家,只怕徒有虚名罢了!”定南府通判王大人嘲讽。 谢大爷终于发现事情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周围的人,包括谢家的几位兄弟,弟媳,子侄,他们全都隐忍愤恨地瞪着他,目光猩红,面色如霜。 从冲冠一怒为红颜,到影响家族在定南府地位,这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小妾出事,而是谢府冠上了仗势欺人的罪名。 谢老夫人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笔直的少年,再看看站在齐瀚身后始终站着不动的孙儿,忽然觉得谢家这片阴霾的天地,终究还是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可这一切的导火索,不过是一个姨娘差点难产滑胎而已。 冰冷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谢老夫人拿了一个茶盏狠狠地砸向了谢大爷的头。 “畜生,一个姨娘就蒙蔽了你的眼睛?” “嘭!”茶盅碎裂。“啊!”谢老爷惨叫一声,额头的鲜血冒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配合搜身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剧烈的疼痛袭来,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露出身后脸色煞白,面露惊恐的谢大夫人。 她扶不住谢大爷的身体,差点栽倒在地。 连忙对着身边的下人道:“都死了吗?还不快去请府医?” “谢大夫人先别慌,今日我家老余跟着我来吃席的!” 柳成元吊儿郎当地笑了笑,随即拉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隐匿在宾客中的余大夫。 余大夫摸了摸自己的小胡须,笑得十分含蓄道:“谢大爷这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说罢,他走上前去。 谢大爷头痛欲裂,微眯着眼,出呼出的气息起伏不稳。 余大夫靠近时,他的鼻息之间闻到一股腥味较重的血气…… 这股血气,很熟悉! 他皱着眉头,觉得脑袋晕成一团,对于下药的事情已经力不从心。 徐润泽慢慢从位置上站起来,然后亲自扶起陈青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暗含激励。 “余大夫既然来了,不妨看看这鸡汤里可有什么五行草?” “顺便去瞧瞧这位谢大爷的姨娘可是吃了什么滑胎的药?” 定南府凡是跟柳家走得近的,都知道余大夫医术不凡,当下便也出声附和。 余大夫笑着点了点头,随意查看一番,甚至于亲自尝了尝鸡汤和菜肴。 “真好吃啊,陈娘子的手艺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余大夫意犹未尽道,仿佛还想吃! 李心慧看着探头探脑的众人,晦暗的眼眸闪过一丝嘲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余大夫看看我这帕子上可有什么古怪的药物,刚刚我扶着那位肖姨娘的时候,不小心沾湿了她喝过的鸡汤。” 余大夫接过那帕子闻了闻,随即皱着眉头道:“是滑胎药!” 周围的人一听急了,出声催促道:“余大夫,那这周围的汤里到底有没有五行草啊?” 余大夫闻言,狠狠第皱起眉头,然后冷声道:“陈娘子精通厨艺,对药膳更是认真钻研。” “通晓药理的人,怎么会在汤里下什么五行草?” “没有就是谢府的府医说谎了,明明鸡汤里的是滑胎药却非说是五行草?” “而且只有那个肖姨娘吃的鸡汤有,陈娘子在厨房,上菜的小厮又不归她管,这件事明摆着是谢家人所为!” “渍渍,真是看不出来,谢府是这样的人家,竟然还妄想用一件脏兮兮的围兜栽赃给陈娘子?” “就是,太瘆人了,布下这样的局,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这还用说?眼红人家陈娘子的手艺,又抢不过云鹤书院,暗下阴招呗?” 谢大夫人涨红着脸,用力捏了捏手绢以后,豁出去道:“那便请几位夫人给这位陈娘子搜身吧!” “只要陈娘子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药物,那我便亲自斟茶道歉!” 可是这一会,已经没有人附和谢大夫人了。 这个时候还想搜身,目的已经够明确了! 众人面露不屑和鄙夷。 谢老夫人沉声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个姨娘而已,死了就死了!” “娘!”谢大爷喊了一声,心里悲痛。 那可是他最爱的女人! 谢大夫人暗暗掐了自己的手心,原本压下去的阴狠突然又窜了出来。 迎上谢老夫人犀利的眼眸,谢大夫人冷笑道:“娘,还是查一查吧?都闹成这样了,总要给陈娘子一个清白!” “呸,不要脸!” “就是,冠冕堂皇地欺负人,亏我之前还以为这定南府第一世家有多了不起?” “人家陈娘子事前也不知道能被请入席啊,还是大夫人攒使的,更何况那么多的桌子,偏偏大夫人的人安排陈娘子坐在肖姨娘的身边,这不是摆明了早就挖好坑等陈娘子跳进来?” “呵呵,谢家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鄙夷的声音此起彼伏,谢府的其他主子全都面红耳赤,恨不得让出一条道,将这一群人送出去了。 这一场喜宴,谢家确实出了大风头。 可这个风头,只怕会像阴霾一样,笼罩在谢府的上空,经久不散。 李心慧看着站在她身边的陈青云,他清冷的眸光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可是他的食指的指尖狠狠第掐在拇指上,明显在强忍着。 他从来不想……她受一分委屈。 可是今天,他却连自己的委屈都推至人前! 她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可她却想配合着他,演完这一场戏!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深色的眼眸晃过一抹厉色,李心慧往前一步道:“那便来几个夫人证明我的清白好了!” “我与诸位都不是太熟,为了让谢家的人放心,齐夫人和徐夫人坐着便好。” 李心慧说完,往早已空了的厢房走去。 徐夫人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她想说些什么,刚刚站起来,只见徐大人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暗暗给予两人能懂的暗号! 而靠拢过来的余大夫也暗暗给柳成元动了动拇指。 陈青云的余光瞥见了,那早已嵚入皮肉的指甲才慢慢松开,露出一片沁血的深深印痕。 房间里,几位夫人看着跟进来的谢家下人,脸色冷了又冷。 李心慧脱了褙子,里衣,最后只剩下亵裤和肚兜。 可就算这样,谢府的人还是探目而望,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 “什么人家,见了鬼了,我竟然会想来?” “呵呵,自诩书香门第,清贵世家,想不到暗地里如此腌臜?” “看来不是什么人家都担得起,清名的,以后都长点眼力劲!” 三位夫人冷嘲,她们的身份不低,柳妈妈不敢造次。 可她竟然发现李心慧的衣服里没有银票? 她的眼眸眯起来,心里闪过一丝惊慌,破口质问道:“陈娘子,你早上收到的钱袋呢?” “扔哪里了?” 李心慧慢慢将衣服穿起来,似笑非笑道:“你们谢府打赏给我的钱袋,如今却要查?” “呵呵,出去再说吧!” “让大家都听一听?” 李心慧出声道,可此时的柳妈妈知道,如果这个钱袋找不到,那么谢府的名声就真的彻底完了! 到时候老夫人彻查下来,她们这一帮人也完了。 她对身边的几个仆妇使了个眼色,几个粗使婆子便围了上来,准备扒李心慧的肚兜和亵裤。 “你们想干什么?” “啊!” 一位夫人被推开,当场惊叫! 李心慧早已穿好里衣,只见她故意躲到那三位夫人的身后,开始尖叫! “啊啊啊!” “救命啊!”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我自己会脱!” 凄厉的声音划破喉咙,外面等着的宾客们瞬间变了脸色。门口的几位夫人当即冲了进去,只见谢府的几个仆妇竟然妄想动粗? 第一百二十五章触发众怒 “涨见识了,这可真是狼窝啊!” 几位夫人连忙指使自己带来的下人动手,几个下人也是气闷无比,当下冲上去就“啪啪”先打耳光,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谢府的仆妇被打得哀嚎不断,皮青脸肿。 几位夫人帮李心慧穿戴好,将落水狗一样的谢府仆妇给扔出去! “不用查了,谢府这翻手段,只怕我们寻常人根本消受不起啊?” 章夫人冷声,拉着李心慧的手为她出头。 “搜仔细了吗?” “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 谢大夫人慌张地扑上来,伸长的手指恨不得把李心慧全身上下再搜一遍。 李心慧见状,眸光一眯,状似闪躲,实则手快速地从谢夫人的宽袖中扫荡一圈。 章夫人十分不善地推了谢大夫人一下,李心慧顺势往后靠去,衣袖翻飞间,有人瞅见一张揉得跟纸团一样的东西飞了出来! “那是什么?” “好像是从谢大夫人身上掉下来的?” 嘀咕的声音响起,地上哀嚎匍匐的柳妈妈忽然眼前一亮。 只见她快速地捡起地上的银票,挥动着酸痛的胳膊道:“在这里?” “大夫人您看,竟然是一百两的银票,她一个小小的厨娘,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狼狈不堪的柳妈妈举着那揉成一团的银票,张口就是一百两。 “来人,把这个婆子压下去严加审问!” 徐大人突然发威,对着随行保护他的衙役吩咐道。 众人还没有看明白,只见衙役拖着柳妈妈往外走,而她手里晃动的银票已经落在徐大人的手里。 “救命啊,大夫人救我!” “大夫人,救我啊!” 柳妈妈嘶喊道,肿成猪头的脸鼻涕眼泪糊在一起,看着十分恶心。 谢大夫人下意识瞥开脸,两只手无意识地握紧,面色仓惶,神色不安。 “你们有人看到这张银票是从谁身上掉出来的?”徐大人问道,环顾四周。 “这里就站着三个人!” “不是我的,也不是陈娘子的,那就只能是谢大夫人的了?” 章夫人冷笑。 后面的几位夫人也站出来证明,李心慧身上根本没有那张皱兮兮的银票。 “谢大夫人,你怎么说?” 徐大人冷声道,威严尽显。 谢大夫人连忙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我的,是陈娘子身上掉下来的。” “我看了,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了。” “我的银票可不会这么皱成一团!” 谢夫人往后退了几步,满眼惶恐,看着李心慧的眸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这张银票是她让人放在钱袋里的,沾染了麝香。 她断定小寡妇见钱眼开,一定贴身收着。 到时候出事便扯不清楚,也可以洗清她谋害妾室的嫌疑,勾起谢齐两家的对峙积怨! 可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人关心肖姨娘的死活了,而谢齐两家虽说对峙,可出头的人,却换成了知府徐润泽! 谢夫人用力地捏了捏手心,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可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却昭示着她的惶恐不安。 “徐大人可否让我瞧瞧这张银票?” 余大夫上前,他嗅到一丝麝香的气味,眉头自然而然皱起。 徐大人将银票递给他,询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有麝香!” “麝香?” 徐大人眸光一寒,周身的官威立即四射开来。 周围的宾客们似乎已经能将整件事情联系起来了。 章夫人冷嘲道:“先是让你们肖姨娘出事,然后在冤枉陈娘子下药,结果冤枉不成,便想陷害?” “柳妈妈眼见我们什么都没有搜到,便想扑上来栽赃,结果谢大夫人发现柳妈妈做不成了,便自己亲自上阵!” “可您那手再快,我们这些人可都不是瞎子。” “就是,明明就是那个谢夫人袖子里掉出来的。” “呵呵,银票都没有打开,那个婆子竟然知道是一百两?” “谢家,传承百年,自诩书香门第,清贵之流,原本不过如此!” 谢大夫人的脸色彻底苍白起来,她不敢置信往后退去,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展成这样? 她更加想不到,等到她的,会是所有人的鄙夷和谩骂? “徐大人,是我谢家的错,是我谢家纵容仆妇为恶。” “那个柳婆子掌管大厨房,以为我会留下陈娘子在厨房当管事,所以才会想要使坏。” “谢家今日多亏陈娘子操办喜宴,发生这种事情,都是我的疏忽,请陈娘子见谅,我一定会将那个柳妈妈发卖出去。” 谢老夫人杵着拐杖站了出来。 她将所有事情都串联在一起,很快就猜测出了个大概。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狠狠第瞪了一眼谢大夫人,先是放软语气给徐大人求情,然后再请李心慧原谅。 谢家到底是底蕴家族,她还想挽回一些脸面。 可惜此时的局面已经并非她能控制的了。 对于众人来说,这位谢家的老夫人成功证明了自己的作用! 马后炮! 一开始可以阻止的时候,她没有及时阻止,像看闹剧一样等着看陈娘子出丑。 等到自己家族肮脏的底子即将露出来的时候,她急了,想要力挽狂澜! 可她是谁啊? 说好听是谢府的老夫人,说难听就是被捧得有些飘的老妇人,哪里知晓,如今证据摆在眼前,如何能够不追究? 就算人家陈家叔嫂不追究,难不成云鹤书院就这样算了? 没有看到人家齐氏夫妇从一开始就冷着一张脸,直到现在都没有缓和过! “老夫人,您早上赏了几两银子给我?” 李心慧忽然出声问道? 谢老夫人懵了一下,忽然脸色涨红起来! 她以为李心慧是要让她难堪,因为早上她看似大方,却只吩咐丫鬟赏了五两银子。 “五两!” “加上席间赏的,一共十两!” 谢老夫人补充道,好似要让众人明白,她并不吝啬。 可众人此时根本不关心这个,她们关心的是李心慧的用意。 只见李心慧将后来谢老夫人赏下的五两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道:“早上您赏的那五两我已经请我家小叔换成铜钱分给大厨房的厨娘们了,这五两现在也在这里。” “就当我今日跟着小叔来谢家吃席,不曾为谢家操办过宴会,还请徐大人还我一个清白!” 李心慧说着,盈盈一拜。徐大人连忙侧身,让徐夫人扶起李心慧。 第一百二十六章场面反转 “你放心,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徐大人说吧,转头对着晕头转向的谢大爷道:“你带他去给你的肖姨娘看看,指不定能救回两条命。” 谢大夫人的脸彻底沉了下去,谢老夫人的脸也僵得厉害。 其余的谢府之人虽说很是对谢府未来的名声担忧,可到底出事的又不是他们那房。 再说大房趾高气昂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让他们吃点苦头了,知晓不是谁都会捧着他们的。 谢大爷被小厮扶起来,带着余大夫往内院走。 可此时他感觉脚下轻飘飘的,连重心都找不到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甚至于想倒回去? 颠来倒去的事情整得他脑壳痛,再加上被那茶盏砸破了个口子,流了不少血,现在整个人都是虚弱无力的。 好不容易去到了肖姨娘的院门外,只听一声惨叫凄厉无比! “啊……” 谢大爷心神一抖,双膝差点软倒在地。 还是小厮连忙扶他进去。 可迎面一股血腥味袭来,谢大爷看着红菱双手染血第掀开帘子,大喊道:“老爷,姨娘她血蹦了……” “什么?” “我……” 谢大爷被这消息吓得神剧烈,突然站起来的身体还没有走上两步,顿时就晕了过去。 余大夫嫌弃地看了一眼谢大爷,然后对着红菱道:“药喝下了没有?” 红菱眼喊泪光点了点头。 “喝下了,稳婆说宫口开了七指,孩子早产个子小,马上就要出生了。” 余大夫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红菱满手的血,将怀里一个小瓷瓶掏了出来。 “生下孩子以后,每日服一颗,半月便可以恢复元气了。” “现在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红菱看着余大夫手中的救命药,狠狠第点了点头。 回房收拾一番后,红菱抱着房间染有麝香的被子跟着余大夫往外走。 “回禀大人,那个柳妈妈一口咬定,那一百两银子是老夫人赏给陈娘子的,她之前在厨房见过。” 徐大人闻言,看着脸色僵硬,黑如锅底的谢老夫人,忽然就冷笑起来。 “刚刚谢老夫人说了,只赏给了陈娘子十两银子!” “你再去行刑,她若是不招,带回衙门接着审。” “这件案子若是在这里查不清楚,那本官就将相关人等带回衙门,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陈娘子一个清白。” “好!”众宾客欢呼,鼓起了掌声。 谢大夫人的脸白得像纸一样,谢老夫人恼恨地瞪着她,片刻后又将眸光移到李心慧的面容上。 刚刚那个突倪的问题,显然有了明显的答案! 她的儿媳利用她赏下的荷包栽赃嫁祸,她不知道,便被陈娘子钻了空子。 而陈娘子知道那一百两,所以事先做了准备! 偷鸡不成蚀把米,谢老夫人冷笑,看着诸位宾客讨伐的眸光,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你这蠢妇妒忌肖姨娘得宠,所以趁机下手,栽赃嫁祸给陈娘子的?” “说,是不是?” “砰,砰,砰!”谢老夫人的拐杖用力狠狠第敲击在谢大夫人的肩上。 谢大夫人往后缩,边缩边嚎。 “娘,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啊,痛啊!” 谢夫人忍不下去了,便捏着那拐杖往后一推! 结果早就有预谋的谢老夫人往后栽去,“嘭”的一声,重重地摔到在地。 而她摔倒的那个位置,刚好是在李心慧的脚边。 “娘……” “娘你怎么样了?” “娘啊!” 谢府的人全都围着谢老夫人,李心慧和章夫人下意识站到了齐夫人她们这一边,看着谢家那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演戏。 这一下,谢大夫人彻底成了恶毒之人。 推倒婆婆视为大不敬,不孝,谢家便有理由休妻。 果真阴狠得很。 “毒妇,你竟然伤害我娘!” “恶妇,你陷害陈娘子不成,还想娘推倒摔伤?” “大嫂,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大嫂,肖姨娘再得宠不过就是个姨娘,陈娘子这么好的人,你竟然想要栽赃嫁祸给她?” 谢家人群起而攻之,谢大夫人忽然就冷笑起来。 她知道了,这些人是想弃车保帅! “是我做的又这么样?” “你们有证据吗?” 谢大夫人冷笑,她想到她千辛万苦送去京城国子监求学的儿子。 他写信回来,已经跟郭家小姐互通心意,就等着谢府上门提亲。 这个时候,谢家休她就是跟郭家断绝关系,她不信谢府舍得送到到嘴边的肥肉? “当然有证据,这就是证据!” 跟随余大夫过来的红菱捧着被子跪到徐大人的面前,然后哭泣道:“求大人做主,我家姨娘整日盖着的这床被子里竟然有麝香。” 徐大人面露惊讶,看向余大夫。 结果余大夫点了点头,出声道:“那位肖姨娘整日盖着有麝香的被子,孩子已经很虚弱了,再加上今天喝下有滑胎药的鸡汤,原本必死无疑!” “不过好在孩子早产,个头小,我让人煎了止血药,现在总算是捡回两条命。” 谢大夫人的脸色很难看,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那个孩子和那个贱人竟然保了下来? “回禀大人,柳妈妈招了,说是大夫人指使她让她的干闺女在老夫人打赏的钱袋里面放了一张带有麝香的银票。” “她还说陈娘子跟云鹤书院关系亲近,谢大爷不好追究,这件事蒙混就过去了,如果谢大爷非要追究,有带麝香的银票在,也查不到谢大夫人的身上来!” 这份口供来得太及时了。 可即便没有这份口供,眼前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肖姨娘的事情是我所为,她进门签了死契,就是衙门也管不了!” “至于柳妈妈说的这些,空口无凭,更何况那银票也不是从陈娘子身上搜到的。” 谢大夫人冷笑反驳,脸已经撕破了,她变得张狂起来! 她的儿子在京都,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人。 她也不会一直待在定南府,豁出去,她不过是名声不好。可名声这种东西,也只有谢家的老东西最在乎了,她才才不管,等过几年去了京城,谁还会记得这些破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谢大夫人的下场 李心慧站了出来,她看着神色癫狂,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的谢大夫人,冷声道:“当然还会有证据的?” “什么证据?”谢大夫人冷嘲,恶狠狠地瞪着李心慧。 她什么都算计到了。 可唯独,她算不到这个女人会如此警醒? 她什么时候把银票放在她身上的?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打算的? 等到她的儿子攀上郭家,她一定会让这个女人好看! “麝香!” “银票上有麝香,肖姨娘被子里有麝香,不知道谢大夫人的房里有没有麝香呢?” “肖姨娘是签了死契,可她的孩子没有。” “你谋害她,就是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以为你还逃得了吗?” 李心慧冷冷地嘲讽着,仿佛跟刚刚示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老夫人装晕,一时间起不来。 谢府的人立即利用肖姨娘的孩子做文章,轮流围攻谢大夫人。 “来人去搜谢大夫人的房间!” 徐大人吩咐道,衙役立即往内院穿行而去。 谢夫人见状,彻底慌了。 “不行,不准搜!” “徐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日后能不能一直如此了?” 徐大人见谢大夫人明目张胆地威胁他,当即冷笑道:“来人,把谢大夫人押回衙门,等到搜集证据后再行宣判。” “你敢?” “你可知我儿子马上就要跟郭家结亲,到时候你能不能往上再升,还得看郭大人的脸色呢?” 谢大夫人大言不惭道,整个人彻底疯癫起来! 谢府的人立即全都黑了脸,谢大夫人简直比猪还蠢! 只听徐大人冷笑道:“也许之前是能够结亲的,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 “有你这般抹黑郭大人的亲家,只怕郭大人的仕途也到头了!” “噗,蠢妇,愚不可及。”人群里不知道谁嘲讽一声。 “就是,当今圣上慧眼识英才,岂是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可以左右的?” “呵呵,也不看看徐大人身后靠的人是谁?张狂得跟疯狗一样,不知死活!” 讥讽的冷嘲陆陆续续暴出,谢大夫人彻底慌乱起来,心里的底气仿佛顷刻间散个干净。 只见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徐大人,慌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一定?” “我儿子跟郭大人的千金情投意合,怎么就结不成了?” 徐大人懒得跟她罗嗦,对着身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身边的人立即把谢夫人押了下去。谢夫人不肯去衙门,嘶吼道:“放开我!” “徐大人,我是谢家的大夫人,是郭大人的亲家,你不能把押我去衙门!” “放开我,我不去!” 可惜没有人理会谢大夫人的嘶吼,谢府的人装聋作哑,知道事态已经无法控制。 李心慧看向沉默不语,仿佛早有意料的陈青云。他的眸光深邃幽暗,直直看过来的时候,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李心慧忽然就明白过来! 后宅阴私牵扯出朝堂派系,唯一的解释,谢大夫人最终的目的不是找她背黑锅,而是利用她,让谢齐两府心生罅隙,甚至于撕破脸,反目成仇! 李心慧掩下眸子里的惊诧,安安静静地待在齐夫人的身边。 衙役搜到麝香回来,谢大夫人的罪状算是落实了。 谢家二老爷出面给李心慧道歉,然后才慢慢将所有宾客送出谢家。 静宁堂座落在谢府后花园的北上方,那里向来清幽宁静,翠竹为林,延伸的小道从后院过去便皆是以黄花梨木辅道。 紫红色的黄花梨木透着耀眼的金黄色,远远看着,像是质朴醇厚的家族藴含富足清贵的姿态。 此时这条小道极为清静,下人们全都在前院忙着,几个守着后院的丫鬟婆子都被叫走了。 齐瀚等人出来的时候,领路的谢明坤面色羞愧,神色赧然。 几位男客离开了静宁堂,一直隐忍不发的谢老夫人将茶盏重重第放在了桌上。 偌大的厅堂里,丫鬟婆子下意识低头,收敛呼吸。 谢老夫人沉了脸,保养得体的面容布满寒意。只见她抬起头,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芒,勉强露出些许笑意道:“今日到是让您笑话了,您看我那蠢媳妇……” 齐夫人抬目,幽深的眸光闪过一丝冷意,似笑非笑地道:“众目睽睽之下定的罪名,老夫人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那些个栽赃啊,嫁祸啊,阴谋构陷的腌臜事若是落在我侄媳妇的身上,只怕你们谢家也不可能让她出得了大门的?” 齐夫人说完,满面寒霜,不肯让步。 谢老夫人耸拉着眼皮,冷寒的眸光深幽犀利,只见她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声音竭力保持平和。 “齐夫人言重了,莫不要说明坤还叫您一声师母,纵然我们两家没有这层关系,我们谢府也一定会查清楚,还陈娘子一个清白。” “今日陈娘子受了委屈了,我们谢家一定会备下厚礼赔罪。” 谢老夫人说着,声音凌厉起来,仿佛压抑了极大的怨怒。 为了一个姨娘,惹了一个小寡妇,最后赔进去一位谢大夫人? 谢老夫人僵硬的面容抽搐着,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个无脑的大儿媳妇鞭打一顿。 可谢家也不是好惹的主,更何况那长孙在国子监前程极好,不能因为一个蠢妇把这一切都毁了。 齐夫人冷眼一瞥,知道老东西发怒了。 好似自降身份,说了侮辱自己的话一样。 殊不知,人比先自辱,而人辱之。 从一开始就想算计心慧,不把云鹤书院放在眼里,谢家未免也太猖狂了。 “老夫人言重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走便是。” “只不过日后齐谢两家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免得下一次,再发生什么打脸的事情就不太好了?” 齐夫人语气绵长,故意嘲讽。 谢老夫人脸色一僵,当即表态道:“云鹤书院声明远播,必定繁忙得很,日后谢府一定不会上门叨扰。” 得了准话,齐夫人这才起身道:“如此,我替我那多管闲事的侄媳妇道谢了!” 齐夫人说着,点头颔首,转身离开。 压抑的气氛中,所有丫鬟婆子都不敢妄动。 谢老夫人顿了一会,这才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快领齐夫人上客房歇息!” 齐夫人闻言,淡淡道:“不必了!” “谢府喜事见红,不宜留客。” 静宁堂寂静一片,仿佛针落可闻。 齐夫人刚出院子,只听身后传来茶盏碎落之声。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齐夫人带着等候在外的黄妈妈等人,厉声道:“都收拾好了吗?” 黄妈妈心明眼尖第上前颔首,随即道:“老奴已经让翠环和翠玉去陪着陈娘子了,老爷说谢府外汇合!”齐夫人点了点头,威风凛凛第踏上那黄花梨木的长道,急行的步伐敲出沉闷的声响,“咚,咚”如同闷雷一般,就好似即将要降下倾盆大雨一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背后阴谋 夕暮昏晚,官街两旁的铺子渐渐打烊关门。 两辆马车平稳第向前行驶着,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夜幕下的匆匆步伐,仿佛这一天到头来,只剩下旦旦归途。 “咕咕……” 马车里,一阵熟悉的声响传出,李心慧下意识憋着笑。 一直绷着脸齐夫人狠狠瞪了李心慧一眼,嗔怒道:“你还笑,这不都是为了你?” “不过你也算是正撞在枪口上了。” 齐夫人冷嘲,随即为李心慧解惑。 “那位肖姨娘是大房的人,那个大夫人既然已经在被子里下了麝香,又买通了府医,那个肖姨娘的结局早已注定。” “可她还是选择谢家二房跟陆家结亲的这一天动手,栽赃给你,不过是让陆家对谢家心有芥蒂,让我们跟谢府撕破脸,再也不会帮扶玉衡。” “谢家五房明面上其乐融融,实际上针锋相对。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只怕过不了多久谢家就会分家。” 李心慧之前就已经想到了!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场算计的背后,竟然还牵扯出陆家? “跟她在京城的儿子有关吧?” 李心慧猜测道,既然谢家五房内乱,那么官场资源便不可能会共享。 谢大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想斩断其他两房的出路,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现在看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貌似后果还很严重! 齐夫人意外地看了一眼李心慧,一双明亮的眼眸闪过一丝赞赏。 “你竟然能够想到?” “就算是我,一开始也以为她利用你对付小妾,可是我直到她意图用郭大人和威胁徐大人的时候才想到的!” “你这丫头的脑子到是很好使啊?” 齐夫人调侃,聪明的人,又通透伶俐,脑筋转得又快。 这样的女人会很旺夫的。 齐夫人看着李心慧那张小巧的瓜子脸,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熠熠发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淡淡的笑意。 乖乖,这个丫头聪明得很。 齐夫人刮目相看,随即又道:“传出今日的事情,估计谢家跟京城郭家的婚事就要黄了,古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这件事虽说是谢大夫人先栽赃在先,可有些人,只会把帐都算在你的头上。” “回到书院以后,我们提前去南山寺避避风头。”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明白齐夫人的担心。 自诩高高在上的人,认为你被算计也是活该,然而反扑就是大不敬了? 那种奇葩的思维她是不明白的,刚好也去南山寺弄出点名堂来,到时候搭上四方关系,别人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我跟青云还是太弱了!” 李心慧认真道,她能够赚无数的银钱,可地位呢? 真正的地位,是用功名堆叠起来的! 齐夫人握上李心慧的手,拍了拍。 “你伯父说了,青云秋闱必中。” “他很聪明,勤奋好学,你婆婆刚过逝的时候,他在你伯父的藏书阁整整呆了三个月。”“当年你公公第一次带着青云上云鹤书院的时候,他才三岁。你伯父跟你公公在仙鹤林下棋忽略了他,他便跑到山下的湖凉亭里摘荷花。然后自己再走回去,当时你公公问他是怎么去的,他说自己去摘的。 ”“仙鹤林到湖心亭足足要走小半个时辰,岔道又多,可是他一个三岁的孩子竟然能够跑了一个来回,起初你公公和伯父还不信,结果他自告奋勇带着他们两人走了一遍,当时你伯父抱着青云就不放了,急说 要做义父。” “呵呵,后来你公公说,义父还不如恩师,于是便让青云拜在了你伯父的门下。期初他们对青云可逗了,时长摆棋打乱后让青云放回去,结果青云五岁时,棋艺就无比精湛了。” 李心慧可以想象陈青云小时候淘气又可爱的样子。 在父母宠爱下,在恩师的夸赞下,如果不是亲人的逐渐离世,只怕他会是一位傲娇的小公子。 哪里会像现在,那一双膝盖,为她折辱下跪。 “青云很好。”李心慧温柔道。 “是啊!” “很好!” “今日那一跪也并非只是为了你,谢家分家,玉衡便能把自己摘出来。” “日后他们四个相互帮扶,不分派系,守望相助。” 齐夫人跟心慧解惑,她知道心慧心疼青云,今日那一跪,她看到心慧泪光的时候就知道了。 心慧很在乎青云,而青云也很在乎心慧。 他们都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就是别人欺负自己可以,可是欺负在乎的人就不行。 青云隐忍坚韧,心慧聪明内敛,仿佛像是缠绵在一起的藤蔓跟大树,坚韧而充满力量,仿佛等到枝繁叶茂的那一天,他们早已不分彼此。 齐夫人深邃的眼眸闪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平静。 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往深的地方想? 摇晃的马车里,车帘不停地抖动着。 车厢里气氛沉凝,只有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 “知道为什么单独留了你?” 齐瀚出声,微眯的眼眸敛聚寒光,严厉万分。 陈青云正襟危坐,深幽的瞳孔闪过一丝晦暗,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不是还有您吗?怕什么?” “谢家分家,各自寻找关系,玉衡再也不用受制。” “放屁!”齐瀚看着爱徒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甚。 只见他恶狠狠第瞪着陈青云,凌厉道:“玉衡若是连谢家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日后在朝堂之上也绝无他的容身之地。” “青云,你跟他不一样!” “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科举对你来说不过只是一条花团锦绣康庄大道,你走上去了,朝堂,内阁,辅臣,那些才是你应该算计的。” “一个小小的谢家提前暴露了你,这些年你内敛藏锋,为的是今日这番冲动,不计后果?” 陈青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楚明白,他做了什么? 他将谢家推到众矢之的,然而那又如何?自此以后,凡是想欺辱嫂嫂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一百二十九章温情相拥 “老师,你高看我了。” “我不过是一介小小秀才而已。” 陈青云清冷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是天生为了科举而存在的。 这些年他抄过的书籍不知凡几,可那些都是他需要知道的。 他只想让身边的人活得恣意一些,所以努力,想要一鸣惊人。 然而自父亲逝世前叮嘱他不可锋芒太露,以免遭小人暗害时,他便知道,有时候人太聪明,反而命短。 韬光养晦,一鸣惊人。 这些年为了这句话,他一直在隐忍。 现在他也在隐忍,不过,他要换一种方式了。 “你……” 齐瀚气闷,瞪着陈青云,紧绷的面色微微抽动着。 一直以来,陈青云都太聪明了,如果只是聪明,也许他并不看好。 问题是他聪明,隐忍,内敛,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不迂腐,懂变通,明是非。 像是清澈的荷花池里慢慢冲入泥沙,然后沉淀,清透的池底有着界限分明的水波。 他总是想给这个徒弟培养深不见底的城府,懂得算计人心,周旋于官场。 如今仿佛功亏一篑,他最得意的门生竟然想要撂挑子不干了,仿佛他一身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没有回弹不说,自己差点陷进去了。 “青云……”齐瀚还想循循善诱。 结果陈青云淡淡地打断。 “过几日郭大人就该收到消息了吧?” “谢府跟他不能联姻,表面上是谢府失去仰仗,实则是他失去制衡老师的臂膀。” “我猜这一场联姻一定还会进行,而谢大夫人也一定会被捞出来的!” “不过,老师猜会不会这么顺利呢?” 陈青云的口气很冷,漆黑的眼眸泛着一丝诡异的亮光。 微微勾起的嘴角上翘,露出凉凉的笑意。 齐瀚感觉后背一凉,突然有种谢大夫人死不瞑目的感觉! “你小子可别乱来!” “谢明宇能在国子监就搭上郭家,绝不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到时候他若是察觉什么,一定会将你……”齐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眸全是警告。 陈青云看了一眼,不以为意。 谢大夫人出事的原因是算计嫂嫂,那么等她出去以后,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报复嫂嫂。 他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的。 男人就该把家撑起来,那些潜在的危险,能够解决的他要解决,不能解决的他要想办法解决。 从今往后,他便是那个隐匿在暗处,聚敛锋芒的陈青云。 漆黑闷热的夜色里,知了知了的声音在树影里叫个不停。 高高的墙壁下,两道身影被房檐下的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李心慧觉得腰都要断了。 双手无力地垂在两边,李心慧看着树影上仿佛欢快拍掌的知了,觉得心里也不是那么抗拒小叔子的靠近了。 今天他也吓坏了吧! 算了,就让他抱一抱好了! 据说女人的怀抱有着安慰的疗效,尤其对象是……未成年…… “咳咳……” “青云,别怕!” “没事了,以后我再也不出去承接宴席了。” 李心慧拍了拍陈青云的后背,扯着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今日他那一跪,何曾不是吓到她了? 好似硬壳包裹的心脏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丝丝缕缕的清风灌入,汇聚成为酸涩的液体,让她的心酸涨疼痛。 捏着的拳头捶上了陈青云的脊背,李心慧不满道:“你以后再也不要轻易下跪了!” 尤其是为了她! 这样不顾一切的在乎,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齐夫人说的那些她都明白,可她更明白,陈青云固执坚韧的背影下,是一层为她遮挡烈日的阴凉。 陈青云什么话都不想说! 他只想抱紧怀里的人,他知道自己放肆! 可再放肆的事情他都想做,尽力压制的感觉很不好。 非常不好。 可他不能说! 只能像一个孩子一样,企图撒娇,企图依恋,企图缠绕。 她当他是一个孩子,他便做一个孩子好了。 “青云!” “你真好!” “很好!” 李心慧有些依恋第靠过去,在这个世界上,再糟糕的事情她都遇到过了。 她不怕。 可是如果有一个人怕,他会担心,容不得她有一点闪失。 那种被狠狠在乎的感觉,像是给她的心脏重重一击,将那些原本坚硬的外壳都击碎了。 一瞬间,内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甚至于,仿佛被幸福和满足包裹着,荡漾着不知名的酸涩液体,浸泡着她久未历经风霜的心脏。 “都会好的。” “只要你不离开我,一切都会好的。” 陈青云轻声道,他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双手握着嫂嫂肩膀,陈青云深邃的眸光缓缓地平视过去。 仿佛要将自己的感情全都穿透过去,彻彻底底。 那深黑的眼眸极亮,仿佛染上了些许兴奋,有些话即将破口而出。 可最终,那亮了又亮的眼眸变得漆黑,染上一层厚厚的薄雾,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李心慧感觉心有些沉了下去,不似之前那般松快! 她隐隐觉得自己期待了一下,可最终又觉得自己的期待太过狗血,转而在心里骂自己无耻。 青云还是小鲜肉呢,她一个老油条,竟然妄想坑鲜肉? 苍天? 太没有道德了! 李心慧暗暗鄙视自己,随即佯装镇定自若道:“我还想着从南山寺回来,便买房收徒。” “等你秋闱过后,我们也该在府城有自己的家了。” “之前承接酒席挣的总共有一百二十两了,再加上收徒的两百两一共是三百二十两,我们就买挨着书院的就好。” “到时候我教徒也方便些,等到陈记的名声彻底打出去,以后我便连徒弟都不教了。” 陈青云一直都莫不清楚嫂嫂的底,仿佛永远都猜不透她的想法。 “开酒楼吧,三百两足以盘下酒楼了,而且酒楼教徒弟也方便一些。” 陈青云早就想过了,以嫂嫂的手艺,书院像是一个跳板。 等到嫂嫂开了酒楼,到时候他也该秋闱了。 经过谢府这件事,嫂嫂受到知府大人和老师的照拂已经人尽皆知。所以,开酒楼和买房教徒,其实都是一样的。 第一百三十章谢家五房 “也好,听你的。” “不过酒楼最好带后院,这样住着也方便点!” 不过这样一来,三百二十两又有点不够了。 李心慧想着,或许她也该收几个大户人家的徒弟,然后再去盘酒楼。 位置要好,码头就不错。 人来人往,口碑很容易就打出去了。 而且环境好,有什么新鲜的玩意传过来,她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李心慧盘算着,没有说话。 陈青云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宠溺的眸光。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回去抄写菜谱。” 陈青云说着,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心里。 李心慧点了点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得捋捋。 这个夜晚看似平静,可对于谢家来说,却阴沉得很。 大房的肖姨娘如愿生了一个儿子,府医和稳婆都招供了,他们在大夫人威逼利诱之下,准备让肖姨娘一尸两命。 如果事情仅仅只是一个签了死契的姨娘,那么谢家五房也就不会聚到一起了。 静宁堂里坐满了谢家的主子,谢老夫人皱着一张老脸,珠黄的眼眸黑沉沉的,看着谁都一肚子气。 可此时谁还有心情去奉承她? 谢二老爷看着包着头,一副还没有弄清楚事情重要性的大哥,忍不住冷笑道:“谁都知道我们谢家,除了明宇就是明坤最能干?” “一个搭上京城的郭家,一个拜在齐瀚的门下。” “我们二房好不容易寻到一门体面的婚事,大嫂也费尽心思搅黄,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现在这一笔糊涂账,我连找谁清算都不知道了?” 谢二老爷气愤无比,陆家为什么会求娶他的闺女? 为的不就是谢家这百年书香世家的名声? 结果呢?他闺女还没有进陆家的大门,谢家就闹出了这么恶劣的丑闻? 谢二夫人看着老夫人更加黑沉的面孔,越发来气。 这个老不死的,该出面的时候不出面,现在又想拿她们撒气! 门都没有,这一次她怎么都要闹得天翻地覆才行。 “大哥,您到是说句话啊,这件事都是因为大嫂引起来的,现在她被徐大人关起来了,可我们谢家的名声也坏了。” “我的熙儿三天后还要回门呢?到时候您让她怎么跟陆家交代?怎么在陆家站稳脚跟?” 谢二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只差没有上前指着谢大爷的鼻子大骂了。 谢大爷之前受了伤,此时昏昏沉沉的,密集的虚汗不停地冒出来,让他感觉坐都坐不住。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他起的头。 心虚地擦了擦汗渍,谢大爷眸光闪烁,连忙表态道:“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去救那个毒妇的!” “二弟妹放心好了,我会休了她,她不是谢家的大夫人,就不会抹黑我们谢家的名声了。” 谢大爷越说,仿佛越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他再也不用面对那个狠毒的婆娘了,儿子也没有理由责怪他,岳父家也挑不出错来。 很好,早该这样了! 他抬起头来,“嘭”的一声,又一个茶盅狠狠地对着他的脑门砸过来! “啊……” 谢大爷旧伤添了新伤,哀嚎一声,整个人摔到在地。 “啊……” 谢大爷卷起着身体,哀嚎着,鲜红的血渍再一次沾湿了他包扎好的额头。 “蠢货!”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蠢货?”谢老夫人气急,厉声呵斥。 周围的人看似嘲讽,看似鄙夷,看似冷漠,仿佛在昏暗的灯影下,一切都慢慢剥露出隐藏的本性。 谢明坤站在坐在爹娘的身边,平视的眸光闪过一抹寒意。 谢家一开始繁荣,是因为最重规矩。 谢家之所以衰败,是因为不懂变通。 嫡长,嫡掌! 可如果嫡长是蠢货呢? 谢明坤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冷嘲! “明宇好不容易搭上郭家,你这个时候休妻,岂不是要断他的前途?” “过几天,风声小了,你备下厚礼去找那个陈青云。” “一个乡下来的小秀才而已,你若是办不到,这谢家的家主之位不如让贤。” 谢老夫人的声音阴沉沉的,仿佛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 谢大爷此时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根本听不到他娘在说些什么? 只不过谢家的几位老爷面色冷了几分,老夫人明显想要揭过此事! 表面上呵斥,不过是想堵住他们的嘴。 “娘,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善了?” “就算陈青云不追究,可徐大人怎么可能会不追究?” “女囚犯最短也要在大牢里面呆一个月才能拿钱保出来,那还得看知府大人愿不愿意松手了?” 一个在牢里待过的女人,怎么可能还能当谢家的宗妇? 想想都可笑? 谢三老爷低垂着头,大房,二房,五房,都有靠山了。 唯独他们三房,四房,到跟遭殃的鱼虾一样,水深火热的! “娘,这件事除了休大嫂,没有别的出路了!” “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真把谢家百年的声誉都搭进去!” 一个妇人恶毒,流言蜚语传些日子就消了。 那些平民百姓又怎么知道这其中调调? 谢四老爷头痛道,他当然想分家,不过他怎么敢说? 他可没有二哥和五弟有依仗! 谢老夫人的手用力地握着椅子扶手,波涛暗涌的眼眸起起伏伏,只见她铁青着老脸,冷冷地看着谢五爷道:“你呢?你怎么不说话?” 谢五爷看向谢老夫人,沉静的面容丝毫不变,深幽的瞳孔闪过一丝冷意。 “娘想我说什么?” “明坤是陈青云的同窗,大嫂又是他的伯母,帮谁外人都会有微词,我这个当爹的总不能让他断了自己的前程?” “嘭!”谢老夫人又摔了一个茶杯过来! 不过是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凌厉如刀的眼眸狠狠地剐着她的好儿子,好儿媳,好孙儿! 一个个,都想算计! “明坤要前程,明宇就不要了?” “你不要忘了,明宇已经是举人了,明坤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 “你大嫂就算是死在谢家,都不能影响明宇的前程,他可是谢家最有出息的孙辈!”谢老夫人冷冷地嘶吼道,她绝不会让人毁了明宇的前程! 第一百三十一章气吐血 “那就分家吧!”谢五爷淡淡道!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留恋了! 别人的儿子是宝,他的儿子是草! 这种窝囊日子他也是受够了! “分家吧!” 谢二爷站出来附和道,这句话他在就憋不住了! “分家吧!” “分家吧!” “分家吧!” 谢家几个爷们轮流出声,谢老夫人凌厉如刀的眼眸渐渐变得血红。 她颤抖的手指抖动着,嘴皮不停地动着,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你们……” “你们……” “你们……都……好得很!” “噗……”谢老夫人气急攻心,喷了一口鲜血,人就往后倒去! “娘……” “娘……” “娘……” 一片惊呼当中,分家之事就此打住。 女眷们要轮流伺疾,夜晚落锁时,五房便只有谢明坤跟谢五爷回去! 清幽的长廊一条接一条,后院的老槐树大得都抱不住。 狭窄的逼仄的甬道像极了京都大宅门里面的深巷子,两个人连并肩走都不能,父子俩只能一前一后地慢慢往回走。 “你祖母越来越糊涂了,今日在宴会上,她若不是心里想借机压齐夫人一头,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变成这个地步!” “那个陈青云为了把谢家逼到这一步,也算是有些城府魄力,日后你与他一起在朝为官,此人不可不防。” 谢明坤走在背后,看着父亲负手而立的身影。 那微微弓起的背部仿佛已经习惯使然,给人一种卑谦软弱的感觉。 “今日这件事,中午时青云便事先跟我商议过了。” “大伯母为什么敢在宴会上动手,不过是想让二伯跟我们都失去依仗,让堂兄独掌家族官场人脉。” “我既然决定出仕,家族的可以不要,可连恩师给予我的她都想断,未免太过狠毒!” “爹,谢家分家是迟早的。只有分家了,我们五房才会有出路。” 谢明坤认真道,夜风徐徐,迎面吹拂在脸上。 凉凉的,让人感觉气氛也凉凉的。 谢五爷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只听他重重一叹。 他年幼时,家族的族学还很繁荣,谢家子弟再不济都有秀才功名。 那个时候的谢家何等繁华? 可是如今,也避免不了凋零分支的结局。 “罢了,你心中有数就行。” “我们五房是庶出的,分家只怕不会有什么产业?” “你要有心理准备。” 谢明坤闻言,笑了笑道:“爹爹放心,我准备让银心银玲跟着陈娘子学厨,到时候凭她们的手艺,开间酒楼不在话下。” “银钱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谢五爷知道儿子想要分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谢明坤看到他爹已经没有异议了,再加上其他四房的推波助澜,谢家分家之事,指日可待。 三天后,李心慧跟齐夫人收拾好箱笼,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往南山寺驶去。 南山寺距离定南府城有一个时辰的车程,然而到了山脚,往上的爬的滋味就不太好受了。 这一次出来,齐夫人带了齐盛和四个护卫,其余的便是贴身侍候的黄妈妈,翠环,翠玉,以及侍候齐聘婷的青青。 南山寺很美,四面环山,绿荫连绵。 寺庙的北面是一条奔流而下的瀑布溪流,周围是奇峰异石,风景秀美。 往南是一片小平原,松柏成林,四季长青。 南山寺建寺已有四百多年,因为许愿灵验,历经皇朝更替,也变得越发辉煌。 甚至于吸引了许多外地客商,游子等等,寺庙的墙体上,还有刻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文章。 从山门进入,往前直走是大雄宝殿,法堂,讲经室,千佛殿。 左右两边分别是地藏殿,文殊殿,再靠后便是客室和寺庙后山。 奔腾的溪流端急,隐隐喷发出一股白雾。 李心慧站在半山腰,忽然有一种,“群山耸立人渺小,咆哮溪流潭水深”的感慨。 “嫂嫂,你等等我!” “我好累啊,爬不动了!” 齐聘婷鼓着腮帮子,站在台阶下抬首看向李心慧,祈求的眸光堆满了盈盈的水雾。 李心慧回眸一笑,看着齐夫人还隐隐落后几步。 “哎呀,原来长胖的人可不止聘婷了?” 齐夫人靠在黄妈妈身上喘气,知道李心慧在调侃她。 瞪了她一眼,齐夫人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年轻的时候,走云贵山地都不带喘气的!” “所以啊,年轻就是好!”李心慧坐在干净的台阶上,用手掌扇风,看似惬意得很。 齐夫人气绝,狠狠地追了几步才跟上。 黄妈妈擦了擦额头上的密汗,干裂的唇瓣不自觉地抿了抿,觉得夫人也太孩子气了。 她这把老骨头,感觉胸闷气短,烈日暴晒下来,头昏眼花的,脚步也虚浮起来! 李心慧也察觉到了黄妈妈的不适,脸色苍白得很,眼皮耸拉下来,精神头已经不好了。 上前扶着齐夫人,李心慧对着后面随时照看的翠环和翠玉道:“你们扶着点黄妈妈,她可能中暑了!” 翠环翠玉闻言,连忙上前扶着黄妈妈。 黄妈妈确实感觉身体使不上劲了,不好意思地对着齐夫人虚弱地笑了笑。 齐夫人皱着眉头,连忙道:“你怎么不早说?一把年纪还逞能?” “行了,寺庙里面有解暑汤的,我们快点上去。” 南山寺齐夫人不是第一次来,可顶着大热天往上爬,她还真的是第一次。 索性因为天气骤热的原因,香客并不是很多,大家走走停停,山道上也不觉得拥挤。 李心慧扶着齐夫人走到山门口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一个穿着淡黄色僧袍的和尚。 大约六七十岁,慈眉善目,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眼睛炯炯有神,一张圆圆的脸庞看起来十分有佛像。 “明德大师!” 齐夫人连忙上前,双手合十,十分尊敬。 李心慧跟着点头颔首,眉眼温柔如风。 明德大师看向亭亭而立的李心慧,明亮的眸色闪烁一下,嘴角自然而然地勾起道:“齐夫人可安好!”“您身边这位,可是名动定南府的陈娘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大师批命 明德大师询问道,不过李心慧却感觉,大师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他深幽的眼眸带着点点笑意,明亮清透,好似心如明镜。 “正是,这丫头命途多舛,烦请大师给她看看?” 齐夫人连忙将李心慧拉到她面前,真诚地关怀着。 只见明德大师的眸光在李心慧的脸庞上转了一圈以后,清朗道:“命途多舛是前生,苦尽甘来是今世。” “锦绣铺地迎风展,平步青云喜临门。” “大富大贵之命,很好!” “真的吗?” “那太好了!”齐夫人开心道,却不知李心慧的眼眸忽闪,内心早已波涛暗涌。 前生,今世。 看似前半生,实为后半世。 可只有她知道,她明白,这位明德大师所说的,是她的前世和今生。 “大师,今人不见古时月,古月可曾照今人?” 李心慧问道,不同的朝代,相同的历史轨迹。 仿佛平衡时空下,似是而非的一场虚幻梦境。 明德大师认真地看着李心慧的眼睛,那里面清透,明亮,漆黑。 象征着坚定,善良,明理。 嘴角勾起和善的笑意,明得大师道:“今人可见古时月,古月也曾照今人。” “既来之,则安之!” “锦绣路,青云帆,命里有时终须有。” “施主的路还很长,日后若有难时,可来寺里寻贫僧。” 耳边的风呼呼的,山门外的常青树被吹得左右摇曳。 远山半山腰上刺眼的金光笼罩而下,空旷的山门前,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齐夫人看着山门的檐角下,一片暗影斜落,笼罩在静静矗立的人影上,像极了披了轻纱挡尘的女菩萨。 齐夫人的眼眸微动,她清楚地感受到明德大师对心慧十分地友善。 而这种友善,似乎不仅仅是在这山门偶遇,而是明德大师早已预料。 明德大师十岁出家,如今已经有六十年的修行,是出名的得道高僧。 别说的定南府德高望重的人,就是朝中权贵想见的人,比比皆是。可想得明德大师一两句箴言,那都是极为贵重或者极为跟他有缘的人。 今日得见,她原本不过是抱着一丝奢想,想请明德大师为心慧批命。 结果明德大师似乎兴致勃勃,所说的话处处透着一股意犹未尽的深意。 此时她不得不清楚地知道,明德大师就是在这山门口等心慧的,并且还言明日后会相助于她。 齐夫人看着心慧平静的脸庞,她深幽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清澈。 显然,她并不吃惊,也并不欢喜异常。 相反,她还流露出淡淡的惆怅。 明德大师亲自带着齐夫人和李心慧去了落雪斋的时候,整个南山寺都震动了。 落雪斋乃是明德大师招待贵客的地方。 这个贵所指的并非是权贵,富贵,而是极有佛缘的僧侣或者香客。 落雪斋乃是明德大师的私人院落,有香客来来去去小坐片刻,可从未有人入住过。 可是今天,不仅有人住进去了,而且落雪斋里面的独立闻雪阁竟然被明德大师亲自打开了,迎进了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娘子。 明德大师德高望重,许多寺院里的小和尚猜测着,这位小娘子是不是菩萨转世,被大师看出来了,所以礼遇有加。 齐夫人一开始还不知道这落雪斋跟客堂的差别。 等到夜晚,黄妈妈和翠环她们听到一些议论和猜测以后,这才开始围绕着李心慧打量起来。 齐夫人:“莫非真的是菩萨转世,不然怎么能够这么通透得不像个小娘子呢?” 黄妈妈:“一定是了,小和尚们说了,这个闻雪阁可从来没有被打开过,据说是极有佛缘的人才能住,跟菩萨差不多的意思!” 翠环:“那我们拜一拜?” 翠玉:“拜吧,求菩萨保佑夫人早点生下小公子。” 李心慧:…… 齐聘婷双手托着下巴,蹲在地上看了看哭笑不得的嫂嫂,再看看她娘一脸沉思认真的表情,突然嘀咕道:“所以……嫂嫂能给我变一个弟弟?” “噗!”李心慧忍不住喷笑。 齐夫人黑了脸,伸手拍了拍齐聘婷的脑袋。 “瞎说什么?” “小姑娘家家的,赶紧去睡觉。” “咩!”齐聘婷做了一个鬼脸,随即跑到一边去。 然而房间里的几个女人,还是盯着李心慧仔细观察,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带着神秘的光芒,怎么看都觉得新鲜。 李心慧苦笑,觉得明德大师真的是个能人。 竟然知道她来至异世,能够重生,本身就匪夷所思的问题。 更何况,她和李翠花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互换了魂魄! “别看了,真的有佛缘!” “很深,很深,的佛缘!” 李心慧坐下来,认认真真道。 齐夫人的眼眸忽然就亮了,笑的嘴角咧开道:“快说,你都悟出了什么道道?” “就是就是,比如嫂嫂什么时候升天?”齐聘婷附和道,欢快拍手。 “咳咳……”李心慧被口水呛住,当即咳嗽起来! 翠环,翠玉,黄妈妈围上去给她顺气,脸上全是兴奋无比的神采! “升天?” “我已经升过一次了!” 李心慧黑沉着脸道,上吊那种感觉,死亡的窒息,疼痛的肆意,她都不想再去回忆了。 “什么意思?” “你是半仙?” 齐夫人瞪大眼眸,不敢置信。 黄妈妈她们张大着嘴巴,连忙低下身体仰视她。 李心慧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一群迷信的女人,已经快要把她当菩萨拜了。 “之前在陈家村,说我跟青云的流言蜚语很多,我一时想不开就上吊了!” 李心慧叙述道,决定实话实话! “啊!” 结果那几个女人全都往后倒去,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你是鬼?” “天哪,我还跟你睡过?” 齐夫人紧张道,眼里全是惊慌。 李心慧看着她那仿佛被骗了贞洁的样子,嘴角抽动着,翻了翻白眼。 “啊啊啊……” “真的是鬼?” 一阵尖叫,李心慧感觉耳膜都要破了。那几个女人全都报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她,全都警惕惶恐。 第一百三十三章久违的胎梦 我擦! 李心慧想爆粗! 她要是鬼,她们几个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倒一杯茶灌进嘴里,李心慧无语道:“我当时一吊上去……” “啊啊啊啊……” 李心慧没有说完,那群女人跟疯了一样尖叫! 她无语地瞪着她们,直到她们叫够了。 这才继续道:“然后那白菱断了。” “我当时摔晕过去了,当时脑袋里跟浆糊一样,昏昏沉沉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想佛缘便是上天留我一命,一定是有道理的,大师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天都让我不死了,岂不是跟佛有缘。” “就是这样!” 李心慧说道,她不想扯太多! 因为明德大师已经够给她面子的了。 她不能说太多,搞得装神弄鬼的。 可齐夫人根本不信! 她看着李心慧,狐疑道:“就这样?” “嗯,就这样!”李心慧点头,确实是这样! “那我当初生聘婷还从鬼门关捡条命回来呢?” “前阵子我来南山寺的时候,怎么不见大师对我另眼相待!” 齐夫人质问! 黄妈妈也连忙附和道:“就是,我当时生我儿子的时候也差点死了,血把床榻都流湿透了!” “我也没有见大师对我另眼相待啊?” 李心慧看着质问她的一双双眼睛,无奈的扶额道:“就算我真的是菩萨转世,我也不知道啊?” “人活着本身就是一场修行,你们就当我是来修行好了!” 李心慧没有好气道,她要上辈子是菩萨的话,心肠应该跟她爹一样软才对! 可她明明,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女人! 齐夫人皱了皱眉,略显气闷道:“你还说不是菩萨转世?” “就你这个话,佛性就很重!” “我之前还说你为什么会这么通透呢?原来根源在这里,你根本不是凡胎!” “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等你百年以后升天带着我去吧!” “还有我,还有我!” “……” 周围的女人把李心慧拥在中间,然后不停地说着,好似真的遇到一位菩萨! 李心慧头都大了,这群女人明显已经疯了! “生命都是一场修行,知道吗?” “你们也是一场修行,不要再说了!” “菩萨也是需要休息的,现在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做两百道素斋呢!”李心慧说完这话,转身回房了! 齐夫人和黄妈妈看着她拽拽的背影,眼皮子跳动几下,心里却是暗暗打鼓!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看看,这丫头走路的姿势都是很有派头的。 不卑不亢,体态自成一股风流韵味,尤其那小腰扭起来,让人忍不住想到了高门中的娇娇小姐! 若真是菩萨转世,那得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啊? “夫人,趁着这次机会,不如问一问……” 黄妈妈看着齐夫人的肚子,没有说出来的话,昭然若揭! 齐夫人摸着自己的小腹,感觉她的指尖忽然跳痛一下。 “算了,心慧这么一心一意为我。” “这个时候好去找明德大师就显得唐突了。” 黄妈妈还想说机会难得,明德大师可不是每一次来都能见到的。 可是她看着齐夫人不虞的面色,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休息了,都下去吧,别吵夫人了!”黄妈妈对着翠环翠玉挥手。 齐聘婷跑过来,抱着齐夫人的腰身道:“我要跟娘一起睡!” 齐夫人摸了摸齐聘婷的双丫髻,轻笑道:“好,跟娘睡!” “你们都下去吧,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 “寺里有护院僧人,你们晚上不要瞎晃荡。” 齐夫人叮嘱,黄妈妈和翠环她们连忙点头,陆续退下。 “娘,您一定会给我生一个小弟弟的。”母女两睡下时,齐聘婷靠在齐夫人的肚子上,温柔的傻话说得齐夫人心头一软。 “傻丫头,睡觉吧!” 齐夫人给女儿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哄着她睡觉。 这一夜,齐夫人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走在南山寺的后山,天色昏暗,那密密麻麻的树枝像网一样把她笼罩在里面。 沉闷又惶恐的情绪一直感染着她,她有些害怕,抬首打量时,只见眼前红光一闪,有一条斑斓的毒蛇忽然就朝她飞来。 一节黑,一节红,嗖一下就晃过眼前。 “嘶”,那蛇一口狠狠地咬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用力甩出去。 结果那蛇顷刻间不见踪影,她的手腕却已经见了血。 中毒了,她会死! 齐夫人突然睁开眼睛,只见头顶的架子床上灰扑扑的,根本不是家里的青烟罗帐。 紧紧抓住的被子轻薄粗糙,也不似家里的绫罗软被。 身边挨着她睡的聘婷呼吸清浅,一起一伏,睡得可香了。 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可齐夫人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缓缓地爬起来,房间里摆了蒲团,她跪了上去,双手合十,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刚成亲的时候,那些个老妈妈成天都会说些胎梦。 有梦鲤鱼的,说是儿子。 有梦花儿的,说是女儿。 有梦大蛇的,说是女儿。 有梦小蛇的,说是儿子。 可那么遥远的梦境,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去想了。 当年怀聘婷的时候,她就梦见水里有一条蛇,缠着她的腿咬了她一口。 后来不到一个月,就诊出了身孕。 “佛主,莫非心慧就是我的贵人?” 齐夫人在暗夜里呢喃道,忽然就觉得一直惶惶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当年她有幸得京城的成圆大师批命,说她:生而顺逐得意,然而子嗣艰难,中年逢贵得子,晚年安康长寿。 齐夫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摸上去柔软舒服,已经没有任何的不适。 就连劳累时的带下见红都已经没有一点迹象。 “那秘方果真有效!” “佛主,莫非我已有身孕?” 齐夫人呢喃着,她得等到月末才知道准不准?在这之前,她要做的,便是要好好静养,潜心拜佛! 第一百三十四章南山寺的贵客 旦早朝晨,寺院里早课的钟声便浑厚地响了三声。 李心慧起床时,寺院里的小和尚便送了热水过来。 随意地洗漱过后,李心慧去了寺院的大厨房。她答应了齐夫人,要做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素斋,算下来,一天最少要做两百道。 前面可以赶一些,后面便可以悠哉一点。 黄妈妈和青青留下来伺候齐夫人和齐聘婷,李心慧的身边跟着翠环和翠玉。 有一位灵露小和尚做向导,奉主持延慈大师之命,在寺院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李心慧提供一定的帮助。 寺院的僧人和香客都是在大厨房打饭,因此大厨房十分忙碌。 李心慧要了专门给香客做素斋供奉的小灶,一共三个。 素斋不需要太繁复的工序,又有翠环和翠玉打下手,配菜的速度特别快。 第一天,李心慧只想做豆腐全席。 “四宝豆腐,青菜豆腐羹,豆腐蒸蛋,豆腐饼,豆腐汤,孜然豆腐,脆皮豆腐,麻婆豆腐,香煎豆腐…… 等到僧侣们做完早课时,由齐夫人带头,后面依次跟着一左一右的齐聘婷,李心慧,以及端着托盘的小和尚们。 延慈大师看着鱼贯而来的一张张高举的托盘,上面的素斋一道道精致漂亮,一股诱人的香味勾动着僧侣们的食欲。 尚未吃下早膳的僧侣们忍不住驻足,伸长脖子探头看去。 供完大佛殿,后面还有千佛殿,左右还有地藏殿和文殊殿。 各色鲜明的豆腐,有凉拌的,有烹煮的,也有清炒的……一碟一碟地摆了长长的供桌上,齐夫人跪在蒲团上诵了一段《阿弥陀佛经》然后再跟寺院的主持,延慈大师颔首。 “劳烦延慈大师在此等候了。” 齐夫人双手合十,虔诚恭敬。 延慈大师还了一礼,温和的目光看向一直垂头不语的李心慧。 只见她穿着淡淡的素雪交领褙子,盘起的发丝上插了一对小巧的银簪子,一双澄亮的眼睛仿若碧波幽潭,微微抿着的红唇露出点点笑意。 瓜子脸太小,显得福薄,然而天庭饱满,下颚圆润光泽,仿佛暖玉之色。 双颊饱满而白皙,双目有神而清澈,身姿欣长,仪态大方。 延慈大师的眼眸微微闪了一下,这位陈娘子的面相,竟是改过的。 “陈娘子好面相,相由心生,眼亮心明。” 李心慧看向延慈大师,淡黄色的僧袍披了一件袈裟,身量很高,清瘦的面容布满和煦的皱纹,明亮的眼睛带着点点笑意,尤其是看向她的时候,延慈大师的眼眸突然亮了一下,一眼就锁在她的身上。 双手合十,李心慧颔首道:“大师廖赞了,小妇人不过是一位厨娘而已!” 延慈大师闻言,笑着摇头不语,转而对着齐夫人道:“有什么需要采购的食材,提前一天让灵露传话就可以了。” “后山晨凉时可以游览一番,午时天热,不宜走动。” 齐夫人颔首,谢过延慈大师以后便带着李心慧回房了。 午膳时,撤换供奉的素斋。 延慈大师带了两道素斋去了落雪斋后面的佛堂里,明德大师静默打坐,等到延慈大师进来时,方才动了动眼皮。 “你见过了?” 明德大师问道,鼻尖的嗅觉清晰无比,让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延慈大师摆好素斋,将两碗米饭和筷子放好,随即道:“师傅慧眼识珠,这位陈娘子的面相极佳,有文曲星和孤辰星相护,逢凶化险,逢难遇贵,锦绣青云路指日可待!” 明德大师整理了一下衣衫,缓缓站起来,坐到桌前去。 两蝶素斋都是豆腐,一道滑腻嫩香,一道韧劲回甜,炎热的夏天,凉凉的豆腐入了口,瞬间便滑下喉咙,仿佛连回味都还来不及细品。 不一会,明德大师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 “你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异世之魂吗?” 延慈大师的眼眸闪过一丝震惊,只见他不敢置信道:“您是说她……” “命格已改,确定是她!” 明德大师叹道,有些缘分辗转几世,尽然都无法斩断。 可见那位施主的执念到底有多深了。 从进南山寺那一刻开始,李心慧便一直想找机会再见见这位明德大师。 可她想不到,机会会这么快到来。 明德大师让灵露传话的时候,李心慧还在写抄写菜谱。 青云还没有过来,她得把做出来的素斋都抄下来,以免后面会混淆。 明德大师住的佛堂叫“普贤殿”,这里有四间禅房,后面有一处佛塔。后门通向后山,随时可以开门踏青。 李心慧过去的时候,只见明德大师的房门开着,他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念经,手上的佛珠规律地转动着。 “扣扣!”李心慧站在门外,轻扣房门。 明德大师忽然睁开眼,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进来吧!” 李心慧感觉明德大师那双眼睛幽深明亮,好像早已知晓她内心的想法。 “大师,我有一惑!” 李心慧想,这个疑问她一定要弄清楚。 明德大师笑了笑,和善道:“你问!” “既然我们的身体都能够承载魂魄,那么怎么会互换呢?” “不是互换,而是回归本位。” “她本就是你!” “缘灭,缘起,缘起,缘灭。” 李心慧皱起了眉头,她还是不明白! “大师……” 李心慧还想问,可明德大师却摇了摇头。 “这一生谁也不能为你解惑!” “缘分到时,你便就知道了!” 明德大师说完,浅淡地笑了起来。 李心慧察觉到了一点,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她蹙着眉头,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沉思。 年幼时,她曾很喜欢拜佛,不论跟随父母走到哪里,只要见到寺庙必定参拜。 内心虔诚又认真,仿佛天生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佛性。 当年她的父母还戏称,她很有佛缘。 直到后来,家逢巨变,她无力挽回,四处求人无用以后,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求神拜佛,不过是为了心安! 渐渐的,她的心思也就淡了。 连寺庙都很少踏入,这一次若不是陪着齐夫人,她也不会过来。 “多谢大师点拨,心慧明白了!” 李心慧双手合十,颔首后准备离开! 明德大师见她面容清淡典雅,一双眼眸温婉宁静,好似平静的湖面微薄荡漾,纹理渐渐消散,似无波澜。 抬目平视前方,窈窕的身影走下台阶,背影萧索笔直。 明德大师在心里微叹,只觉她表面温婉,实则内心刚硬。 “你与我佛有缘!”明德大师在背后出声道。 这一句,带着一股淡淡的惆怅。 李心慧脚步一顿,片刻后,身姿远远而去。 南山寺的大和尚们许多都不是自幼出家的,凡尘俗世当中的佳肴美味也多有品尝过。 可要说能够把豆腐素斋做到如此极致的,他们却是闻所未闻。 整整一个早上,几乎所有南山寺的和尚和香客们都传遍了,云鹤书院的厨娘,陈娘子做得一手豆腐素斋出神入化。 小和尚们吃了津津有味,轰然而抢。 大和尚们吃了眼眸一亮,武艺切磋。 老和尚们比较淡定,出着注意,下山采购食材时,多买一些,请陈娘子做素斋时,多做一些,供奉佛祖剩下的,他们多分一些。 于是乎,一股强烈讨好的风向瞬间吹向了落雪斋。 齐夫人听黄妈妈说,有小和尚悄悄打听陈娘子的名字,准备在庙里给她点上一盏长命灯。 南山寺的长命灯那可不是那么容易等点的,等闲人就算是添上千两香油钱都不一定能够有那个运数。 嘴角微微抽动着,齐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的万分愉悦。 提前带心慧来南山寺,为的不过是怕谢家暗中下手。 然而这番境遇,确实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 齐夫人去找李心慧的时候,李心慧还在抄写素斋菜谱,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你这丫头,日后必定福运延绵。” 齐夫人由衷感叹。 李心慧听到声音,愕然地抬首,疑惑地看着齐夫人道:“您什么时候来的?” 齐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无语道:“才说你有福呢,立马就呆了!” “听黄妈妈说,院里的小师傅们为了讨好你,准备给你点长命灯呢?” “南山寺的长命灯可不是那么好点的,小师傅们日日夜夜守着,这一守便是好几十年,直到人死灯灭!” “我们都跟着你沾光了,那些小师傅一个个的殷勤得很,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后院的山桃都送了一箩筐!” “啊?”李心慧愕然! 长命灯她是听过的? 不过她向来不信那些! 到是后院的山桃她很喜欢! “桃子呢?” 李心慧瞅着齐夫人身后,发现她是一个人来的! 齐夫人气笑了,点了点她的眉心,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长命灯是谁都能点的吗?” “你这丫头也该去给延慈大师道个谢啊!” 李心慧闻言,摇着头道:“许是守灯的小和尚自作主张呢!” “他们都是为了吃,上赶着讨好我呢!” “我明日多做一些就是了,每日不重样,我让他们吃个够!” 果然,口腹之欲可不是清修就能控制的。李心慧想着,愉悦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做蛋糕 寺院里面还有很多小和尚在长身体呢,一个个跟春笋一样节节冒头。 这个时候多吃一点也无可厚非。 齐夫人离开以后,黄妈妈送了洗干净的山桃过来。 李心慧吃着汁多甘甜的桃子,那吭哧吭哧的声音嚼得可起劲了。 她寻思着给寺院多留下一些特色的素斋,日后也可以吸引各方香客。 下晚时,灵露拿着李心慧刚刚写好的采买单子,嗖一下就蹿进了大厨房里。“鸭蛋五千个,鸡蛋五千个,各色时令蔬菜瓜果各十斤,各色调料五斤,粳米,紫米,黑米,薏米,玉米,糙米,糯米,米粉,麦粉,各三十斤。大米,荞麦五百斤,干豌豆五百斤,红薯,土豆,各两百斤 。” “这么多?” “这是连我们日常要吃的都算进去了啊?” “可不是嘛,看来这位陈娘子心善,看得出我们都想吃,所以索性就让我们多买一点!” 僧人们嘀嘀咕咕的,一个个眼睛都瞪直了。 早上才吃了豆腐素斋,下午再啃素包子就索然无味了。 这番见陈娘子给了如此多的菜单,他们就是傻瓜都能猜到了。 灵露掏出手里捏着的五两银子,对着关着大厨房的延亮师叔道:“齐夫人给了银两的,没让我们寺院花银子。” 大家看着灵露手里澄亮的银子,一时间个个汗颜起来。 “阿弥陀佛,齐夫人和陈娘子心善,我去回禀主持,明日一早把大厨房腾出来!” 延亮走了以后,大和尚和小和尚们个个喜悦颜开地笑了起来。 大厨房腾出来了,那么他们肯定能够吃到陈娘子做的吃食了。 第二日一早,李心慧和翠环翠玉发现灵露带她们去了大厨房。 寺院里的大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都是用水冲洗过的。 两排僧人站在墙边,长长的条案上,有着已经发好的面团,洗干净各种蔬菜,摆得整整齐齐的调味料等等。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着,眸光瞥向一旁的灵露。 灵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却突然发现头上没有头发。 于是他改为摸几下。 “陈娘子,我们……我们……我们……” 灵露不好意思说,把周围的大和尚们都急死了。 “噗嗤!” “哈哈哈!” 翠环和翠玉爆笑,看着一群红了脸,眸光闪烁赧然的大和尚们,出声道:“灵露小师傅的意思是,他们也想吃陈娘子做的呢?” “嗯嗯!”灵露连忙点头,黑亮的大眼睛闪烁着,跟宝石一样。 李心慧会心一笑,对着站着的僧人们道:“那我带头,大家跟着我一起做!” “你们也正好看看工序,不要到时候我留下了菜谱,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做!” 僧人们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一个个揉面的力道都强劲无比,偌大的面团摔打在条案上,扑通,扑通地发出声响。 他们心里一直害怕陈娘子会以为他们有偷学的念头,虽然心里惦记着吃,到底不好开口。 可是现在,陈娘子却亲口说,要留下菜谱。 还要让他们学?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善事,仿佛比他们收到大笔的香油钱还要高兴。 李心慧见他们揉面的功底十分劲道,眼眸忽然一亮,顿时打了几十个鸡蛋,将蛋黄和蛋白分开,把蛋白放了白糖让他们搅拌。 于似乎,整个厨房里都是当,当,当,长筷子敲击大罐盆的声音。 先将鸭蛋全都拿去腌制起来,李心慧将他们发好面团切了一条过来。 只见她认真地环视一周,僧人们为了避嫌,全都站在条案的另外一遍,远远的,隔着两米左右。 嘴角微微抽搐着,李心慧出声道:“都围拢过来,尤其是寺院里掌勺的师傅们。” 延亮看着诸位师弟,师侄们全都看了过来,顿时眼眸忽闪,偏黑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红云。 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去,延亮双手合十道:“让施主受累了,贫僧延亮,是……” “噗!” 延亮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挨着李心慧的翠环忍不住笑了。 翠玉也耸了耸肩,话说这法号也太……好笑了! 原谅? 李心慧在心里憋了又憋,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笑出声,只是嘴角的弧度大了一些。 “延亮……大师不必拘于俗礼,出家人本就四大皆空。” “这面粉类的主食,也有很多种做法的,我们今天就先做一种芝麻盐全麦卷。” 李心慧说完,专注于手里的面团。 只见她先在面团上刷了一层香油,然后撒上清炒过碾碎的芝麻盐,再卷起面团。 用刀把面团切成小段小段的,两个叠在一起,用筷子从中用力按下去然后抽调筷子,用手扭住两端,往反方向扭转,两头再扣到底部合拢。 漂亮的花卷仿佛瞬间就在李心慧的手里盛开了,上面点点的芝麻盐还清清楚楚的,僧人们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这跟变魔术一样。 李心慧接连做了五个,这才让他们自己动手试一试。 大家看出点乐趣了,连忙动手。 不一会,几笼大小各异,形态各异,颜色各异的花卷上蒸笼了。 另外一边,五个专门搅拌蛋液的僧人们不淡定了。 那鸡蛋跟白糖放在一起不停地转动,最后……竟然……变成了纯白色。 我滴个乖乖,五位僧人越打越来劲,每个人的眼睛里全是兴奋又激动的光芒。 李心会让翠环去升了小火,她弄几个薄薄的深口锅,然后将蛋黄分明倒进去,放些香油,糖,再放入面粉慢慢搅拌到无颗粒。 李心慧弄好手里的活计,转头对着搅拌蛋液的僧人们道:“把筷子提起来,看看下面可有尖角!” 僧人们连忙把无双长长的大筷子提起来,只见下面果然有长长的尖角,而且还不会往下掉! 这可真是稀罕事了,大家都凑过来看。 “现在把大罐盆往下扣!” 李心慧吩咐道,也就是僧人们有这个精力和腕力了。 如果让她来,只怕少不了一个时辰才可以。 “啊?” 僧人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又隐隐期待着。 仿佛可以预见奇迹的发生。 五个大罐盆往下扣,僧人们的眼睛一亮再亮,最终变成耀眼的光芒! “竟然不会掉?” “太神奇了,明明就是鸡蛋和白糖啊?” “就是,刚刚像水一样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仿佛不敢置信,他们雀跃无比。 这一切都发生在他们的手里,眼前,面前。 虽然有太多的惊疑,可更多的是让他们开阔了见识,不一会,所有僧人对李心慧更加崇敬,丝毫不敢有小觑的心思。 李心慧见他们满脸兴趣盎然的样子,当即轻笑着解释道:“我教你们做的这个叫蛋糕。” “蛋黄和蛋白是要分开的,这个跟做包子馒头花卷是不一样的,蛋白成形,倒扣不落,蛋黄和面粉要细腻如水液,不能有颗粒状,将两种混在一起,搅拌均匀,直到光滑无颗粒以后便能上火了。” “上火之前,最好先静放一会,手震桌面让它将里面的气泡吐出来。” “火上最好弄一个架子,而且火要小,不能大,慢慢烤熟。” 小厨房里面的三个小火灶刚好能够用来烤蛋糕,李心慧弄好以后,吩咐两个小和尚守着烤,一个烧火,一个看火。 烤上两炷香以后,便可以叫她了。 主食和糕点都有了,接下来便就是素斋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李心慧便只做供奉的,其余的工序,调料,步骤,她全都一一交给周围的僧人们。 大家学得不亦乐乎,大厨房里到处都是激动兴奋的声音。 午膳时,供奉的素斋全都准备好了。 主食有:芝麻盐全麦卷,扬州炒饭,菌菇鲜汤面 糕点有:戚风蛋糕,萝卜丝糕,红薯糕 素斋有:火烧蛋,焖蛋,蒸蛋,香葱蛋卷,煎蛋,炖蛋,蛋羹,卤蛋…… 今日又是一个全蛋素斋,许多蔬菜最后都跟鸡蛋搭配到一起,比如黄瓜炒蛋,丝瓜炒蛋,豆米炒蛋,芙蓉蛋,茶叶蛋等等。 僧人们只能用两个字在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嗷呜……” 齐夫人带着大家去供奉素斋的时候,只见僧人们站得笔直笔直的,一个个眼眸又黑又亮,双眸下视,步伐又快又稳。 齐夫人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在看路,可是后来才发现,他们竟然是在看素斋! 眉头狠狠地抽动着,齐夫人转头看着心慧拼命忍笑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这群僧人都被收买了,看来在南山寺这两个月的日子,只怕比在书院还舒心! 齐夫人想着,端着素斋供奉在大佛像前,虔诚地跪了下去。 僧人们鱼贯而入,分别将余下的素斋摆在了四周供奉案桌上,然后是依旧是千佛殿,地藏殿,文殊殿。 齐夫人念完了经,见李心慧依旧站着,又拉了她一把,低声道:“跪下,拜一拜!” “这些都是你的心意,佛主会应你心中所求的。” 李心慧闻言,勾起了嘴角,顺着齐夫人的意跪了下去。 她虔诚地磕了头,这才扶着齐夫人起来道:“我求佛主保佑你早点生一个大胖小子!” 齐夫人闻言,假意嗔怒地瞪了一眼李心慧。 她面色赧然,想着在一众和尚面前,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李心慧见齐夫人面露羞意,眼眸更是柔柔地亮起起来,当下咯咯地笑着,愉悦万分。 周围的和尚们见李心慧笑得明媚,大大的眼睛里,流光溢彩,一股浓浓的喜悦之情流出,让人也更能有一种暖心的愉悦。 “真是福运连绵的好面相!”延慈大师站在远处,和煦的面容也随着这感染力极强的笑容而微微勾起了嘴角。 第一百三十六章去找余江 李心慧在南山寺开始展露头角时,云鹤书院放暑假了。 陈青云没有回陈家村,而是在北苑的西厢房住了下来。 谢大爷上门拜访的时候,恰逢徐润泽也在。 “他若是给你什么,你尽管收下便是。” “我接到消息,京城那边有些动作,有人出面当和事老。” 陈青云点头颔首,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寒意! “注意分寸!”齐瀚暗含警告,害怕陈青云会暗中做些什么? 只见陈青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理了理长衫,充耳不闻地走了出去! 徐润泽看着好友气呼呼的腮帮子,十分有趣味道:“怎么,你还怕青云得罪谢家不曾?” 齐瀚闻言,感觉肝火虚旺,让他想要抓狂却又很无力的感觉! “上次在谢家你还没有看出来?” “他阴了谢大爷,就这份隐忍的心性和豁出去的手段,放眼朝堂能有几人跟他抗衡?” “这几年皇上已经察觉到张金辰的异动,表面上不参与储位之争,私下里却引得几位王爷为了拉拢他而争相讨好。” “这已经犯了帝王之忌,别的我不敢说,新皇登基之前张金辰必除。” 徐润泽的眼眸仿佛幽火,渐燃渐亮。 “如此说来,皇上可是给了你什么暗示?” 徐润泽绕由趣味地问道,他知晓齐瀚在游历之前跟皇上有些私交,而且云鹤书院诸多出去的进士都得到重用,若是没有皇上看重,鬼都不信! 齐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似是而非道:“张金辰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想什么,一句话他都能猜出三分意来!” “朝堂里能接替张金辰的,只有他的人,其余不是外放就是扎堆翰林院!” 可想而知,这其中自然有张金辰的手笔! 徐润泽明白过来,可他觉得陈青云初出茅庐,就算接掌了云鹤书院的势力,对于党羽遍布的张金辰来说,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足为惧。 “以其慢慢扶植弟子,不如你再入仕,我相信会事半功倍!” 徐润泽建议道,这是他的心里话! 齐瀚摇了摇头,这些年皇上对他颇有信任,这信任却是因为他没有参与权柄之争。 再说,青云的谋略,早已非他可比! 谢大爷第一次上门求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可是有什么办法? 自己的婆娘还关乎着儿子的前程,救出大牢就算是死,也是要死在谢家的。 “谢大爷有什么事情吗?” 陈青云去了厅堂,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谢大爷的脸涨红起来,他额头上的伤还没有好,一阵一阵地疼得厉害。 “我夫人确实对不起陈娘子,我腆着这张脸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肖姨娘孩子的事情,谢府不追究了,如果你这边愿意高抬贵手的话,那么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来谢家找我!” 谢大爷将手里的东西推过去,那里面有五百两银票。 陈青云打开,好似玩意一样地拿着那银票晃了晃。 只听他冷冷地嘲讽道:“一位谢家的大夫人,就值五百两吗?” “谢大爷不妨跟我说说,如果你去衙门赎人的话,要给多少?” “按照律例,栽赃陷害,殃及人命者,非千两而不能赎出去?” “而至害人致死者,死刑犯一律不可赎!” “否则谁都可以赎人,律法岂不是成了摆设?” 陈青云说完,将那盒子推回去。 谢老爷的面色变了变,眼眸浮肿,心里感觉跟被挖去一块,疼得他脸色发白。 家里的几个兄弟闹着分家,公中的账本被翻出来,他那婆娘暗地里敛财,公中银两已经不多了。 几个弟妹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这还是刚刚操办过喜事,收到一些礼金。 如若不然,只怕他连这五百两都未必能拿得出来! “陈公子,有钱也要有命在!” “最多六百两,否则再多我都是拿不出来的。” 谢大爷涨红着脸,眼眸阴鸷,气场冷硬。 陈青云见状,冷冷地站起来,随即道:“那便去衙门赎人好了。” “我到是想看看,比起我的这条命,你们敢不敢断谢明宇的前程?” 谢大爷的眼眸收缩着,不敢置信地瞪着陈青云。 只见他咬了咬牙齿,最终不甘心地在陈青云的身影即将走出去时,出声喊道:“我给!” “一千两!” “我给!” 谢大爷来时,为了以防万一,将自己私房钱也带来了。 五百两可全是这些年他偷偷攒下的。 谢府开销太大,每月的月银都有定例。 这些都是下面的人孝敬他,他自己存的。 好比拿刀割肉,可再痛,想着老夫人的叮嘱,谢大爷还是掏了出来。 等到谢大爷离开云鹤书院以后,陈青云去见了徐润泽。 “我猜谢明宇一定会亲自回来一趟的,趁着这个机会,谢家要在他来之前分家才行!” “我不去告谢大夫人了,可定南府的流言蜚语,也是时候传入京城了。” 陈青云笑道,他不会让谢明宇这一场婚事结得顺利! 想要攀附,必要有牺牲。 徐润泽看着陈青云浅浅而笑,实则一切都算计在手时,轻叹道:“怪不得敏浩始终觉得你才是他的嫡传弟子!” “你这一手,别说是谢明宇,就算是郭家也一定防不胜防!” 到时候郭家进退两难,自然会把怒火发泄在谢明宇的身上。 而谢明宇,唯一可以发泄的地方,自然是只有谢府! “这件事你打算让谁去办?如果没有合适的话,我这里到是有一个可以跑腿的。” 徐润泽笑道,前来投靠他的能人不少。 可他一个坐堂知府,能用到的人,实在是不多。 现在给陈青云一份力,也许将来陈青云能给他的,便是更大的助力。 陈青云摇了摇头,随即道:“此事您和老师还是坐壁上观。” “明天我就会去南山寺,等到谢明宇返京时我再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他还不想暴露自己。 暴露太多,嫂嫂也会跟着有危险。 陈青云连夜去了清水县,他需要找一个人。 会武,精明,而且不惹人瞩目的人! 曾经跟他有过接触的余江。 土墙房的小院,两间厢房,一间厨房和堂屋。 余江家只有他一人了,老母去世多年,因为没有人的絮叨,所以他便一直独身一人,连媳妇都没有娶。 陈青云去找他时,他也意外得很。 “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为我办件事!” 陈青云开门见山,并不多话! 余江皱了皱眉,他就是一个糙汉,要说做什么大事,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当年之所以学武,不过是年幼时,因为没有父亲经常被人欺负。 有时候被打惨了,回家他娘就哭。 而来他打人家,人家找上门来,他娘也哭。 渐渐的,他全都暗地里收拾,一身功夫都是暗地里自己苦练出来的。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想做谁的人?” “你是秀才,以后是有大出息的。” “可我不想当谁的跑腿奴才!” 余江漠然道,他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找一个主子。 陈青云也不急,而是淡淡道:“一千两。” “办一件事,不杀人,不害命。” “你办成了若是想留在我的身边也可以,你若是不想留在我身边,就当我从来没有找过你!” 陈青云看着余江,眼里的光芒认真而谨慎。 一千两,天价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是我?” 余江直视着陈青云,他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选他? 一千两,什么样的人找不到? 就算是江湖上的顶级杀手,也不过才五百两。 而他的身手,最多不会超过一百两! “因为你可以做得到。” “我年幼丧父,家里一直是我大哥苦苦支撑。” “年幼时,他害怕我会因为没有父亲被人欺负,便拼命练武!” “有一晚,我半夜起来看到他在院子里,用自己的手臂不停地撞击着墙体,那个时候我就知道,练武之人的心性十分坚韧。” “学武很辛苦,你这一身武艺,不应该被埋没了。” 陈青云说完,看向余江。 那眼色像是深潭起了涟漪,波光粼粼而幽暗无声,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声的激励和涌动的不甘! 余江有些感触,当年他也那样练过,因为不停地拍打,最后让自己的手臂跟墙体一样坚硬。 他也曾幻想过出人头地,受人尊重,然而连衙门捕快的差事都拿不下来,再谈其他就显得可笑了。 “他现在呢?” 余江问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问! 心里单单就是想知道,陈青云那位练武大哥的动向! “战死沙场了!” “死时,已经是一军主将的亲兵,为了保护将军死的。” “我猜他一定还有很多很多的遗憾,可他却没有机兑现他曾经给我许诺的那些!” 也回不来娶他最心爱的未婚妻。保护不了他曾经最爱的弟弟。 第一百三十七章逗趣青云 “我做!” 余江出声道,他听着陈青云低沉落寞的语气,内心隐隐涌出一股力量! “不过我不是为了你的钱,我是为了你大哥!” “练武之人,最想保护的,便是至亲之人。” “我想你大哥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人,是你!” 余江认真道,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觉得,陈青云的哥哥,一定会有一种遗憾。 如同他强大时,娘亲已经因病过世一样! 他因为没有能够保护得了,天意弄人,造就他一直沉默寡言的性子。 其实不过是内心太过愧疚而已,因为他花了很多时间练武,希望自己非常强大。 可是他却忽略了要陪伴娘亲,等到最后发现时,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好,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 “你去京城……” 陈青云吩咐道,将钱给了余江。 “京城不比定南府,你去以后,只要将消息传播到人尽皆知即可。” “回到定南府以后,如果我没有在云鹤书院,那必然是在南山寺。” “你只管去找我,当然,如果你不想找我,那便永远都不要找。” “以免给你惹来麻烦。” 陈青云叮嘱道。 他看中余江的能力,可并不代表,他会将余江置于死地。 余江慎重地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陈青云的意思。 收了钱以后,余江便道:“来不来找你,我会考量的。” “你放心好了,接了你这单生意,我一定会做好。” 陈青云颔首,然后离开了余江家。 南山寺这几日可热闹了。 每天最少有两百道素斋供应整个南山寺。 寺庙里的小和尚对李心慧十分崇敬,山上什么野果熟了,别人还没有闻到味呢,落雪斋必然是已经洗干净上桌了。 李心慧每天做完素斋以后,都会写下菜谱,然后再写下隔天的菜单。 风尘仆仆的陈青云一入南山寺,说是来找齐夫人和陈娘子时,领路的小和尚便殷勤得很。 落雪斋的院子要往里走,高高围起的红墙深幽严谨,周围的景色十分雅致,陈青云来的时候,惊异的眼眸闪烁着。 进了院落以后,陈青云发现翠环翠玉她们迎面就笑,很是欢喜! 指着清幽别致的独立小院引他过去,他抬首,只见那小院上面写着繁体飘逸的字体《闻香阁》。 朱红漆面的房门和窗户显得做工精致,院门外的窗户下有清香怡人的花圃,上面种满了白色的球兰,不远处的偏房外还有纳凉的六角凉亭。 周围铺满了整洁的白玉石,主梁对应的地方种了两棵少见的红豆杉树,彰显着一股宁静而祥和的阴凉。 小院的房门是开着的,陈青云站在门槛上探头,只见嫂嫂伏在桌案上认真地抒写着。 她背后的博古架子上摆满了少见的民间手工精品,其中的红木雕花显得耀眼至极。 寝室内垂下了月牙白的帷幔,圆形的落地门后,可见梅兰竹菊的四扇屏风。 因为昏黄的视线落在房间里,显得整个房间清幽而静逸。 而她温婉如玉的侧颜在光影中像明珠一般,给他一种淡定从容,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来抄吧!”陈青云踏进门槛便道。 浅浅而笑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整洁而皓白的牙齿,俊朗的容颜带着柔和的光芒。 几日不见,少年的个头似乎又窜高一些,坨红的脸颊有些汗渍,一双明亮的眼眸光彩照人,看似风尘仆仆而来,不过眉眼之间皆是欢喜愉悦! “你来了?!”李心慧倏尔起身,眼眸异常明亮! 她没有想到,陈青云会来得这么早? 好像书院才放假三天。 “伯父知道吗?”李心慧问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陈青云自然而然地坐到那个抄写菜谱的位置上,手执毛笔。 他像是一个远远跑来,只为帮她抄写菜谱书童一样! 李心慧会心一笑,站到他的身旁研墨! “我慢慢跟你说呢,事情有点多!” 陈青云神色端正认真,好似一时半刻说不完一样! 李心慧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两都傻了吧? 她听青云说,她还得跟青云说,那还写什么啊? 额头布满黑线,李心慧放下研墨的手。 “行了,先说吧!” “一会我自己能写,最近写得多,字迹勉强能看!” 李心慧坐到陈青云的对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青云失笑,放下毛笔娓娓道来。 谢家用钱把谢大夫人捞出去了,目前谢府在闹分家。 她哥来接她爹回家帮她娘务农去了,大厨房的那几个孩子也回家了,留了两个帮工,其余的都放假了。 长康在统计着想要学厨的人名,留在书院主持大局,顺便照顾齐院长的吃喝。 这一切,都在意料当中。 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有条不紊,婉转动听。 陈青云没有说他私下的安排,谢大夫人一定会作妖,只不过是暂时顾不上而已。 不过等到她顾得上的时候,也就没有机会了! 陈青云在心里冷笑,不过看到嫂嫂眸光灼灼地看过来的时候,他那颗心又忽然变得滚烫而微妙,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以后,都由我来抄吧。” “白天你做素斋,我在寺里抄写经书。” “晚上你给我研墨,然后我来慢慢抒写。” 陈青云安排道,不过是想多跟嫂嫂有些时间相处。 这个院子里有师母在,到不会有闲言碎语,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连他都没有想到,嫂嫂能够在这落雪斋里面有这样别致独立的院子。 李心慧自然听从陈青云的安排,主要是她的字比不上陈青云的隽秀飘逸,自成一体。 “我现在每天都要在寺院的大厨房忙碌几个时辰,你来的抄写的话,我到是可以轻松一点了。” 李心慧说着,伸手揉了揉肩膀,那里又酸有硬的。 陈青云的手下意识想要去给她捏捏肩,可伸到一半就连忙伸了回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最近他又做那些羞耻的梦境了。 好似她和他已经熟悉到……肌肤相亲……的境地! 恍惚之中,现实和梦境都不太能够分清。 “留下菜谱就好了,别太累着自己了!” “我来的时候,长康在腌制你给他说的红酸汤,村里也开始送小辣椒了,他请了几个长工跟他一起剁碎,全都按照你留下的秘方腌制。” “那些人见了实惠,以后会殷勤得很,等我们回去盘下了店面,再将那个几个孩子母亲请来帮忙,这样都是熟悉的人,知根知底比较好!” 陈青云认真地道,眼眸深邃幽亮。 自从嫂嫂上吊醒来以后,就不一样了! 她不再避着他,不再冷着他,不再对他视而不见! 相反,对她很好,照顾她,体贴她,还会宠着他! 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可他每每话到嘴边又觉得都不重要! 现在的嫂嫂是他的! 他一个人的! 所以,就算是变了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还活着,还陪着他,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李心慧没有想到,陈青云没有问她那些秘方哪里来的,相反还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样的陈青云让李心慧觉得心里暖暖的,感觉这个少年像是上天送到她的身边,给予她脉脉温情的纯爱少年! “你不会觉得我很能干,超出你的想象吗” 李心慧笑着问道,心境豁然开朗! 陈青云看着嫂嫂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一双水润透亮的眼眸潋滟无边,微微勾起的红唇一翘再翘,好似邀人品尝。 他眼眸一深,微微滚动的喉咙压抑着一股奋发的渴望。 略微低下头,避开那灼灼其华的眸光,陈青云道:“我觉得以嫂嫂聪慧,再厉害都是可能的。” “仅仅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素斋菜谱献出,这心境就比那些只知道磕头捐香火钱的好太多了。” “哈哈,我也觉得!”李心慧大笑,随即将之前住进落雪斋第一晚的乌龙事件说给陈青云听! 陈青云听后,忍不住好笑道:“如此说来,连师母也失态了?” “当然!”李心慧兴奋道! “她当时脸色都变了,还说我是鬼!” “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吓她一吓,说不定她后面一定会无地自容!” 李心慧觉得齐夫人当时的表情特别有意思,好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当然,不排除齐夫人也是起哄逗她! 陈青云听到“还说我是鬼”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寒光! 他的红唇抿了起来,神色认真道。 “不是! “你不是鬼!”陈青云强调,犀利的眼眸异常坚定!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较真的样子,明亮的眼眸闪烁着,笑意浓厚! 这个傻瓜竟然会在乎这种无稽之谈? 她当然不是鬼! 她只不过是做过鬼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鬼?说不定我就是!” “嗷呜……我要吃了你!” 李心慧故意张大嘴巴,张牙舞爪地对着陈青云靠过去!陈青云眼眸微眯起来,他看着嫂嫂故意瞪大眼眸,然后上半身倾斜着靠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再坏也是你教的 她眼里的趣味太浓烈了,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可是她却恣意而为,似乎玩得很上瘾! 心思微动,陈青云故意往后靠去,好似害怕她的逼近! 结果李心慧见了,果然越发兴奋! “嗷呜嗷呜,我要喝你的血!” 故意揶揄的声音甜甜的,哪里有什么阴森恐怖的感觉? 陈青云红唇轻扬,忍着笑意,趁她不注意伸脚绊她一下! 李心慧一心只想吓唬陈青云,丝毫没有想过陈青云会绊了她一下! 她张扬在空中的手没有扶点,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前扑去,直接将陈青云压在身下! 红唇好死不死地贴在他的红唇上,瞪大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外的愕然,显然这样的变故她也没有意料到! “砰!”的一声,陈青云一声闷哼。 她的牙齿磕到了他的唇瓣,突然而来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眼里也遍布了淡淡的一层水雾。 双手摊开,丝毫不敢拥着身上娇软的身躯,陈青云看着眼眸愕然却又面色突变的嫂嫂,她本能地闭上眼,红唇嘟起,双手撑在地上,面色赧然地想要爬起来! 少年的气息干净又灼热,李心慧腾地红了脸! 他的的眼眸干净又明亮,雾蒙蒙的瞪视着她,好似要滴出水来! “你……没事吧?”李心慧尴尬地问道,爬起来以后,又去拉了他一把。 陈青云却眨动着水雾弥漫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泪光亮晶晶的,他着自己已经红肿的唇瓣,像是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兽一样! “嫂嫂不是说要喝我的血?” “下次再这般吓我,只怕魂都要没有了?” 陈青云说着,侧过头,忍着唇瓣上的痛意。 微微扬起的下颚勾起好看的半弧形,白皙细腻的肌肤在李心慧的眼中逐渐变得粉红,她看着少年凸起的喉结,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 一双深色的眼眸愕然又尴尬,李心慧手足无措地站着,觉得自己玩过头了。 可她还没有想好呢,只见陈青云转过偷来,忽闪的泪光里面,全是玩乐得逞的笑意。 只见他张扬着微微红肿的唇瓣,略显几分少年的娇气道:“哼,自责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李心慧终于明白过来,感情这厮是故意逗她的。 恶狠狠地抡起拳头,李心慧恼羞成怒地捶了陈青云一拳,然后直白道:“你学坏了!” 陈青云转过头来,眸光幽幽地看着她,只见眸子里篝火蔓延,大有反击之势! 李心慧一脸愕然,觉得这小子忽然长大了,对她的佯装的威严丝毫不惧! 可陈青云却忽然扬起头,坏坏地勾起了嘴角,笑得十分有深意道。 “是你教的!” “再坏也是你教的!” 李心慧总算是见识了陈青云的腹黑,这家伙就是一个拌猪吃老虎的主。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李心慧认真做着一道一道美味佳肴的素斋,赢得了南山寺上上下下一致的尊敬和爱戴。 陈青云在南山寺晃荡几天后,寺院里面的小和尚们都跟他混熟了。 他抄写菜谱,抄写经书,爱好作画! 勤奋上进,大家都很喜欢他。 南山寺看似平静的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去,到处都充斥着满足和惬意。 然而此时的京城,却因为广泛传播的流言而微妙起来! 礼部侍郎郭方毅是张金辰一手提拔起来的,一夜之间风起的流言显然不会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清幽独立的书房里。 撩起的帷幔露出精致而宽敞的客堂! 上好的楠木太师椅上坐着相对的两人。 其中一个便是大名鼎鼎的礼部尚书郭金辰,人称张阁老。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深邃的轮廓气势逼人,一双阴鸷的眼眸幽光冷冷。浅色的蜀锦袍子给他添了三分书卷气的儒雅,可那周身透出的沉闷气场却叫人不敢懈怠! 张金辰眯着眼睛,凌厉的视线直视在郭方毅的身上。 “你女儿的婚事定了?” 郭方毅闻言,擦着虚汗摇了摇头! 他还穿着官袍,可那褶皱的衣襟都顾不上,眼里惊惧交加,蓄起的小胡须微微抖动着,精瘦的脸颊苍白无光,皱着的眉头和紧绷的面容都透出一股紧张不安的意味! 他的双手下意识交叠在一起,揉搓着,慌乱的语气显得又快又急! “没有,谢家出事以后,还没有来得及定下!” “我今日回去以后就推了!” 郭方毅连忙保证,仿佛随时可以推翻之前的口头婚约。 张金辰瞪着郭方毅,好似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郭方毅两眼发蒙地想着,脑袋急成一团浆糊! “还请大人明示!” 郭方毅只差跪倒在地了! 张金辰闻言,站起来,依窗而立。 他身量高挑,肩瘦腰窄,空荡荡的衣袖下是随意交叠的双手。 郭方毅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讽刺感! 两袖清风,为国为民! “近三年皇上来重用云鹤书院出来的人,你现在还没有看出端倪?” “齐瀚是皇上的人!” 张金辰冷淡道,这一点,他到是迟钝了! 早些年只觉得皇上赞赏齐瀚的君子之风,与他有些私交。 等到他发现皇上扶植云鹤书院的势力时,朝堂之上,各处都安插了云鹤书院出来的学子! 郭方毅撑大眼眸,惊愕地看着张金辰! 虽然惊讶于齐瀚有皇上做靠山,可他不明白这跟他女儿的婚事有什么关联? “大人是想我跟谢家继续联姻?” 郭方毅试探道,有些忐忑不安。 “谢家经此一事,必然分家。谢家五房靠着齐瀚,谢家大房凭着你的关系靠着我。” “你觉得皇上到时候会不会觉得朝堂之上换成了我跟齐瀚打擂台?” 张金辰冷笑道,皇上不会让他独揽大权,这三年来已经在不断削弱他的势力。 如果齐瀚的人上来了,有人制衡,皇上便不会继续打压他了。 说不定皇上还会防着他跟齐瀚联手,年纪大了,皇上越发多疑多思! 等到新皇登基,他熬成三朝元老,到时候便可以纵情弄权! 张金辰想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郭方毅很快反应过来,不过他苦恼道:“那位谢家大夫人一点见识都没有,又闹出这桩栽赃陷害的丑闻。” “眼下若是跟谢家联姻,只怕明天御史台那几个老家伙的折子都要送到皇上的手中了!” 张金辰闻言,当即鄙夷地看了一眼郭方毅,随即嘲弄道:“一个阴狠毒辣的妇人而已,若是死了,谁还会天天翻旧账不成?” “你只管安抚谢明宇,让他等待时机,风头过后便让他请媒人上门!” “至于定南府那边,一个妇人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金辰的口气极冷,郭方毅握了握拳头,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让他去杀女婿的亲娘? 这可真是…… “大人……” 郭方毅欲言又止,祈求的眸光看起来很是不安! 张金辰瞥了他一眼,阴冷道:“此时你不用管,我自会安排!” 郭方毅闻言,松了一口气。 只见他连忙点了点头,抹着额头上的虚汗道:“谢过大人!” “你下去吧,透露消息给谢明宇,刚好国子监放假,让他回定南府理清家事!” 郭方毅闻言,忙不送地点头,随即拱手离开! 等到他出了张府的大门时,背后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谢明宇算是年少有为,尚未弱冠就已经有了举人功名! 郭方毅看中的是他背后的谢家,以及他以后的仕途。 回府后,郭方毅先让人去唤谢明宇,而他则沐浴更衣,平复心绪。 幽静的书房里,高山流水的屏风隔着一个软塌。 郭方毅盘腿坐在软塌上,上面摆放着小桌和插屏。 下人领谢明宇过来,接连送来了茶水和点心! 谢明宇的心里打着鼓,婚事要黄了,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心神不稳。 “学生拜见郭大人!”谢明宇隔着屏风行礼,很是庄重! “进来吧!” 郭方毅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谢明宇心里一紧,绕过屏风往里面走! 他站到郭方毅的面前,一副有事请吩咐的样子! 郭方毅看着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对襟褙子,长身玉立,样貌俊朗不凡,气场稳而老沉,很是不俗! 指着软塌的另外一边,郭方毅温和道:“坐上来喝杯茶,我慢慢跟你说!” 谢明于看着郭方毅准备长谈的架势,心里越发沉了下去! 他恭敬地坐到郭方毅的对面,静待着最坏的消息! “京中的流言蜚语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让人查了一下,你母亲确实栽赃诬陷了齐瀚的人!” “虽说齐瀚那边看在我的面子上已经不追究了,但是这件事没有两三年是不可能平复的,所以,你跟小女的婚事便要往后推!” “我今天让你过来,主要是征询你的意见,你若是不愿……”“大人,我愿意!”谢明于抬首,打断郭方毅的话,眼眸里全是惊喜! 第一百三十九章心有所想 他意外得不知所错,在京城这些年,他看管了见风使舵,踩踏向上的小人。 郭方毅没有什么大才,完全靠着张阁老才坐到侍郎的位置。 他原本以为,母亲的流言蜚语一出,郭方毅必定会翻脸不认人。 可是没有想到,郭方毅竟然还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只不过是往后延长时间而已! 他也知道,现在他只是举人,连进士都不是。 想娶侍郎的女儿完全就是谢家在背后撑着,可如今谢家已经摇摇欲坠,他所仰仗的后盾不再坚固,自己本身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郭方毅看着谢明宇兴奋的样子,深邃的眼眸闪烁一下。 “趁着假期,你回定南府一趟。家族大了,人脉也就分散了。分家未尝不是好事,等到你把家里的事情解决好了,再跟你的父母商议,过两年找人来京城提亲!” 郭方毅状似叮嘱,其实这些话在他的心里翻来覆去好多遍了! 他甚至于害怕自己说错一两句,引来谢明宇的猜测! 毕竟要嫁女儿的人又不是张金辰,把人家亲娘弄死了,还能心安理得嫁女儿,他脑子有病才会觉得理所当然。 张金辰这两年越发肆无忌惮了,手段阴狠不说,算计自己人也毫不手软。 其实不用张金辰点醒,他也想继续和谢家结亲! 谢家分家,可谢家人始终是谢家人! 一房落水,其他房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看似制衡齐瀚,其实不过是想脚踏两条船。 如果张金辰翻船了,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谢明宇本以为虚惊一场,可当他满心欢喜返回定南府城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他娘猝然而死的消息! 站在谢府的大门前,看着挂满谢府的白帆,那一刻,谢明宇满身冰凉。 而一直跟在他身后十丈远的人影隐匿在街头的拐角,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夏日炎炎,晨起时的清凉显得可贵起来! 陈青云觉得南山寺后山的景色十分怡人,便想着画上几副,日后也好带回去观赏。 南山寺的后山一路都是环绕山顶的亭子。 六角的,八角的,有灰瓦的,也有茅草的,各具特色。 陈青云挑了一处最别致的在里面作画,俯视的眸光刚好能够看到落雪斋。 独立的闻雪阁高高耸起,一眼便可见参天的两棵红豆杉树枝繁叶茂,绿荫庇凉。 阳光的照射下,闻雪阁外走动的人影十分清晰,就连那穿着的白玉兰褙子纱衣和白色昙花纹的百褶裙都一清二楚。 陈青云铺展画卷,手腕随着笔尖而动着,不知不觉连落雪斋内,闻香阁的房檐都画得清晰无比! 瑞兽张牙舞爪,飞起的檐角排列着仙人引路。 深幽的庭院中,树影下的石桌旁坐着一位小娘子,拿着一本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清风拂过她乌黑的发丝,远远看着,那温婉宁静的轮廓显得如梦似幻,缥缥缈缈。 陈青云回想着嫂嫂灵动的眼眸,似笑非笑的面容,以及微微上翘的嘴角。 不知不觉,那树影的人儿渐渐清晰起来,仿佛一颦一笑都是娇憨动人的神采。 有了美人儿,有了房檐,周围的景色也开始慢慢铺展。 可画到最后,陈青云看着画境中的人儿,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他不喜欢这样形影单只的她,好似他被排除在外。 陈青云再次提笔,画了山上的凉亭,以及……凉亭里的他! 蓦然停笔时,陈青云愕然地看着白色的宣纸上,景色怡人,两人成双,虽是遥遥而望,却有说不出的温馨闲适。 “画得很好!” 后背突然有道声音,陈青云回头,只见明德大师站在凉亭的台阶上看着他,笑得和善。 “明德大师!”陈青云拱手。 明德大师颔首,随即走进凉亭! 他看着画上的意境,在抬首看向落雪斋里,捧着书本目不斜视的小娘子,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容! “陈施主很喜欢画画?” 明德大师问道,眼眸异常明亮!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确实喜欢画画。 “那就在千佛殿内画一副如何?” “这几百年来,南山寺的院内的墙上不知留下了多少佳作,可画却是没有的!” “贫僧见陈施主画人画物颇具灵性,若是能够在寺院绘下一副千佛图,必定后世流芳,传承百年。” 陈青云深色的眼眸深了些,原本平静的心湖也投下了一颗石子,荡漾出一片涟漪。 他心里是有一些打算,可此时大师说出来,仿佛不经意就点明了要害。 “多谢大师指点,青云愿意一试!” 陈青云拱手道,一副千佛副少不得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提升自己的能力。 明德大师见陈青云一点就透,抚着胡须,微笑着颔首。 他慢慢朝着山上走去,步伐轻盈,背影挺拔。 清风拂过,微微摇曳的青草滑过他的衣袍,他偶尔还会蹲下来,扒开路沿便的青草,那弯着的背脊垂直有力,一点也不像是暮年之人。 陈青云收回远眺的眸光,把画卷起来,然后慢慢下山,他明白大师的意思。 可他心底却依旧沉稳如山,如果大师没有说,他之前也打算在南山寺留下了些许名堂。 一来他想给嫂嫂和自己在定南府安一个家,而来秋闱也快来了…… 陈青云的心思深沉起来,连作的画的时间都多了许多! 连着三日陈青云都在凉亭里作画。 这几日他发现一个规律,嫂嫂忙完以后,总是会在小院的树影下看书。 而他也发现了不同角度下的画境,可不管那一个画境,他都会将自己的身影也画进去。 渐渐的,最后这一副,周围的景色仿佛依旧成为了摆设,而她和他,却仿佛佳偶天成。 遥遥对视的眸光里,他看到了她,眼眸幽深明亮,不忍移开! 而她抬首,眸光迷离而深邃,仿佛看到了他,又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患得患失,渴望而不可及! 陈青云的心慢慢随着卷起的画卷沉淀,深邃的眸光显得讳莫如深。 落雪斋的晚霞很美,闻雪阁更是翘楚。 抬首看去,湛蓝的天空已经昏暗下来,一片白云跟蓝天交汇的缝隙里,透出红色火烧云,那仿佛红色蔷薇般艳丽的色彩,叫人的心里仿佛透进一速暖光。 陈青云端着斋饭,感觉这寺院里宁静的小日子真的很不错。 每天守着嫂嫂过日子,跟嫂嫂一起吃饭,一起看晚霞,偶尔他们两个还一起去寺院周围散散步。 这里没有乡下那些闲言碎语,没有尖锐的嘲讽和奚落,所有人看到他们相携的身影,都会露出善意的笑容。 陈青云深幽的眼眸渐渐多了一些明亮的色彩,嘴里细嚼慢咽,吃得斯文有礼! 李心慧最近很忙,被拥簇着在寺院的大厨房里主持大局。 每日围着她的那些小和尚一口一个陈师傅好,叫得可甜了,于是乎,南山寺的素斋培训班正式成立。 看着小和尚们每日变着办法给她送来的山桃,灵芝,菌菇,以及人参等等,她觉得这个陈师傅当得还是挺嗨的。 两人吃过饭后,陈青云依旧抄写素斋菜谱,而李心慧则将碗筷都收拾出去。 灵露早就等候在落雪斋外面了,见李心慧端着碗筷出来,连忙上前接过。 “陈师傅劳累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这些小僧端去就可以了!” 灵露说完,端着碗筷一溜烟地跑了。 李心慧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哑然失笑。 她才刚刚转身呢,忽然只见延亮带着两个小和尚带了两筐满是泥垢的大芋头来。 “陈师傅快看看,这是你说的野山芋吗?” 延亮抹了抹额头上的密汗,眼眸亮得耀眼,一本正经的面孔早已是收不住的笑容。 李心慧看着两个小和尚一左一右地投了视线过来,既兴奋又期待,满脸泥垢的面容黑黑的,却露出了两口白牙。 李心慧低下头去,将那大芋头拿起来,上面还连着粗粗的花纹杆子。 她将那芋头上的泥垢抹去,然后掐了一块皮,放在鼻尖闻了闻。 “嗯,确实是蒟蒻,魔芋。” “这种芋头是药也是菜,食之可以散毒,开胃,通便等功效。” “不过很多人不会做,做出来的味道偏苦涩,而且还有轻微的毒素。” “你们先拿去洗干净,准备好圆盘磨,我明天一早来教你们做魔芋豆腐!” 李心慧出声道,这个魔芋豆腐还是很好做的,用从草木灰里面提出的食用碱,将磨成细粉的魔芋搅拌均匀,在锅里慢慢蒸熟就可以了。 延亮和两个小和尚闻言,喜出望外。 自从陈娘子来了,他们这周围的后山都变成宝地了。 这种野魔芋的吃法他们听说过,奈何从来不会做,而且就单独切开去煮熟,味道苦涩不说,吃下去以后全身又痒又麻。 曾有村民吃了,就有口吐白沫的中毒现象。 渐渐的,这山林之中虽然生长许多,他们却是从来不敢去挖的。 延亮和两个小和尚带着两筐野魔芋回去的时候,大厨房又是一阵忙活。大家都期待着新的一天,新的素斋,新的美味,甚至于有的小和尚只要一想到陈娘子那烹炒出来的美味佳肴,那口水就会咕咕地冒着。 第一百四十章商量绘千佛图 两百道素斋抄完的时候,天色已经灰麻了。 厢房和院子里都亮着油灯,昏黄的光淡淡的,照着那静静翻看古籍的人影。 陈青云见嫂嫂看着他带来的老经书,轻轻地翻动着,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淡淡地散发着。 将条案上摆放的宣纸铺开,陈青云绕着圈地研墨,一双狭长的研墨深邃幽暗,嘴角微微翘起,带着轻易察觉的弧度。 陈青云坐了下来,开始动笔。 饱满的天庭,美丽而精致的轮廓,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卷翘着,浓密而清秀的弯眉微微聚拢,晶莹小巧的鼻子,仿若点朱的樱唇。 长长的青丝盘在脑后,她虽梳着妇人的发髻,可那鬓角飘逸的墨发却衬得她的脸庞莹莹如玉,温婉动人。 身上穿着的素雅的玉兰色绣淡紫色朝颜的半臂褙子,里面是贴身的淡青色挑线裙子。 陈青云画得极为细腻,她的看书专注的神态,她蹙眉时的疑虑,她翻动书卷的手指。 微微低下的头露出五黑的发丝里,那简单而古朴的银钗。 陈青云的手顿了一下,他忽然记起,她并不太喜欢带太多的头饰,每当下厨,她总是会卷起袖子,带上袖套。 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上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连副像样的手镯的都没有。 他看着她那腕骨比较粗,似乎是常年做着体力活的原因。 以后总不会让她一直这么辛苦的,那一双手,带金镯子到底俗气。 不过羊脂玉到是不错,温润莹透,带着也养人。 李心慧低头的时间长了,感觉脖子和肩膀都是硬邦邦的。 她抬手去捶,视线上移就看到躬着身体在作画的陈青云。 他似乎画得很专注,可那双清透的黑眸忽然就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着,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难言的心悸。 李心慧放下手里的佛经,然后站起身来,她佯装镇定地走到陈青云的身边,眸光好似静谧下的湖面。 波光粼粼,却波澜不惊。 “咦?” “竟然是我?” 李心慧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诧异惊呼的声音带着欢喜和雀跃。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给她作画呢,而且还画得如此细腻传神。 从桌角绕过,李心慧站到陈青云的身边去。 她丝毫没有顾忌道,陈青云的手里还拿着墨笔。 一张明媚的脸庞上全是惊喜和不敢置信,李心慧抬首,眸光灼灼地看着陈青云。 那眸光太过刺眼夺目,专注又灼热,仿佛这一刻他成了稀世珍宝一般。 陈青云呼吸微滞,垂下的眼睑闪过一丝深意。 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然后微微往后退一点,给她留出更加宽敞的位置。 李心慧埋首在画境中,一时间嘴角的笑容逐渐加深。 只见画中的她垂首而视,眉眼专注,面容清晰而唯美。 修长的指尖翻动的经书,连书上的褶皱都一清二楚。 淡淡的光晕下,她的鬓角和眼睑下落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而那一身简朴的衣裙,也有了飘逸动人的韵味。 身后的博古架成了点缀,她靠着一旁的矮桌,神情温婉宁静,面容清丽柔美。 李心慧在心里惊叹,转头不敢置信地对着陈青云道:“我竟然不知,你这画技如此高超!” “我看着自己,比照镜子都还要美上几分!” “然而却不只是面容,眼眸,神态,而是意境,你画中的意境,非常美!” 陈青云看着嫂嫂兴奋模样,她说这些话的事情,表情认真而专注。 显然,她是真的为他开心。 “之前因为课业,老师让我不要太专著画画。” “这几日在南山寺的周围,我都画了几幅,其中也有……你的身影!” 陈青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可眼眸却是熠熠生辉的,显然说到自己的爱好,他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愉悦和骄傲。 李心慧闻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兴趣盎然道:“在你的客房吗?” “快去拿给我看看!” 陈青云点头颔首,有些期待道:“我都是偷着画的……” “不怕,快点去拿,我想看!” 李心慧急促地催他,心里已经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她到是没有想到,陈青云还有绘画上面的天赋。 这寺院里面的铜镜少得可怜,最大一块还是齐夫人带来的。 可她照个脸都不是很清楚。 眼前这幅画,仿佛让她看到清晰明朗的自己,而且还置身在如此唯美的画境当中。 陈青云去的快,来的也快。 怀抱里抱着五六张画,都是还没有裱的,确实如同他所说那般,最近才画的。 李心慧眼眸迫不及待地打开,眼眸一亮再亮。 只见她手中的画卷,一幅幅各具特色。 有高山流水,群山环绕,云海碧空的。 有高瞻远瞩,灰瓦屋檐,长亭而立的。 有高处俯视,四方小院,树影婆娑的。 而她就在那树影下,拿着书卷,正读得津津有味。 而他则在那高处的凉亭中,手执画笔,正专注认真。 李心慧的心蓦然一动,有些汩汩冒着的情感倾泻而出。 她的手指温柔地抚摸在画卷上,缱绻而流连,浑身上下充斥着爱不释手的惊艳和心动。 后山的凉亭她跟他去过,那么高,往下看的时候,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谁是谁却是不敢肯定的。 可是他画笔下的她,却那么清晰,清晰到连那怡然温和的眸光都清晰无比。 落雪斋里面的精致,他也画得一清二楚。 耸起的闻雪阁尤为清晰,连门口的两棵红豆杉都画出了繁盛的枝丫,烈日下的阴影,以及树冠下的石桌石椅。 她坐在那石椅子上,一手翻书,一手撑着下巴。 好似慵懒的猫儿,正享受着炎炎的夏日午后。 “这般好的画技,已经能够看到匠人之心了。” 李心慧轻叹,她虽然不懂国画,可是她知道画画最重要的是意境。 陈青云有这般扎实的功底,日后就算科举无望,也能成为一代大画家。 好比一棵秧苗在自己手里茁壮成长,李心慧欣喜的同时也感到骄傲。 陈青云见她实心实意地赞叹,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成就感! “今日在后山上遇到明德大师,他说我画人画物颇具灵性,想让我在千佛殿画一副千佛图!” “我还没有答应呢,怕画不好?”陈青云面色无愧地说谎,一双黑亮的眼眸透出一丝兴奋的忐忑。 李心慧抬首,眼眸亮如星辰。 她不敢置信地登视着陈青云,嘴角上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傻瓜,答应啊!” “怎么不答应呢?” “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千佛图若是流传后世,你可就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李心慧想起了绘画了《清明上河图》张择端,也许提起张择端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是提起《清明上河图》,知道的人却不知凡几? “必须画,一定要好好地,认真地画!” “我会一直陪着你,全程做你的小助手!” 李心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着陈青云的双手,他的手有些冰凉,可是却带着一丝滑腻的触感。 陈青云感觉心颤抖了一下,手心起了一层薄汗,温热氤氲的感觉一路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 扑通,扑通,扑通,陈青云略微低着头,企图掩饰他内心的异样。 她专注地看着他,眼眸异常明亮,灼灼看着的他的时候,目不转睛。 那专注又欣喜,激动又骄傲的眸光,让他那颗沉稳的心都跟着起起伏伏。 “可是……可能会画不好!” 陈青云抬首,苦恼地皱着眉头,好似遇到了过不去的难关,连神色都颓废起来! 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那一闪而逝的精光,低垂的眼睑下闪过一丝阴影,处处透着一股忐忑不安的意味。 李心慧看向他一副没辙的样子,好笑道:“千佛殿里的雕刻到处都是,照着你都不会画?”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陈青云苦着一张脸! “那要什么?”李心慧来了一点兴趣,嘴角自然而然翘起!她可还是第一次看到陈青云吐苦水呢,从前那个磨破脚都不会哼的少年,竟然也有苦恼的时候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色即是空 “千佛,要有佛性,若是画出来跟死物一样,那岂不是谁都可以?” “明德大师虽说我的画有些灵性,可那是因为……我画的……音容笑貌都是在我心里的!” “可是我没有佛缘,也不懂佛性……”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可以帮你!”李心慧打断陈青云的话。 她拉着他的手坐下,两个人仿佛促膝长谈的架势。 李心慧倒了两杯凉茶,看着陈青云涉世未深的面孔,倏尔一笑,侃侃而谈! “佛性就是人性,万般历练,成就千佛!” “你直接将他们的面孔当成是寻常人即可,或怒,或喜,或悲,各不相同!” “这世间有无数的人,也有无数张面孔,而你把握住其中分辨神态的精髓,千佛图其实就不难!” 李心慧指点道,佛性不是刻意去营造的。 佛性就是人性,只有没有陷入魔障的人,一眼看可知其意! 不然为什么佛像都跟人像没有区别,其实,本质也是没有区别的。 陈青云原本迷雾般的本心有了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可是他不想嫂嫂就这样撒手不管! 他还想她陪着她,慢慢将这千佛图画完。 “我看着满殿的佛像,看着看着,好似入了魔障一般,分不清楚面孔!” “甚至于还会心悸胸闷,天旋地转!” 陈青云吐苦水,他今天确实去了千佛殿仔细观察过了! 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确实很容易陷入魔障。 这一点,他没有说谎!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无数的佛像对着他笑,那笑容诡异幽深,让他背脊发凉! 李心慧轻笑着摇了摇头,觉得陈青云到底还是见识少些! 如果见识了龙门石窟,见识了敦煌壁画,见识了万佛同宗……那他怎么还会魔障? 佛性,并不能全都理解为六根清净者! 而入魔也并非面容鬼魅,形态异常者! “听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 “知道什么叫做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吗?” “晓得什么叫做我即是佛,佛即是我吗?” “谈经论道,无非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色即是空,那么皮相本身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心向善,吃肉喝酒又如何?” “佛主无处不在,我即是佛你又当如何?” 李心慧眨动着眼睛,只见那眸光澄亮如星,刹是好看。 陈青云愕然地抬首,眸光震惊无比,薄薄的红唇微动着,仿佛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深邃幽暗的眼眸几经变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相反那眸光却显得阴森诡异! 李心慧被他看得汗毛竖起,忍不住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陈青云咽了咽口水,认真地重复她的话道:“色即是空,皮相就真的毫无意义?” “有问题?”李心慧圆溜溜的眼睛转动着,她这几句没有毛病啊? 只听陈青云接下去问道:“可是人们都要穿着衣服啊,就算是亲人也不能坦诚相见?” “呃?” 轮到李心慧愕然了! “这个……你还小呢?” 李心慧眼神深了几许,不知道要不要提前教育一番两性相对论! 陈青云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嘴角微翘,却依旧不依不饶道:“是我现在不能知道的?” “是说夫妻吗?” “古人云,食色性也?莫非你是说……” 陈青云装作吃惊的样子,站起身来,脸上赫然堆满羞意! 只见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凳子会扎人一样! 李心慧抬眼,无语地瞪着陈青云,一口饭哽在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这丫太坏了! 故意的吧? 她不信陈青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古人都成熟得早,而且之前他还…… 李心慧忽然来了一点恶趣味,只见她一双深邃的眼眸闪耀着精光,唇瓣抿成一条好看的弧线! “你知道就好了,何必追根究底?” “等你以后有了妻子,这种事情总是会无师自通的。” 陈青云坐下来,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做过!” “噗!” “咳咳!” 李心慧被茶水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丫的意思是,她做过? 陈青云的手自然而然给嫂嫂捶了捶背,一双幽暗的眼眸闪烁着明亮的笑意。 “我是说佛性很难理解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是出家人都有色戒,修成佛祖的,也是形影单只,孤家寡人。” 陈青云继续调侃,顺着她脊背的手不知不觉温柔下来,像是在抚摸! 李心慧被噎住,反脸看着陈青云秀逸的脸庞红霞遍布,羞意如水一般在他的眼底荡漾。 这番看着,到跟小兽一样无辜。 冷冷地打了个寒颤,李心慧终于见识了陈青云这咬文嚼字的手段。 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啊! 她不过是看过…… 咳咳,此刻不应该回想一些激动人心的画面! “佛性讲究的与万千生灵同为一体,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孤家寡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形影单只。” “他们是佛,讲究的是普渡众生,救苦救难。” 李心慧认真地开解道,其实不过是一种本相迷惑。 凡人若是没有了执念,贪念,嗔念,怨念,欲念,痴念,那么其实跟佛已经毫无区别了。 所谓普渡众生,不过是在众生里面寻一个无欲无求的本相而已。 陈青云垂首,掩下眸子里一闪而逝的精光,见她收敛笑意,微眯的眼眸透出打量幽光,他心里一凛,面色却丝毫不显。 “我尽力一试吧!” “不过嫂嫂要在我身边随时盯着我才行,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千佛画成千魔了!” 陈青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好似之前不曾有那么……暧昧的对话? 可好歹决定是做了,李心慧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嘴角也挂上了愉悦的笑容! “明天我陪你去千佛殿看看!” “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所谓佛像,不过是好像众生都罗列在里面,随便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以让你看到一种透彻的智慧!” “所谓佛性,不过是嗔,痴,喜,怒,哀,乐,不离于本心,不窥探于全貌,你看似是佛,慈眉善目,笑容和煦,可佛的心性不过是上善若水,慧及天下。” 这些忽悠人的话语,李心慧早已烂熟于心! 想当初学习组织相对论,光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让多少男同学血脉喷张,恨不得大会之上脱裤子上演色是空的强大臆想! 咳咳……此处也不好继续回想! 陈青云听了嫂嫂的胡诌,眼眸里的深意越发明显。 《阿弥陀佛经经》他都过目不忘,更何况佛像? 可他就喜欢看她侃侃而谈的样子,好似清风弄月,戏谑的眼眸里全是从容的玩味。 她越是喜欢忽悠他,他越是愉悦,至少在她心里,她对他丝毫没有拘束和隔阂。 他喜欢她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在他能够掌控的天地之间戏谑欢快,仿佛张开怀抱,他就能拥她入怀一样。 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把她空余的时间都占了,哪怕他已经知晓了其中的要领,可是他依旧会让她觉得,他是在依赖她! 而且很依赖,很依赖! 李心慧不知道陈青云暗地里的打算,也许她知道了,也不一定会在乎! 她是掌握着主动权的人,像是站在高高城楼上俯视着依赖书摊为生的陈青云。 那种藐视和淡然让她看起来超凡脱俗,略带几分沾沾自喜的愉悦! 陈青云心有算计,胸有城府,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相反,她正将他往那腹黑算计的沼泽里面拖,恨不得立即染黑了他! 可貌似她也因此站在泥潭当中了呢? 今天的话题已经又超出界限了! 无意识地被他引导,无意识地被他套路,在不知不觉间,她身边的这个少年突然变得胆大而腹黑,让她隐隐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 这种感觉新颖,畅快淋漓,无所拘束,隐隐的,还让她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 每当看到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故作老沉的样子,她的心总会浮起一层温柔的涟漪,想要逗一逗他。 结果逗的时间多了,她被反套路了!呵呵,真是有趣! 第一百四十二章迁怒的报复 夏日炎炎,连拂面的清风都仿佛带着灼灼的热气。 谢府的汀兰苑内,高高的一棵银杏树在烈日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抬头看去时,仿佛正个院子都笼罩在一层碎金当中,十分美丽耀眼。 谢明宇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头七过了,家里的白绫便陆陆续续地撤了。 常随叶照在低声地汇报着这些日子查到的线索,谢明宇一边听,一边蹙眉。 深邃的眼眸聚敛寒光,紧抿的红唇勾勒出一抹怨恶的嘲讽。 “这么说来,我娘确实为了我想要利用那个陈娘子,一来让谢府跟齐府结怨,断了五弟的前程,二来让二妹在陆家站不稳脚跟,断了二房的出路,三来替后院那个女人的死背黑锅。” “呵呵……结果齐府跟谢府确实结怨了,可五弟却选择了背离谢府!” “陆家支持谢府分家,因为他们不想参与派系之争!” “而那个女人没有死,还给我添了一个弟弟!” “可是我娘却死了!” 谢明宇凉凉地道,他的口气阴森冷漠,若不是心腹之人,只怕还以为谢明宇不在乎他娘的死活。 可叶照却连忙把头压低,大气都不敢喘,僵直着身体侯在一旁。 “这些都是府外呢,府内呢?” “你可查出什么了?” 谢明宇继续问道,飘忽的视线落在银杏树下,那里似乎还能听到一些声音。 微乎其微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夫人回来以后,老夫人跟她说了一些重话,让夫人为了您的前程……自寻了断。” “二夫人也过来嘲讽夫人,说她连累了您,京城郭家已经悔婚了。” “三夫人和四夫人也说了不少风凉话,夫人是吞金而故的,当晚值夜的丫鬟和婆子在夫人出事以后,被老夫人下令打死了。” “不过我查到,那一夜二门外守院的黄老头被人杀了,一剑封喉。” 谢明宇的眼里堆满了阴翳,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 祖母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隐瞒了这一切。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娘这一生,只有他一个孩子。 溺爱,纵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样的娘怎么可能不见他一面就吞金而亡? 徐润泽不会这么做,大牢里他有的是机会动手脚。 齐瀚也不会这么做,他隐退多年,身边早已没有这种潜入内宅,一剑封喉的高手。 “查到流言是怎么入京的没有?” 谢明宇问道,京城里的流言明显有人蓄意为之。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叶照摇了摇头。 “那几家都没有人去过京城,京城那边的消息说的是,中间当和事老的阳城知府回京述职时,跟友人小聚,喝醉时说出来的。” “嗤!”谢明宇冷笑,他根本不信。 阳城知府愿意做中间人,怎么还会事后捅出这么大的纰漏? 这件事想要查,还得从谢府入手。 不过该收拾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让人去杭州府,找一个叫寇大海的人,务必将定南府城陈娘子厨艺高超,连挫名膳酒楼的消息透过去。” “是!”叶照领命,低垂的眼睑闪过一丝浓重的阴影。 跟随在主子身边多年,他自然知道,那个寇大海在杭州府张狂无比,在周围的府城里将名膳楼开得人尽皆知。 此番定南府的名膳酒楼受挫,他必然心有不甘,到时候仗着张金辰的关系,只怕少不了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个陈娘子,或者,直接掳走,为他所用。 “秋闱时,陈青云一定会去阳城。” “齐瀚这么在乎他这个徒弟,身边必然会有高手保护。” “你去暗市找几个厉害人,半道上……” 叶照见主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顿时全身绷直,连忙点头。 “齐瀚跟侯府那边到时候若查?” 叶照点到即止,如今谢家已经不如从前了,有些老底很容易被人翻起来。 谢明宇闻言,冷冷一笑,深幽的眼眸里全是嗜血的嘲讽。 “朝中的老狐狸都在忙着站队,谁会管一个小秀才的死活?” “这件事你尽管放心去办,我一定要让他们叔嫂二人为我娘陪葬!” 谢明坤阴鸷道,拳头紧紧地握起来。 如果不是那个陈青云不依不饶,将谢家推到众矢之的,如果不是那个陈娘子当众把娘推到风口浪尖,他娘就不会死。 在大牢里待过的贵夫人还是贵夫人吗? 曾经踩在脚底下的人都来讥讽奚落,丈夫离心,婆婆离德,最爱的儿子连死都没有能看上一眼。 谢明宇闭上眼睛,感觉胸口痛得厉害。 年幼时,他几乎看不到他爹的身影。 偶尔见了,也是他在陪别的女人,让他娘暗暗抹泪。 那个时候,他每晚都要娘陪着他才肯睡觉,她那么脾气暴躁的人,搂着他说的全是温柔的软语。 他记得有一晚他爹过来,结果让奶娘将他抱走,他不肯他爹打了他一个耳光。 结果他娘第一次跟他爹打架,长指甲刮花了他爹的脸,他爹气愤摔门而去。第二日他被祖母抱在怀里,看着门帘外,他娘跪了一天,受尽奚落和嘲讽! 还有后来……她送他离家求学时,哭得泪眼婆娑,还笑着跟他挥手。 他想着等到他出人头地,就将她接出这偌大的谢府,让她可以痛痛快快地活着。 可是他还没有能够出人头地,她连春闱都还没有看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被人杀死,胁迫吞金而亡。 陈青云得到明德大师的允准,在千佛殿作画。 来往的僧侣香客们偶尔驻足观望,千佛图的画卷长达一丈六尺,宽三尺有余。 画卷都是慢慢铺展,一边画,一边卷,因为南山寺香火旺盛,陈青云在千佛殿作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定南府城。 这一消息广泛传播的时候,李心慧正协助陈青云精心作画。 为了在两月内画完,夜深人静,除去打坐念经照看香火的小和尚以外,偌大的千佛殿便只剩下微微扶着画卷的李心慧,以及时时刻刻专注于佛像和画笔下的陈青云。 千佛殿,顾名思义,供奉千佛。 千佛下都有莲花底座和祥云,李心慧看着陈青云把莲花底座都画出飘逸潇洒的姿态,好似不相连,又好似起伏连绵。 祥云更是一气呵成,成百上千挨着堆叠,却让人看不到一丝相同之处。 千佛姿态各异,神情各异,眸光各异,画起来时,连那一身佛衣都飘逸出尘,给人一种千佛乘风而来,踏月而归的意境。 “你的画技精湛,千佛有神有韵。明德大师这般看重你,如今你也担得起他的看重了。” 李心慧说着,小心地仔细卷起了干了的画卷。 她捶了捶僵硬的后背,这半月来她忙得不可开交,夜晚还在熬夜守着陈青云作画,然而收获庞多的喜悦分散了她的劳累。 李心慧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长长的哈欠昭示着她的疲倦,不过看着陈青云沉浸在画境中的专注,她当即又觉得自己的付出还是值得的。 勤奋好学,努力上进的人,总是会招人疼爱几分。 点下一双似笑非笑的慧眼,陈青云转头,只见昏暗的佛殿里,她眼底的暗影清晰可见。 她撑着眼皮,有些僵硬的身体半躬着,看起来十分不适。 忍下心里的疼惜,陈青云转头,搁笔道:“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明天起你不用过来陪着我了,经过这几日,我已经大致掌握了要领。” “千佛图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完成的,你也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行!” 看着小大人的陈青云,李心慧伸手亲昵地点了点头他的额头。 说话面面俱到,心疼她熬夜又婉转地让她回去休息! 李心慧就喜欢陈青云做出妥协的样子,明明想要她陪着的人是他,可是看到她有些吃不消时,他立即就做出选择。 说到底,不过是心里不忍她多受一分苦!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李心慧道:“我再多陪你画一些日子,千佛图并不是一朝一夕,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能画出千佛图,我能献出万道素斋,这样才不负明德大师的照拂,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她心里很清楚,现在所仰仗的一切。 可南山寺距离定南府有些距离,出去以后,她的身份好似度了一层佛光,可这也无法掩饰她是一位厨娘的事实。 不过青云的身份会上一层,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画卷上的墨迹干了,陈青云收起来,然后对着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心慧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两人收拾一番,然后将没有完成的图用压条压住,跟守夜的小和尚说了一声,这才慢慢往落雪斋走。 夏夜里的知了知了不停地叫唤着,夜空上的明月高高挂起,后院的灰瓦上仿佛渡上一层银光。 陈青云看着走在前面的嫂嫂,她好似很累,一边走一边揉着腰肢。 婀娜的身姿曲线玲珑,素色的衣裙掩不住她秀妍如玉的身姿。 陈青云低头,只见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很美,很温馨!像极了在风中纠缠的树枝,隐隐绰绰,偶尔没入暗影中,耳边便只剩下唰唰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三章玉米烙 落雪斋的门缝透出一束光,黄妈妈留门等她。 李心慧转头跟着她的陈青云,轻笑道:“你回去休息吧!” “过几日长康会来,到时候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想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菜肴即将面世,李心慧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陈青云看着她弯弯的眉眼,一翘再翘的红唇,心思微动,沉浸的气氛中,一股暧昧的欲念自的心底冉冉而升。 他的眼眸深了几许,灼灼地盯着她红唇,有那么一刻,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噙住。 可他到底还是压制了下来! “你先走,我看着你进去!” 陈青云笑了笑,面容隐匿在暗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李心慧开心地挥了挥手,然后快速地进了落雪斋! “心慧回来了,累了吧,快去歇着,我让翠环给你打盆热水洗漱!” “好啊,麻烦黄妈妈和翠环了!” “呵呵,说这些干什么,延慈大师让人在落雪斋修了一个小灶,以后再晚都有热水洗澡了!” 陈青云听着落雪斋里面传来的对话,微微侧身,往客堂走去。 六月底的时候,长康用马车送来了红酸汤,小红椒,西红柿,嫩玉米。 长康到落雪斋给齐夫人请安,然后给李心慧汇报情况。 落雪斋里面的两颗红豆杉树像极了两把竖起的大伞,在底下露出一片阴凉。 两方石桌恰好在阴影中,齐夫人和齐聘婷坐在一边,上面摆放着新鲜水嫩的荔枝,因为用冰镇着,所以寒气四散。 李心慧看着长康大口大口喝水的样子,一张俊秀的脸都晒黑了。 “慢点喝,歇息一晚明天再回书院!”李心慧出声道。 长康闻言,摇了摇头道:“这几日西红柿熟得快,我得回去盯着。” “北苑这些日子尝了鲜,一个个都学会趁着我不注意偷了!” “不过也好歹还有良心,把籽留下了,我按照您给我说的种法,又翻了新土种下去了!” 长康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个西红柿的味道太好了,就连齐院长都赞不绝口,还送了一篮子给知府大人。 他早上来的时候,看到知府大人家的管家提着空篮子过来了。 “陈家村那边种的玉米送来没有” 李心慧问道,这个比较重要。 “嗯嗯,都送来了!”长康点头! “总共两车,今天我带了一些过来,他们说后面估计还有两车,等到学子收假便可以送来!” 长康喜笑颜开,他按照师傅说的秘法腌制,再陪上那西红柿的羹汤,别的不说,那算爽的滋味把他的口感都养叼了,最近总是还想吃。 不过有开心的事情,自然也有不开心的。 长康看着师傅欣慰的脸庞,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实话。 “您和青云公子走了以后,明善酒楼的人来找我,说是让我去名膳酒楼当二把手,每月十两银子。” 长康皱着眉头,有些不爽! 他虽然背叛过齐东来,可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然而齐东来如何能够跟师傅能比,别的不说,就师傅交给他的这些秘制菜肴和秘制调料,就是名膳酒楼的大厨都得靠边站。 当师傅倾囊相授的时候,他就已经暗暗发过誓,这一辈子,不管师傅有多少徒弟,他都一定会跟在师傅的身边,当她的二把手。 李心慧还没有说话,只听齐夫人冷笑道:“十两银子?” “只怕看重是不只是你现在的身份,而是你手上学到的菜谱吧?” 长康慎重地点了点头,那个掌柜的流露出的意思很明白。 就是要让他把学会的,都用在名膳酒楼的招牌菜上! “师傅,我不会去的!” 长康看着李心慧,说得无比认真。 “噗嗤!”看着齐夫人上火和长康认真的样子,李心慧忍不住喷笑。 “行了,我相信你!” “不过就算你去了也无所谓,天下本来就没有永久的秘制手艺,真正大厨,从来不需要菜谱,因为他所做的菜肴,每一次都不会是一样的。” 李心慧不以为意。 长康自从跟了师傅以后,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大厨风采。 他深深地被师傅的人格魅力折服,因此他早于在心里暗暗发誓,师傅将会是他这一生追随的师傅,永不背叛。 冰镇过的荔枝很好吃,这些都是长康带来的。 新鲜上市的水果,最适合炎热的夏天。 李心慧剥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胖乎乎的,咬下一口,清润甘甜,十分解暑。 李心慧看着齐夫人气鼓鼓的腮帮子,亲自给她剥了一颗以后,送到她的嘴边道:“别生气了,咱们是来潜心礼佛的,就要宽宏大量,心慈仁厚!” 齐夫人看着她调笑的样子,伸手拿了她剥好的绿枝塞进了齐聘婷的嘴巴里。 齐聘婷的眼眸一亮,开心地一口含下。 “别人挖墙角都挖到书院里了,你还有心思吃?” 李心慧看着齐夫人一点食欲都没有,看着那新鲜水嫩的荔枝竟然不为所动? 而且,似乎有些抵触? 她心思微动,面上却丝毫不显,而是给齐夫人揉了揉肩道:“你还记得我说要教徒的事情,到时候广泛教徒,所有菜系只要给得起银两,我便全都一一教授。” “这件事想打脸还不容易。” 李心慧卖关子,嘴角却微微勾起,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 一旁的长康见了眼眸微闪,随即连忙低下头去。 齐夫人知晓李心慧已经有对策,这丫头脑袋灵活得很,此时她也来些兴趣道:“你准备怎么做?” “卖菜谱!” 李心慧轻笑道。 长康和齐夫人愕然地瞪大眼睛,不过片刻就立即反应过来! 只见齐夫人笑着拍了拍李心慧的手臂,眼眸色彩分明。 “你是要让长康去阴他们?” 齐夫人概括,想到那些人愕然得仿佛下巴掉下来,她就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 只见李心慧对着长康道:“你回去以后,不论是谁想挖你,你都以还想多学点手艺为由拒绝,然后再跟他们说,你可以把自己学到的手艺写成菜谱卖给他们。” “一道普通菜半吊钱,一道精致菜一两银子,你能卖多少都是你的,我不过问。” 长康闻言,心里一阵激动。 他如今几百道菜谱张口就来,那岂不是他可以…… 这利润简直太可观了,他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学子收假的时候,师傅也要广泛教徒了。” “到时候他们反应过来了,也来不及了!” “哈哈,这样他们这脸打得太爽了,憋屈得无处伸冤不说,只怕到时候还会腆着脸送人来学师傅的手艺。” 长康觉得这主意妙哉,只差拍掌欢呼。 几框的西红柿摆放在书院的大厨房,李心慧自然要亲自下厨。 久违的香气萦绕在李心慧的鼻尖,她让翠环和翠玉帮忙,先将西红柿的籽慢慢地留下,然后才开始剁碎。 先做一道西红柿炒蛋,西红柿蛋汤,番茄玉米羹,凉拌西红柿,番茄土豆丝,番茄菌菇汤,番茄蛋饼,最后还简单地用石磨研磨西红柿,做了开胃诱人的番茄酱。 新鲜的玉米剥出来,色泽嫩黄诱人不说,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 李心慧见大家眼睛一亮,顿时让他们把玉米轻轻一颗一颗地剥下来。 木盆里全是“当当当”的声响,僧人们对这个玉米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是从外藩传来的种子,只不过没有普遍种植而已。 大家一向不知道怎么做,有些人喜欢吃生的,听说甜,不过还是有一股嫩生气。 嫩的时候白水煮熟好吃,不过不怎么能够填饱肚子。 等到彻底熟透了,这里面的包谷子又特别硬,煮熟了也不太好嚼烂。 近几年,大家还用它磨粉,渐渐的,吃法就多起来。 李心慧用他们剥好的玉米粒加了面粉,放了几个鸡蛋,然后搅拌好,放在油锅里烙。 滋滋的声音勾引着大家的食欲,等到那玉米成形,烙好以后李心慧捞出来,切成花样子,再撒上白糖。 “这叫玉米烙,香甜可口,这个是供奉的,等会你们要吃可得自己做。” 众人看得直流口水,眼睛继续盯着李心慧的动作。 只见她又架起了大锅,然后打开今日书院送来的大坛子。 用香油调了高汤,再加入红艳艳是酸汤,最后在将捶打好的面团抻扣。 僧人们围成一个圈,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他们早就听过了,这位陈娘子做的龙须面一绝,可惜一直都还没有吃到。 李心慧看着众人下意识伸长的脖子,抻扣面团的手一甩,对着众人道:“站远一点!”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她甩动面团的手跟玩杂耍一样,那面团劲道无比,出去又回弹,实在是精彩。 “看好了,我只做一遍!”李心慧继续出声,手里开始抻扣,一连接着反复二十几次。 第一百四十四章齐夫人有孕 周围的僧人一开始以为,她是在重复教他们,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生怕自己错漏一个细节。 然而,当那举过头顶的面团跟放在地上的木盆衔接,一个用力的抖动,仿佛漫天雪花袭来,瞬间席卷了眼帘里所有的光芒。 一条条仿佛银丝雪鳗,忽然像是有了魂魄一般,竟然会弹性十足地抖动起来。 僧人们个个长大嘴巴,不敢置信,这就是刚刚那团坤面抻扣出来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须面”?” “天呐,原来坤面不停地抻扣会将面条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劲道。” “这手艺,绝活了!” “我要学,我要学!” “我也要!” “还有我!” 激动兴奋的声音瞬间爆发出来,李心慧将面条放进酸汤里,然后香菜,香葱,卷心菜,等到面条煮得差不多了,她将配菜倒进去以后,便立即将腌制好的小红椒拿出来。 “这个酸汤面你们可以先吃,等会做小份的供奉!” 李心慧出声道,素斋还没有做完,可是这些面都煮不得。 大家闻言,立即一哄而抢。 片刻后,李心慧看着荡漾在酸汤里面的两片卷心菜,嘴角狠狠地抽搐几下。 而周围的僧人们,直接把大厨房的门堵了,吃得那个叫欢快。 “好辣!” “好烫!” “好劲道!” “嗷呜……过瘾!” 李心慧见他们吃得开心畅快,心里也涌出了浓浓的喜悦。 红酸汤的成功意味着,她准备给老李家的独门手艺,是十分有保障的。 延亮把吃空了的大碗放下,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满眼发亮地看着李心慧,忍不住出声问道:“陈娘子的这个汤怎么做的?” “配上小红椒以后,又烫又辣,面条劲道,酸汤开胃,吃得贫僧都感觉全身都着了火一样!” “这个是用西红柿,白酒,盐放在一起慢慢发酵的,具体的做法我会写在素斋菜谱里面,不过你们得留下一点这个西红柿的种子才行。” “西红柿非常容易种活,一年四季都可以结果,种植的办法我也会写下来。” 李心会说完,只见案板上之前的西红柿种子一下子全都被延亮给掳走了。 一众和尚去追,厨房里顿时清幽无比。 她摸了摸满是黑线的额头,心想他们也知道抢种子是不对的吗? 僧人们当然知道抢种子是不对的,尤其是这种听也没有听过的西红柿种子。 于似乎,不一会李心慧收到了好几盆的野生菌菇,茅草菇,黑头菌菇,以及最难以采摘的两罐野蜂蜜。 翠环翠玉都看傻眼了,这样的报酬可是外面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啊。 菌菇类不能久放,李心慧让翠环带了一些去给客堂歇息的长康,让他带回书院去给齐院长吃。 野蜂蜜她留了一罐,另外一罐也让长康带走。 还有之前她收到那些灵芝啊,人参之类的,通通带走。 长康原本以为自己是塞了满满一车来,一定会空着车回去。 结果走的时候,连野山芋都装了半车,制作方法他也知道了,可看到后面的人参,灵芝,他顿时嘴角抽搐着,感觉他像是一个收药的山野郎中一样。 问题是,那人参的价值可比药堂里的贵多了,他一个人回去,还害怕被人半路抢劫。 最后还是齐盛好心,让两个护卫陪着他回去。 心情愉悦的李心慧又接连做了两百道以西红柿为配菜的素斋准备供奉。 红艳艳的颜色让僧人们食欲打开,李心慧觉得趁这个机会让僧人们都吃得尽兴一点,因此又做了凉粉,凉皮,米豆腐,凉面,然后将所有的工序全都写进菜谱里面。 李心慧再一次让僧人们发出由衷的惊叹,一个个打着饱嗝做晚课的时候,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还好寺院里留宿的香客吃撑了不少,因此也没有闹出多大的笑话。 做了一分酸汤香菇面,李心慧带去给齐夫人吃。 她发现这几日齐夫人都很喜欢吃酸的,尤其是酸中带辣的。 刀削的面条宽而薄,在红酸汤的浸泡下显得白嫩诱人。 李心慧看着齐夫人眼眸一亮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聘婷她们在外面吃凉粉,我觉得你还是吃点热汤面才好!” 李心慧说完,将托盘放到齐夫人的面前,然后用碗筷盛出来。 齐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红的汤里有一股酸味,有一股辣味,很是对她的胃口。 她坐下来,然后先喝了一口汤,仿佛胃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齐夫人忍不住惊叹道:“你这手艺越发好了!” 李心慧也盛了一碗,那香味自不必说,主要还是勾引食欲。 “这种酸汤秘制一些日子才真正好吃,今天这个算不是真正的红酸汤,不过看你这么满意的份上,我也就知足了!” 齐夫人瞪了她一眼,嗔怒道:“这还不算好吃的,你是准备我把舌头都吞下去?” “哈哈!”李心慧大笑。 如果她做出的食物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她估计就是食神了。 “哎,说真的。” “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嗜酸,我记得你前天一个人吃完了一整盘的酸辣白菜!” “而且你今天没有吃荔枝!” 李心慧挑眉,眼眸都是深意,嘴角的笑容玩味又暧昧! 齐夫人看着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脸腾地红起来,闪烁的眼眸迸发一缕喜悦的红光! “有了?” 李心慧凑过脸去,压低声音问道,她知道齐夫人不太好意思,所以才支了那几个家伙出去吃。 齐夫人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半响,只听她难为情道:“月事推迟了十天,不过还没有请寺院里的师傅确认!” 李心慧闻言,心里有底了。 只见她当即撸了撸袖子,十分豪迈道:“我去请延慈大师!” “这是喜事,大师也一定不会推辞的!” 齐夫人见她兴趣盎然又欢喜异常,心里的期待逐渐放大,忍不住点了点头。 要是有了的话,最少也有一月有余了。 因为她们来南山寺已经整整一月了。 之前她的月事絮乱过,她也没有在意! 不过这一次因为做了胎梦,所以她一直想着,应该是有孕。 “哎……”李心慧起来,又坐下,欲言又止! 齐夫人疑惑地看着她,以为她不好意思去请延慈大师了。 “你都这把年纪了,我真是担心……” “担心什么?!”齐夫人捏了捏衣袖,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我真是担心,你能不能有精力照顾好小宝宝!” “哈哈……瞧把你吓得的,还装没事人一样!” 李心慧大笑,眼眸流光溢彩! 齐夫人愣了一下,才知道李心慧故意的。 这丫头拿她寻开心呢? “好啊,连我都敢捉弄了,看我不撕了你!”齐夫人站起来,伸长这手去拧李心慧! 李心慧不敢让她乱窜,只好忍着痛道:“消气,消气,你这样以后孩子会很暴力的!” “哼!” 齐夫人冷哼,然而眉头却是高高扬起! 她像是一位得胜的女将军,忽然就翘起了尾巴,一张莹莹如玉的面孔也傲娇起来! “难不成真的有孕了?” 她问道,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又觉得自己很能干的。 李心慧看着她那早已失去寻常稳重老沉的样子,忍不住一笑再笑! “哈哈,你别逗我了!” “其实你应该有感觉的才对,最近你除了早晨供奉的时候会去佛殿,其他时候都是昏昏欲睡的。” “今天中午长康过来,你想知道伯父的近况,没有睡午觉,我当时看你那脸拉得老长,一副暴躁的样子!” “好似不让你睡,你就要打人一样!” 李心慧故意说,其实她已经观察齐夫人好一阵子了。 为了不给她压力,她连黄妈妈她们都叮嘱了。 不然月事都推迟十天了,黄妈妈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摆明了不正常! 也就是她心有不安,不敢确定,所以就忽略了许多,只盼别人没有记住,又怎么还会去提醒? 齐夫人自然是有感觉的,如今确认了,她又患得患失起来! “我还是请延慈大师给我看看吧,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李心慧知晓没有确切的答案,齐夫人必然不会心安,当即道:“我来的时候已经让灵露去请了,你且等着好了!” 齐夫人见她鬼灵精的样子,嘴角也跟着勾起来,笑得腼腆而喜悦。 “哎,不如我们待到你满三个月吧,到时候回去胎也稳一点,到时候伯父想做点什么的话……” 李心慧玩味地逗她,好似最喜欢看她羞愤欲死的样子! 齐夫人闻言,跟炸毛的野猫一样,当即红了脸。 只见她追着李心慧,羞愤欲死道:“你这丫头还敢说!” “当真是……太不知羞了!” 齐夫人憋出一句没有力量的话!“哈哈!”李心慧得意地大笑,她就喜欢看齐夫人这般捉急又拿她没有办法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惊艳她的视线 只见她站到桌面的另外一边不动,任由齐夫人抓着她好一番掐,挠。 “你一个孕妇回去伯父能做什么啊?” “无非就是替你揉肩捏腿,温情抱抱!”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不过也难怪,你跟伯父这么多年夫妻,有些记忆必定清晰如画,时常温故知新!” 齐夫人死死地瞪着李心慧,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挡不住! 这丫头就喜欢调侃她,看她这副又羞又急的样子就开心得紧! 扶着腰肢松缓,齐夫人不甘示弱道:“你就得瑟吧,我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哼,明明就是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就……”齐夫人说不出来! 她想说,就跟一个情场老手一样,好似连床笫之间的欢愉都能深有体会? 李心慧不继续调侃齐夫人了,古人脸皮薄,尤其是说到夫妻情事! 只见她给齐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轻笑道:“逗您开心罢了,您什么都好,就是一提到子嗣就喜欢多思多虑!” “放心吧,肯定有了!” 李心慧说完,俏皮地眨动着眼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齐夫人见状,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了下来,眼眸里的光亮也越发耀眼起来! 两人又坐下来吃面条,因为红酸汤浸泡一会,吃起来的口感特别好。 延慈大师过来的时候,黄妈妈她们都已经吃好了! 一群女人眼睛发光地盯着齐夫人,嘴角的弧度牵扯着,合不拢嘴。 延慈大师很快就把了脉,确定就是喜脉,一月有余。 齐夫人沉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谢过延慈大师,然后开始安排。 先是让齐盛回去报信,她准备在寺院静养,等到素斋都供奉完了她再回去。 许给佛祖的心意,最忌讳半途而废。 这一胎她盼了整整十年,容不得一丝意外。 李心慧送延慈大师出来的时候,延慈大师看着她一直笑呵呵的样子,沉静的眼眸堆满了无数的善意。 “善人有善缘,佛祖怜众生。贫僧谢谢陈娘子这段时间在南山寺的善意之举。” 延慈大师双手合十,对着李心慧颔首一拜。 李心慧连忙侧身避开,认真道:“大师严重了,小师傅们给我送了不少好东西呢,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延慈大师闻言,笑而不语。 看着眼前长长的甬道,听着寺院里敲响的晚课钟声,含笑离去。 李心慧在南山寺住了这些日子,渐渐发现了一个现象,南山寺的僧人们多半学武,学医。 有一股英气勃勃而沉静内敛的氛围。 对香客也十分宽容豁达,并非其他寺院那般,规矩众多,只为香火钱。 南山寺有许多果林,药田,山地。 寺院里面的僧人经常出去义诊,而且还会有病重的香客上南山寺求医。 南山寺这些年仁心善意到处播散,所以来来往往的香客十分崇敬,口碑极好。 这也是她住在南山寺,感觉清幽舒适,不念归期的原因。 饭后闲适的步伐缓慢而随意。 清风从拱门外吹拂进来,高高的树冠上,枝叶莎莎作响。 李心慧抬首看着千佛殿的几棵大柱子,忽然眼睛一亮! 最近青云沉浸在千佛图中,她都快要忽略他了。 千佛殿内昏黄的灯火透了出来,淡淡地铺展在院内的青石板的台阶上,仿佛引路之光。 李心慧悄无声息地慢慢走了进去,心里想着,吓他一吓。 或者,给他一个惊喜! 画卷往后已经卷了起了三分之二,可见青云这段时间的虔诚认真。 晚膳十分,大殿里除了照看香火的小和尚,其余的一个人都没有。 径直走到陈青云的身边,李心慧低头一看,只见千佛图里面的佛像百象丛生,神态,面孔,眸光,面容,皆是各有特色,尤其那一双一双含笑的眼眸,里面所展现出的智慧神韵,仿佛活了一般! 不经意看过去的时候,仿佛置身仙界之中,莫名给人一种安定祥和,佛光笼罩的感觉! “太精妙了,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李心慧不吝赞叹,眼眸里的惊艳像是陈青云笔下的画卷,行云流水般铺展开来! 陈青云蓦然抬首,只见嫂嫂站在他身后,微微倾斜的身体差点就跟他贴在一起。 他眼眸温润清透,嘴角噙着一抹由衷的愉悦! 搁下笔,陈青云意外道:“怎么得空过来了?” “我听僧人们说,今天来了新鲜配菜,他们吃得可欢了!” “你没有吃到吗?”李心慧问道,她让黄妈妈送了几碟小菜和一碗凉面过来! “吃了!” 陈青云扬眉,笑得和煦温润。 “学子收假后,你便要秋闱了!” “这副画卷能画完吗?”李心慧问道,她看着画还没有上色。 后期上色应该会比较辛苦。 陈青云闻言,展开画卷后面的部分,只见后面有一半的颜色都已经上好了! 金黄色的色彩层次分明,像是一朵金色牡丹徐徐开放,花瓣,花托,花色,繁复而清晰,层层递进,色泽惊艳。 莲花底座的色调各不相同,佛珠,佛身,佛像,一眼看去,仿佛云雾缭绕的仙境一般,千佛好似归一,万象同宗,却各具特色! 让人一眼便移不开视线,彻底被吸附进那画境当中。 “怎么会?” “你熬夜上色?” 李心慧惊诧道,简直不敢置信。 陈青云卷起画卷,然后道:“是明德大师!” “他每晚教我调色,所以我便每晚上一些,颜色调好,上得也快!” “可这也太快了吧?” 李心慧愕然,看着陈青云沉静淡然的面孔忍不住竖起了拇指! “很厉害!” “就你这份潜心钻研的心性,日后一定会成为一代画师!” 由衷的赞美发自内心,骄傲的口吻里带着愉悦的自豪。 陈青云幽深的眼眸闪过一抹光亮,身体的疲倦仿佛瞬间消失无影。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陈青云谦逊道:“明德大师才德兼备,有他指点,我能有这点能力并不奇怪!” “我听大师说你教他们做魔芋豆腐,手都麻了?” 陈青云关心道,闪动眼眸仿佛幽火一般,忽明忽暗! 明德大师的原话是这样的:“你是个痴的,那丫头也是个痴的。” “你五更天起床作画,就是不想她陪着一起辛苦!” “她说光有菜谱不行,还得亲自示范,结果那汁浸透了她的手套,当时那手就有些不灵活了!” 他当时就明白大师的意思了,今天她不来找他,他也准备去找她的。 画卷有大师的帮忙,两月之期绰绰有余。 如今只剩下十分之一未画,再有五六天就可以完成了。 余下上色只要精细点就可以,更何况颜料早已调制好了。 提到手麻,李心慧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面色微窘! 她可不会说,现代有塑料手套,所以她没有尝过被魔芋麻手的感觉。 结果在这里用了棉手套,她以为没有事,结果半天手指不灵活,当时那些师傅们个个自责万分,又往落雪斋送了不少好东西! “你跟我去落雪斋,我有话跟你说!” 李心慧帮陈青云收拾一番,两个人往落雪斋走去。 因为齐夫人有孕,翠环她们开心坏了,全都守在齐夫人房里侍候。 李心慧的闻雪阁里便只剩下她和陈青云。 将齐夫人有孕的事情告诉陈青云,李心慧开心道:“伯母这一胎很不容易才有的,大家都开心坏了!” “我们回去以后,也可以无牵挂地搬出去了!” “我已经想好了,在南街的码头上盘铺子,那里景色好,空气也好,来往商客又多,到时候前院是酒楼,后院是寝屋,不用白天奔波来去。” “我们买大一点,再给你隔出一间书房,你只管安安心心念书就好!” 陈青云最喜欢看到她的这副样子,欣喜异常,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像是夹缝中摇摇摆摆,却始终奋力向上的青草,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低头! 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眸又明又亮,盼眸生辉,华光异彩。 红唇更是一翘再翘,精致的面孔染上许多蜜意,让看到的人,再糟糕的心情都会跟着愉悦几分! “我也会努力好好读书,如果秋闱考不中,我就摆摊卖画!” “只要千佛图能够入明德大师的眼,我总不至于拖你的后腿!” 陈青云认真道,在他的谋算下,等回定南府,他的画应该十分有名了。 李心慧看着少年清秀眉眼,俊逸的轮廓,一双如墨色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看尽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中。 那里面仿佛漩涡一般,看得越深,就觉得越看不到底。 “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见外的话,青云,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留在这里!” “这天下山高水长,地宽海阔,总会有吸引我的地方!” “我之所以驻足,是因为你在这里!” 气氛瞬间凝滞,静谧的气氛中,仿佛谁的心忍不住狠狠地颤抖几下。 陈青云抬眼,忽闪的眼眸闪过一丝白色的流光,耀眼,璀璨。 可瞬间泛着水雾弥漫的氤氲,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微微动了动唇瓣,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上了她的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坦诚相待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在从李心慧的嘴里飘了出来。 她看着陈青云仿佛小兽一般的眼眸,嗷嗷的,叫她原本有些不快的心思都散了。 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在他的耳畔柔声道:“我只是不喜欢你跟我算的这么清楚!” “在我的心里,我若是有心对一个人好,那便什么都愿意给他!” “我若是不想对一个人好,也不会藏着掖着,而是会疏远他,冷落他,直到他有自知之明,不再在我的身边转悠。” 陈青云抱着她腰身,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她的身体里去。 她的坦诚得叫他无颜面对。 她的温情叫他贪恋四起。 她的包容叫他有口难言。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却仿佛隔了万重千山。 她把他当成是至亲之人,从不曾有过非分之想。 可他呢? 他暗中细细谋划,恨不能叫她名正言顺待在他的身边,做陈家真正的女主人。 到底心思阴暗的人,连想法都龌蹉得遍体生寒。 而她,抱着他,给予他无声的安慰和温暖。 陈青云忽然感觉眼眶酸涩得厉害,他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种迷茫,心悸得让他感觉到惶恐,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李心慧见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心早就软成一团了。 她搂着他的臂膀,强迫他的面孔与她对视。 她强势地抹去他眼角的泪痕,然后亲吻着他的额头,认真而坦诚道:“你以后会很厉害的,就算考不上举人,进士,可你还有一技之长啊。” “我也有一技之长,我们一起努力,我挣钱持家,你好好读书。” “以后我们稳定下来了,有了银钱,有了家底,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李心慧再一次把陈青云扯入怀里,安慰着他。 其实原本也没有这么严重,可是她看到陈青云眼眶红红的,泪光像冰箭一样,忽然就刺痛了她的心脏。 陈青云的手箍得更紧了,有一种十分依恋,无法割舍的感觉。 他禁锢着她的腰,将头埋入她的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 好半响,李心慧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陈青云终于放开了她。 腼腆的眸光闪烁着,眼眶红红的,跟小兔子一样。 怯生生,却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对不起……我总是患得患失。” 陈青云道歉,这是他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李心慧早就察觉了,他看似坚强,其实内心最为敏感。 认真地看着陈青云清透的眼眸,那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水波刚刚洗过,亮得耀眼。 “你还记得背着草药,米面,蔬菜弯腰驼背,冒着雨夜往家里赶去的时候吗?” “我相信那个时候,你心里一定有一个信念,就是早点回家。” “我如今也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早点把我们的小日子过好点,殷实有底。” “古人常说,只愁命短,不愁穷。” 她的话温婉动听,好似在黑暗的尽头,照进了一束暖光。 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唇瓣,只见那上面齿痕交错,仿若点朱。 一双忽闪的眼眸带着水雾弥漫的红光,他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坚定道:“所以啊,我要好好学画!” “如果将来科举无望,我总是要把家给撑起来的。” 撑起一个,足以给她庇护的地方。 李心慧见他又变成之前淡然有礼的样子,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面色也轻松许多。 “我们一起努力!” 她伸出掌心,似要与他击掌。 陈青云见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含笑道:“我们一起努力!” “啪”的一声,两人的手掌合在一起,带动一阵清风。 “好了好了,我下次再也不敢说你了!” “刚刚看着你哭的时候,我感觉比我哭还难受!” 李心慧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可她却丝毫不知,她这话在陈青云听起来,有多么地悦耳。 眼泪是弱者的表现,是对至亲至爱之人无法掩饰的情感宣泄。 她落泪的时候,他何尝不是觉得,比自己落泪更加难以忍受。 “明德大师说我的画境已经有了,不过调色需要再谨慎几分。” “趁着这段日子,我好好跟他学一学,回去以后总是受益良多的。” 陈青云笑着转移话题,他的脆弱,只有在她的面前才是脆弱。 可如果连她都心疼这份脆弱,他的心反而不似之前那般畅快了。 陈青云跟着明德大师学习,李心慧自然是开心的。 这些日子香客们言辞赞叹,恭维推崇者数不胜数,她也渐渐知道这位明德大师的厉害之处。 只见她笑得越发开心,眼眸里流光回转,起起落落都在他的身上! 陈青云呼吸微滞,深幽的瞳孔里闪过刹那花火! “你好好学,我也好好学,等到我们叔嫂回去的时候,称霸书院!” 李心慧调侃,好似看到他们两个人比肩而立的画面! 陈青云闻言,失笑道:“你不是说回去盘店面,到时候我也秋闱了,不用住在书院了!” “呵呵,那就称霸定南府城!”李心慧改口,豪情万丈! 陈青云不知不觉被她感染,眼眸里全是星光,笑得越发肆意起来! 李心慧看着小叔笑得如沐春风,洁白的皓齿,斜长而深邃的眼眸,儒雅俊逸的脸庞如玉生辉,一双看好的剑眉斜插入鬓。 薄薄的唇瓣轻抿着,笑意收放自如,透出一股风流倜傥的韵味。 貌似,忽略那红红的眼眶,小叔已经有些诱人风姿了呢? “你几月生的?” 李心慧忽然问道,她觉得她家小叔子长大了。 陈青云冷不防被问,一张好看的俊颜露出些许腼腆的羞色。 “咳咳!”只听他轻轻咳一声,然后赧然道:“我是中秋节生辰!” “那岂不是马上满十四了?” 李心慧愕然,这生日也未免太好了! 中秋佳节! 不过她转而又皱起了眉头!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秋闱是八月初九,接连靠三场,最后一场正好是八月十五。 整整九天七夜的时间不能回来! “看来今年你的生辰得提前过了!” 李心慧出声道,她得想一想,送什么给小叔子才好! 陈青云闻言,笑了笑,不以为意。 “你就不担心我秋闱不中?” 他关心的是她可会担心,可会期盼? 然而李心慧很是心宽,许是这个名字让她的性子十分通透,当即道:“你才十四,不中还有的是机会!” “再说你也不能为了科举而活着,有时候为官未必就能前程似锦!” 陈青云的心思重了一些! 他显然考虑的更多! 只不过不宜说出来而已! “只要你不嫌弃我只是一个小秀才,我觉得现在这般陪着你的日子就很好了!” 陈青云由衷道。 李心慧心里闪过一丝感动,这个家伙,说话越来越直白了! 看来在她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当初连喂她吃饭都会脸红的小秀才已经脱胎换骨了。 “我也觉得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 李心慧玩味地调侃,眸光幽幽地盯着陈青云的身体打量! 陈青云被她的眸光看得心痒难耐,身上的衣服像是不翼而飞,当即让他联想到她湿漉漉靠在他怀里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穿和不穿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那个时候,她也很紧张! “你在看什么?” 陈青云问道,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一双红红的眼里闪过一丝羞窘! “哼哼,你长高了!” “比我还高了一点!” 李心慧站过去比,其实就是一点点,可能他清瘦,看起来就高很多。 陈青云往后挪一点,不好意思地抿着红唇,好似被非礼的良家妇男。 李心慧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想到刚刚把他当孩子楼在怀里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哪有现在的赧然? 不过是情之所起,心随意动而已。 她突然就是想捉弄他一下,让他知道,赧然无措,含羞带怯的可不只是女人! “你去坐下,我给你捏捏肩膀!” 李心慧面色坦然道,实则眼眸飞快地转动着,隐藏了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陈青云费了好些力气才忍住心里的笑意。 她的眼眸亮如星辰,圆溜溜地转动着,像极了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那翘起的尾巴摇啊摇,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可他却不想揭穿,他想顺着她的意,看看她会大胆到什么地步? 他故意挑了一个没有靠背的圆木凳子坐下,然后微微低着头,手指有些无措来回捏着,好似惴惴不安的小兽。李心慧看了,心里越发起劲,却不知在他浓密的睫毛下,那深邃而幽暗的眸光燃起了一片炙热的亮光…… 第一百四十七章搞笑的暧昧 李心慧是学过推拿的,她因为家族的原因,就读的大学是中医药大学。 而大学里面有这样的选修课,推拿。 推——拿——捏——松。 这个是非常有讲究的,陈青云一开始还神游天外,并且臆想霏霏。 可是他最近整日埋头作画,脖子和肩膀僵硬得厉害,因此他也很快察觉到了,她并非全然逗趣他,而是真想帮他松缓疲惫。 一开始的感觉有点痛,让他身体瞬间绷得紧紧的,连眉头都不经意蹙起。 可是他忍着,因为他喜欢她这样的贴近。 那温柔的手指仿佛有了魔力一般,划过肌肤时,带给他一阵一阵的颤栗和渴望。 他闭上深幽的眼眸,掩藏那里面的幽幽火光。 渐渐的,需要他忍耐的感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舒服的酸涨和酸涨后的舒坦。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一阵舒爽过后,他忍不住发出满足而舒服的喟叹! “啊!” “噗嗤!” 李心慧见他一副沉迷享受的样子,嘴角的勾勒的弧度加深,破口而出的笑声也再也隐藏不住。 陈青云红了脸,睁开一双幽深的眼眸,嘴角下意识抿起。 就在刚刚,他竟然忘记了置身何地? 那种感觉,奇妙得叫他的心脏发痒,发热,发胀。 “很舒服,这种感觉比“不求人”好多了!” 陈青云赞叹,学子们最喜欢用的“不求人”敲来敲去的,声音到是咚咚地响,可是却感觉不到有多舒服。 “还有更舒服的,你想不想试一试?” 李心慧逗弄道,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心疼他。 常年抄书,小小年纪,颈椎就已经如此僵硬了。 她试着按下肩周炎常犯的地方,只见他立即不适地动了动手臂。 陈青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是真正羞红的,不是假装的。 因为他听到那个“试一试”的时候,一股热气直冲脸庞,热得他几乎招架不住。 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她虽然喜欢逗弄他,却是十分守礼。 可他的心却忽然起了一层渴望和期待,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她笑着看他,满脸戏谑的模样。 她不会知道,她专注的样子到底有多美。 微乎其微地点头,陈青云轻轻地“嗯”了一声。 “偶尔会头疼吗?” 李心慧问道,这个还是很重要的。 学子们都会有的通病,当年她也有,还是针灸一个月才好的。 “偶尔会有,眼睛会跟着跳痛,但是半个时辰左右会自行恢复!” 陈青云坦诚道,他不想瞒她。 是有些不适的感觉经常会出现,可是并不严重。 李心慧的眼眸暗了下来,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颈椎长时间弯曲,压迫视觉神经和肩颈神经了。 问题不大,不过也需要针灸和时常推拿。 “你躺到床上去吧,我给你踩踩!” 李心慧认真道,她手的力道不太够了。 陈青云愕然回首,双眸里面全是惊诧! “踩踩?” “用脚?” 他的喉咙艰难地咽着口水,一股漫长的气息缓缓地从嘴角溢出来! 李心慧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用手指弹了弹他脑门道:“你的颈椎不好,可是我现在手的力道不够了!” “我先给你疏通经脉,等回去以后,请余大夫为你针灸!” 陈青云有些脸红地转过头,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蜜意。 也许连她都没有察觉,他们其实已经很亲密了。 这种亲密,比亲姐弟都要暧昧。 可是她却乐在其中,浑然不觉。 而他……也从来不知道呢? 陈青云走到床边去,然后像个小媳妇一样撩起帐子。 他看了看身上的半臂褙子,因为时常在夜里调色,他便多穿了一件御寒。 可是想到她手指因为衣物的阻隔而更加用力时,他还是选择……不好意思……但却坚定地把褙子脱去了,露出里面淡淡的烟青色薄衫。 李心慧坐在他的身后,双手托腮,两眼发直。 我滴个乖乖,小叔的手指也太漂亮了,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再加上那缓慢的动作,那解腰带的姿态带着一股怯生生的媚意,明明还没有解开呢,她却看得眼睛起火,心口发热。 “咳咳……”李心慧轻轻咳嗽,眼眸里闪过耀眼的红光,貌似她有点热啊? 陈青云才懒得理会她的催促,解衣服嘛,自然是越慢越好了! 轻颤的手指宽衣解带,欣长的身姿翘首而立,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光芒暗显,仿佛隐忍着,却又无法拒绝。 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比娇滴滴的小媳妇都要撩人! 李心慧等了半天,口干舌燥的。 结果那腰带一落地的时候,潋滟无边的艳色飞入她的眼眸,她瞪大着双眼睛,微张的红唇愕然万分,恍惚之中,她才惊觉这是夏天! 所以……那单薄的长衫包裹着精瘦的身体,长腿,窄腰,翘臀…… 眼看那晃眼的小蜜色肌肤若隐若现,紧实腰腹线条流畅,李心慧连忙道:“等会?” “怎么了?” 陈青云抬首,眼眸幽幽暗暗,红唇抿成了一条诱人的弧线,似羞愤,似赧然,握着褙子的手微微收紧。 他可不想她在这个时候喊停! 显然,他低估了她的恶趣味! 只见她快速地跑去插上门销,然后在跑回来坐好,托腮期待! 陈青云的嘴角抽搐着,差点就演不下去了! 嫂嫂这…… 简直惊得他下巴都要掉下来! 陈青云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单薄的被子,然后温顺得跟只小绵羊一样躺到床上去! 我靠! 李心慧眼眸一眯,差点就要爆粗口! 单薄的长衫包裹着青竹般的躯体,那一股媚态风流自不必说,更为劲爆的是,那若隐若现的浅色绸缎亵裤是她给他做的啊! 苍天,她做的时候可没有觉得这般好看? 现在这家伙穿着,那精瘦的腰身,那结实的胸膛,那笔直的长腿,最重要的是那挺翘的臀部! 这一切也都显得格外诱人! 李心慧暗暗咽了咽口水,心里却忽然想起历史上那些断袖之情,男宠之爱,顿时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现在的小叔子可不就像侍寝的小公子…… 乖乖! 李心慧强迫自己转移眸光,然后镇静地站起来对着陈青云道:“嗯,你趴着,我脱了裤子就来!” “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脱了鞋就来!” 李心慧欲哭无泪地捂脸,只差自己给自己一嘴巴了。 天哪,她在想什么啊? 脱裤子? 一定是刚刚她一直盯着小叔的长腿看,所以……一不小心,脑袋短路了! 陈青云忍着笑,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她太可爱了,羞愤欲死的样子叫他移不开一点视线。 双手下意识捂脸,红唇却露出无法掩饰的苦笑,整个人跟个小傻瓜一样在原地转圈! “没事的,呵呵……我知道嫂嫂说错话了!” 陈青云笑着解围,实则已经在爆笑的边缘几欲徘徊! “哎呀!”李心慧在原地跺脚,然后转身过去换拖鞋。 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原本含蓄的陈青云忍不住大力地耸了耸肩,忍得脸色都红了,一双深幽的眼眸蔓延了无边的笑意! 那句话没有说出来之前,他分明看到她的眼中起了一丝羞意和炙热。 她在想象他的身体,想象她看不到却又想看到的地方! 这可真是有趣! 陈青云躺到床上去,压制着心里喷薄而出的想法,他只盼她等会不要继续用眸光撩拨他了! 不然要是吓到她…… 陈青云想着,眸光更加幽暗,嘴角的笑意更浓! 同一时间,李心慧恨不得锤死自己。 她被自己蠢哭了怎么办? 现在气息不稳的人是她,脸蛋爆红的是人她,神情无措的人是她! 更为滑稽的是,当她脱了鞋子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抖! 这可真是……欲哭无泪! 李心慧转头,准备豁出去了! 结果当她回头,看到那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陈青云时,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擦,这丫睡了她的床! 脱了衣服,睡在她的床上,这要是有个人来…… 李心慧刚想到这里,只听“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嫂嫂,你在里面吗?” “黄妈妈她们都围着我娘转,我想来跟你睡!” 齐聘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心慧惊得一下转身,神色恍然,早已失了常态! 陈青云也忽然坐起来,愣愣地看着一旁的褙子,愕然的脑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跑呢?还是躲呢?还是爬起来穿裤子呢? 呸,呸,呸,他想什么呢? 分明是穿褙子! 他被嫂嫂带坏了,陈青云懊恼无措地想着,整个人木然地坐在床边没有动! 李心慧见状,快速捡起陈青云的褙子鞋子,全都扔进床里去!陈青云冷不防被鞋子打了脸,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件衣衫罩在他的头上,然后她将他用力一推,将他压到床上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他见不得人吗? “嗯!” 陈青云闷哼。 “嘘!”李心慧嘘声,手指贴在唇边! “别说话,现在出去也说不清楚了!” 陈青云愣愣地看着她的手指,眼眸幽深晦暗,压抑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朱红色的唇瓣多了绯色靡靡的齿痕,水光潋滟,给人一种暧昧缠绵之感。 李心慧发现陈青云紧绷着脸,窘迫的神态狠狠地压抑着,似乎正忍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折磨。 她心里一凛,感觉气氛怪怪的。 可她来不及去细想,去深思,而是立即拉下帐子,然后顺道整理了一下乱了床沿。 陈青云被关在帐子里,头往后仰着头,脸色赧然,暗红的眼眸透出一股幽光,好似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 可此时的始作俑者,却奔向了门口。 陈青云的嘴角狠狠地抽搐着,不知道该不该怪自己,自作自受。 原本想……结果却被闷在蚊帐里,那憋屈感觉自然可想而知。 而且他很快发现,他的鞋子竟然也跟他闷在里面! 陈青的脸色变了又变,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将他的鞋子从架子床后面扔到床底下。 “砰”的一声闷响,好似敲击在陈青云的脸颊上。 忽闪的眼眸覆上一层水雾,陈青云咬着唇瓣,觉得全身都跟着燥热起来! “咯吱”门开了! 等得有点不耐烦的齐聘婷道:“嫂嫂在洗澡吗?” 李心慧双手撑在门框上,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过来了,去陪着你娘啊!” “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不在她的身边吗?” 李心慧一本正经地,严肃地,认真地说着这个话题。 她堵在门槛,丝毫没有请齐聘婷进去的意思! 齐聘婷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抱怨道:“她们那么多人围着,一会说不能这样,一会说不能那样,还说不能让我跟我娘一起睡了!” “我都说了会小心的,可是她们还是不准!” 齐聘婷嘟着小嘴巴,有点备受冷落的伤心。 “傻瓜,你娘有了小弟弟你不开心吗?” “你这个时候跑过来,她会以为你不高兴,会担心的!” “你要知道,你娘最疼的就是你了。” 李心慧循循善诱! 齐聘婷皱了皱眉头,觉得嫂嫂这话好像有些道理! “可是她们不让我跟我娘睡!” 齐聘婷抱怨,她觉得自己被抛开了! 李心慧闻言,笑着捏了捏齐聘婷圆润的下巴道:“晚上再过来跟我睡,现在去陪你着娘!” “你可以陪着她想一想你弟弟的名字,反正你陪着她,她会很开心的!” 齐聘婷被说服了,她看着李心慧,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那我先过去陪我娘,晚上我再过来!” “好的,去吧!” 李心慧挥了挥手,随即想到了什么,又叮嘱道:“让她们别来打扰我啊,我今天累了,早点休息!” “不过我会给你留门的!” 齐聘婷一边往前跑,一边回道:“我知道了,她们都很忙,不会过来的!” 李心慧听着齐聘婷孩子气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脸烧得厉害! 她的话明明没有问题,可是她竟然有种说谎骗人的心虚感! 连心都跳得异常激烈! “嘭”李心慧关上房门,插上门销。 然后狠狠地吁了口气! 蚊帐遮掩着的陈青云狠狠地抽搐着嘴角,望着灰色的帐顶,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突然,蚊帐被撩开! 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出的暧昧尴尬! “我见不得人吗?” 陈青云轻声问道,貌似很委屈! 李心慧看着他那晦暗的眼眸,莫名觉得心虚! “这个,不是,怕误会吗?” 李心慧老实道,她当时只想把他藏起来,其他的根本没有过脑子! 现在想一想,到像是欲盖弥彰! 她把蚊帐拉开,发现陈青云弯曲着双腿,褙子盖在了他的腰腹上! 当然,也挡住了那引人遐想的位置! 李心慧的眼皮抽了抽,觉得脸也没有那么烫得厉害了! 显然害羞的,可不止是她一个! 陈青云见她眸光闪烁,当下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他的脸色暗红,紧绷的下颚透出一股不适! 只见他眸光回转,带着几分深意道:“为什么怕误会?” “嫂嫂从前不会避讳外人的,更何况是聘婷?” “呃?”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看似调侃实则暗示的口味,扯了扯嘴角! 小叔子貌似,在调戏她! 她的嘴角微抽着,眸光微闪! “我想对你做的,怕你承受不住!” 李心慧径直脱了鞋袜,白玉般的脚趾头顿时露了出来,再配上她暧昧至极的话,道行浅的陈青云到底受不住,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咯吱,咯吱”的床榻因为站着一个人而发出暧昧的声响。 陈青云趴着,原本放松的身体忽然就僵直起来。 可还没有等他准备好,她一脚就踩在了他的屁股上! “嗯!” 一声闷哼响起,陈青云羞得眼眸都红了,水润润的,像只可爱的小兔子一样。 她脚底的力道很强,还在上面揉来揉去的! 她的脚心热乎乎的,贴着薄薄的衣衫,他都能感觉那奇异的触感,好得叫他忍不住颤抖着。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故意的,可接下来的几脚他就知道厉害了。 耳边只听见骨节“咔嚓,咔嚓”接二连三地响着,她的脚一路从他背脊的两边踩到膀子,然后是肩骨。 那酸爽的滋味就不用说了,陈青云紧紧地抓住被单,感觉全身跟骨节踩错位一样。 一股前所未有舒爽从背脊蔓延到头顶,陈青云闭了闭眼,再也没有一点旖旎的心思了。 给他松动了筋骨以后,她又细细地给他推拿了腰肌,然后是臂膀,连手臂都细细地捏了几遍。 等到他舒服得都想要睡着了,她又给他温柔地按摩头部。 细腻温柔的触感比夏日里的微风都还要让人留恋,陈青云感觉自己沉浸缱绻的柔波里,起起伏伏,叫人想要沉睡过去。 忍了又忍,恨不得把两只眼皮都掐一遍。 陈青云不敢放肆,大约半个时辰以后,主动开口道:“嫂嫂,可以了,我要睡着了!” 李心慧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然后手脚发软地从床上下来。 只见她随便穿了双拖鞋,然后哒哒地往门口方向走。 “太热了,我出去透口气,你穿好衣服就出来!” 李心慧也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房间闷热,她干的又是力气活。 这会子感觉胸闷气短,只想好好地凉快凉快。 院子里,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照得宽敞的院子树影婆娑,昏黄淡雅。 夜空里,弯弯的一轮月亮美极了。 繁星点缀,知了一声声地叫着,看似静谧的寺院内,其实也别有一番热闹。 陈青云在房间里穿衣服,其实褙子套上就好了。 可是他却感觉全身体瘫软,不太想起来。 转动的视线在这双人的架子床上扫来扫去,忽然就看到了,那床角特意相连的小柜子。 一根浅紫色的带子从那缝隙里伸了出来,好似张扬着它的身份。 陈青云感觉呼吸浅了一些,脸也烫了一些,身体隐隐绷得笔直僵硬,一双深幽的眼眸晦暗不明。 每当看到她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就想撕开她的衣服看一看,她四否如她面上这般坦然无畏。 那粉嫩的肌肤好似还在眼前晃动,他可忘不了她恼羞成怒的时候,身体的某个部位也跟着隐隐轻颤,无声地在他的怀中摩擦着。 他也会遐想,控制不住地想! 可他到底还有理智,在她选择回避的时候,穿上了褙子!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上面隐隐沾了汗渍,黏黏地贴在鬓角! “咯吱”一声,门开了! 她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左手懒懒地挥动两下,送客之意分外明显! 陈青云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她覆上一层薄雾的眼眸,里面隐隐透着一丝红润的光亮! 好似羞涩! 可见她也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淡定! 他的红唇抿起,勾勒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让嫂嫂受累了!” 陈青云出声道,眼眸戏谑,神色揶揄! “什么?” 李心慧抬首,只见他靠了过来,在距离她微乎其微的距离以后,炙热的气息喷洒出来,然后关心道:“我知道嫂嫂累了,连气息都粗短许多!” “谢谢嫂嫂,我感觉轻松多了!”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确实累了。 连日来不是熬夜陪他作画,就是在大厨房奋力传艺。 今天跟他那么一闹,她本身就有些虚脱。 现在更是感觉脉搏跳动得很快,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你回去泡个热水澡再睡,以后有时间也多泡泡,对你的身体好!” 李心慧叮嘱道,对着陈青云挥了挥手。 陈青云见她确实很疲惫了,两个人闹了那么久,她又认认真真给他按摩推拿,再多的力气都使完了。眼里闪过一抹心疼,陈青云忽然想起她说的泡澡…… 第一百四十九章烧水给她洗澡 齐夫人有孕对黄妈妈她们这些伺候了很多年的下人来说,那可真的是天大的喜事。 青青伺候聘婷,当然前提也是看好她不许冲撞了齐夫人。 翠环,翠玉,黄妈妈三人分工,一个负责贴身伺候,一个负责跑腿,一个负责把尖锐的桌椅都撤换了。 院内的小灶上烧着咕咕的热水,看起来不是很多。 陈青云整理了一下长衫,蹲在地上添柴,然后打水。 他的速度很快,大铁锅里满了,他就提了两桶去闻雪阁。 他见嫂嫂伏在石椅上,昏昏欲睡,连眼皮都睁不开。 眼里的心疼又深了几分,陈青云拿了一件披风出来给她盖上,然后再去添柴烧水。 等到闻雪阁内,屏风后的大木桶都装满了热气氤氲的水,陈青云才到外面把嫂嫂抱进来。 “醒醒,泡一泡再睡,你说对身体很好的!” 陈青云将她放到床上去,屈身半蹲在床边,温柔地唤着她。 李心慧实在是太累了,勉强撑开眼皮,看到是陈青云以后,挥了挥手,继续翻身睡觉! 陈青云看到她这个样子,哭笑不得地扬起了嘴角! 只见他捏了捏她的掌心,然后凑到她的耳边道:“嫂嫂,你再不起来,我可就脱你衣服了!” “嗯……脱吧!” 李心慧不以为意地挥手,脑袋成为浆糊的她,压根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陈青云的眼眸眯了起来,口气也变得有些危险而暧昧! 只听他继续道:“真的脱了,反正我也是见过的!” “嗯,脱吧!” 李心慧无意识地回道,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可她的迟钝仅仅在陈青云去解她衣襟的时候就猛然惊醒了。 只见她忽然坐起来,激烈的动作使得她的头和陈青云的头撞在一起! “啊!” “嗯!” 叔嫂两个,一个闷哼,一个惊呼! 片刻后,两个人揉着脑袋,两两对视! “你怎么还没有走?” 李心慧合拢衣襟,皱着眉头,不悦地瞪视着陈青云! 憋屈又冤枉的陈青云动了动嘴,无辜道:“我想她们忙着照顾师母,连个给你烧热水的人都没有!” “我想给你烧点热水洗澡以后再走!” 陈青云坦白道,内心里,他就是这么想的。 可李心慧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那你怎么脱我衣服!” 此话一出,陈青云立马眯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嫂嫂! 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又委屈至极的小模样! 红红的小嘴瘪起来,再加上幽怨的眸光,李心慧哪里还是对手,连忙投降道:“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跟你说,水都提到浴桶里来了,让你醒来洗澡!” “你哼了一声,让我给你脱衣服!” “我不肯,你还说反正已经看过了!” “我又问你,你说脱吧!” “然后……” 陈青云说完,小心翼翼地抬首打量嫂嫂的神色,见她果然愁眉不展,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的心脏抽搐了几下,感觉无边的笑意从血液窜流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打住,我知道了!” “你先出去吧,我自己脱!” 李心慧强装镇定,实际上感觉自己已经没脸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小鲜肉做犯罪的事情呢? 苍天,她上辈子可是正正经经的老处女一枚,寻常连摸个男性小手都要嗨皮好久的。 呜呜……自从调戏过小叔以后! 她就在调戏小叔的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眼看着,这差点就…… 哎…… 长长地叹息一声,李心慧抬首,只见自家小叔有些不放心地慢慢离去! 青色的长衫飘逸起来,那清瘦的身影已经翩然远去! “咯吱”一声,门关了起来! 这时只听陈青云在门外道:“半个时辰足够了,到时候嫂嫂穿好衣服,我来给你把水倒了再回去!” 李心慧原本羞恼又窘迫的心忽然变得甜蜜起来,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些事情的,也唯独只有他了! “我知道了,很快的。” 李心慧回道,蹙起的眉头松开,露出愉悦的欢快。 “不急,你多泡一会!” 陈青云温和道,他坐在她之前坐的位置,嘴角微微翘起来,露出了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不一会,房间里响起了水声。 一阵一阵的,好似她滔水淋在自己身上,陈青云能够想到那样的美景。 泛着光亮的水珠,落在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淡淡的光辉照下来,仿佛暖玉生辉,光是想想,他的魂魄都仿佛被吸附进去了。 黄妈妈大晚上出来打洗脚水的时候,就看到陈青云坐在石桌旁,眼眸熠熠生辉,嘴角噙着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陈公子?” “这么晚了,这么还没有休息?” “来找陈娘子吗?这么不进屋呢?” 因为相熟,黄妈妈真诚地关心着,把陈青云当半个主子。 陈青云看着黄妈妈站在廊檐下问他,问候的声音带着容易察觉的关怀。 他站起来,打着招呼道:“黄妈妈也还没有休息吗?” “我嫂嫂今日累了,我过来烧水给她洗澡!” 这话说得叫坦然,黄妈妈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下,好半响没有缓过来! 这……小叔子烧水给嫂嫂洗澡? 怪矣! 这……寺院之中,小叔子烧水给嫂嫂洗澡? 好怪矣! “咳咳……” 后知后觉地黄妈妈轻咳一声,有些愧疚不安道:“都怪我们今日高兴坏了,忘记给陈娘子备水了!” “陈公子先回去吧,我们会照顾好陈娘子的。” 陈青云闻言,仿佛不以为意道:“今日师母大喜,你们本就该多多照顾!” “我与嫂嫂相依为命,尚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更何况在寺院当中,佛祖定会怜我叔嫂!” 渍渍,这话说得,黄妈妈都哑口无言! 果然是读书人啊,黄妈妈的嘴角抽搐着,笑着颔首去了伙房。 结果只见伙房里的炭火显然烧过旺盛的时候,红红的炭面附上一层灰,而大铁锅里加了不久的热水正冒着淡淡的热气。 “还真是来烧水的!” 黄妈妈轻叹,打了热水后,随便洗了个脚就去了齐夫人的房间。 齐夫人也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了,她的嘴角抽搐着,眉眼下意识皱起! 心里想着,这青云越来越没有忌讳的心思了! 到是一旁的齐聘婷皱着眉头,天真道:“今日嫂嫂怎么洗两次澡?” “我刚刚去找她,她说在洗澡,现在青云哥哥又说烧水给嫂嫂洗澡?” 齐夫人闻言,眼皮狠狠地抽动几下。 随即给女儿解释道:“你嫂嫂整日都在厨房,一身的油烟味,她又是个爱干净的,洗两次有什么奇怪?” “哪像你个小馋猫,就知道吃,不是说跟你嫂嫂学厨艺?” 齐夫人转移话题。 齐聘婷嘟起小嘴巴,卖萌讨好道:“娘亲不知道嫂嫂有多疼我,她让青云哥哥亲自给我写了简单又好吃的菜谱,只准我每天学两道,说多了记不住不说,怕我待在厨房久了一身的油烟味惹娘想吐!” 齐夫人的心暖暖的,她自然知道女儿跟心慧是真的好。 心慧待人真诚,谁对她好三分,便会还人十分。 恩怨分明,通透聪慧。 明德大师又是这般指点青云,为心慧批命。 这段时间齐夫人感觉自己的眉头老是跳,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她只愿那两人都知晓分寸,懂得收敛才行。 眼看秋闱在即,她也希望青云顺顺利利的考上举人,以后叔嫂二人守望相助,越来越好。 黄妈妈回来以后,原本想说点什么? 可看着齐聘婷呆呆地陪着齐夫人身边,她那些哽在喉咙里的话就真的哽着了。 李心慧听到陈青云跟黄妈妈说的话,心思百结。 青云看似在认真地说着他们的亲密,可却认真地在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他们都很敏感! 一句话,可以攒测出三分意来! 说不出心里淡淡的惆怅,可李心慧却知道,晚上那般亲密,暧昧,暖心的感觉,似乎一下子远了。 她还是她,浸泡在浴桶之中,洗涤一切不切实际想法的她。 青云若是高中,前程似锦,她怎么舍得断了他的青云路。 轻叹一声,李心慧的眼眸晦暗下来。 她想了许多,多到连以后的各种人生都臆想了一遍。 她不是冲动的女人,更加不是感情用事的女人! 相反,她理智得可怕! 因为理智可以让她面对一切,不慌不忙,不偏不倚。 冷静下来,她犀利又尖锐,圆滑又世故,像是在浮沉当中,早就练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领。 洗完澡以后,李心慧便让门外守着的陈青云倒了洗澡水。 她穿着贴身的白色寝衣,外面照一件遮挡羞意的半臂褙子。 湿湿的墨发在她的手里绞动着,遮挡了她一般晦暗不明的眸光。 陈青云忙完以后,李心慧将头发随意地披散开来,然后勾唇笑道:“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你比我更累!” 陈青云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到了她眼眸里的光,淡淡的,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灼热。 心里沉甸甸的,原本的困意,疲倦,兴奋,全都消散了! 唯独只剩下惴惴不安和忐忑! 陈青云出了落雪斋的时候,听着嫂嫂喊聘婷睡觉! 她的嗓音柔柔,带着一股甜甜的宠溺! 如同往日那般,她唤他一样!他忽然就感觉心里灌入一阵冷风,突然就让他的周身凉意四起! 第一百五十章暗夜追杀 日子又归于平静了,当然,除了齐瀚亲自来了一趟南山寺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齐氏夫妇多年来都盼有一子,这久违的孕事让齐瀚大喜过望。 明德大师得知齐夫人有孕后,给她的孩子算了一卦。 鹤入云霄,展翅翱翔。 其含义早已断定,这一胎是个男孩。 齐瀚的喜得合不拢嘴,让齐夫人安心在南山寺养胎,等到素斋供奉完了,便亲自前来接她。 齐夫人送齐瀚出南山寺的山门,放眼看去,山下的台阶亮眼夺目。 绿树成荫的景色沿着小路两旁铺展,摇曳的枝丫在阳光下落了一层阴影。 齐瀚看着眉眼温柔齐夫人,含笑道:“回去休息吧,这里清幽舒适,对你和孩子都好!” 齐夫人下意识点头,缠绵的眸光有些眷念不舍! 齐瀚轻叹,上前握着齐夫人的手道:“辛苦你了!” 齐夫人眼眸湿润,不要意思地埋首在齐瀚的怀里。 她哪有什么辛苦的,好吃好喝好睡,半点不适都没有! 心慧给她做的那些药膳,吃得她都胖了一圈了! “心慧有这般大的造化,我之前可没有想到!” “生而卑微,时来运转,日后贵不可言!” 齐瀚的眼眸微眯着,和煦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也没有想到,不过这叔嫂二人得明德大师的慧眼相待,日后的路途会顺逐许多! 拍了拍夫人的肩膀,齐瀚低声道:“谢家大夫人暴毙了,谢府已经分家,各房堵了相同的院门,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了!” “谢明宇暗中查探他娘的死因,不过却毫无头绪,虽说他返回京城了,不过日后青云若是跟他对上,难保他不会把旧怨责怪到青云的头上!” “他敢?” “哼,谢家那几房谁会是省油的灯?他要是有脑子,就该知道不会是青云下的手!” 齐夫人鼓腮帮子,气呼呼地! 齐瀚的眼眸微闪,夫人这般相信青云,余下的话他还真不好说了! 青云确实没有直接害死谢大夫人,可青云背后煽风点火的本事,比弄死一个妇人要强太多了! 如果……谢明宇跟郭家接亲以后,再顺藤摸瓜查到自己亲娘的死因…… 齐瀚打了个寒颤,爱徒这根导火索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行啦,青云入仕还早呢!” “你现在好好养胎,督促青云好好跟明德大师学习。” “这般好的机会,可比中一个举人要难上许多!” 齐瀚叮嘱道,以青云的能力,举人不在话下! 光是明德大师亲自指点过画艺这点,不知道有多少学子暗中羡慕! 身正心明者,清名远自播! 明德大师这般作为,齐瀚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归咎于那叔嫂二人佛缘深厚,福运绵长。 “长康那里你盯着点,虽说看他对心慧虔诚恭敬,可保不齐别人给的银钱诱人!” 许是怀孕后多思多虑,她思及心慧在长康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害怕一遭遭受背叛,腹背受敌! “不会的,长康私下给了青云一份契约。”齐瀚好笑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长康表面上是心慧的徒弟,实际上是青云的人。 齐夫人到是没有想到这一块,一时间愕然又惊讶! “如此说来,日后心慧的一举一动,青云岂不是了如指掌?”齐夫人呢喃,感觉脑路打结,一时间晕乎乎的。 齐瀚失笑,又哄了齐夫人几句,才让齐夫人打消了跟心慧告密的想法,不过自此以后,齐夫人看青云的眸光就多了几分思虑! 齐瀚回到云鹤书院以后,吩咐齐盛亲自前往京城定国侯府报信,走时,光是厚礼都带了整整三车。 转眼,时间又过去半月。 暗夜下,定南府城的城门关了! 奔驰的马蹄声在夜色里哒哒地响着,又急又密。 “将军,他们追来了!”萧凤天身边的亲卫于洲扶着他道,此时进不了城,他们危在旦夕! 两人都受上伤,萧凤天的左肩更是中了一箭,箭上有毒,他昏昏沉沉的,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发冠早已不知所踪,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了他大半面孔! 可即便如此,汗渍打湿的头发依旧显得他五观凌厉邪魅,深邃犀利的眼眸迸发出一股摄人的寒光,彰显出一股血性刚烈的气势! “你带着证据回京,我去引开他们!”萧凤天用力将箭头拔出来,结果血液汩汩地冒着,那翻起的皮肉全是紫黑色,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张磊都被他杀了,可竟然会有人一路追杀他? 唯一的可能,他的身边早已被安插了奸细! “不行,要走也是将军走!”于洲眼睛都红了! 悲腔的语气带着彻骨的恨意,这一次他们一共二十个人,可现在只剩下两个! 暗夜下,两人身形狼狈,浑身都是伤口,涌出的血液凝固在了破损的劲装上。 听着逼近的马蹄声,两人连忙朝着山林中的小路钻了进去。 萧凤天脚步虚浮无力,用力甩了甩闷痛的头部道:“我走不远的,正好用我的血引他们上山,你在原地隐蔽。” “他们到时候一定会下马,等待天明时,你便进定南府找徐知府,他会想办法送你入京!” “将军……”于洲不肯,连忙摇了摇头。 大好男儿,手臂几乎被砍断都不曾哼了一声,如今却泪眼婆娑,语不成调。 萧凤天双手用力握住了于洲的肩膀,黑沉沉的眼眸透着一股暴风雨的气势,只听厉声呵斥道:“这是军令!” “难不成你要让那么多人白死?” “景王还在边关为我们坐镇,到时候若是拿不出证据,幕后之人一定会倒打一耙,说景王谋害于我,为的是我手中的兵权!” 于洲含泪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份证据的重要性! 若是不能送抵京城,只怕边关的兄弟们就会被军令左右,互相伤害厮杀! 到时候边关被人扯开一道口子,鞑靼攻入,只怕西北即将危在旦夕。 “隐蔽……” 萧凤天将怀里已经被血染红的军饷贪污罪证放进于洲的怀里,然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于洲脚步踉跄,压抑的酸楚痛苦全都在胸腔里逆流。 那么多的兄弟,昨天还在把酒言欢,今日就遭遇埋伏追杀。 背后之人若是被他查出是谁,必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于洲紧紧地握着拳头,悲愤凄绝,浑身颤栗。 萧凤天流出的黑血染了一路向上的痕迹,随即往连绵的山脉之中攀爬。 等到那些人追来时,只见城门早已关了,周围又不见萧凤天等人的身影? 追杀的来的人分拨探查,很快发现了山林之中蜿蜒而上的血迹。 “追……” 身手矫健的杀手们全部下马,快速地朝着山林之中追了出去! 暗夜下,只见那些杀手的身影起起落落,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寂静的林中感受到一股沉闷的杀机逼近,飞鸟纷纷蹿出,朝着漆黑的远方飞去。 南山寺入夜后,静谧无比。 李心慧的心思淡淡的,有些烦闷的浮躁感。 最近她很少去陪着青云画千佛图了,青云大约也心有所感,也不似之前那般自在地来去。 将枕头盖在脸上,李心慧感觉胸闷气短,双眉不自觉地蹙起。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去哄哄那个小家伙! 她是大人啊,怎么能够跟一个懵懂的少年计较呢? 逗趣的是她,戏谑的是她,玩乐的还是她! 可最后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淡淡的暧昧里面,夹着些许让人冷心的深意? “哎……” 轻叹一声,李心慧认命地爬起来。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想那个家伙了,想他在她面前愉悦欢喜的样子,喜欢他像只小兽一样被她逗得嗷嗷的,眼泪汪汪却拿她没有办法,咬着唇瓣可怜兮兮的样子。 李心慧出了房门,迎面吹来一阵凉风。 山林里夜风四起,摇曳的树影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鬼魅。 李心慧的心一抖,顿时才觉得有些晚了。 甬道里,廊檐下挂着的灯笼都灭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长道的中间,往前是寺院黑漆漆的门角,往后是落雪斋门缝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心里手里提着的灯笼晃动着,才知道自己冒失了。 寺院里的钟声被人敲响了,那声音幽远浑厚,让人听得心头宁静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丑时。 李心慧提着灯笼往回走,结果走着,走着,“嘭”的一声,一个巨物突然冲房檐上掉了下来! “啊!”她惊叫一声,连忙往后退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危在旦夕 她惊叫一声,连忙往后退去。 仿佛脚上踩到了血渍一样,有些发麻地抖着! 僵硬的步伐动了动,不一会,还在原地踏步! 只见隔着三四米远的地方,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身上还留着血,汩汩的,染黑了青石板的地砖。僵硬的四肢卷缩着,似乎已经痛到连呻吟都不能。 李心慧的手指按住嘴边的唇瓣,她左后看了看,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她在长廊外喊,声音有回音,周围都是墙壁,没有人听到她的话! 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她不敢动,寻思着要不要大喊大叫! 可到底是做过鬼的人,知道临死之人没有那么可怕,她壮着胆子上前,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经! 萧凤天从外面是杉树爬到房檐的时候就已经晕了,可这番摔下来,震动了他的心脉,他便悠悠转醒。 他闻到一股泥腥味,地砖缝隙里面,有着触到他鼻翼的青草,他眼前的视线又黑又暗,分不清自己在什么位置。 他记得他走的方向是明德大师的会客堂。 可是他恍惚当中,听到有女人的惊叫声。 “明德……明德大师……” 萧凤天微弱的声音响起,刚好这时,李心慧已经凑到了他的面前! 修长白皙的手指撩开他凌乱而沾满血污的发丝,萧天凤只听一道诧异悦耳的声音道:“是你?” 李心慧愕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分明就是平西将军萧凤天! 浓密的眉峰皱起,一双黑眸似睁非睁,透出凌厉不凡的冷光。高挺的鼻梁上全是草屑,干裂的红唇染着醒目的黑血。 粗狂而深邃的面孔血迹斑斑,透出一股宁死不屈的果决气势,仿佛才刚刚经历一场浴血奋战。 “萧将军,你怎么受伤了?” 李心慧连忙把灯笼扔在一边,将萧凤天给扶起来! 萧凤天看不清楚眼前女子的模样,不过听她的声音,却是认得他的。 她娇小的身体撑着他的肩膀,奋力地将他拖起来,可惜他实在是太重了,像死人一样,已经瘫软无力,不能支撑着双腿站起来! 慢慢的,他的身体起来了大半,她像一个支柱一样将他的身体慢慢撑起来。 因为震动,萧凤天的嘴角溢出了些黑血。 “嘭”的一声,支撑不住的李心慧被萧凤天压在地上,双膝跪在青石板上! 撞击的疼痛让李心慧闭了闭眼,她深呼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刚刚小瞧这个萧凤天的重量。 她看着躺在地上,趴着一口一口溢血的萧凤天,当即再次奋力把他拖起来! 这一次,矛足力气的李心慧没有把萧凤天摔了,而是拖着她慢慢去了落雪斋后面的普贤殿。 那里是明德大师的住所。也幸好两个地方相邻,李心慧到是还能够勉强坚持着。 温热的血浸湿了她的衣裙,夜色里,只能勉强看得到一片黑色的痕迹。 她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不知道谁会对堂堂的平西将军下手! 踉跄的步伐仓惶凌乱,一路跌跌撞撞的,院内的甬道里到处沾染了斑斑血迹。 普贤殿内 陈青云跟明德大师还在给千佛图上最后一层卷边色彩,突然撞开的院门惊得两人眸光微变! “明德大师,救命!” 李心慧嘶喊着,上去不接下气地拖着萧凤天进来! 陈青云只见嫂嫂浑身是血,说话时声音哑然无力,扶着一个不知道死活的男人进来!他当即狂奔至门口! 只见他将萧凤天接过去,看也不看就随便放在地上,然后快速地来到李心慧的面前! 李心慧靠着门框喘气,冷不防被抱着双肩! “怎么会受伤的?” “伤哪里了?” “是不是很痛?” 陈青云看着她的衣襟,袖子,裙面,全都是血迹。 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流了多少? 李心慧看着小叔担心得都要快哭了,心里一暖,她摇了摇头,喘着粗气解释道:“不是我的,是萧将军的!” “他是萧凤天!” “什么?” 陈青云惊愕地瞪大眼睛,然后转头看着被他随意扔在地上的男人! 明德大师已经快速地扶起了地上男人,只见他满脸血污,手臂,大腿,腰腹,甚至于肩骨都是皮肉翻起的伤口。 凌乱的发丝上面还隐隐带着血迹,上面灰垢斑斑,也不知道这般狼狈的样子已经逃了多久才到这里? “怎么会?” 陈青云呢喃,深邃的眼眸眯起,折射除幽幽的寒光! “不好,毒气攻心了!” 明德大师惊声道,萧凤天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看面相可不是如此命短之人。 明德大师眸光微变,看向陈青云道:“你且先将画收起来!” “贫僧需要给萧将军针灸护住心脉!”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听得出明德大师的口吻,只怕这位萧将军凶多吉少! 李心慧也连忙进去帮忙,佛堂里面有条长木桌,木桌上铺展着让人惊艳的千佛图。 可此时也来不及欣赏了! 两人合力卷起画卷,只听厢房里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呕吐的声音! 李心慧面色微变,只盼明德大师能够救人才好! 陈青云见嫂嫂走神,担忧的眸光瞥向厢房方向,手一顿,磕下的眼眸闪过一抹暗沉! “嫂嫂在哪里遇见萧将军的?” 陈青云将画放进画桶里,然后封起来,眸光深幽,像是寂寥的夜色,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李心慧没有想到,萧将军竟然危在旦夕? 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她回头,似嗔似怒地瞪着陈青云,然后没好气道:“你还说?” “我就是想出来看看你还在不在佛殿作画,谁知道出来以后发现到处黑漆漆的,就想回去!” “结果当时萧凤天将军从那屋檐上掉在我的面前“嘭”的一声,吓了我一大跳。” “也幸好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壮着胆子往前一看,结果发现是他!” “他当时的嘴里念叨着明德大师,我就将他带过来了!” 李心慧叙述,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陈青云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斜长的眼眸眯起来,里面全是和煦的笑意。 “我想快点把千佛图画好,便能多腾出一些时间抄写菜谱,我听灵露说你在给他们整理药膳的菜谱?” 陈青云转移话题。 这些天他一个人想了许多,现在他的翅膀终究还是太嫩了,连一句强势的话都说不了。 从南山寺回去,他们又要彼此忙碌了! 秋闱过后,桂榜重阳,时间一晃眼就会过去! 而他的肩膀,也会越来越强大!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浅浅而笑的样子,一肚子的闷气一扫而空。 果然,鲜肉的魅力就是大! “最近在给伯母做药膳,我看他们都挺喜欢的,想着寺院里不沾荤腥,补些药膳也不错。” “我稍稍整理了一些,可还差很多呢,等你过几天得空来,过来帮我!” 李心慧邀请道,叔嫂两个坐到院中的小桌边去。 夜深了,除了树影摇曳,摩擦的簌簌声,便是叔嫂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声。 又一阵浑厚的钟声敲起来,李心慧打着哈欠,想要回去睡觉了! 这么久都没有出来,她想着萧凤天可能已经得救了。 陈青云也不忍她继续熬着,便出声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这里我帮忙照看着!” 李心慧抬眼,看着陈青云眼底淡淡的乌青色,当即摇了摇头道:“算了,我陪着你好歹还有一个说话的人!” “我走了你一个人就要孤零零的!” “现在他们都基本上出师了,我让翠环翠玉盯着就行!” “天亮回去补觉,他们不会打扰我的。” 陈青云温和的眼眸闪烁着,透出一丝亮眼的光。 她的关心总是不会遮掩着,想陪着他,就说想陪着他。 这份真挚的关怀,让他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仿佛置身在寒冰当中也无所畏惧。 “咯吱!” 两人一直关注的那道厢房的门开了! 明德大师的手撑在门框上,看起来很不好。 陈青云见状,连忙上前扶着他。 只见他的面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全是密集的冷汗,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 微微收敛呼吸,明德大师看着眼前担忧的他的两位施主,顿时惨然一笑道:“针灸也不行了,我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你们快去请齐夫人来!” “萧将军想见她!” 陈青云和李心慧闻言,面色骤变! 深邃的眼眸透出寂寥的暗光,李心慧感觉胸口忽然有些闷闷的,显然没有想到最后还是这个结果! “我去请伯母!” 李心慧不敢耽搁,连忙狂奔而去。 陈青云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的眼睑闪过一丝浓墨般的阴影! “是毒?” 陈青云问道,门缝往里面看,只能看到那躺在床榻上人满身血污,尚存一丝呼吸! 明德大师点了点头,随即对着陈青云道:“扶贫僧去院子里坐下吧!” 缓慢的步伐朝着小桌上走去,明德大师的双眼几欲合拢,皱起的眉头紧紧地锁着。 按道理,这位萧将军不应该有此一劫? 而且,也不是短命之相? 为何? “咳咳……” 明德大师感觉胸前一阵血气上涌,他轻咳嗽两声,忽然就带出了一口腥甜的鲜血。陈青云见了,面色忽变! 第一百五十二章谁能救他? 呼啸而过的风声呜咽悲鸣,撩动着发丝起起落落。 纵然早已看淡生死,可这一刻,李心慧却感觉到一种对生命的珍惜和感悟! 某一瞬间,某一个人,突然就要死了,在自己的面前。 她的身上还染着萧凤天的血,风吹干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种包裹着她。 李心慧可不敢这样去见齐夫人,她先去敲门。 重重地敲。 “咚咚咚!” “谁啊?” 守夜的黄妈妈试探道,撑开酸涨的眼皮! “快请伯母起床,平西将军萧凤天要见她。” “什么?”黄妈妈最后一丝困意都没有了,掀开被子就爬了起来! 只见她快速地点了油灯,打开房门时,只见李心会已经奔回闻雪阁了。 她连忙披了件衣服去请齐夫人起床,齐夫人已经坐起来了,她最近眼皮老是跳,大半夜的,如果没有出事,凤天怎么会要见她? 她虽然跟静仪很好,可凤天都是小时候见过几次,长大了以后,她可真是一次都没有见过。 “可能出事了,不用洗脸梳妆了,穿着衣服就走!” 齐夫人凝重道,连忙从床上下来! 黄妈妈不敢怠慢,给她穿了鞋袜和御寒的褙子,这才开门打着灯笼照着她出去! “不用叫人了,你陪着我就行!” 黄妈妈点了点头,现在还不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最好不要咋咋呼呼的。 李心慧已经随意地换了一身青烟百褶裙和短衫等会在外了,树影下,她看着齐夫人疾步走来的时候,心情忽然就沉重了几分。 这种消息,说和不说都磨人! “你说吧,我守得住!” 齐夫人看着李心慧那欲言又止,沉重又黯淡的眸光,当即就知道不好了。 萧家的儿郎征战沙场的,死的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静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李心慧见齐夫人抿着唇,面色紧绷地看着她,眉头紧紧皱着,手里的帕子捏了又捏,明显惶惶不安。 她在强撑,可见这个萧凤天的母亲跟她的关系有多好? 轻叹一声,李心慧上前扶着她的手道:“伤得很重,在明德大师的普贤殿。” “他想见您,估计是有话要对您说!” 齐夫人的手忽然很有用力地握着李心慧的手,只见她脸色惊变,慌张道:“不能让他有事!” “我们快点过去,不能让他有事的!” “静仪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齐夫人说着,哽咽道,眼泪都落下来了! 李心慧黯然地垂下眼眸,浓而密的睫毛盖住了她眼里的无奈! 她知道齐夫人一定猜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只是伤重,根本不需要见她! “他伤口很多,还中了毒,明德大师说毒气攻心……” “我们现在慌也没有用,南山寺有药田,什么药材都备有一些,也许明德大师会有办法的!” “您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镇静下来,您只有镇静下来,我们才能好好地想办法救萧将军的性命!” 李心慧用力握住了齐夫人的手,现在她们都不能慌! 齐夫人抹去了眼泪,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普贤殿很近,几人穿梭的步伐又快,不一会就进了普贤殿! 明德大师和陈青云在院子里坐着,远处的厢房门是开着的,透出昏黄的光亮。 空气中全是凝重的气氛,李心慧听到齐夫人的鼻音重了些,连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明德大师撑着身体站起来,对着齐夫人双手合十,颔首道:“快去看看,大约只有两个时辰了。” “呜呜……” 齐夫人无法压抑地哭了起来,那声音又悲又痛,让人听闻了都忍不住暗暗抹泪。 “明德大师,静仪……静仪她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凤天是她的命!” “呜呜……” 齐夫人哭泣道,她哽咽的声音又短又急,已经语不成调。 李心慧转头,抹去眼角的泪水,拳头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明德大师面色沉重,神情无奈悲悯! “毒气已经攻心了……” 齐夫人呜咽的哭声更加悲痛,她伏在李心慧的身上,泪水打湿了李心慧的衣服。 静仪年轻的时候,在边关见多了厮杀,生下凤天后就不肯再生了! 她说萧家的男儿都会征战沙场,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只愿痛苦一次! 可凤天就是她的命啊,齐夫人知道,如果凤天出事了,那么静仪一定会死的! 孩子就是母亲的命啊,这种时候,连至亲之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齐夫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又酸又痛,压抑的悲伤让她连身形都稳不住。 李心慧扶着齐夫人进去的时候,只见萧凤天一双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了过来! 那里面少了些许凌厉,多了一些空洞和迷茫。 几月不见,他清瘦了许多,此时红唇黑紫,脸色青黑,那伤口皮肉翻滚,早已黑成一片! 李心慧掏出自己的手绢,然后轻轻地给他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谢谢,咳咳……!” 萧凤天不适地咳嗽着,他终于看清了,原来救他,扶着他艰难走过来的,竟然是她! 陈青山的遗孀? 齐夫人靠在黄妈妈的身上,见了萧凤天浑身血肉模糊的样子,眼泪滚滚而落,差点都就昏了过去! 黄妈妈连忙扶住她,撇开视线不敢细瞧萧凤天此时的模样。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我还记得你小小的,跟团子一样,我搂在怀里还不肯撒手!” “呜呜……你娘要是看到……她怎么受得了啊……” “凤天……活下去啊……” 齐夫人扑到床边,不敢去碰萧凤天的身体。 李心慧在一旁照顾着,因为齐夫人有孕,她不敢让齐夫人和萧凤天单独在一起说话,以防齐夫人会突然晕厥。 “黄妈妈在这里陪着伯母,我在外面等你们,有事情叫我。” 李心慧拍了拍黄妈妈的肩膀,黄妈妈会意,连忙点了点头。 萧凤天看着那丽影慢慢远去,她在避嫌,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通透又聪明的女子。 强忍着胸口血气横冲的疼痛,萧凤天的手抓着被单,看着哭成泪人的齐夫人道:“凤天不能给姨母请安了!” “傻孩子,你说这些干什么?” “谁伤的你,西北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呜呜……你娘……她会受不住的。” 齐夫人哭诉道,将心比心,聘婷就是她的命! 谁敢动聘婷,她可以豁出老命! 所以她知道静仪到底会有多难过,多痛苦? 萧凤天的眼眸暗了下来,灰茫茫一片,仿佛寻不到一丝聚焦的光点。 “劳请姨母告诉她,凤天不孝,有生之年都未曾能好好孝敬她!” “西北军中,萧家亲信里有叛徒,张磊贪污西北饷银三十万两,已经被我处决了,背后之人乃是京中权贵。” “我已有线索,指向成王!” “请姨母务必让我父亲小心,恐府中已经被安插了奸细!” 萧凤天艰难道,他说话的时候,红唇里已经隐隐泛白,透出一股浑浊之气。 齐夫人流着眼泪点头,心里的痛意无边蔓延开来! “追杀我的人,一定还在南山寺附近!” “伯母若要回城,一定请明德大师派武僧相送!” 萧凤天叮嘱道,那些人不是一般的杀手。 若非南山寺武僧众多,只怕他们早就闯进来了。 齐夫人看着萧凤天的丹凤眼,犀利又漂亮,像极了他的娘亲。 可他粗狂而深邃的轮廓又像极了他的父亲。 那两人只有一个孩子,小时候不知道多溺爱。 她还记得萧凤天刚出生的那一年,萧庭江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竟然半夜去庄子里抓石蚌,只因为一位老太医说,那东西肉嫩,孩子开荤可入口。 那时她还当趣事说给齐瀚听,转眼,却只见一个浑身是伤,即将魂归地方的萧凤天。 院外,明德大师闭目打坐,手里的佛珠缓缓地转动着。 陈青云和李心慧站在庭院中,遮挡了房间里投射出来的光影。 天空繁星点缀,寂静无声,好似此刻的心境,凉凉的,想要说什么都觉得多余。 房间里断断续续都是哭声,掺杂了粗喘的低声,叫人想起了危墙下的杂草,顽强,坚韧,挺拔,可却抵不过突然倒塌的墙体,瞬间将一切生机淹没。 “大师,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李心慧轻声问道,语气很是惆怅! 齐夫人再这样波动下去,对孩子很不好,尤其现在还没有满三个月! 明德大师缓缓地睁开眼睛,一声轻叹从嘴角溢出! 只见他抬头看天,只见孤辰星暗淡无光,似有若无! 而在孤辰星便上的异星却无比闪亮! “原来,竟然是这样?” 明德大师的眼眸忽然一亮,他原想再看一看萧凤天命陨之星,谁知道竟然看出点意外之喜来? “或许,你可以救他!” 明德大师看向李心慧,嘴角的笑意舒缓开来,带着高深莫测的肯定! “我?” 李心慧的手指着自己,满脸愕然! 陈青云看着嫂嫂惊愕的样子,眉头下意识皱起! 他分明看到明德大师抬头看天以后才忽然想起要找嫂嫂来救? 莫非这个萧凤天跟嫂嫂有什么渊缘不成?陈青云想着,紧抿着红唇,眼眸也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第一百五十三章放手一搏 李心慧正在沉思时,只见齐夫人忽然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双手紧紧地抓住门框道:“心慧,秘方呢?” “你手里不是有很多秘方吗?” “你救救他啊,救救凤天,我求你救救他!” 齐夫人撕心裂肺地喊道,吓得李心慧心神一抖。 “您别哭了,您这般情绪波动如此大,对孩子很不好的!” “萧将军不是生病,是中毒,可我连他种的什么毒都不知道?” “而且……” 萧将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可以折腾了! 李心慧没有说出来,眼里无奈又悲悯! 她不是不救,而是她只懂药理。 像中毒这种状况,除非她知道是那种植物的毒,或者动物的毒,那还有机会配副药试一试? 可萧凤天明显毒气攻心了,她哪有那个本事啊? 齐夫人不管这些,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上前紧紧地箍着李心慧肩膀,一双红肿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她不答应,她就不依不饶一样! 李心慧知道,齐夫人再不能继续这样哭下去了! 她看向明德大师,只见明德大师微乎其微地对着她点了点头,她的心思沉了沉,一时也开不了口! 她最不擅长骗人,尤其是骗自己敬重的人。 齐夫人对她这么好,她实在是下不了口。 “心慧,你试一试吧!” “他若是活不了,他娘也活不成了!”齐夫人带着哭腔道! “那您不哭,稳住情绪,好好休息!” “如果您答应我的话,我就去试一试!” 李心慧认真道,她根本没有把握,不过是哄骗齐夫人的。 可齐夫人却十分信任她,当即抹去眼泪,连忙点头道:“好的,我不哭,我稳住,我休息!” 她喃喃地重复一遍,然后开始找地方准备坐下来。 李心慧见状,连忙给黄妈妈使了个眼色。 黄妈妈会意,当即上前扶着齐夫人道:“夫人,我们先回去吧!” “您在这里一直哭,陈娘子她心容易乱!” “再说您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里还有明德大师和陈公子呢!” 黄妈妈一边哄着齐夫人,一边将她往外面引。 齐夫人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啜泣的身体一抽一抽的。 可她看着心慧瞪了她一眼,然后摸了摸肚子,暗暗提醒她! 她的心里划过一丝暖流,知道心慧是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 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齐夫人再不愿意离开,最后都妥协了。 待在佛堂边堆放经书的耳房里面歇息,不离开,随时关注萧凤天的身体。 她也知道希望渺茫,她任性地想要寻一丝生机,却害怕她一走,萧凤天就魂归地方了。 到那时,静仪问起来,最后连她都不再凤天的身边,听起来总是凄凉的。 看着齐夫人愿意去休息了,李心慧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身体有些发软地坐到石椅上,陈青云见了,当即走到她的身边! “生死有命,师母只是伤心过了,嫂嫂不必心有不安!” 李心慧抬眼看向陈青云,只见他一双深邃的眼眸满含担忧,双手无措地垂在两边,动了动,似乎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又压制着,知道在明德大师的面前,不能逾越! 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李心慧对着陈青云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如果知道是什么毒,或许能救也不一定!” 李心慧说完,然后对着明德大师道:“明德大师可知道萧将军中的是什么毒?”“鬼面毒,产自西域的六色奇花,花开六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种颜色,花败后呈现紫黑色,干枯在枝叶上永远不会落下,所以又叫恶魔之花,这种花的毒很特别,人中了以后,六个时辰才会死去,而死时五 官扭曲干煸,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看他的样子,毒气入心,六个时辰已经快要到了!” 李心慧看着萧凤天突然慢慢凹陷的面容,突然就知道为什么她刚刚会觉得他瘦了! 真相是,毒已经攻入心脉了! 她拿出之前给萧凤天擦嘴角的帕子,只见那上面的黑血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的! “这毒能解吗?” 明德大师问道,这种毒一般都是用来谋杀朝廷大臣,因为面部被毁而无法辨认,所以也就不能确认死的是什么人? 二十多年前,皇权更替时曾经出现过。 后来慢慢绝迹了! 没有想到,如今堂堂的平西将军竟然中了此毒? “明德大师,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李心慧认真道,这种毒在现代早就绝迹了。 她只是在她们家的古籍里面见到过,里面记载一种蛇毒更够跟这个鬼面毒相克! 而那种蛇也是产自西域,叫“花斑”蛇! 明德大师自然知晓李心慧的担忧,只见他宽和一笑,鼓励道:“贫僧也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有一线生机,陈娘子不防一试!” 李心慧知晓明德大师没有说谎! 毒气已经攻心了,就算是换血都不一定能够保住萧凤天的命! 可她这个办法,若是成功还好,若是不成功的话,只怕这位萧将军会死得更快! “大师可知西域有种毒蛇叫“花斑”蛇,其身花纹如同花瓣一般,若有人中了它的毒,全身便会迅速长满红褐色的斑点,很快死去,它便得来此名!” “而这种蛇毒,刚好能够解鬼面毒!” 明德大师闻言,眼眸微变,有些出乎意料地看向李心慧。 他当然知道“花斑”蛇毒,那种毒比鬼面毒还要霸道,跟鬼面毒并称西域两大奇毒! 可原来,竟然是相克之毒? “花斑蛇毒并不难寻,贫僧知道有一位施主很喜欢吃这种蛇肉,不过武僧一来一去最少也要三天才行!” 明德大师出声道,他也是因为花斑蛇毒太霸道,得知时,还提点过那位施主。 不然,此番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 “三天也来不及了!” “我试着排出他的心脉之毒,若是天亮时他活下来了,大师便安排武僧去抓条花斑蛇回来!” 明德大师点了点头,目前也只有如此! 李心慧的心情很沉重,她知道萧凤天不止是对齐夫人来说很重要,对大周也很重要! 她抬首,只见陈青云遥遥地看过来,眸光黑亮耀眼,丝毫没有对她显露出怀疑探索,而是对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给予她十分的肯定和鼓励! 李心慧的眼眶忽然就热了起来,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干净! 沉重的气氛中,李心慧先是请明德大师将萧凤天身上的伤口都包扎起来。 她只有剩下半个时辰不到。 “走,我们去抓药。” 李心慧拉了一把陈青云,两个人先去跟值夜的僧人说明情况,然后拿了药房的钥匙。 做早课的僧人们陆陆续续起床了,延慈大师得知的时候,带着几个武僧赶过去帮忙。 李心慧也不跟他们客气,连让烧水的烧水,烧炭的烧炭,而她则和陈青云在药房里抓药。 “桑枝,天麻,赤芍,红花,白术……” 李心慧一边抓药,一边念名字,后来发现要用到的药实在是太多了,她转而沉默下来。 陈青云看着两个大布袋子,全都装满了药材,而且她还嘀嘀咕咕说什么枳壳没有了? “没有的药怎么办?” 陈青云问道,城里还进不去,根本找不到地方抓。 李心慧闻言,快速把带子扎紧。 “是一种药没有,不代表同类型的药没有?” “这个不是煎服,禁忌不大,就算是煎服的药物,只要避开相克,相冲,相抵,有些药性一样的药草,都是可以换着用。” 陈青云见她好似对所有药性都十分了解,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复杂,当即又道:“你对所有的药性都了如指掌?” 李心慧闻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差不多吧,我死记硬背过。” “我曾经就专门钻研过,一副药,换了所有类似近药性的草药重新搭配,结果效果出奇的好。然而有些也不尽然,所以其实药方跟厨艺都是一样的。” “只有掌握了那药材的药性,知晓什么才是最适合它的搭配,才能更好地凸显它的作用!” “我一开始学厨时,时常忽略食材本身的味道,反而对各式各样的调料情有独钟。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美味,不是调料,而是食材本身的味道。” “就像是返璞归真!” 李心慧说着,轻眨着眼眸,浅浅地笑了起来! 只不过那笑容里多了许多常人无法企及的潇洒和通透! 之前的紧张,现在的从容,她像迷一般,仿佛让他永远都探不到底! 陈青云忽然有点移不开视线了,他心里的疑虑很多,很深,堆压成山,汇聚成海,可一次次都在她专注而认真的神态之中全部瓦解。也许真的有天道酬勤这回事,他更愿意相信,是她的努力和勤奋换来了她这一身的能力和果决! 第一百五十四章他的私心 “如果萧将军没有救回来,你会自责吗?” 陈青云扛着药袋子,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他刚刚之所以想安慰她,为的就是这个! 他害怕如果有什么意外,她会自责,会不安! 可她的沉稳和魄力,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李心慧看着他那漆黑的眼眸,里面看似云淡风轻,可她却知道,他在担心她! 他站在身后,为的就是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拉她一把! 那种想放手却又暗中护着的感觉,让她的心温暖而甜蜜! 嘴角轻扬,李心慧眸光灼灼地看向陈青云,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印在眼眸中。 “如果萧将军没有能够救回来,我会觉得遗憾,可我不会自责,也不会觉得对不起他” “青云,你记住,我们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的!” “我们活着,刻苦学习,钻研技艺,拼搏向上,为的从来都只是我们自己!” “别人对我们的好与坏,我们对别人的好与坏,都取决于私心,而私心里所渴望的一切,就是我们最想要活成的样子!” “比如父母对孩子的爱,教育他,关爱他,培养他,为的是让他走上一条平坦的大道,过幸福惬意的日子,可这也是父母最想要过的日子,因为爱如果成为负担,那便不再是纯粹的爱了!”“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哪怕是夫妻,都会有各自最期待的样子!这天下间的事,从来都没有幸福完美的,可那些刺痛我们的尖锐菱角,总是会被时间一点一点地被磨去,到头来,淡然和惨然,其实也差不 多了!” 李心慧说完,莞尔一笑,大步向前! 她的步伐很坚定,仿佛谁都无法让她停留。 陈青云忽然就震住了! 他愕然地站在原地,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她看出了什么了吗? 还是她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没有挑明而已?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私心吗? 私心里最想活成的样子,就是他所追寻的吗? 没有背负,没有寄托,没有依赖,有的只是私心? 他感觉心里一直以来浑浑噩噩的阴霾突然冲入了一道刺眼的阳光,灼伤了他内心里的一切。 他忽然很惶恐,这种惶恐是撕下了伪装的疼痛和羞耻! 曾经,他可以说是想为替大哥照顾好嫂嫂,想着娘亲临终前的叮嘱,想着她改嫁后的艰难。 他有无数的借口和理由,让他越发肯定自己所要做的一切! 可是当她亲口撕开这一层伪装以后,他才发觉自己有多可笑! 恍惚地跟上前去,陈青云的心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房间里,萧凤天的呼吸声微乎其微了。 凌乱的发丝沾惹枯叶草屑,里面有几缕墨发被干了的污血凝住,已经成条状了,可见一路奔波而来,他遭遇了多少心狠手辣的追杀! 微微凹陷的眼睛紧闭着,干煸的面部隐隐呈现黑褐色,紧紧地贴在颧骨上。 五官眼睛开始有了扭曲变形的趋势,李心慧聚拢的眉锋闪过一丝冷然,双手下意识半握,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严阵以待的紧绷感。 陈青云退到后面把门关了起来,然后默默地站到了她和明德大师的身后。 李心慧不查,以为他已经出去了。 “药浴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您先施针给他心脉的毒都逼到一处去!” 李心慧对着明德大师道,这是最老的法子了,最伤心脉! 若是活了还能好好调养回来,若是不活,当场就要死了! 明德大师把卷起来的针套打开,然后倾身上前。 李心慧静静矗立在一旁,眼眸眯起,看得认真又专注。 眼前是一个光着上身却疤痕交错的男人,新伤,旧痕,那白色纱布缠绕他几乎半个身体,有些伤口深的地方,还隐隐透着斑斑血迹。 想到一会他还要浸泡在那药浴当中,李心慧的眸光忍不住为之一颤。 到底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哪怕是无声无息地躺着,也让人由衷起了一层敬佩之意。 明德大师知道根本不能耽搁,这人是生是死,都在他接下来的这几针。 快速下针,明德大师全神贯注,收缩的瞳孔聚敛光芒,仿佛已经隔离了周遭的这一切。 明亮的房间里,那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银针好似有了灵气一般,慢慢让萧凤天的嘴角溢出了黑血。 李心慧不敢动萧凤天的身体,却连忙让他的头部侧着,以免血液逆流,呛入肺部。 “成功了!”李心慧忽然说道,眼眸里的光泽十分耀眼。 她兴奋地转头,只见陈青云就站在她的身后,眸光灼灼地看着她。 好似找到可以分享的人了,她笑得越发肆意,仿佛眼角的流光都飞了出来! “他有救了!”李心慧又说一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陈青云见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嘴角下意识勾起! 密集的细汗沾湿了她的发丝,苍白的脸色掩饰不住她的喜悦。 可就在刚刚,明德大师下针的时候,她的双手下意识握紧,整个人如磐石一般动也不动。 可明德大师成功后,她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昭示她之前紧绷而后怕的心境! “明德大师医术不凡,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陈青云鼓励道,她的果决和能力昭然若揭。 “接下来我帮忙打下手!”他说道,眼里的光芒沉静逼人,无声地显露出一股稳当的气势。 “好,现在让他们把浴桶抬进来,煮好的药汁全都倒进去!” “然后你守着萧将军,我先去把房间焖热起来!” 李心慧说着,连忙打开门出去! 两个武僧把浴桶搬进去,只见明德大师斜靠在床沿,拔针的手指颤抖着,显然已经精疲力尽! 把银针收拾好以后,明德大师双手合十,眯着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命里该有这一劫,过了就好了!” “咕咕”冒着的药汁倒入那浴桶当中,原本清亮见底的水立即浑浊起来,边城了深褐色。 两个武僧扶着萧凤天进入浴桶,房间然后留在房间和陈青云一起守着。 旁边的房间里,李心慧的接连摆了十几个火炉子,焖得人连一刻都呆不下去! 可是她却站在里面,静静地站着感受那温度的攀升,而那窗户不过只是开了一道缝隙透气而已! 泡了药浴的萧凤天再次被搬到房间里焖着,陈青云看着嫂嫂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忽然有一种望尘莫及和自惭形愧感觉。 此刻的她,没有男女之别,没有羞涩矫情。 她只当萧凤天是病人,细心地擦拭着他的身体,连那凌乱脏污的发丝都被她温柔地撂到脑后去! 因为焖热,她害怕萧凤天的伤口溃烂,便用竹签裹了白净的棉花,沾着黑乎乎的药水给萧凤天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皮肉翻滚的伤口,一遍又一遍。 盘起的发丝滴着汗水,紧贴着身体的衣服被汗水打湿,隐隐露出玲珑的曲线,也许她早就猜到了会湿透衣服的,所以她换下了纱衣,穿上了棉布衣裙和褙子。 这样一来,她比萧凤天都还要热。 可她忍着给他拭汗,忍着给他抹药,忍着照顾萧凤天,丝毫没有一句抱怨! 他知道她看似漠然,其实心肠最软。 师母的叮嘱,哀求,悲痛,都驱使着她想要救下萧凤天的决心。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她忘我地忙碌,忍着窒息般的不适,冒着男女之嫌的碎语,只为照顾一个萧凤天时,他的心忽然像是在挂在悬崖边的果子,也许风大一些,就会掉下去了。 陈青云忽然想起她曾经逗弄他的那些话,当时他心里是窃喜的,以为她心里多少有点他的位置? 可此时他却不敢肯定了! 她是爽性的人,有时候纯属一时兴起。 从前不觉,如今却探到几分! 却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去照顾别的男人的时候! 明德大师看着站在窗户边,感受那阵阵热气而不肯移开的陈青云。 只见他眼眸深幽黯然,一双好看的眉眼皱起,似乎正忍受着难以言说之苦! 缓缓上前两步,淡然的视线延伸到厢房内,又收了回来,明德大师眼眸微动,平缓的面容微微浮现一丝和煦的笑意。 “有着忘我的仁心,她已算是半个佛门中人。” “莫失莫忘,莫忘莫失。”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明德大师说着,含笑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 “大师,他们是不是有些渊源?”陈青云淡淡地问道,只不过深色的瞳孔收缩着,提到胸口的心略显不安。 “这世间的人,有缘的,都会遇到。” “她跟你有缘,跟他有缘,跟佛有缘,缘深,缘浅,不过是在一念之间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陈青云聚敛眸光,深幽的瞳孔闪过一抹坚定,只见他身体站得笔直紧绷,整个人犹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房间里的人儿。 明德大师见他执着如此,轻叹一声,退至一旁。若无执念,亦不会有这兜兜转转的缘分,可叹世间情缘,多是执念作祟! 第一百五十五章成功救人 房间里,李心慧热得十分难受,她要将萧凤天体内的毒素慢慢散出来,不再沉积在心脉,方可用汤药解毒,调养生息。 药浴以后,萧凤天昏昏沉沉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晃眼的光不停地在他的眼前转啊转,他赤裸着上身躺在硬板床上,恍惚中感觉一位小娘子在贴身照顾他。 周身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着,热得他都能察觉肌肤都在颤栗着,闷在心口的黑血吐了出来。 “呕……呕……” 萧凤天呕吐着,因为起不了身,那黑血就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脖子下面。 李心慧见了,连忙用毛巾给他擦干净。 一只手托起他的头,一只手温柔地拍打他的背脊,她五指并拢,掌心形成半弧状,拍下去的时候,既不会伤着他,也不会让他觉得难受。 萧凤天眼眸清明时,看到的便是他的头靠在她的臂弯,而她在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部,这一切昭示着他没有做梦,真的是她在照顾他! 萧凤天仅存的理智像是蒸笼里的腾空的热气,倏尔就消失在了半空,全身跟煮熟的鸭子一样,腾地红了个彻底。 好在身上的毒素未除,肌肤全是紫色的,因此也并不显眼。 可他那闪烁的眸光都足以彰显着,他的尴尬和赧然! 感觉身体跟火炉一样闷热,而且胸口闷痛,全身虚弱无力,布满虚汗! 随着眼睛的睁开,他的额头突然爆痛起来,伴随着天旋地转和恶心想吐的感觉,萧凤天憋得脸上的青筋都凸起来! 他恍惚中又闭上了眼睛,等到感觉脑袋不那么痛,周围也没有天旋地转的感觉时,他又才慢慢睁开。 眼前的女子穿着绿色的对襟褙子,头发都湿透了,衣服也湿了,变成墨绿色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体,显出傲然的曲线。 一张白净的瓜子脸,鼻子小巧,眼眸温柔明亮,像极了夜空中的繁星,却比繁星更加耀眼。 萧凤天感觉眼眸被闪了一下,他几乎不敢认,可他还是诧异出声! “是……你?” 他的嗓子又干又哑,连说话的力气都是硬挤出来的! 双手无力地抓着床沿,却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先别说话!”李心慧皱了皱眉,她知道萧凤天想动! 可现在最忌的便是乱动,容易让心脉之中的毒气乱窜,致他昏厥。 她热得上火,身上的衣衫都恨不得脱了去! “你中毒了,现在我在帮你散毒。” “不能乱动,就这样躺着就好了!” 李心慧说道,守在一旁。 萧凤天眯着眼睛休息了一会,等到神智清晰时,才慢慢打量起周围的一切。 清幽的房间供奉着佛像,地上还有打坐的蒲团,临窗的桌上还摆放着佛经。 简单的帷幔上是佛家常见的灰色,这里显然也是南山寺的厢房。 可是她竟然在这里,而且还懂医术? 萧凤天一肚子的疑问,房间里的热气膨胀,他看着她的手下意识放在领口那里,似乎想要揭开透气。 眸光闪烁一下,萧凤天连忙低头,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若是旁的女人,只怕他都要误以为是在勾引他了! 可偏偏是她,让他连一点旖旎心思都不敢生,生怕她以为他是龌龊之人! 他恍然地低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上身赤裸,竟然半点遮羞之物? 一条薄薄的亵裤扒至脐下三寸,隐隐露出扎眼的黑色……,萧凤天眼眸都红了,余光瞥向她时,却见她还面色不改地用银针在他的指尖放血? 眼里的闪过一丝赧然,萧凤天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下颚透出一股尴尬无措的表情来! 看到萧凤天恢复神智了,那涣散无光的眼眸也亮了起来! 李心慧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本蹙着的眉头也不知不觉散开了! 心脉逼到血液里的毒液都在慢慢消散,虽然对身体的损害很大,可至少不会再危急生命了。 接下来无非就是服用解毒的药汤,那个只要按时服下就行,其余的针灸和花斑蛇都是明德大师操心的问题了! 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李心慧看着萧风天道:“若不是明德大师护住你的心脉,你已经没有救了!” “你中的这种毒很霸道,虽然不会立即死去,可当你死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够认得出你!”“我听明德大师说,这种毒叫“鬼面毒”!” 萧凤天闻言,眼眸阴翳,面色顷刻间覆上一层寒霜! 这种毒是朝中那些老蛀虫常用的手段! 专门用来铲除异己! “谢谢你!”萧凤天沉声道,他余光看到一个男人杵在窗边,视线似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虽是淡淡一瞥,却透出犀利的寒光! 嘴角微微抽搐着,萧凤天暗暗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一丝力气也没有,当即觉得更加难堪! 她是亲兵的遗孀,却这这般境况下照顾他,若是连累她的名节受损,这份恩情他更是无以为报了! 连再多一句的谢谢都哽在喉咙,可见眼前的景象有多让他尴尬无措。 “不用谢!”李心慧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她看得出萧凤天十分尴尬。 “我其实没有帮到什么,是你命大而已!” 萧凤天确定能够活下来了,这是件值得开心和庆贺的事情,李心慧让僧人们撤掉了炉火以后,开了方子给明德大师斟酌,自己则先去洗了个燥! 齐夫人的紧绷的面容总算是松缓下来,看着萧凤天等人被扶去客堂重新包扎以后,便回了落雪斋! 刚好李心慧洗了澡出来,一夜未眠,跟齐夫人的虚弱相比,她却显得精神奕奕的! “等会我做点好吃的药膳给您定定神吧?” 齐夫人也觉得一时半会难以定惊,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清晨刚刚到来,大树庇荫的落雪斋显得凉爽舒适! 齐夫人顺势坐在石桌上,然后对着李心慧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坐下来! 她的身体软软的,连招手的力道都像棉花一样。 “夫人,我去厨房给你们端些早膳来!”黄妈妈出声道,她看着齐夫人苍白的脸色,很是担忧! 齐夫人无力地挥了挥手,虽然没有食欲,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吃! “人已经没事了,您要是一直这样,对孩子会很不好!” 李心慧拍了拍齐夫人的手,给她安慰! 齐夫人勉强笑了笑,深色的眼眸闪过一抹沉思,随即看着李心慧道:“我没有担心凤天了!” “朝局又要不稳了,诸位王爷的势力呈现鼎盛之势,连镇守边关的平西将军都有人要谋害,你要知道,萧家掌握了大周二十万兵权,凤天又是萧家唯一的嫡系子孙。” “他若是出事了,镇国将军萧庭江必定掀起一番巨波狂澜,而这番无法无天的背后,只怕是免不了牵扯出储位风波?” “青云他们在这个档口秋闱,若是中了,明年春闱,一个不好就会卷进去!” “哎……” 齐夫人长长一叹,侯府如今站在谁的阵营她不知道,按照她大哥的性子,多半是景王! 景王跟凤天的感情很好,萧家手握重兵,是很大的助力! 然而萧家只忠于皇上,再加上凤天的未婚妻是张金辰那个老狐狸的女儿…… 这一桩桩,一件件,牵扯颇深,一时间还真是让人头痛! 李心慧见齐夫人蹙着眉头,神色多思多虑,很是不好! “派人给伯父送信吧,而且我相信谁要谋害萧将军他心里是有数的,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皇上一定不会姑息!” “也许等到青云有幸春闱,会是局势撕开一道口子的时候!” 李心慧猜测着,她知道当今圣上并非昏君! 这些王爷斗得再厉害,那都是涉及到权柄倾轧,可如果手伸得太长了,已经危害了社稷,只要是耳聪目明的掌权者,都是无法容忍的。 齐夫人听李心慧这么一说,那惶惶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到是没有想到,心慧对朝局也有自己的见解! “哎……” 齐夫人长长一叹,看着心慧精致的脸庞,如珠如玉的。 尤其是这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波光柔媚,色彩绚丽。 从前到是不觉得,如今越发觉得这丫头好看不说,温柔识体,聪慧通透。 一身青缎的交领褙子显得那腰身纤细高挑,举手投足间,略带一股矜贵怡然的神韵。 “之前也不知道谁在我耳边嘀咕过,说你会拖累青云!” “如今看来,青云有你帮扶,才是最大的幸运!” 齐夫人由衷叹道,看着李心慧的眸光越发怜爱。 李心慧红唇一扬,笑得肆意而明媚。 “青云对我好,我才会对他好啊!” “我这个人向来很懒,不会主动去对谁好,当然,谁要是对我好的话,我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贴上去的。” 李心慧说完,故意用手撞了撞齐夫人的肩膀。 齐夫人失笑,知道她在指什么? 当初是抛出的橄榄枝,不过是真正的想要照拂故人儿媳罢了! 可如今反被照顾,自然觉得惊喜交加! “行了,夸你几句就顺杆爬!” 齐夫人轻笑,情绪彻底稳定下来! 李心慧见了,在心里吁了口气,神色也松缓下来! 等到黄妈妈端了两碗粥和一些苋菜饺子,李心慧足足吃了两碗。 齐夫人看着她吃得香,食欲也跟着提起来!吩咐护卫回去报信以后,齐夫人便回房歇息了,李心慧则去了单独给萧凤天腾出来的客堂! 第一百五十六章她心所想 天色刚亮时,知府徐润泽便被一个消息给炸得头发都差点倒立。 西北军中,张磊贪污了三十万两军饷不知所踪。 萧将军呈报证据的路上遭人截杀,生死不明! 景王坐镇边关,可能被人倒打一耙。 徐润泽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急得在原地打转,接连见了三个幕僚。 最后还是一个幕僚出着主意道:“大人若是不放心那位于小将去京城,不如抄一份证据,我们私下请人送去!” “一来保存了真正的证据,而来借此给镇国将军报信,到时候别人不信没有关系,镇国将军信就可以了!” 徐润泽闻言,当即拍手,对啊! 别人不信不要紧,镇国将军信就可以了。 于洲不能出事,不然萧凤天若真的在定南府遇难,只怕他也摘不清楚了。 徐润泽提出的建议,于洲自然是肯的。 抄录证据去给大将军报信,他身上带着萧家亲卫的私印,只有大将军来了,幕后之人才不敢妄动。 两人商量着,证据分成几路人送去,也防止别人暗下黑手。 可午时,只见齐瀚匆匆来了府衙,带来的消息却让于洲振奋不已。 将军竟然还活? 于洲的眼泪当即落了下来,连忙又抹去。 只见他眸光异常坚定道:“我跟知府大人去南山寺!” 齐瀚和徐润泽对视一眼,接连摇了摇头。 只听齐瀚道:“你就在知府衙门,哪里也不许去!” “徐大人先去看看萧将军的伤势,顺便告知我们的打算!” “等待萧将军示下,你们该入京的入京,该写折子的写折子,这番风云还是让镇国将军去搅动为好!” 一来萧庭江老谋深算,势力庞大。 二来他军功赫赫,除了皇上,就连张金辰都要忌惮几分! 三来萧庭江是皇上的人,这件事又牵扯到成王,所以…… 于洲没有说话,他知晓其中的厉害。 徐润泽的神色凝重起来,当即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 萧凤天的客堂里,明德大师和延慈大师都在,煎来的药刚刚服下,他们都想知道药效如何? 李心慧来的时候,只听厢房里传来呕吐之声! “呕……哇……” “快,用盆接住!” 延慈大师兴奋的声音突然蹿出来,门外的李心慧眉头一跳,嘴角抽搐着! 都是闷在身体里的毒血,接住干什么? “明德大师!” “延慈大师!” 李心慧进门颔首。 明德大师微笑着点头,手里还拿着她的方子在看! “很有成效,他反复吐上几次,剩余的慢慢用药浴催发,然后再用汤药解毒,就算没有“花斑蛇毒”,他的性命也无碍了!” 明德大师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原本要魂归地府的人,因为陈娘子的办法而捡回一条命! 作为医者,他感到由衷的开心! 看到李心慧进来,延慈大师原本在给萧凤天顺气的,当即扔在一旁不管,窜到李心慧的身边道:“陈娘子,你这药方怎么想到的?” “解毒和生血的竟然能够一起开?” “咳咳……”萧凤天冷不防被延慈大师这一放,当即咳嗽起来! 他心脉受损,浑身再无一丝力气,整个人面容枯槁,形如鬼魅! 房间里的两位大师只当他是咳呛住了,都没有人过多关注! 还是李心慧上前给他拍了拍后背顺气,温柔地给他垫高了一个枕头,又擦去他嘴角溢出的血丝! “谢谢!”萧凤天恍恍惚惚地说道,他的身体很虚弱,密集的汗液都浸透了他的里衣! 因为药浴和中毒的关系,他的身体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恶臭。 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嫌弃,一再挨近着照顾他! 萧凤天的眼眸像起雾的深林,灰蒙蒙一片,让人看不到他潜藏在眼底的感动和赧然! “没关系的,你好好养伤吧!”李心慧不以为意! “毒已经进入了你的心脉,要想解毒,必先开生血药让血气上涌,这样再解毒的药性会趁机侵入你的肺腑和血液当中,从而让你心脉沉积的毒血得到清理!” 李心慧解释道,她强就强在用药上面! 其余的,她都是看明德大师表演! 明德大师那几针才是关键,如若不然,她有再好的方子都是废的。 可对于延慈大师和明德大师而言,诊脉,辩证,针灸都是最容易学会的! 然而最难的是配药的方子,而李心慧恰好强在这里。 如果她要学医,必定事半功倍,可以说是天生的神医之材! 明德大师窥得一丝天机,知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当即眼眸闪着一丝亮眼的光。 “陈娘子可愿学医?” 明德大师问道,一旁的延慈大师双眸炯炯有神地盯着李心慧,好似在看什么千年人参一样! 李心慧见两位大师兴趣盎然地盯着她,笑得跟两只大灰狼在逗小白兔一样! 嘴角微微抽搐几下,李心慧摇了摇头。 她若想学医,当初就不想一心想要学厨了。 制药只是家族传承,她真正喜欢的,是吃的,是美食,是做美食的乐趣! “我懂得的药理,都会放在药膳上!” “人吃五谷杂粮,故而没有不生病的,可见百病多从口入。药膳不仅仅能够填饱肚子,也能养护脾胃,从而让身体更好!” “就说当归,黄芪,枸杞,生姜,党参,虫草花等等,入药哪里有入汤好?” “药膳也分好多种类,排毒养颜的,滋阴润肺的,健脾养胃的,益气生津,养肝清热等等,有些病症甚至于还能通过药膳治疗,比如心悸不安,脾寒胃弱,小儿羸弱,女子宫寒等等。” “我已经在整理药膳分类了,到时候会连同留下的素斋菜谱供给佛祖!” 李心慧双手合十,笑得明媚动人。 她就是喜欢钻研吃的,说到吃的就会很兴奋,那些八大菜系,万千素斋她都不以为意。 在她心里,真正想要做的,便是药膳。 药膳要费心,费力,费脑,若是做不好,便有可能是毒膳。 她在现代钻研多年,想开的就是药膳房! 明德大师看见那双明亮的桃花眼里,好似起了一层薄雾,慢慢变化成一些虚幻的倒影。 好似又窥探一丝天机了,明德大师在心里低叹,然而,他却选择笑而不语! “师傅,陈娘子之心,比学医者,更甚几分!” 延慈大师笑道,他没有夸张! 学医者,为的是能够帮助病人舒缓病痛,延长性命,可陈娘子却想大家吃得健康,如此便能减少病因的诱发。 说起来,到是他和师傅狭隘了! 明德大师看向李心慧那遇强则强运道,当即含笑叮嘱道:“药膳不比简单的美食,陈娘子日后须好好钻研,如此,方可心想事成!” 李心慧受教地点了点头,钻研厨艺是她毕生的追求和爱好,传承厨艺是她的心愿和责任!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果一个人已经病入膏肓,各项器官已经衰竭,她就算有再强的本事都救不了! 更何况,养生讲究的是日积月累,循序渐进! 日后钻研三五年,或许她还能有底气开一家真正只做珍品养生的药膳房! 萧凤天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不过也可以说是昏昏欲睡的。 他虽然是闭着眼睛的,可睫毛却一直微微抖动着。 心里有一股怪异的感觉,明明眼皮都已经睁不开的人,却还想着竖起耳朵,多听一听那悦耳至极的声音。 他恍惚中,感觉的头还靠在冰冷的地砖上。 而她,撩开他凌乱的发丝,轻而易举就认出了他。 明明很瘦弱,却一个人扶着他走了那么长的路。 萧凤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可能连他都没有发觉,自他醒来以后,眼里看到的人是她,让他纠结的人是她,现在闭上眼,脑袋里想的人还是她。 一阵清风袭来,萧凤天忽然颤抖着,他竟然会感觉到冷? 李心慧见他抖了一下,脸色煞白,连忙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一点! “你现在身体虚,养几天就好了!” 萧凤天睁开眼睛,身体有些僵硬,密集的汗渍从额头冒出来,让他有些不适! 一层氤氲的热气一直都围绕着他,还把脸颊都熏红了,让他一双深邃的眼眸都跟着闪动起来! 李心慧知晓他很尴尬,毕竟她的年龄和身份摆在这里! 不过她也就是过来看看,见萧凤天的情况确实稳住了,她便立即回房休息! 走时,衣袂翻飞,丝毫没有一点留恋。 萧凤天微眯的余光追寻着,直到眸光里只有门外的地砖,以及落在地砖上的骄阳。深色的瞳孔慢慢变得迷离,萧凤天缓缓地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沉睡当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窥探睡颜 已经收尾的千佛图上完最后的色彩,陈青云送去给明德大师装裱,顺道去了落雪斋。 闻雪阁的房门是关着的,可是却没有反锁。 陈青云轻而易举就推开门进去,里面的人儿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 刺眼的阳光洒了一地,突然就倒影出一道欣长的影子。 陈青云进去以后,关了房门。 细碎的光点在散落在房间里,他看着放下帷幔的寝室,眼眸逐渐变得幽深。 迟疑的步伐不过是一瞬间,他便不由自主地上前。 撩起帷幔后,房间里的一切清晰入目。 房间里还有明显的水渍,地上湿哒哒一片,梅兰竹菊的屏风后,洗澡的圆木桶里还散乱地扔着脏衣服。 而她却合衣而眠,单薄的衣衫系得松松垮垮的,露出了里面的玉兰色兜肚。 耸起的胸脯因为呼吸一起一伏,她睡得极沉,微微张着红唇,露出里面皓白的贝齿。 陈青云坐到床边去,然后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你这么能干,到显得我没有用了!” “看来我得有点动作才行啊!” “他跟你有什么缘分呢?” “难不成是这救命之恩?” 陈青云说着,嗤笑起来! 那位平西将军,自幼在西北长大,建功立业,很是不凡。 可那又如何? 陈青云想要忽略内心的不安,他有些心悸和焦虑,不是因为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而是因为那个人刚好跟嫂嫂有些牵扯! “莫不是大哥曾经请他代为照顾你?” 陈青云呢喃道,随即又自嘲地否决! 如果大哥真的叮嘱过,那么以那位萧将军的心性,也不会磨蹭到现在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病了,其实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的心就是乱,这种絮乱无章的感觉,像极了爹爹过世的时候,他心里涌动的感觉一样!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爹爹要过世了,去摘了许多沙果,在山上他就觉得心神不宁,很是烦闷。 结果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大哥一声惊呼,娘亲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爹爹病入膏肓,那天吐血了,请来看的大夫说活不过两天。 结果爹爹勉强撑到后半夜就离世了。 他记得自己恍然无措的样子,他想哭,可是许久都没有落泪! 那个时候,他是茫然的吧! 可如今呢?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可他觉得不够! 他将自己脸颊贴过去,然后低头,亲昵地靠着她! 可还是不够! 然后他侧身躺到床榻上去,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清浅的呼吸起起伏伏,一夜未眠,她早已陷入深睡当中。 陈青云的手紧了又紧,闭上眼,狠狠地吸取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不够,还是不够! 他多想箍紧她的身体,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臂弯,然后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手臂收紧她的腰身。 仿佛两个人连在一起,不分彼此。 那样也许就够了! 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还有清晰的理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样才是最舒服的,他的臂弯坚硬又硌得厉害,她一定睡的不舒服。 将她抱得越紧的话,她就会醒得越快。 她不是他可以操控的女人,像个布偶一样,等待他抱入怀里! 她是鲜活而明朗的,有出神入化的厨艺! 还精通药理,临危不惧,让人刮目相看! 陈青云在她的身边闭上眼,小憩一会! 他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半响,他深幽的眼眸忽然闪过一抹犀利的幽光。 他想,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了! 缓缓地勾起嘴角,陈青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房间里的浴桶里还泡着脏衣服,陈青云在她身边躺了一会,然后起来慢慢地帮她搓洗。 偌大的落雪斋,静谧无声,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翠环翠玉她们怕齐聘婷吵齐夫人睡觉,全都到大厨房去了。 院子里,除了洗衣服的陈青云,其余的都在睡觉。 中午的阳光很烈,又刺眼睛。陈青云蹲在阳光暴晒下的小井边洗衣服,掌心里揉搓的兜兜都不够他一掌握住的。 还有她的小亵裤,柔柔的一小团,带着丝绸般的凉意,让他此刻晒得发烫的脸颊,仿佛有了春风拂面般的温柔惬意! 陈青云洗完衣服以后,把房间里的水倒了,帮她理了理蚊帐才去院子里纳凉! 齐夫人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醒来时,陈青云早已在厅堂里等候。 因为书院已经收假了,回去传消息的人没有带来齐瀚,到是把知府大人徐润泽带来了! 陈青云知晓师母身体不便,便亲自带了徐润泽去隐蔽客堂看萧凤天! 萧凤天勉强能靠着垫子坐起来,不过脸色苍白得可怕,因为失血过多和余毒未清,他的精神并不是很好,说话都带着喘息! 徐润泽搬了凳子坐到床边去,面色惊变道:“杀了张磊捅了马蜂窝了?” “我来的时候让人在山下四处查看过了,那些人还暗中守着的!” 萧凤天闻言,冷冷地勾起了嘴角,深邃的眼眸里全是凌厉的杀意! “贪污西北军中三十万两抚恤银子和饷银,暗中勾结沙匪抢劫粮草,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这笔血债,我若是不讨回来,便不用姓萧了?” 徐润泽之前就猜测着,一个张磊还不敢这么嚣张,不过背后之人也太过胆大了些! 目前朝堂上立长之风此起彼伏,再加上元后逝世多年,中宫并无嫡子! 成王的呼声最高,势力最大,在几位王爷里面算是最扎眼的! 可惜皇上迟迟不肯表态,因此下面的官员也渐渐察觉出一些苗头! “现在他们就等着你下山呢,我来之前已经往京城传了消息了!” 徐润泽出声道,他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当时就跟齐瀚分别传了消息去京城! 陈青云在一旁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要是猜的不错,那些人早就认为萧凤天必死无疑! “他们不是在等萧将军,他们是在等萧将军手里的证据!” “大人既然上了山,只怕想下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陈青云漠然,显然那些人一直守着却让人回府城报信,唯一的可能,他们一直在等,看谁来取这份证据! 现在,这个是人来了! 是定南府城知府,徐润泽! 徐润泽有点懵! 他不知道萧凤天中了西域鬼面毒,恶魔之花! 所以也不知道萧凤天这条命能够救回来算是老天眷顾! 萧凤天看向陈青云,觉得他的轮廓有些熟悉,然而自己却并不认识! “你是?” 萧凤天打量着清瘦而俊朗的陈青云,眼里闪过一丝疑虑! 少年持重沉稳,浓密的眉峰皱起,显出一股气势不凡的凌厉。 只见他抿着红唇,下颚紧绷,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闪过一抹暗沉。 “我是陈青山的弟弟,陈青云!” 陈青云颔首,不卑不亢! 萧凤天忽然一震,双目撑大,怪不得他感觉很熟悉? 这轮廓,这眼睛,可不跟为他了保护他而死去的陈青山很像? 而且昨晚他分明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外窥探,那个时候,他虽然看不清楚,却觉得那人的眼神十分犀利。 如今想来,只怕他嫂嫂那般照顾他,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喜! 萧凤天十余年来未曾有过此刻的羞燥,那是救命之恩,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可以盖过的! 也不是真金白银就能抵消得了的! 更何况那关乎一个妇人的名节? “昨晚性命危急,谢谢你们叔嫂二人的救命之恩!” 萧凤天出声道,话虽简单,心里却想着找个机会报答。 也许报答陈青云更好,一来消除陈青云心中的芥蒂,二来也好避免外人瞧出端倪,对她不利! 陈青云眼眸微动,自然知道萧凤天的打算! 只听他道:“昨晚萧将军的情况十分危急,明德大师说,毒已经入了心脉,救不了了!” “什么?” 徐润泽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能够勉强靠着跟他说话的萧凤天! 他昨晚竟然差点死了? “那后来怎么会……?” “是我嫂嫂!”陈青云认真道! “什么?” 徐润泽下巴都差点惊掉了,眼眸里全是不敢置信! 萧凤天早就见识了那位陈娘子的胆识和魄力,当下并不惊愕,然而他却对陈娘子精通药理的事情很是好奇 陈青云看着面前这两人各不相同的面容,当即解释道:“我嫂嫂喜欢钻研厨艺,对药膳更是深入钻研!” “她知晓药性药理,一直都在搜寻可入口入菜之药。!” “昨晚也是明德大师医术高明,稳住了萧将军的心脉,又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到一处去!” “这才用了土法子,泡浴闷蒸,将萧将军体内的毒素慢慢通过四肢百骸散出来!” 徐润泽和萧凤天对视一眼,顷刻便明白了其中的要害之处! 感激是一回事,可如今想要反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三人当即商议起如何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计策! 第一百五十八章萧凤天的的打算 一番商讨后,陈青云见那成功转移那两人的视线,心里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管嫂嫂如何不凡,她都是他至亲至敬致爱之人! 她的成功不是偶然,而是她勤奋刻苦的结果! 可明德大师都束手无策,嫂嫂却能救了萧将军! 他总是要站出来,先点明厉害之处,日后嫂嫂再有什么惊人之举,大家也便能够慢慢接受了! 徐润泽匆匆忙忙下山的时候,随行的护卫抬着一具用黑布裹着的“尸体”,于是徐润泽的身边便显得孤立起来! 山林里的清风阵阵徐来,烈日下,那微乎其微的凉爽都可以忽略不提! 行至山脚下时,忽然从那隐蔽的山林里窜出一伙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只见对方二话不说提起长刀就砍了过来,徐润泽眼眸一眯,连忙往后退去! 果真给陈青云料中了,这些人就奔着他手中的证据来的! “嘶啦……” 连着几声撕裂的声响,那具被黑布裹起来的“尸体”瞬间一跃而起! “退回寺院去!”南山寺的武僧延弘厉声道,他看得出那些人的招式阴毒,杀心很重! 徐润泽的护卫立即形成包围圈将徐润泽围起来,与此同时,那些杀手很快就知道上当了! 他们根本毫不恋战,对着徐润泽就砍了过去! 延弘的功夫极高,片刻后,三人的下巴被卸了,两个的腿断了,而徐润泽则在护卫的保护下快速返回南山寺。 余下的杀手见状,知道无法得手,当即快速四散退去。 剩下两个腿断的跑不了,可就在延弘捆绑的时候,那两人却忽然咬舌自尽了! 鲜红的血顺着下巴哒哒地流出来,渲染着那两人的面容诡异阴森,纵然早有准备,徐润泽还是被惊到了! 这些人分明就是死士,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看来他还得回去跟萧凤天从长计议! 带着两具尸体,原本走了的徐润泽再次被迫返回南山寺! 静谧的客堂里,落针可闻! 院中的树影下,有两具僵硬陌生的尸体! 徐润泽站在窗前,负手交叠,神色不稳! “看来,现在我是真的出不去了!” “就是出去了也会被追杀!” 徐润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么胆大妄为的杀手,明显就是权贵豢养的死士! “你是不能去,不过我能!” “而且你暂时也不要出去!” 萧凤天闭上眼,感觉身体十分虚弱! 他如今手上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 徐润泽眼眸一亮,顿时就明白过来! 于洲还在他的府上,可是这些人都不知道! 他是齐瀚来府以后才出来的,这些人一定以为是齐夫人给他报的信! 而所谓的证据,还在南山寺! 捋了捋自己的小胡须,徐润泽玩味道:“我们在这边悠哉几天,吃素拜佛,诱导他们在这里守几天!” “到时候消息一入京城,他们想阻止也不能了!” “而我若是回去,那些人拿不到证据还会有人来刺杀我,弄不好还会连累于小将!” 萧凤天点了点头,他正是此意! 等到萧家的暗卫到了,这些人就不足为惧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想反过来查那群杀手背后的人…… 同一时间,山林深处。 烈日照耀,惊鸟飞起。 隐蔽的山腰有处高高耸起的大石,只见一人站在上面了望,视线粘连在南山寺的山门处不肯挪开。 而他的身后阴凉之处,挨着坐了十几个青年男子,个个面色阴沉,神色紧绷! “头,入夜杀进去” 其中一个出声道,手里擦试的利剑闪着冷冷的寒光! 领头那个闻言,缓缓地站了起来! 只见他瞬间跳上那块高耸的大石,瞥了一眼南山寺练武场里面那些武僧凌厉如风的身影,当即摇了摇头! “不用了,南山寺高手如云,我们杀进去也没有用!” “萧凤天中了我们的毒,早就死了!” “徐润泽不敢把证据带出南山寺,我们可以逼他带出来!” “头的意思是……”拭剑的下属问道,眼眸里的寒光聚敛成冰锥一般! “你去定南府城跑一躺,将萧凤天的死讯,景王侵吞兵权,残害异己等消息在定南府传播开来!” 领头的杀手说完,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 到时候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作为知府大人,怎么能够玩失踪呢? 余下的人都明白过来,当即阴狠地勾起了嘴角,瞬间迸发出一股必杀之意! 徐润泽本以为,他可以忙里偷闲,在南山静养几天等着看戏! 可第二天下午,衙门里的王通判便急匆匆地上了南山寺请人! 平西将军萧凤天之死的消息传遍了定南府城,伴随着的还有景王侵吞兵权,残害异己! 许多有头有脸有派系的人物接二连三拜访衙门,为的就是探听内幕! 结果王通判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徐知府上山拜佛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拜佛?拜佛有用的话,他还考进士当官干什么? 王通判当场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恨不得掐死自己,免得被热锅活活烙死! 徐润泽也急了,安抚了王通判以后,他便去见了萧凤天。 “他们这是要逼我出去,去京城的消息最快也还要七天才能到!” “可我若是不回去,定南府无人主持大局,只怕流言更加肆无忌惮!” 徐润泽担忧道,现在这般,还真是让人头痛! 萧凤天闻言,对着徐润泽道:“先不急,你照实跟王通判说我就在南山寺,他若是不放心,你便带他来见我!” “定南府如果需要一个人主持大局,这个人……不一定要是你!” 萧凤天认真道,既然他死不了,那么不如回定南府养伤! 等到那些人察觉不对时,京城早就风声四起! 徐润泽出了客堂的时候,皱着的眉头还没有松开! 他努力地想了又想,定南府能够主持大局的,便只有齐瀚了。 但他空有名声而无实权,只怕也不好调动衙役! 哎…… 徐润泽轻叹一声,压根没有想到,萧凤天说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两天后,萧凤天勉强能够下床了! 李心慧送了些特制的药膳过来,这药膳是加了明德大师让武僧带回来的花斑蛇肉,里面的毒液是处理过的,微乎其微! “吃了这顿毒膳,再按照方子上的药吃上十天就可以了!” 李心慧将提前写好方子拿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走!” 萧凤天疑惑道,他谁也没有说! 李心慧闻言,轻笑道:“我见你中午下床活动筋骨的时候试着运气,你若是不急着走,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运气!” “你体内的毒不会危及你的性命,只不过会让你觉得容易倦怠和虚弱!” “走水路再乘马车,只要不日夜兼程,你应该可以好好回京!” 当然,如果不要命的赶路的话,多少会损伤脏腑,不过也不碍事! 像他们这种生命力顽强的学武之人,她觉得可以承受! 经过几天的相处,萧凤天知道李心慧是一个非常通透明理之人! 她很聪明,从不会询问他关于病情以外的事情! 每一次例行探望他后,便会离开,十分守礼! 他已经可以下床了,肩膀上的箭伤深些,手臂提不起刀剑,显得羸弱不堪! 眼见离别在即,萧凤天吃着药膳的速度放慢下来! 她炖的蛇羹很好吃,清甜滋润,连丝腥气都没有! 若不是提前知道,他都会以为是白嫩的蛙肉。 客堂的房门是开着的,窗户也是支起来的。 明亮的光线透进来,轻易就照到了在床榻上支了矮桌吃药膳的萧凤天。 他看着安静坐在圆木桌前的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 穿着湖绿色的小衫,下面配一条浅绿色的百褶裙,淡雅悠然,恬静柔美。 眼睛里的光芒柔和又温柔,徐徐看着窗外的景色,也不出声打扰他用膳。 单薄的湖绿色袖口顺着手腕滑下,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 萧凤天感觉眼睛被闪了一下,他不舍地收回眸光,过一会又用余光打量。她的肌肤美极了,不施粉黛,莹莹如玉般泛着粉粉的光泽,小巧的鼻子晶莹可爱,恰到好处的双眼皮下是一双漂亮的眼眸,如动人的桃花,轻眨时,长长卷翘的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一样,扇得人心痒痒的, 连呼吸都忍不住轻缓。 盘起的青丝绕到脑后,随意地挽了个发髻,上面摇曳着两只素雅的银钗。她似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连耳环都不曾带! 他忍不住鬼使神差般道:“我曾听青山说起过你,他很喜欢你!”“你……可怪过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军中趣谈 萧凤天的语气有些忐忑,他想将李心慧当成是弟妹照看,又觉得自己还需要别人照顾呢,赧然的面色显露了他的尴尬! 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她是一介女子,除了给些银钱,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从前还好,也许她缺银两,可如今凭着她这一身本事,他不知道她还缺什么? 李心慧转过头来,温柔有礼的眸光落在了萧凤天尴尬无措的面容上,他的下颚微微动着,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她淡然一笑,认真道:“将军的使命是领兵打仗,保家卫国,而将士的使命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战场上每一位将士都抱着百战百胜,侥幸不死,那么只怕鞑靼的铁蹄早已经踏过定南府城了!” “正因为有他们的英勇无畏,血战疆场,才会有九州之内的繁荣平安!” “萧将军不必自责,我从未怪过任何人!” 李心慧说完,神色温婉恬静。 她说话的时候,眼眸异常明亮,心里坚定一个想法,那眸光也会跟着笃定起来。 萧凤天看着她如玉般的侧颜,仿佛看到一株蕙兰静静地开着! 虽说可能不是惊艳,然而却满室清香! 他在想,如果陈青山没有死,有这样一位通情达理的娇妻,只怕日子会无比舒心快活! 陈青山那个时候,怎么也要撑着眼睛到最后,也许……他是不甘心的。 可世事无常,如同她所说的。 战场从来没有侥幸! “我第一次知晓陈青山的名字,是他把训练新兵的前锋将军打了!” “那小子当时在军中风头很盛,身手灵敏,功夫底子不错,算是新兵中的佼佼者!” “他听说我身边的亲卫功夫都很好,便私下约了一个个地切磋。” “也不是每一个都会赢,可他总有不服输的气性,几个月下来,身手已经跟我身边的亲卫相差无几,我当时看他功夫确实不错,冲劲很足,便提拔到了我的身边!” 萧凤天第一次跟人说起亲兵的过往,凌厉的眉峰舒展开来,带着一股油然而生的愉悦和缅怀。 李心慧可以想象那种画面,军中的那种兄弟之情,爱国大义,并非她区区一股小女子可以体会的。 在她的记忆里,陈青山是一个非常有担当,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他会在大雪天上山套野兔子偷偷送去给她当小宠物养,也会在六月天焖热无比的时候一个人往密林里面钻,给她带新鲜好吃的野果,他还会在镇上赶集的时候,特意绕路去下寨村必经之路上等她,两人一 前一后地走着。 记忆里的人,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的笑脸,一双凤眸戏谑明亮,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 也许这世间真的有夙世因缘吧,李心慧想着,嘴角慢慢勾起愉悦的笑容! “他是非常能干的,勤学武艺,努力上进!” “我还记得他走的那一天,他挥手向我告别的时候,笑得畅快极了,虽有不舍,却更期待将来!” 李心慧说着,仿佛曾经的记忆都鲜活起来,彻底跟她的过去融为一体! 萧凤天见她想起往事,并没有伤心难过,心里的不安渐渐放了下来! 她似乎已经看淡了生死,而他,却早已体会了生死! 难得与她有了共同的话题,萧凤天便继续道:“可不是很期待吗?” “全军上下,就没有不知道他想当大将军的!” “他说当了大将军就能回去娶媳妇了,他的小媳妇可漂亮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 “性格又好,温柔大方,单纯善良,做得一手好针线。” “军营里不操练的时候,他就穿着你给他做的衣服,一个劲地炫耀,结果激起众怒,大家把他扒光暴打一顿!” “呵呵……” “真的吗?” “他也有那么逗的时候?” 李心慧笑道,眉眼弯弯的,眼眸覆上一层柔柔的光,比之前更加美丽了! 萧凤天忽然有些不忍心接着说了,有开心的,自然也有不开心的! 可是李心慧却来了兴趣,一脸期待地看着萧凤天,仿佛还想从他嘴里多知道一些! 萧凤天的喉咙微微哽咽着,努力回想着那些开心的往事! “比这更逗的都有,西北那个地方缺水,有时候别说是洗澡,就是喝水都是问题!” “我们军队在边境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深潭,可以容纳十几个人洗澡!” “巡逻的那队人先是喝完水以后,就跳下去洗澡,等到大家接到消息赶来,看到水混得很,猜测着可能有人洗过澡。偏他一人无所察觉,捧起水就喝!” “结果还喝出一股尿味……” “哈哈……” 萧凤天还没有说完,李心慧就忍不住笑出声音了。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他好逗,后来呢?” 李心慧笑得眼泪都出来,只要一想到陈青山喝了洗澡水,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样子,她就觉得那个憨憨的男人好逗啊! 笑死她了! 萧凤天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从未与人说过这些话,可此时说出来,仿佛自己再经历一遍,心里那股淡淡的惆怅被抹去些许,变成无法掩藏的温暖记忆。 “后来他把那先头洗澡的那群巡逻兵打了一顿,还质问他们,是不是要给我喝洗澡水?” “那一晚,他们把军营里防走水的大瓦缸搬到深潭边去,一边滔水,一边排队洗澡,到最后瓦岗都给他们洗破了!” “哈哈……” “就是那种非常大,可以装三五个人的大缸?” 李心慧问道,那种缸都是盛水的,很深,很大,专门用来预防走火的时候来不及打水用的! 萧凤天点了点头,轻笑道:“就是那种缸!” “可见他在边关的时候,也是畅快过,开心过,张扬过的!” 李心慧笑着道,眸光温柔! 萧凤天的眼眸深了几许,他的余光瞥到院外,圆形拱门那里,一直有一个人影站着。 那身形一动不动,若不是那微微倾斜的影子和他多年来善于侦查的眸光对接,估计他也不敢确定是道人影! “不打仗的时候,他们都很快活,一个个跟老兵混在一起,不是摔跤就是吹牛!” “我还记得我们被困玉城峡谷的时候,他还有心情跟我说他入营的趣事!” “当时他们还在新兵营操练,累瘫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到,他当时问身边的老兵,要是战场是也喝不到怎么办?” “那老兵晃了晃自己腰间的皮壶,然后跟他道,自己随时备下,如果战场上实在是没有,就看看死人身上有没有,如果死人身上没有,就去弄点马尿。” “玉城峡谷四面环山,久战后,无水,无粮,筋疲力尽,他跟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那皮壶里装的就是马尿!” “然后他喝了一口,剩下的递给了我!” 那一战,他带的五千精兵全部战死,赶来救他的五十余名亲卫,只有于洲和卓焱活着。 陈青山若不是为他挡了致命一刀,他也会活着! 李心慧看着萧凤天冷肃的面容,他冷凝的眉峰又皱起了,紧绷的下颚那里,疤痕依旧醒目。 她想起萧凤天遍布全身的疤痕,微微酸涩的心脏有些疼痛! 那一战,活下来的人,该有多不容易啊! “能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 “可背负了太多,却是压抑的!” “将军日后上了战场,多为他们杀几个鞑靼,沙匪,我想这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他若是活着,我们也都会死,或早一点,或晚一点。可是现在我到死都会记得他,所以他其实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我看着青云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 “我看到将军的时候,也会想起他!” “别人唤我一声陈娘子,我还是会想起他!” “这世间的悲伤,看透了便不是悲伤,我改变不了他已经去世的事实,所以我只能让我自己活得轻松一点,快乐一点,这样说不定他还能有些安慰!” 李心慧认真地诉说道,陈娘子之名,本来冠的就是陈青山的姓。 一开始的排斥,到彻底融合的记忆! 一个潜藏在心里,宁愿死都压追随的男人! 那份真挚的感情,怎么就能轻遇被后来的她抹去? 她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一点,因为她不想萧凤天耿耿于怀! 之前的梦境里,她觉得韩越就是陈青山。 而韩越对她来说,是挚友,可以交托生命的挚友! 她不会忘记自己的挚友,也不会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更加不会忘记陈青山这个人,一个在记忆里,温暖过她的人! 烈日总是刺眼的,尤其是在忽然抬头的时候! 那光突然射入黑漆漆的瞳孔,直到那瞳孔里仿佛有了漩涡般的波动。 片刻后,冰凌般的冷芒直射而出,空留深雾般的空洞…… 靠着墙边的那道身影,听了许久许久的对话,久到双脚已经挪不动,而神情也跟着木然和冷肃! 最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可心却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第一百六十章她的主意 萧凤天从未见过像李心慧这般淡然通透的女人,她说的那些话,如涓涓细流温泉,漫过肌肤,漫过血液,漫过肺腑。 氤氲的雾气自心里冉冉升起,然后滋养着他的身体,让他那些潜藏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恢复着,然后慢慢掩藏触目惊心的疤痕。 他忽然想要离她近一些,照顾也好,就这样聊聊天也好! 好似挨着她,心情都要愉快一些! “你若是不嫌弃,日后可唤我一声萧大哥!” “我此番回去,解决完手上的事情以后还会回边关,青云秋闱若是中举,去京城春闱时便去将军府暂住,我会交代下去,让人照顾好他。” “若是秋闱不中,他想去国子监也可以!” 萧凤天出声道,他是个耿直的人,向来藏不住什么话! 因为救命之恩,再加上身份的尴尬,他能够想到帮助他们的,只有这么多! 李心慧没有想过,萧凤天会主动说这些话! 救他不过是迫于齐夫人当时的哀求,也是决心一搏,生死看命。 可此时关乎到陈青云以后在京城能不能有靠山,李心慧的心思立即活了起来! 云鹤书院能够在定南府屹立多年不倒,是因为京城里的定国侯府蒸蒸日上! 而镇国将军府的权势,比镇国侯府要大得多! 在这个时代,兵权意味着一方霸主! 更何况如同齐夫人所说,萧家嫡系一脉,只有萧凤天一位! “我听伯母说过了,现在局势不明,如果秋闱中了,春闱朝堂内乱,我便想让青云缓一缓!” “青云的身边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我不想让他跟着去淌浑水!” 李心慧思量一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一来跟如果以后决定搭上萧凤天这条线,便不能骗他! 二来萧凤天知恩图报,坦诚磊落,她不能得寸进尺,以免将这份他看重的恩情给折腾没了! 萧凤天没有想到她会为陈青云细细考量这么多,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萧凤天抬首看向外面的拱门处时,只见那身影早已不见了。 外面斑驳的树影晃来晃去的,可却听不到一点风声! “证据已经送往京城了,我出去以后暂时会留在定南府城。” “当今圣上杀伐果决,不是姑息养奸之辈,所以你尽管放心,等到来年春闱,朝堂必定肃清党羽!” 萧凤天肯定道,几位王爷私底下斗得厉害,可到了皇上的跟前,却是不敢张狂的。 三十万两的军饷都敢贪墨,细数朝中,有这个胆子的,不会超过十个! 更何况西北军中的牵扯甚少,想要查出是谁,并不难! 李心慧听了萧凤天的话,心里大约有底了。 那些树大根深的,党羽遍布的,纵横交错的朝堂关系,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了解。 像陈青云这种涉世未深的学子,一朝看似平步青云,其实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沼泽,连抽身的机会都没有。 可如果有萧家罩着,不说别的,至少安安稳稳是足够了。 李心慧看着萧凤天苍白的面容,那红唇上裂开的口子都还没有合拢。 再加上他身体没有恢复,有功夫也等同于没有! 这个时候想下山,太难! “你这么说,我就不担心了,青云如果进京有将军府照拂的话,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你怎么去定南府?” 她今日还在听灵露嘀咕,说是连王通判都不敢下山了! 显然,外面有人等着截杀他! 萧凤天听到她话语里的关心时,嘴角下意识勾起! 只听他温和道:“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准备乔装成香客,独自下山!” 李心慧闻言,眉头立即皱起,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这怎么能行,南山寺必然已经在他们的监视下,就算香客众多,可是你的腿有伤,走起路来很容易就露馅了!” “到时候你的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很危险!” 李心慧想着别的办法,如果请武僧护送下山的话,某标太大。 而且那些人也一定会暗中跟随,找机会下手! 萧凤天浓密的眉峰弯起小小的弧度,他异常明亮的眼眸盯着她的侧颜,她在沉思,眉头蹙起,红唇紧抿着,下意识低着头,好像不想他在这个时候打搅她。 嘴角的笑意难以收敛,萧凤天的微微握了握拳,忽然享受起她在身边的这种感觉! 淡淡的温馨,安静的氛围,以及浅浅的呼吸声。 可他知道,内心里的这层温柔缱绻,不过像是南柯一梦而已。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李心慧问道,她想不到别的什么好办法! 不过或许她可以帮他打掩护! “明天下午!” 萧凤天道,那个时候,下山的香客最多。 “好,明天我过来找你!” 李心慧出声道,一对夫妻下山,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 而她一个女人回来,也根本不惹眼。 “你是想……” 萧凤天试探道,他隐隐猜到,却又不敢肯定。 就在这时,只听李心慧肯定道:“嗯,明天我来陪你下山,我们乔装成一对夫妻,这样可以混淆他们的视线。” “南山寺求子最灵验,来往的小夫妻最多。” “我们年纪相当,稍作打扮,他们不会怀疑的。” 萧凤天的眸色随着李心慧的话越来越深,最后只听他否决道:“不行!” “怎么能够让你跟我涉险?” 他不同意,原本他欠下的就够多了。 可李心慧闻言,立即反驳道:“你也知道是涉险?” “虽说我敬重你是位血性刚强的将军,可你一个人下山,风险比两个人下山大太多了!” “你出去看看,拜佛的独身男人有几个?尤其是你这种年纪的,难不成会偷偷背着媳妇求子?” 李心慧质问道,既然要坐实这份救命之恩,没有风险,怎么会有收获? 她要让萧凤天欠下她一个大人情,而这份人情日后可以护着陈青云在朝堂站稳脚跟。 萧凤天看着她收敛笑意,一双好看的眉眼也冷厉几分,少了几分温婉,多了几分强硬。 可莫名的,他觉得这样的她更动人。 似乎,她对他已经没有那种淡淡的疏离了。 “可是这样你会有危险!”萧凤天再强调一遍。 李心慧闻言,也再次强调道:“如果我不跟你一起下去,你会更危险!” 睁着一双倔强的黑眸看过去,李心慧丝毫不惧地对上那幽深而犀利的瞳孔,久久的,直到那瞳孔下意识收缩着,撇开与她对视的眸光! 她成功了! 李心慧在心里窃喜,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紧绷着! 萧凤天感觉自己的心被烫了一下,竟然下意识想要躲避那道眸光。 一股难言的心悸萦绕在他的周身,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诧异着,仿佛自己的魂魄已经被她那清亮的黑色瞳孔给吸附进去了。 “好,那明日我等你!” 萧凤天出声道,他准备提前走! 可李心慧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当即玩味道:“我出了这扇门以后,会让灵露过来照顾你,直到我明天过来为止!” “如果你能走的了的话,我相信你有命能躲过追杀!” 李心慧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而这时,内心受到震动的萧凤天突然感觉一阵血气上冲,他双拳握紧,连日来的呕吐让他明白,体内的余毒要清了! 李心慧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额头瞬间布满虚汗,手上的拳头捏得紧紧的,青筋都凸起来了! 他的红唇也白得吓人,仿佛瞬间就要濒临死亡。 立即冲到床前,李心慧一手扶着他的后背,一手托住他的胸膛,关心道:“不要忍,想吐就吐!” “吐出来就好了!” 萧凤天原本想等她走以后再吐的,听她这番话,当即再也忍不下去,弯腰就吐在了床边的坛子里。 “呕……呕……” “呕……” 萧凤天吐得身体都跟着痉挛,面容几乎扭曲成一团,撑大的眼眸充血猩红,看起来十分吓人。 李心慧牢牢地抱着他的半个身体,只见那坛子里的黑血都是结块的,可见积在肺腑当中有些时日了。 这花斑蛇毒她都是微乎其微地加了一点,可见若是再多一些,只怕这鬼面毒才解,他便也要魂归地府了。 过了好一会,萧凤天才稳住了胃里的翻滚之意,脸色也渐渐从煞白变成蜡黄,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软塌上。 李心慧收拾了呕吐之物,打水给他漱口和洗脸。 萧凤天微微卷缩着身体,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此刻胃部还在抽搐。 “你好好休息吧,时间改在后天如何?” 萧凤天抬起头来,看着她关心的面孔,摇了摇头,艰难道:“明天走!” “我不走,定南府稳不住!” “徐大人也会受牵连。” 李心慧闻言,看着萧凤天强忍着的疼痛的样子,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动容。 这样的男人,有担当,有胆识,有魄力。 哪怕危在旦夕,想的都是大局。 不亏是当将军的人,这一刻,李心慧打从心里敬重他。 整整守了一下午,直到萧凤天彻底昏睡过去,确定他没有发烧以后,李心慧这才从他的客堂出来。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长长的甬道里,青砖地面有伸展腰肢的树影,稀稀落落的,一直朝前延伸着。可在那甬道的尽头处,高高的台阶上却坐着一个好似看天,实则双眸迷茫的少年。 第一百六十一章我疼你都来不及 “青云?” 李心慧狐疑地叫了一声,觉得他孤零零坐在那里,有点傻不说,看着还可怜! 她走上前去,直到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起身!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有点病容的蜡黄,似乎神情也不太对,木然呆板! “你怎么了?” “生病了?” 李心慧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结果凉凉,没有发烧! 李心慧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热的,很正常! “你着凉了?” “走吧,我去给你熬碗姜汤!” 李心慧伸手去搀扶陈青云,结果他忽然把她的手抓起来,捏得紧紧的。 “啊!” 李心慧吃痛,愕然地盯着他! 他也眸光灼灼地盯着她,那深幽的眼眸聚敛了太多太多的情绪,仿佛无法宣泄,所以堆积成了愁! “到底怎么了?” “好端端的,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李心慧问道,她的手抽不出来了! 陈青云一个用力,就将她拉坐下来! 两个人挨着坐在台阶上,傻里傻气的! 李心慧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伸长的手下意识将他揽在怀里!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温温柔柔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她把他当孩子哄! 陈青云在心里冷冷地笑着,可却觉得眼睛酸涨得厉害! 他怎么就天真地以为,她心里是有他的! 以为占据了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还畅想了那么多可能的未来? 可原来,由始至终,他都只是陈青山的弟弟,是她的小叔,是她依恋的一道影子! 看到他,她就会想起大哥! 她难道不知道这句话,足以击溃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和努力吗? 陈青云用力地闭了闭眼,把她的手都捏疼了,可还是觉得不够呢! 他的心那么难受,找不到宣泄的口子,他甚至于连说都不能说出来! 压抑的酸涩和悲腔几乎把他彻底压垮了! 这世界上,谁有她狠呢? 可以这般,伤他,却让他连讨伐都不能! “我的画装裱好了,可是我细细看了,发现有好些不足!” “我到处找你,发现你在照顾萧将军!” “于是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了!” 陈青云扯了扯嘴角,简单地叙述着! 轻颤的声音带着哽咽的语调,断断续续的,让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可李心慧听了半天,没有抓住重点! 他的画装裱之前她就看了,完美到内行人都挑不出一丝不足! 明德大师都赞叹的,她想不到会有多大的缺陷让他难过? 她在照顾萧凤天,这几天他都是知道的,没有理由到今天才发脾气? 最近她都有在观察萧凤天恢复的样子,像现代主治医生查房一样,一天一次,她没有觉得不妥啊? 难不成是因为萧凤天再次吐了余毒,所以她害怕病情有变,一直守着? 难不成青云等了许久? 李心慧皱了皱眉,询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吃完午膳的时候来的!” 陈青云淡淡道,一开始是刺眼的阳光一直照着,然后是如今的阴凉! 李心慧吃惊地看着他,再次去探了探他的头! 果然,不是正常的温度,凉得很! “你在这里晒了一天的太阳?” “你知不知道自己中暑了?” 李心慧厉声道,她气恼陈青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跟个傻瓜一样守在这里! 陈青云歪着头看着她,小声地嘀咕道:“那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久才出来?” “什么?” “没有什么?” 陈青云有些赌气地歪开脑袋,像个孩子一样闹脾气! 李心慧看着这家伙别扭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家伙是嫌她冷落了他! 因为一个萧凤天? 她哑然失笑,温柔的手顺着他的背脊,像是在哄孩子! “今日那个药膳里面有毒,我守着萧将军,害怕他会有什么病变而已!” “再说你可以叫我,傻乎乎地坐在这里,现在生病了是想让我心疼吗?” “青云,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任性?” 李心慧说道,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如果她知道他在这里闹脾气,那她怎么可能会待那么久? 随便找个小和尚看着萧凤天就好了! 可陈青云却委屈地嘟起了唇瓣,含泪指控道:“你在凶我?” “你对别人那么温柔,对我这么凶?” “我的头好痛,都痛一下午了!” 李心慧发誓,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讲道理的陈青云! 她愕然地瞪大眼睛,视线里触及到他水雾弥漫的眼眸,红红的,委屈极了! 可他似乎还觉得自己不够失态,硬是仰着头,眼泪汪汪地瞪视着她,跟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而且还是被她遗弃的那一种! 她招架不住地连忙举白旗投降,连声解释道:“我怎么会凶你?” “我心疼你都还来不及呢?” “再说了,我是真不知道你在这里啊?” 李心慧觉得自己好冤枉! 如果陈青云再小点,她大不了搂在怀里,亲几下,揉几下,逗几下就好了! 可他都已经比她还高了,原本黑亮的眼眸因为泪水的洗涤而变得雪亮雪亮的! 那目光一直在无声地控诉着她,好似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李心慧的心下意识颤抖着,忽然有种自己又要被套路的感觉! 她在萧凤天面前示好,不过是想以后他的道路宽一些,好走一些! 就像是家长渴望孩子成才,找个能力卓绝的补习老师,或者是背景雄厚的干爹一样! 虽然她的形容有那么一点……夸张,可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啊! 陈青云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他委屈啊! 他心里好委屈,那些话又不能说出来! 他就只能让她愧疚,只能让她不安,让她心疼! 他听到他们开心说到一起去的时候,欢声笑语,仿佛沉浸在愉悦氛围中,而那种氛围里围绕的话题,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听不下去的时候,连去打断的勇气都没有,像一条丧家之犬,只能找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疗伤! 结果这里空荡荡的,除了台阶什么都没有,他又不想走太远! 太阳那么大,一直晒啊晒,他就想,晒中暑就好了! 到时候她要照顾他,哪里还有空去照顾那个人? 不去照顾萧凤天,就不会知道那些她想知道的事情了! “我一直等你,你一直不出来!” “而且我还听到你很开心地笑!” 陈青云指控,他的心是酸的,话也是酸的! 他不知道自己嘟起红唇的时候,有多像傲娇的小狼狗,明明想要咬人,牙齿却还没有长出来一样! 李心慧感觉自己的牙齿打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扑上去,咬死他! 他总是在无时无刻散发着他小鲜肉的魅力,连哭都美极了,让她心疼不说,还想去抱着亲几口! 当然,一直亲不到,她也会憋屈啊! 憋屈得后槽牙都磨了几遍了! 可他还是在伤心,李心慧真是没辙了。 哄了一会还是哄不好,自己晕乎乎地不说,还觉得很内疚! 尤其是他的眼泪,从前她只听说过女人的眼泪是武器! 可没有人跟她说过,男人的眼泪也是武器啊! 而且还是杀伤力穿透皮肉直入肺腑的武器! 李心慧看着自家小叔这个小可怜的样子,面上跟着悲戚,心里却想骂娘! 她趁着扶额的时候暗暗扯了扯头发,脑袋里的疑惑却随着疼痛加深,记忆里的陈青云压根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 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摸着他柔软的黑发,李心慧展开温柔攻势道:“可别哭了,你这么个哭法,跟个小媳妇一样!” “而且就要吃晚膳了,一会有人看到就不好了!” “你可是堂堂的小秀才!” “堂堂的小秀才?” 陈青云重复这句,哭得更惨,眼泪哗哗地掉! 李心慧连忙一边给他擦,一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有身份的人!” “可千万要忍住啊,不然人家会笑话你的!” 陈青云见她手忙脚乱的,心疼的眸光比水波还柔软,他的心又忍不住甜了起来! 她一直看着他,丝眸光毫没有顾忌,只差要将他抱在怀里了! 上挑着眉眼,傲娇地嘟起了红唇,陈青云指控道:“为什么要笑话我,你还抱着我呢,要笑话也是笑话你!” 李心慧见状,立即陪着小心道:“对对对,笑话我,笑话我!” “走吧,回房再哭!” “真被人看到了,会以为我非礼你呢!” 李心慧认真道,她家小叔十分鲜嫩可口! “噗……”陈青云忍不住破泣为笑,她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再矫情,再想好好收拾她,再想的再想,当然不能在余晖下的甬道里继续! 陈青云别扭地跟着她走,余光里全是怨气和不满! 李心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小叔这脾气比女人的更年期更恐怖!可她不知道,更恐怖的……在后面! 第一百六十二章嫂嫂想出墙 两个人慢慢走回去,一路上要穿堂过道,自然少不了遇见一些面熟的僧人。 于似乎,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就来了! 小和尚甲:“哎哎,看见没有,陈公子哭了!” 小和尚乙:“嘘,看见了,陈娘子在哄!” 小和尚甲:“你说陈公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哭啊?” 小和尚乙:“谁知道呢,不过肯定不是陈娘子惹他的,陈娘子对陈公子可好了,比亲弟弟还好!” 李心慧在心里狂点头,确实! 陈青云在心里冷哼,就是她惹的我! 两个人好歹回了闻雪阁,李心慧先是给他打水洗脸,然后去大厨打了饭菜过来! 南山寺的素斋培训班培训出来的手艺自然是非常好的,五六个小素斋摆在托盘上,两碗米饭就显得娇憨可爱起来! 因为陈青云闹脾气,李心慧跟齐夫人他们打了声招呼,便陪着陈青云在房间里用膳。 端着晚饭的陈青云看着殷勤给他夹菜的嫂嫂,深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水光。 “萧将军怎么样了?” 陈青云主动问,看似漫不经心! “余毒基本上都清了,没事。” 李心慧淡淡道,萧凤天明天就要走了! 以后她的重心还在青云身上,李心慧这样想,对陈青云那丝愧疚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 横竖她跟陈青云在一起生活,有的是时间照顾他,体贴他,关爱他! 偶尔闹点小脾气也正常,上嘴唇和下嘴唇还经常能够磕上呢! 陈青云见她说起萧凤天,语气并无波澜,又想起她中午说的那些,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跟萧凤天他有的争,冲上去还能说个先来后到! 可跟死去的大哥他怎么敢争? 愧疚酸楚,心口绞痛,连句名正言顺都不敢提! 陈青云越想,越吃不下去了! 他挑动着碗里的米饭,出声道:“那你明天还过去照顾他吗?” 李心慧点了点头,要去的。 还要穿得漂亮点去,要像个新婚的小媳妇一样! “他不是已经没事了?” 陈青云磨了磨牙,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是啊!” “明天估计要去大半天,你明天好好抄经书,或者上后山去玩!” 李心慧打定主意不让陈青云知道她要去涉险! 不然他一定不会同意! 陈青云勾起了嘴角,眼眸里的光冷了下来,似笑非笑道:“还要去大半天,跟今天一样?” 算算见面商量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午膳的时候过去! 李心慧再次点了点头。 “很好!” 陈青云忽然说道,语气凉凉的。 李心慧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视线幽幽地正巧对过来,嘴角勾起,笑得有些诡异! 下意识扒一口饭把嘴堵起来,李心慧的眼珠子快速地转动着,想着怎么打发小叔子出门! 陈青云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心虚地埋头吃饭,眼眸里的幽光又深了几许! 他猜测着她是不是跟萧凤天谈得有趣了,想要再去。 不过他明天决定跟过去,所以当下也不怎么担心。 “嫂嫂一个人照顾萧将军多有不便,明日我陪你一起过去!” “不要!”某人激烈抗议! “怎么不要?” 陈青云似笑非笑道,深幽的眼眸里火光簇簇,仿佛有股沉寂不了的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 李心慧见他眸光灼灼地盯着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气,好似看她不顺眼一样! 她家小叔又分裂了,从小白兔进化成为小狼狗,如今又转变成了大老虎。 那眸光看起来会吃人,她好怕怕! “明天灵露会帮我的,你就客堂里歇息就好了!” 李心慧挤着僵硬的笑容,她敏感地察觉,陈青云不会那么容易让她去的。 可是……去了,以后萧凤天就算是青云的保护伞了! 这买卖着实划算,虽然有风险,可风险投资的回报更大啊! 陈青云丝毫不知道自己嫂嫂在心里打着为他的旗号,做着伤他五脏六腑以及自尊心的事情! 他还好言相劝道:“嫂嫂跟他在南山寺有这份救命之恩,看着比旁人亲近几分。” “可若是日后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也只会说嫂嫂企图接近谋利。” “明日要嘛不去,若是嫂嫂执意要去,青云必定相陪。” 李心慧听着小叔笃定的话,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可再不好,她都得受着。 更何况? 是她自己选择不说出真相的! “青云,我跟萧将军相谈甚欢,所以约好明天继续聊天!” “你要是去了的话,插不上什么话,干坐着很尴尬的!” 李心慧循循善诱! 陈青云白了她一眼,忍不住冷哼道:“相谈甚欢!” “谈什么话题我去了会尴尬?” 陈青云气得腮帮子鼓起来,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去的想法。 结果李心慧也强势起来,坚定了必须打消小叔子跟去的想法。 扒完饭,放下碗,李心慧站起来道:“我就是想跟萧将军单独相处,你去了不方便。” 陈青云气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眼眸里的火光越演越烈。 只见他咧开嘴冷笑道:“嫂嫂想出墙?” 李心慧翻了翻白眼,无语道:“有可能!” “嘭!”陈青云一拳砸在圆木桌上。 饭碗都跟着那巨大的抖动颠了一下,李心慧也被吓了一跳! “你敢!” 他撕裂着声音道,怒气冲冲! 李心慧怕他嚷嚷得齐夫人知道,立即奔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个小屁孩瞎叫唤什么?” “我就是去一会,灵露也可以看着的,延慈大师和明德大师也可以看着!” “出墙?我就是疯了想出墙也不会在寺院里面啊?” 陈青云的嘴巴被捂住,眼眸斜着上挑,冷冷地瞪视着她! 还说没有想出墙的想法?分明现在就很心虚! 陈青云气得肝疼,偏偏还说不通她,当下觉得自己满腹愤恨,暴躁得他想冲到客堂去打萧凤天。 “嫂嫂到底找萧将军有什么事?” 陈青云认真地问道,他准备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李心慧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会,然后回道:“私事!” 陈青云真的是气坏了,板着脸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 “私事?” “嫂嫂一介守节的妇人,有什么私事要去找外男?” “再说那萧将军在京城是有未婚妻的,他的未婚妻乃是当朝礼部尚书张阁老的女儿,岳父家族势力庞大不说,就是他这个年纪了通房丫鬟难道没有?” “嫂嫂这般眼巴巴地凑上去做什么?” “给人笑话,还是给我大哥找难堪?” 陈青云的胸脯一起一伏,着实气得不清。 他恨不得撬开嫂嫂的脑袋看一看,她怎么就忽然犯糊涂了? 李心慧也是满脸愕然啊,艹,小叔也太凶了吧! 吼她,骂她,教训她! 艹,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啊! 他以为她愿意死靠近萧凤天啊,这不是本着送佛送到西,救命之恩好好利用,日后好回报在他的身上。 李心慧的眼眸动了又动,胸口的气息起起伏伏的,好久才把怒火给压了下去。 只见她忽然一把揪着陈青云的耳朵,冷冽一笑,劈头盖脸也是一顿!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跟相依为命这么久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那萧将军再好,那也是别人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是有事,有话要说,你这么就能想这么歪?” “你的心思要一直这么歪,看我不把你的耳朵揪下来!” 陈青云彻底懵了,余光看到嫂嫂的嘴巴一起一合,那气愤的话咕咕地冒出来,让他连招架的时间都没有。 气氛瞬间凝滞! 等到两个人都稍稍平和下来,陈青云便出声道:“嫂嫂心里有事,却不想跟我明说!” 李心慧被噎住,眼眸转动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陈青云见她沉默,眸光又迅速地闪烁着,知道她还是不想说! 轻叹一声,陈青云也不强求了。 “我去问萧将军,凭着我是陈青山的弟弟,他也不会瞒着我!” 陈青云站起来准备走,李心慧见状,连忙一把把他拉回来。 “好吧,我说!” 李心慧妥协了。 陈青云的眼眸更暗了,他问不出来,可提到萧凤天,她却愿意说了。 这一刻,他的心仿佛灌入一阵冷风,凉凉的,很不安。 “萧将军准备明天乔装下山,我想帮他做掩护。” “可能会有危险,我不想说,是怕你担心!” 李心慧挑着不算太严重,也不太有深意的地方说出来! 她知道陈青云很聪明,有些事情往深一点想就知道了。 “换一个人去,翠环,翠玉,或者花钱雇一个香客都可以了,你不行!” 陈青云立即就否决了,眉峰皱起,面色冷凝,他不会让她去涉险! 李心慧皱着眉头,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必须去,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心慧拿出家长的威严,口气很决绝! 陈青云看着她冷凝的面孔,她那双眼睛深幽明亮,坚定不移地瞪视着他,寸步不让。 他忽然就被伤到了,胸腔里仿佛被闷棍重重一击,一股逆流的血腥气瞬间直冲鼻息!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好,我陪你去!”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不准!”“哼,为什么不准?我就一定要听你的吗?”陈青云冷嘲,他真的气疯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齐夫人出面教训 李心慧真的生气了,觉得陈青云固执得像头牛。 “我跟他是乔装夫妻,你去干什么?装儿子吗?” “你要想我们全都暴露,你尽管去好了!” 李心慧赌气,说出的话含枪带棒,第一次对陈青云发这么大的火。 陈青云被气得脸色发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响,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 不是她严厉的口味,也不是她嘲讽的语气,而是她决绝要去的心! 陈青云闭了闭眼,感觉胸腔里全是酸涩的痛苦!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为了一个叫萧凤天的男人! 李心慧看着坐在灯下,久久不语的陈青云,忽然有种负罪感! 他也是关心她,可她的语气也太过难听了! 李心慧检讨!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聚集的一群女人个个皱着眉头,你推我,我退你,想进去劝架却又不敢去。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陈娘子发什么大的火呢? 还有好脾气的陈公子,竟然拍桌子了? 齐聘婷急得在原地打转,看着她娘还有心情坐在院子里喝汤,当即不满道:“娘怎么不去劝劝青云哥哥,嫂嫂对他那么好,他却敢吼嫂嫂!” “哼,以下犯上!” “噗!”齐夫人喝下去的竹荪菌菇汤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她一边用手帕连忙擦去,一边瞪视了着对青云不满的女儿,出声呵斥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懂什么?” “哼,我怎么不懂?” “嫂嫂做什么都想着青云哥哥,可青云哥哥还跟她吵架,我就不会跟嫂嫂吵架!” 齐聘婷不满,圆圆的包子脸鼓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齐夫人轻叹地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对着黄妈妈招了招手道:“行了,你们几个还怕打起来不成?” “都回房去吧,我去看看!” 齐夫人站起身来,示意黄妈妈带着人下去。 “夫人,您还是别去了,要不还是我去吧!” 黄妈妈看着齐夫人的肚子,很不放心! 翠环,翠玉,青青连忙从台阶上下来,给齐夫人让出宽敞的道路。 齐夫人瞥了一眼黄妈妈,不客气道:“行了,你去能够镇住场子?” “赶紧走,带着聘婷去洗漱!” 黄妈妈闻言,老脸一红,随即对着身边的几个丫头挥手,示意她们赶紧下去。 齐聘婷不想走,结果齐夫人回头一瞪,她立马嘟着嘴,乖乖地跟着黄妈妈回房了。 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连风声都没有听到。 可那房间里似乎更静,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齐夫人轻叹一声,上前敲门。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房间里的两人默契对视,然后默契撇开! 尴尬的气氛中,各自都有了悔意! 李心慧上前开门,只见齐夫人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眼里的深意大约就是:嗯,有出息了,跟小叔子吵架都这么厉害? 李心慧有些赧然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垂着眸光,喃喃道:“您这么过来了?” 齐夫人好笑地看着她羞燥的样子,一边朝着房间走,一边出声道:“你们吵那么大声,我不想来都不行了!” “那几个丫头趴房门口头听了半天了,据说很精彩呢!” 李心慧和陈青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两个人的眼眸闪烁着,又羞燥,又气闷! 显然,他们给人看了笑话了! “都是我不好,是我冲动了!” 李心慧认错,温顺地低着头,老实极了! 齐夫人闻言,看着沉默不语却暗暗自责的陈青云,故意奚落道:“你有什么错呢?我给你两匹布你都要给他做两身衣裳,我给你一只鸡你都要给他炖碗汤!” “天气热了就给他换凉被子,做长衫薄褙!” “要说这天下间的嫂嫂,能做到你这个地步的,我也是少见得很!” 李心慧羞燥的眼睛都红了,不好意思地瞪着齐夫人! 齐夫人也瞪了一眼她,不过眸光却是鄙视! 往日的温馨宠溺仿佛再现眼前,陈青云乖乖地站起来,拱手认错。 “师母,都是我不好,是我冲动了!” 齐夫人闻言,又继续奚落道:“你有什么不好呢?小小年纪抄书换银钱不过是想多给她买些补品,有空就帮她抄菜谱,没空也要去帮她打下手,她去哪,你去哪,生怕她被别人欺负了去!” “要说着天下间的小叔,能做到你这个地步的,我也是少见得很!” 陈青云把头埋得更低,安安静静地聆听教训。 他确实冲动了,惹了嫂嫂生气不说,还让师母也跟着操心。 “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胡乱说话了!”陈青云保证道。 李心慧的脸更红了,头也下意识压低一些! 齐夫人冷哼一声,看着他们两个老老实实的样子,心里这才舒坦一些! “一家人最忌吵架内讧,让外人看了笑话不说,最伤和气!” “能吵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多吵几次,再好的感情都吵没了!” “既是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也应当互相包容,体谅尊重。” 齐夫人难得教训人,李心慧听得认真,下意识点了点头。 今天她也是一时气急了,她很少发脾气的。 有些头疼地扶额,李心慧暗暗想着,估计是天干气燥。 “嗯,都是我的错,是我火气太盛了!” 李心慧认真检讨。 陈青云闻言,立即出声道:“不,都是我的错,是我胡言乱语了!” 齐夫人见他们两个抢着认错,眼眸里的光才柔和下来! “行了,都知道错就好!” “青云先回去吧,我跟你嫂嫂说说话!” 陈青云的眸色暗了一下,微微握了握拳,颔首后离开。 李心慧看着他的身影从眼前消失,那步伐不慌不忙,又慢又无声。 一个人朝前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身影在夜色里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怎么?心疼了?” 齐夫人坐了下来,玩味地看着李心慧眺望的眸光,嘴角勾起愉悦的笑意。 李心慧点了点头,认真道:“可不是心疼了嘛,看着一个人傻乎乎的样子,怪可怜的!” “那你还跟他发脾气,揪耳朵了吧,我看那耳朵下面有条红痕,长长的,肯定是指甲划到的!” 李心慧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还好,不是很长! 不过用力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划出伤口了! “哎,本意是不想让他担心!” “谁知道弄成这样?” 李心慧轻叹,果然谁都有脾气的! 齐夫人闻言,眼眸微微一闪。 她在外面听得也差不多了,只见她转头,认真地对着李心慧道:“明天我让翠环去!” “青云不想让你涉险才是对的,他没有说错什么!” “凤天的命你已经救回来了,剩下的我去想办法!” 王通判下不了山的时候,她就隐隐猜到凤天会有动作了。 那个孩子跟她娘一样,看着不动声色,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谁也阻止不了!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翠环和翠玉放不开手脚,很容易就被看出破绽了!” “到时候连累萧将军不说,怕把她们的命也搭进去了!” “我多少有些世俗历练,别的不说,至少能够面色如常,不乱阵脚!” “您是知道的,我比她们更合适,以其在这里跟我说这些,不如我跟您回房,您找一件花团锦簇的衣服给我,明天也好穿得跟新婚的小媳妇一样!” 齐夫人见她说得认真,忍不住哑然失笑! 她哪里有什么花团锦簇的衣服? 不过翠环和翠玉到是有几件! 齐夫人轻叹一声,温柔的眸光打量着李心慧,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惆怅。 “你可有把握?”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随即在齐夫人沉寂下来的眸光里轻笑道:“这种事情怎么能打包票,不过是想着有什么突发状况,应付起来比翠环,翠玉老练一些罢了!” “您也别担心,明德大师不是说我会苦尽甘来!” 李心慧安慰齐夫人,知道她一向信这些! 齐夫人拉着李心慧的手拍了拍,眼眶里有了薄薄的雾气! “明天要小心一点!” “这份天大的人情,日后萧家一定会还的。” 齐夫人哽咽道,如同心慧所说。 如果露出破绽,那么可能就是两条人命。 这样大的风险,比举手之劳的救命之恩还要让人感动。 李心慧回笑着安慰齐夫人,然后送她回房休息。 如果没有危险,这件事谁做都可以! 那么也就达不到她的目的了! 房檐下的灯笼一直亮着,摇曳的树影随着那昏黄的光亮摆动。 李心慧坐在院子里,散漫的眸光晃来晃去的,忽然就聚焦在那凸起的井边。 那天她累极而眠,醒来时,衣服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地晾着,房间里的洗澡水也全都倒了,地上的水渍都擦得干干净净的,好似她自己在房间里养了一个田螺姑娘。 青云的好她怎么会不记得? 不过是想着,以后他的路能够稳一些而已! 轻微的叹息散在风里,想到两人晚间没有必要的争吵,李心慧便暗暗后悔起来! 她想,等送走了萧凤天,她就去把青云哄回来了!跟从前一样,他们两个好好的过日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牵手 清晨的南山寺是最美的,霞光从遥远的天际照耀下来,仿佛给翠绿的大地批上了层轻柔的金纱! 刺眼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透时,到处都可见昏暗的影子。 陈青云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头巾把头发包起来,穿着乡下男人常穿的小脚裤子,上面扎着皱巴巴的青色腰带,上身穿着没有袖子的灰色短衫,像是一个下苦力的瘦小汉子。 他随着给南山寺送菜的挑夫们一同下了山,扛着的扁担上有一甩一甩的绳子,步伐轻快,身姿矫健,一看就是做惯粗话的汉子。 半山腰那伙人看到一群挑夫下山,那些人下山时松快得很,一个个吹着口哨,偶尔混着些荤话说笑,仿佛根本不知道身边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负责监视的人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关注寺院外的山门。 太早了,清晨里的薄雾都还没有散尽,偶尔来的香客都是附近的村民,而南山寺住着的香客也都没有下山的。 根本没有人过多地注意到,那瘦高的身影,看起来跟个滑头小子的人,会是云鹤书院齐瀚的入室弟子,陈青云。 跟随挑夫们走了一路,陈青云下山以后,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他昨夜一夜未眠,想了一宿,最后还是决定先下来。 等到嫂嫂掩护萧凤天下来的时候,他再陪着嫂嫂一同回去。 他怕那些人看到嫂嫂一个人返回寺院,察出端倪,最后对嫂嫂下手。 早晨的日头不是很烈,隐蔽的地方很阴凉,可招架不住山林里蚊虫众多,陈青云的一双手臂全是红疙瘩。 他弄几株马尾巴草栓在一起驱赶蚊虫,动作的浮动不能太大,还要提防周围可能会有毒蛇。 山岩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从南山寺蜿蜒而下的山道。 他知道他们不会那么早下来,可他的视线除了关注那条山道,其余的便是枯黄嫩绿掺杂的草丛,以及刺藤深深的林荫,和周围给他蔽身之所的几棵古松树。 陈青云这一等,足足等到了申时,太阳斜坡的时候。 三伏天的热气高涨,香客们早晨入了山门,吃了午膳,不留宿的稍作歇息才会下山。 隐蔽的客堂里,李心慧看着萧凤天站直身体,身上穿着的石青色的长衫,外面罩了一件月牙白的对襟褙子。 墨发竖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到是精神几分。 不过伤重未愈,眼睛凹陷,眼袋浮肿发青,红唇苍白,下颚的伤疤更是清晰入目。 看着面容消瘦许多,若不细看,哪里还有威风凛凛的将军气势。 李心慧弄了一碗药汁,对着萧凤天道:“我开始涂了!” 萧凤天点了点头,因为两个人站得太近,她的清浅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上,热乎乎的,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香气,莫名让他脸颊发烫。 她涂得很快,大半的面孔都是湿湿的。 萧凤天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在眼前晃动着,不知不觉连呼吸都放慢许多。 李心慧擦好以后,往后退一些。 只见萧凤天的脸颊慢慢变得暗黄无光,而那下颚的疤痕也不再显眼。 若是从远处看,除了身材高大,肌肤暗黄,五官俊朗,其余的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您觉得如何?” 李心慧问着身边的齐夫人,那些人从远处瞧着,面容大致一扫,也瞧不仔细。 可萧凤天的身材高大,这个有点显眼。 齐夫人看着了一眼萧凤天的轮廓,虽然皮肤暗黄,疤痕也不太显眼,可那双深幽犀利的眼眸却太过傲然。 不放心地摇了摇头,齐夫人出声道:“若是万一不行,还是请武僧直接送你回京城吧!” 萧凤天闻言,深色的眼眸暗了一下。 “那样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要下手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能防一日,防不了十日,到时候只会连累他人。” 李心慧见齐夫人担忧得很,当即出声道:“现在走也好,他们以为徐知府最少还能挺三天,现在不是他们着重监视的时候。” “而且,在他们的眼里,萧将军已经是死人了,他们就算是看到相似的人影,心里也不会肯定是他。” “更何况还有我在一旁混淆视线!” 李心慧是担心萧凤天的身体会撑不住,其余的,她到是不太担心。 萧凤天听到她还在叫萧将军,面上不显,心里却微微失落。 “叫我萧大哥吧,我唤你一声心慧如何?” 萧凤天道,原本他想说的是唤他一声弟妹,可出口却成了姨母唤的心慧! 他的心忐忑地跳动一下,有些不安。 李心慧压根没有觉得不妥,相反觉得这样亲切一点,两个人的距离感也不是很强。 微微颔首,李心慧对着萧凤天道:“萧大哥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会,我们申时左右再下山!” “到时候山上许多人都会回城,有些租了马车来的,萧大哥可以拿些银钱请车夫帮忙捎带,这样就可以不用奔波了。” “伤口一旦裂开,很难愈合,对以后的恢复也不好!” 齐夫人赞叹地点了点头,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钱袋子递给萧凤天。 “拿着,下山以后一定不要委屈自己!” “马车进城快!” 齐夫人有些难过地红了眼睛,她害怕会有什么意外。 “谢谢姨母,不会有事的。”萧凤天接过钱袋,出声道谢! “我会暂时留在定南府城,等到他们察觉不对的时候,京城已经收到消息了!” 齐夫人哽咽地点了点头,左手抓萧凤天的手,右手抓着李心慧的手,出声道:“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萧凤天安慰道,眼眸异常坚定。 “我在大厨房还泡了栗子呢,晚上回来给你做山药栗子煲!”李心慧拍了拍齐夫人的手,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齐夫人见她还有心情说吃的,当即嗔怒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心情却是慢慢放松下来。 萧凤天看到李心慧淡然如风的笑容时,仿佛看到了一株静静开放的百合花,清风摇曳着花瓣,透出清雅诱人的香气。 今日的她穿得很是艳丽,一袭桃花云雾烟罗群,外面罩了一件翠纱小衫。 梳时下妇人们最喜欢的朝云髻,带着红色的珊瑚簪,八宝镶珠钗,紫珍珠耳坠以及翠绿的玉镯。 那镯子有些大,在她的手腕上滑动着,明显就是姨母之前带的那一只。 想到她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萧凤天的眼眸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两人出了客堂的时候,徐知府和王通判都不知道。 只有齐夫人坐在客堂里的矮塌上,直到眸光里的两道人影都消失了,她这才撑着额头,有些忐忑不安地合上眼眸。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连山门口都不能去看。 齐夫人想着,这两人哪怕有一个出事,她都是受不了的。 忍了许久的眼泪,热乎乎地一颗一颗掉了下来,黄妈妈进来看见的时候,吓得脸色一变。 南山寺的甬道有些长,高高的围墙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李心慧抬首,看着屋檐上的灰瓦,那些特意雕刻瑞兽栩栩如生,在四方檐角上张牙舞爪。 进入大殿的主道上陆陆续续都是出入香客,李心慧看着走在她面前的萧凤天,出声道:“等等!” “怎么了?” 萧凤天回首,僵硬的步伐停了下来! 他腿上的伤没有好完,清晨时,明德大师来看他的伤势,他要了些许止痛药! 他不知道这药的药效会维持多久,所以想走快些! 李心慧走上前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握上了萧凤天的手。 她灼灼的眼眸盯着他看,十分慎重道:“萧大哥时时刻刻谨记,现在我们是夫妻!” “我们只有亲密一些,那些人才能打消疑虑。” 萧凤天感觉自己的手被烫了一下,热热的触感来袭,他竟然有些无措起来! 暗黄的面容看不出异样,可那耳根却是慢慢红了。 李心慧知道古代男女大防很是严谨,当即便悄声靠近他道:“萧大哥不必有负担,我并没有打算再嫁的!” 萧凤天闻言,愕然地看着她,只见她扬起头,微微地笑着。 明明是很俏丽的模样,他的心却忽然痛起来! “走吧!” 他说,感觉喉咙干干的。李心慧点了点头,两个人并肩,手牵着手,一起从那山门之中走出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背她下山 外面的阳光好烈啊,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李心慧下意识用手挡住,转头对着萧凤天露出娇俏的笑容! “你要表现得宠我一点,现在我是你的小妻子!” “千万不要拘束!”李心慧说完,俏皮地对着萧凤天眨了眨眼睛! 她感觉他很局促,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小夫妻! 可他比她还高大半个头呢,她到是想小鸟依人,可惜他身上的皮肉伤都还在结痂。 萧凤天低垂着眼眸,深色的瞳孔慢慢积攒了一些笑意。 两个人牵着手,往下走的时候,他的腿在长衫里面轻微地颤抖着,可好歹能够坚持没有露出异样。 这样一来,他的注意力就会在腿上,面部不自然地紧绷着。 李心慧尽量贴着他一下,可申时的阳光依旧很烈,她穿了两件褙子出来,这会闷热无比。 密集的汗珠从额头到鬓角,再顺着那白皙的下巴流下,她一边擦拭着,一边还朝他笑。 萧凤天看着她洁白的牙齿露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眸转动着,跟只可爱的小狐狸一样。 他的心忽然就软了,柔声道:“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一会吧?”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我们走得够慢了,不能歇!” 她说得很郑重,好似被追杀的人是她! 萧凤天的嘴角下意识勾起,眼眸也变得柔和起来! 山林里的风一阵一阵的,偶尔凉快,偶尔闷热。 换岗监视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萧凤天和李心慧的身影。 一男一女亲密地牵着手下山,看似甜蜜的小夫妻! 不过那个男人的身形,却很像萧凤天,连面容的菱角都有些相似! 眉峰下意识聚拢,监视的人立即对着身后的首领道:“头,快来看,那个人很像萧凤天!” “什么?” 身后小憩的十几人瞬间惊醒,一个个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探头去看。 只见那蜿蜒的山道上,显眼的男女慢慢地往下走。 两个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说话,男人时不时低头,女人时不时娇笑。 看着是没有任何不妥,可那个男人的身形,轮廓,实在是太像萧凤天了! 领头的人眼眸眯起来,瞬间敛聚寒光。 只听他出声道:“萧凤天中毒了,不可能还活着!”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们去一人,暗中打伤那小娘子的脚!” “萧凤天的腿被砍伤了,就算是毒解了,那腿伤也一定好不了,若是真的夫妻,他自然会背自己的娘子下山。” “若不是……杀了!” 领头的人说完,身后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起起落落的身影如鹰一般,带动着呼啸的风声,很快便往山道上掠去。 萧凤天的听到远处有飞鸟被惊动的声音,下意识握紧李心慧的手。 “他们可能察觉了,小心一点!” 他压低声音道,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随时准备保护她。 李心慧感觉他手的力道有些重,知道他紧张了。 她把他搭在肩上的手挪下来,攥在手里,然后认真道:“牵着好一点!” “只要不到跟前,他们不敢确认的。” “现在我们就慌了,那么我们就真的下不去了!” 萧凤天的眼眸深了几许,他怔怔地看着她,温热的心里满是动容,他没有想到她如此临危不惧! 视线远眺,蜿蜒的山道还有一半,在这个地方出事,寺院里的师傅们赶不及救他们,而他们也逃不了! 他的心渐渐沉淀下来,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 两个人继续往下走,沉静的气氛里,那交叠的双手起了密集的汗液。 湿湿的,热热的,还能感受脉搏的异常跳动。 已经隐秘在不远处的杀手暗暗观察他们,近一些,他看得更清晰。 那个男人穿着长衫褙子,略微低着头,皮肤暗黄无光,轮廓消瘦,颧骨突出。 看着到是像的,可萧凤天伤得那么重,又中了毒。 能够活下来还能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只见他拾起一小块石头,瞬间击向李心慧的膝盖! 萧凤天感觉一阵凌厉的气息袭来,他下意识想要推来身边的李心慧,结果却被李心慧牢牢扣住手腕。 “嘭”的一声! 李心慧猝不及防地被击中了膝盖! “啊……” 她惊呼一声,左腿忽然就使不上一点力气,人也往一边倒去。 萧凤天连忙楼住她的腰身,担忧道:“怎么了?” “膝盖……膝盖好痛!” “有人扔石头!” 李心慧顺着那台阶坐了下来,面色疼得都扭曲了,弯着身体好半天缓不过来! 萧凤天趁机四处查看,只听他粗粝的声音嘶喊道:“谁?” “是谁?” “出来!” 他故意在山道的周围跑了半圈,慌张地查看着,找不到人才立即退回到李心慧的身边去! “怎么样,要不我们回寺院去吧?” 李心慧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等到那疼痛蔓延过去时,她这才摇了摇头。 她的面容贴着他的面容,凑到他的耳边道:“没事了!” 萧凤天知道她想说什么,那些人在试探。 他陪着她坐了下来,拥着她,过了一会他道:“我背你走!” 李心慧下意识看向他的腿,可他却已经蹲在了她的面前! “娘子,上来,我背你走!” 萧凤天温柔道,可因为连日的呕吐,那毒侵蚀了他的嗓子,那声音暗哑粗粝,并不好听。 李心慧的眼眸微微红了起来,她知道他那腿上的刀口有多深。 一个人尚且慢慢可以往下走,背她的话…… “扶着走吧!” “你会很累的!” 李心慧犹豫着,她还是害怕他的腿会因此留下残疾。 萧凤天蹲着不动,他知道那个人还在这周围观察着,如果他背不动她,他们都会死! 他开始后悔同意她跟着下来了,那些人很聪明,一点疑虑都不会放过。 他也庆幸那些人忌惮南山寺,这几日不曾在外大开杀戒。 不然? 只怕一点怀疑都会让他们两个致命! 李心慧也明白过来了,刚刚还觉得风很小,周围很闷热。 可是瞬间她就觉得风很凉,像刀片一样刮着她的脸颊,有点疼,有点心慌。 她爬上了他结实有力的背膀,那里又舒服,又宽厚。 她抱着他的脖子,他拖住她的双腿,然后起身……继续往下走! 李心慧能够感觉到,他压抑在喉咙里的喘息,重重的。 刺眼的阳光将他的汗水照得清清楚楚,她忽然有些庆幸起来,庆幸这汗是太阳照出来的,而非是他体虚气弱的表现。 隐匿在山林中的人瞧见了,那个男人把他的小娘子背起来。 两个人的头贴在一起,说不出的甜蜜。 他们下山的步伐很慢,隔了一会去看,才走没有多远。 也许是因为斜斜往下的原因,男人怕摔了自己的女人,所以一路拽着可以拽的山岩或者藤蔓,看起来是手比较吃力,可那双腿却一直稳健有力。 “竟然有如此像的人,早上的时候都不曾注意到!” 去试探的人回到了隐蔽的半山腰,眼里的疑虑虽说打消了,可那皱起的眉峰却没有松开! 领头那个闻言,冷淡道:“不用去关注他了,好好盯好山门,我们现在要抓的人是定南府知府徐润泽!” “是,属下明白了!” 来人归位,准备轮流换岗,视线却没有再去关注那对慢慢下山的小夫妻。 山林里又恢复了静谧的样子,偶尔几只飞鸟掠过,忽然就被几颗小石子打下来,一晃而过的事情,只听几声哀鸣的鸟叫,山林里便又恢复如常。 申时已过,酉时来了。 半个时辰就能下的山道,他们二人整整走了一个时辰。 李心慧擦拭着萧凤天额头的汗液,余光瞥见他脸色毫无生气,一双深邃的瞳孔幽幽的,仿佛正在极力地忍耐着。 待到一棵大树彻底将他们的身影掩盖时,李心慧连忙道:“放我下来吧!” 萧凤天闻言,这才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她慢慢放下来! “怎么样了?” “腿上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李心慧连忙去检查他的腿,结果…… 入手是一片湿哒哒的血迹,原本石青色的袍子也变成暗红色。 一路下来,她不曾听到他哼一句。 可原来他的伤口早就裂开了。 李心慧的眸色深了几许,扶着他靠在一旁休息,出声道:“我去找马车,你在这里等我!” 萧凤天不放心,下意识抓着她的手,只见他涣散的眼眸突然又聚拢着亮眼的光,强势道:“不行,等我缓一会,我们一起走!” “这里应该已经安全了!” “不远处就是官道,我去找个车夫来帮忙。” 她说着,就要抽手离开! 可萧凤天就是死死地握住不放。 他的眸光看向她一瘸一拐的腿,摇头道:“你的腿受伤的,不能回去了!” “跟我一起走,回定南府城。” 两个人的手拉在一起,紧紧的,危机过后只有热潮涌动的暧昧。凉凉的风吹拂过来,萧凤天感觉自己的额头和脸颊都是滚烫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六神无主 李心慧犹豫了一会,可看着自己的腿,她却是知道自己爬不上去的。 轻叹一声,她坐回到他的身边,调侃道:“所以,我们两个瘸子是要互相搀扶着回去?” 萧凤天的眉眼松缓下来,嘴角下意识勾起。 背上的人儿下来了,他不用再担心颠簸时会触碰到她的柔软,也不用在想着如何避免肌肤相贴带来的尴尬。 可是他忍到极致的痛苦随着短暂的歇息全都出来了,那咬破的唇瓣泛着青紫色,凹陷的眼眶布满血丝,神情恍惚而虚弱。 “歇一会就走,我们不能久留!” 他说着,用力的甩了甩头,保持最后的神智。 李心慧见他神情不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骤升,显然伤口已经恶化发炎了。 “不好,我们得赶快去城里!” 她连忙扶起他,结果一直脚使不上力气,自己瞬间往后跌去! “让我来吧!”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心慧愕然地瞪大眼眸,瞬间转身。 只见陈青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穿得奇奇怪怪地不说,还用奇奇怪怪,冷飕飕,冰凉凉的眼神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李心慧愕然地瞪视着他,嘴角微张,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陈青云不想跟她说话,至少现在不想! 他上前把萧凤天架起来,支撑着他往外面走。 “刚刚有辆回城的空车我租下来了,天黑之前能够赶回定南府城。” “谢谢!”萧凤天意外道,之前还以为陈青云是后面追来的。 可此时听他的话,才知道他早就等候在这里了。 并且,心慧不知情! “不用谢!” 陈青云淡淡道,语气有点冷! 他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李心慧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结果冷不防陈青云忽然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留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呃?” 李心慧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结果陈青云气得嘴唇都抖了几下,冷声道:“怎么,难不成你还真想跟萧将军回城!” 不想! 李心慧下意识摇头! 她觉得小叔的口气太冷了,好像还在生她的气! 她乖乖地坐在原地等着,揉着疼痛的膝盖。 萧凤天听出了陈青云话语里的意有所指,他黑漆漆的眼眸忽闪着,面色赧然! 显然刚刚的话陈青云都听到了。 萧凤天莫名觉得心虚,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出来,被陈青云略显粗暴地往外架着走! 终于,他看到了所谓的马车! 很简朴,简朴到没有车棚,而是一个好似装死人的棺材板。 四周围起来,徒留一个赶车人站在里面,干瘦的马蹄刨地,打了响鼻声,好似还等得不耐烦。 萧凤天的嘴角抽搐着,想着这样颠簸回去定南府,他不死也去半条命了。 果然,陈青云将他架到那马车里面,然后道:“萧大哥保重了!” 萧凤天看着陈青云冷冷的眼眸,心里感觉拔凉拔凉的。 他隐隐感觉到陈青云对他有一股很重的敌意,可是人家却又在竭力救他! 复杂的心绪使得萧凤天勉强一笑,对着陈青云抱拳道:“谢谢你们,来日必定重谢!” 陈青云笑了笑,不以为意,转头掏了银钱给车夫,吩咐道:“尽快往府城赶,他的腿受伤了,得尽快包扎!” 车夫收了银钱,捏在手里分量不轻,当即一拍马车,畅快到:“好嘞!” “驾!” “驾!” 车夫扬起马鞭,打得那个起劲! 马儿一声嘶鸣,当即撒开蹄子往前跑! 萧凤天躺在上面,瞬间一个颠簸,差点震得他一口鲜血喷出来! 他的手用力地握着板车的边框,借力稳住自己的身体。 可饶是这般,他受到的震荡依旧不小! 摇摇晃晃的车身远去,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可陈青云那深幽的眸光好似一直都在眼前晃动,萧凤天忍着呕吐和眩晕的痛苦,只盼自己到达定南府城时还有一口气在。 陈青云看着那碍眼的人消失在眼前了,这才冷冷一笑,转身往回走。 他们下山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会牵手,一会擦汗,一会亲密地说着悄悄话,好似比真的小夫妻还恩爱几分,他当时把嘴里草根都嚼烂了。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点意外,他都已经准备冲上去分开他们。 嫂嫂受了暗算,伤了膝盖,他便英雄救美地把嫂嫂背下来! 也不知道这祸事是谁引来的,陈青云实在是气闷得很,明明嫂嫂那么精明的人,可在那个人的连累下竟然还会被他感动? 艹! 陈青云在心里发泄一声,然后阴沉着脸往前走! 可是当他回到原地的时候,发现嫂嫂不在那里! 而且,地上有血迹! 陈青云感觉一颗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慌张地到处找,眼里堆满了惊恐和茫然。 脑袋是乱的,里面装的全是她被抓走了,遭遇不测了,或者正遭受折磨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想,可是他控制不住! 陈青云往前跑了一段路,结果山道上陆陆续续有些人影,很多都是老人或者年轻的小妇人。 可没有一个像她的,连影子都不像。 额头瞬间都是密汗,他终于知道了六神无主的感觉,整个人都是茫茫然的,他自己要找人,可怎么找?去哪里找?能不能找到? 他慌了,彻底慌了! 转了一圈,他不安地回到了原地! 那个地方的血迹已经干了,凝固在青草上,暗红醒目,他忽然就想起那一次她被齐东来伤害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来得及救她,可是现在,他还来得及吗? 陈青云一拳砸在了岩石上面,紧握的拳头上面立即沁出了鲜红的血珠。 可这痛竟抵不过他心中是十分之一! 他抬起头,慌乱无措的视线开始慢慢地搜寻。 一寸寸,从他脚下的地方开始! 聚拢的视线扫视着周围,忽然,远处的大岩石下面,似乎有些悉悉率率的声音,伴随着摇曳的枝叶,那幅度比风吹的更大。 陈青云想也没有想就快速往前,他心里不停地默念是,是她,是她,一定会是她! 结果他冲过去了,跨越很大,双脚直接越过草丛站到了大岩石上。 然后他看到了……确实是她…… 触及的视线立即收回,陈青云背过身去,感觉脸颊发烫! 失而复得的欣喜都化作了无法掩藏的笑容,他站在那岩石上跟个傻子一样发笑,身体杵着动也不动,跟雕塑一样! 而在他的下面,背着人的地方,李心慧正认真地换着衣服! 她穿了两件褙子,要把两件都脱下来,然后把里面的换到外面来! 裙子也是,可裙子是连着抹胸的。 这一脱,除了亵裤都要脱! 于是乎,她趁着陈青云送萧凤天的时候,就想找个地方先换下来! 她不敢走远,挑了一处树林深的地方,背面是一块大岩石,挡住了山道往下的眸光,也挡住了周围的视线! 她弯着腰在下面慢慢换,脱完褙子脱裙子,脱完裙子翻过来穿上,然后再把两件褙子倒过来穿。 陈青云来的时候,她正巧把裙子脱了,从高处俯视,自然是什么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偌大的岩石上,站着个人跟松树影子似的,因为提心吊胆,李心慧动作也快,那裙角摩擦着周围的草丛悉悉率率的,她压根想不到,自己的头顶高处站着一个人! 陈青云其实也没有看见什么,知道她没有事,好端端的时候,他的心是雀跃的。 所以为了确定她完好无损,他也就是后面偷偷喵了几眼! 悉悉率率的声音越来越大,陈青云不敢多留,又快速地在山岩上踏过,如来时那般轻快,悄无声息。李心慧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小叔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背她回去 光着的手臂上都是红疙瘩,头巾上沾满草屑,大裤腰带系起来,到跟那土匪一样一样的。 李心慧的嘴角微微抽动着,心升起一股难言的愉悦! 他还是很担心她的,竟然自己早早就下山了,还打扮成这个样子? 李心慧的眼眸亮了又亮,跟星辰一般,里面的笑意越发显眼! 理了理反过来穿不太舒服的衣领子,李心慧出声道:“萧将军平安送走了吗?” 陈青云斜倪了她一眼,他还等着她说两句软话呢! 心想他都做了这么多了,她这么也会哄他几句。 结果她一开口就是萧凤天! 陈青云原本消散的火气又瞬间聚拢而来。 “他平安了!” “可是现在你的腿伤了,爬不上去,你不平安了!” 陈青云看向她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可就这样还跑那么远去换衣服! 吓得他周身发凉,发软,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李心慧微微红了脸,小叔子奚落她来着,话里含着怒火! “找个地方住一晚,我们明天再爬上去!” 李心慧商量道! 结果陈青云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冷淡道:“明天你的膝盖只会更痛!” “你说过不会有事的,那么笃定,我要是不在这里,你是不是就跟他回城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质问出轨一样! 李心慧聚拢的眉毛抽动着,不想跟陈青云吵架! 只见她转身,往官道上走! 陈青云见她二话不说就走,心里更加气闷,着急上火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他就想让她服软,说句软语哄哄他! 结果她倒好,直接无视他! 渍渍,这种感觉,像是铁锅在冒烟却没有油在里面,烧得锅底都红了! “站住!” 他厉声呵斥道! 可她依旧一瘸一拐地往前移,充耳不闻! 陈青云眼眸突然红了起来,瞬间冲上前去,然后从后面用力勒住了她的腰身! “不许走!” 他霸道地出声,声音又气又急! 李心慧挣扎不开,扶额道:“再不走,我们找不到地方住了!” 这周围的村子也要走半个时辰左右! 陈青云才不管,可身后来了脚步声,他再不愿还是放开了她! “我背你回去!” 陈青云出声道,绕到她的面前,蹲下去! 李心慧遥遥地看着山道,蜿蜒而上,光是走都费力,更何况是他背着她走! 她不愿意,不肯伏到他的背上,反而提议道:“要不我们提前回定南府!” 陈青云转头,幽幽地瞪视着她,出声道:“那今晚师母注定担心受怕,惴惴不安了!” 李心慧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她到是忘记了,齐夫人还在等消息呢! 天空上的夕阳已经落下,余晖随着残红摇摇欲坠。 山道上零星都是人影,逆行而上者,寥寥可数。 清风拂面,放下来的发丝乌黑柔亮,随着清风起伏。 两只小钗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来时妇人髻,回时女儿娇。 几缕乌黑的发丝落在陈青云的脸颊上来回动着,他的脸痒痒的,心也是痒痒的。 在她静默的时候,他的双手毫不费力地就禁锢住了她的双腿,然后将她背起来。 “从前我也经常跟大哥上山砍柴,挑柴,练武。我虽然从文,可是大哥时常跟我说,自保也很重要。” “我身体没有你想得那么弱,大哥在家的时候,经常让我捆着沙包跟他去逗狗,结果那恶狗来了,他立即就丢下我,自己先跑了。” “呵呵……”李心慧忍不住发笑,她没有想到,那两兄弟还有这么逗趣的时候! “结果呢,那狗咬到你了吗?” “没有,大哥好笨,其实我每次都装着油饼去的!” 只不过有一次,来了三只恶狗,可只有一个葱油饼! 那个时候他给急的,在树林里乱窜,后来知道跑不过了,捡了根木棍准备人狗大战。 结果那三只狗围过来,凶到是凶,又不敢咬。 他渐渐摸到一点头绪,有些狗怕石头不怕棍子,有些狗怕棍子不怕石头。 还有他一弯腰就立即跑远的。 他其实跟着大哥练了没有多久,大哥就走了! 顶多算得上身体底子不错,身手灵活矫健,其余的,并无什么特别! “你大哥对你真好!” 李心慧轻叹,一个人读书再厉害,若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危机更是厉害。 陈青云听着她微微惆怅的语调,知道她想起大哥了。 他也想了! “嫂嫂对我也很好!” 少年的声音温润动听,伴随着绵长的呼吸,仿佛从肌肤透入血液,然后流进心脏! 如同此时的余晖,暖暖的,美丽极了! 李心慧伏在陈青云的背上,他的步伐很稳,双手拖住她的大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走。 偶尔路过的人看着他们,那眸光总是带着几分疑惑的打量。 这种微妙的窘迫叫李心慧有些汗颜地埋首,脸颊和额头贴着他的颈项,连呼吸都灼热了许多! 陈青云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打量,他的心思都在路上,台阶很平整,可是一直向上。 他的步伐不能因为疲倦而突然闪动,因为一个不小心,他会背着她向后跌去。 到时候伤的就可能不是脚,而是头! 她轻轻地靠在他的后背,像个孩子一样温顺,陈青云的心不知不觉就软了下来! 眼前的路再长都有尽头,可是她却不会一直在他的背上。 她那么轻,根本没有多少重量,他想起自己雨夜往家里赶的时候,那路泥泞不堪,又湿又滑,他背着米面菜肴,使劲弯腰,哪里就比现在轻松了? 可他走了那么久,回到家的那一刻一点也不觉得累,只要想着她在等他,哪怕是留一盏油灯都会让他欣喜异常。 耳边渐渐有了风声,伴随着树叶的簌簌声,仿佛静谧的山道上只有他们两人。 天色越来越暗,可是他的步伐却越来越快。 李心慧扬起头来时,只见他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蜿蜒而下的山道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可是她却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的起点。 那么长的路,这么高的山,她愣是没有听到他哼一句。 呼出的气息从绵长到粗喘,从粗喘到压抑的吐纳,他隐忍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慢慢凸显出来,伴随着那一滴一滴的汗水,突然就让她湿了眼眶。 “我们以后不吵架了!” 她轻声说,又伏到他的背上。 早就被风撩乱的发丝遮挡了她的面容,可那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却有一双盈盈如水般的眸子,清透,明亮,流光回转,熠熠生辉。 陈青云的嘴角下意识勾起,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眼前的山道成了旦旦归途,他看到了山门上飞起的檐角,也听到了寺院里敲响的钟声。 林间的飞鸟偶尔喳喳地叫着,昏暗的天空下,深色的云层里透出淡淡的光芒,天还没有黑透,还能看到重叠的云,还能瞧着山林的轮廓,还能看到林间掠过的苍鹰。 半山腰的位置,盯梢的人皱着眉头,深邃的眼眸渐渐堆满阴霾。 那个背着的女人,虽然散着头发,可身形跟之前背下去那个有些相似。 腿也同样不能走路? 只见他眼眸微动,嘴角勾起一抹阴狠,转头对着闭目养神的头领道:“头,有情况?” 只见那头领倏尔睁开眼眸,冷声道:“说重点!” “那山门下十几丈远有对看似私奔来的相好,男的扎腰带,穿短衫,女的穿罗裙,散着发!“ “女人一路脚不沾地,都是那男人背上来的。” “可是那女人的身形,很像之前被击伤的那个很像!” 其余的人闻言,顷刻间围了上去。 探头的视线看过去,那长长的山道上只剩一对身影。 男的背着女的,一个像是娇小姐,一个看脚程到像是下苦力的挑夫! “虽然头发是散开的,可却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最主要是脚也不能下地,太巧合了点!” 领头的闻言,深幽的眼眸透出几缕寒光。 只见他沉凝一会,当即道:“去抓来,就当是给南山寺一个下马威!” “你们去两个人,男人别打死了,打晕了就行!” “女的抓过来,慢慢审!” “呵,总算是不用忍了!”其中一个属下阴狠道,有两人迫不及待地往那山道上掠去。 突然惊起的身影比苍鹰还大,林间的飞鸟猛然被惊,当即四散开去! 陈青云在山野当中待过,自然知道飞鸟受惊时的声音!他的双脚更快了,拖住她双腿的手也加重许多。 第一百六十八章致命危机 李心慧就感觉一阵冷风来袭,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她猜测着,是不是那伙人察觉到了。 “你放我下来吧!” 她有些心慌地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结果陈青云立即冷声道:“别说话!” 走了一路,本是筋疲力尽,如今又要拼命往前赶! 陈青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被恶狗追赶的时候,形式那么危急,仿佛停下来就会被撕咬。 可如果注定跑过不过呢? 冷厉的风带着一股腥气,陈青云抬首,只见面前的山道上,已经站着两个黑衣人。 穿着劲装,提着长剑,面容冷肃,眼眸邪肆张狂。 那红唇勾起,讥讽而嘲弄! “放下你背上的女人,可以饶你不死!” 陈青云突然感觉双脚像是被铁链勒住,有点疼,走不了了! 李心慧想也没有想就从陈青云的背上挣扎下来,她推了陈青云一把,低声道:“你快走!” 陈青云站着没有动,而是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的脸,冷戾的眼眸直射着那准备动手的两人。 只听他冷声道:“这里可是在南山寺,两位是不是太猖狂了些?” “哈哈,简直不知所谓!” 那两人没有什么耐性,凌厉的掌风对着陈青云就劈了过来! 李心慧眼眸欲裂,双手下意识推开陈青云。 她袖兜里的八宝镶珠的金钗还在,她瞬间就握得紧紧的,企图找个机会下手。 这两个人的功夫很高,掠过来就带来一阵冷风。 垂下的发丝挡住了李心慧大半的面孔,在昏暗的视线里,像到是半掩琵琶半掩面的美人儿。 她身量高,风姿绰约,此番临危不惧还想救自己的相好,那两人看着来了点兴趣,对视一眼,深色的瞳孔里全是一探究竟的冷芒! 只见那其中一人瞬间对着陈青云的后颈劈来,凌厉的掌风又快又狠。 李心慧连忙抱着陈青云往那地上一滚,两个人瞬间跌落下了台阶! 那人见自己劈空了,眼里的阴狠瞬间聚敛起来,在李心慧和陈青云还未起身时,又是一掌。 陈青云滚下台阶的时候就护住了李心慧的头,结果自己的手臂被那台阶划伤好大一个口子,鲜血立即就涌了出来! 李心慧看得眼睛都红了,可眼前一黑,只见那人一掌劈来,陈青云立即以身护住她。 “嘭”的一声,陈青云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剧痛使得他无力地趴在她的身上,嘴角的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救命啊!” “救命!” “唔……” 李心慧的红唇冷不防被陈青云堵住,浓烈的血腥味在散在鼻息之间。 她愕然地瞪大眼眸,只见他唇瓣从脸颊擦过,附在她的耳边道:“别说话,别露脸!” 他叮嘱道,那气息起伏不均,已经语不成调。 “你们想干什么?” 陈青云抱着怀里的人儿,仰着头冷声质问! 可他身旁的两人显得都不耐烦了,长剑对着他刺了过来,他抱着她又滚了两道台阶! 这番摔撞下,陈青云嘴角的鲜血立即又涌了出来,他撑大眼眸,看着她,瞳孔剧缩,伸手想要合上她心痛的眼眸! 这些人看出了端倪! 不会放过她的! 陈青云痛得五脏六腑都跟被凌迟一样,可是他连歇息都不能。 他一边将她挡在身后,一边喊道:“救命!” “救命!” “救命!” 台阶的提着长剑的两人闻言,其中一个道:“太罗嗦了,杀了!” 另外一个人点头,拔出闪着寒光的长剑就轻跃过去! 李心慧看得胆寒心颤,她手里握着的金钗紧了又紧,仿佛喉咙被人狠狠地捏着,像是一条蛇的七寸被死死摁住一样! “你怕吗?” 陈青云忽然转头看着她,深幽的眼眸里,寒光点点!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怕,怕他出事! 陈青云勾起了嘴角,不动声色地从她的手里抢过金钗!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跟大哥学过几招的,我一定能够保护你!” 陈青云突然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 李心慧愕然地瞪大眼眸,手里握着的利器没有了,她的心无端端地慌了起来! 她看着陈青云,一直看着,惶恐不安的情绪包裹着她! 提着长剑的男人过来了,他的目标是陈青云。 当他见到陈青云慢慢站起来的时候,嘴角勾起的轻蔑的笑意。 “杀人的感觉好吗?” 陈青云忽然问道! 他身边的男人冷不防听到这样的问题,奇怪地看着他!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男人举着长剑凌厉地刺了过来,陈青云迎面而上,那人的长剑从他的腋下穿过! “噗!” “噗!” 皮肉被穿透的声音同时响起,鲜红而温热的血液同时溅出。 李心慧下意识就捂住了嘴巴,只见那个男人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插在颈部的金钗! 这一击,直接击中了男人的命脉! 可陈青云的腋下也被利剑割破了,鲜红的血浸湿了他的短衫。 男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陈青云,那双握着长剑的手慢慢松开,垂下…… “叮当”一声,长剑落地! 前面那个人警觉地看着这一切,手里握着的长剑瞬间劈了过来! 陈青云立即捡起地上的长剑与他周旋,嘴里对着李心慧嘶喊道:“快走!” 那人招招狠厉,陈青云受了伤又精疲力尽,哪里会是对手! 李心慧用力地把插在死人脖子上的金钗拔出来,汩汩的鲜血从指缝中漫出,染红了她的手,可在夜色中,她却用沾满血的手抵住了那人的下巴,然后一个用力,彻底拔出了金钗! 山道上的风凉了,冷了,带着一股血腥味! 明明让人惶恐到了极致,可是她却渐渐冷静下来! 不远处,陈青云的剑被击落,那人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看似就要下杀招。 陈青云眨着沉重的眼皮,他忍着胸口火辣的疼痛感,颤颤巍巍的身体像是冬天里的芦苇,可能风一吹就断了! 身体已经痛到痉挛,唯独那眼眸越来越黑,闪着暗红的光芒,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你过来,我在这里!” 李心慧嘶喊道,五脏六腑仿佛有乱刀插入,痛到连呼吸都是抽搐的! 她扬起头,露出了半边冷艳的面孔。 可就是这半面,也足够眼前的人认出她了。 “还真是你!” 那人冷嘲,长剑一指,对着她走了过来! “是我,你们就是被我玩弄了!” “谁让你们蠢呢?” 那人闻言,瞳孔里寒光四起,拔出手里的长剑就对着李心慧的脑袋砍了过来! 正在这时,身后爬起来的陈青云握着一块石头,从他的身后狠狠地击向他的后脑勺。 练武之人,气息波动十分清楚! 只见他利剑忽然回转,对着陈青云的脖子砍了过去! “噗”皮肉被刺穿的声音! 伴随着汩汩的鲜血声,那人的长剑划破了陈青云的脖子,可却没有力气再砍下去! 因为他的脖子,被一根长长的金钗,刺穿了! 李心慧看着他大动脉里汩汩喷洒的鲜血瞬间打湿了他脖子以下的衣服,浓稠如注,像被屠宰的一头猪,先将它的血放个干净。 那个男人瞪大的眼眸怎么也合不上,一直仰着头,视线也是仰着的,可能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女人的手里。 李心慧满手冷汗,可她看着脖子上还在流血的陈青云,踉跄的步伐几欲摔倒,不管不过地扑了过去! 风肆意而刮,天真的黑了。 她抱住他的身体,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别死!” “不要死!” “青云,不要死!” 她呢喃道,像的无家可归的人在夜里哀泣! 陈青云一直撑着眼眸看着她,那眸光深深的,好似枯井幽潭,仿佛把所有的情感都聚在里面。 他说不了话,胸口火辣辣地疼,好似一说话,那血就会从嘴里冒出来一样! 他只能看着她,可是这样她似乎更慌了,眼泪流得好凶,跟个孩子一样! 温热的血从她的掌心流出来,她捂不住了,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像是被彻底抛弃的孩子,再也没有什么坚强,也没有什么勇敢! 她在害怕,害怕极了! 惶恐的心痛到撕心裂肺,无助又迷茫,仿佛比她自己死都要难以接受! 压抑的酸涩从在鼻腔和心脏里来回逆流,突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来吧,都来吧!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山林里掠出了十几道的黑影,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轻跃过来! 不远处的两具尸体显眼极了,她也显眼极了。 可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怕! 领头的那个人走过来,探了探两个属下的鼻息! 全都气绝身亡,其中一个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根金钗,金钗深深地没入,一击毙命! 他抬起头,看着地上坐着不动的女人! 她抱着她的情郎,哀哀欲绝,双眸茫然而痛苦!比夜色更加漆黑的瞳孔收缩着,领头的人握紧手里的金钗,冷声吩咐道:“杀!” 第一百六十九章自责难过 “住手!” 一声呵斥响起,只见南山寺的山门大开,一路蜿蜒而下的火把跟长长的火龙一样。 几乎所有的武僧都出动了,密密麻麻的僧人轻跃而下,那闪耀的火光逼近,像是一条巨龙的眼睛,威严而不可侵犯。 领头的杀手抬眸,只见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快如闪电,瞬间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明德大师双手合十,一双深幽的眼眸缓缓地看着眼前的杀手头领。 “施主还是带着他们快快退去吧!” “鬼面毒的解药乃是花斑蛇毒,贫僧早已为萧将军解毒,施主想要拦截的消息,此刻只怕已经到京城了!” “什么?” 一位杀手惊呼,不敢置信! 而领头的那人闻言,眼眸闪烁着,瞬间聚拢无数幽光。 “鬼面毒的有解?” 明德大师点了点头,随即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推动着十几个杀手往后退去! 领头的杀手也踉跄几步,知道讨不了好! “走!” 他冷声道,斜长的眼眸瞥了一眼被人扶起的女人,半边脸都哭花了,可却还抓着那个男人不放! 看着到像个娇小姐,可谁知道杀人的时候,竟然不眨眼睛呢? 他讥讽一笑,转身带着自己属下闪身离开! 而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却还原封不动地摆着。 明德大师轻叹一声,连忙让僧人们帮着埋了。 南山寺内,灯火通明。 大殿里许多僧人自觉诵经祈福,一个挨着一个,蒲团都摆不下了,诵经的声音汇集成浑厚声音,像钟声一样回荡在殿内。 陈青云住的客堂里,徐润泽和王通判都守着,害怕真出了人命不好跟齐瀚交代。 齐夫人软软地靠在黄妈妈的身上,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串佛珠在念经。 端了三盆血水出去了,浓稠的腥气让齐夫人受不住,都吐了两次了。 可她不敢离开啊,只想守着听到青云平安无事的消息。 青云打小在云鹤书院比在陈家村的时间还长,她看着他从那么小长到这么大! 听话又懂事的小子,小时候每每见了,总要搂在怀里抱一抱。 那么好的孩子,那些黑心的人还想杀了? 齐夫人气得身体发抖,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想跟大哥要几个人,最好是功夫高深那种护卫。 房间里,明德大师已经帮陈青云包扎了脖子,没有伤到动脉,不过流了不少的血。 腋下的伤口太大了,那利剑把内骨上的皮肉都割破了,口子又长又大,皮肉翻起。 还有他的手腕,手背,大腿,头部。 浑身都是伤,李心慧默默垂泪,将写好的药方字递给明德大师。 明德大师接过,见她眼睛都哭肿了,额前青筋突显,脸色发白,明显是惊悸太大的缘故。 “陈公子的伤危及不到性命,陈娘子就不要太过伤心了!” “将养些许日子,皮外伤便会结痂,他的内伤只要吃药调养,半月左右便会痊愈!” 李心慧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出声道谢! “谢谢明德大师。” 明德大师点头颔首,随即吩咐灵露晚上好好照顾陈青云。 屋外的徐润泽和王通判知道人没事了,知晓李心慧在房间里,不方便探望,跟齐夫人颔首后离开。 李心慧守在床边,直到齐夫人知道陈青云无碍以后,这才松了口气,进来探望。 “心慧,你也要休息的!” “延慈大师拿了些药酒过来,我们回落雪斋,我让翠环给你揉揉腿!” 李心慧转头看着齐夫人,泪眼朦胧,看起来可怜极了! “伯母,我太高估自己了!” “是我连累了青云!” 李心慧自责道,这些话,她只能说给齐夫人听! 自责的口气压抑着浓浓的悲伤,齐夫人感觉心口一绞,眼泪立即就落下来了! 她拥着李心慧的肩膀,然后伤心道:“不怪你!” “要怪也也是怪我,我私心里想要你去送凤天,翠环她们比不上你,我心里都是清楚的,怪我!” 李心慧伏在齐夫人的怀里哭,她已经不习惯怎么去哭了,酸涩的液体呛入鼻息,她颤抖着,哽咽的声音呜呜悲鸣,叫人听了忍不住心伤落泪! 齐夫人知道她被吓坏了,抱着她,让她哭个够。 李心慧自责死了,满脑子都是自己不该那样?不该这样?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那是谁也料不到的。 可是今天遭受的一切,她在做之前都已经想过可能会遭遇到的风险和结局。 青云的劝阻,齐夫人的担忧,她置若罔闻。 她以为自己算计得够彻底,连萧凤天对她的愧疚和感激之情都算了进去! 可她算不到的是,这个傻瓜会跟她一起面对,而且还为了救她伤得这么重! 如果知道会连累青云?如果知道回来会遭遇这些?如果她的腿没有事?可惜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难受她都要忍着,看着,直到这冰冷的事实彻底教乖她。 “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青云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我却伤了他的心!” 李心慧哭着说,眼睛都没有睁开,泪水跟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齐夫人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道:“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不怪你!” “这次回去以后,我一定给你们弄两个功夫高强的护卫。” 齐夫人保证道,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 李心慧哭了一会,发泄以后,跟随齐夫人回了落雪斋。 她要洗澡换衣服,还要擦药,一堆叮叮当当的首饰掏出来,堆在了齐夫人的面前! “金钗没了,我拿它戳进那个杀手的脖子里,后来被那个杀手的头领拿去了!” 李心慧叙述道,齐夫人听得心神一抖,连忙摇头道:“不要了不要了,这些都不要了,晦气!” “回去以后,我们重新买新的。” 齐夫人给了黄妈妈一个眼色,黄妈妈连忙收拾出去。 李心慧去洗热水澡,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她一点都不喜欢,累赘不说,还很重! 可是以后再重她都要带一根长长的,尖锐的,金钗! 洗了澡,换了一身淡雅的抹胸襦裙和月牙白的小衫,李心慧随意抹了药以后,要去看陈青云。 她不守着,她睡不着。 齐夫人见她那副心神恍惚的样子,让翠环翠玉过去陪着。 客堂里点了油灯,灵露守在床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李心慧来的时候,对着身边的翠环翠玉道:“你们回去歇息吧,我今晚可能是睡不着了!” “灵露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会让他跑腿的。” 客堂里窄,院子里除了纳凉的小石桌,什么都没有! 翠环和翠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返回了落雪斋。 李心慧进了房间,让灵露打了水,她温柔仔细地给他擦拭着面孔,因为内伤,陈青云周身都散发着灼热滚烫的气息。 苍白的面孔痛到扭曲,眉头皱在一起,密集的汗液从发根处冒出来,不一会,连他身上穿着的单薄寝衣都湿透了。 李心慧没有给他换新的寝衣,而是给他把衣襟解开,露出里面一个大大的紫色淤青印子。 她用热毛巾反复地给他擦拭着的肌肤,然后做了一个棉签给他擦拭着干裂的唇瓣,偶尔喂他喝一些温水,希望他在睡梦中可以有片刻的舒坦。 灵露一晚上都在跑腿,跑到最后端着木盆就去撞柱子。 一番疼痛过后,灵露听着寺院里的钟声,才知道丑时都过了。 夜色弥漫,山下的官道上。 一伙人围在一起,通红的篝火燃起,上面烤着野兔,野鸡,还有野猪肉。 吃生肉吃久了,满嘴都是血腥味。 此时吃上油滋滋的熟味,反而不过瘾了。 “头,老秃驴的话能信吗?” 领头的人闻言,冷笑道:“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周围的人都禁声了,谁也没有说话。 花斑蛇毒可比鬼面毒厉害多了,谁敢试? 可如果成功了,他们就不用再受控制了 巨大的诱惑力摆在眼前,所有人的心都是雀跃的。 像是找到了宝藏,就等着挖掘一样。 不试,可以等! 等京城传来消息,等萧凤天露面。萧凤天若是不死,想要找个试毒的人还不简单? 第一百七十章惶恐梦境 夜幕低迷,昏昏暗暗的视线叫人看不清楚。 蒲团上跪着一个人影,笔直消瘦。 小小的一盏油灯在她的头顶上亮着,照耀着清晰入目的佛像。 香炉里燃着香,袅袅的青烟缓缓而起,似云雾般遮挡了她的面容。 一身灰色的素衣,带着尼姑帽,白净的面容上无哀无愁,一双清亮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已经放下尘世纷扰,皈依佛门。 陈青云慢慢地走过去,只见跪着的人转头,看着他道! “陈施主来了!” “嫂嫂!”陈青云惊呼,只见眼前的女子正双手合十,眸光徐徐地看向他。 她眼眸里的光淡漠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外人!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眸,感觉喉咙被人死死地掐住,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青云惊呼,他慌乱的眸光打量着周围,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佛堂。 她疑惑地抬头,依旧用漠然的眸光看着他。 “贫尼早已出家十年了。” “什么?” 陈青云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很疼,他慌乱地回想着。 脑海里有道声音跟他说,是啊,她出家了! 你忘记了吗,你高中状元的时候,她就出家了! 整整十年,你倾轧朝堂的时候了,她就在佛堂清修! 如今你终于掌权了,一跃成为朝堂新贵,可她却早已是佛门中人! “不,不要!” “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没有丢下我,她没有出家!” 陈青云嘶喊着,脑袋胀痛无比,他不停地反驳着脑呆里的回音,可是那声音讥讽着,嘲笑着,轻蔑着,就是跟他作对! 那些记忆里掺杂的往事仿佛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终于相信她出家了! 她跪在蒲团上,手拿佛珠转动着,一直在念经。 陈青云受不了地嘶吼着,伸手去触碰她的肩膀,却发现她如一阵青烟般消失在他的眼前! “嫂嫂!” 陈青云惊惧地叫喊一声,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他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帐顶,灰色的,他的胸口起伏好大,让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深色的瞳孔收缩着,里面惊惧交加,惴惴不安。 他转头,看着头枕在床沿边安睡的嫂嫂,忽然才惊觉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似乎很疲倦,睡得很不安,凌乱的发丝遮挡着她的额头和眼睛,她的红唇微微张开,呼吸有些重,好似在梦里都带着深深的不安。 陈青云微微抬手,将她鬓角的发丝撩开,露出她白皙的小脸来。 不似之前那般粉嫩,相反,带着惊恐后的煞白,眼皮是红红的,浮肿着,卷翘的睫毛上泪痕湿湿。 他的眼里多了些许心疼,嘴角抿着,温柔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像是哄孩子。 记忆里,那些妇人都是这么轻轻地拍,孩子就很快能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可是她却睡得很不安稳,深锁眉头,身体偶尔会轻颤,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那些恐惧而无助的事情。 陈青云眨动着眼眸,看着帐顶,忽然就想着自己做的那个梦。 那么真实,明知道嫂嫂不会丢下他,可是在梦里,他竟然相信了,她出家了! 那种感觉太让他惶恐了,酸涩的心里空荡荡的,茫然无措,像是心被挖去一块,怎么也找不回来! 寺院里,早课的钟声响了。 灵露累了一夜,坐着凳子伏在桌上睡着了,那呼吸声起伏均匀,已在深眠当中。 明德大师过来的时候,看着两个守夜的人都累极而眠了,可那受伤的那个却丝毫没有睡意,相反,转辗反侧,心事重重。 “陈公子可是觉得好多了!” 明德大师站在灵露的身边,含笑问道。 陈青云点了点头,出声道谢! “谢谢大师救命之恩!” 明德大师见灵露和李心慧都是睡着了,也无意多留。 走时替陈青云把了脉,颔首道:“昨夜陈娘子替你开的方子,没有想到治疗内伤的效果这般好!” “陈公子好好养伤吧,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可以想象,嫂嫂自责担忧的样子,无助,悲戚,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照顾他。 想到自己的梦,陈青云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 可在明德大师的步伐快要踏出门口时,他还是出声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嫂嫂出家了!” 明德大师闻言,步伐立即停住。 只见他转头,双手合十。 床榻上躺着的人还是一位少年,床榻边靠着的,也还是一位少女。 他们心意相通,彼此在乎。 可横跨在两人之间的沟渠,也即将随着身份的改变而慢慢显露出来。 明德大师眼眸微闪,似是而非道:“贫僧早就说过了,陈娘子算是半个佛门中人!” 陈青云的眼眸忽然就暗了下来,他深幽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明德大师,细细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 可他还没有研磨出其中的深意时,只听明德大师继续道:“阿弥陀佛,陈娘子与我佛有缘!” 明德大师说完,颔首离开! 陈青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与佛有缘,半个佛门中人! 莫不是他的梦境是警醒他,嫂嫂将来要出家? 这怎么可以? 陈青云的心慌乱起来,身体也从原来的骤热忽然变得冷凉! 李心慧半梦半醒的时候,发现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她。 为什么说是幽幽地呢,因为那瞳孔太深了,黑漆漆的。 她余下的睡意都没有了,连忙抬起头来。 “怎么了,很痛吗?” 李心慧连忙站起来,去探陈青云的额头,结果她发现陈青云的额头好冰。 她立即去给他拉被子,结果他的手立即握住她的手,冷冷的,却握得很紧。 “你想要出家?” 陈青云问道,他很担心! 李心慧再去探了探他的额头,狐疑道:“没有发烧啊,怎么傻了?” 陈青云的脸黑了又黑,继续抓着她的手不放。 “答应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出家!” 李心慧愕然地看着陈青云,不去摸他的额头了,而是摸自己的额头! 温度正常,可为什么她听到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跟她说,下次不准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或者是奚落她几句,因为她的自以为是,最后让他伤成这个样子! “青云,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会去出家呢,我喜欢吃五香黄花鱼,喜欢吃豆腐蒸蟹,喜欢吃番茄牛腩,喜欢吃鸿运泥螺,喜欢吃香辣茄子鸡,喜欢喝红枣枸杞牛蛙汤,还有好多好多我喜欢吃的,而且都是荤菜!” “我没有出家的想法,也不会去出家的!” 李心慧不知道陈青云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不过为了安他的心,她还是照实说了出来! 陈青云见她说得认真,心里的余悸才慢慢消去。 “我梦见你出家了!” 陈青云据实以告,明德大师的话意有所指,所以他才会更加慌乱。 可是她说出那些菜名的时候,他看到她的喉咙动了动,她是真的想吃了。 来寺院快两个月了,她也吃了两个月的素。 陈青云的嘴角微微勾起,轻笑道:“过两天我们就回去吧!” “素斋都差不多供奉完了,我的画也装裱好了!” 李心慧给他拉了拉被子,就坐在床边守着他。 素斋都不急了,一天她都可以做五百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伤。 “等你好起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李心慧温柔道,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宠溺! 陈青云的嘴角勾了起来,他像个孩子一样,伸着小指,认真道:“先拉钩!” “好,先拉钩!” 李心慧的小指跟他的小指勾在一起,两个人相视一笑,气氛温馨又愉悦。 那些糟糕的事情,恐惧的过去,血腥的杀戮,都埋葬在不愿提及的记忆当中。 可是经过这件事,李心慧却开始正视着陈青云的存在,不再将他当成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而陈青云也开始正视着自己的处境,谋划着,如何给她一个强而有力的庇护。南山寺的日子又恢复安静惬意的样子,可山门外,传到京城的消息却让整个大周都炸开了锅。 第一百七十一章杀人灭口 三伏天的京城突然炸开了锅,平西将军死了的消息广泛传播,当今圣上怒不可遏,派了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老康王三人南下定南府,查明事情真相! 而萧家的暗线则倾巢出动,连夜赶往定南府城。 徐润泽和王通判在南山寺又呆了三天,直到确定那伙人已经不再南山寺周围潜伏,他们这才匆匆忙忙赶回定南府城。 云鹤书院的厢房里,颠簸后缠绵病榻的萧凤天勉强更够起身了。 于洲听到徐知府上门拜访的消息,进房回禀。 萧凤天撑着骨头散架的病体,在于洲的搀扶下去了厅堂,貌似比在南山寺的时候,更加凄惨! 于洲看着自家将军每走一步,那身体就跟着轻颤,嘴角下意识抽搐着。 那天看到躺在马车里浑身是血的人,他发誓,当时第一眼以为是车夫从乱葬岗拖来讹人的。 结果等到把脸上的血迹和秽物擦干净,发现是将军的时候,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徐润泽先去见了齐瀚,将陈青云受伤的事情说了,以及明德大师告知鬼面毒的解法,顺便驱赶那些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齐瀚面色几欲转变,最后担心地问道:“青云的手腕不会有问题吗?” “不会,马上就是秋闱了,我还特意问了明德大师!”徐润泽摇头。 “那就是万幸了!”齐瀚后怕地道,准备过几天就去把他们接回来。 书院里的护卫都是早些年跟他走南闯北的,警觉性高,身手好,书院地势复杂,一般的人进来连头尾都弄不清楚。 两人去厅堂等了一会,萧凤天才慢慢过来。 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眼睛凹陷,颧骨凸出,穿着单薄的寝衣,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哪里有当初威武不凡,英勇不屈的风采。 徐润泽见他走路都要人扶,脸色立即就变了。 “难不成你在路上也遇到了追杀?怎么比在书院的时候还严重!” 萧凤天立即捕捉到话语里的信息,脸色骤变,厉声道:“谁遇到了追杀?” “是不是心慧和青云?” 徐润泽愕然地瞪大眼眸,心里微微震动着。 心慧? 青云? 这熟络的口吻,仿佛关系十分亲密! 可是分明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短? 徐润泽和齐瀚在心里暗暗攒测着,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听徐润泽连忙回禀道:“我跟王通判都不知道你走了,天黑的时候,寺院里面忽然大开山门。” “所有的武僧全都出动,连明德大师都走在最前面,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陈青云和陈娘子回来的路上,被那些人察出端倪,想要杀人泄愤。” “陈青云为了保护陈娘子,中了几刀,受了内伤,不过索性并没有生命危险!” “陈娘子的膝盖伤了,手臂和腿也擦伤了,不过没有大碍。” “明德大师将鬼面毒的解法说了出来,那些人才撤离的。” “我和王通判不放心,等了三天才回来!” 萧凤天的眉头狠狠地皱起,他没有想到,还是给他们带去了致命的危机。 如果当时陈青云不在她的身边,那么她必死无疑。 内疚的心狠狠地撕扯着,萧凤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欠着别人的救命恩情会如此难受。 他颠簸回来的时候,还想着陈青云或许对他有恶意。 可是……如今他只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算算日子,萧家的暗卫也该快到定南府了,这些人得了鬼面毒的解法就离开,必然也是身受鬼面毒控制的死士。” “要想查出背后的主使人不难,于洲亲自回一趟京城去,协助我爹查出鬼面毒的来源!” 萧凤天吩咐道,声音冷硬,绝无转圜的余地。 于洲不放心他的身体,当即出声道:“等暗卫到了,我们一起护送将军回京!” 萧凤天闻言,冷冷地瞥了一眼于洲。 “等我颠簸回京,你们是不是就要把我埋了!” 于洲愕然地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将军! 这还是那个箭插进身体里自己拔出来的将军吗? 竟然装娇弱? 等暗卫来,就是八抬大轿都可以了,哪里会颠簸? 于洲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心里觉得是自家将军不想回京! 齐瀚也不赞同萧凤天此刻回京,京城有那帮老狐狸在,最好是萧庭江出手,萧凤天伤好以后,返回西北。 “于小将还是听你们将军的吧,他伤重,挪动对身体的恢复不好!” “而且京城一定会派人下来,到时候他在这里,那些人也好交差!”徐润泽知道齐瀚是在为他说话,当即连忙附和道:“定南府城流言四起,所有人都在对萧将军的生死存在质疑,等到京中的人来了,将军便趁机出面,到时候回京也好,去西北也罢,横竖证据已经交上去了 ,皇上和镇国将军一定会彻查,而将军刚好摘出来,坐等幕后真凶。” 萧凤天闻言,颔首道:“正合我意!” 于洲暗暗握了握拳,无语地问苍天。 昨天晚上还雄赳赳气昂昂,叫嚣着杀回京城的人是谁? 前天晚上还指名道姓,暗中设局套人的是谁? 上前天晚上半死不活,嘴里还在振振有词说要一一讨伐回来的是谁? 怎么,一转眼,听了一个消息以后? 全变了! 变成他一个人回京,去协助大将军! 大将军身边的能人那么多,用得着他一个四品小将? 不论于洲如何在心里强烈地抗议,如何在嘴皮上哀求地诉说。 最终包袱一扔,他还是被萧凤天给赶出云鹤书院了。 七月的时候,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老康王等人到达了定南府城时。 三人本着日夜兼程,兴师问罪,找寻替罪羊来的。 结果在知府衙门接待他们的,坐在主位上的人,竟然是平西将军,萧凤天!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成王被皇上关进了天牢,仿佛平地惊雷,京城风雨摇动,惊得三人恨不得立即速速归京。 可刺杀萧凤天的人还没有抓到呢,于是定南府城开始了地毯式的搜寻。 嫣红楼最近接了十几位出手阔绰的大爷,一个个就喜欢往死里折腾姑娘,老鸨一边心疼姑娘,一边数着银子,纠结忐忑的时候,一群从京城来的官兵闯了进来。 老鸨大惊,毕竟定南府的衙役她都认识,当下连厢房里的客人都不敢去通知,于是乎,这一路追杀平西将军的杀手们就这样被抓到了。 大理寺少卿,刑部尚书,老康王,三人抓了人,又得到了萧凤天的指认,当即马不停蹄赶往京城,就害怕自己会错过京中的大戏。 阳城,最大的驿站内。 负责看押囚犯的衙役们昏昏欲睡,连日来的赶路,一个个都是精疲力尽的,丑时还能挺住,寅时就不行了。 一个个鼾声如雷,呼吸绵长。 而被关在囚车里的十几人早就习惯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只见他们全都上夹板,铁链,个个面色冷肃,眸光阴鸷。 “你们说,头儿会来救我们吗?” 其中一人问道,早知道会这般狼狈,他们还不如跟着头回京策反。 “呵,别做梦了!” 有人讥讽,口气不善。 他们是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死了立马就会有人顶上。 上面的那个是头,下面的人随时都在更换。 没有死透的同伴都可以抓起来挡刀,他们这群人,还指望有谁怜悯搭救? 阳城的地势偏高,夜晚风凉。 越是到天明十分,天色就越昏暗,连那黯淡的月光都消失了。 囚车里的十几人都睡不着,个个撑着眼睛,天快亮的时候,一阵疾风袭来。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囚车边上的男人,高高的,带着帷帽,握着长剑。 可那身形,分明就是他们的头,负责跟上面主子见面的人,他们的首领。 “头,你来救我们了!”有人激动道! 可那站着的人,拔出闪着寒光的利剑,出口的却是:“不,我来送你们上路!” 十几个杀手面色骤变,连声喊道:“救命,救命,有杀手……”可惜衙役们反应过来时,囚车里面十几个囚犯,全都被砍了头,从夹板处齐齐砍断,咕噜噜滚在地上,鲜红的血液喷洒了一地,众衙役惊颤胆寒,只见一人影手执长剑,一跃而起,从那高高的围墙上跳了 下去。 那长剑还滴着鲜血,衙役们追了出去,却是什么影子都找不到。 十几个囚徒,在阳城驿站,就这样被灭口了。 三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开始提心吊胆了,害怕自己还没有到京城,也被灭口了。 于是乎,原本昂首挺胸,自以为完成任务的三人开始了垂头丧气,脑筋脑汁准备为写折子为自己开脱,连赶往京城的车队都慢了下来。阳城的峡谷中,有一黑影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俯视着那远去的车队,最终勾唇冷笑,如风一般消失在夜幕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去南山寺接人 七月中旬,云鹤书院收假了。 齐院长亲自去南山寺接人,同行的还有恢复五层的萧凤天。 南山寺知道陈娘子要走了,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他们吃到的,学到的,能做的,那可谓数不胜数,一变百变。 僧人们向来醇厚质朴,为了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一个个想着送点什么给陈娘子。 后山的野人参挖得差不多了,七月正直鸡肉菌生长最猛的时候,凡雨后必有。 于是这个成了首选,可光送这个也单调啊。 最后什么鸡血石,黄玉石,黑曜石,根雕,野生小板栗,山野兰花,多叶芦荟,鸽子花等等各式各样的礼物扎堆送进了落雪斋。 齐瀚和萧凤天到达南山寺的时候,根本进不去落雪斋。 一直等到太阳西落时,摆满礼物的落雪斋才安静下来。 齐夫人跟齐瀚去了房间里说话,李心慧招呼着萧凤天在院子里喝茶。 些许日子没有见,萧凤天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想问她好不好,可她笑意盈盈的,他的话就哽在喉咙里。 最后想了又想,他才出声道“我跟别人说是明德大师救我的,有时候名声给你带来的,未必都是好事!” “尤其是在这个当口,我不希望你成为他们盯住的对象!” 李心慧从来不在乎这个,当下便笑道:“你尽管说好了,我不在乎这个!” “如果没有明德大师的高超医术,我又怎么能够救得了你?” “我不会在意这些的!” 萧凤天看着她浅浅而笑的样子,话语舒心而坦然,忽然就让他的心一软! 她不在乎,不代表他不记得! 他欠下的,终有一天会还! “我去看看青云!” 萧凤天道,他忽然觉得一直等着见她其实是很不妥的。 陈青云为了救她伤了,可说到底都是他连累的,他却一直未能有所表示,实在是失礼。 李心慧见萧凤天站起来,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青云去了明德大师那里,一会会过来的,齐伯父来了,他还没有过来拜见呢!” “他的伤口都结痂了,内伤也好了!” “萧大哥不必自责,事情都过去了,我跟青云往常聊天也没有再提!” 萧凤天知道她的意思,让他等会也不要提。 心里闪过一丝晦涩的感觉,他们竟然好到跟一个人一样。 他勾了勾嘴角,却是连笑意都有几分勉强。 两个人喝着茶水,没有再说什么! 萧凤天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起来,他百般推诿,不愿回京。 他始终还想再见她一面,可是如今见到了,却连说什么都要想几遍? 心里长长的都是叹息声,萧凤天看着自己研磨着茶杯的手指,上面已经找不到她当初针刺放血的印迹了。 南山寺的风真凉,他的脸和身体都被吹冷了,可心却还在百般闹腾。 李心慧没有可以去跟萧凤天聊天,气氛沉浸着,微妙着,尴尬着,她却不想去打破,就想这样好了。 他以后记得的恩情,都是在青云的身上。 走得太近,对她的名声不好。 她的名声不好了,对青云也不好。 她在细细思量着,从前从来没有细细思量过的问题。 与此同时,陈青云去了明德大师的普贤殿。 只见明德大师拿出两枚温润碧绿的玉石印章。 “你看看,可还喜欢!” 明德大师递过去,笑得含蓄内敛,不过一双深幽的眼眸却温润透亮。 “譞雲居士”“譞青居士” “这是一对?” 陈青云惊讶道,这印章的玉石本身不菲,再加上亲手为明德大师所制,雕工精细,上面隐隐雕刻了两行小字。 锦绣为路迎风展,平步青云起长帆! “她的那一枚,你寻个机会给她!” “你的那一枚,你自己收好。” “千佛图装裱完以后,贫僧自作主张留了印了!” 明德大师说完,舒朗地笑着,好似想到了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 陈青云握着两枚印章,觉得心里头热气膨胀。 印章上的小字似乎已经表明了一切,这是一对。 陈青云裂开嘴笑了起来! 心里真正的阴霾风吹云散,画装裱好以后他就伤了,一直没有来得及去千佛殿观看。 这几日他隐隐听到香客们嘀咕,明德大师亲自为他雕刻的印章“譞雲居士”。 千佛殿内的千佛图上就印了此章,“譞雲居士”。 香客们对“譞雲居士”敬仰万分,只怕等到他回到定南府城时,他的字画都将会水涨船高,价值比之前抄书的高出百倍不止。 “多谢明德大师教诲,青云感激不尽!” 陈青云双手合十,诚心跪拜。 他的画虽说不俗,到底是明德大师给了他机会完成千佛图,并且一直悉心教他调色上色。 这二者缺一不可,之前他确实有过临摹卖画的想法,却没有想到,明德大师会在这个当口助他一臂之力。 如此一来,他到是省事许多! 明德大师微微抬首,示意陈青云起来。 “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贫僧只有一句赠予你!” “倒行逆施不如顺势而为,遇强则强者,须以柔克刚!” 陈青云眼眸一亮,只觉得心里的迷雾之境豁然开朗。 他握着手里的两块印章,再次拜谢。 陈青云回落雪斋的时候,齐瀚已经陪着萧凤天往延慈大师安排的客堂去了。 陈青云去了闻雪阁,发现嫂嫂正在埋头整理药膳的分类。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有治疗风寒的,风热的,热邪痰湿的,肺虚的,脾虚的,当然看到肾虚的地方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僧人们清心寡欲的,这肾虚的就不用留了吧?” 陈青云撑了撑眼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一点! 李心慧转头,略带趣味地看着蹿得比她高的陈青云,轻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清心寡欲的僧人不会肾虚啊?” “虽说博览群书很好,可是你这博览的范围也太广了吧?” 陈青云的嘴角微微抽搐着,晦暗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 又来了,她总是逮到机会就调侃他! 陈青云看着已经抄好的一摞的方子,轻叹道:“你留下那么多的素斋菜谱,又留下这么多的治病药方,我要是明德大师,只怕都仍不住诳你出家了!” 李心慧知道陈青云是故意说的! 揶揄的口气那么明显,其中还掺杂着探究的意味! 她笑着看他,眸光亮如星辰,里面玩味的意味十分浓烈! “不去见恩师,到有心情来调侃我了?” “看来身体恢复不错啊,我还想着,回去给你炖桂圆松仁汤,番茄胡萝卜牛腩汤,豆腐鸭煲汤,薏米莲子鲜鱼汤,莲藕花生白果汤,山药百合兔肉汤,银耳香菇猪脚汤呢!” 陈青云抬首,对上她的眸光! 她亮如星辰的眼眸全是盈盈的笑意,显然,最近他吃习惯她做的药膳,口味养叼了,身体调养得差不多了,她又开始用新整理出来的煲汤大全来诱惑他了。 “听说刚刚萧将军来过了?” 陈青云问道,两人的视线交叠在一起,无声地对峙着,好像看谁能够看得更久一点! 深幽的瞳孔,深邃的眸光,亮了又亮的眼眸,笑意蔓延至眉梢的眸光。 两两对视,寸步不让! 平静的气氛里噼噼啪啪炸响着暧昧的声音,李心慧嘴角微翘,凑近陈青云道:“哦?你不会还在担心我出墙吧?“ “其实我是准备……” “别说!”陈青云有些心慌地捂住了她的唇瓣,他不想知道了! “你在怕什么?” 李心慧问道,玩味地捏了捏陈青云的手,她明亮的眼眸非常清澈! 陈青云甚至于还能看到她眼中的影子,只有他一个人! 那么清晰,好似清波徐徐而绕,让他忍不住在心里雀跃着,眼眸熠熠生辉! “你知道我怕什么?”陈青云反问,声音有些傲娇!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从前他总是敏感的,不安的,看似成熟,其实不过还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少年而已! 可是现在,他也有自信了呢? 看来这些日子她的宠溺计划初见成效了,他连调侃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上前轻轻拥着陈青云,李心慧欣慰道:“别怕,以后你主外,我主内!” “萧将军人还是不错的,不过以后来往结交的机会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你对他有了这份救命恩情,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能够深交的!” 李心慧温柔道,她可是十分看好她家小叔的! 可惜陈青云扯了扯嘴角,心里却不以为意!他没有想过去攀附萧凤天,所以嫂嫂的那些想法,他一定会阳奉阴违! 第一百七十三章双生签 宿在南山寺的最后一夜,李心慧基本上没有时间睡觉。 整理好菜谱就已经是寅时了,想着即将到中秋节,她又临时加了几种月饼制作方法和工序。 收拾好以后,寺院的早课声还没有响起,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大厨房。 晨起揉面发面的僧人们没有想到,陈娘子都要离开了,还会来大厨房。 “今天早膳我来掌勺。” 李心慧笑道,让僧人们把之前腌制的皮蛋拿出来。 一个个剥了壳,那颜色跟琉璃一样,隐隐透着黄色的光芒。 用刀切开,里面是深褐色的,蛋液凝固成形,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僧人们看得眼眸一亮,不自觉地又剥了几个,发现个个如此。 李心慧让他们把皮蛋切细,等到粥熬稠以后,便放皮蛋,放淡盐。 剩余的皮蛋全都切五刀,如花般分了六瓣,再用柴火炮制的辣椒面,新鲜的香葱,香菜凉拌。 早膳其实根本不费功夫,李心慧洗了青椒,茄子,以及齐院长他们带来的西红柿,她没有煎炒,还是放在炭火中烧熟了,去皮,切丝凉拌。 再用鸡肉菌丝,萝卜丝,韭菜丝一起做了三丝春卷,用菌菇的根制了香油,香油里加辣椒制了红油,青椒剁碎拌蒜泥清炒,做了红油青椒荞皮。 小米加水研磨成浆,再加面粉发酵,然后上锅清蒸,做了小米糕。 大锅里放了一勺香油,慢慢地熬制着菌菇竹荪山药汤。 看似区区几样,其实工序却也不少。 可僧人们全都手脚勤快,再加上李心慧说得细致,大家做起来也快。 等到卯时,早课的钟声响起,僧人们陆陆续续起床。 李心慧见大家吃得开心,嘴角的笑意也一直蔓延。 来南山寺这两个月的日子,仿佛过得比云鹤书院还快。 早课钟声以后大家都会陆陆续续起床,用了早膳以后就要启程了。 李心慧想了想,又继续做了鸡蛋翡翠饼,红油泼面,趣味花卷,生煎包,南瓜饼,芝麻笑口酥,五色汤圆,佛手馒头,四喜饺子,甘露香酥,白云豆腐包。 最后一早上,齐夫人准备去大佛殿上柱香再走,结果去的时候,就看到大佛殿前的香案上已经摆放了供奉的精致素斋和点心。 她看着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的李心慧,眼底的眸色柔和了些许。 跪到李心慧的身边,齐夫人道:“早就该来拜拜的,你的心意佛主会知道的。” 李心慧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佛主仰视下来,那悲天悯人的眸光道:“不求平步青云大富大贵,只求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她说完,虔诚拜了三拜。 齐夫人看着那签筒,对着她道:“摇一只签呢,佛主一定会应你所求的。” 繁复的签筒上,有了经年岁月的痕迹。 深褐色的筒边有了斑驳腐蚀的缺损。 李心慧伸手去触摸着那签筒,忽然就有一种,熟悉而恍惚之感。 她闭上眼睛,双手抱着那签筒摇晃起来。 可惜心里却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所求为何? “啪”的一声,一根签文掉在地上。 齐夫人迫不及待地捡起来看,只见上面写道:“无路可悲入佛门,凄苦一生残缘了。” “下下签。” 齐夫人呢喃,眸色微变,立即将那根签文插入签筒中。 “再摇一次,这次不准!” 齐夫人把签筒抱起来递给李心慧,李心慧压根不知道那签文上写了什么,不过看齐夫人的脸色也知道不会是上上签。 只见她轻笑着,站起来道:“自己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信签文不如信自己了!” 齐夫人拜了拜也跟着站起来,不过心里却是一直惦念着,感觉怪怪的。 那签文上所写,分明跟心慧如今的处境一点都沾不上边。 齐夫人皱着眉头跟着李心慧走出去的时候,丝毫不知,那签文的背面还写着:“夙世因缘成双对,喜字临门步步升。” 此签乃为双生签,自南山寺建寺以来,第一次有人抽中。 可惜背面显示的上上签,却就此沉入签筒当中,如同无数次摇晃的声中沉寂,再也没有掉出来过。 众人吃过早膳以后,便要启程了。 许多僧人自发地送他们下山,一路肩抗手提的,个个手不落空。 来往的香客们见了,心里由衷地佩服,南山寺自建寺以来,还是第一次有香客受到如此隆重的待遇。 有羡慕的,自然也有妒忌的。 可那些说酸话的人知道定南府云鹤书院的厨娘陈娘子不仅仅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素斋在南山寺供奉了佛主,而且还将这些素斋菜谱都留下了。 据说还有什么食疗养生的方子,也一并留下了。 香客们在心里“渍渍”几声,别的酸话到是说不出来了。 尤其人家陈娘子的小叔还了不得地画了一副千佛图,明德大师刻印相送,那印有“譞雲居士”印章的千佛图就挂在千佛殿内,任由观赏,评说。 可凡有游方踏青的学子,必定惊艳赞叹,莫不以瞻仰为荣,却不敢过多评论。 只当天纵英才,定南府出了一位了不得少年画师,而“譞雲居士”之名,也渐渐名声大噪。 官道上,延亮带着南山寺大厨房的素斋培训班全体向李心慧颔首拜别。 “陈师傅一路保重,日后若得空,常来南山寺游玩。” 延亮出声道,虽然不舍,但他们学到的确实够多的了。 李心慧笑着颔首,出声道:“你们都回去吧,比起素斋,药膳食补更需要好好钻研。” 僧人们下意识点头附和,目送她上了马车。 清风相送,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长长的车队走得很慢,僧人们见那马车驶去老远,这才转身回到南山寺。 书院带来的五两马车,有三辆装了李心慧收到的各式各样的礼物,其余的两辆里分明只坐了萧凤天,齐瀚,陈青云。齐夫人,齐聘婷,李心慧在一辆。 为了避免拥挤,黄妈妈和翠环她们都是坐在马车外面。 齐瀚看着陈青云貌似胖了一圈的脸颊,眼眸忽闪着,出声道:“伤口可还有碍?” 陈青云摇了摇头,眼眸温润如风。 只见他嘴角轻勾道:“我嫂嫂天天给我炖药膳,一天吃五顿,我伤好了不说,都吃胖了!” “吃胖了好!” “现在脸色看着都红润许多!” 齐瀚出声道,他看着爱徒的脸颊不消瘦了,圆润起来,以前那些消瘦苍白的肌肤也变得细腻红润,像是一夜之间少了尖锐的菱角,多了不少儒雅温润的气息。 “我嫂嫂在钻研药膳,连师母师妹都胖了一圈了!” 陈青云笑道,说好去吃素的。 可谁知道素也很养人呢! 齐瀚也轻笑起来,夫人确实丰盈许多,女儿的小脸更圆了,跟包子一样。 可那双眼睛也亮,圆溜溜的,看着特别讨喜。 萧凤天就这样看着那师徒两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围绕的话题,必定是陈青云强调的一句:“我嫂嫂!” 他嘴角微微抽动着,心里着实有些闷闷的。 想插嘴,却发现自己插不进去。 他总觉得陈青云有意无意都在炫耀他跟他嫂嫂的亲密关系! 可萧凤天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人家本来就亲密,为何要炫耀? 而且齐院长都没有觉得不对劲,他便只能憋在心里。 可这一憋不要紧,陈青云侃侃而谈的都是他和她嫂嫂对未来的各种安排。 “秋闱不是还有一月嘛,回到书院以后,嫂嫂便会去盘个酒楼,最好找带小院子那种,我也会搬出去了!” “秋闱过后,你也应该有自己的院子了!”齐瀚赞同地点头! 萧凤天:…… “嫂嫂说想给我姨父他们开一家红酸汤小吃店,以后两位老人有些家底,日子也好过些!” “你嫂嫂考虑得很周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齐瀚赞同地点头! 萧凤天:…… “我嫂嫂说,人无罪而怀璧其罪,以其让所有人都惦记她的手艺,不如贴出告示菜单,想学的人报名,付予银钱就行。” “你嫂嫂目光长远,摊而分之,祸不及身,很好!”齐瀚赞同地点头! “我嫂嫂说,若学厨里有心善耿直者,勤奋好学者,目光长远者,可收为徒,传承厨艺,发扬陈记!” “你嫂嫂心思缜密,观品行而后收用,不骄不躁,很好!”齐瀚赞同地点头! 萧凤天:…… 这一路,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心塞! 第一百七十四章当着她的面看亵裤 回去后,李心慧在小厨房办了一桌席面。 夜晚时,北苑十分热闹。 齐瀚,萧凤天,陈青云,齐夫人,齐聘婷,李心慧。 六人围着圆木桌,吃得那个叫津津有味。 等到宴席散去,陈青云去了东厢房找嫂嫂。 “南街上的福运来酒楼是张华一个亲戚家的,周围的环境很好,而且价格也很合理。” “我想就盘在那里,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很合适!” “银钱的事情你不要操心,我在南山寺画了不少画,寄卖以后估计差不了多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能在府城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陈青云浅浅而笑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李心慧看着他和煦温润的面容,深色的眼眸亮起来,比星辰都要耀眼。 欣长的身姿像是一棵青竹,给人一种坚韧挺拔的感觉! 一开始,家里没有银钱,他抄书为生,寒冷之夜裹着单薄的被子夜不成眠。 好不容易攒下的银钱因为她的病而花得一干二净,他不抱怨不说,还努力赚钱给她买补药,买细粮! 后来知道她想当厨娘,暗中筹谋,终于让她进了书院,能挣钱了,可他也不曾松缓过。 现在她有能力了,他也有本事了。 他还是走在她的前面,细心地安排好了一切。 离开书院之前,他就已经托了张华,不然南街那么好的位置,凭什么到现在人家还等着他们去买? “青云,从一开始我想好好照顾你!” “可是现在看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一直以来,我想的都是你还小,却忽略了你的能力!” “你很棒,非常棒,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你既然已经选定了,那便一切都按照你的安排!” 李心慧温柔道,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盛满幸福的笑意! 她最喜欢陈青云的地方,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他细心周到的安排! 她还记得,一开始他喂她吃东西的模样。 后来他悄悄给她洗了恭桶,到伙房沐浴,他强势地抱着她离开,然后一个人收拾残局! 结果第二天,她的贴身衣服晾在了绳索上。 她做饭的时候,他会收拾厨房,帮她洗碗。 她去柳家做席的时候,他能扮成小厮,只因为害怕她会被别人欺负! 谢家众目睽睽之下,他双膝下跪,为了她逼得谢家颜面尽失。 还有很多,非常非常的多! 曾经她是傲娇的小公主,眼里心里除了梦想便是家人! 家族产业崩塌,亲人铃铛入狱,她痛到极致后幡然醒悟,没有人能够帮她,唯独只有她自己而已。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变得坚强,再也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 她日日夜夜背下无数中草药和西药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复仇! 也许是太久了,有一个人什么都念着的,想着她,遇到事情总是会想着挡在她的面前! 他不霸道,他很懂理! 他不狭隘,他很宽容! 他不迂腐,他很豁达! 她说不清楚内心里一直煎熬的那种感觉,仿佛不敢,不想,不愿,但却又真实地渴望着! 一开始想要的远离,似乎越来越遥远。 李心慧扯了扯嘴角,笑容虽美,眸光却显得游移起来! 陈青云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毕竟盘酒楼,买房屋,向来他都是以嫂嫂的主意为准。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点占强了。 看着嫂嫂温柔的眉眼,她顺逐的笑容淡然平和,丝毫没有显露任何不满,相反到是他,显得局促紧张。 “那个地方我曾经跟张华去过,靠近码头,生意很好!” “周围有好些仓库,晚上都有人守夜,住在那里很安全!” “而且小院很宽敞,还有阁楼,你会喜欢的!” 陈青云认真道,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盘一间好一些的酒楼。 银子的事情他早就想好了,只不过计划提前了而已。 绘画的计划提前了,可是涉及到银钱的计划却被打乱了。 也幸好明德大师助他一臂之力,不然此番他的境地着实有些尴尬! 李心慧见陈青云认真叙述的样子,点了点头,轻笑道:“既然都看好了,你就放心去温书吧!” “一个月足够我慢慢张罗的了!” “等你秋闱回来,我们便正式开张!“ “酒楼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食香阁!” 长康给了她统计的名单,足足有五百多位,可见她在定南府的名气已经人尽皆知了! 更何况在南山寺待的这两个多月,许多人知道她在南山寺做的素斋,四面八方的香客都亲自品尝过,有没有真本事,自然不需要她再去辩解。 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素斋,早已名动四方,如今她只想把陈记的招牌做起来! 压下心里的想法,李心慧想着,等陈青云回来,身边也该配一个跑腿的小厮了。 “等我有了举人功名,我们也算是在定南府城站稳脚跟了!” 陈青云出声道,眼眸异常明亮,好似已经憧憬起来。 李心慧失笑,她不想说太多,不想给陈青云太大的压力。 “现在已经站稳脚跟了!” “等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李心慧去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包裹。 这是她抽空给陈青云做的秋衣。 滚边刺绣的白色蜀锦,对襟的的领上绣了银色祥云。 米色的绸缎里衣,还有一双青缎的鞋子。 陈青云一一翻了出来,结果如之前一样,那衣衫里面压着棉质的亵裤。 细布棉,浅蓝色和月牙白,腰身刚好,只不过那缝制得刚好兜住某物地方,明显宽松了一些。 陈青云捏着了亵裤看了几眼,深幽的眼眸闪过一抹深沉的异样。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会因为他的话而故意疏远她,变的是他的心性! “谢谢嫂嫂!” 陈青云慢条斯理地包起来,出声道谢! 李心慧摇了摇头,这家伙的脸皮一天比一天厚,竟然当着她的面看亵裤? 嘴角微微抽动几下,李心慧扶额道:“不用谢,提前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 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深色的眼眸闪过一抹狭促。他就是故意的,总要让她习惯,他私下里这些暧昧又亲密的行为! 第一百七十五章埋下的祸根 学子们开学了。 沉寂两个月的云鹤书院热闹起来。 而陈家村亦是如此。 在定南府屠宰的那五家把田地都佃租出去了,家里收拾一番,门锁上,一家人全都进城了。 村里种植玉米的,种植小辣椒的,一车一车地装,拉多少去,云鹤书院就收多少! 去了几次以后,大家渐渐地知道了,原来要这些的不是云鹤书院的厨房了,而是小寡妇的大徒弟长康。 听说小寡妇要离开云鹤书院盘酒楼了,她大徒弟整日有空就去南街转悠,挑了好几家在谈。 这穷了几代人的陈家村要有富贵人家了,大家嘴上说着风凉话,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为哈? 因为大家都得到了实惠呗? 当然,还有那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被剔除在外的人家。 陈地跟陈大宝他们几个在县城上找活干,一天三十文的工钱,好不容攒了一吊钱回去,结果听到的却是某家某家赚了二两,某家,某家又赚了三两。 陈大宝他们到是说几句风凉话,出出心里的闷气就算了。 可是陈地却想着,他跟陈勇他们也算是族亲,旁的不说,只怕那送肉的差事应该可以弄到手。 到时候一天五十文,总比去抗苦力强。 陈地说干就干,回家提着两块腊肉就去定南府城找他们。 那几人生意早就做大了,分了,各家做各家的,也没有住一起! 几人商量,等到云鹤书院开学了,他们便一人送一天。 陈地先去了老实的陈勇家,只见陈赖皮竟然在帮他家送肉? 他心有不甘地吐了口吐沫,阴阳怪气道:“勇哥怎么找了个陈赖皮来干活?他这个人手脚不干净,村里都是出了名的?” 陈地说这话的时候,陈赖皮还没有走,他挑着的箩筐里面放着一只猪脚,他怕挑起来的不小心碰到人,用快油布包起来。 陈勇看了一眼不说话的陈赖皮,对着陈地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人家陈赖皮再坏,人家至少肯改? 这都给他送了一个月的肉了,勤快不说,踏踏实实的,连客人赏的几文钱都要上交。 “二兄弟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勇问道,提着猪大肠挂在了陈地的面前。 陈地深幽的眼里闪过一抹冷意,随即道:“大哥生意做大了,也不能忘了兄弟啊!” “这样吧,陈赖皮一个月要五十文的工钱,我一个月要四十五文就可以了,你让他走,我来给你送!” 陈勇白了一眼陈地,随即道:“不用了,赖皮做得挺好的!” “而且他一个月只要三十文!” 陈勇故意说道,一开始陈赖皮来的时候,确实只要三十文! 是他坚持要给五十文的,因为陈赖皮经过小寡妇那件事以后,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看他确实诚了,这才不顾媳妇的反对,用陈赖皮! 陈地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勇哥何必说这种话,陈赖皮这种偷奸耍滑的,会只要三十文?” “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你竟然帮着外人不帮自己?” “嘭!”陈勇杀猪杀顺溜了,一刀下去,稳稳地剁在了陈地的手边! 陈地被吓得面色一边,把想要顺手带块肉的手给缩了回去! “赖皮是陈家的人,不是外人!” “你想要当外人你自己去找活干,别在这里晃悠,我这里不缺人了!” “勇哥什么意思?” 陈地阴狠道,用力握了握拳头! 陈勇瞪了他一眼,手里的剁骨刀瞬间劈下! “就是这个意思,你别家找活干去,我们这里庙下,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哼!” “勇哥你别后悔!” 陈地放狠话,随即拧着自己的腊肉离开! 一开始陈地以为,陈勇不行,好歹还有另外四家呢! 可结果陈墩子比陈勇更不客气,直接撵他走! 他气愤地去了陈生的摊位,结果陈生也冷笑着嘲讽他道:“你怎么得罪青山家的,怎么被青云剔除的你不知道吗?” “你是想来帮我呢,还是想来害我?” “我好不容易才想着安稳赚钱,在定南府城弄处小院呢,你就迫不及待上门了?” “你以为我是族老,想着一家人,一个姓,容得下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 “砰”的一声,陈地的手用力砸在了肉铺上! 只听他冷声道:“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陈生从肉铺里面抽了一把长刀出来,对着陈地的脸比划,强硬道:“别吓唬我,老子杀猪杀多了,最恨你这种哼哼唧唧,半天不咽气的主!” 陈地的眼眸聚拢深深的冷光,他看着那沾血的长刀是专门捅猪脖子的。 他的后背起了一层寒意,心里却喷发出无穷无尽的愤恨和恶毒。 在心里咒骂着,陈地的眼眸覆上了一层邪恶的阴霾。 权衡一下,陈地冷笑一声,走了! 刚走两步,只见他刚刚提来忘记提走的腊肉瞬间砸在他的头上和背上! “带着你的肉赶紧滚,陈家就是有你们这些人,害得青云连我们都不想认了!” 陈生冷硬道,他跟陈青山是一块长大了。 小时候对青云也好。 后来青山出征,他成亲早来了城里做工,跟青云好难得才能见一面。 谁知道村里人,他妈的就有黑心肝的,成天就知道欺辱人! 陈生脾气暴躁,看着陈地那不阴不阳的样子就来气! 陈生若是知道,他着一砸,给砸出了祸事,估计他当时一定不那么痛快地羞辱陈地了。 陈地彻底老实了,五家人,陈姓的都找了。 剩下方有为和马明柱子他偷偷去瞧过,都是小舅子,小侄子之类的帮忙跑腿! 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他去了也是白搭! 可是他不甘心啊! 可不甘心也没有用,还是得去做苦力挣钱! 苦力时常会被工头奚落,克扣工钱,辱骂,陈地受气的时候,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云鹤书院的陈青云如何,陈娘子如何……渐渐的,黑暗下滋长的阴暗心思变得恶毒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青云卖画 陈青云是应届秋闱的秀才,课业多是以温书和查阅以往的试题为主。 柳成元他们都已经搬出去了,书院又收了一批优秀的学子。 陈青云抽空去了一趟墨香书斋,准备把自己在南山寺画的画卖了。 书斋的刘老板看着大名鼎鼎的陈青云来了,连忙请他入内室小坐。 “陈秀才好画技啊,南山寺的千佛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近日来到处都有人来探听你的笔墨字画,曾经你帮我抄的那些书本,全都卖光了!” 刘老板笑得眉眼弯弯,这还没有中举的秀才,也只有陈青云能有这般造化了! 那本薄薄的春秋典故他都卖了五十两银子,可当初他不过才给了一百文钱给陈青云。 说起来,他到是想起了一点疑惑,这个陈青云抄书向来比较好说话,可却从不会重复抄一本。 所以许多文人墨客想要好事成双,他都只是孤本卖出,虽说价钱也好,可那些文人墨客总是会长吁短叹,好事不成双,多少留些遗憾。 陈青云等刘老板恭维完以后,便将自己带来的十副字画拿了出来。 那都是他在南山寺的后山画的,有嫂嫂身影的,他都自己珍藏了。 这些都是他熟练画技的,跟千佛图哪耗时两月有余的,根本不能相比! 一副副画卷展开,其中有画山水的,有画花鸟的,也有画松柏林荫的,更有一副是如来佛像图的。 书斋的刘老板看得眼眸一亮再亮,笑得嘴角咧开,忍不住试探道:“陈秀才可卖这些字画?”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道:“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此次我去省城秋闱,多少需要点盘缠!” “这十副画能否放在你店里寄卖,若是卖出,你可抽两层盈利。” 陈青云展开,画卷上都盖有他的私印,“譞雲居士”。 书斋的刘老板看得眼睛直起来,有这印章,这十副画只怕要卖得比之前的书本高三倍不止,可他到底想多赚一些! 当即就道:“陈秀才既然是秋闱,那这银钱必然也越快越好!” “不如这样如何,您开个价钱,卖给我!” “这样啊?”陈青云故作沉凝。 他还从来没有卖过字画呢? 不过他如今的名声早已非之前可比,再加上这枚印是千佛图上的印章,只怕少不下千两银子。 “一千两,十副画一起。” “刘老板若是觉得贵了的话……” 陈青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书斋的刘老板连忙摆了摆手道:“不贵不贵,陈秀才是实在人!” “您在我们这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书斋一直仰仗您和您同窗们的照顾!” “这样,我多出两百两,希望陈秀才日后有书画便寄卖在我的店里如何?” 陈青云的眼眸微动,看来他的字画比他想象的要高许多。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陈青云点了点头道:“刘老板如此仁义,青云岂有不应之理?”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书斋的刘老板闻言,高兴得拍手称快,连忙去取了银票递给陈青云。 等到陈青云走了以后,书斋里的伙计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老板,这还是那个陈秀才吗?” “啪”书斋的刘老板拍了拍伙计的脑袋,无语道:“你说呢?” “南山寺的千佛图啊,多少文人墨客见之恨不得据为己有的倾世之画!“ “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这位陈公子是深藏不露啊?” 书斋的刘老板嘀咕道,就这陈公子出神入化的画技,当初哪里用得着抄书啊,那光是临摹字画都要月入百两不止。 他手里如今有这副如来佛像图,光是在定南府就能够卖出五百两有余。 这世道向来不缺有钱人,更何况是安神定惊的佛像图,上面的印章乃是明德大师亲手所刻,其珍贵之处,足以聘美高官之印。 “以后长点眼睛,这位陈秀才就算一辈子不中,他这书画上的造诣也一定只增不减。” 书斋的刘老板叮嘱着伙计,之前那几家公子都说有“譞雲居士”的字画便直接送上门去,区区十副,他跑一天下来,只怕还不够转卖的。 不过这一趟下来,他能赚书斋两个月的净利银子。 只要想到这个,刘老板顿时全身都是力气,此时他多庆幸当初陈青云在书斋抄书时,他多有照拂,不曾为了几文钱亏待过陈青云。 不然今天这份送上门的银钱可就轮不到他来赚了。 “千佛图不是谁都能画的,明德大师的慧眼不是谁都能入的。” “日后陈秀才就是我们书斋的贵客。” 书斋的刘老板慎重地吩咐着,随即带着字画出门去了。 伙计浑浑噩噩地点头,他现在还没有从一百二十文钱到一千二百两银子的巨大差距中回过神来! 长康没有想到,陈青云会突然找他。 长工房比不上学子寝房和北苑厢房,长康随意地泡了一壶茶水,然后将这些日子卖菜谱得来的银钱摆在桌面上。 一共三百六十二两。 陈青云随意地扫了一眼,并不在意。 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六百两的银票来,然后放在桌面上。 “她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不用给我!” “这六百两你拿着,抓紧把南街靠近码头的福运来酒楼盘下。” “那个酒楼的老板因为急事需要返乡,银钱必须一次性付完,要价五百两。” “你盘下后,把后院的房屋修整好,置办一些用品,别让我嫂嫂操心。” 长康知道陈青云说一不二,当下便收下了银钱。 不过他也是打算不让师傅操心的,那家酒楼他之前就注意到了,生意很好! 他本来也不指望能盘下那么好的位置,可是现在银钱足够了,他也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陈家村来定南府的那几户人家现在也摸出一些门道了,这几个月他们挣了不少钱。 “这一次您看要不要把他们家那几个孩子也教出来?” “他们挺老实的,以后可以自己用!”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他们的事情,我嫂嫂自会安排的。” “我不便插手,这一次我去省城以后,你多照看着点。”长康慎重地点了点头,他一定会照看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为老李家打算 高高的暖阳照了下来,园林洒满了细碎的金光。 清风摇曳,树影婆娑,入秋后的清凉在晨间游荡。 李心慧顺着石阶往夫子小院走,回来以后,她忙得很,都还没有时间去见她爹。 不过她都听说了,貌似她爹比她更忙,如今连书院的进项和开支都在管了。 成为名副其实的,云鹤书院的账房李先生。 一条延伸的小道尽头,清幽干净的小院耸立着。 院门是开着的,往前走,只见她爹做在院中的石桌上拨打算盘,然后沾墨抒写,那那笔的姿势笔直有型,十分耐看。 李心慧的嘴角露出了缓缓的笑意,看着她爹沉静怡然的面容,显然在这里找回了不少年轻时拥有的自信。 “爹,很忙吗?”李心慧遥遥地喊了一声,然后走上前去。 李光庆楞了一下,随即指着石凳子让李心慧坐下。 “青云都准备好了吗?”李光庆问道,他听老夫子们闲聊,青云的底子很好,中举不成问题。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看着她爹记的账本,详细又清晰。 一笔一划,看得出记账的人极有耐心。 “我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我准备给我娘盘一个做吃食的店面,到时候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让我大哥别学打铁了,过来帮她吧!” 李心慧认真道,老李家特有的招牌她都想好了。 李光庆看着女儿期待又认真的表情,心里热乎乎的,眼里也涌出了无限的骄傲。 “南山寺的事情我跟你娘和你大哥都听说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村里里正赵虎找了跟我们相熟的方家,那意思透露出来是想娶你过门。” “你如今的户籍不在下寨村,他们不好明说,不过是想试探我和你娘的态度?” “青云那边他们暂时还不敢去说的,不过我怕他们会私下里打你的主意,这段时间你不要抛头露面,等青云中举以后再说。” “你大哥是个能吃苦的,打铁能强身健体,我跟你娘说过了,秋收以后就不种地了,咱们家的日子你别操心,还得我从前跟你说的话吗?” 李光庆慢慢说道,他不说急性子的人,说起话来像是清风拂面,给人一种温柔宁静之感。 李心慧的眼眸冷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打她的主意了? 曾经堆叠在记忆里的话,她也反复品味过。 进了陈家的门,上了陈家的户,日后便是陈家的人。 就算是娘家人为她出头,也得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 她还记得的,所以她能不能再嫁,爹娘说的早就不算数了。 赵家的意思,无非是想爹娘给她透信,让她心有准备! “别人都说我走了大运了,能够得到齐院子和齐夫人的维护,有一身的厨艺不说,现在还在南山寺大出风头。” “爹爹难道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李心慧笑道,那些跟她不相干的人,她从未放在心上! 可是爹爹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让她意外的同时,感觉自己心里暖暖的。 除了青云,其实她还有关爱她的家人! 李光庆看着女儿笑意盈盈的脸庞,那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眸也霞光异彩。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和煦的面容上堆满了世俗历练后的从容。 “我年轻时,算是村里比较有出息的人了,那个时候一心想着出人头地。” “我跟你娘成亲之前,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 “他们有些家财万贯,有些学识渊博,有些满身痞气,吆五喝六。” “家产万贯的人可能会负债累累,最终死在他乡。学识渊博的人可能是衣冠禽兽,卑劣阴毒,而那满身痞气,吆五喝六的,可能一辈子没有出息,然而却能一辈子豪气。” “后来我渐渐地没有那么渴望干出一番事业,于是我回到村里,娶了你娘,那个时候我已经二十八岁了!” 李光庆扶上额头上的鬓发,浅浅而笑。 意气风发的年纪他有过。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想一想,再辉煌又如何? 他见过高高在上的人最后被人唾弃辱骂的,他也见过散尽家财,狼狈逃窜的。 羡慕的时候,他渴望过。 嘘嘘的时候,他反思过。 平淡的时候,他只想好好过! 现在,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那么辛苦,可是如今儿女都大了。 他一直秉承初心,只要他们健健康康地长大,心底善良,为人正直,其余的他都不曾奢想过! 别人都说他老实,老实得过头了。 他不是老实,他只是不想计较。 他见过因为口角之争,而闹出人命的。 他见过因为银钱之利,而买凶杀人的。 李心慧有些愕然地睁大眼睛,嘴角自然而然张开,一双趣味十足的眼珠子转动着,十分想要听些后续。 “那后来呢?” “我娘那个时候都二十了吧?” 李心慧出声道,二十岁还没有嫁人的姑娘,是十分少见的。 李光庆想起往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温柔的眼眸透出几分缅怀暗色。“你外公和外婆家早些年的时候有些家底,可惜你外婆连生了五个女儿,你外公家就颇有微辞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让你外公纳了你姨外婆。结果你姨外婆生了一个儿子以后,跟着一个卖货的 郎跑了,那个孩子也带走了。” “后来你外公家便慢慢落败下去,你娘为了四个姨妈很小就撑了起来,所以她的性子一直都是比较尖锐。”外婆生下你小舅舅的时候,我跟你娘刚刚成亲,你娘整整大你小舅舅二十岁。” 李心慧瞪大眼睛,这些个内情她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她外婆家离他们家有些远,一来一回就要一天的时间。 而且外婆家的家境并不好,她记忆里也就是小时候去过几次。 “如此说来,我还有一个大舅舅在外面?” 李心慧惊讶道:这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之外。” 李心慧感叹,侧面描述了,香火传承对于乡下的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有点家底没有儿子都要纳妾? 那有家底又有钱的岂不是妻妾成群? 看看谢家就知道了,夫人的手里还能攥着姨娘的死契。 想想就让人背脊发凉。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青云对你很好,应该不会阻止你改嫁的!” 李光庆猜测道,不过改嫁的人选到是难题。 如今女儿的身份说得好听能挣钱,可到底是寡妇,想娶的人家多半都是冲着她的手艺来。 李心慧的眼眸深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着。 陈青云那个家伙要是能够同意她改嫁,她名字都倒过来写! “等青云中举以后再说吧,我得把陈记招牌做起来。”到时候就算真的要走,至少她要让陈青云以后衣食无忧,颇有资产。 当然,现在那个家伙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一幅画都上百两银子,还到处都是人抢着要买! 李光庆知道如今女儿早已今非昔比,有些话不用他来提醒,当下便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赵家的人比较势力,就算有些家底,但也绝非良人!” 李光庆叮嘱道,他在下寨村待了半辈子了,有些人的品性早就摸了个透彻。 李心慧点了点头,继续将来意表述。 “家里总要有稳定的进项,虽说现在您稳定了下来,可要想在府城站稳脚跟,至少一进的小院要有。” “我会教娘做一项十分有特色的小吃,这种小吃可以做出老李家的招牌,以后哥哥的孩子也可以继承。” “到时候您在书院也有些体面了,哥哥的孩子也能顺势进入云鹤书院学习,老李家有了银钱,再有功名傍身,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李心慧向来秉成着向前看,向厚赚的原则,家族慢慢强大,还是很有必要的。 做人的眼光要长远一点,这也是她支持陈青云科举的原因,在这里,就算你考不上,可只要是读书人,都会受到一定的尊重。 考上举人再不济,有些银钱也能后补上衙门差事。 李光庆低头想了想女儿的话,貌似老李家的未来都安排好了。 可这般周到细致的安排,必定并非一时兴起。 李光庆抬头,只见聘婷而立的女儿早就并非当初那个喜欢绣花的小姑娘了。 她有自己的见解,有自己的能力,也有自己的魄力。 又盘店又要教手艺的,她竭尽全力地帮助家里致富,那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不应呢? 李光庆大概算了家里卖掉秋收粮食和家禽的钱,还有他细细存下来的,大概能够拿出十两银子。 “如果要盘店的话,我跟你娘最多能拿十两银子出来,其余的你记个账本,我们日后还给你!” 李心慧闻言,好笑道:“您何必要跟我算得这么清,如此说来,您养我这么大,我还不知道要还到何年何月?” 李光庆摇了摇头,面色认真道:“那不一样!” “你现在是陈家的人,按道理你挣的每一分钱都是陈家的。” “青云不说,是因为他真心拿你当嫂嫂,可咱们老李家却不能欺负人家老实。” 李心慧的眼皮抽动着,那个家伙老实?不过有些话不能说给她爹听,她爹的脸皮比她还薄! 第一百七十八章她的过去 萧凤天在整日在房间里养伤,烦闷时就在园林里转悠起来。 齐瀚难得作陪,行到湖心亭的时候,隐隐听到熟悉的声音。 “所以,其实我哥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嗯,那家就只有一个独女,要让你哥去上门,你娘不同意,你哥也知道你娘的性子,所以到现在也没有表态!” “多大点事情啊,上门就上门呗,横竖都是我哥的媳妇,以后让我嫂嫂多生几个孩子,有老李家的孙子不就行了?” “呵呵,你娘要是跟你一样想就好了!” “问题不是我娘,是您怎么想?” “我啊,不同意!” “噗!”李心慧忍不住喷笑。 “那您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敢情您逗着我玩呢,怪不得我娘那么有底气,肯定是您授意的!”李心慧猜测道。 等《老李酸汤》的门面弄起来,她哥娶房媳妇应该不难。 不过独女招上门女婿,这件事看起来很不好办! 李心慧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哥喜欢的这个姑娘,还是他老板家的女儿。 人家有房有地,还有赖以生存的打铁铺子,想找个上门女婿也不难! “我的意思是,她要是像你这般心宽,估计就不会整日念叨你大哥了!” 李光庆算完账就跟女儿慢慢从小院子里走下来,他喜欢垂钓,尤其是坐在湖心亭的中间。 此刻他正握着那垂钓的鱼竿稳稳不动,像是一位隐世老者。 老李家就一根独苗,上门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那也要让我哥先来府城啊,等店面一弄好,立马就可以开张了!” “兴许还能转移我哥的注意力呢!” 李心慧攒使道,有了银钱,做起事情来局限性都要小一点。 她也可以趁机看看他大哥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姑娘,如果很喜欢的话,她再想想办法。 李光庆见女儿出主意了,轻叹一声,随即道:“你大哥的意思是,现在青云正是温书备考的时候,等青云考完以后他再考虑进城的事情!” “你现在就算再厉害,始终都是陈家的人,我们都来投靠你,他怕青云会有想法!” 李光庆实话实说,尤其是在这个当口,更加不能让青云分心。 李心慧可没有想到,家人竟然是在意这个。 苦笑又无奈地扶额,李心慧轻笑道:“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也怪我这段时间忙得没有空过来看您!” “青云那么好,你们怎么会这么想他呢?” 李心慧觉得好奇怪,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的亲人始终把青云当成是外人。 无奈苦笑,李心慧接着道:“你知道我当初上吊没死成青云是怎么对我的吗?”“当时那白绫太陈旧了,我还没有吊死就摔下来了,头磕破不说,喉咙肿得连话都说不了,是青云用抄书挣来的钱给我请大夫,熬药给我喝,家里米粮不多,我便先紧着我吃饱,我下不了床,连恭桶都是他 去刷的。” “他那个时候抄书才几个钱啊,可他穿着单薄的衣衫,盖着破旧的被子,什么都要紧着我来,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我帮你们而有想法呢?” “我之前就跟青云商量过了,他还让我先帮你们做起来,等我娘和我哥接手就可以了,他这么好,你们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心慧认真说道,丝毫不知,远处站着的两人,早已变了脸色。 一向眸色柔和,面容温润的李光庆都忍不住变了脸。 只听他呵斥道:“当初那么艰难,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们报个信?” “嘿嘿!”李心慧看着他爹生气的样子,那眼睛黑漆漆的,还挺吓人的。 “我当时摔了头,好几天都说不了话,后来好了就不想让你们跟着担心了嘛!” “你看我现在不就没有事,我不想我娘和我大哥那么辛苦,挣点钱,以后要是我帮不了你们了,你们也可以有些家底养老了!” 李心慧认真道,她真就是这么想的。 李光庆的眸光柔和下来,随即温声道:“青云到底不是青山,我跟你娘又不能把他当正紧姑爷看待,心有隔阂也不奇怪。”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到感觉他跟青山没有区别了。” “我会带信去给你娘和你大哥,让他们尽快过来,不过你盘店花了多少,得把账记下来给我!” 李光庆坚持自己的原则,绝不能让女儿私补银两。 他虽然穷,可慢慢还,总能还上的。 “知道了!” 李心慧懒懒道,不过看着他爹那温润儒雅的样子,她忍不住又调侃道。 “我是您亲女儿吗?” “为什么你这么淳朴厚道,我却感觉自己锱铢必较?” 李光庆闻言,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你是我的女儿,不过你像你娘而已!” 李光庆难得地说了一句大实话,眼眸眯起来,笑如春风! “哈哈哈……” 李心慧大笑,随即下意识给她爹捏了捏肩膀! “要是我娘在这里,估计您今晚是打地铺的命了!” 李光庆难得看到女儿这么跟他亲,脸上的笑意慢慢加深,愉悦的嘴角越发翘得厉害! “你娘最喜欢我了,她才不会这么对我?” “她一定会说,你表面上像她,占理争强,可心里像我,柔软善良!” “噗……”李心慧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看着她爹貌似很得意的面孔,好似笑得眉毛都飞起来了! 只见她蹲道她爹的面前,认真地仰着脸问道:“爹,我以前这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不害臊呢?” 李光庆闻言,叹息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哈哈哈……” 李心慧觉得她爹太幽默了,这么幽默的人她之前这么就没有发现呢? 谁说她爹是闷葫芦来着? 这简直太搞笑了! 微凉的秋风吹来,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了高高的假山之上。 湖心亭已经庇荫了,浮动的水流下,只见那鱼线轻轻地摇晃着。 齐瀚和萧凤天原路慢慢返回,那父女两的脉脉温情,好似谁都插不进去一样。 已经泛黄的枯叶随风而落,一脚踏上,碾碎的声音吱吱作响。 萧凤天沉着脸,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黯淡无光,只见他皱起浓密的眉峰,冷淡道:“我竟不知,陈娘子还自尽过?” 齐瀚闻言,眼眸忽闪。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当时是青云娘去世满百日的时候,辛亏那天青云回去了,不然只怕……” “她若是为了陈青云,如何等到她婆婆满百日才自尽,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萧凤天问道,他看得出,她不像是会想不开的人! “乡下那个地方,妇人嘴碎的厉害,陈家只剩下她和青云了,难免少不了风言风语。” “后来她来了书院,跟你姨母交好,渐渐的就变得明朗起来!” 齐瀚回想道,青云一直很在乎他嫂嫂。 而心慧也一直很在乎青云! 想到这里,齐瀚低叹一声。 但愿是他多想了,有些问题,本身就不能往深的地方去想! 齐瀚摇了摇头,感觉愁绪满腹。 萧凤天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听她那玩乐般口气,她还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一样。 可她却面面俱到地想了那么多,给亲人盘下店面,希望父母日后能够有些家底养老? 她还在想什么? 像是害怕自己日后顾忌不到一样? 萧凤天越想,心就越沉! 学子下晚课时,陈青云照旧去了东厢房。 陈青云穿过拱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树影下的嫂嫂。 两块小小的花圃里,种满了红红讨喜的西红柿。 她像乡下的小妇人一样,翻地除草,忙得不亦乐乎! 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陈青云步伐加快,随即小跑过去! 学子的青色长衫随风而动,修长的身姿挺拔俊秀,像是一棵青竹摇曳在林中,给人一种体态优美,风姿绰约的感觉。 “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李心慧笑道,最近他们都是一起吃晚膳,大厨房那边基本上不用她去忙了,小厨房她也只是在一旁指点。 明天她还要去看看南街看看,福运酒楼基本上能够盘下,可她还得给老李家物色一个呢! 陈青云也没有闲着,去打了水端来给她洗手,拿着毛巾在一旁,随时准备递给她。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湖蓝色的交领褙子,白皙如玉的脸庞在霞光中莹莹如玉,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唇瓣,以及那微微勾勒的弧度,每一处都让他感觉如清风拂面,温柔又美好! 陈青云见她细细地洗着指尖,圆润光洁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漂亮又干净。他想着她这一双手作羹汤,炒菜肴时,握在那锅把子上,却比那大锅里飘香的美味佳肴更加吸引他的眸光。 第一百七十九章温馨甜蜜 天色昏暗下来,东厢房里关了房门,点了油灯。 圆木桌上摆放了三菜一汤。 青椒炒猪血,酱香茄子,小炒脆骨,玉米排骨汤。 陈青云盛了两碗米饭,早已饿得空空的腹内叫嚣着,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眼前的菜肴。 李心慧挨着他坐了下来,端起米饭却先给他夹了两块猪血。 “多吃一点,补血养心!” 陈青云第一次吃清炒的猪血,咬进嘴里的时候,感觉嫩嫩的,像豆腐一样,却比豆腐更加紧实,带着一股青椒的辣味,非常好吃。 他的眼眸亮了起来,黝黑深邃,在油灯下显眼极了。 “真好吃,我从来不知道,猪血还能清炒。” 李心慧闻言,宠溺地笑了起来,又给他夹了两块!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可做吃的做久了,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她又给他夹了茄子,脆骨,盛了汤。 她看着他吃得香香的时候,眼里的满足感怎么也遮挡不了! 以后出了书院,两个人就要朝夕相对了! 一个屋檐下,没有隔着谁家的墙,好似一下子亲密了许多! “如果秋闱能够考上举人,春闱就再等三年吧!” “你年岁小,经历得也少,入朝为官并不像读书那样,把融会贯通的答案写出来就可了!” “应酬,交际,派系,靠山,一样一样都需要一点一点地融进去,而且还要保持自己独善其身,不受牵连。” 李心慧认真道,这些话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 十几岁官至宰相的都有,可是那是别人,她听着惊叹几声也就罢! 可到了他的身上,她就各种担心,恨不得替他把整个大周朝的派系都弄清楚! 陈青云觉得眼睛有点水雾,嘴里嚼着的青椒辣辣的,好似连胃里都有些灼热的感觉。 他端着碗的手微微收紧,伸长着筷子给嫂嫂夹了一节嫩嫩的玉米。 黄灿灿的颜色映着他眼底的光,柔柔的,像一汪热乎乎的温泉。 “其实……不一定能考上举人的。” “我还想着,到时候在《食香阁》里面当跑堂呢!” 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好似说得浑不在意。 李心慧闻言,轻笑道:“也不用当跑堂,等酒楼开起来,我们有了稳定进项,我便带你四处游历!” “杭州府的西湖美景,苏州府的狮子林,无锡府的太湖,钱塘县的大观潮,还有天津府,太原府等等,其实你都应该去看看的。” “入朝为官以后,若是留京那便轻易不能出来,若是外放,那也不能轻易调动。” “多一些见识,多一些积累,多一些的历练,对你日后的仕途来说,未必没有帮助。” 陈青云抬首,意外地看着嫂嫂。 他没有想到,她的见识会如此长远。 她说的这些,跟他心里的打算相差无几。 可若不是她亲口说出来,他一定不会相信,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他还以为,她会希望他考上举人,然后一路向上爬。 “一定会去的,不论有没有考上举人,我们都会一起去游历四方!” “三山五岳我都想去!” 陈青云认真道,这两年朝局乱,他也不想踏进去。 一滩浑水,去了也会脏身。 李心慧见小叔一点就透,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古人成熟就是早啊,考虑一件事情的时候,周到细致。 吃完晚饭以后,陈青云要回学子寝房了。 天黑风凉,李心慧拿着新做好的披风给他系上,银色的披风是双层的,里面是柔软的细棉布。 她绕到他的面前,白皙的手指灵活地打着结,两个人的身量相差无比,陈青云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忽然就心猿意马。 粉粉的,嫩嫩的,还沾着耀眼的水渍,浅浅的呼吸散落在他的脸上,他克制着自己,可当看到她弯弯的眉眼时,心口顿时呼吸微滞。 她在笑,虽然含蓄,但却很愉悦。 卷翘的睫毛偶尔闪动着,像似薄薄的蝉翼,带动着让他眷恋的颤动,一下又一下,他深邃的眼眸也跟着忽明忽暗。 “好了!”她抬起头来,盈盈而笑! “以后出门就披上,夜晚风凉,容易感染风寒。” “等到了冬天,我再给你做一个狐裘的!” 她柔声叮嘱,好似已经想好了,冬天狐裘披风的样子。 陈青云的红唇轻抿着,忽然就想问她,她可有披风? 她可为自己做了? 事事都先紧着他来,其实她不知道,他最高兴的是她先紧着自己! 两个人提着灯笼往外走,到了北苑的大门口时,陈青云停了下来! “嫂嫂回去吧,夜晚风凉,晚上把窗户关小一些。” “早些安歇,不要在油灯下做针线,伤眼睛!” 少年温润的声音叮嘱着,柔柔的眸光看着她,似乎想等她转身。 李心慧提着灯笼照耀着大门下的台阶,陪着他又走了几步道:“园林里的路长,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陈青云的嘴角翘了起来,眼眸里的光从柔和变成莹亮。 可他到底舍不忍她孤零零站在台阶上,叮嘱几句,看着她转身才慢慢走远。 李心慧往台阶上走了几步,转身看着他欣长的背影远去,直到那昏黄的灯光都看不见了,她这才转身准备回去。 她嘴角还蔓延着笑意,眼眸亮晶晶的,跟星辰一样! 昏黄的灯笼照着平坦的地面,视线里的焦距不长,李心慧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台阶上站着的萧凤天。 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劲装,头发竖得高高的,露出剑眉星眸,菱角分明的面孔来。 他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眸漆黑一片。 “萧大哥?” “出来散步?” 李心慧疑惑道,北苑后还有一个小园子,里面种了各式各样的花圃。 偶尔她也会过去走动走动。 萧凤天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出声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李心慧闻言,颔首笑道:“反正还早,那萧大哥便走动一会吧!” 李心慧没有留下的打算,她从萧凤天的身边走过,准备回厢房休息。 萧凤天突然一把拉着李心慧的手腕,力气有点大,李心慧被迫停了下来! “萧大哥?” 李心慧转头喊了一声,满是狐疑! “这么晚了,他从你的房间里出来,别人会有闲言碎语的。” 萧凤天沉声道,他知道自己逾越了。 可是想起白天里他听到的那些话,他的心就很不是滋味! 原来,她曾经自尽过! 李心慧愕然地看着萧凤天,他的脸冷肃紧绷,眸光深邃幽暗。 李心慧摸不准,萧凤天是担心她的名节,还是担心她影响陈青云的名誉。 拂开萧凤天的手,李心慧正色道:“清者自清,若在书院都有闲言碎语,以后我们同住小院,岂不是流言更甚。” “小叔寡嫂,上无婆母,下无子侄,就算你们清清白白,别人也会污言秽语不断!” “你若想,我可以出面替你寻门体面的亲事。” 萧凤天认真道,说着为她的话语,可心里却有些酸酸的,很不舒服。 李心慧看向萧凤天认真的神色,确定他不是说笑以后,便道:“若以后我会影响到青云的仕途,我可以离开!” “但是现在青云还需要我,我不会离开他的。” 萧凤天感觉体内升起一股闷闷的感觉,他很不喜欢她说的这两句话,好似为了陈青云,她什么都可以做一样? “若我为陈青云保驾护航,让他一路平步青云呢?” “朝中不说二品,三品侍郎我总是有办法让他上去!” “你是不是可以为自己想一下,不要老是去想他,他是男儿郎,日后科举便是出路,找个有能力的岳父,这一生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可你怎么陪他耗得起?” 李心慧看着萧凤天逐定沉着的样子,仿佛朝堂风云尽握在手! 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李心慧不客气地评击道。 “我记得不久前某人连遗言都交代好了吧?” “谁能为谁保驾护航,说不准正因为保驾护航,而牵连到青云呢?” “牵线搭桥凭的是关系,站稳脚跟凭的本事,步步高升凭的是功绩,萧将军既然能够一手包揽,不如先将朝堂上的异己都铲除了吧!” 李心慧说完,瞥了一眼懵掉的萧凤天,转身走了! 衣袂飘飘,不带一丝犹豫。 萧凤天傻傻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只听“噗嗤”一声,熟悉的声音在他的头顶笑了出来! 他转头去看,只见黄妈妈扶着齐夫人散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台阶上。 “姨母!”萧凤天唤了一声,眸光微闪,面色赧然。 也幸好夜色正浓,所以那羞燥的面容也并不显眼。可萧凤天的心却忽然忐忑起来,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情! 第一百八十章余江决定跟随 乌黑的天色透着暗暗的光,树影和花圃黑漆漆一片,昏黄的灯笼在手里摇晃着,那光比天色的月亮都要温暖一些。 微凉的夜风让脸热的人感觉到了凉爽,甚至于连混沌的脑袋都清明起来! 齐夫人打发黄妈妈下去,慢慢走到萧凤天的身边道:“你也别生气,心慧她并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的,是我多管闲事了!” 萧凤天检讨,他只是今日忽然知道她自尽过,害怕随着陈青云身份的转变,针对她的流言蜚语会更甚。 到时候重蹈覆辙,怕她会受不住。 齐夫人拍了拍萧凤天的肩膀,随即道:“那叔嫂俩人看似不同的性子,可是在乎对方跟在乎生命一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青云慢慢就大了,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闲言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 “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心慧早就点了宫砂了!”“那孩子目光长远得很,知道一劳永逸,黑的总成不了白的,她心里有数的,青云现在还没有中举,就算中了,后面需要打点和处理后宅的人总是要有,心慧见识不菲,行事果决,对青云来说何尝不是助力 !” 萧凤天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他还是出声道:“她一辈子都要为了陈青云活不成?” 齐夫人闻言,对着萧凤天道:“我相信青云不会亏待他嫂嫂的,凤天,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论情,是你欠他们的,论理,你不该多管闲事。” “我已经亲自写信给你娘亲了,让她送我两个懂功夫的女护卫,我准备送给心慧他们当乔迁之喜。” “男护卫你挑两个备着,青云那几刀不是为心慧挨的,而是为你挨的!” 萧凤天的面色变得羞燥起来,显然他该做的事情没有做,不该做的,却在这里讨人嫌! 他觉得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我会安排好的,刚好我身边还有八个暗卫,我抽两个功夫最好的出来!” 萧凤天出声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隐匿暗处的八个暗卫脑袋瞬间回想起那位陈公子的模样,貌似小小的书生,可很有可能就会是他们的新主子了! 渍渍,主子欠下的债竟然要拿他们去还? 这滋味比吹冷风惨太多了! 话虽如此,八个暗卫还是在日常中,开始注意起他们的新主子来! 比如,这一夜就有人夜探了陈青云的寝房,并且待了一刻钟才出来! 学子寝房外,久违的余江握着一把长剑,敲响了陈青云的寝房。 冷冽的气息随着打开的房门侵袭着,陈青云看着压低着头,可却面容冷肃的余江时,眼眸里闪过一丝愕然。 都这么久了,他以为余江早已决定不再找他! “先进来!” 陈青云道,如今寝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当”一声,余江将自己的长剑放在陈青云的书桌上。 “我待一会就要走,那个谢家的大公子谢明宇让人在暗市找了几个杀手,准备在你去阳城赶考的时候,找个地方下手!” “他们刚到定南府,会先找机会认你的脸。”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会暗中跟着他们,到时候你路上小心点,最好带个功夫好的!” 余江叮嘱道,他的武功算不上高,怕到时候有什么意外。 陈青云没有想到,谢明宇竟然会要他的命? 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之前老师还叮嘱他,谢明宇不简单! 此人何止是不简单,简直心狠手辣! “你愿意跟随我?” 陈青云问道,他需要得到余江的肯定。 余江闻言,点了点头! 这次他去京城见识了很多,也激发了他心里一直潜藏着,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 京城那些护卫功夫都不弱,可出头的机会却很少! 他不一样,跟在陈青云的身边,日后陈青云出头了,他也就出头了! “我跟在你的身边可以,不过我不是你的奴仆,我只是你的属下,为你办事却可来去自由!” 余江道,这是他的底线! 他可以卖命,不能卖身! 陈青云闻言,笑了笑,不以为意。 “好,你为我办事,我现在只能许诺给你利!” “你若是答应,银钱一月三十两如何?” 这是镖行里镖师最高的月银了,余江点了点头,知道陈青云没有亏待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间寝房的?” 陈青云问道,他很好奇,余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跟守门的老头喝了二两烧酒,院子里有几个茅厕都知道了!” “我先走了,如果他们离开定南府,我也会跟上去!” 陈青云点了点头,速记叮嘱道:“你小心一点,若是被发现,立即回来!” 余江点了点头,他最善于隐藏了,因为他本就是市井中人。 学子寝房的门开了,陈青云送余江出来! 只见两丈有余的高墙,他竟然一跃而过。 眼眸微眯,陈青云知道,他貌似赌对了! 余江比他想的,还要有几分本事! 大清早的,李心慧等长康忙完大厨房的事情,才带着他一起去看铺面。 结果长康半道上就道:“师傅,酒楼我昨天就盘下来了,陈公子给了我六百两,我一共花了五百两,还剩一百两。” “呃?” “我怎么不知道?” 李心慧愕然,她还装了银票出来,准备一天搞定呢? 长康也愕然,他以为师傅是知道的。 “陈公子还让我盘下一共小的,我也谈了,今天准备过去定下来呢!” “大厨房那边我教了毛仔和刘家兄弟,我随时都可以走了!” 长康认真道,师傅不藏私,他也不藏! 现在大厨房其乐融融,大家在一起都抢着干活,气氛不知道比以前有多好! 那五个小的他也开始教了,一个个学得可起劲了,现在刮鳞,杀鸡,洗肠子都迅速又干净。 “那先去把小的定下来,然后是碗筷,碟子,鱼盘,汤碗等等!” ”一堆都是事情,所以我们要快一点,争取一个月内搞定!“ 李心慧叮嘱道,师徒俩干劲十足。 跑了一天下来,该定下的,基本上已经定下了。 李心慧去看了自己的新住处,两进的小院,从酒楼的后门直接进去,往后还有一个前门通向另外背面的街道。 临街的大门进去,是下人住的倒座房,然后经过垂花门,里面分东西厢房和正房。 正房的两边是耳房,还有一个三层的小阁楼,上面可以看书写字,俯览整条南街,视野特别好! 盥洗室在东厢房和正房相连的地方,而厨房则在二门游廊连接着西厢房的地方。 李心慧准备给陈青云准备一个书房,里面的书架什么都要请人做。 床也要重新请人打,她睡不习惯别人睡过的床。 她住正房,里面有足够的地方让她隔断一个小书房,西厢房给陈青云住,东厢房留着当客房用。 细细地规划下来,李心慧忙得不可开交。 李心慧跟长康回到云鹤书院的时候,发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书院的大厨房外的小门处瞅着! 看那面容,正是名膳楼的两个跑堂! 长康见状,立即压低声音道:“师傅从大门进去吧,这两个人是找我的!” “找你的?” 李心慧疑惑,只见长康立即压低声音道:“他们是来买菜谱的!” 李心慧闻言,皱着眉头道:“你卖了多少了?” “大约六百余道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点!” 李心慧拍了拍长康的肩膀,然后转身从正门走! 长康心里一暖,眼眸异常明亮,他就知道,比起银钱,师傅在乎的,还是他的安危! 目测师傅的身影已经进入书院了,长康立即走过去!那两人见了,立即拥了上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恶心的算计 “长大厨可来了,掌柜说了,给您五两银子!” “这次的菜谱要精细点的,我们要招待贵客呢?” 招待贵客?长康在心里冷哼,这些人什么时候不是这样说! 长康看着这两人尖嘴猴腮的样子,都是名膳楼的跑堂! 也确实够嚣张的,这个时候就敢来书院找他! 或许他们是故意的也说不一定,也许等到他被师傅察觉背叛,然后被赶出书院! 他们刚好过来挖人,如此,到显得他们仁义! 长康在心里冷哼,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见他推拒着两人道:“你们先回去,我晚点写好送过去!” “以后也别来了,连累了我,把你们买菜谱的事情捅出去!” “到时候我虽然是在云鹤书院做不成了,可我还能自己开间酒楼呢,可名膳楼的名声要是臭,不知道这定南府有头有脸的人家还去不去了?” 两个跑堂的闻言,不敢怠慢,连忙回去复命! 长康见他们已经走了,想了想,还是去了学子寝房! 陈青云正在温书,长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是大厨房又有什么事情了! “说吧,可是有人想收买你?” 长康闻言,点了点头! “今日他们来大厨房外等我,我瞧着到像是想把我卖菜谱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估计是听到我们盘酒楼,有些坐不住了!” 陈青云闻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只见他叮嘱道:“你先去看看,他们到底想要挖你,还是想通过你做点什么?” “不论是做什么,你都先答应下来!” “我到是要看看,这些人的心思!” 长康闻言,立即点了点头! 他明白陈公子的打算,最好的办法是一劳永逸! 夜晚,长康去了名膳楼掌柜私下经常约他见面的茶馆。 两个人要了包间,上了一壶毛尖和点心! “万掌柜不厚道啊,我卖菜谱,你买菜谱,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今天却突然让人去书院找我了?” 长康自斟自饮,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是兴师问罪! 万掌柜也听出来了,他捋了捋自己的小胡须,细长的三角眼闪烁着,眯笑道:“瞧你说的,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拆了你的台我们有什么好处?” “听说那个陈娘子已经不管大厨房了,全都交给你!” “要弄什么酒楼,都盘下来了?” 万掌柜试探道,他得到了消息,那个小寡妇要自己开酒楼了! 她要是开酒楼,那他还有什么生意啊? 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让她做成的! 长康冷冷地斜倪了一眼不怀好意的万掌柜,冷笑道:“她再怎么说也教了我这么多的手艺,在南街开家酒楼也影响不到你名膳楼在定南府的地位?” “怎么?想找机会使坏?” “再说了,为了这件事你就要跟我玩阴的?” “我长康再不济,自己开家酒楼的本事还是有的!” 万掌柜听着长康这脾气大的话,知道自己的银钱把他的口袋装得鼓鼓的了! 这个人一点有了本事,有了银钱,张狂起来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不过这样的人好啊,喜欢钱,喜欢钱就好办了! 只听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何必要自己开,等到她开了,你来管不是很好?” “云鹤书院的油水再多,能有自己赚的多?” “更何况你学了这几百道,开十家酒楼都绰绰有余了!” 万掌柜恭维,其实心里早就打算好了! 长康故意冷了脸,随即对着万掌柜道:“万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欺师灭祖吧?” “这要是以后陈秀才中了,收拾我不跟收拾蚂蚱一样?” 万掌柜闻言,笑了笑,也不恼! 只听他道:“她一个女人,怎么也是要嫁人的!” “不过她是身份嘛,当妻是不行了妾却是可以的!” “我想纳她为妾,你从中牵线搭桥,到时候事成,我劝说她把酒楼给你开,抽三成就行!” “剩余的七成都是你的,酒楼也是你的,如此,可好?” 万掌柜徐徐而诱! 长康用力握了握茶杯,差点就砸到了万掌柜的头上! 只听他冷笑道,“我一个徒弟,还能管师傅的事情不成?” “再说,她能不能嫁,那还得看陈秀才的意思呢?” 万掌柜闻言,立即拿出了五百两银票放在了长康的面前! 只听他继续道:“我都打听过了,她可还是黄花闺女!” “陈青云八月要去阳城秋闱,到时候你把人带到我的面前,我睡一晚,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一个不干净的女人,陈秀才怎么可能还会接受她为陈家继续守寡?” “到时候人是我的,这酒楼还不都是我说了算?” 这注意打得,长康都想要拍手了! 是啊,得到了师傅,就相当于得到了师傅的一切! 可这个老头配吗? 满口黄牙,一双三角眼,口臭面黄,身材矮小! 这种跟畜生一样的男人,竟然还敢想沾染他的师傅? 简直不可饶恕! 怒火在心里燃烧着,几乎把血液都烧沸腾起来! 可长康忍着,继续冷笑道:“若是到时候我师傅不从,闹到公堂上去呢?” “两败俱伤,你能讨得了好?” “你可不要忘记了,我师傅跟知府徐夫人,还有齐夫人都很好的!” 万掌柜闻言,冷冽一笑! 只见他微眯着细长的眼眸,似鄙夷傲慢道:“你可知我家的主子是谁?” “别说是区区定南府的知府,就是杭州府的知府见了我家主子,都要面露三分笑!” “这件事你尽管去办,若是事成了,我再给你五百两!” “若是不成,这五百两你且收着,日后多给我一些菜谱就行!” 万掌柜将那银票推过去,仿佛只是推过去一张纸,压根不在意! 长康的眼眸微眯起来,不去拿,只是淡淡道:“你家主子是谁?” “杭州知府算是肥差了,一般没有关系可调不到那里去?” “杭州知府见面都要和颜三分的人,莫不是藩王?” 万掌柜闻言,脸色僵了僵! 自然不是藩王! “我家主子是朝中内阁第一人,大首辅臣的嫡亲表弟!” “这位首辅姓……” 万掌柜没有说出来,不过却沾了茶水,在那桌上写了一个张字! 长康立即就明白过来,眼眸微闪,当即收了银票! 那银票在他的手里捏得紧紧的,皱成一团,只差没有揉烂成泥! 万掌柜见长康收了银票,高兴地笑着,给他斟茶! “以后我们一起为主子办法,定南府大酒楼都由我们掌控,可是体面得很!” “她既是你的师傅,我总是会多疼她几分,保她锦衣玉食,绫罗绸缎!” “如此,便好!” 长康举杯,遥遥而敬! 两人同时饮茶,万掌柜高兴得眼眸眯起来,喝茶时,还有茶水从他的嘴角漏出来! 长康的眼底的寒意越来越深,跟万掌柜分开以后,不顾跟学子寝房隔开的院落锁了,抬了梯子就爬过去找陈青云。 这是第二个晚上,又人去找陈青云,而且还待了半个时辰! 萧凤天的暗卫暗暗记下时间,准备天亮就去回禀。 学子寝房里,陈青云气息冷冽,眸光阴霾! 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上面青筋凸出,周身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只听他阴冷道:“确定他说的人是张金辰?” “我也不知道,可这件事很好查!” “朝中姓张的首辅,内阁第一人,有一个嫡亲表弟居住在杭州!” 长康冷声道,这件事那个万掌柜还准备等陈公子走了以后动手! 到时候还挺棘手的。 “这件事我自会去查,你先注意他的动向,具体跟他商量出一个章程!” “比如什么时间,地点,有谁参与!” “这件事他的主子知不知道,或者是不是他主子指使的,你尽管去套他的话,反正套得越深,他就以为你想为他效力!” “在他的眼里,你已经背叛过一次,再背叛一次便不会是问题!” “更何况,他敢这么跟你说,必然心里早已确定你会跟随他,成为他指使的走狗!” 长康的脸色紧绷着,很冷! 他一直都知道,名膳楼是别处开来的分店,却不想,这背后之人还有些来头! 可就这样心术不正,手段卑劣的人,竟然还想妄图利诱他? 还想伤害他师傅,简直就是找死! 长康点了点头,他明白自己接下去要怎么做? 只有确定了具体章程,才好想出一击即中的对策! 那个人再厉害,都是在杭州府而不是在这里! 更何况,当官的是张金辰? 可他们还有齐院长呢,齐夫人还是出身侯府的!没有必要怕一个没有官职的,只靠关系的大户! 第一百八十二章赤诚之心 萧凤天得知陈青云有些异动的时候,先去见了齐瀚。 书房里静谧无声,多宝阁上的白瓷瓶子迎着光,像玉一般,美丽极了。 圆形垂地的博古架摆满了各地珍品,尤其根雕最为出彩,上釉调色,多彩斑斓。 齐瀚皱着眉头沉思,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都凉了,也不见他动过! “不瞒你说,青云居住在书院的时间比陈家村的时间还长,我从不知道有人竟然会半夜翻墙找他?” “长工院里的长康是心慧的大徒弟,去找青云肯定是心慧遇到什么难事了?” “半夜翻墙,证明事情很急,或者很严重!” “另外一个,外面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齐瀚摇了摇头,他竟然不知,自己的爱徒也在暗中培养势力了。 能够夜入书院,找到学子寝房去的,齐瀚可不认为是一般人。 萧凤天的眼眸冷了下来,皱着的眉峰闪过一丝犀利。 他没有想过,这件事还牵扯到心慧的身上去? “我去见见青云!” 萧凤天道,他正好送两个人去给他! 齐瀚闻言,出声道:“我让人去唤他过来,刚好我也想知道,外面进来找他的人是谁?” 萧凤天没有反对,坐到椅子上静下心来等。 齐瀚吩咐了下人去叫陈青云,总算是想喝口茶了! 可茶水的味道早已变了,他又让人去沏了一壶新的过来! 清幽的书房四周都没有房檐遮挡,只是寥寥地种了许多槐树和翠竹林。 萧凤天看着支开的窗户,远远探过去的目光,刚好看到从圆形拱门外走进来的陈青云。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望,陈青云深邃的瞳孔微微一变,点头颔首。 萧凤天看着陈青云面色寡淡,深邃的眼眸透着一丝冷冽的光亮。 好似跟之前在南山寺见面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昨夜之事,也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异样! 陈青云给齐瀚和萧凤天见礼以后,随意地坐在一旁。 齐瀚等了一会,发现陈青云没有主动开口,他一张老脸绷不住了,瞥了一眼陈青云,目露不悦。 “老师可是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陈青云淡定道。 齐瀚一口老血哽在喉咙,上不去,下不去,可没差点把他憋死! “咳咳……你就没有什么要跟为师说的?” 陈青云看着老师意有所指的话,心里隐隐猜测,肯定是因为长康夜半翻墙的事情! “些许小事,就不麻烦老师了!” 齐瀚:…… 他突然想动手怎么办? 好多年没有用的戒尺忘记放哪儿了? 萧凤天看着陈青云淡定的面容,眼皮抽动几下,据实说道:“我备下了两个暗卫,原本是想等你跟心慧乔迁之日再送给你们的,他们这两日注意到有人半夜找你,我不放心,便想问问。” “若是你有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先把人给你!” 陈青云皱了皱眉,看着萧凤天,似在品味他这话的真假! 显然,他被萧凤天的暗卫监视了。 “如此说来,我到是要谢谢萧将军了!”陈青云笑道,口气微凉,带着嘲讽。 萧凤天不喜欢陈青云对他说话的口气,应当说,他不喜欢陈青云敌对他! 他私心里,已经将陈青云和李心慧归纳成为自己人! 自己人,必然是要护着的。 “青云还是唤我一声萧大哥吧,不必跟我这般见外。” “他们也是听说我要将他们给你,便私下想要关心新主子的动向,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返回京城,他们不会是我的眼线。” “你大哥总是会盼着你有出息的,而且你嫂嫂在陈家守寡,你总是要护着不让她受委屈!” “与其说是帮你,不如说是我在报救命之恩。” 萧凤天越是坦然,陈青云的心就越沉得厉害。 他知道嫂嫂那个性子,最崇敬的便是萧凤天这种为国为民,知恩图报,有情有义之辈。 心里轻叹一声,陈青云知道是自己狭隘了! 他拼命想要将嫂嫂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他自己又非常清楚,他还没有那个能力! 收拾一个掌柜的,他绰绰有余,收拾一个大户,他心有算计。 可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内阁首辅,派系众多,根深蒂固。 他想要出手,未免太自不量力。 “名膳楼的万掌柜仗着自己的主子跟张金辰有些关系,便想让长康从中牵线,纳我嫂嫂为妾。” “嘭!” 萧凤天用力拍了拍桌子。 “岂有此理,他主子是谁?” “狗仗人势的东西,竟然还妄想染指我部下的遗孀?” 萧凤天怒不可遏,双眸喷火,面色冷肃。 齐瀚扶着额头,看着徒弟那探究的深深眸光,觉得心口一抖。 “萧大哥可有什么注意?” 陈青云问道,他的口气淡淡的,如天空的消散的白云,仿佛找不到一丝撕裂的痕迹。 可莫名的,萧凤天却听出了一股阴冷的深意。 察觉自己失态,萧凤天也并未隐藏。 相反,他立即做出坦然的决定。 “我把人给你,你自己安排一下保护好你嫂嫂。” “我让人去查名膳楼的来历,剩下的我们再行商议,总是要拿出证据才能堵得住别人的嘴!” “而且日后我不在你们的身边,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一点,阳城总兵胡志昌是我一个好友,我走时会给他去封书信,到时候有什么棘手的,你便拿着我的名帖去找他。” 萧凤天安排道,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名帖递给陈青云。 陈青云看着萧凤天认真慎重的面孔,想了想,还是接了过去。 萧凤天比他想象的要磊落得多,而且,他很护短。 不论是对嫂嫂,还是对他,都是相护的。 陈青云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担忧,如果萧凤天只是一个大老粗,如果他只懂得领兵打仗,如果他只会吆五喝六,或许他就不放在眼里了。 可是他分明心思细腻,话语里的一丝嘲弄他都一清二楚。 而且他还懂得直接面对这种嘲弄,让他那点小心思显得不堪入目。 “我与长康说好了,他去套出那个万掌柜的话,是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指使的? “他家的主人到底知不知道?” “他们想等我去阳城赶考再动手,我原想确定具体时间以后,带着嫂嫂跟我一同去赶考,余下跟师母商议,李代桃僵,瓮中捉鳖!” 陈青云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去阳城最少要二十天。 他实在是不放心! 可萧凤天的坦诚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那就是,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真心想要护着嫂嫂。 哪怕是因为救命之恩,或者是不能说出口的感情,可至少他看得出萧凤天的心是真诚的。 萧凤天没有想到,陈青云早就想好的对策! 李代桃僵,瓮中捉鳖确实好! 可治标不治本! 那些人若是没有受到重挫,下一次还会席卷而来! 他看着坐在一旁的齐瀚,虽说名声颇大,可却是没有实权! “这一次去阳城赶考,我们就带着你嫂嫂去!” “我们?” 陈青云疑惑地抬首! 这个时候,只见萧凤天点了点头道:“我们提前去,我将阳城总兵介绍给你认识!” “他就是一个喜欢喝酒吃肉,性子豪爽的汉子!” 更重要的是,还没有成亲! 萧凤天眼眸忽闪,忽然觉得心里又有点酸酸的了! 陈青云没有想到,萧凤天就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性子。 风风火火的,似乎成竹在胸。 他是将军,自然不能一直留守在京。 西北战事还未彻底结束,虽然借着养伤留在定南府,可却还是要回京去复命。 可京城也就是小憩之地,他最终还是要驻扎在西北。 临走前,萧凤天好似要将他和嫂嫂的后路都安排好。 光是这份赤诚之心,都叫他自愧不如。陈青云磕下眼眸,心里忽然有些惆怅低落…… 第一百八十三章他也有怕的人 “我打算等长康套出消息再走,我嫂嫂刚刚盘下酒楼,也需要交代一番。” “提前去阳城,一走便是一月,我想去问问我嫂嫂的想法!” 陈青云认真道,他在思量,这件事如何开口。 可他思量的头绪还没有出来,只听萧凤天叮嘱道:“就说是去照顾你秋闱便好,其余的不要多说,以免她多思多虑,心有惶恐。” 齐瀚的眉头皱成了川,觉得他到像是局外人! 这两人话里话外围绕的都是心慧安危和想法! 陈青云也觉得萧凤天说的有道理,可这话从萧凤天嘴里说出来,他却不是很舒服! 感觉他自己不怎么关心嫂嫂一样! “姨母已经写信回京了,等你秋闱过后,你嫂嫂的身边也会有功夫不弱的女护卫。” “你这次若是不中,我可以在京城国子监给你安排一个名额!” “在哪里我可以请我娘代为照顾你们!” 萧凤天认真道,实在不行,只有彻底纳入镇国将军府的羽翼之下了。 陈青云的心里微微震惊着,他没有想到萧凤天竟然肯为他们叔嫂二人做到这一步? 摇了摇头,陈青云拒绝道:“不用了,我与嫂嫂商量过了,不管能不能考上,我们都准备游历一番,春闱再考会是在三年以后。” 萧凤天愕然地微微张了张红唇,一双深色的眼眸几欲转变,半响忽然有种胸口种箭的感觉! 一对男女,游历一番? 怎么听起来好熟悉! 萧凤天下意识看向姨父! 齐瀚的小胡须微微抽动着,他当年那是成亲以后才去游历的! 而且,青云的这个打算,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 陈青云的余光看到面前的两人都有些吃瘪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 话说,心里的郁闷总算是一扫而空了。 萧凤天离开以后,陈青云被叫住了。 师徒二人弄了个小火,一边煮茶,一边叙话。 “西北贪墨银两的事情跟成王有关,皇上震怒,已经将成王打入天牢。” “景王尚在边关,这场火蔓延不到他的身上,可其他王爷和朝中的重臣,牵连出来的只怕不少!” “青云,你若是敢赌,凭你跟凤天的关系,他一定可保你进翰林院,到时候造化如何,便得看你自己的了。” 齐瀚认真到道,京中有贵人帮扶,自然再好不过。 萧凤天的母亲出自三公之一的太傅府,更何况还有皇上眷顾的这层关系? 要保一个年轻有为的进士,容易得很。 这场祸事再激烈,只要闯进去了,坐稳那个位置,那便就站在了上首的位置,以后很难被动摇。 外放出去,日后官至三品二品已经是极限。 翰林院若是资历够了,有人提拔,不过是三五年的时候,一个侍郎之位还是能够擒住的。 陈青云看着手里的名帖,上面还盖着萧凤天的私印。 他科举在即,萧凤天此举再明白不过。 认真地将名帖收起来,陈青云颔首道:“他的这份心意,我受了!” 齐瀚闻言,大喜过望。 他之前还怕青云心有抵触,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这徒弟,一如既往地狡猾。 “前一夜外面翻墙进来找你的人是谁?” 齐瀚问道,他对那个人比较感兴趣! “是一个我收用的一个护卫,叫余江,有些功夫,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之前算计谢明宇,他找了人准备在阳城的路上截杀我,余江来给我报信的!” 陈青云解释道,好似浑不在意。 齐瀚的眼眸眯起来,眉头狠狠皱起。 “截杀?” 他重复这两个字,冷戾的气息铺散开来! “嗯,我开始担心玉衡了!” “有这样的大哥,他的处境比我危险多了!” 陈青云调侃。 齐瀚气得胡须抖动起来,只见他起身,四处搜寻一番。 终于,他眼眸的光点总算是有了焦距。 只见那铁架子上的花盆底下,压着早已沾满灰尘的戒尺。 他立即走过去,将那花盆抱下来,然后拿着戒尺就对着陈青云抽了过去! 陈青云正端着茶在喝,冷不防被戒尺抽中,顿时疼得他五官都皱了起来! “老师!” 陈青云喊道,一脸莫名其妙! 齐瀚见他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当即又是几快速地抽了几下! “啪,啪,啪!” 陈青云穿得单薄,这用力几下,他感觉后背和膀子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齐瀚一边抽,一边冷声道:“我当时怎么说的,叫你不要去招惹谢明宇,那个人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现在知道了吧,比起你的迂回婉转,人家虽然简单粗暴,可更见成效!” “杀了你,一了百了!” “嘶……” 陈青云感觉老师好用力,皮肉之伤很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嘴硬地回击道:“那也要他能够得手!” “哼!” 齐瀚听到他的嘀咕,狠狠地哼了一声! 只见他把戒尺一扔,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外走! 陈青云疑惑地看着他的身影,挠了挠被打疼的后背,然后尾随出去! 结果齐瀚一路往东厢房走,陈青云见了,眼眸突然撑大,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即充斥而出。 “老师,我错了!” 陈青云没出息地示软。 可惜齐瀚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陈青云急了,立即追了上去! 只见他不管不顾地抓着齐瀚的衣袖,压低声音道:“青云知错了,再也不敢肆意乱来了!” “哼!” 齐瀚冷哼一声,眸光微微抬首,看向远方。 “以后不论要收拾谁,我都先请老师拿主意,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陈青云继续道,他不能让嫂嫂知道,有人想要杀他! 不然,嫂嫂一定会担心的。 齐瀚看着陈青云示软,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他教导了这么多年了,结果说什么青云都听不进去! 结果到了心慧这里,青云便没出息的说软话! “哼!” “原来你也有怕的人啊?” 齐瀚再次冷哼,随即甩手离开,也不去东厢房了,而是往书院走去。 陈青云见状,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抬步走近东厢房,只见那房门开着,凉爽的风吹拂着,树叶发出莎莎的声音! 陈青云站在房门口,看到嫂嫂正伏在书桌上,写写画画,很是认真。 心潮浮动的涟漪慢慢归于平静,陈青云勾起嘴角,轻轻敲门。 “扣扣” 李心慧抬眸,只见陈青云浅浅而笑地站在门口,似乎来了有一会了。 她愕然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外,可随即又堆满了愉悦,出声问道:“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老师找我过来说话!” 陈青云道,他走进去,发现嫂嫂竟然在画房屋改造图。 客堂隔断的位置,盥洗室里面的衣架子,他书房里的书柜和多宝阁,以及她房间里的柜子和床铺。 他接过去看,意外道:“都要找人重新打吗?” “是啊,你看看还想加什么?” 李心慧兴奋道,她准备好好重新装修,衣柜,大床,罗汉床,还有贵妃椅等等,这些精细的家具都要按照她喜欢的样式来打。 隔断的样式她就参照了北苑的,简单又大方,其余的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来。 比如那盥洗室她就做了设计,以后烧了热水还能冲澡,房间里放恭桶也不方便,她也准备设计一个在盥洗室后面,能够用水冲洗的茅厕。 花圃里种些豆角,香葱,西红柿,辣椒,小阁楼上就种南山寺的僧人们送的花木,那些漂亮的石头也可以拿去雕刻打磨。 一件件事情累积起来,多得让她偷闲的时间都没有! 陈青云见她连书柜的样式都画好了,简单大方不说,一个个隔开的小格子还能把类别区分,而且连画缸摆放的位置都画出来了。 笔架,砚台,宣纸,他仿佛看到自己坐在书桌上,埋首疾书,而她在一旁做着针线,颔首而笑的场景。 心里有一个位置暖暖的,他忽然就想着,快一点长大,然后出仕,一步一步走上去,护着她。 陈青云坐到她之前坐的位置上去,然后提笔,慢慢地将她画得凌乱的图纸从新归纳。 圆凳子,圆桌子,靠椅,软塌,躺椅,院子里吊起来的秋千架,她阁楼上的小花圃,她院子里的小菜地,她房间里的衣柜子,她喜欢的大床,她要的大铜镜,她想要的盥洗室,她特意备注的小茅厕…… 真的很多,也真的很不一样。 陈青云感受到一种家的温暖,因为她认真地布置着,连隔断上花纹都画得一清二楚。 临窗的小木桌,小小的挡风插屏,可以随意不用棍子支起的窗户,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细致和认真,这种认真将他的一颗滚烫的心都包裹起来。 仿佛自此以后,就算那些坚硬的外壳都被击碎了,可是他还有家。可以免他颠沛流离,免他孤单凄苦,免他沉寂落寞……的家。 第一百八十四章做媒的想法 陈青云的画功极好,李心慧在一旁看得入迷了,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搬进新房子里去。 “我给我娘他们看好铺子了,有二层的小阁楼可以住,家具什么都是现成的。” “我掐着时间,等到全部都弄好,最少也要一个半月。” “刚好到时候桂榜也揭了,兴许能够喜上加喜也是不错的。” 陈青云刚好在画他房间里的多宝阁,冷不防听到她的话,直接将那多宝阁的样式画成了双喜的样式。 他猛然看到时,眼睛立即热起来,面容也绯红一片。 李心慧没有注意,只是惊叹道:“这个多宝阁的样式好别致,看起来像是繁体双喜字。” “我从画换一个!” 陈青云听得耳朵都发烫了,有些手足无措地想抽掉宣纸。 结果李心慧连忙摁住,疑惑道:“为什么要新换,我觉得很出彩啊,又讨喜吉利!” “放在你的房间里,最好不过了!” 陈青云继续往下画,可渐渐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好在都画得差不都了,李心慧拿着画纸,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眉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我拿给长康,让他去找信得过的人做,工序慢不要紧,不过要做得好!” 李心慧想要出门,不过陈青云还在。 她转头看他,兴趣盎然道:“要不要一起去?” 陈青云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去。 园子里静谧极了,高高的树影挡了大半的阳光,阴凉的感觉也遮挡不住由衷的喜悦。 李心慧行动如风,偶尔驻足等着缓慢的陈青云,还疑惑地看着他。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走得那么慢? 陈青云哑然失笑,最后提点道:“方有为之前是瓦匠,修整房屋他很在行!” “他们经常都要返回陈家村的,请他们带个消息去给张婶,让她跟张大哥过来。” “到时候慢慢按照你的想法做,做多少都可以,还顺便帮你把院子收拾一下。” 陈青云道,他准备带着嫂嫂去阳城。 而唯一可以交托的人,除了跑腿的长康,便是一直看着他长大的张婶。 许久没有回陈家村了,李心慧都要忘记了,张婶的儿子就是学木匠的。 她点了点头,认真地附和道:“嗯,那就按你说的办,到时候张婶过来跟我作伴,帮帮我的忙也好!” “或许也可以留她在省城,以后我们都是要招人的。” 李心慧说道,认真地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反正陈家村她看得上眼的没有几个,张婶虽说有些乡下妇人都有的通病,可至少心地好,懂得知恩图报。 “张婶不会跟你作伴的,至少现在不会!” 陈青云逗趣道,准备让她猜! 果然,只见她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你是让我不要插手《食香阁》和院子整修的事情吗?” 陈青云摇了摇头,眼里的笑意蔓延出来。 “你想我去做什么事情?” 她狐疑道,立马就想到了! “你想让我陪你去阳城秋闱?” 陈青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眸里流光回转,认真道:“三场九天七夜。” “很辛苦的,听说有人经常都会在考场里昏过去,我怕我熬不下来!” 陈青云谨记,以柔克刚,必要时候,示软为上上策! 果不其然,李心慧听了以后,立即就心疼起来! 她立即就计划道:“我还得给你准备厚披风,到时候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当被子盖!” “还得给你准备一些吃食,好吃又能存放的,蛋糕就不错。” “还有另外配些驱蚊虫的香包,还有提神醒脑的,镇定安眠的。” 她细细地想着,害怕还有什么遗漏的。 陈青云的嘴角翘起来,愉悦道:“那嫂嫂是答应跟我去阳城了?”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我之前就想陪着你一起去了,可是想着伯母一定会给你安排人的,我就没有说出来!” “秋闱是大事,我陪着也好,不然我在这里也是提心吊胆的。” 李心慧实话实说,秋闱的考场都是隔开的,据说是跟茅厕大小的地方,三天都要待在里面。 能答应就好了! 陈青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长康也忙,不如我们亲自去找方有为吧!” “顺便也该定个时间,把他们那五家的小子正式收徒,这样等到《食香阁》开张,把他们带出来也名正言顺!” 陈青云说道,他突然就想和她出去走走。 两个人,沿街逛一逛。 也就是秋闱在即,老师也不再拘着他。 这样凉爽的天,这样难得的机会,他忽然就不想回去温书了! 李心慧难得见陈青云抽空陪她,哪里会不愿意,当即两人就从书院的角门走出去。 云鹤书院的园林真的很美,假山,活水池,湖心亭,凉亭,牡丹园……每日在那鹅卵石小道上走一遍,在那木制蜿蜒的台阶上走一遍,在那青石板铺成的幽径窄道上走一遍…… 可走着,走着,萧凤天就看到站在树影下的叔嫂二人。 也许真的是相依为命吧,他从未见过谁家的小叔跟嫂子能够走这么近,两个人相视而笑的时候,让他想起了那几个堂兄跟堂嫂的眉目传情,欲语还休。 直到他们相携而去的身影消失在他眼中,他才恍惚自己在原地站了一会了。 假山上还有小道,小道上还有亭子,亭子里还有花圃。 他高高俯视着,觉得自己把什么都看清楚了,可又没有看清楚。 她的一颦一笑,坦然愉悦,丝毫没有女子的娇羞遮掩。 他的一字一句,刻意隐瞒,丝毫没有小叔对嫂子隔阂尴尬。 他们似乎比亲人还亲,仿佛在一起,谁也插不进去。 萧凤天皱起了眉头,他心里隐隐担心着,肯定了要给李心慧做媒的想法。 胡志昌官居三品,而且无派无系,家世简单清白,唯一的老母也在三年前过世了。 那人的一身军功都是拼来的,功夫底子好,护短,唯一的缺陷是脾气暴躁,而且年纪已经二十八了。 萧凤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觉得胡志昌的条件也不那么好了! 可是他身边官居高位而又不挑家室的,还真没有几个!他那几个堂弟年纪轻轻的,就有了通房丫鬟,比胡志昌还不如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报复的怒火 李心慧压根不知道,陈青云要带她去阳城,是害怕自己顾不得的时候,别人算计她! 而萧凤天却是打定注意带她去相夫婿的,而且还是准备等她相中了,见了人再说出来! 她和陈青云慢慢沿着官街走过去,那几人在菜市场卖肉,五家都租了临街的铺面,接了几个大户家的长久生意,每天最少都要宰三只猪才够卖。 几人都是知恩图报,心里有杆秤,知道没有陈青云和陈娘子当引路人,他们不可能有这么稳定的进项。 方有为跟他媳妇在收拾卖剩下的骨头,太阳还高高挂起呢,他们就只剩下几块瘦肉没有卖了! “方大哥,我们过来找你帮个忙!” 陈青云打着招呼,转头又对着方有为媳妇喊道:“嫂子!” 李心慧点头颔首,安静地待在一边,真正有着家里让男人做主的自觉! 方有为的媳妇很不好意思地连忙把手里的猪油擦干净,看着自家男人跟陈青云说话,端了小凳子给李心慧做! “青山家的,快坐吧!” “这摊位上到处脏兮兮的,招待不周了!” 李心慧看着方有为的媳妇,白净的脸蛋圆润得很,有点矮,有点胖,不过笑起来的时候很真诚。 她笑着坐下,两人闲聊几句! 无非就是那几个孩子! “我准备出来开酒楼之前收他们几个为徒,刚好带出来帮我!” “到时候在酒楼,你们想见的时候就过去带回来住几天!” 李心慧出声道。 方有为的媳妇高兴坏了,笑的眼眸眯起来,连忙道:“多谢青山家的了,不不,以后要喊陈师傅了!” “让陈师傅受累了,我家大成要是不听话,没事的,尽管抽他!” “他皮实,小时候我就经常抽他!” “是吗?”李心慧笑道,那几个孩子里面,就数方大成最有主意了,人聪明,踏实,而且还嘴甜! 陈青云见嫂嫂在那边聊得挺开心的,嘴角下意识勾起! “那就这么说定了,方大哥带个消息回村里,请张婶和张大哥过来帮忙1” “你如果忙的话,就介绍以前做工的同伴来就行!” 方有为闻言,立即摇了摇头道:“不忙,不忙,早晨杀了猪你嫂子就能卖,我家里的小侄子也过来帮忙了。” “我每天下午过去翻修,四处看看,长康都跟我们熟了,干起活来也方便!” “去村里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村里在府城做工的很多,请他们带个口信,张婶他们估计两天就到了!” 陈青云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了! 秋闱在即,他要是算得不错,族老和里正还会代表村里送些银钱来。 “来了就去找长康,院子和酒楼的钥匙都在他那里!” “图纸我也会放在他那里,有什么问题就跟他说,工钱按照双倍算!” “不不……不用工钱了!” “要不是你们叔嫂二人,我们哪有如今稳定的进项?” 方有为打断道,他是个厚道人,这番话说得脸都红了。 可陈青云却坚持道:“必须要给的,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亲兄弟明算账才能一直亲!” 陈青云道,他有意收拢这五家当嫂嫂的下手。 方有为红了脸,知道陈青云说的深意,显然他那个孩子就要真正拜师了! 两口子都高兴,等到陈青云和李心慧准备走的时候,连忙给他们栓了两块瘦肉。 陈青云和李心慧不要,他们便一直往前凑,真心实意想要表达一点感激之情! 远远的,累了一天的陈地歇在脏乱的墙角。 他啃着手里硬馒头,一抬首,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几道身影。 方有为两口子凑上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一个紧地劝那叔嫂二人收下肉。 那叔嫂二人一边推拒,一边往后退,小寡妇差点跌到。 陈青云连忙扶着,哪里还有什么叔嫂忌讳? 陈地冷哼一声,眼眸眯起来,胸口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显然,他被剔除出来,就是陈青云假公济私,为小寡妇出头。 陈地捏碎了手里的馒头,阴鸷的眼眸里,布满了深深的愤慨和恨意…… 陈青云和李心慧最后还是提着方有为夫妇给的两块瘦肉离开,一路上,李心慧还跟陈青云调侃,回去给他做青椒肉丝,水煮肉片,茭白炒肉。 可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陈地却一直悄悄地跟着…… 他用力地吐了一口吐沫,手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眸撑大,露出里面压抑不住的凶光。 报复的怒火高涨着,陈地的心里想了一百种要这两人付出代价的想法。 陈赖皮晃眼看着小寡妇了。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眶,有些不敢置信! 他送肉回来,还挑着空荡荡的筐,几乎下意识就看到了与他面对面走过的小寡妇。 她笑着,眼眸柔和明亮。 穿着一身清雅的浅绿色的罗裙,上面是窄窄袖口的小衫,若不是那盘起的头发,他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姐。 饱满的轮廓好看极了,肌肤白皙,粉颊如玉,笑着的时候红唇勾起,露出皓白的牙齿。 步伐轻快,裙角偶尔还会掀起小小的幅度,跟水波一样,一圈一圈的,仿佛荡漾在他的心上。 他几乎下意识驻足,仿佛想要多看一眼。 曾经他有过的那个想法,被他深深藏在了心里,看着如此光彩照人的她,他立即自残形愧起来。 可惜再次抬目,只见她和陈青云的身影慢慢远去,两个人挨着,男的儒雅俊秀,女的娇俏明媚,像是一对璧人。 眼前风景美得刺痛眼睛,他下意识想要低头,可忽然视线被阻隔,他看到陈地握紧拳头,一只手里还握着粗粗的麻绳。 他悄然地跟着他们的身后,眼里喷火,似乎有所报复。陈赖皮的眼眸立即深了起来,想也没有想就尾随而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簪子不如他的画珍贵 难得出来逛,李心慧还不想回去,她想去买一只金钗。 上一次的教训让她明白,这防身利器必须要有。 两个人买了布袋把肉装起来,然后去了首饰铺子。 李心慧没有觉得带着小叔去买首饰有什么不妥。 可是一路跟着他们的陈地却冷哼起来,而且,在他们两人去买金钗的时候,陈地去买了一把杀猪刀。 他还记得陈生用杀猪刀吓唬他的样子,那刀光冷冷的,确实让他感觉到了一股惧意。 陈赖皮把筐都扔了,他看到陈地买刀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了,肯定要出事。 他以前是地痞流氓,知道有些人急眼的时候,杀人就是一瞬间。 陈地的性子不稳,在家就经常打老婆,下手又狠,阴阴沉沉的,显然现在要报复了。 陈赖皮提着心,一直盯着陈地。 他知道有些人只是一时气急,等到气消了,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他决定等会阻止陈地下手。 首饰铺里,人家以为来了一对小夫妻。 掌柜的和伙计见两人穿的虽说不是价值连城,可也是整洁干净。 “不知道两位想看点什么?” “小店的龙凤镯子,玉佩耳饰,头钗小簪都应有尽有!” 李心慧看着掌柜殷勤的面孔,当即道:“就要金钗,比较长的那种,上好的!” 李心慧强调,因为她需要金钗的硬度要够。 陈青云的眼眸微闪,原本还开心她也知道买些首饰了。 可是听到她说出的要求以后,他立即就明白过来了! 她要的是防身的利器,不引人瞩目的。 而不是首饰! 心蓦然疼痛,陈青云的眼眸也跟着黯淡下来! “掌柜的,小簪子也要,再给我看看玉镯!” 陈青云出声道,她不买,他可以给她买。 李心慧转头看着陈青云,皱了皱眉,出声道:“我不用那些!” 陈青云眉头上挑,随即道:“是我要买,你就负责带!” 掌柜和伙计在一旁轻笑,心里越发肯定了,就是小夫妻,看样子只怕是刚成亲不久的! 妻子应当是心疼银子,不过看起来丈夫却更心疼妻子,温柔的眸光满是宠溺! 两人知道这生意十有八九能成,连忙拿着托盘,将上好的玉器和金钗簪子都拿出来。 李心慧坐了下来,陈青云站在她的身后,慢慢地挑着。 金镶珠宝桃花钗。 陈青云“这根不错,上面的桃花很漂亮!” 李心慧:“太艳了!” 金镶珠宝蝴蝶钗。 陈青云:“这根呢,蝴蝶翩翩起舞,很动人!” 李心慧:“还是太艳了!” “素雅一点的,长一点的,尖锐一点的就可以了!” 掌柜:听起来像买钉子! 伙计:怎么感觉拿去杀人? 陈青云:可见嫂嫂心里阴暗面积有多深了! 李心慧一个人慢慢地看,注意力全在金钗上面! 她似乎忘记了,齐夫人的金钗适合的是上了些年纪的妇人,那金钗实心笨重,款式简单。 可是她一个小妇人来挑,掌柜的自然是以好看,轻巧,漂亮为主。 李心慧没有看重的金钗,不过她脑袋很快就清明起来。 一叶障目了,她苦笑,其实银钗和银簪也不错,而且还朴素,带上头上也不会觉得惹眼。 她立即就去看了一旁摆出来的银钗银簪,几乎第一眼她就挑中了,紫珍珠镶成两朵梅花形花瓣的精巧银簪,许是那两朵花瓣上的细小紫珍珠太可爱了,李心慧瞧着,竟然有些移不开视线。 “掌柜的,这个紫色小珍珠多少银两?”李心慧问道! 掌柜的见小妇人眼光不凡,竟然一眼看重他银簪中的精品,当即连忙取了递给她瞧,恭维道:“夫人好眼光,这算得是上小店内数一数二的精品了。” “按道理说银簪子最多不过五两,可这个镶了紫珍珠,做工精细,要二十两。” 二十两买一根银簪确实贵了,李心慧细细地瞧着做工,瞧着款式,再去跟别的对比,觉得别的也瞧不上眼了。 突然,陈青云抽走了她手中的簪子,递给掌柜的道:“先把这个包起来!” 掌柜的闻言,眼眸顿时一亮,连忙道:“好的好的,两位再看看!” 李心慧转头,瞪了一眼陈青云! 她还没有还价呢? 陈青云笑而不语,他不喜欢她喜欢的一根银簪子还要去纠结还价的事情,因为那粘连在簪子上的眸光,让他的心微微疼痛着。 他希望有朝一日,她想买首饰的时候,可以不用再先问价钱! 挑了一根白玉簪子,上面的白玉雕刻成了三朵清幽淡雅的兰花。 兰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含苞待放,姿态妍丽。 陈青云几乎一眼就相中了,取了给她插在了发间。 乌黑柔软的发髻,温润清透的白玉簪子,相得益彰,美得低调奢华。 “掌柜的,这一根多少钱?” 陈青云问道,他还是喜欢自己给她挑的这一根。 符合她温婉淡雅的性子,温温柔柔的,看着就像本应该是她的玉簪。 “公子有眼光,这根白玉兰簪玉质白璧无瑕,温润莹亮,是精品中的精品!” “要六十两银子。”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了一下,他记得张华他爹给他买的小院,貌似也是六十两。 嘴角微微抽搐着,陈青云道:“有点贵啊!” 李心慧暗中掐了陈青云把,对着他使了使眼色。 可陈青云却暗暗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 掌柜和伙计只当他们感情好,笑着又恭维了几句。 “这不是公子的眼光高吗,一般五两十两的,给公子夫人找来,两位也看不上啊?” “这白玉兰簪子品相极好,日后还能当传家宝呢?” 陈青云听闻那句传家宝,对着嫂嫂戏谑地笑道:“要不买了吧?” 李心慧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就要那个紫珍珠的就好了,我用来防身的。” 她压低声音在陈青云的耳边呢喃。 陈青云就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散在他的耳边,痒痒的,柔柔的,像是一下子就钻到了他的心里去了。 眼眸微微闪动着,陈青云看着她的面容,故意道:“可是我想买那个白玉兰的给你,那个紫色珍珠的就不要了!” “不行,白玉兰的不要,要紫珍珠的!” “不行,紫珍珠的不要,要白玉兰的!” “我出钱我说了算!”李心慧霸气宣称。 可陈青云却继续逗她道:“我出钱,我说了算?” 李心慧闻言,立即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陈青云道:“你哪有钱,你又卖画了?” “银子哪有你的画重要,以后不许卖了!” “你画得那么好,那个以后才是传家宝!” 李心慧恨铁不成钢地道,卖银子只是一时畅快。 可是那些画却珍贵无比。 她现在连那紫珍珠的也不想要了,皱着眉头,神色蔫蔫的。 陈青云看着她兴趣缺缺的样子,心底如翻来覆去的海波,忽然涌动出一股无法阻挡的浪潮。 她不知道他留了多少有她身影的珍品,他怎么舍得,他卖的那些不过是随意而画的山水花鸟。 他真正厉害的画技,是画人,画心上人。 “掌柜的,两根簪子一起,六十两银子。” “你若是觉得不能卖,我们就上别家看看,正好你家是我们逛的第一家呢!” 陈青云故意道,他知道嫂嫂心疼银子,可是砍价这种事情,他也是很在行的。 老板和伙计都傻眼了,一砍二十两! 利润都去一半了。 “公子,再加一点吧!” “这价压得也太狠了。” 掌柜继续做最后的挣扎。 可李心慧是真的不想要了,她一把拔下了玉簪子递给掌柜,六十两也好多,她心疼。 她用力拽着陈青云往外走,边走边道:“去买便宜点的就好了,六十两我都可以给我娘他们买个小院子了!“ 掌柜的和伙计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 也就是黄金有价玉无价,紫珍珠也贵气,这些首饰寻常放在店里,看的人多,肯出价的却很少。 六十两卖出去,他们还能挣二十两。 眼看那两人就要出门了,伙计心急如焚,掌柜一咬牙,一跺脚,立即喊道:“两位请留步,就当是做下次生意了,六十两就六十两,卖了!” 陈青云的嘴角噙着笑意,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意外。 李心慧面容僵了一下,心疼。可某人的手更疼,她暗暗掐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陈地的狠辣 陈青云忍着痛,准备掏银票。 可某人的手比他更快,而且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青云快速地抽回她递出去的银票,将自己的递过去! 结果李心慧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去远一点,然后没好气道:“抢什么?” “辛辛苦苦画的画,说卖就卖了!” “以其用卖画的钱给我买簪子,不如直接把画送给我!” 陈青云在她的瞪视当中,愕然地看着,她赶紧利落地把钱付了,拿了簪子拽着他的手就走。 一出人家的店门口就开始数落,而且还气闷无比,一点都没有女人买了首饰的开心样子。 “这些东西都是俗物,带着就能漂亮到哪里去?” “再说了,这些东西再美,能够有你的画美吗?” “等我们酒楼开起来,你再也不许卖画了,你要卖也行,卖给我,我给你零用钱!” 陈青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眼眸也慢慢覆上一层薄雾。 她是心疼钱,可却是心疼他的钱。 她花自己挣的,连眼睛都不眨,眉头也不皱。 陈青云低着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聆听教诲。 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既然她不要他买的,那他就去学雕刻。 慢慢的,他总能做一根比买的更好的簪子给她。 陈青云和李心慧慢慢往书院走,可两人虽然走得慢,却一直都走热闹的街道。 陈地一路跟着,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机会下手。 终于,云鹤书院就要到了,这地方相比外面的街道,总是僻静的。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陈地看着那走路都要挨着的两人,手里握着的尖刀紧了又紧。 他想着,冲上去,一人捅一刀,最好一刀致命。 可他往前冲的步伐才迈出去一丈远,立即就有人从后面用力捂住他的嘴巴拽着他后往拖,陈地心里一凛,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被人看出来了。 他惊得一身冷汗,手里的尖刀往后戳去。 “嗯!” 一声闷哼,可后面的人依旧没有放开他,还是用力将他拖到无人的小巷子里。 陈地彻底慌了,他手里的刀慌乱无措地往后刺去。 他以为有人要杀了他,拖到无人的巷子里下手。 陈赖皮的腹部,大腿,腰部都被刺伤了,好在他身手灵活,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深处的脾脏。 陈地被人放开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反身先下手为强。 可他看清楚身后的人时,愕然顿住。 “陈赖皮?” “你他娘的拦我干什么?” “莫不是你跟那小寡妇有一腿,不想她死?” 陈地握着手里的尖刀耀武扬威,眼眸里凶光毕露,看着那陈赖皮捂住伤口的地方还在流血,他心里想着要不要杀了他。 反正巷子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可陈赖皮早些年混得那个叫滑溜,自然知道陈地在想什么? 只见他慢慢顺着墙坐了下来,然后道:“勇哥看到你跟着陈青云他们,不放心让我跟过来看看!” “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你杀人泄愤,图一时之快,可陈青云是齐院长的入室弟子,跟知府私交也好,那个小寡妇跟齐夫人的关系也好,还一起去南山寺住了那么久!” “你杀了他们你能逃得了?” “到时候你下大狱不说,家里的婆娘孩子也一定会被赶出陈家村!” “孤儿寡母,受人指指点点,连维持生计的进项都没有,不知道会凄惨到什么地步?” “你好好想想,值不值得。” 陈赖皮忍着剧痛,闭了闭眼,心里赌陈地还没有泯灭人性。 可陈地却冷哼道:“难不成就由着他们如此欺负人,存里各有各的进项,哪家的日子不比我家好?” “凭什么我下苦力还受人嘲讽,连工钱都少得可怜!” “他们倒好吃香喝辣的,还去买首饰!” “这口恶气我不出,咽不下去!” 陈赖皮已经听不进去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了,他想去找个大夫包扎伤口。 可是一站起来,陈地立即就推他跌到在地上! 陈赖皮的伤口被撕裂了一些,疼得他痉挛着,缩着脚躺在地上! 陈地仿佛看到一只歪歪斜斜,沾满灰尘的病狗,已经没有精神头了,他随便一脚都能踹死。 陈地的眼眸里露出了凶光,手里的尖刀转了个方向,露出坚硬的刀柄。 “陈勇叫你的来的是吧?你这么听话怎么不去当狗呢?” “哦,我忘记了,你就是狗!“ “赖皮狗啊,哈哈哈,赖皮狗,走狗,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陈地撑大的眼眸里全是猩红的狠意,他握着刀柄上前,在陈赖皮趴在地上的时候,狠狠地踹了他两脚。 坚硬的刀柄一下又一次地重击在陈赖皮的身上,看到那殷红的血液蔓延出来时,陈地的眼眸也越来越癫狂! 他像一个沉浸在报复里的人,已经对周遭的一切甚至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陈赖皮的嘴吐出了鲜血,因为受了伤,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陈地的重击又快又急,他就感觉嘴边都是血腥味,砰砰砰的重击下,脑袋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周围都是天旋地转的。 他滚在地上的时候,陈地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耳边似乎还听到骂骂咧咧的。 他听不清楚骂了什么,嘴里是回呛的鲜血,他喘不过气来,撑大的眼睛里,视线变得模糊,脑袋也渐渐变得昏昏沉沉的。 陈地发泄一通,猛然看到陈赖皮不动了。 不仅不动了,而且还满嘴是血,身上猩红遍布,流出的血把衣服都打湿了。 陈地忽然就慌了起来,他没有想过要杀死陈赖皮的。 他就是想教训他一下,谁让他一个癞皮狗都混得比他还好! 陈地弯腰去探陈赖皮的鼻息,结果,陈赖皮竟然没气了! “哐当”一声,陈地的刀掉在了地上,他不敢去捡,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陈地跑了,一头扎进人挤人的市集上,跑了几圈还在跑。 他在心里盘算着,陈勇知道陈赖皮来找他,陈赖皮死了,陈勇一定会向官府报案,到时候他一定会被斩首的。 心里越慌,越没底,越害怕,陈地的思绪就越乱,他想了好多种逃跑的办法,可是每一种都有被抓回来的风险。 陈地绕了一圈,又跑回去了。 可是那巷子里除了地上的尖刀,除了一大滩的血,根本没有人影。 陈地失魂落魄地走出巷子,他慢慢靠近书院,想着把陈勇家的小崽子拐骗出来,然后再去威胁陈勇不准供出他来。 厨房外送菜的小门是开着的,还有些人往书院送菜。 陈地眼眸微转,走到僻静的地方,看到一个挑柴的挑夫便一把拉了过来。 “老哥,我想找我侄子,叫陈小康的,可我穿这个样子进去叫人,人家会以为是要饭的。” “老哥进去送柴顺便帮我叫一声,我在外面等他。” 陈地说着,慌忙地从口袋里掏两个铜板出来。 那老哥见他出手拮据,而且面黄肌瘦,穿得又脏又破当即应承道:“你说我那小子我见过的,小康,我去给你叫!” 挑柴的挑夫往书院的厨房去了,陈地等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他忽然又想起了对他侮辱的陈生,对他不客气的陈墩子,立即又喊道:“那个叫陈华和陈老二的也是我侄子,劳烦老哥给我叫一声。” 那人听到一个姓氏,也应了,挑着柴进去。 到了大厨房,那挑夫便对着五个在杀鱼的小子道:“陈家的那几个小子,你们的叔叔在外面喊你们呢!” 陈小康,陈华,陈老二对视一眼,以为是那个叔叔送肉经过,顺道来看他们,当即连忙跑了出去! 方大成和马平安看见了,也连忙跟着出去凑热闹。 长康看着那五个小子一下子跑没影了,还笑着跟毛仔道:“刚刚还说稳重了,现在一下子就原形毕露了。” 毛仔闻言,笑了笑道:“肯动是送肉不方便进来,不过送肉能给他们带什么吃的?” 刚刚放下的柴的挑夫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是送肉的,像是从乡下来的!” “端着长裤短衫,一身都是灰尘土味,看样子到像是跟我一样做苦力的!” 长康和毛仔闻言,立即警惕起来! 陈家村来的人现在都讲究了,个个穿得干干净净的,体面得很。 而且,送肉的那几个,孩子们都熟悉的,他们也熟悉的。 往常都是直接进来找人! 莫不是……哄孩子的人贩子?长康和毛仔连忙追了出去,可书院外,空荡荡的,连一个孩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第一百八十八章孩子的藏身地 陈地看到五个孩子都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下手了! 为难的念头一闪而过,陈地立即就想好了借口! 只听他冲上来,满脸焦急地对着几个孩子道:“肉铺出事了,几个卖肉的说你们爹娘的生意挡了人家的财路,带着人去砸了摊子。” “现在你们爹娘都被打伤了,家也不能回,让我过来带你们过去!” 五个毛头小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更何况还是村里认识的陈地叔。 担心父母的几个孩子跟着陈地一路从跑啊跑,西街到码头绕了一圈。 陈地一直都在码头做苦力,知道有一些专门用来临时堆货的破旧仓库。 五个半大的孩子被他骗到了那里,凉夜秋风起,码头潮湿的冷风吹得呼呼的,几个孩子的眼眸全是迷茫担忧。 “陈地叔,我爹娘他们在这里吗?” 陈小康问道,才八岁大的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路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连哼都没有哼一句。 陈地喘着粗气,冷冷地瞥了一眼陈小康。 现在他不心急了,因为他手里有这五个孩子。 如果那些人不让他活,他也不会让这几个孩子活。 陈地在心里冷冷地想着,他要把几个孩子分开关起来,这样那些人就算找到了这里,他手里还有筹码。 “方大成,马平安跟我走,其他三个在这里等着。” “你们的爹娘没有藏在一处,我还要带着你们往另外一边走!” 陈地对着陈小康道,这里最大的两个孩子就是方大成和马平安。 其余的才八岁,好糊弄得很! 陈小康,陈华,陈老二三人待在原地等着,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他们连书院在那个方向都分不清楚了。 他们的心是慌乱无措的,是担心惶恐的,如果他们是白天过来,就会看到对面的码头有着他们熟悉的酒楼,以及酒楼往回走的路。 夜幕下,行人稀少又匆忙。 三个孩子蹲在地上喘粗气,一个个眼看都要哭鼻子了。 陈地带了方大成和马平安去了狭窄闷热的仓库里,那仓库的门是随意敞开的,根本没有锁。 “陈地叔,我爹和我娘呢?” 方大成问道,他眼底闪过一丝惧意,好似想到了什么? 可惜已经太晚了! 陈地捡起地上支着门的砖块,对着放大成和马平安就是两闷砖。 那两个孩子猝不及防,立即被打昏死过去。 陈地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那两人的短衫脱了下来塞住嘴巴,然后再将两人捆起来。 等到陈地忙活完以后,把外面的仓库门关起来,还特意抱了几袋泥沙堵住了门口。 确保有人走过,也不会有人知道,那旧仓库里竟然会有人在。 接下来还有三个小的,可陈地身上的绳子没有了,他买的刀也没有捡起来。 口袋里还有几百文钱,陈地也不敢去他之前租来睡觉的西街,那个地方又窄,人又多,很容易就露出马脚了。 可他在西街住的时间长了,就认识了不少人贩子。 他打定注意,先看两天,势头不对他就卖了这五个孩子,弄点银子先跑。 陈地出来的时候,几个孩子看他半身都是泥垢,还疑惑地对视着。 可陈地的脸色太难看了,三个孩子不敢多问,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 这一走,又是绕了大半个码头,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可陈地还没有想好,把他们三个藏在那里? 福运来酒楼的招牌拆了,夜行的几个码头工人还在戏谑道:“还别说,人家一个小寡妇可真有本事!” “这福运来的位置多好,生意一直满座,等那小寡妇接手了,一定更加火爆!” “到时候她那小叔再中个举人进士,以后这陈家也算是起来了!” “嘿嘿,是啊,要不说人家小叔连南山寺的明德大师都青睐有加,这不是有真才实学吗?” “我都听我侄子说了,那个陈青云的画,卖到几百两一副了,渍渍,天价啊!” 陈地的脸色比夜色还黑,迎风的道路上,那酒楼的位置非常显眼。 有两层,后面还隐隐冒出一个小阁楼。 这样好的地方,竟然是小寡妇和陈青云的了? 码头分上货和下货,他走的这一边就是下货的码头,来往的都是客商居多。 哪里像他上货的码头,又脏又乱,整天看到都是工头的鞭子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陈地原本随着夜色沉寂的心再次被妒火燃烧着,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孩子,似笑非笑道:“知道这个地方吗?” 几个孩子跟长康跑了几回了,怎么会不知道? 三个孩子连忙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你们的爹娘现在是逃难,所以躲在里面。” “我们等会瞅着没人的时候,我把你们送进去。” “记住了,别出声,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 陈地诱哄道,五个孩子不见了,小寡妇和陈青云没法跟那五家交代,这酒楼的事情就暂时不能弄。 谁能想到,这个三个孩子就藏在这里? 还有那两个,他准备天亮的时候再去看一眼,那些废弃的旧仓库一般没有人用,可是有些懒汉喜欢偷偷进去睡觉。 不过找到了也不要紧了,反正他手里还有这三个。 陈地想着,带着那三个孩子顺着酒楼绕了几圈。 围墙很高,前面上了锁。 可是后街能进去,那个墙边有棵柿子树,他先把几个小的托进去,然后他在爬树跳到那围墙上。 陈地打定注意,看到没人的时候,就将那几个孩子托举到围墙上。 然后他迅速爬上树,在从树上一跃而下。 他在底下把三个孩子都接了下去。 酒楼跟后院是连接的,显然现在也归小寡妇跟陈青云了。 陈地到里面转了一圈,发现院子里摆满了旧家具,旧被褥,旧衣服。 那些东西比他家里的不知道好多少,他看着满院子看似要丢掉的旧物,眼里的阴霾越来越深。 陈青云和小寡妇有钱了,发财了,过的是人的日子。 丢弃的比他家里的还好。 陈地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心里最后的惧意被怒火给取代了。 三个小孩子仿佛看不到眼前这些,院子里很黑,房间里也很黑。 他们摸黑找了几处,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们。 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漆黑的夜里找不到亲人,心慌又惶恐,当即哇哇大哭。 陈地找了麻绳,找了破布,他慢慢地一个个将孩子逮住,然后捆绑,堵嘴,恐吓,用棍子抽。 几个孩子惊惧的眼眸瞪得跟铜铃一样,被陈地绑在了主院外面的大梁上。 他一边在院子里穿行找吃的,一边咒骂恐吓,找不到就打孩子。 三个孩子被堵了嘴,只见那眸光从惊惧到胆颤到最后已经隐隐变得灰白,生气渐渐消散…… 后半夜,陈地实在是忍不住饥饿的感觉,他去酒楼的大厨房里面找,里面有些长芽的土豆,还有都快烂在一起的佛手瓜以及早就生虫的干豆米。 摸了摸手里的剩余的银钱,看着那几个半死不活的孩子,陈地想着,也许是他最后几顿饭,他想吃好点。 从外面进来有些难,可他出去的时候,悄悄开了从里面插了门销的小门,然后虚掩上,大晚上的,早就搬空的酒楼和院子也不吸引那些小偷。 想要吃的只能去夜市街,那一块也即将宵禁了。 陈地走出去没有多远,只见最热闹的东街都有通明的火光,那火光长长,四处穿行,好似衙门里的人到处搜捕。 陈地忽然就慌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原路返回。 他把门关起来,也没有生火,吃了几个生土豆充饥。 三个孩子被打得半死,恐惧和疼痛折磨着他们,三个孩子被绑在柱子上,连小憩都不能。 又饿又痛又恐慌地熬着,熬着…… 时间倒回五个孩子失踪的时候。 长康第一时间去禀报了齐院长,书院立即去通知了五家大人。 结果,确定他们没有吩咐人来叫走孩子。 五家家长都慌了,孩子是父母的心头宝,谁能允许出一丝意外? 齐院长当即让人去知府衙门报案,于是衙门立即出动衙役去找,沿街盘问。 连城门勘察都严厉起来,让认识孩子的大人去两个在城门处守着,以好辨认。 大厨房慌乱一团,学子晚膳自然是简陋再简陋。 学子们一开始还抱怨,后来听说食堂里的五个小家伙被人贩子拐走了,这还得了? 就算是书院学徒,可那几个孩子天天端菜端盆地在他们的面前晃,哪里就会没有点恻隐之心? 学子们自发地成群结队出去找,齐瀚叮嘱必须十人一组,由几个夫子领头,如此也要好几十组,分别从不同的街道,沿街询问找了过去。 连夜晚关了门的牙行都被衙门的人搜寻了一遍,可直到天都黑尽了,也找不到五个孩子身影。孩子们的母亲在书院哭得半死不活时,衙役前来回禀,在书院不远的后巷里,找到了一滩血迹,一把尖刀…… 第一百八十九章得罪过的人 云鹤书院的大厨房里灯火通明。 锅碗瓢盆早就收起来了,长长的条桌顺到一边去。 十几条长凳子挨着摆了出来,厨娘们看着那五个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暗暗抹泪。 能出去找的,都出去找了。 几个孩子的父亲全都带着人往孩子熟悉的地找,大厨房里只有些女人。 齐夫人都惊动了,在大厨房里坐镇,等着消息。 李心慧的脸色紧绷着,很难看,眼眸幽深沉寂。 后巷里有刀,有血,暂时还不清楚是不是几个孩子的。 尸体还没有找到,他们现在都不能胡乱猜想。 陈青云在一旁跟挑夫说话,只见挑夫缩着脖子,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大家虽然还不准他离开,可是刚刚端饭的时候却给他盛了好大一碗。 垂头丧气地叹息着,挑夫低声道:“那个人穿得跟下苦力的是一样的,腰间挂着绳子,摸了两枚铜钱给我,那手里都是厚茧。” “他叫陈小康的名字,又说了另外两个姓陈的小子,让我叫三个,另外两个是跟着跑出去的。” 陈青云立即就抓住了挑夫话语中的重点。 只叫陈姓的三个? 知道名字? 针对陈家那三个小子来的? 李心慧也听到了挑夫的嘀咕,只见她走了过来,面色微变道:“不知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挑夫的见陈娘子亲自过来跟他说话,受宠若惊地连忙从地上站起来。 有些腼腆的汉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姓常,叫常强。” “常大哥你大概能够想起那个人的样子吗?” “比如大概有多高,多大年纪,胖还是瘦?” 常强闻言,立即开始回想。 之前衙役问过他一遍了,不过那些衙役好凶,他心一急,害怕牵扯到自己,囫囵吞枣地胡说一通,强调自己听到那个人说出陈小康的名字才帮忙叫的。 可此时温柔的陈娘子这般温言软语地问,常强便不好意思隐瞒了。 “我挑着柴往书院走的时候,他突然从一旁蹿出来拉了我一把,看样子像是等在那里有一会的。” “他说找侄子陈小康,还说自己穿成那个样子进来也会被认为是要饭的。”“我当时就多瞅了他一眼,三十岁左右,面色饥黄,偏瘦,眼睛斜长,一条黑色的长裤,栓着粗布腰带,上面是短衫,有点大,看着不合身,也是黑色的,不过那颜色都已经旧了,上面有补丁又沾了好些灰 尘。我就觉得像是乡下来的老实汉子。” “跟我站在一起的时候,看着跟我差不多高,而且听话不是外地口音。” “而且他开始只说叫陈小康,我往前走了脚步,他这才又突然改口,说陈华和陈老二都叫上!”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着身后的青云,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就道:“应该是熟人做的。” “如果是拐卖,提前打听打听,也知道书院的人不好惹,更何况那几个孩子不是单独被拐,而是一起,除了熟人,我想不到谁能一下子带走五个孩子。” 陈青云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我让人去通知几个孩子的爹,大家先坐下来想一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李心慧点了点头,随即道:“我们分开去问,你去问问孩子们的爹,我去问问孩子们的娘,五个孩子要想带出城不容易,一定还在城里。” 陈青云立即带着守着厨房小门的刘家兄弟跟他出去找几个孩子爹,而李心慧也走到几个孩子娘的面前。 她们浑身都是冷汗,身体也软得起不来。 一开始还寻思着谁在恶作剧,后来,衙役来报,找到了刀和血,她们的心立即就乱得不成样子。 像是一滩水,忽然就倒在了地上,捡不起来了。 五人嘤嘤地哭着,偶尔说话的时候,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李心慧见她们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也跟着难受起来,父母于孩子来说是天,可孩子于父母来说却是命。 她蹲了下去,一只手拉着方有为媳妇的手,一只手拉着陈勇媳妇的手,然后出声道:“几位嫂嫂别哭了。” “这件事蹊跷得很,我跟青云怀疑是熟人做的。” “你们好好想一想,最近得罪过什么熟人没有,不仅仅是你们认识的,而且还是孩子认识的。” “你们想一想,一个孩子被拐也就算了,五个在一起,怎么就能轻易被陌生人都拐走了。” “又能叫出孩子名字的,又不是外地口音,又知道孩子在书院大厨房的,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现在我们哭也是没有用的,我们要想办法,孩子们正等着我们去救他们,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一蹶不振地哭哭啼啼,耽搁了时间,孩子们只会越害怕。” 李心慧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像风一样。 几位妇人也知道哭是不管用的,比起哭,她们更想像疯一样出去找孩子。 可是那么多人去了,打着的火把都跟火龙一样。 这么晚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们的心也随着也越来越深的夜色,开始堆满了无数的恐惧和害怕。 最坏的那个结果,不是你不去想,它就不会出现。 她们控制不住自己,孩子血粼粼的样子,或被虐待,或被打死。 那种只要一想到就会要了她们半条命的惶恐,彻底摧毁了她们的神智。 可李心慧的话却让她们都平静起来! 自少她给了她们一个思路去想,不再是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方有为的媳妇哽咽着,一双红肿的眼眸满满积攒了些光。 只听她抽泣道:“孩子他爹的脾气最好不过,摊子上买肉的人想多搭根骨头,他二话不说就给了。” “最近我们没有回村里,在城里卖肉也没有跟谁发生过口角。” 李心慧对方有为两口子的映象还不错,之前在陈家村修老屋,她看到方有为上房修瓦,肯卖力气肯吃亏,也不惧危险。 最重要的是,干了活以后也踏踏实实的,没有跟别人一样,话多地炫耀。 李心慧看向陈勇媳妇,将常强的话转诉一遍。 五个妇人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陈勇媳妇,陈生媳妇,陈墩子媳妇都开始回想着,最近可有得罪过的,熟悉的人。 只见陈勇媳妇眼眸忽闪,忽然就道:“陈地!” 陈生媳妇也心慌地喊了一声“陈地!” 陈墩子媳妇也附和了一声,只有“陈地!” 李心慧的面色倏尔一变,立即追问道:“怎么回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出来!” 三位妇人不敢隐瞒,连忙将陈地想要给他们家送肉赚钱被拒绝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当时我家那口子的语气不太好,有点冲。” “我们也不是因为之前他被青云剔除了不用他的,主要是邻村有些人说,见过陈地偷狗偷鸡,而且还守在人家的牛圈边,想要偷牛。” “这些没影的话说的人可多了,可没有在我们村里,族长和里正也不管着。” 陈墩子的媳妇把眼泪擦干,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她姨母就嫁在邻村,所以她一直对陈地的映象很不好。 “我家那个直接差点跟他干上了,我们用了陈赖皮,他当着人家陈赖皮的面叫人家走,他来做。” “都是一个村的,陈赖皮都改了好多了。” 陈勇媳妇道,可是她这个时候才恍惚,陈赖皮送肉出去一直没有回来。 就在她愕然着想要说出口的时候,陈生媳妇立即就道:“我家那个直接拿刀跟陈地比划,当时陈地眼睛都红了。” “那种人报复心强,又认识几个孩子,又都是村里人。” “若真是他,孩子们一定不会防备的。” 李心慧的心揪了起来,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般暗地里打孩子一顿的,出口恶气也就好了! 可这不声不响就带走几个孩子,而且到现在也没有送回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陈地,这个人的险恶用心可想而知。 “帮我家送肉的陈赖皮,今日下午到孩子出事都没有回来!” 陈勇媳妇忽然说道,惊惧的眼眸闪过一丝怀疑和忐忑。 几位妇人的脸色立即又变了,变得煞白不安,暗暗揣测。 她们下意识看向李心慧,一个被陈赖皮迫害过的人。李心慧瞬间直视着她们的眼睛,肯定道:“不会是他!” 第一百九十章两条路 昏黄的灯光像是会转,床也好似悬在半空中的。 鼻息之间都是药味,好似连盖着的被子上都有。 陈赖皮迷迷糊糊的,眼睛撑不开,眼皮耸拉着,他感觉有刺眼的光,刺骨的味,刺骨的疼,刺眼的身影。 一个男人,很高大,气势很强的男人。 “醒了?” 男人的口气很冷,像是从死人嘴里吐出来一样,没有一丝感情! 陈赖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身起了一层惧意。 “是你救了我?”陈赖皮问道,他的声音干哑,似乎是发热以后的症状。 他迷迷糊糊记起,伤重无法起身,无法睁眼的时候,有人将他抗在肩上。 剧烈的颠簸过后,他好像吐了血,昏迷了! “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为我办事,或者是死!” 陈赖皮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他那手里握着的长剑在油灯下显眼极了。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微微侧身,结果身体上的伤口痛得他整张面孔皱起,额头的发根下立即涌出密汗。 其实离死也不远了。 可是如果真的死了,不救他的话,他也不会有现在这般恐惧了。 死亡的气息伴随着充斥鼻息的血腥味,他被陈地揍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那小巷里还隐隐有些泥腥味和尿骚味。 可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自己要死了。 像条野狗一样,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他终于能够体会陈青云和小寡妇内心那种憋屈和愤慨了,都说是一家人,可场面话谁说得漂亮,大家笑着鼓掌,私底下却又冷嘲暗讽。 曾经他也是那里面的一类人,因为他不跟风,别人就会把他剔除。 他跟陈地上坟的时候,兄弟长兄弟短,还在一个坟前磕头。 可转脸,陈地却想致他于死地。 当时陈青云说剔除的时候,虽然他没有被排出在外,可是他心里却觉得陈青云装腔作势。 哪里就会没有混混和好吃懒做的人了? 可到最后的事实证明,就是他目光短浅,自以为是了。 不想死,自然是选择为这个人做事了! 陈赖皮想着自己的斤两,自嘲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获得陈青云的信任,待在他的身边。” “就这样?”陈赖皮疑惑地道,听起来,像是让他去当奸细! 旁边的男人显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他冷嘲道:“我想杀他,易如反掌。” “你只要获取他的信任,我会慢慢告诉你,该干什么!” 陈赖皮感觉眼睛有些刺痛,男人高大的背影像座小山,从头到尾都没有转过头来。 手里拧着的长剑看起来很有讲究,他奇怪着,陈青云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人? “别指望跟陈青云摊牌,他能信你一次,绝不会信你第二次!” “我会再找你的,记住你是谁的人!” “嘭”房门忽然大开。 一股疾风吹来,陈赖皮忍不住一抖。 他根本没有看到有人从外面推门,可是门忽然就开了! 房间里的人影一闪而逝,陈赖皮看着晃动的门,忽然打了个寒颤。 这人的功夫……太高了。 陈赖皮又躺了一会,身体疼得他卷缩着,脸色白得像纸。 怪不得那些人自杀都想着上吊或者跳河,这伤实在是太痛了。 陈赖皮痛得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几位捕快大人,就在这里了,今日总共收了一个刀伤的,伤了好几处!” “一个男人送他来的,说是路过,不过诊金从他身上掏了些,付了一半。” “别罗里吧嗦的,要真是衙门里要找的人,还会少了你的诊金?” “那是那是!” 陈赖皮撑着眼皮,双手下意识抓着被子。 他以为陈地被抓了,这些衙门里的人来找他问话的。 “咯吱”门被推开了。 外面的人举着火把,一下子把房间里照得通明。 陈地看着跟着官爷一起来的陈勇和陈青云,连忙伸出手,招了招。 “勇哥!” 陈勇看着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连起都起不来的陈赖皮,眼睛顿时一变! “赖皮?怎么是你?” 陈勇连忙上前,他顾着找孩子,都忘记了,给他送肉的陈赖皮不见了。 陈青云也靠了过去,周围的捕快见他们认识,知道大底不会是拐卖孩子的人。 他们还得找!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陈地自首了吗?” 陈赖皮试探道,他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 “陈地?” 陈勇和陈青云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即生了出来。 “你是被陈地刺伤的,你看到他拐走了五个孩子?” 陈青云站到床边问道,他背影挡住了刺眼的光,陈赖皮眨动着眼睛,看着陈青云又蹿高的身影,想着白日里那两人并肩而行,犹如一对恩爱夫妻一般。 而他,就如同此时暗影当中蜷缩着,颤颤巍巍地活着,无人怜悯的一条狗。 他自卑着,忽然想起之前内心里的奢想。 现在他觉得自己好蠢,怎么就觉得自己配得上小寡妇呢? 陈赖皮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苍白的面色皱着,好似受着油锅煎熬的痛苦。 “我是被陈地刺伤的,不过我没有看到他拐走孩子。” 陈赖皮说着,微微抬起头,直视着陈青云深邃幽暗的眼眸。 “我看到他一路跟着你和你……嫂嫂,你们去首饰铺子的时候,他去买了尖刀。” “我怕他一时冲动,便一直暗暗尾随。” “直到书院外面的时候,我看他拿着刀要冲向你们。” “我捂住了他的嘴,拖到了小巷子里,他当时就刺伤了我……咳咳……后来他气愤不过,有打了我一顿出气。” “我当时就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陈青云深色的眼眸覆上一层阴影,心里却如巨浪滔天。 下颚紧绷着,两只手暗暗握成拳头,陈青云没有想到,差一点,他又让嫂嫂出事了。 买刀,尾随,下手。 这样大的报复心,难不成只是因为当初的剔除? “哎,都怪我!” 陈勇一拳捶上了自己的脑袋,他红红的眼眸里还满是惊惧不安,可愧疚和后悔却接踵而来。 “怎么回事?” 陈青云问道,他想知道,导火索到底是什么? 陈勇撑大的眼眸里都是水雾,孩子不见了,他心比刀割的还痛。 尤其是现在他怀疑是他惹出来的,当即更加愧疚自责。 “前些日子陈地来找我,想帮我送肉,我没有答应。” “当时还跟他吵起来了,这件事赖皮也是知道的。” “可我……我想不到他会暗地里对孩子报复啊!” 陈勇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这都一晚上了,陈赖皮都伤得这么重? 那几个孩子,陈勇连想都不敢想了。 “先回去,我去画陈地的画像。” “有了确切的人就好办了,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陈青云冷静道,等衙役们把人认准了,到时候找起来就不太费力了。 陈勇闻言,连忙点了点头。 陈青云出去找了几个衙役帮忙,将陈赖皮抬回书院。 找了大半夜,全城基本上都找遍了,可是孩子还是没有找到。 大家陆陆续续回来,陈青云和陈勇是回来最晚的。 学子们许多都被夫子们打发回去睡觉了,到是柳成元,谢明坤,张华陪着齐瀚。 陈青云和陈勇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躺在担架上不能动的病人。 这个病患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眸光。 陈生,陈墩子,方有为,马明柱全都冲上去看,他们害怕会是孩子,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陈赖皮。 “陈赖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伤得这么重?” 方有为问道,眼睛里最后一点希翼消散。 天就快亮了,这一夜,谁都想知道孩子们是怎么过的! “一会再说,先送他去休息!” 陈青云做主让捕快把人抬进了长工房,然后又让柳成元吩咐人去找余大夫。 安排好这一切以后,陈青云不想让嫂嫂知道,白日里暗藏的危机。 刚好这个时候,齐夫人也熬不住了。 陈青云趁机揽了大局,让嫂嫂陪着师母回去休息。李心慧没有什么困意,她心里担心着几个孩子,不过她想先陪齐夫人回去,安顿后以后再回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夜遇凤天 大厨房到北苑还有一段路要走,黄妈妈打着灯笼,李心慧搀扶着齐夫人。 三个女人慢慢地走着,脚下的枯叶子踩得咯吱咯吱的。 “哎……,所以人们常说,宁可得罪君子,莫要招惹小人。” “现在几个孩子生死不知,我这心里总感觉慌慌的。” 齐夫人轻叹道,夜风一吹,那点疲倦顿时消失无影了。 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五个孩子都被卖了,或者是都……死了。 齐夫人只要想到,五个大半小子一下子全没了,就算不是她生的,同为人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都能体会一二。 “伯母别想太多了,天一亮,城里的人大多都知道了。 “五个孩子,很容易引人瞩目的。” “哪怕是有点线索也好,天一亮青云他们估计就会派人回村了,到时候带着他的妻儿过来,我不信他能无动于衷。” 齐夫人闻言,摇了摇头! 她不那么乐观。 有些人,连孩子都是可以抛弃的。 “希望吧,有时候穷凶极恶的人,越是到穷途末路,想的越是只有自己。” “而且甚至于为了自己的活路,可以随时抛妻弃子。” 这样的话题太沉重了。 李心慧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们都想往好的方面想,可是一夜都没有消息,接下来的时间,流失的都是希望。 送齐夫人回房休息以后,李心慧没有回东厢房,而是提着灯笼,准备回大厨房看看。 今夜估计是睡不着了,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有点透不过气来。 灯笼打的光不远,台阶长长的,还掺杂着被风吹落的树叶。 看着停靠在凉亭里的身影,李心慧着实下了一大跳。 白衣飘飘的人影,抱着双臂靠在凉亭的栏杆上,然后低垂着视线,好似在看湖。 李心慧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回想着,有没有听翠环她们说起过,园林里的湖死过人? 可她还没有搜刮完记忆里探听来的八卦,只见那人影忽然转身。 高高的个子,头发随意披散着,穿着白色的单薄寝衣,正皱着眉头,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萧大哥?” 李心慧愕然,瞧那浓密的眉峰,瞧那性感的红唇,瞧那深邃犀利的眼眸。 艹,不是萧凤天是谁? “你还想过去?” 萧凤天的眉头皱成了川,从书院大厨房出事,她就一直在那边守着。 现在天色都要大亮了,明知道过去的用处不大,她还是想过去守着。 夜里风凉,她就穿着单薄的一件交领的里衣,一件对襟的半臂褙子。 清瘦的身姿埋头往前,也不看看四周,有没有有危险? 李心慧提着灯笼走上了凉亭,湖里有鱼儿戏水的声音,叮咚叮咚的。 涓涓细流的水声落入消水洞里,传来清晰的咚咚声。 李心慧觉得萧凤天站了有好一会了,可是刚刚她送齐夫人回去的时候,看了凉亭的四周,分明一个人影都没有。 “萧大哥起得这么早?” 李心慧知道,练武的人喜欢晨练。 可也太早了。 天都还是亚麻色的,昏昏暗暗,飞过几只鸟她都数不清楚。 萧凤天的嘴唇微微抽动着,无语地瞪着她。 他看起来像是睡过觉吗? 他一夜未眠好不好? 他让暗卫前去查探,结果才知道白日里她跟着陈青云出去差点遇到危险。 可陈青云支开她,就是想瞒着她。 萧凤天不是多话的男人,更不是喜欢告状的男人。 不过只是觉得,陈青云瞒着她不好,降低她的警觉性,下一次还是容易出事。 “大厨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已经吩咐了人,注意人贩子的动向。” “那几个孩子现在肯定被他藏起来了,天亮的时候,找找城里什么地方人迹罕至,不容易被发现的。” “如果是下苦力的人,最熟悉的地方,是码头或者是他夜宿的地方。” “这些地方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搜,因为人慌乱的时候,下意识会去自己熟悉的地方藏身!” 萧凤天提醒道,他的人全都出去找了。 李心慧没有想到,萧凤天竟然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事态的进展。 想到之前她毫不客气的言论,她顿时羞愧起来。 “多谢萧大哥了,一会我去提醒青云,让他们往码头的方向找。” 李心慧想着,陈地的活动范围不大,他没有钱,租不起庭院。 那些孩子的藏身地极有可能是在城里某个大家都不常去,而他又极为熟悉的地方。 “你现在回去休息吧,我会让徐知府多增派人手的。” “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容易打草惊蛇。如果让他觉得没有退路,他一定不会放过孩子。” “你如果相信我,天亮以后我去跟青云商议,现在你去休息。” 萧凤天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准备送她回去。 李心慧感觉自己的手空了,有点不自在。 那几个妇人还在大厨房里熬着,那么多人呢,她回去怎么睡得着? “萧大哥,我还是去大厨房看看吧!” 李心慧伸手去拿灯笼,结果萧凤天把灯笼抬高,高到她根本够不着。 “你去了能帮上什么忙?” 这话说得,李心慧微微红了脸。 好歹,还是能做些吃的。 李心慧:“我给他们做早膳!” 萧凤天:“有长康!” 李心慧:“我陪她们说说话!” 萧凤天:“估计嗓音都哭哑了!” 李心慧:“我去守着等消息!” 萧凤天:“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萧大哥,我真睡不着啊!” 李心慧无奈道,她发现萧凤天真固执。 可萧凤天发现李心慧更固执,怎么说都不听! 睡不着没有关系,躺着躺着,就能睡着了。 一夜未眠,天亮的时候最容易犯困。 更何况,她去了确实作用不大。 “去休息吧,有消息我先通知你!” “那个人不是惯犯,漏洞百出,我答应你天亮一定会有消息的。” 萧凤天肯定道,他的人,最擅长侦查和打探。 更何况,五个孩子走过什么地方,不可能一个人的映象都没有。 天亮的时候,定南府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五个孩子失踪案,议论的风尖浪口里,总是能淘到不少能用的消息。 李心慧再不愿意,可她还是感受到了萧凤天真诚的关怀。 而且萧凤天的口吻很笃定,他确实插手了。 李心慧说不上心里的感觉,就是想着他忍着伤口裂开的疼痛也要背她下山,骨子里一定是一个很要强又骄傲的男人。 这种男人要嘛不做,要做就会做好。 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笑着转身,往北苑走。 萧凤天见了,嘴角下意识勾起,然后提着灯笼给她照亮。 两个人的话不多,耳边都是风声,簌簌的,有些叶子落了下来。 萧凤天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乌黑的发丝盘起,上面插着白玉簪子还有紫珍珠的小簪。 非常漂亮,在微弱的灯光里显眼极了。 也许是他夜行的视力好,那两只小簪特别附和她的气质。 温婉恬静,娇俏柔美。 “你头上的簪子很漂亮!” 萧凤天道,眼眸里划过一道流光。 他忽然想起自己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对白玉镯子,清透,温润,滑腻。 非常漂亮,他一直收着,想着送给自己的妻子。 可现在他去忽然想去京城取来,送给她。 李心慧没有想到萧凤天的眼睛这么尖,天色这么暗还能看到她带了新的簪子。 她的手下意识摸了上去,然后调侃道:“漂亮的是银子。” “一共六十两呢,我感觉自己顶了小院在晃,连头都是重的。” “呵呵……” 萧凤天忍不住发笑,他想起他娘和齐夫人头上的簪子,镶了宝石的,镶了明珠的,镶了玉的,照她这般说,岂不是顶着一个大院子在晃? “青云给你买的吗?” 萧凤天试探地问道,心里有丝忐忑。 可李心慧不以为然,她身边只有青云了,萧凤天这么问她不觉得奇怪! 反而摇了摇头道:“他想用卖画的银子给我买,我哪里会肯?” “在我眼里,他的画比这些费钱的首饰名贵多了。” “现在不住一起我管不着,以后住在一起,我肯定是要没收他画的那些画,不许他拿去卖!” 萧凤天提着灯笼的手从高到矮,心里愉悦的气息也从高到低。 陈青云的画值钱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不知道,在她心里,陈青云的画比换回的银钱还要让她觉得名贵。 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感情,比亲人还亲一点,像是恩爱的夫妻,已经彼此融为一体。 萧凤天的眼眸暗了下来,他多想说几句狠话。 比如,你能跟他住一起多久? 你能管多久? 你难道不成亲了吗? 可就算你不成亲,难道他也不成亲了吗?可这些都只是萧凤天内心里叫嚣的想法,最终,他也不过是扯了扯嘴角,自嘲自己又多管闲事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合力搜捕 东厢房的院子,萧凤天是第一次来。 圆形的拱门内,仿佛是另外一个天地。 花圃了种满了红色的西红柿,果实累累的,把枝头都压弯了。 他听姨母提过,心慧最喜欢钻研吃的,这些西红柿的种子都是她自己去买的。 原本只是种了几块花圃,后来熟了她又将种子种下去,渐渐的,整个北苑都是。 萧凤天守礼地站在台阶下,看着她开了锁,然后将灯笼递过去给她。 “好好休息,睡一觉醒来,一定会有消息的。” 萧凤天肯定道,他不是吹牛,西北内乱的时候,他都没有慌过。 如果不是看她一直担心得连觉都不肯睡,他是准备等找到孩子以后再来跟她说话。 李心慧接了灯笼过去,笑着颔首。 “麻烦萧大哥了,等这件事情过去,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萧凤天闻言,哑然失笑。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感谢他,用一顿饭。 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李心慧看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这才推门进去,点了油灯。 可是油灯才亮了没有多久,外面的天色就大亮了。 李心慧抱着一床小被子,躺在床边的罗汉床上,靠着大迎枕。 酸涩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萧凤天笃定的语气好似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想着那几个孩子还是有救的,怀里抱着一个枕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孩子们的爹娘都被安排去了长工房暂时休息,长康的房间里,宣纸铺得高高的,陈青云埋头疾笔,陈地那阴沉冷戾的面孔便很快跃在纸上。 常强辨认了,确实是陈地。 几个孩子的父亲蹲在地上,一个个自责懊悔,只差把头发都扯断了。 “都怪我,那天我还拿刀对着陈地的脸比划!” “他这的怨气不消,拿孩子报复我们。” 陈生自责道,一个寻常爽利的汉子,此时愁眉苦脸,懊悔自责。 “我还撵他走,说话一点也不客气!”陈墩子的脸色也皱成一团,一夜未眠,心焦憔悴,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神头都没有。 “我也跟他吵了,谁知道损了几句,那个人的心会黑成这样?” 陈勇在一旁叹道,他看向灯下奋力画陈地头像的陈青云,忽然就感觉老脸涨红起来。 之前他觉得陈青云有点过了,把陈家村弄得四分五裂的。 表面上他们得了实惠,不好明说,心里多少会觉得同一个村的,闹得太僵不好。 可是现在比起陈地的阴狠报复,他们才知道当初陈青云和青山家的有多能忍? 他们不仅没有报复,反而帮他们找了生计,给村里大多数的人带去了稳定的进项。 现在陈家村,哪家没有点余钱? 事情不落到自己头上,永远都不会明白,有时候几句口角,不是说着爽快就过去了! 可怕的是别人不计后果地反击。 方有为和马明柱坐在一旁发愁。 他们是没有得罪过陈地。 两个孩子是自己跑出去的,陈地也将他们带走了,心里必然是存了不能让孩子报信的想法。 这无妄之灾来得心悸惊慌,可五人坐在凳子上,感觉全身都是软的。 仿佛只有蹲在地上,才能踏实一点。 萧凤天来的时候,长康在帮陈青云研墨,地上蹲着五个愁眉苦脸的男人。 院子里的其他厢房里有衙役的鼾声,也有几个孩子娘亲的低泣,偌大的院子里,仿佛到处都是人。 长康率先发现萧凤天的,他微张着唇瓣,吃惊道:“萧将军!” 陈青云闻言,抬起头来,只见萧凤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头发竖起,腰间还配着箭筒,弓弩。 “萧大哥?” 陈青云眼眸忽闪,没有想到,他会管这种闲事。 萧凤天点头颔首,走到陈青云的身旁,看了他画好的人像。 头发有些凌乱,眼眸阴鸷,红唇上厚下薄,颧骨消瘦,额头平扁,鼻头偏大。 非常好认,他的属下只要看一眼,便能锁定目标。 抽走几张,萧凤天踏步而出。 地上的五人连忙往两边散去,给他让出宽敞的道路。 等到萧凤天走了以后,他们这才又连忙聚拢,不敢置信道:“萧将军?” “是那位平西将军萧凤天,在定南府养伤哪位?” 陈勇不敢置信地问道,之前府城都传遍了。 萧将军伤重,等到养好伤再回京复命。 好多大户里的下人买肉的时候都喜欢吹嘘,说是主人去拜见了萧将军。 长康看着五人失态的样子,连忙对着他们道:“快坐好吧,有萧将军出面,一定能把孩子们找回来的。” 几个男人闻言,哪顾得上流泪失态,连忙把沾满灰尘的衣衫拂了拂,然后坐到两边的长凳子上去。 萧凤天出了房门,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道:“人面像,派发下去!” 院内瞬间闪出一道黑影,恭敬地接过画纸,然后闪身离开。 萧凤天再次返回长康的房间,陈青云还在画,房间里的人规规矩矩地坐好,看到他出现在门口时,连忙跪地行礼。 “见过萧将军!” 五人异口同声,跪得像模像样。 萧凤天绕过他们身边走到陈青云的条案前,出声道:“快起来吧,找孩子要紧。” “谢过萧将军!” 五人连忙起身,却是不敢坐了,杵着跟五棵大树一样。 萧凤天见状,挥了挥手道:“坐下说话!” 五人闻言,连忙找自己的位置坐下。 “天亮以后的搜捕要暗中进行了,不能继续打草惊蛇!” “画像给衙役看了以后,让他们乔装一下,把那个人熟悉的地方画出来,我让我的人着重去搜查,他们侦查能力很强。” 萧凤天的人,陈青云自然是信得过的。 昨晚兴师动众,震慑到了陈地。 接下来隐匿搜寻最好,以免陈地认为自己穷途末路,到时候杀人泄愤。 “我来绘制定南府城的地形图,然后再画出陈地最有可能藏身的位置。” 萧凤天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我听心慧说,你们天亮想派人去找他的妻儿?” “这件事最好不要,他若是知道他的妻儿在你们的手里,只会更加疯狂。” “到时候你们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甚至于为了威慑你们,他一定会杀人!” “那就不要去通知了,我们不去了!” 陈勇连忙道,他很心慌。 其余的四人连忙跟着附和! 陈生:“不去通知了!” 方有为:“我们听萧将军的安排!” 马明柱“是啊,不去了!” 陈墩子:“求萧将军为我们做主!” 陈青云:…… 他貌似听到了,话里有话的深意! 嫂嫂见过萧凤天了? 他们还一起说过话? 去北苑的路上有师母,那个时候萧凤天就在了? 陈青云蹙起眉头,下笔的时候已经有点不走心了! 等到陈青云画好,陈勇他们几个将陈地熟悉的地方都画出来。 以前他们也经常在府城干苦力,睡的地方是又脏又窄的西街,最熟悉的无非就是上货的码头。 下货的码头一般都有专门的伙计和家丁,只有上货的码头招散工,做完当天就可以结工钱。 规划出确切的位置以后,萧凤天对着陈青云道:“我带着我的人重点去码头搜寻,你带着他们,让衙役乔装跟着,去西街找。” “如果找不到也不要急,定南府所有的人贩子我都控制住了,如果他想卖掉孩子,我们趁机让他上套。” “谢谢萧大哥了!” 陈青云抱拳行礼,很是庄重。 萧凤天见状宽厚的大手拍了拍陈青云的手臂,认真道:“有时候直面危险,活着的机会反而要大一点。” “一味的躲避,换来的只会是更致命的危险!” 萧凤天说完,犀利的眼眸扫了陈青云晦暗不明的眸光,转身离开了房间。 陈青云握起的拳头紧了一些,脸色有些苍白,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震动。他想,他知道萧凤天在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给一个机会 李心慧勉强眯了一觉,等到醒来的时候,辰时已经过了。 大厨房里留了长康坐镇,五个孩子的娘亲坐不住,都出去找了。 长工房里还有一个伤重的病患呢,昨晚上她走得急,根本来不及问陈赖皮是怎么伤的? 李心慧去厨房打了一碗红枣乌鸡汤端过去。 长工房的院子很大,可好几个房门都是开着的,显然没有人。 李心慧看到西厢房内的房门虚掩着,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余大夫留了方子,大厨房里的江婆子熬了药,昨晚就喝了三碗。 可伤重的人,药跟水一样,缓解还行,要想治愈,更多的是需要时间。 李心慧进去的时候,看到烟青色的蚊帐被撩起来,露出躺在床上,双手无意识攥紧被子的陈赖皮。 他的都发有些凌乱,半张面孔都被遮住了。 手有些黑,很粗,上面厚茧子伴着深深沟壑,看起来像是长期磨砺而成。 李心慧端着汤碗进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看向陈赖皮的脸。 很苍白,有些虚汗,红唇有些不正常的潮红,眼眶浮肿着,显然一晚上没有睡好。 他的眼睛之前是闭着的,可是因为有人进来,他便睁开了。 眼缝不大,透出一丝打量的眸光。 窗户上糊着一层好看的纸,透进来的阳光很温和,不刺眼。 可刺眼的是,却是眼前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青缎褙子,对襟的领口绣了白色的兰花,下身配了一条百褶碎花裙。 腰身纤瘦,面容妍丽。 她看着他,清丽的眸光里丝毫没有嫌弃,相反,还含着一丝不容忽略的担忧。 陈赖皮的视线低垂着,看着身上的被子。 像是一株白牡丹的旁边长了一株枯黄凌乱的杂草,他感觉到深深的自卑和无措。 “你……怎么来了?” 陈赖皮低声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好难听,像是粗粗的绳子磨砺过喉咙一样,他的脸忽然就红了,眼眸闪烁着,不敢抬头。 李心慧看着陈赖皮不自在的样子,像是尴尬,又像是羞愧。 她坐到凳子上去,大大方方道:“他们都出去找人了,大厨房要顾着学子们的吃食。” “我来给你送点汤,你看是要躺着喝,还是靠起来喝?” 李心慧不知道陈赖皮伤得有多重,她在询问他的意见。 陈赖皮立即用手撑着床沿坐起来。 包扎好的伤口比在药堂的时候不知道扎实多少,他就是感觉痉挛一下,但却是能够忍受的。 或许不能忍受,也得忍受。 他不能让她喂他,被人知道了,她的名声又要不好听了! 李心慧见他撑着床沿的手颤抖着,青筋凸起,而且还停顿了好几处。 她猜测他的伤应该是很重的,没有想到,陈地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她又开始担心那五个孩子了,给陈赖皮垫了一个枕头以后,她便端了鸡汤给他。 “我记得你身手不错的,而且你之前混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有点躲避刺伤的经验。 陈赖皮端着汤的手一抖,不明白她这话是贬义还是褒义? 他寻思着,是不是她以为自己是故意伤了博取同情? “当时我看着他拿着刀对着你们冲过去,我怕……我怕他跟我一样,逞一时之快,后面自己后悔。” 陈赖皮咬了咬舌头,差点把担心她的事实说了出来! 在陈青云面前,他都是一口咬定,怕陈地一时冲动! 可是他心里知道,他不想她再次受伤。 当时那脖子上的深深印迹,还有那吊在房梁上双脚,成了他好长一段时间都忘不掉梦魇。 李心慧没有关注陈赖皮那些复杂的心绪,她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 陈地想要动手的人是她……还有青云! “白天在书院外面的时候?” 李心慧试探道,刀和血是在书院不远的巷子里。 而当时,她和青云从外面回来。 陈赖皮不知道陈青云是瞒着她的,当即补充道:“他跟了你们很久了,我送肉的时候跟你们擦肩而过,我当时看他神情不对就一路跟着。” “后来……你跟陈秀才去首饰店的时候,他就去买了刀。” 李心慧忽然就明白了,昨晚青云在陈赖皮被抬进来的时候就支开了她。 让她送伯母回去,原来,他不想让她知道,中午两个人差点就遭遇了致命危机。 看着陈赖皮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心慧接下他的话道:“后来你看到他跟我们到书院准备动手,你从后面拖走阻止了他,他刺伤了你泄愤!” 陈赖皮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不过也怪他! “当时怪我,我知道他想杀我的时候说了,勇哥知道我跟着他!” “他估计是怕勇哥去报案,所以才拐走几个孩子当人质的。” 陈赖皮轻叹道,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李心慧看着陈赖皮的样子,褪去那些无赖的外表,摒除那些偷鸡摸狗的陋习。 其实本性不坏。 她想起现代很多的问题少年和儿童等等,大多都是家庭不完整,或者是留守儿童等等。 陈赖皮的父亲死了,母亲改嫁,他跟着奶奶过活,结果奶奶又死得早。 陈家那些人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冷心得很,叫一声叔叔婶婶,只怕多吃两碗饭脸色就要变了。 当初她被野猪夜袭的时候,陈赖皮救了她,那个时候他也被吓得不轻。 昨晚她敢肯定跟那几个妇人那么说,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陈赖皮本性还没有坏透。 被她收拾一顿以后,渐渐有些是非观念了。 “等你好起来,就到我的酒楼来当跑堂吧!” “如果你愿意学厨,我可以让长康教你,以后出去开个小饭馆也不错!” “我这个人向来是非分明,以前你做错了,只要你愿意改,我就愿意用。” “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改,我一定学好!” 陈赖皮打断李心慧的话,他愿意的,一起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做人! 他懂事起,周围的人看他就像一只癞皮狗,仿佛到哪家都是蹭吃蹭喝,游手好闲。 渐渐的,他就真的成了那个样子。 没有人觉得奇怪,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本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直到她,厉声质问,步步紧逼,毫不相让。 一开始他想死磕,最后磕不过才服软。 可是服软以后才知道,对和错的分界线那么明朗。 在她的强硬的契约下,他变了,不在邻里作乱,不再贪婪偷盗,踏踏实实地干活。 最后发现自己存的银钱比之前偷偷摸摸还多了些,周围的人看他的眸光也变了,偶尔还夹着几句赞扬。 老辈的几个叔爷都说他乖了很多,很好,欣慰的眸光轻而易举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他之前求也求不来的。 渐渐的,随着村里的改变,随着他辛辛苦苦做工,随着人情冷暖再次颠覆,他才慢慢明白,之前他错了。 那些人也错了! 大家都错了! 引导的路错了,大家理所当然,觉得他就该过那样的日子! 可是就在他自己也那样认为的时候,他才知道是自己错了。 索性悔悟得还不算太晚。 陈赖皮端着碗的手颤抖着,心里压抑不住一股迸发出来的兴奋和感激。 “我会好好干活的,以前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我保证,可以签契约的,就跟你之前写的那五两银子一样!” 陈赖皮再次出声道,他唯有这简单的话语,才能表达他内心的感激之情。 像是重生一般,他觉得自己会活得像一个人了。 李心慧见他那般坦诚,浅浅地笑了起来! 可她这一笑,陈赖皮却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那柔柔的光,像皓白的月光一样,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条蜷缩在暗影里的狗,还是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一个人。 矮矮的,只敢卑微地仰视。 可至少,是个人!陈赖皮在心里想着,嘴角也露出了久违的,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四章找到两个孩子 又是一天的清晨,码头上货的船舶早就停靠在岸。 散工装货的工人们全都开始大包小包地扛着。 萧凤天带着人往两边的货仓里慢慢寻找孩子。 大货仓都是有人守着的,以陈地的能力根本进不去。 他们重点要找的地方是小货仓,或者废旧的货仓。 码头的位置太广了,货仓成百上千,而且还是随意搭建,杂乱无章。 萧凤天站在上风口看了一眼,湖面上停泊的船只到处都是,沿着岸边好长的地方都是零时搭建的仓库。 湖面的风带着一股腥味,有些随意摆放,用来临时堵水的泥沙到处都是。 萧凤天突然眼眸一亮,泥沙在湖边一直受着潮气,是湿的。 大清早,工人们都集中在码头上货的地方,周围荒凉的地方,脚程远一点的地方,都还没有人去。 而刚好,昨夜的踩过泥沙的脚印子,也一定还在。 五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大人。 脚印子很容易找。 “注意泥沙的脚印,孩子跟大人的。” 萧凤天叮嘱道,他也开始顺着后面隐蔽的仓库,不轻易有人走动的地方去找。 轻掠而过的身影快速地在那仓库周围转着,很快,一排清晰驻足的脚印出现在萧凤天的面前。 他在原地勘察着,只见凌乱不堪的脚印在原地踩了好些时候,另外有三道脚印子分开了,朝着前面隐蔽的地方走去。 “主子,这里有两个!” 忽然,前面的暗卫发现了端倪,立即出声喊道。 萧凤天立即轻掠过去,眼眸里的光随着那移开的沙袋变得幽暗起来。 破旧的仓库距离岸边很远了,湿气很重,而且泥沙堵住了房门。 暗卫的身影瞬间都聚拢而来,恭敬地立在一边。 其中一个第一时间发现的暗卫站了出来,推着摇晃的房门道:“沙袋移动的位置太明显了。而且拿沙袋堵门,我挪开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是昏迷的。” 萧凤天探头去看,只见两个孩子被绑在一起,脑袋是歪在一遍垂下的,双眸紧闭,嘴里还被塞了一团破布。 “解开,先抱回去!” 萧凤天冷声道,两个孩子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地上的砖头还在,虽然没有出血,可最怕的是血闷在了身体里。 萧凤天的眼眸眯起来,双手下意识握起,原本只是想帮心慧解忧,可是现在他却非常想要抓住那个暴徒。 两个弱小的生命都可以肆意伤害,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叫做是人了! 两个暗卫连忙把人抱回去,萧凤天回到了之前脚印最多的地方。 他要是猜得不错,后来那个人还是带着剩下的三个孩子跟他一起朝别的地方走了。 萧凤天带着剩余的八个暗卫,顺着那还清晰的脚印找了过去。 可脚印到了河岸便就模糊了。 两边都是脚印子,沾着水,多得数不胜数。 湖面上很平静,平静到微波荡漾都一清二楚。 可靠近岸边,泥污遍布,湖水浑浊,根本探不到底。 萧凤天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泥沙的袋子,如果孩子绑在泥沙的带子沉了下去……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再去搜一遍仓库,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全都不要放过!” 萧凤天吩咐道,如今他只希望那个人找到了新的藏匿地点。 不然,那几个孩子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李心慧刚回大厨房,只见两个雷厉风行,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色冷肃的男人抱着方大成和马平安进来。 “陈娘子,这是在码头找到的两个孩子。” “我家将军还在搜寻,有消息立即会来通知你的。” 李心慧见状连忙朝前带路,请他们把两个孩子带到长工房里去。 大厨房里留了两个看火的人,其余都跟着过去了。 两个孩子昏迷不醒,看起来无声无息的。 大家心里都担心坏了,一个个愁眉苦脸,暗暗抹泪。 暗卫把人放下以后,立即又走了。 李心慧吩咐长康亲自去请余大夫过来,而她则先给两个孩子擦脸,擦手,顺便探了探他们的脉搏和心跳。 还好,还好,脉搏虽然弱,但却没有什么异常。 心跳缓慢,可却至少规则有力。 显然是被打昏了。 小孩子哪里受得了这般重创,李心慧坐在床边,擦拭着他们的小脸蛋。 眼底乌青一片,脸蛋煞白,唇瓣上没有血色,可见当时吓得不轻。 余大夫知道云鹤书院出了事情,所以晚上并没有回去,而是住在了北苑。 长康很快就将人请来了,余大夫看着两个孩子昏昏沉沉的样子,脸色沉了下去,连忙把脉看诊。 李心慧退到一遍,示意长康跟她到外面说话! 台阶下,李心慧招呼大家先去厨房忙,别耽误了学子的午膳。 长康站在一旁等候吩咐,心里想着,好歹已经找回两个了。 “你差个人先去把方有为和马明柱家两口子叫回来。” “孩子的问题不大,等候他们回来以后,熬一锅安神汤,先安抚他们休息。”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会回来吃饭,安神震惊的,多做一些,最好让他小憩一会。” 李心慧吩咐道,她准备午时跟着青云出去找一找。 长康一一记下,心里打定注意把大厨房里里外外撑起来,不让师傅有半点忧心。 吩咐完长康以后,李心慧转身回了病房。 余大夫在给两个孩子扎针,七月的阳光还是刺眼的,尤其是快到午时的时候。 “严重吗?” 李心慧问道,她只能查看生命体征是否正常! 余大夫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若是大人受了闷棍,不过是几个时辰。” “这几个孩子好似受的还不是闷棍,看样子到像是砖块打的。” “伤了颈椎,若是不好好调理修养,瘫痪都是有可能的。” 李心慧闻言,面色立即紧绷着,双目圆睁,担忧道:“余大夫可有把握?” “针灸以后包药,先看看两个孩子醒来以后,手脚有没有麻痹的感觉!” “如果没有就好了,如果有,只怕一个月是不能下床的。” 小孩子的恢复力比大人强,余大夫也说不好,到底问题大不大! 李心慧的心提了起来,可她随即想到了小儿推拿。 “如果他们醒了以后,我轻轻地给他们按摩一会呢?” “就是那种,避开颈椎脆弱的地方,按着活络筋脉的穴位,帮助他们受损的肌理和血脉恢复正常。” 李心慧一说,余大夫立即眼眸一亮。 他明白李心慧说的办法,可想要避开颈椎要害,太难了! 稍不留神,可能还会更严重! “可是可以的,不过再谨慎小心,细微的脆弱点还是很难避开的。” 李心慧闻言,立即笃定道:“那个不怕,我可以先画出来给您看看!” “如果可以,我再给他们细细地按摩一遍!” 余大夫闻言,眼眸一亮再亮。 颈椎的经络穴位图? 这可是真是求都求不来的! 他早就知道这位陈娘子对医术用药颇有心得,却不曾想,连这种脉络穴位图都能画出来。 李心慧去了长康的房间,找了之前陈青云用过的纸笔。 她用不太习惯毛笔,画出来的图虽然细腻,但也显得凌乱。 可颈椎上不能随意按压的地方,以及需要避开的穴位和经络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余大夫随着她越画越细,心就越来越惊。 一层,二层,三层,皮肉之下,颈椎外层竟然标注得清清楚楚。 等到李心慧落笔,余大夫迫不及待地拿起图纸慢慢查看,因为墨迹未干,他的手指沾着墨痕到处染上。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意外又震惊道:“太细致了,你对穴位,经络,血脉的分布比我这个做了几十年的大夫都要清楚。” “你去帮他们按吧,这般轻轻地推拿按摩下来,比扎几次针都还有效果!” “他们血脉不通,经络受损。” “若是梳理得当,一会就会醒过来了。” 李心慧闻言,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别的本事没有,对于按摩推拿却是真的喜欢。 以前在大学宿舍的时候,三个室友都被她当成是实验品,按了几年下来,推拿按摩的技巧早就炉火纯青了。 后来实习的时候,去了老县城里的中医馆。 那个老中医擅长儿科,那些孩子惊吓了,吃积食了,或者消化不良等等,多是请老中医按摩推拿。 她跟着学了几次,看着那些婴儿不用强行喂药,推拿以后就能不哭不闹,心里渐渐有了一丝崇敬向往之心。 老中医见她肯学,便悉心教她。说起来,那都是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一起出去送饭 李心慧脱了鞋子,将一个孩子抱到软塌上按摩。 她的动作很轻柔,几个指尖先温柔地从孩子的手臂,胸口,后背慢慢往上按。 再然后是头部,先给他们松缓紧绷在记忆里最后的恐惧,然后才是颈部。 她才轻轻按了上去,方大成立即皱紧眉头,轻哼一声。 可双眸仍然是闭紧的,睁不开,红唇有些干裂,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李心慧将他平平地放在软塌上,又给他喂了水滋润喉咙和唇瓣,然后继续。 余大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只见她的指法很特别,捏,松,按,揉,拍,动作温柔娴熟,技巧转圜快速,既不会伤着孩子,也不会让孩子感觉到不适。 相反,随着她动作的快速转变,孩子的眉头渐渐舒展,似乎还有些舒服地享受起来。 余大夫看得得劲,一双手也下意识动起来! 可他的一双手伸出来,短胖短胖的,动起来是灵活,可按起来感觉一巴掌就把那小孩子的脖子掐完了。 他感觉老脸有点热啊,自觉地把手收起来,继续观看。 “嗯……” 方大成轻哼了,睫毛抖动,已经隐隐有醒来的迹象了。 余大夫看得眼睛一亮,对着李心慧道:“还别说,比针灸有效多了!” 李心慧闻言,柔柔地顺着后劲给放大成顺了顺经络,在他想要侧身的时候,从软塌上下来! “大成,怎么样了?” “婶婶?” 因为还没有拜师,方大成他们私下里都管李心慧叫婶婶。 李心慧见他意识清晰,连忙道:“能起来吗?” 方大成闻言,试着撑着手起来。 李心慧在一旁看着,不去伸手,想看看他能不能自己起来。 结果方大成慢慢地撑着软塌坐起来,许是头有些闷痛,他甩动着,手下意识去撑着头,看起来四肢到是没有什么问题! 李心慧和余大夫对视一眼,总算是放下心里的担忧了。 “平安呢?” “还有小康他们?” “陈地叔把我们骗到一个很黑的地方,打了我和平安!” 方大成的记忆只有这么多,不过也足够李心慧猜想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先别急,躺着休息一会!” “平安在这里的,小康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 “不过会没事的,青云叔叔,小康他们的爹娘,还有衙门里的人,好多人都去找了!” 方大成只是一个孩子,心悸过后,知道有那么多大人都出去找了,心里也不那么慌了! 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小孩子饿得快,当下便添了添唇道:“婶婶,我想吃饭!” 李心慧闻言,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我去给你盛,不过你才刚醒来,要多喝一点汤!” 方大成点了点头,他听婶婶的。 余大夫见人已经没事了,还有一个还昏睡着,当即对着李心慧道:“陈娘子去给那个小子按一按,我去厨房让她们送吃的过来!” 李心慧赧然地笑道:“多谢余大夫了!” 余大夫趁机收走了那图纸,对着李心慧道:“多谢陈娘子了!” “呵呵!” 李心慧嘴角的笑意加深,脸上总算是初见晴朗。 余大夫出去以后,她给方大成盖了床薄被,然后去了床上,半跪着慢慢地给马平安按摩起来。 指法,动作,速度,温柔的力量轻缓舒适,李心慧全神贯注地给按着,心里只想这两家大人看到孩子的时候,孩子能够说话,吃饭,这样至少能够安慰到他们惶恐不安的心。 可还有三个孩子呢? 出去找的人都还没有回来,李心慧又开始担心起来。 厨房里的江婆子跟着余大夫过来了,手里端了两碗八宝滋补鸡汤,两碗大骨粥。 两人踏入房里的时候,马平安也醒了。 小家伙受惊过度,一醒来就哇哇大哭。 那身体跟着一抽一抽的,可怜极了。 江婆子见状,连忙放下了托盘,过去抱着哄了一番。 李心慧喂方大成吃东西,吃完以后,余大夫再次把了把脉,确定问题不大了。 剩下的吃些温和的汤药调养,七八天就好全了。 李心慧送余大夫出门的时候,只见方有为夫妇,马明柱夫妇跑得跟风一样,一个劲地往长工院子里冲。 不一会,只听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耳欲聋! “我的儿啊!” “娘可把你找到了!” “呜呜呜……” 大人哭了,孩子也哭了,整个长工院子里没有失而复得的惊喜,只有铺天盖地的哭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余大夫轻叹,随即对着李心慧道:“我这几日就先在北苑住下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让人去叫我!” “多谢余大夫了!” 李心慧遥遥一拜,行了标准的古代之礼。 余大夫见状,连忙抬手道:“陈娘子跟我太客气了,等到闲时,我们再好好探讨药理如何?” 李心慧点了点头,笑道:“忙过这阵,我去请您!” “哈哈,好!” 余大夫得了准话,笑着往北苑走。 午时了 大厨房里忙着给学子们打饭,打菜,来来往往抬的不是大盆,拧的必定是大桶。 除了萧凤天他们一行人,陈青云和陈勇他们都回来了。 衙门里的衙役们都要吃饭,他们再心急也还是先回来了。 一个个头发乱糟糟的,身体都有味了,可谁也顾不上。 一条条长凳子都空了,没有人坐,到是那地上又蹲又坐的,一下子就连成了一片。 陈青云看着嫂嫂担忧面容,走上前去询问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伤得重不重?” 李心慧摇了摇头,怅然道:“问题不大了,不过陈地太下手了!” “剩下的三个孩子有大致要找的方向没有?” 陈青云闻言,脸色沉了下去。 “谢家,柳家,张家的下人都在帮忙找,整个定南府城都要翻一遍了!” “我带着人找到码头的方向,连上货这边的码头都找了,见到了萧大哥,他说……” 陈青云欲言又止,最大的可能,却不忍说出来! 李心慧的心沉了又沉,她看着那地上随意坐着,双眸隐隐灰白无神的三对夫妻,心里一痛,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陈地心狠手辣,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自寻死路!” “萧大哥的担心我明白,不过,我不会信的。” “他们也不会信的。” 李心慧的眸光落在那三对夫妻的身上。 陈青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昨晚不肯吃不肯喝的人,今天却敞开了肚子吃,恨不得把食物都塞进肚子里去,好有力气继续找。 陈青云的脸颊也都晒黑了,茂密的黑发下是晶莹的汗珠。 李心慧有些心疼,可那三对夫妻更心疼。 找不到孩子,她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李心慧拿一个干净的布袋子,装了三十个肉包子,又用水壶装了水,然后她自己拿了一个包子啃起来,对着陈青云道:“我们去找萧大哥他们吧!” “他们肯定没有时间吃午膳,他们寻常一天不吃都无所谓,可是他们在帮我们找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肚子!” 陈青云闻言,接过她手里布袋子,拧过她手里的水壶。 “我知道他们大致在哪个方位!” 李心慧点了点头,跟在陈青云的后面,两个人从书院出发,往码头方向走去。 路不长,可是太阳很烈。 泛着刺眼的白光,在阳光下疾行的人少之又少。 可他们两个像下乡送响午饭的小夫妻,一前一后,背着包子,拧着水壶,走的步伐还特别快。 陈青云一夜未眠,可他丝毫不觉得疲倦。 那几个孩子在书院出事的,他知道嫂嫂心里会内疚自责。 更何况人是他一手为她挑的,这件事他们两个都有责任。 他宁愿自己背负多一点,也不希望孩子找不回来以后,她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当中。 李心慧下意识落后两步,少年的身姿挺拔如松,走起路来时,目视前方,步伐有力。 她几乎小跑才能跟上,太阳很大,他的额前都是汗液,脸颊被晒红了,可唇瓣却显得苍白。 一双眼睛下面是淡淡的乌青,里面有着显眼的血丝,竖起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可却无声地透出一股坚定的执着。 李心慧感觉太阳很晒,眼睛像是被晒伤了,有些水雾弥漫的痕迹。 她想,等这些事情过去,她要请一个会武的师傅。 就算青云不想学,她也要逼他去学。至少,她不希望有一天,她会忽然找不到他。 第一百九十六章湖边打捞 陈地本来以为,按照晚上那个架势,第二天一定会全城搜捕他。 就算是在酒楼里,他的心也是不安稳的。 他随时都爬到阁楼顶层上去注视着,结果只看到陈青云带着那几家人找了一圈以后,又回去了。 他们如他所想那般,根本想不到,他会把孩子藏在陈青云和小寡妇盘下来的酒楼里。 他不敢出去,厨房里能吃的东西没有多少了。 陈地想着,等到晚上的时候出去买些吃的,顺便探探风声。 响午的太阳很大,对着正房外的柱子暴晒 而那三个孩子,就绑在那几根大柱子上。 头已经的歪歪斜斜地垂下,脸色苍白,唇瓣干裂,一双眼睛迎着太阳光睁不开,可眼泪却一直往下掉。 惊惧,惶恐,痛苦,煎熬。 几个孩子不知道什么见坚持,不知道什么叫等待,也不知道什么叫希望。 他们只是觉得很痛苦,痛苦的时候就会惊悸,惊悸就会惶惶不安,最后昏迷。 周而复始,一直从夜晚到天明,从天明到响午。 他们已经快支持不住了,索性他们的嘴巴都是被堵住的,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咬舌自尽。 可重复惊悸以后,小孩子的身体已经虚弱无比。 甚至于,隐隐有了脱水的症状。 陈地压根没有去管那三个孩子了,他还没有把三个孩子打死,这个他是知道的。 不过打到放开也跑不了,他心里也是明白的。 他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俯览着周围的景色。 远远的湖面上,来往的客船可真多,周围的饭店都坐了满了客人。 下货的小厮伙计们个个穿得像模像样的,谁家的穿深蓝色,谁家的穿灰色,谁家的穿青色。 一眼,总是立即区分开来。 定南府城其实很繁华,东街热闹,西街拥挤,南街喧嚣。 这周围开的铺子,哪一家不是精品?这周围开的酒楼,哪一家不是别具特色? 他在想,如果这个酒楼是他的,后院也是他的。 那他就放了这几个孩子。 他的野心滋长着,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兴奋。 终于,他涣散的视线聚焦在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上。 隔着很长很长的距离,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河岸上,顺着河流往上的陈青云和小寡妇。 陈青云还穿着早上就找到这附近的衣服,小寡妇还是那么不知羞耻地挨着走,近得让人以为是一对夫妻。 两个人提着壶,背着一袋像是吃的东西往前走。 陈地猩红的眼眸布满阴霾,一双手下意识握紧。 他多想去嘲笑那自以为是的五家人,看看吧,你们维护的陈青云和小寡妇在你们丢了孩子的时候,还有心情出来游玩。 虚伪地找了一圈,然后就丢着不管了! 陈地冷冷地嘲讽着,心里怨气冲天。 他甚至于还天真地想着,如何去揭露那两人的嘴脸。 可是他却忽略了自己,最恶心,最丑陋,最狠毒的嘴脸。 那两人的身影穿过岸边堆货的仓库,渐渐的消失在他的眼中。 陈地的内心咆哮着,忽然想要一种当面对峙的刺激感! 他要用这三个孩子威胁,让陈青云给他下跪道歉,让小寡妇脱光衣服给他干。 他就要这样,然后占了铺子和小院出了这口恶气,如果他们不愿意,他把他们两个都杀了,一了百了! 横竖现在,他还真不指望能逃走了! 陈地阴狠地想着,他想去引他们进来。 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他还得抓一个小崽子跟他去。 陈地想着,快速地下了阁楼。 三个孩子被殴打以后,绑了一夜,又被太阳晒了一早上。 没吃没喝,谁的眼睛都是闭着的,脖子往下垂,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陈地走过去就一个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啪,啪,啪!” 三声剧烈的声响刺激到了陈地耳膜,他变得兴奋起来,又打了三个重重的耳光! “啪,啪,啪!” “都给我醒来,死了吗?” “谁死了我就把谁吃了!” 陈地阴狠道,他添了添唇,阴鸷的眼眸迸发恶意满满的寒光。 几个孩子本来已经在惊惧的边缘,又遭了两个重重的耳光,陈地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了。 耳朵嗡嗡的,脑袋又重又沉,眼皮子刚刚撑开,刺眼的阳光立即钻入。 他们受不了地闭紧眼皮,像是岸边晒得半死的鱼,连鱼尾都动不了。 陈地见打了也不管用了,当即去厨房找了一把菜刀。 他捏着陈小康的下巴,举着的刀明晃晃地在他眼前恐吓道:“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小崽子,我告诉你,要嘛跟我出去,要嘛我现在宰了你!” 陈小康刚刚撑开眼,刺眼的光照在菜刀上,明晃晃的。 他吓得一下子抽搐起来,惊惧的瞳孔逐渐方大,仿佛已经在垂死边缘。 陈地的眼眸沉了沉,他看得出,陈小康这个样子似乎要被他吓死了! 冷哼一声,他一刀砍断了绑住陈小康的绳子,扯掉他嘴里的烂布,然后拎着他的衣襟往外拖。 陈小康软绵绵的,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感觉胸口跳得厉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出气都很困难! 跌跌撞撞的,他的头一下子磕在墙上,一下子磕在木门上,“咚,咚”的,发出闷响。 陈地根本不顾,他带着陈小康从小门那里走了出去。 他一只手揽着陈小康的腋下往前拖,看起来到像是一位当爹的半抱着自己的儿子走。 周围的行人都没有过多关注,那孩子不吭声,他们以为是父子两闹着玩。 诸不知,陈小康已经说不了一句话了。 河岸边,萧凤天已经放弃在仓库周围找孩子了。 他看着有沙包移动过的地方,就让暗卫潜入河中搜寻。 陈青云和李心慧来的时候,就看到七八个身穿黑色劲装,身体和头发都打湿的男子站在他的身边,而河里还有两个起起伏伏的黑色身影。 大约二十岁左右,年纪不大,一个个身体强健,双腿笔直有力。 更重要的是,晒黑的面容凌厉不凡,彰显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气势。 李心慧眼眸一闪,没有想到,几位劲装下的帅哥竟然给她来了一场湿身诱惑? 黑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李心慧错开陈青云挡住的视线,看得津津有味。 萧凤天见状,嘴角微微抽搐着,把上岸歇息的几个暗卫一个个挨着踹了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 几个暗卫下水的一瞬间:我艹! 主子分明有异姓没有人性啊,他们连上衣都没有脱,主子都把他们踹下来了! 集体鄙视中! 也许是暗卫们散发的怨念太强了,陈青云有所察觉! 他下意识转头,只见嫂嫂貌似遗憾地盯着浮在水面上的十个男人。 陈青云眼眸一暗,嘴角微微抽搐着。 “萧大哥,我们给你们送点包子和水过来!” 陈青云把装包子的袋子和水壶都递过去。 萧凤天下意识接过,然后看着跟来的李心慧道:“我说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李心慧看着水面上浮着,偶尔潜入水中的十个暗卫,心里明白是萧凤天不想让他们上来! 他们自己也明白,所以跟鸭子一样,起起伏伏,好似凫水好玩,实际上一个个眼睛都盯着包子看。 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李心慧对着萧凤天道:“我睡了一会的,精神好多了!” “出来给你们送些吃的,在书院待着我也是提心吊胆的!” “让他们都上来吃吧,我到后面去转一圈。” 李心慧说着,往后面的仓库房走去,然后背对着他们。 “都上来吧!” 水中的十人闻言,心里一喜,觉得主子还没有泯灭人性! 可萧凤天接下来道:“吃完接着干活,找不到剩下的三个孩子,不许回去!” 众暗卫:算你狠! 他们下意识看向陈青云,乖乖,这有可能是未来的新主子! 文弱小书生,应该比主子好侍候多了!可他们未来所经历无数噩梦告诉他们,文弱小书生比铁血大将军恐怖太多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留下印迹 萧凤天拿出一个包子啃着,看着陈青云冷肃的面容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陈青云闻言,看着风吹浮动的湖面,低沉道:“余大夫看过了,问题不大!” “这周围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西街也翻了一遍,人贩子都控制住了!” “如果他三天不露面,孩子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萧凤天的语气有些沉重,在战场上见惯的厮杀,偶尔边城被灭口的老百姓多是十几口二十几口。 有些半月大的婴儿,孕妇,老人,全都没有活下来的。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希望不会永远都存在,幸运也不会一直眷顾你! 他从怜悯,愤慨,痛恨,到如今有些冷淡和麻木,有些事情你本领再强也杜绝不了。 “你注定是要入仕的,以后危机会更多!” “那件事你不想告诉她就算了,不过你最好还是跟你大哥一样,学些功夫傍身!” “他们十个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打探消息,搜集情报,潜伏救人堪称翘楚,我会挑功夫最好的两个给你!” 陈青云知道萧凤天指的是什么? 在这个问题上,他虚心受教。 “谢谢萧大哥!” 陈青云郑重道,这份人情,他日后必定相报。 萧凤天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等到女护卫到了,你提点着,让你嫂嫂跟她们学几招防身!” “在这个世道上,没有什么比自救更靠得住的!” 陈青云点了点头,眸光变得深幽,他看着湖面上的浮萍,起起落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冲散了。 这句话他想他会劳记的。 李心慧一开始站在仓库后面,可她看着湖面的岸边一路都是湿哒哒的,显然萧凤天他们一路打捞过来。 下意识的,她顺着那还没有打捞过的河岸走了过去。 岸边的因为浮波击打着堵水的泥沙,其实很混,很脏。 可是他的人一直泡在里面,沿着河岸找了这么久,没有一句怨言。 这就是一个家族的魅力所在,传承的是一种精神。 李心慧在心里轻叹着,越发对西北的萧家军,以及镇国将军府好奇起来。 而那位跟姨母好成一个人的镇国将军夫人,为了害怕痛失自己的孩子,宁愿只要一个孩子的母亲。 这样的性格,其实很倔强的。 谁也左右不了她的决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候,这也是一种宠溺出来的放肆! 李心慧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想,有机会还是应当跟伯母去拜会一番。 可她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舒展,只见她面前三四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陈地!” 李心慧惊呼,下意识想转头叫人,可身后隔着两个仓库,也阻隔了两两相望的视线。 陈地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好,遇到了落单的小寡妇! 他用手腕夹着陈小康的头,然后晃了晃手里的菜刀,阴测测地笑道:“乖乖跟我走,不然我把着小崽子的头割下来,扔到湖里去!” 李心慧看着他拿着刀在陈小康的脖子上比划,瞳孔剧缩,肝胆欲裂。 她连忙摆了摆手,全神贯注地盯着陈地的刀,然后出声道:“不要,别动手!” “我跟你走!” “很好,你过来!” “乖乖的,别耍花样!” 陈地阴狠地笑道,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威胁人这么有趣! 小寡妇不是高高在上吗? 她不是喜欢训人吗? 一套一套的,好似比陈青云都还要厉害! 可是很快,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厉害! 李心慧一步步地走向陈地,她的余光打量着被他紧紧夹在腋下的陈小康。 那孩子脸色煞白,红唇干裂,双眼灰暗无神,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虐待? 李心慧的心蓦然疼痛着,不论在什么朝代,什么地点,恶劣的人渣总是遍地可寻。 他张狂邪肆的嘴脸让她恶心透了,恨不得用簪子刺瞎他的眼睛。 可是她忍耐着,慢慢走到了陈地的面前! 陈地的刀移到她的脖子上去,他微微用力! “嘶……” 皮肉立即被划开一道口子,有鲜红的血液沁了出来! 陈地看着小寡妇皱着眉头忍痛,连哼都不敢哼! 他忽然就觉得畅快起来! 将手里的陈小康扔到李心慧的脚边,陈地阴冷道:“现在你抱着他,往前走!” “去你盘下的酒楼,那位置你应该不陌生吧?” 陈地凑到李心慧的耳边说道,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恶臭。 李心慧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快速低头把陈小康抱了起来! 陈小康在她的怀里软绵绵的,眼皮耸拉着,透出空洞无波的眸光! 他说不了话,脖子有清晰的红印,下巴也有,脸上到处都是青紫的印迹! 李心慧的手微微收紧,心里抽痛着,哀恸难忍。 她往前走,陈地的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握着菜刀对准她怀里抱着的陈小康。 癫狂,邪肆,无所顾忌,陈地已经疯了。 陷入自己无所不能的世界里,他似乎在惊惧过后,产生了臆想。 仿佛所有的一切已经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李心慧想着,她不能太被动了。 她必须要给青云和萧凤天留下暗号。 前面的路径有一处临时搭起的帐篷,为了防止被风吹翻,周围都是用砖头压着的。 那砖堆到膝盖的位置,很高,可是只是随意搭起来的,很不结实。 李心慧看似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着,她脖子的伤口还在流血,衣襟前面都打湿了。 眼眸眯斜着,抱着陈小康的手一紧,当那脚步如愿地绊倒砖堆以后,陈地的菜刀从她的手臂上快速地划了过去。 因为猝不及防,所以陈地来不及收手,那菜刀在李心慧的手臂上划出了很长,很深的一道口子。 李心慧仿佛察觉不到手臂上的伤口,忙不送地抱着陈小康站起来! 手臂一用力,那血就冒了出来。 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陈地以为她是惶恐之下跌到了,河岸边风大,常用砖块压帐篷,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寡妇的手臂受伤了,还抱着陈小康不放。 陈地的眼眸里全是得逞的笑意,他在想他心里的那个想法。 也许能成也说不一定! 他用力地推着李心慧往前走,李心慧的手臂因为震动又流出了不少血。 她抱着陈小康的,那手臂悬在半空,牢牢地托住陈小康的双腿。 可这样一来,那血流得更快了。 甚至于,把衣袖的流湿了。 陈地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他很快就想到了,这些血迹一定会引人搜寻的。 太惹眼了。 他立即推攘着李心慧往河岸边走,哪里淅淅沥沥的,有血落在上面跟是明显。 等到她的步伐站到那岸边时,他忽然推了她一把。 李心慧感觉身体都悬空往下坠落了,脚步打滑,在岸边沾着泥沙戳出了深深的脚印子。 陈地见状,满意地勾起了嘴角,立即将她扯到一边,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船帆油布给她把半个身子都包起来! “别耍花样,他们绝对想不到,你还活着!” “在自己的酒楼里!” 陈地邪笑道,用力推着李心慧快速往前。 这一次他走仓库后面的大道上,哪里走的人多,没有什么脚印子。 周围的人看着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一个男人一直骂骂咧咧的,女人不吭声,像是一个受气包。 “哎,又是打婆娘孩子的孬种!” “别说,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心别等会打你!” “哼,他敢吗?” “别赌气啊,连婆娘孩子都打男人,心毒!” 旁边还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可却渐渐压低了许多。 陈地收了刀裹在李心慧包着手臂的油布里,他看似往前推着她走,实际上一直暗暗握紧菜刀。 李心慧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她看着怀里,已经渐渐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的小康,深邃幽暗的眼眸里,渐渐藏了些许冷戾的杀机。 她想,实在是等不到他们的救援,她不介意再找到剩余的两个孩子以后,跟陈地拼死一搏! 踉跄的步伐下,陈地看着李心慧那歪歪斜斜,几欲摔倒的样子冷戾地勾起了嘴角!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即将被他弄得半死的女人,苟延残喘!却不知,那凌乱的步伐,竟然一直以曲线蜿蜒的方式延伸着,因为分开的步伐间距太宽,所以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条幽径小道一样。 第一百九十八章她在酒楼里 陈青云是第一个发现嫂嫂不见了的。 周围的仓库他都找过了,没有,岸边的河水随着清风击打岸沿,发出沉闷的声音。 可那上面,也一个人都没有! 陈青云的眼眸巨变,瞬间就像是被套入网里的鱼,感受大一种致命的压迫感和紧张到连呼吸都微弱的恐惧感。 “萧大哥,我嫂嫂不见了!” “这周围我都找过了,没有!” 陈青云立即去找了萧凤天! 萧凤天手里还有一个没有啃完的包子,随手就扔进了湖里,面色骤变道:“怎么回事,不是一直站在仓库后面?” 陈青云立即摇了摇头,哀哀欲绝道:“没有,没有!” “我都找过了,没有!“ 萧凤天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人在这周围消失的,可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别吃了,快去找!” “找不到人,你们都不用回去了!” 萧凤天嘶吼道,暗卫瞬间全都不见踪影。 萧凤天在原地看了一会,眼眸闪动着,思绪转得极快! “往下走,上面我们都搜查过了,不可能在上面!” “心慧知道我们搜查过的,也不可能还会向上走!” “快,向下!” 萧凤天往前狂奔几步,他身形快,陈青云奋力跟上。 腥味的潮气一阵一阵地扑了过来,他往岸边走,心焦如焚。 突然,暗卫突然在远处喊道:“主子,有血迹!” 陈青云和萧凤天眸光顿时一变,慌不择路地赶了过去! 只见那压着帐篷的青砖一块压一块地堆叠在地,而在那青砖上,染了鲜红尚未凝固的鲜血。 那斑斑血迹往前延伸着,大约两三丈的足迹以后,除了冷冰冰的河岸和清晰入目的打滑脚印,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了! 陈青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瞪大的眼眸惊惧无神,仿佛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恨不能立即冲到河里去。 有一条他以为很长很长的生命线,忽然就断了! 在他的眼前,连最后的生机都不肯给他! 陈青云像疯一样冲向岸边,萧凤天见状,立即用力将他拉回来! “你这样下去容易出事!” “这很有可能只是障眼法!” 萧凤天说着,身边早有五个暗卫下水去探了! 陈青云感觉脑袋里嗡嗡的,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闷锤。 “我刚刚怎么就不跟着她呢?“ 陈青云喃喃自语道,愧疚和自责齐齐涌来,像涨潮漫过河堤的大水,瞬间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窒息,恐惧,死亡前的挣扎,还有那些不甘,痛苦,愤恨,一一涌现。 像是一个人,回光返照! 萧凤天的眼眸幽深地盯着地上的血迹,撞在青砖上割破的不太像。 血液喷洒得很快,而且并不是很黏稠, 唯一的可能是,刀或者是匕首在一瞬间割破的血脉,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萧凤天盯着地上杂乱无章的青砖看着,然后倒退几步,只见那帐篷的三个角都是有青砖的,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 第一个,河岸边,第二个,下货的码头,第三个仓库密集的地方。 而撞的那个位置是第二个,下货的码头。 撞上去的时候,人是朝前的,可是血却向后洒。 证明持刀的人在她后面,摔倒以后,那个人迅速拉拢她一把,又或者是她当时为了不让那个人发现,所以快速站起来。 萧凤天有敏锐的洞察力,多年来实战经验告诉他,那个河岸边的脚印只是障眼法。 他们真正要找的她,在下货码头的方向。 “别自己吓唬自己,这种时候如果没有冷静的头脑,就相当于你已经放弃她了!” 萧凤天摇晃着陈青云的肩膀,顺着下货码头的方向跑去。 陈青云见他身影一晃而过,连忙跟了过去。 下货的码头不比之前他们待那个河岸,这里很多都是私人规划出来的大型仓库,少到两个人,多到四个人一起守着,那些人提着木棍子走来走去的,面色冷然肃穆。 显然,陈地进不了那种地方? 那到底是在哪里? 会在什么地方呢? 陈青云握紧拳头,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他深色的瞳孔收缩着,敛聚寒光。 萧凤天的轻功好,在码头上转了一圈,然后看着陈青云直挺挺都站在路中间,似乎在发呆。 下河的暗卫捞了一圈,连只鞋子都没有找到。 这更加肯定了萧凤天的猜测。 湿漉漉的十个男人往那宽敞的路道中间一站,脚下的泥沙立即就湿透了! 萧凤天站到陈青云的面前,认真道:“想一想,在这个码头上,有没有陈地熟悉的地方?” “或者是心慧熟悉的地方,那些青砖支起来,对着的方向就是下货码头。” “心慧一定给了我们暗示了,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一直被动!” “她不出声,一定有她忌惮的地方,很有可能是陈地用一个孩子要挟了她!” 萧凤天猜测道,久经沙场,他对于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十分了解。 陈青云是慌乱的,可是他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从仓库那边过来其实没有多远,陈地对这周围都不是很熟悉,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青云低头,忽然就看到了,大家踩得七零八落的沙子路面上,似乎有一尺来宽的对称痕迹? “你们都闪开一些!” 陈青云急声道,他快速地拨开眼前拥挤在一起的人,然后视线顺着蜿蜒而上的痕迹一直延伸着……直到,一家拆了招牌,等待整修的酒楼。 显眼的位置刺激着陈青云的眼眸,只听他声音颤抖道:“我知道在哪里了,快跟我走!” 他不再想多说一句话,而是快速地,朝着他亲自做主盘下的酒楼狂奔而去,那速度之快,连暗卫施展轻功都没有跟上。 萧凤天看着陈青云奔去的方向,哪里耸立着一栋两层楼高的大酒楼。 而在酒楼的后面,冒头的阁楼却隐隐有着挣扎的身影。 他眼眸一眯,全身都是不可侵犯的凌厉气势。 只见他脚步如幻影一般,瞬间从另外一头,准备直接从阁楼下面冲上去。 李心慧被陈地从小门推进小院的时候,心里猜测着,剩余的那两个孩子就在这里了。 她的手臂受了伤,失血过多的症状渐渐出来了。 她有些眩晕,也有些心悸! 但这并未让她觉得惶恐,相反,她知道自己保持清醒和战斗力的时间不多了,她无意跟陈地浪费。 进入小院以后,陈地在锁门,她立即就抱着小康往里面找。 一进主院,她立即就被眼前的场景刺痛了。 两个孩子还被绑在大柱子上,像是一种残酷的刑法,暴晒刑,将人绑住柱子上活活晒死! 将陈小康放进正房里的阴凉之处,李心慧快速地出来,将陈老二和陈华放了下来。 两个孩子软绵绵的,一放下柱子以后,立即就滚在李心慧的脚边,生气全无。 李心慧的心痛成一团,可还没有等她把两个孩子抱回房间,陈地立即从她的身后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救他们做什么,你不如先想想你自己吧?” “跟我走!” 陈地拽着李心慧的头发将她往阁楼的方向拖,李心慧挣扎着,越挣扎,陈地拽的力道就越紧。 头发上的两只小簪都掉了,李心慧的头发凌乱成一团,手臂上的伤被陈地狠狠地捏了把! 原本渐渐不流血的伤口突然又涌出了鲜红的血,那血沾湿了陈地的手,也刺红了他的眼睛。 他变得更加癫狂,心里隐隐有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带着小寡妇去高高的阁楼上去,然后俯览着这周围富贵逼人的景象,玷污她! 彻底将她便成他的女人! 到时候他就有资本陈青云谈判了。 哈哈哈,他就是要干了这个女人,最好往死里干! 陈地癫狂地想着,一双晦暗的眼眸淫邪地盯着面前的女人,迫不及待地去撕扯她的衣服! “嘶啦”一声,李心慧胸前的褙子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单薄白色里衣。陈地的眼眸瞬间就红了,像沙漠里孤注一掷的野狼,忽然就露出了他深深的獠牙和疯癫的阴狠。 第一百九十九章千钧一发 陈地终于放开手里紧拽的头发了,李心慧见他过来撕扯她的衣服,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嘭”的一声,陈地冷不防被推到,跌在地上,手里的菜刀慌乱间划伤了他的手腕。 他静静地看了看自己的伤,不是很严重,可是却能看到那刀划伤皮肉的时候,里面泛白的肉以及突然就涌出来的血珠。 深邃的眼眸里,迸发孤注一掷的疯狂。 陈地慢慢靠着墙边站起来,他站在阁楼的下方,看着已经上了阁楼第二层的女人,冷不防邪肆而张狂道:“你说,我现在去宰那三个小崽子需要几刀?” “一刀,两刀,三刀!” “一个个对准脖子砍下去,噗的一声,全是血!” 陈地说完,准备转身。 李心慧看得着他的背影,深幽的眼眸里,聚敛着同归于尽的冷芒。 她不怕死,一点也不怕! 可死在陈地的手里,她又是这么地不甘心? “你不用吓唬我,就算你杀了他们,你杀了我,可你的结局也不过就是死?” “陈地,可如果你得到了我,这酒楼,这院子,这些可都是你的了?” “谁都知道陈青云是个小秀才,口袋里有几文钱都是要拿去买书本的,这些都是我挣下来的,以后我只会挣更多!”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只愁命短,不愁穷!” “我的命短,你的命也长不了!” 陈地仰着头,看着小小寡妇站在他头顶的位置。 又在絮絮叨叨地说话了,仿佛她有多能干似的。 他最恨她这副样子,一身都是血,却满脸傲然。 仿佛落到这般地步,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陈地拿着菜刀,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阁楼。 他看着小寡妇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直等到他靠近! 他手里紧握的菜刀挥动着,仿佛随时都会一刀砍过去! 李心慧根本不惧,她的眼眸死死地看着陈地的眼眸,他那里面的瞳孔很深,泛着阴冷的红光,整个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仿佛紧绷到了极限。 可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上去,最上面一层!” “我真想让这里所有人都听到你浪叫的声音,看着你浪荡的身体!” 陈地淫邪道,他挥舞着菜刀驱赶着,眼眸的瞳孔放大,已经在畅想那让他痛快的时刻。 李心慧知道,陈地心里很明白,他已经到穷途末路了。 只有到了穷途末路的人,才会畅想着各种可能! 因为连命都即将没有了,他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恐惧的了。 可不恐惧了,他却显得无所适从。 所以他需要刺激,不断地刺激,仿佛刺激着他自己,随时随刻地提醒着,他还活着! 还掌控着全局,还没有死,还可以随意操纵。 他手里的刀看似逗她玩,可是她知道,陈地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来,因为在他的眼里,她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 想到那三个孩子的惨状,李心慧断定,陈地已经疯了。 她往上走,一个台阶,两个台阶,三个台阶…… 阁楼的梯子的回旋梯,所以两个人一前一后,当走到一半的时候,另外那一个很快被回旋的位置挡住了面孔。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心慧在那里不动,等陈地握紧菜刀的手率先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便用力握住,然后将陈地的手臂用力往梯子上撞去! “嘭”的一声,陈地的菜刀应声而落! “当”的一声,菜刀落了下去,陈地的手里失去了武器,李心慧便将他一直往上拽,等到他的身体都出现时,她便给陈地狠狠地一脚。 陈地猝不及防,立即往后倒去。 可他的手却死死地抱着李心慧的脚,两个人立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陈地头着地,摔的不轻! 可李心慧的更重,陈刺扯着她的脚往下摔的时候,她的头就一直在台阶上“咚,咚,咚”地发出闷响。 刀没有了,陈地爬起来的时候,看着小寡妇也是昏昏沉沉的。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脸上全是张狂淫邪的笑意! 只见他上前,忽然一把拽着李心慧破烂的衣襟,然后用力往上拖。 “上来,上来!” “老子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你他妈浪叫时候的样子?” “敢踹我,想我死,我一定会先让你看看,谁先死?怎么死?” “哼!”陈地冷哼着,他的手颤抖着,可是力气却忽然爆发出来! 李心慧被他扯着往上走,她的脑袋有点闷闷地疼,好似耳朵不怎么听得见了。 她只能看到陈地的嘴巴一张一合,骂骂咧咧,神色淫邪而癫狂。 她皱起了深深的眉头,想着等会,最后一击,她该怎么做? 阁楼上似乎只有几个花钵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力气抬起来! 手臂好痛,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脑袋也痛,感觉耳朵里面像是涌入很多很多的水,有着厚厚的消音功能,她已经不怎么能够听到声音了。 所以,当陈地扯着她上了三层小阁楼的时候,陈青云在主院里叫喊的时候,只有陈地听到了。 而她,没有听到! 陈地用手腕勒住了李心慧的脖子,低头俯视着,陈青云带了好多个黑衣人来。 那些人的身形移动特别快,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那些人应该是官府里的。 他有些慌张了,在原地无措地转动着,手臂将围栏上摆放的花钵给撞倒了。 “砰!” 清脆的声响立即吸引住了下面众人的眸光! 大家的下意识抬首,结果,上面的情况立即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陈地捡起了花钵碎裂的瓷片,狠狠地按在了李心慧的脖子上! 颈部的大动脉因为呼吸和吞咽而动着,那瓷片已经嵌入肉中,因为摩擦还带出了红得刺眼的鲜血。 陈青元眼眸欲裂,想也没有想就冲入了阁楼。 蹬蹬蹬的声音刺激着陈地的耳膜,他幻听了,以为有无数人蜂拥而来。 他们蹬蹬蹬地从阁楼上爬上来,他们要来抓他! 他们想要让他死! 陈地慌乱的手更加用力地在李心慧的脖子处比划着,他惶恐地带着李心慧往后缩。 可后面只有半腰高的围栏,根本没有路了。 往上没有路,往下的路被堵了! 陈地忽然就变得愤慨而疯魔起来! 只见他用碎瓷片刮着李心慧的脸,拉下了一条长长的伤口,那伤口立即急涌出了血珠。冰冷的疼痛,刺鼻的血腥味,汩汩流出的鲜血,这些感觉瞬间聚拢了李心慧因为摔伤头而涣散的神智,她眯乜着眼睛,看着陈地晃动着手里的瓷片,他似乎已经陷入疯魔当中,整个人散发着趋于常人的兴 奋。 她趁着陈地扬起手里的瓷片时,一口狠狠地,死死地,用力地咬住了陈地的手臂! “啊!” 陈地叫喊一声,用力地将她甩了出去! 陈青云跑上第三层阁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地用力地将她甩下了围栏。 那几乎就发生在一眨眼之间,陈青云冲过去的时候,空荡荡往下捞的手指摸到了如鹅毛般轻柔的衣袖…… 她仰面往下摔,胸前的衣衫都被扯烂了,下面是酒楼的侧面,下面堆满厚重的泥沙袋子,他不想想象,她跌在上面的后果。 她的脸上全是血,眼睛是睁着的,一直看着他…… 陈青云的眼泪立即就涌出来了,他空荡荡的手下意识地抓了又抓,嘴里嘶喊道:“不……” 李心慧感觉下坠的速度很快,快到她只是看到青云探头悲痛的眸光。 他嘶哑悲腔的声音刺痛了她的耳膜,下意识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感觉尘埃泥土的气息已经在身下了,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竟然有人接住了她。 “别怕!” “是我!” 萧凤天温柔地在她耳边说道,他的双手抱紧了她的臂膀,心疼的眸光落在她满是鲜血的面容上。 她下意识闭紧了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早已冰冷的眼泪。 被接在怀里的那一刻,她竟然还在想,原来,她也是怕的。怕死! 第两百章陈地的下场 耳边的风呼呼地吹,像是提前把整个冬天的寒意都吹来了。 李心慧感觉好冷,她缩了缩脖子,恨不得自己整个人都埋入温暖的怀抱当中。 萧凤天低着头,看着她卷缩着,红唇发白,脸色发青,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泪珠,正不安地抖动着。 左边面容上有着长长的一刀口子,还能看到不规则的皮肉翻起,那血流得特别厉害,甚至于都将她耳侧的头发都打湿了。 失血过多的症状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感觉怀里的人儿体温骤失,已经在颤抖昏迷的边缘。 萧凤天顾不得陈青云的嘶喊,顾不得那个他想要亲手了结的男人,他抱着她,一路飞檐走壁,快速地往书院掠去。 他看到她脸上的血珠因为急速而飞溅着,仿佛像是一株玫瑰,开到艳丽的时候,那花瓣就在他的手里,一瓣一瓣地随风而逝…… 萧凤天的眸色渐深,他心里知道,她这脸算是毁了。 她说她不想改嫁,就算跟他牵手,掩护他下山的时候,她也不曾有过一丝异样。 后来再见,她与他也如常人那般,丝毫不见一丝亲昵。 她拎得清,想得明白,无惧无畏地活着! 可他还想给她找一个好归宿呢! 他还想把她身上的担子挑在肩上! 他还想帮她照顾好青云! 萧凤天的心有着异样的疼痛,他看着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怀里。 瘦瘦的身体根本没有多少重量,可是她哪怕伤成这个样子,她的眉头是舒展的,面容也是平静的。 或许她惦记的那三个孩子得救了,她的心就踏实了。 可是她伤了,现在又有多少人不踏实了? 陈青云看着萧凤天接住嫂嫂的时候,他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般,对一个人充满了浓浓的感激之情。 他趴在围栏上,压抑的痛苦使得他直不起腰来,他看着下面的沙袋,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似想把心脏里逆流的痛苦都发泄出来,那些呛入肺部的酸涩和哽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的悲腔都一一化去…… 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地落了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了泥沙袋上。 陈地想偷袭他,被暗卫狠狠地踹了一脚,身体撞在围栏上,又被暗卫扯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牙齿被打落了,肋骨也碎了。 疼得他卷缩着身体,不停地“哼哼!” 陈地昏昏暗暗的余光看着有大片黑衣人围着他,这些人下手可真狠,一脚就让他起不来了。 嘴里都是呛鼻的血腥味,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也不知道是想要努力忍痛,还是想积蓄力量再次还击。 他撕扯着唇瓣,好似在笑,好似在哭,眼睛和嘴巴的颜色都是一样的,一样那么红! 他死死地瞪视着周围的这一群人,仿佛想要一一记下他们的面孔。 他还想要报复,不甘心,永远不甘心地选择还击和报复,可是他注定没有机会了! 陈青云哀恸的眸光渐渐归于平静,像是夜里的海,短暂的平静不过是为了迎接更大,更澎湃的风暴。 他看着地上,像条死狗的陈地。 他抬着围栏上还仅剩的几个花钵,狠狠地砸向了陈地的脑袋。 “嘭,嘭,嘭……” 连着几声清脆的声响,陈地软绵绵地伏在地上,浑身上下都的血,连哼都不会哼了! 陈青云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对着身边的暗卫道:“拎去给徐大人,不要让他死在这里,脏了这个地方!” 其中一个暗卫立即站出来,一手拽着陈地衣衫的后领子,快速地朝着知府衙门掠去。 剩下的暗卫抱着三个孩子,带着陈青云立即返回书院。 余大夫在北苑厢房给李心慧包扎,根本来不及给三个孩子看。 长康立即去周围请了几个大夫过来,大家都听说陈娘子出事了,没敢去叨扰,只盼望三个孩子和陈娘子都能平安无事。 长康忙里忙外,心急如焚,请了江婆子去北苑守着,有什么消息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三个孩子伤得很重,主要还是惊吓过度了,脱水症状明显,连话都说不了一句。 长工房里,陈勇,陈生,陈墩子听说陈地被抓去知府衙门的时候,心里愤恨无比。 “这个畜生,剁碎去喂狗狗都不吃!” “他若是还能出得了大牢,我就去杀了他!” 一向老实的陈勇握了握拳头,感觉手里有无数的力气找不到地方使。 他多想狠狠地把陈地打了一顿,打到牙齿都落了,骨头都碎了,人都没气,那样估计他就能好过一点了。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眼睁睁看着孩子软绵绵地躺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碰到哪里都跟没有骨头似的。 大夫说了,孩子先养着,必须要哭才行! 若是不哭,以后只怕都不会说话了! 惊悸过度,很容易就傻了! 眼看着孩子活泼可爱,前程似锦,可忽然就跟秧苗一样被人齐齐割断,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收获的希望。 陈勇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立即就蹲在地上,埋首在膝盖里痛哭起来。 三家的孩子都是挨着三个房间的,这一哭,便全都是哭声。 陈青云站在院中的古槐树下,撑着的手用力地在树干上挠出了长长的痕迹。 原来有些祸害,不是警告和剔除就能杜绝的。 你越是心慈手软,别人就会得寸进尺。 这一次的教训,也应当让村里的人,都知道知道! 而陈地的下场,也是时候震慑村里那些还妄图暗地里作妖的! 陈青云忽然转头,对着院中不知道怎么安慰其他三家的方有为和马明柱道:“你们两个回一趟陈家村,召集大家,把陈地所作所为全都说出来!” “陈地已经抓到了,五个孩子都受了重伤,三个孩子更是……惊悸昏迷,生死……不知!” “我嫂嫂身中数刀,面容被毁,重伤昏迷!” 陈青云说道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眸光哀恸! 可他很快就将心里悲痛的情绪压了下去,记下道:“记住了,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陈地也即将会被斩首示众!” 陈青云笃定道,他眼眸里的寒光堆叠成网,铺天盖地的,像是已经亲手绞死了陈地。 方有为和马明柱闻言,心里一震。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振奋,他们看着陈青云杀伐果决的面孔,忽然就决定了,日后一定要跟着他们叔嫂二人。 村里那些说风凉话的所谓亲戚算个屁啊? 真正有事就关起门来,害怕你上门叨扰! 陈青云看着他们两人一脸冷肃的面孔,当即道:“你们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们先富起来的,别人肯定会看你们不顺眼!” “要嘛跟他们一起穷下去,要嘛彻底分离出来!” “这三个孩子就算一辈子都好不了,我跟我嫂嫂也会养他们一辈子!” “但是他们没得选择,可是你们还有!” 方有为和马明柱闻言,齐齐变了脸色。 这次孩子们出事,虽说不是他们的原因,可是如同陈青云所说,他们先富起来的,别人肯定会看他们不顺眼。 更何况陈青云这番话,包揽了主要责任,这份担当更是让他们汗颜,也让他们无比感动! 他们五家早就商议过了,以后孩子跟着陈娘子学厨艺,他们挣点钱以后,给孩子们开家酒楼。 受到陈家叔嫂的恩惠,他们自然是要踏踏实实跟着人家干的。 陈青云的意思,他们现在想要单干也行了。 可这一次孩子们出事,已经让五家人都看明白了。 跟谁会有这么多人帮助他们找孩子,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府衙那些人是谁都可以叫来的吗? 寻常乡下有个杀人案,去的捕头趾高气昂的,他们想多问几句,那腰都要弯低一点,就好害怕自己态度不敬,人家一个刀眼就飞过来了。 这几天也够他们想明白的了,人家一个知府大人把衙役都出动了好几十个,还有书院的学子们,那些帮忙找的下人小厮们,书院大厨房里忙进忙出的工人们? 高高再上的萧将军,人家带来那些人,哪一个出来不是矜贵不凡,气势凌厉。 可他们找起几个孩子来,比他们还肯下力气,又是下河去捞,又是饿着肚子一直找。 想到这里,方有为跟马明柱更是羞燥起来。 方有为认真地看着陈青云深邃的眼眸,连忙保证道:“这次去我们会拿出态度来的,以免以后还有小人想要作祟!” “我们五家人之前的商议好了,就在府城挨着你们,村里那群眼高手低的,不接触也罢!” “这次回去,我们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马明柱跟着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我们两家都是外姓人,牵扯不大,他们三家这次是真的寒了心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扯!” “这件事你放心好了,一定给那些心思不纯的人敲个重重的警钟。” 陈青云见他们态度明确,点了点头,叮嘱他们务必多带一些人来! “越多越好,看的人越多,教训就越大!” 他不想让陈地死在阁楼上,是不想脏了阁楼的地。可陈地必须要死,而且要死得极其难看! 第两百零一章不敢面对 方有为和马明柱立即收拾一番,租了一辆马车就赶回陈家村报信去了。 陈青云待在长工房,一直等着三个孩子都喝了安神汤陷入昏睡当中时。他立即安抚着陈勇,陈生,陈墩子道:“外面请来的大夫不如余大夫的,我嫂嫂受了刀伤,比较严重。” “一会余大夫就会过来看了,你们不要急,也不要惊慌!” “吃点东西,轮换着休息,孩子现在睡着了,晚上病症渐渐就起来了,到时候更是需要人照顾!” “这件事若是没有发生,这两日本就准备让他们正式拜师了,我嫂嫂心里早就认下了这五个徒弟的,他们三个孩子若真有个万一,这一辈子,我陈青云只要活着,都会照顾好他们。” “青云,别这么说,你们叔嫂做得够多的了!” “孩子能好,皆大欢喜,不好也是他们的命!” 陈生抹了抹眼泪,这一次的事情太突然了,突然到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是陈青云叔嫂二人如此鼎力相助,甚至于青山家的还差点为了三个孩子把命都搭进去了。 这份恩情,他们报不了! 陈勇向来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他摆了摆手,哽咽道:“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们错,嘴上奚落,心里想着是一个老祖宗的后代,哪里能想到他会暗下毒手?” “青云,之前都是勇哥错了,以为一家人说的话再难听,可遇到事情了还是一家人!” “以后勇哥再也不会犯傻了,怪不得老辈有话:再亲不如走得近!” “我们也要跟你学一学,真正好的,走得近的,是不是一家人有什么关系,横竖比一家人强就行了!” “孩子的事情你也别操心,他爹娘还在,我们还年轻,能照顾好他的。” 陈墩子捂着脸哭,他心疼孩子,心疼受不了打击昏过去的媳妇。 可他自责,愤慨,愧疚。 他觉得心里跟有刀子绞似的,痛得他受不了了。 “别说了,都别说了!” “青云你帮的够多的了,你们叔嫂把这几个孩子真正当成了自己的侄子,比那些狼子野心的不知道要好多少?” “孩子若是好了,让他们一辈子孝敬你们,谁干不敬我打断谁的腿!” “孩子若是不好,那都是他们的命,横竖少不了他们一口吃的,也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了!” 几个大男人,心力交瘁,澎湃的心潮起起伏伏,像是一叶孤舟,正在暴雨中艰难前行。 有些时候,只有在最艰难,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你才能看清楚,真正拿你当回事的有几个? 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不是陈青云和青山家的这般忙前忙后,跑前跑后,到处找人帮忙,他们就不能这么快找回孩子,也许也找不回孩子。 现在青山家的出事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去看! 青云却一直守着几个孩子,光是这份惦念之情,都足以让他们汗颜,无以为报。 陈墩子说完以后,推拒着陈青云往外走! 他嘴里悲愤道:“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你守着有什么用?” “快去看看你嫂嫂,你们家就只有她和你了,你难不成还想像以前一样,一走十天半月,她在村里被欺负的时候,连你身影都看不到?” “青云,这日子好不容易才过起来,有个亲人在才是家啊!” “是啊,快去,这个不能耽搁!”陈勇拽着他的手往外拖。 陈生也连忙过去架着他的胳膊,他们三个人就这样连拖带拽,将他扔在了往北苑去的园林里。 树叶的声音莎莎的,他们站在大拱门外,探头看向他,一边催促着,一边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快去,刀伤最疼了。” “外人照顾得再好,始终都是外人!” “受伤的人最容易难受了,可醒来能看道有亲人在,总是有个安慰!” “你忸怩什么呢?当初你站出来为她出头的脾性哪里去了?” 陈青云有些茫然地看着身后心急的眸光,他从来不知道,这几个大老粗的男人说起这些话来,也是这么软绵绵的。 可这些软绵绵的话,却像拳头一样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该冷静的时候不冷静,不该冷静的时候,强迫着自己去冷静! 他担心她,担心极了。 可他又想替她做点什么? 看到那三个软绵绵的孩子以后,他就仿佛看到了她像只断翅的蝴蝶一样躺在萧凤天的怀里。 那一刻,他的心静止了。 茫茫然的,仿佛有跟弦断了。 他在想,如果萧凤天没有接到她呢?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呢? 那么他以后人生里的路,又会有什么不同? 科举,入仕,当官,没有惦念的人,没有弱点,他会变得强势又无畏,然后渐渐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他想等那三个孩子诊断后的消息,仿佛像是祈求,听到那三个孩子没有事以后,他就能奔赴她的床边,告诉她,她救了他们。 可那三个孩子的情况很严重,严重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他踌躇了,吩咐这个,吩咐那个! 说这个话,说那个话,思维清晰,条理清楚。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那些话的时候,脑海里一直都是她的影子。 甚至于有好几次,他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差点就将她的名字溢口而出。 园林很大,蜿蜒的山道,通幽的小径,木制的台阶,咯脚的鹅卵石。 他抬起头,看着树影里的光,稀稀落落的,很刺眼,渐渐的,那眼睛里就布满了水雾。 缓慢的步伐像是黄花苗的种子,风一吹,起起落落。 终于,再慢的步伐,再忐忑的心,再不愿面的事实,都在从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以后,他到了北苑。 他不敢面对,她就是在他疏忽下伤得这么重的! 自责,愧疚,惶恐,不安,齐齐来袭。 他像是一个犯了错,被大人推拒在门外的孩子,守在家门口,不敢进,也不敢走远。 畏畏缩缩的,连面对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东厢房里,萧凤天和齐夫人站在院外。 人来人往的,花圃边角因为疾行匆匆的步伐而踩踏着,有几株西红柿都被踩扁了。 齐夫人凌厉的视线扫视着周围端着血水倒出去的下人,厉声道:“慌什么,路走稳一点,再踩到一下把你们的月钱都扣了。” 下人们心神一抖,可此时哪里顾得上月钱。 黄妈妈给齐夫人顺了顺气,安慰道:“别担心了,萧将军都说了,只是伤了手臂和脸!” “就是伤了脸才让人着急,这丫头怎么就如此命途多舛?” 齐夫人轻叹道,她这胎才刚刚坐稳呢? 之前是凤天,现在是心慧,她着条老命都要被他们折腾得折寿了! 齐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暗暗担心的萧凤天,冷声道:“带了那么多人去,怎么就连一个莽夫都打不过?” “这件事你的责任最大!” 萧凤天点头认错,他的责任确实最大。 “青云怎么还不来,这个死小子是不敢来了吗?” 齐夫人气闷道,她要一个一个地收拾。 陈青云站在圆形拱门外,垂着头,立着身,像是杵在那里的人形雕像,动也不会动! 路过的下人见了,都惊讶极了。 可他们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禀报。 隔着一堵墙的距离,陈青云听到院子里都是师母和萧凤天的声音。 他在心里数着,一盆水,两盆水,三盆水…… 伤口应该见骨了,或者清洗完伤口以后,发现还有别的伤! 房间里的余大夫确实是包扎好了手臂,处理完了脸上的伤,可是最后才发现,后脑勺的伤最重。 都肿起了几个好大的包,那包里面有血块,这可真不好治。 而且后脑勺是最人体最脆弱和最致命的地方,他看着陷入昏迷里的陈娘子,忽然就犯了难。 这要是醒过来没有什么后遗症还好,要是时常头痛,视线昏暗,或者呕吐不止,那他可真是棘手了。 余大夫出了寝房,在案桌前琢磨着药方。 翠环和翠玉趁机给李心慧换了一身干净贴身的单薄寝衣。 房间里总算是消停下来,可院外,总算是出现的陈青云遭遇了齐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那声音之大,仿佛屋檐上的灰瓦都跟着跳起舞来。 第两百零二章百无一用是书生 “心慧好好的一个人,昨晚还陪着我呢,今天跟你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 “你是怎么照顾人的,她虽然居长为嫂,可说到底也是娇弱的女子,你竟然让她伤得这么重?” “枉我以前总觉得你是个谨慎小心的,还事事让心慧多听听你的看法,现在瞧着,也不过如此!” “哼,怪不得人家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你就是那无用的书生!” “咳咳……” “好了,好了,消消气,青云也不想这样的。” 齐瀚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齐夫人的话,暗暗对着萧凤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陈青云带出去。 齐夫人正在气头上,萧凤天也知道她身怀有孕,不能动气。 暗暗点了点头,萧凤天伸长着手,搭在陈青云的肩头上道:“陪我回房换身衣服吧!” 陈青云下意识看向萧凤天,只见他胸前都是血迹,染红了一大片的衣襟。 他知道那是嫂嫂的血,有些血迹深的地方,甚至于已经隐隐发黑。 他忽然记起,在南山寺的时候,嫂嫂扶着萧凤天去找明德大师,那个时候,嫂嫂的身上,也全是萧凤天的血。 仿佛轮回一般,他竟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如此熟悉。 “自从遇到了你,我们叔嫂二人就经常见血!” 陈青云喃喃道,那声音很小。 可萧凤天还是听到了,他皱着眉头,冷厉的眸光瞥了一眼陈青云,觉得他这古怪的说法也真是够直白的。 他揽着陈青云的肩头,半拖,半拽,两个人很快出了东厢房。 “照你这种说法,那边关是因为我才起的战事?” 萧凤天揶揄道,他知道陈青云是担心心慧。 他也担心,可他见惯了伤亡,担心有时候只是一种负累。 陈青云抬首看着萧凤天,他深沉的眼底有着成熟男人才有的淡然和理智。 不像他,终究还是稚嫩了点。 别人的事情,自己的事情,可以掌握在手,细细谋划。 可是遇到嫂嫂的事情,他总是慌乱无助,心悸惶恐。 好吧,他承认,他多想拥有萧凤天临危不乱,冷静理智,敏锐洞察的能力。 在萧凤天的身上,他深深地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像是狼的幼崽跟猛虎学掠食,可一个只会呀呀地张牙舞爪,一个却已经扑上去,咬断了猎物的喉咙。 势力不是一朝一夕积攒起来的,可是冷静的头脑,缜密的心思,永远保持清醒的理智,这些他都是他必须学会的。 学会克制自己,将所有的一切都放在黑暗下隐忍着,久而久之,便能够磨砺处他深沉而处变不惊的城府。 “今天谢谢你!” 陈青云认真道,当初嫂嫂的执着,像是冥冥中结下的善缘。 如今,有了救命之恩的回报。 萧凤天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今天的凶险两人都亲眼目睹,根本无需再说太多! “伯母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你应当深有体会了!” “如果你会一些轻功,当时就算我不在下面,你也能够抓住她的手,或者抱着她稳稳落地。” “学功夫并不难,难的是一直坚持,不能懈怠!” 萧凤天谆谆教诲,京城的局势很乱,他呆不了多久就要走了。 他不能一直保护着他们,留下的人也会像今天有疏忽的时候。 有些话,他想再叮嘱一遍。 陈青云的面色变得冷肃起来,他深邃的眼眸透出一缕淡淡的幽光。 学武这件事,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秋闱过后,我会规划学武的时间。” 萧凤天点了点头,他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要回京了。 陈青云安安静静地等着萧凤天从新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劲装,然后两个人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萧家的暗卫,都是以萧为姓。” “我身边带着的十个都是最厉害的,其中萧泽和萧沐的功夫最好,一个是剑术,一个是轻功!” “我现在就把人给你,以后要怎么安排,他们都会听你的!” “在萧家,他们如是成亲的话,会从暗卫转为护卫。”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知道萧凤天的意思。 这些人虽然为萧家卖命,可萧家却不会一直奴役他们,而会在他们想要成家以后,给予他们一个明面上的身份。 “我跟我嫂嫂暂时还不需要暗卫,他们可以直接转为护卫!” 陈青云道,他后面会培养自己的人手。 而萧泽和萧沐,他会紧紧地握在手里,成为训练新人的两把尖刀。 萧凤天这份人情,他注定欠得深了。 “那好!” “萧泽,萧沐,出来!” 萧凤天喊道,萧泽萧沐的身影立即出现在陈青云的面前。 一阵凌厉的风吹拂着陈青云的面容,他看着眼前比他年长几岁的萧泽和萧沐,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头上用银冠竖着墨发,面容冷肃,眼眸犀利有神。 一个是细长丹凤眼,一个是深邃的圆眼,两人的面容都是方形脸,鼻梁高挺,红唇薄厚适中,菱角分明,五官耐看。 陈青元看着低垂着头,站立在他面前的两人道:“谁是萧泽,谁是萧沐?” “我是萧泽!”萧泽站出来,细长的丹凤眼微眯着,敛聚精光。 “我是萧沐!”萧沐站出来,圆眼圆睁,黑白分明,机灵有神。 陈青云看着两人不卑不亢,神态沉稳大方,心里知道自己得了两个顶好的人才。 “你们先下去休息,晚上我让长康给你们安排住处!” “谢过主子,属下告退!” 萧泽和萧沐光明正大地到厢房外去站岗,其余隐匿的暗卫纷纷强烈鄙视! 艹! 见了光的屎,立即就臭了起来! 其余沐浴在阳光下的两人表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瞧着没,媳妇还没有找到呢,他们已经是护卫了! 萧凤天和陈青云没有关注那些暗卫和已经成为护卫的两人较劲,而是去了东厢房。 余大夫留下了方子,翠环和翠玉去厨房煎药了,厢房里只有齐夫人和黄妈妈陪着。 院内,李光庆局促地坐在树影下,探头的眸光很是不安。 他穿着单薄的灰色长衫,面容发黄,毫无血色,背部下意识弓起,双手交叠揉搓。 陈青云和萧凤天抬步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对望一眼。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书院里还有一位长辈关心着自己女儿的安危。 “我带姨母出去散会气,你陪这位姨父进去看看!” 萧凤天出声道,陈青云赞同地点了点头。 萧凤天上前,对着李光庆颔首问好,李光庆知道他的身份,受宠若惊。 萧凤天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这位姨父也只会不自在,他当即上前,走到厢房里去跟齐夫人说了缘由。 齐夫人还没有看到心慧喝药呢,心里不放心。 可心慧的亲爹来了,那位李先生人心善,性格也好,她便连忙站起来,带着黄妈妈和萧凤天离开了厢房。 出了厢房的时候,齐夫人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宽慰李光庆道:“人没事了,好好养伤就行!” “那凶徒已经抓住了,过几天衙门就会开审了!” 李光庆闻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听闻女儿出事,他立即就赶过来了。 可齐夫人在里面守着,他不好进去。 在院外站了好一会了,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谢谢齐夫人了!” 李光庆抱手作揖,很是庄重。 齐夫人连忙侧身,眼眸湿润道:“这可使不得,把我心慧当女儿看呢!” “你也快进去看看吧,她脸伤了点皮肉,不碍事,只是包着有点吓人!” 齐夫人先说着,以防李光庆胡思乱想。 李光庆眼眸一暗,随即点了点头,快步进去。 齐夫人和萧凤天也往外走! 路过陈青云的身边时,齐夫人冷哼一声! “哼!” 歪开的脸不去看陈青云,齐夫人大步出去,跟个赌气的孩子一样! 陈青云知道师母对他不满,他受着,不敢辩驳。等到他们一行人的身影都走了,他着才抬起慢腾腾的步子,往他再熟悉不过的厢房里走去! 第两百零三章算错的两件事 李光庆走到床榻前面,架子床的方位刚好对着支开的窗户,房间里有很亮很亮的光透了进来。 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端了一张小圆凳子,坐在女儿的床前。 他给她理了理被子,看到她手包了厚厚一层的纱布,轻轻地压在了被子上面。 脸上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那纱布顺着她的额头和下巴绕了一圈,大半的面孔都被遮挡住了。 眼睛紧闭着,周围的眼睑都是红红的,有些浮肿,泛着淡淡的青色。 这几日大厨房动静那么大,他怎么会不知道陈家村的几个孩子被人拐走了? 他跟着几位老夫子往西街上询问了一圈,结果没有找到就回来了。 女儿从前的性格要软一点,没有这么刚强。 他还记得她有一次从含桃树上掉下来,因为惊吓,整整哭了大半天。 后来又吐又昏,好几天才缓过来。 自打那以后,她就不喜欢爬树了。 小时候她还喜欢养狗,结果有一次被邻居家的大黑狗追了一次,哭了一整天,后来也不养狗了。 还有他教她写字的时候,一开始一笔一划,写得非常认真。 可后来渐渐的,字的笔画多了,写得头痛了,她也不喜欢写了。 到是学会刺绣以后,画的花样子越来越漂亮!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女儿,什么事情都是几天或者几个月的热度,过了就好了。 后来他唯一算错的,便是女儿对陈青山的感情了。 李光庆看着慢慢走到他身边的陈青云,絮絮叨叨道:“你嫂嫂自小被我惯坏了,不论什么事情,喜欢的时候很上心,刻苦努力,细细钻研,不喜欢的时候,任凭你说得再好,她都不屑一顾。”“小的时候,她嘴甜,见人该叫叔就叫叔,该叫婶就叫婶,别人都说她乖巧伶俐,嘴甜懂事。可是后来她发现那些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她就是见了也不叫,大家又都说她傻傻的,见了长辈连问候一句都 不会。她知道那些人有意奚落她,可她还是不叫,后来她索性听烦了,也不喜欢出门了。” “你大哥刚去世的时候,她闹着去守寡,我心里想着,要去就去吧,你娘疼她,让她去陪陪也好。我想着你大哥不在了,最长不会超过一年她就会回来了。” “可谁知的,她竟然真的一去不回来了,还跟你姨母吵了一架,决心守寡。” “这是我算错的,第一件事!” 李光庆说完这句,抬首看着眸光深远,面色哀恸的陈青云。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眼睛又红又肿,难过紧张地站在那里,仿佛害怕他也会跟齐夫人一样,说他的不适。 李光庆定定地看着他,半响后沉默不语。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飘了出来,李光庆低下了头,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长衫。 这还是女儿给他做的,说他之前穿的太宽了,不好看也不保暖。 衣服还是贴身的好,舒服又好看。 “我算错的第二件事,是她对你的感情。” “她对你哥哥的感情很深,所以她选择去守寡。” “我从小看着他们一起长大,你哥哥对我来说,就像是半个儿子,所以我同意了!” “她对你的感情也深,所以她选择继续待在陈家!” “你要知道,现在她留在你的身边,绝对不是因为你哥哥,而是因为你!” “守寡不一定要待在陈家的,尼姑庵,居士堂,甚至于在家里都是可以了,那样至少还能避免流言,避免污言秽语,避免她名誉受损。” “陈家村那些人对她不好,包括她现在受到的这些伤害也是来自于陈家村,我想不到她一直受着,愿意熬着,只为等你出头的的原因。” “所以,我想她对你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李光庆轻叹着,觉得女儿真正已经是陈家的人了。 距离他这个父亲,老李家,越来越远。 他来的时候,听到齐夫人在骂青云,句句指责。 那样理所当然的怒火,朝着女儿最亲近的人发泄着,可那个人,不再是他,也不再是老李家的任何人。 而是陈家唯一仅剩下的,陈青云。 陈青云手足无措地站在床沿边,他听着姨父的话,仿佛身体有层皮肉被撕扯开来,很疼,疼得他痉挛着。 姨父的话没有一句责怪,可这比责怪更加让他难以承受。 潜意识里,从嫂嫂选择上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嫂嫂心里的人是大哥,宁愿死了,也不愿意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可嫂嫂醒来以后,却想好好活了! 跟他一起,好好把日子过好! 她那份真诚的心意像别人家的寡嫂一样,把小叔子带大,然后完成对婆母或者对相公的交代。 他不要那样,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她喂饭也不需要她洗衣服。 他只是想要她陪着,一直陪着他而已。 “姨父,都是我的错!” “您骂我几句吧,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 陈青云蹲到李光庆的面前,像一个孩子一样,企图获得原谅。 陈广庆看着陈青云揪着他的裤腿,他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好似他说一句,他就能松快很多似的。 可是他知道,陈青云不需要任何人去苛责他。 这个孩子从小就很聪明,是陈夫子捧在掌心娇宠长大的。 如果陈家没有败落,如果陈夫子没有去世得那么早,陈家如今只怕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我当初跟你嫂嫂说,进了陈家的门,就是陈家的人。” “就算是我们娘家的人想要出头,也是要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行!” “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出面将她带回去,户籍换成老李家的,我从新给她找户好人家!” 李光庆道,看着床榻上的女儿,眼眸渐渐沉了下去。 陈青云立即跪在地上,身姿笔直笔直的。 “不,我不准!” 他倔强地开口,仰着头,深色的瞳孔逐渐被水雾覆盖。 李广庆看着他,受着他这一跪,认真道:“你没有理由阻止我!” “她守一个望门寡,为了你们陈家做的够多的了!” 李广庆强硬道,一辈子的老实人,说起硬气话来,铿锵有力。 陈青云歪过头去,任凭眼泪没出息地落了下来,心里却打定注意,谁来都不可能带走嫂嫂! “不行,我不同意!” “如果您非要这么做,我会带着嫂嫂走得远远的。” “诚如您所说,她是在乎我的。” 李光庆听着陈青云孩子气的话,嘴角微微抽动着,小胡须一抖一抖的。 他微眯的眼眸里,聚敛了无数的冷芒。 只听他继续道:“带着她走,能走到哪里去?” “你的户籍在这里,难不成你科举也不考了,功名也不要了?” 陈青云闻言,狠狠地摇了摇头。 “不考了,不要了!” “我只要嫂嫂陪在我身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陈青云低垂着眼眸,手握成拳,说出的话无比认真。 李光庆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就想起了陈青山。 那个也是个好孩子,帮他挑柴,挑水,插秧,每次干完活都一副浑身是劲的样子! 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到谁都是笑嘻嘻的! 可看到女儿的时候,眼睛会更亮,脸也会红! 李光庆闭了闭眼,站了起来! 他伸手去摸了摸陈青云的额头,低叹道:“从今以后,我把她交给你了!” “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今天的这些话!” “科举是要考的,功名是要挣的,就算不是为了你,也要为了你爹争这一口气!” “可那些再重要,怎么比得过陪在身边的人!” 李光庆说完,站起来,慢慢走了出去! 他希望自己不要看错,这个小子,身体里有一股劲,豁出去的劲。 在这个世间,有权,有钱的人何其多? 可愿意为了身边的人放弃权利,放弃财富又有几个? 跟了权贵不一定是飞上枝头,也有可能是大难临头。 跟了富贵也不一定是享受奢靡,也有可能是巨债缠身。他只希望青云永远也不要忘记初衷,被日后的权利富贵迷了眼,看不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最珍贵的? 第两百零四章喂药还是吻她? 陈青云跪在地上,当姨父走出去的时候,他才恍惚地明白,原来这只是一场试探。 他不安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转过身,跪在床前。 晶莹剔透的眼眸里,那泪滴隐隐还想坠落。 可陈青云一直抿着的红唇,却下意识勾了起来。 外面的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凉凉的,特别舒服! 他的手搭在床上,握着她的手,感觉心里涨得满满的! 若他想,这凡尘俗世都不是纷扰! 可是避世而居,终究是太委屈她了! 翠环和翠玉端着汤药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陈公子用干净的棉签沾着水,温柔地擦拭着陈娘子的唇瓣? 她们的眼眸忽闪着,安安静静地放下药碗以后便退了下去。 仿佛对这样的景象早已不觉得奇怪! 房间又只剩下两个人了,陈青云端着汤药吹着热气,心里想着她上吊醒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那个时候,她安安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 可她却一直看着他,那探究的眸光时不时打量,好似不认识他一样! 汤勺搅动着黑乎乎的汤药,他闻到里面有刺鼻的味道。 他舀了一勺,尝了尝,渍渍,好苦! 他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好似在想怎么喂到她的嘴里去? 陈青云又靠近了一些,他的手穿过她的后脑勺,想要给她垫高一个枕头。 可异样的突出一下子就占据了他整个手掌,他惊愕地瞪大眼眸,一双撑大的瞳孔逐渐被晦暗不明的光芒取代。 他温柔地穿过她的后颈,然后给她垫了一个软枕! 温热的汤药慢慢地递到了她的唇边,可是她却不会自己张开唇瓣了! 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的神情,观察他有没有吃饱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她多可爱啊,心里,眼里,随意流露的一丝关怀都让他面红耳赤。 陈青云端着汤碗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忽然有些惶恐了。 她上吊摔下来的时候,也是摔了头,昏迷了很久才醒。 他喂进她嘴里的汤药慢慢顺着她的下巴流了下来,因为汤药很少,变成深棕色的。 他用手绢擦拭着,眼底的眸色渐深。 伸长着手指去撩开她遮挡着额头的碎发,陈青云看着她露出的小脸,苍白到血色全无,整个人一点生气也没有。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手指停靠在她的唇瓣上,细细地研磨着,若有所思。 “反正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永远都不可能!” “所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陈青云说完,忽然含住了一口汤药,然后吻住了她的唇瓣。 她的唇瓣很凉,冷冷的,热热的呼吸从里面透出来,让他呼吸微滞,连紧闭的眼眸都跟着眨动起来! 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眨动的睫毛又黑又密,微微卷翘着,仿佛跟两把小扇子一样。 他将口中的汤药渡过去了,仰着头看她。 她的睫毛动了几下,似乎有些不安。 可是他却眷恋地贴着她的红唇,辗转反侧,不想离开。 “嗯……” 因为呼吸不畅,她嘤咛一声,像奶猫儿一样。 陈青云离开了她的唇瓣,低着头,眸光看得专注又迷醉! 他知道她喝下去了,喉咙里有吞咽的迹象。 他俯身,再次含了一口汤药,然后渡了过去。 这一次,他有理智地停留了一会,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两碗汤药苦苦的,含在嘴里的时候,却跟密一样甜。 他一口一口地渡给了她,每一次都会席卷了她口里的苦涩,直到她有些难耐地抵触着,尝不到一丝苦味,他这才离开她的唇瓣。 萧凤天把齐夫人哄回房的时候,就想着过来看一眼。 可是窗棂的位置那么显眼,他只是下意识一扫,就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画面。 陈青云竟然吻了她? 仅仅只是需要喂药吗? 萧凤天嗤之以鼻,以陈青云的博学,不会不知道,还有空心细竹管可以喂。 萧凤天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了! 从一开始,陈青云对他嫂嫂的占有欲就很强,是他以为陈家只剩下他们叔嫂二人,认为亲昵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殊不知,原来不是这样的! 陈青云对心慧,竟然有了……超乎寻常的感情? 萧凤天的眼眸眯起来,漂亮的凤眼里透出犀利的冷光。 他粗狂深邃的五官冷凝着,红唇抿着,双手下意识握起。 苍劲的步伐笔直有力,对着那开着的半扇门就走了过去。 陈青云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端着汤碗站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药渍。 白瓷的小碗如玉一般,放在那窗前的小桌上时,阳光斜斜地照耀着,透出暖暖的暗影。 萧凤天站在寝房外,帷幔隔起来的地方。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萧凤天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陈青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长衫,他知道萧凤天想说什么,他根本不惧! 在这个世界上,除非大哥活着回来了,否则…… 谁也不能阻挡他的步伐。 陈青云想着,又自嘲起来! 果然,如同嫂嫂所说,人性都是自私的。 如果大哥还能活着回来,那他还用假设吗? 拱门外,隔绝了一个院子,也露出了一道长廊。 前可见来人,后可避耳目。 萧凤天负手而立,遥遥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淡漠道:“青云,不要害了她!” “我准备给她保一门亲事,以后你入仕做官,就是她的后盾。” “她再生几个孩子,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陈青云站在萧凤天的身后,他在想,萧凤天这种大义为先的处事风格,也许他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如果一个人离开他,会让他觉得生无可恋。 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她离开? 他承认,萧凤天的胸怀很广,先装天下,后装儿女私情! 可他的胸怀很窄,只能先装她,然后才是仕途。 他眨动着眼眸,看着萧凤天高大挺拔的背影,认认真真道:“陈家就是她的归宿,这一辈子,我都会照顾好她的。” 萧凤天闻言,心里隐忍的愤怒终究还是爆发了! 他转过头,凌厉的眸光瞪视着陈青云,红唇一起一伏的,冷冷道:“你准备怎么照顾她?” “我来告诉你,世家大族若是一脉绝嗣,会选择兼祧两房来继承绝嗣那一脉的香火。” “可人家图的是利益,是不想分割的财产。” “你图什么?她跟着你能够名正言顺吗?” “别人会怎么说她?” “你今年才十四岁,中了举人如果不春闱,入仕的时候也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进士有多好的前程你不知道吗?娶一位寡嫂,别人又会怎么看你,怎么看她?” “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萧凤天圆睁的眼眸瞪得大大的,仿佛满嘴吐出来的都不是话,而是火! 很大很大的火! 可陈青云斜倪着看他,深邃的眼眸迸发一股浓浓的嘲讽! “你们凭什么会认为,仕途对我来说,比她更重要?” “十八岁的进士很厉害,十八岁的举人也很厉害,十里八村恨不得共同瞻仰!” “可如果十八岁的秀才呢,屡试不中的秀才?” “如果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小秀才呢?” “嫂嫂太厉害了,养着这个小秀才这么多年,小秀才贪图家产,不让嫂嫂另嫁他人,害怕嫂嫂暗中带着家财嫁人,所以只能娶了嫂嫂了!” “嫂嫂没有办法拒绝,因为她的户籍还掌握在小秀才的手里呢?” “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小人!” 陈青云说着,冷冷地笑了起来,他就打定主意做这样一个小人了! “你!”萧凤天冷不防被噎住。 他的双手下意识拎着陈青云的衣襟,狠狠地,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他的手臂颤抖着,因为隐忍而使得青筋凸出! 他多想把陈青云用力地甩出去,最好摔晕。 他说的这些混账话,让他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可陈青云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冷戾执着! 第两百零五章两个男人的刀光剑影 “姨父多年的教诲,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是要在一起才是圆满!” “你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萧凤天将陈青云扔在地上,然后换成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陈青云。 他觉得陈青云太不成熟了。 竟然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那是他的亲嫂嫂,又不是堂嫂,表嫂。 而是亲嫂嫂,跟他大哥自小定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亲嫂嫂! 这怎么可以? 萧凤天的眼眸迷成一条缝隙,里面的寒光几欲闪烁,气势逼人。 可陈青云丝毫不惧,他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萧凤天! 他的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意,眼睛里也充满了鄙视! “你们不是我,怎么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姜太公古稀之龄才入仕途的,汉帝不惑之年才走上起事之路,唐明帝而立之年才能掌权,我陈青云非名将之后,非名臣之孙,如何非要年纪轻轻,傲然而立?” “更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呵呵!” “说得可真好!” “可是她知道吗?” “你敢让她知道吗?” 萧凤天气急反笑,怒指院内,其意昭然若揭! 陈青云面色微变,盯着萧凤天的眼眸也从鄙夷变成了深思! 显然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 “没有我的允许,她是不能改嫁的!” 陈青云倔强道,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足以漫长到,她会接受他为止! 可萧凤天却冷笑道:“所以,你是想要捆绑着她,让她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 “我之前听姨父说,她选择自尽过,因为跟你的流言蜚语困扰着她!” “她若是要追随你大哥,早就去了,怎么还会等那么久?” “她是受不了跟你的流言蜚语才上吊的,陈青云,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自私吗?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 可就算是吧,他承认他自私! 那又怎么样呢? 能够直面人性,证明他把嫂嫂的教诲都听进去了! “以后不会了!” “她说过的,会跟我一起把日子过好!” “呵!” 萧凤天冷哼,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火焰,怎么也灭不了! 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人? 心慧说的过日子,跟他认为的过日子是一样的吗? 这个榆木脑袋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不要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的以为,区区一个户籍就能捆绑得了她的话,那么我给她重造一个!” “保证把你撇得十万八千里远!” “你敢!”陈青云立即就急了,眼睛闪着红光,十分不善地看着萧凤天。 萧凤天也瞪着他,两个人气急败坏,谁也不肯相让! 气氛瞬间凝滞,仿佛一股刀光剑影在二人之间暗暗闪现。 “咳咳……” 忽然,房间里传来咳嗽声! 萧凤天和陈青云立即收回眸光,连忙奔回房间! 那速度之快,跟两只兔子一样,恨不得手脚并用! 李心慧感觉喉咙疼,被陈地勒着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头也很痛,痛到她有了呕吐的感觉! 房间一直在动,她不能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看到什么都会让她眩晕,并且有强烈的恶心感觉!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有了轻微的脑震荡,可是还能醒过来,证明不是很严重。 急急的步伐声涌了进来,好似不止一个人的。 她闭着眼睛,手臂伸长着,动了动! “是青云吗?” 李心慧问道,手臂不安地抓了抓! 陈青云看着她不能睁开眼睛的样子,心早就痛成一团,立即就上去握着她的手! “是我,就是我!” “嫂嫂,你怎么样了?” 陈青云问道,坐在床沿边,挨着她。 “摔下楼的时候撞到了脑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这几天会经常眩晕。” “我念,你给我写一个方子给余大夫斟酌。” 李心慧虚弱道,眩晕的感觉太难受了。 而且还伴随着呕吐恶心的感觉,如果连续呕吐,胃酸会侵蚀她的喉咙和食道。 吸收不了汤药,身体也会变得更差。 陈青云知道她的头很严重,后脑勺上的包块很大,又见她连说话的时候都是隐忍着,十分难熬,连眼睛都不能睁开。 他对着矗立在一旁的萧凤天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床边守着,害怕他离开去写药方以后,嫂嫂会跌下床来。 萧凤天幽幽地瞪了他一眼,等他离开以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床上。 陈青云的眼眸立即就着了火,可是她看着嫂嫂隐忍的痛苦,还是快速地去拿了纸笔,研墨。 李心慧紧闭着眼睛,一点缝隙的光都不能见,她不知道自己的床边坐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萧凤天。 “丹参,石决明,赤芍,荆芥,姜川连,红花,菊花,牛膝……” 她嘴里念着药草,一字一句,短暂又艰难。 她很想吐,有非常强烈的呕吐欲望。 可是她压制着,一直压制着。 额头冒出了密集的细汗,脸色也更加苍白,红唇渐渐咬出了血珠,那样子像极了一株啼血杜鹃,刺痛了萧凤天的眼睛。 他在想,真的要给她保媒了。 陈青云心思不纯,以后他们住在一起,指不定有多危险? 少年的毛头小子,心思深沉晦暗,她一个守着望门寡的小妇人,怎么会是对手? 他还一直攒使着陈青云去学功夫! 这学了功夫还得了?她岂不是任由陈青云搓扁捏圆? 萧凤天胡思乱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应该为她主持公道,等到她有了喜欢的人以后,就做主把陈青云分出去,不让他们之间再有所谓的户籍牵扯! 陈青云写得很快,写好以后,他拿着方子递到萧凤天的面前! 那意思很明显,让萧凤天去跑腿,他要守着嫂嫂! 萧凤天的嘴角抽搐着,无语地瞪视着他,不肯接过去! 结果陈青云跺了跺脚,眼里有了一丝急躁。 李心慧听到了异样的响动,她皱着眉头,忍得十分辛苦道:“青云?” 陈青云急眼了,不管不顾地将手里的药方扔给萧凤天,挤到床头去! “没事的,我在这里!” “刚刚药方我让萧大哥去送了,你别着急!” 陈青云说完,看向萧凤天! 萧凤天揉了揉手里的药方,给了陈青云一个:算你狠!的眼神,然后站了起来! 陈青云直接无视,萧凤天愿意做胸怀宽广,气量大的男人,那就让他去做好了! 反正在他的眼界很狭窄,只能装得进一个人! “心慧,好好养伤!” 萧凤天站起来道,要走了也不忘突出自己的存在感! 李心慧的眉心皱了起来,难耐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可是这样她更难受了! 手臂隐隐作痛,连力气都试不出来! 陈青云见状,狠狠地瞪了一眼萧凤天! 萧凤天悻悻地抹了抹鼻子,知道自己话多了! 可忍得再艰难,李心慧还是吐出那句,她一直哽在喉咙,想要说出的谢谢! “谢谢……萧大哥!” “等我……” “别说了,我知道的!” “等你好起来,给我做好吃的!” 萧凤天截断道,他看得出,她很辛苦! 他的眼眸柔和了下来,没有火,没有冷光,有的只是溢满出来的温柔。 李心慧虚弱地笑着,闭着眼睛,露出的半张脸煞白煞白的,像是一朵莲花,静卧水中,随波而动…… 萧凤天忽然眼眸一痛,不忍再看! 他走出去的时候,站在一开始他站的地方,回眸时,只见陈青云俯身,温柔地给她吹着她的伤口! 嘴角缓缓上翘,萧凤天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苦涩神情! 那样有什么效果呢?可他却看到了,她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嘴角也露出了舒缓的笑意…… 第两百零六章威慑众人 秋天的陈家村是热闹了,天都黑尽了,到处都是忙碌说话的声音。 谁家的玉米地没有收完?谁家的稻田该堵水了?又或者是谁家的小辣椒丰收了,还能再往云鹤书院送半车等等。 方有为和马明柱回到村里的时候,大家伙还沉浸喜悦的氛围里。 两人不想耽搁,立即就去了族老的家里,让族老召集全村的人,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 族老看着两人来势汹汹的样子,想先探探底。 可方有为和马明柱的嘴巴紧,不肯透露,两人去里正家,让里正也出面召集大家。 村里商议大事的空地很快就挤满了人,秋天的夜里有了凉意,大伙索性在空地中间烧着亮堂堂的火堆,围在一块说说笑笑。 马明柱和方有为一直等到人都到齐了。 族老和里正站在显眼的上方,大家的眸光下意识撇向他们,好似跃跃欲试地期待着,可能会带来的好进项。 马明柱知道方有为性子温和,主动揽了说话的权利。 只见他收敛神色,对着陈家村所有村民厉声道:“今日要说正事之前,我先给各位敲个警钟。” “我们要说的这件事对村里而言,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马明柱的话落,大家下意识看向他。 嬉笑玩闹的神情收敛起来,大家看着他们二人紧绷的面孔,深不见底的眼眸,渐渐忐忑起来。 马明柱见大家都开始警醒了,当即道:“大家都知道我们五家人现在各自开了肉铺,每日的进项少说也有三五百文。” “你们当中有人眼红的,说酸话的,暗地里希望我们亏本的,这些都是小事情了!” “可是有人眼红到要害人性命的,连孩子也不放过的,那就是畜生,心狠手辣,歹毒!” 马明柱气愤道,周围的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到底谁惹到了方家和马家。 “看样子像是谁去杀人放火?” “听起来好像的打孩子?” “谁打他们家孩子了?他们几家的孩子不是在书院吗?” “渍渍,好像真的出事了!” 族老和里正看着下面吵吵嚷嚷的,一个说的比一个说的更闹心! 里正站了出来,捋着小呼吸,眯着眼睛道:“方有为,马明柱,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如果有谁家不听劝告去书院惹事了,我和族老会秉公处理的!” 马明柱闻言,看着下面众人等着看好戏的眸光,冷声道:“不用了,人已经被官府抓住了!” “什么?” “被抓住了,那是谁啊?” “最近谁家男人没有回来?” “农忙,好多都回来了!” “不对,还有陈赖皮,陈地!”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大家立即你看我,我看你,找了一圈,确实没有人这两个人的影子! 秋收是农忙的时候,很多做工的村民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陈家村,其中包括之前跟陈地一伙的陈大宝,陈老四,陈栋。 陈栋心颤地缩了缩脖子,自从被陈青云剔除以后,他们就不跟陈地来往了。 可是陈赖皮帮陈勇家送肉他们还是知道的。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陈地去闹事了。 而且还闹得很严重,被官府抓起来了。 族老和里正的脸色很难看,事情如果闹得不严重,肯定是回村里解决的。 人既然已经抓到了大牢,那基本上不是伤了人,就是死了人了! “到底什么情况,说清楚!” 里正和族老正色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只想知道闹到什么地步? 马明柱闻言,直视着族老和里正探究的眸光,冷声道:“反正是回不来了,斩立决是肯定的,就在这几天!” “你们要是想去的,天一亮就跟我们去府城等消息!” “最慢不会超过三天!” “不想去的,就在村里等着消息吧,县衙肯定会让人过来通知的!” 马明柱说着,口气冷厉起来。 村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 他们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族老深邃的瞳孔收缩着,里面暗沉沉的,像是闷雷阵阵的昏天暗地。 他和里正一左一右将马明柱和方有为给夹在中间,非常急躁道:“到底是谁?闹到了什么地步?伤了人还是死了人?” “是不是得罪书院了?” 得罪书院? 马明柱冷冷地勾起了嘴角,眼里堆满了浓厚的嘲讽! 族老和里正到现在都还看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以为书院以权压人吗? 怪不得青云他们对陈家村毫不留恋,这些人哪里懂得什么叫做明断是非? “关人家书院什么事,陈地找了陈勇,陈生,陈墩子三家,想要给他们送肉,人家没有答应,他就去书院拐走了他们家的孩子。” “我们两家的孩子跟着出去,也被他拐走了。” “为了报复泄愤,他还差点把陈赖皮都杀了,五个孩子伤重,我们两家的孩子好歹能吃点东西,他们三家的孩子却是昏迷不醒。” “青山家的为了救三个孩子,脸被毁了,身体还中了刀伤,我们来报信的时候,人还没有救回来呢!” “书院的人帮着我们找孩子,府衙也帮着找,整整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孩子,这件事定南府城都传遍了,陈地如此丧心病狂,他要是不死,以后你们谁家还跟他一起住?” 马明柱掷地有声道,他凌厉的眸光扫视着周围一圈。 大家都懵了! 陈地竟然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拐走五个孩子,还把人家孩子打得重伤昏迷,还差点杀了陈赖皮? 小寡妇现在生死不知? 乖乖,众人屏息凝神,感觉心里像是探不到底一样。 陈家村自开村一来,还是第一次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陈姓族人害陈姓族人!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族老和里正,仿佛在等着他们给一个说法。 可族老和里正面容紧绷,神色冷肃,眼眸又冷又寒。 显然陈地的所作所为,他们也是预料不到的。 “怎么就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陈地他疯了吗?” 族老撑大着眼眸,下意识看向人群里,已经被孤立开来的陈地媳妇。 陈地媳妇缩了缩脖子,她被陈地打怕了,两个孩子也被打怕了。 她出门的时候,还跟两个孩子说,指不定村里又有什么生意了。 她还想着,趁着陈地不在家,去求一求族老,说不定能够看在她们娘三的份上,参与进去,挣点过年钱。 可谁知道,大家聚在这里,讨论的不是新的生意进项。 而是因为,她男人拐卖了孩子,差点杀了人? 她的头下意识摇了起来,满目惶恐,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陈地什么都不跟她说,家里没钱没粮的时候,他每次都要打她一顿才会拿钱。 渐渐的,她都不敢要了。 “他确实疯了,陈赖皮中了几刀,还被他暴打一顿,现在在床上躺着,还是人家云鹤书院的人帮忙请大夫,抬了人在他们的长工院里养着。” “他把我们两家的孩子用砖头打昏,堵了嘴巴绑在码头的废旧仓库里,还是人家在书院养伤的萧将军带人帮忙找到的。” “陈勇他们三家的孩子更惨,他把几个孩子绑在青山家盘下的酒楼后院的梁柱上,对那几个孩子拳打脚踢,还威胁恐吓,那几个孩子被救回来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 “青山家的被他推下三层高的阁楼,脸上全是血,身体还中了刀,这件事别说青云不会善了,就是我们也都不会善了。” “陈地肯定是死罪,知府大人会公开审理,这件事有萧将军作证,根本不需要呈报省城,直接就能将陈地砍头了。” “你们沾亲带故的这些陈家人,想看陈地身首异处的,天一亮就跟我们走!” “不想看的,也自己想一想教训,这出了事情,不再是几两银子能够解决的了。” “要嘛踏踏实实地干活,要嘛就跟陈地一样自找死路吧!” 方有为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这些人畏畏缩缩的,估计天亮敢跟他们去府城的人不多。 害怕会被牵连。 可暗地里跟去的肯定不少,因为陈地总要有人收尸。 陈地的媳妇惶恐不安地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叫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地那个畜生经常打我的,什么都不会跟我说!” “我还有两个孩子,你们不能撵我走!” “我没有娘家,你们不能撵我走!” 她心慌地往后栽倒,害怕极了,惶恐极了。 可是这个时候,那些人站着,却没有一个人去扶她! 方有为和马明柱见了,心里多少都是有底的。 陈地出了这种事情,族老说不定还会把陈地的媳妇和两个孩子都逐出村去。 可这件事他们不能出面,不然村里这些人下一次还是会有恃无恐! 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知道了,里正和族老震惊之下,开了陈家的祠堂,把陈家能做主的男人都叫去了。商量了一夜,最后由里正和族老带头,准备去十几个壮汉。 第两百零七章萧凤天的暴躁 陈地的媳妇和两个孩子都带上了,一个三岁,一个才五岁。 两个都是儿子,瘦瘦小小的,两个孩子都很聪明! 也许自小见自己的娘被爹欺负惯了,对于即将失去爹的这个消息,似懂非懂,却没有伤心地哭泣。 陈地的媳妇很伤心,不过不是为了陈地,而是为了她的两个孩子和她自己。 她没有娘家,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病逝了,她娘带着她和妹妹改嫁,结果娘走得早,那继父得了二两银子就把她许给陈地了。 她好歹还有个家,她妹妹更惨,被卖给了大户,生了一个女儿就被赶出来了。 后来嫁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嫌弃她跟过别人的,喝醉了也经常打她,上一次肚子里的娃就被踹掉了,那个男人还心狠地说,她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妹妹好几次跟她哭诉,说是不想活了。 现在她也不想活了,陈地死了不要紧,可陈地是这样受尽千夫所指死的,那她以后和孩子怎么度日? 村里的人她早就看明白了,连陈青云和小寡妇都说得那么难听? 更何况陈地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光是白眼都够她和两个孩子受的。 没有办法只能哭啊,抱着两个孩子,一路从陈家村哭到了定南府城。 摇晃的马车上,陈地的大儿子陈亮伸出瘦瘦的小手给娘亲擦眼泪,便擦边道:“娘,别哭了!” “他不是要死了吗?” “他死了就没有人会打你了!” “呜呜……” 陈地的媳妇闻言,哭得更是撕心裂肺的。 是没有人打她了,可是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啊? 陈地的小儿子见娘亲哭得更惨了,连忙拱到她的怀里,抱着她不撒手! 两个孩子都懂事,可架不住他们有那样一个爹啊? 周围的人下意识摇头叹息,心里只道是,死了也好,不死只怕两个孩子迟早要被他卖了! 媳妇都不当人,他们也早该看出陈地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陈家村到府城的路远,颠簸了许久都还不到。 可清晨的云鹤书院,除了学子朗朗诵读的声音,还有大厨房忙碌的声音。 长工房里的方大成和马平安能下床了,只是不准出院子。 陈小康,陈老二,陈华不行,不喝安神汤睡不着,惊悸的时候一抽一抽的,瞳孔无光,双手绷得很直,跟鬼上身一样。 余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被吓的,孩子的肺腑伤了元气,先养三天,他在针灸给孩子放血,缓缓孩子的惊厥,以免孩子到时候情绪起伏太大,彻底伤了根本。 陈勇他们知道孩子还有救,当然是听余大夫的安排。 三家人哪里都不去,就在院子里轮流守着孩子。 那头发又脏又乱,衣服又臭又破,最后又轮流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只等着府衙那边通知,他们好去看陈地怎么死的? 陈地在大牢里,没死透,吊着一口气。 头的上血凝固着了头发,轻轻一碰都疼得嘴角撕起来,手臂也痛,身上也痛。 那些衙役找了那么久,找不到他也就算了,最后还差点闹出人命,几个孩子又是人家萧将军的属下找到的。 徐大人虽然没有说些什么,可是他们感觉面子上过不去! 一个个在陈地进来的时候,没少暗地里收拾一番。 陈地闭着眼睛,全身跟车轱辘碾过一样,一寸一寸都是针刺般的痛感。 痛到后面,他发烧了,浑浑噩噩的,嘴皮子上都是口子。 可衙门里没有人给他找大夫,横竖都是要死的人,受点罪不冤枉。 陈青云一晚上都在北苑住下,天一亮就去了小厨房炖汤。 厨房的一众粗使婆子个个瞪大眼睛,不知道陈公子跑到厨房来干什么? 可人家陈青云压根无视他们的打量,他要了一个小灶,然后杀了一只鸽子,炖了山药鸽子汤。 炖汤讲究的是火候,火不能太大,不能太小,要锅里刚好冒了泡,咕咕的,那泡不能冲开太大,水容易干,不能太小,肉质炖得硬,不好吃! 萧凤天原本是想,天亮的时候找陈青云商量一下,陈地何时处决为好。 秋闱眼看只有十来天了,他们还得提前去阳城。 可眼下心慧又伤了,不能颠簸,还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很担心,陈青云说的那些话,不是开玩笑的。 他真的不想考,而是想当一个小秀才! 萧凤天找了一圈,姨母在东厢房照顾心慧,姨父在吃早膳,可陈青云却不见了。 他问过了下人,陈青云还没有离开北苑。 萧凤天就觉得奇怪了,以为陈青云去了茅房,等了好一会等不到,问了暗卫才知道,陈青云在厨房炖汤。 萧凤天立即扶额,这事情用得着陈青云吗? 可他还是去了,结果一进厨房,只见人家那些厨娘都在各自忙各自的。 陈青云坐着一张小小的矮板凳,手里拿着芭蕉扇在慢慢地煽火。 汤罐子里咕咕的,隔着好远的距离他都闻到一股香味了。 陈青云起得早,汤也炖得差不多了,倒在汤碗里以后,他又拿了一股汤勺,筷子,以及空碗。 都准备好了,他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就看到跟门神一样矗立的萧凤天! “萧大哥?” “你没有去衙门?” 陈青云皱着眉头道,他以为萧凤天去衙门叮嘱徐大人了? 现在定南府,他的话比徐大人的好使多了! 萧凤天跟上陈青云的步伐,走在他的后面,见他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样子,嘴唇抽搐道:“过来跟你确定一下时间!” “我准备明天就让徐大人贴告示,后天行刑!” “心慧好起来之前,肯定是要先让这个人下地狱的!” “血腥的事情,她见多了不好!” 这个说法,陈青云完全赞同。 他转头对着萧凤天道:“昨天我让人回陈家村了,估计今天中午他们就能过来了!” “我是准备拿陈地的死来震慑那些人的,明天或者后天都行!” “这几日我懒得露面,萧大哥全权处理就好了!” 萧凤天语塞,他看着陈青云跟个小媳妇一样往心慧面前凑,心里有个地方隐隐透着一股烦躁和不爽。 “煲汤的这种事情,用得着你去做?”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跟我去一趟府衙,横竖你才是正主!” 陈青云转头,眸光幽幽地盯着萧凤天看。 随即道:“我知道他死定了,看不看我心里都舒坦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嫂嫂,我要给她炖汤,像她在南山寺照顾我一样,我要照顾好她!” ”萧大哥还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我和东厢房的事情还不用你操心!” 陈青云说完,衣袂飘飘地走了! 萧凤天在原地冷哼一声,黑沉着一张脸,也走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陈青云使唤他一点都不客气。 好似已经拿捏住了他的脾性? 什么是他该做的?他不是一直都在为他们叔嫂二人跑腿吗? 萧凤天皱了皱眉,深深的瞳孔里,慢慢多了一些暴躁的怨气! 东厢房里,齐夫人见陈青云亲自炖了鸽子汤来了,脸色总算是好看一些。 她接过去,吹冷喂着李心慧。 李心慧喝了自己开的药方,头还是很痛,可不昏了,眼睛也能睁开了。 她看着齐夫人舀汤给她喝,陈青云则在一旁剔肉,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道:“不碍事了,剩下的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齐夫人闻言,瞥了她一眼。 她还没说,脸上可能要留疤呢! 这丫头,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乐观的样子! 李心慧看着齐夫人那一瞥,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 只听她笑了笑,不在乎道:“不就是毁容吗,横竖我又不准备再嫁,有什么打紧的?” 齐夫人闻言,假意地扬起了手,做了一个嗔怒的动作道:“你还说?” “那么深,那么长的口子就不会痛吗?” “再说了,就算不嫁人,女人的脸上有疤了,多不好看?” “余大夫说他会配一些去疤的药给你试试,你自己上点心,别不当一回事!” 李心会知道齐夫人是担心她,也不好继续逗她。 “我自己也会配的,去疤生肌,美容养颜嘛!” “没关系,残颜破相只是暂时的。” 齐夫人闻言,眼眸一亮,愁眉不展的面容总算是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只见她轻轻点了点李心慧的额头,对着她嗔怒道:“你就尽吓唬我吧!” “早的时候不说,害我担心好久!” “呵呵!”李心慧发笑,都怪她没有当一回事,害得他们一直惦记! 她看着青云在慢慢地剔肉,手指修长又好看,微微低垂着头,露出清秀的眉眼。 他的眼眸那么亮,黑黑的,听到她的话以后,一下子就折射出了阳光般的色彩,绚丽耀眼。 而那薄薄的红唇,弯弯地勾了起来,甚似可爱。 这个傻瓜,昨晚守她到亥时,今天一早就爬起来炖汤了。 鸽子汤放了山药,清爽滋润,隐隐地透出一股甘甜回味。 而他剔的下来的肉,软糯粘手,肉质分明,看起来只怕炖了不下一个时辰。李心慧靠在床头,看着那坐在圆木桌旁安安静静给她剔肉的少年,心里仿佛被汤滋润着,一点一点地暖了起来! 第两百零八章有一种幸福叫煲汤 中午的阳光渐渐地烈了些,房间里有了一丝闷热的气息。 陈青云支开窗户,又在房间里洒了水,帮嫂嫂换了薄薄的被子。 他看起来像一个小媳妇一样,一直任劳任怨。 也是是知道嫂嫂的喉咙痛,他的话也不多,安安静静的。 李心慧喝了汤以后,迷迷糊糊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发现齐夫人已经离开了。 床头边的帷幔放了一半,刚好挡住刺眼的光。 她视线朝前看去,只见陈青云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正端坐在圆木桌前,手执毛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支起的窗户外,阳光很好,澄亮的光照耀进了房间,到处都是斑驳的碎金色。 “青云?” 李心慧喊了一声。 陈青云立即就从椅子上起来,脚步轻快地走到床边,先给她撩起帷幔,然后扶着她微微起来一点。 “是想如厕吗?” “我去叫翠环!” 陈青云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小紧张,可却丝毫没有觉得难为情! 好似照顾她,连不便之处都显得理所当然! 李心慧摇了摇头,她看着陈青云关心的面孔,心里柔柔的,软成一团。 好似有一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骄傲! “怎么不去书院?” “快要秋闱了,不要耽误了温书!” 李心慧道,现在的时候,学子们恨不得把之前学的都温故一遍。 可是他却在这里一直照顾她,她虽然感动,可心里却记挂着他的学业。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他想起萧凤天质问! 你敢让她知道吗? 是的,他不敢! 可暂时的不敢连懦弱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他心有谋略,准备徐徐诱之。 “课堂里,夫子们都是让自习了!” “我在这里也在看书的,不碍事!” “晚上你想吃什么?” “我准备给你炖人参鸡翅汤,之前小师傅们送的人参都很好,我翻了一根出来,晚上给你炖一罐补补元气!” “鸡翅的肉嫩,你吃了也好克化!” “明天早上我给你炖黄氏鲫鱼汤,鲫鱼的肉也嫩,汤好喝!” “我还让长康买了胡萝卜杏仁,中午的时候可以炖胡萝卜杏仁汤,晚上吃竹荪鹅肉汤。” 陈青云一一道来,好似他已经准备好了,未来的几日扎根厨房,只为炖汤。 李心慧哑然失笑,她忽然想起来,她让他整理菜谱汤谱的时候,他就显得特别认真。 没有想到,他竟然全都记在心里。 “让大厨房他们炖一些,送过来就可以了!” “你最主要的事情,还是温书!” 李心慧摇了摇头,她不喜欢他放下课业照顾她! 耽搁了这一次,下一次是三年以后! 年轻的时候,想着,可能还有很多个三年! 可是三年的时间,眨眼就过了,到时候就不如现在这般自在,秋闱的压力也会增大。 陈青云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以前也不怎么喜欢在锅灶上动来动去的。 一开始是娘照顾他,后来娘生病了,他照顾娘。 嫂嫂来的时候,他们总算是松快一些。 可是后来嫂嫂不理他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学得得心应手! 君子远厨房,那都是惯出来的! 从前娘愿意惯着他,现在嫂嫂愿意惯着他。 可是他已经学会了,以后也要继续钻研。 因为给在乎的人煲汤,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他看着嫂嫂喝了汤,吃了肉,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感觉天气都好了起来,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的,跟跳舞一样。 院子里的西红柿红艳艳的,看到的每一个都像是在对着他笑。 反正什么都是好的,他在桌前奋起疾笔,也不过是有感而发。 “大厨房忙起来的时候,做的吃食就不精细了。” “我也不想去小厨房叨扰她们,师母有孕,有些食材是忌讳的,弄混了不好!” “说起来我才是你的大徒弟,你的那些秘方,食谱,汤谱,药膳,哪一本不是我们一起整理好的?” “我总是要试一试,我们陈家的传家宝靠不靠得住!” 陈青云调侃,搬了小凳子坐到床边,跟她说话。 李心慧看到他鬓角落下了一缕墨发,飞扬起舞,一阵清风撩过,那发丝划过他的脸庞,无声地带着一股俊逸风姿。 她下意识想伸手,替他撩到脑后。 可是她伸着手,才忽然发现,自己手的手包得跟大萝卜一样。 笑了笑,李心慧问道:“小康他们三个孩子怎么样了?” 陈青云闻言,收敛眼眸里流露的笑意,凝重道:“余大夫说先用安神汤吃着,养个两三天,等孩子的元气好了,再针灸放血。” “比之前那些大夫说的有把握多了,至少那三个孩子还有救!” 李心慧听闻陈青云的话,下意识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显露出来,弯弯的,很黑,很密。 轻轻眨动的时候,忽闪忽闪的,像是在他的心上跳动。 “你去请余大夫过来,我可能有一个办法,不用针灸放血!” “他说的针灸放血我知道的,孩子要受苦,疼得很!” 李心慧知道那种疗法,后世的有些蹩脚医生都还在用,可是因为对孩子的身体伤害大,许多大人受不了,渐渐的,接受那种治疗的就少了。 在实习的时候,她见过一位母亲抱着孩子来的,当时那孩子就已经放过血了。 很虚弱,老医生骂哪家父母很久,她记忆很深刻。 陈青云点了点头,叮嘱她好好休息以后,便去找余大夫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有轻微的风,有明媚的光,还有突然被风吹入眼帘的宣纸。 只见上面写着: 煲汤记 一罐一碗一勺启 一心一意一生诚 清涟涤入浓香溢 烈火烧开焰势微 看似氤氲骤然去 恰逢香气聚敛来 床前执手意更暖 眼帘点朱唇色娇 “呵呵!” 李心慧看着,不知不觉,笑出声来! 那个家伙,竟然连写煲汤记都带了点春色无边的意境来!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喝汤的时候,唇色是红的吗? 难不成是汤太烫了? 李心慧笑着,眼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蜜意无边,波光潋滟。 余大夫很快就来了,他正发愁,如果放血以后,几个孩子的身体更虚弱怎么办? 他知道陈娘子有些小妙招,问题是,陈娘子身受重伤,他实在是不好叨扰! 房间里,李心慧半坐起来,余大夫坐在圆木桌旁,隔了一丈远的距离。 陈青云不好意思地捡起了地上的宣纸,默默地站到了后面去。 “余大夫,孩子如果受到惊吓,光是喝安神汤是不行的,治标不治本。” “我有一个方子,只不过这个方子的药是要把药材磨成粉,而且味道有些奇怪。” “孩子喝下去以后,睡梦中不会抽搐,三天以后就渐渐好转了,到时候你在他们的百会穴,后道,强门,天灵,天冲,肩井,天井,阳池,少商,合阳,承山,昆仑全都细细地给他们按一遍,一日三次。” “最好是教会他们的父母,孩子如今很脆弱,依赖父母,外人按了,可能会引起孩子惊慌,适得其反!” 余大夫一一记下了,李心慧见状,让青云写药方。 “天麻一钱,天竺黄两钱,全蝎一钱,牛黄半钱,钩藤两钱,珍珠粉两钱,天南星一钱,沉香二钱。” “全都磨成了粉末,一次喂小小的一汤勺就行了。” “一天三次。” 陈青云写好了,递给余大夫。 余大夫拿着方子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的药方跟一般惊风的药方没有太大的不同。 只是一般的量跟这上面的似乎有些颠倒。 不过也不碍事,他拿着药方,立即就赶过去给几个孩子的父母商议去了。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面色不变地收拾着桌上的笔墨,轻笑道:“我怎么不知道,炖汤还能写得这么有趣?” 陈青云的面色红了红,眼眸忽闪着,收拾笔墨的手慢了下来! 他就是一时心血来潮了。 谁知道竟然被她看到了,陈青云低着头,赧然道:“就是觉得炖汤也很有意思的!” “所以,连炖汤都变得有趣了?” 李心慧调侃,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浓了许多。 好似心里有个秘密被她窥探了,陈青云不自在地收拾了桌子,背对着她! 李心慧笑了笑,看着他欣长的背影,感觉房间里的光亮都被挡了大半了。 长长的墨发披散在他的脑后,那青竹般的长衫系着腰带,勒着他的腰身,窄窄的,李心慧忽然就想从他的后面抱着他。 她在想,阳光这么好,不知道靠在他的背上睡觉会是什么感觉? “青云,你会骑马吗?” 李心慧忽然问道,她忽然好想骑马,在他的背后,抱着他的腰! 少年的肩膀渐渐地长成了,也可以给她依靠了。 她忽然想闭着眼睛,享受那一刻的到来! 陈青云的神色微微愣了一下,他不会骑马! 可是在她伤好之前,他肯定会就是了! 眼眸忽闪着,他看着她唇色娇艳欲滴,笑得明媚的样子,一本正经道:“会的!” “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 “好啊!”李心慧闻言,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嘴角! 第两百零九章小暧昧 中午的时候,汗流浃背的陈家村的村民们都到了定南府城了。 方有为他们现在暂时住在书院,因此就将他们租住的地方安顿了村民们。 只带了里正和族老去见了陈勇,陈生他们。 可惜几家人忙着照顾孩子,都没有招呼里正和族老。 里正和族老涨红着老脸,又去一趟府衙,结果人家衙役说了,明天贴告示,后天斩首示众。 族老和里正得了准话,当即赶回村民们落脚的地方,大家商议着,到时候这人要不要收殓回村里。 如果不要的话,就相当于逐出村去了。 连陈地的媳妇和两个儿子也不能继续留在村里。 族老和里正看着陈地媳妇身边的两个小孩子,眼珠子贼亮,黑白分明,早慧伶俐。 看苗子是好苗子。 可是这般不逐出去,又怕孩子长大以后听风是雨,到时候引起村里内乱就不好了。 里正和族老连连哀叹,这赶出去未免太狠了些。 这不赶出去,满村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怎么交代? 趁着夜色,族老和里正在府城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商议道:“这件事让大家投票决定吧!” “左右都是为难,不如把问题抛出去!” 里正皱着眉头道,他左思右想,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族老更甚,陈地还算他的侄儿,虽说心术不正,犯了大事,可两个孩子才懵懂之年,赶出去没有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没有田地,像是逼人去死! 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族老了,心里长长一叹,定了定神道:“先不慌,明日我带着两个孩子去见见青云。” “这件事若是青云肯松口,其余的便好办了!” 里正闻言,眼眸一亮。 可随即想到他们今天去书院打探到的消息,小寡妇的脸已经毁了,手也抬不起来,据说连床都下不了。 青云最在乎他这个嫂嫂了,这下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追究呢? “哎……” 里正又是重重地叹息着,他拍了拍族老的肩膀,出声道:“我们回去吧,现在人心惶惶的,走远了不好!” 族老布满褶子的面容似哀似悲,惆怅满腹,枯燥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不少。 原本看着日渐富裕的陈家村越来越好,却忽然闹出了同族相残的恶劣事件。 这一次陈地虽死,却让他看清楚了,自己一直以来有意无意地包庇陈姓族人,让陈姓族人渐渐地,自以为高人一等,眼高手低。 青云是对的,一视同仁,陈家村才会更好,陈姓族人也才会更好。 可惜……他似乎明白得太晚了些。 夜幕下,躬着身体的两道身影渐渐远去。 秋风起,纷纷而落时,摇曳的树干落下了枯黄叶子,像的迟暮的老人,等到察觉生命流逝的时候,才有了轮回般的醒悟。 东厢房里,翠环翠玉侍候李心慧擦了身体,换了寝衣。 睡前还要喝一碗药,陈青云亲自去热了,还没有回来。 看着房间里焕然一新的摆设和洗得亮眼的门帘,翠环打趣道:“整个北苑都知道陈公子有多能干了,一个人在院子里打水,从板凳到书桌,从门帘到帷幔,就没有他不洗的。” “怕吵了你睡午觉,打了水还提到拱门外去洗,小丫鬟都羡慕死了,个个都在说要是以后能找到这样的如意郎君,死也愿意了!” “厨房里的厨娘们还在感叹,陈公子怎么就能这么好?” “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写得一手好字,学识深深,周身都是书卷气!” “他们都知道陈公子以后是有大作为的人,这不?我跟翠玉来的时候,还听她们在商议,明天留一个人给陈公子看着火,让他多一点时间温书!” 李心慧闻言,懒懒地靠在床榻上笑了起来! 她到是没有想到,小叔竟然这么受欢迎。 “明日我让他回去念书了,一直守着我,耽搁他不少时间了!” 李心慧温柔道,说到青云,眼眸里的光都是亮的。 翠环和翠玉对视一眼,掩面而笑。 翠玉娇俏地眨了眨眼睛,逗趣道:“可别,夫人说了,要让陈公子像你在南山寺照顾他那样照顾你,直到你好了才行!” “要是你不好,陈公子连秋闱都不准去!” “那怎么能行?” “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科举,怎么能不去?” 李心慧皱起了眉头,有点心慌。 翠玉见她当真了,立即噗嗤地笑了起来! “哈哈,逗你的呢?” “是萧将军跟夫人商量,你要养伤,他陪陈公子去阳城!” “到时候他也要回京了,还让夫人到时候多照顾着你,不要让人欺负了你!” 李心慧听着翠玉的调侃,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她是想去阳城陪青云秋闱的。 她这伤再养几天,除了手使不上力气,其他的基本无碍了。 脸上的伤结痂以后,就要抹去疤的药了,这样等疤痕掉落以后,脸也没有什么大碍。 最多有红印,暂时带一个帷帽,几个月也就好全了。 李心慧在心里慢慢地计划着,渐渐开始沉思起来。 翠环翠玉收拾完了房间里的水和脏衣服,然后先行退下去洗漱了。 她们洗漱完以后,要回来守夜的,那个时候,陈公子也刚好喂完药了。 这也是避免她们在的时候,那叔嫂二人相处尴尬。 房间里点了灯,不是很亮,昏昏暗暗的。 可那垂下的发丝,乌黑靓丽,十分显眼。 陈青云忽然想起,他在小院里找回来的两根小簪,眼眸忽明忽暗。 将汤药放在圆木桌上等凉,陈青云将怀里的两根小簪放到梳妆镜前。 那里有一个首饰盒,不大,可是却很好看。 他下意识打开,想要把小簪放进去。 嫂嫂的首饰真的不多,寥寥可数,可是在盒子的夹层里,用细软布包着的一根银簪,上面是两朵并蒂莲,莲花边上还镶了九个细小的铃铛。 陈青云拿起来的时候,细软布掉了下来,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心慧下意识转头,只见他站在她的梳妆镜前,拿着一根银簪看得入迷。 “那是当初你们家给我的定礼,我觉得很珍贵,怕带出来不小心掉了,便一直收着!” “嗯!” 陈青云感觉鼻腔有些酸涩,忽闪的眼眸里,漫过潮湿的水意。 他感觉有点冷,像是冷风灌入肺腑,凉凉的,一丝藤蔓绞着心脏,疼得他的手指微微地轻颤着。 陈家给她的定礼一直在的,可是她却陪着他吃了很多苦。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着,忽热觉得自己抄书的那些日子,比起她在家里的清苦,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将玉簪子和银簪子都放进去,关上了首饰盒,然后转身。 药还是有些烫,他坐到床沿边,慢慢地吹冷,然后喂她。 李心慧想起他写的煲汤记,含住药勺调侃道:“写了熬药记没有?” 陈青云忽热闹了一个大红脸,感觉心口跳得特别快,一层氤氲的热气从心里一直蔓延到脸上,眼睛,耳朵。 烫得他几乎坐不住。 可他还是厚着脸皮,强撑镇定,又喂了她一勺。 “没有!” “我明天熬药的时候写!” 他说着,格外认真! “噗!” 李心慧忍不住发笑,摆了摆手道:“算了,你要是再去熬药,只怕那些厨娘们该心疼坏了!” “如此俊秀的小公子,怎么尽做些服侍人的活?” “不是服侍人,是照顾你!”陈青云纠正,面露不悦。 李心慧点了点头,不好继续逗他! “好好好,照顾我!” “可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你也是时候一心一意温书,然后去阳城赶考!” “我还是想陪你一起去,过几天我坐马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脸上罩一个帷帽,去了以后就在客栈里面等你,也算是养伤!” 陈青云闻言,皱了皱眉。 他不想这样,颠簸对她的身体不好! 他摇了摇头,拒绝道:“你在这里好好养伤,等我回来我们再搬走。” “萧大哥给我两个护卫,一个叫萧泽,一叫萧沐,我带走萧泽,萧沐留下来陪着你!” 陈青云安排道,他知道,一个都不带,她不会安心的。 李心慧皱起了眉头,还想再说,可陈青云却对着她摇了摇头,眸光坚定。 李心慧轻叹一声,心里知道是去不成了。 不过她丝毫不气馁,反而对着陈青云道:“那也行,我把小院和酒楼都整理好,等你一回来,我们就能搬过去了!” “还有陈赖皮他们,我总要安排好他们各自的职责,说起来一堆都是事情!” “可到底觉得对不起你,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却没能陪着你一起去!” 陈青云的嘴角勾了起来,他不觉得秋闱有多重要。 当然,他心里的打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有些事情,他也没有把握。 不过她这么在乎他,他是意外的,也是惊喜的。 仿佛心里空荡荡的那个位置,再也不空了。 而他一直惶惶不安的心,也镇定了。 以柔克刚,徐徐诱之。他心里对自己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第两百一十章汤药湿身 陈青云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喝药,动作十分温柔,可是也许是她心里有事。 药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就呛住了,咳嗽的时候皱着眉头,面容微微扭曲着。 看起来十分难受! “咳咳……” “怎么样了?” 陈青云见她面色发白,连忙腾了一只手去给她拍了拍后背。 结果两个人挨得太近,李心慧抬手想要挥一挥,告诉他没事。 可那伸长的手忽然就打翻了汤碗,她斜斜地躺在床上,那药汤自然而然全都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薄薄的一层白色寝衣,黑乎乎的汤药淋了上去,黑白相间,呼吸起伏。 李心慧尴尬极了,面红耳赤,神色赧然。 她的躺在床上,不喜欢穿兜兜,所以里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她伸手想要拉被子盖上,结果陈青云的手比她的还快。 一下子就盖到她的脖子下面,他局促地站起来,面色微红,眸光轻闪,似乎想到什么,抿着红唇,神色带着一缕春意。 像是清风吹落了桃花,片片轻浮在青竹上,那青竹身姿挺拔,秀逸潇洒。 可沾染了桃花以后,却怎么看都透出一丝蜜意来! 李心慧忍不住失笑,对着他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会我让翠环和翠玉他们帮我换!” 陈青云闻言,窘然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再待下去很不合适了,他应该去叫翠环翠玉过来帮忙! 随意地收拾了汤碗以后,他便脸红心跳地出了房门。 含蓄那个词要怎么表达呢?比如,看到了当没有看到? 比如,脸红了也要忍着? 再比如,他明明心跳如雷,却还要装着淡定! 陈青云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转头,从支起的窗户哪里,看着房间里的她。 她的手臂很不便,一只手把被子褪到腰腹上,一只手拎着单薄的寝衣抖动着,她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喜欢湿漉漉地衣服贴着她的身体。 僵硬的动作将衣衫的领口拉高了,交领的缝隙那么大,他轻而易举就看到了里面粉嫩如玉的春光…… 陈青云感觉眼睛被烫了,视线焦灼起来,他狼狈地快速转身,踉跄的步伐几欲跌到。 冷静? 那是什么词? 他明白其中的深意吗? 陈青云皱起了眉头,忽然觉得自己跟一个傻小子一样! 他收敛了神色,请了二门当值的一个婆子去找了翠环和翠玉,然后脸颊发红发烫地回了自己暂时住下的厢房。 北苑的下人们早就给他备了洗澡水,还留了两桶热热的放在一边,就等着凉的时候加上。 他手指微颤地解开腰带,长衫立即就宽松起来,可是他却觉得身体绷得紧紧,好难受。 快速地褪去衣衫,他浸泡到浴桶里。 脑海里,那衣衫一动一动的弧度那么可爱,他怎么也忘不了。 寝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那么清晰! 清晰到那蜜色的肌肤上,泛着暖玉一般的光泽,而他却瞧得一清二楚! 陈青云的脸颊又烫了起来,含桃红起来的时候,跟朱果一样,透着淡淡的光芒,惹人疼爱。 浴桶里的水冷了,有点凉。 陈青云却不想起来,他感觉自己有点热,不,应该说是很热。 应该要再多泡一泡,他闭上眼睛,慢慢平复心绪。 等到他跨出浴桶的时候,他周身都泛着冷意。 支开的窗户透进了一阵冷风,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咚咚!” “陈公子,洗好了吗?小的来倒水!” 门外的小厮出声喊道,客气有礼! 陈青云干涩喉咙动了动,出声道:“洗好了,进来吧!” 小厮闻言,这才进来抬水。 可他伸手去摸浴桶里的水时,感觉好冰,都冷透了! 旁边的深桶里,之前很热的热水变成了温热的,却一直没有动过。 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没有多问,倒了水就去歇息了! 只当陈青云不好意思,没有用多余的热水。 这一夜,寒风一阵一阵的。 陈青云盖着单薄的被子,辗转反侧,天快亮了才睡着。 五更天的时候,他立即匆匆地爬起床,去了厨房,煲汤,熬药。 罐子周围一圈都是火光,亮眼极了。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入了迷,好似又看到黑乎乎的药汁,忽然就落在了蜜色粉嫩的肌肤上! 那薄薄的衣衫挡不住妩媚风情,竟然让他瞧了个彻底! 熬药记? 他想起她的调侃,当时只当自己随口胡诌,可是如今他腹内还真有了,让他觉得有趣的语句呢? 写好了以后,要怎么让她不经意地看到呢? 陈青云想着,嘴角露出一抹深意来。 新的一天,定南府城热闹极了。 官府贴出告示,陈地穷凶极恶,刺伤一人以后,拐走虐打五个孩子,使五个孩子重伤,至今未愈,还意图杀人,致人重伤毁容,不思悔改,即将处于斩立决的刑法,以儆效尤。 大家互相奔走相告,告示没有说刺杀的是谁,云鹤书院之前那么大的阵仗,众人怎么会不知道? 更何况,人还是平西将军萧凤天找到的。 唾弃谴责一番,大家心里明白,此人死不足惜。 可人家萧将军为啥愿意出这个头啊,说白了,不就是看在云鹤书院的份上。 于是乎,云鹤书院在定南府城的地位又攀升了不少。 陈青云正在给嫂嫂炖汤,可长康却在学子午膳的时候亲自来找他? 僻静的廊檐下,陈青云皱着眉头道:“什么事情,说吧?” 长康的手在围兜上擦了擦,不好启齿。 可他忍了又忍,还是选择说出来! “陈家村那个陈地的媳妇,带着两个孩子跪在了云鹤书院的大厨房外,说是想见您一面!” “村里的族老和里正也来了,在长工院里,似乎也是等着要见您!” 陈青云的眼眸眯了起来,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他没有想到,族老和里正把烫手山芋甩到了他的面前! 就算是为了书院的声誉,他不见陈地的媳妇和孩子都不行了! 他到是想要看看,族老和里正的深意? 陈青云去了厨房交代一声,跟长康一起去了大厨房。 大厨房的小门外,院子很宽敞,可地方并不惹眼。 不过跪了一个哭得惨兮兮的女人,一两个懵懂的孩子,多少还是让来往送菜的挑夫们驻足观望。 陈青云走到陈地媳妇面前,旁边的两个小孩子抬头看他,眼里无悲无喜,只是委屈地瘪了瘪嘴,好似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小孩子饿得眼睛发慌,没有什么精神。 陈地的媳妇见陈青云来了,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族老和里正让她来的,说是求一求陈青云,以后好歹还能在陈家村过日子。 别的不说,至少田地还是有的。 到时候陈地死了随便一卷草席,不入陈家祖坟,不入陈家祠堂,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也不再是陈家的子孙。 而是如同陈青云他们一家,看似同姓,其实并不同族。 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哪里懂这些? 她只是想带着两个孩子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来,快叫青云叔叔!” 陈地媳妇哽咽道,嗓子早就哑了! 陈地的两个孩子闻言,立即看着陈青云道:“青云叔叔!” 陈青云眼眸微闪,看着陈地的媳妇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一直跪在这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书院逼死陈地的!” 陈地的媳妇闻言,连忙摇了摇头,她知道是陈地罪有应得。 多余求情的话她一句都不敢说,只是把两个孩子往陈青云面前一拉,哭诉道:“孩子他叔,我什么都不懂,我嫁给陈地六年,被他打了六年,连我怀娃的时候都下狠手。” “能活下来算我命大,陈地那人的脾性,我早就看透了,我不会为他说一句话的,可是我的这两个孩子太小了,我娘家没人,继父要是知道我被撵回去,会把我孩子都卖了的。” “我求求您,让我们继续在陈家村过日子吧,我保证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不会跟他们的爹一样的!” “他们都是我身上掉下了的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没有了活路啊。” “呜呜……”陈地的媳妇说完,立即大哭起来! 第两百一十一章她的青云很好 陈亮见他娘哭了,连忙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娘,别哭了,我能去要饭!” “我们不回外公家。” “呜呜……” 陈亮的话更是让陈地的媳妇哭得肝肠寸断。 小的那个孩子叫陈星,他还不知道什么叫要饭呢,也跟着附和道:“娘不哭,我也会要的。” “我跟哥哥一起要饭!” “爹爹打人,外公打人,我们不去!” “我要跟娘和哥哥在一起!” 两个孩子早慧,很懂事。 可正是这份懂事让陈地的媳妇感觉心都要碎了,哭得撕心裂肺的,身体抽搐着,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陈青云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报复陈地的媳妇和孩子。 这件事肯定是族老和里正自作主张,认为他会出手教训陈地的媳妇和孩子。 呵! 陈青云在心里冷笑一声,那些人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 “别哭了,带着孩子先进来吃点东西!”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们不能继续待在陈家村,两个孩子能够说出这番话,证明你教得很好!” “张婶也是守寡的,我娘亲也守过,我嫂嫂也在守,没有男人并不是活不下去,好好照顾孩子,以后的日子总是能好的。” “陈地有今天是他自找的,我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惧你们心有报复!”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孩子还小,先让他们把肚子填饱,好好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陈青云说完,对着陈亮和陈星道:“你们两个现在跟青云叔叔去吃东西,让你们的娘别哭了!” “陈家村没有人能够赶你们走,陈姓的族谱,不上也罢!” “不过若是日后不能明断是非,你们也算是白活而已!” 陈亮和陈星抬首,看着眼前的青云叔叔,他好严厉,他们听不懂他的话,可是他们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种很严肃的神情。 这是一种,无惧无畏的神情,在后来的后来,他们明白以后,很幸运那一天,他们跪在书院的门口,等来了他们这一生的贵人。 陈青云带着陈地的两个孩子去了大厨房,两个孩子实在是可怜,瘦瘦小小的,不过眼睛好看。 厨房里的人大都是认识陈地的,陈地的眼睛黄而细长,一点也不好看。 可是两个孩子的眼睛大,黑白分明,又亮又圆。 三五岁的两个孩子,懂什么呢,就知道抓着娘亲的衣角,紧紧地贴着,像是害怕被人抱走一样。 大家轻叹一声,只当陈地作孽了,害了别人不说,以后两个孩子更是可怜。 盛了三碗粥给两个孩子和陈地的媳妇吃了,大家也没有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陈青云去了长工房,见了陈勇他们五家人和族老里正。 他站在院子中间,周围的人谁也没有坐,好似等着他吩咐一样! 不知不觉,他已经彻底主导了整个陈家村动向! “陈地的事情是他自找的,这件事不可能牵扯到他的孩子和媳妇。” “这次孩子的事情只是给了我们一个警醒,如果我们选择跟陈地一样去报复他的孩子和媳妇,那么我们本身就跟陈地没有区别了!” “孩子是无辜的,她媳妇不知情,陈地死了以后,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就是了。” “杜绝村里那些喜欢说风言风语的人,族老和里正也是时候整顿整顿陈家村的风气了。” 族老和里正闻言,面色涨红, 这件事他们的责任最大,可陈青云这么一说,倒显得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咳……”轻咳一声,族老立即表态。 “村外有个杉树坡,就埋在那个下面。” “这件事是陈地罪有应得,两个孩子我也会教导一番的。” 陈青云点了点头,看向陈勇他们五家。 陈勇也立即表明立场:“以后我们搬到府城来,他们在不在村里对我们来说关系不大?” “我们也没有想过去欺负两个奶娃娃!” 陈生也附和着点了点头,看向陈青云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以后除了清明祭祖,便都不回去了。” “肉铺的生意能做起来,以后我们就攒钱买个小院。” 方有为他们也跟着隔空点了点头,他们已经不打算回陈家村长久居住了。 一来是务农的收入实在是太少,一年有三五个月都是在城里做工补贴家用,算起来不划算。 二来他们现在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巴掌大的地点至少是蹲热了,也蹲熟了。 里正和族老对视一眼,知道这五家人的眼界已经高了,而且也有了一定的积蓄。 他们不想回去也罢,横竖府城有了人,他们来了至少也有一个地方落脚。 几人商议完了以后,陈青云便回了北苑。 厢房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又是一天要过去了,陈青云看着嫂嫂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层薄薄的被子盖至她的腰间,可她那拆了纱布的面容上,却敷深绿色的药膏。 长长的,加上她特意盖住眼睛的西红柿叶子,好似有一条大绿虫子爬在她白净的面容上。 “呵呵!” 陈青云低笑出声,走到躺椅边的石桌旁道:“谁给你搬出来的躺椅?” “还有这西红柿的叶子,怎么就想着遮在眼睛上?” 李心慧抬起右边没事的手把眼皮上遮挡阳光的叶子拿了下来,笑得无奈又心酸道:“还好你来了!” “快扶我起来!” “一开始我觉得到外面透透气挺好的,可是她们走了以后,我忽然发现,我竟然起不来了!” “有点四肢不平衡的感觉,半边的身体像是麻木的,还好有这两片叶子给我挡光,不然我一个人都要晒哭了。” 李心慧调侃,晃动着手里的绿叶。 陈青云看着她那晃来晃去的手,忽然就想起了,他昨晚看到她提着衣襟抖动的时候。 也是自如得很,一点都没有顾忌到,那敞开的交领缝隙到底有多大。 他眼眸忽闪着,伸长着手臂从她的后颈穿过,然后慢慢将她扶起来! 还是白色的单薄寝衣,还是里面什么都没有穿,那蜜色的肌肤那么显眼,粉嫩粉嫩的,他什么都看见了! 天可真热啊,陈青云下意识擦了擦额头! 有密集的汗液,也有燥热的呼吸,还有不忍收手的缱绻。 李心慧从躺椅上下来,慢慢走到陈青云旁边,准备坐到石凳上。 陈青云怕石凳子凉,给她垫了一块躺椅上的软垫子。 李心慧见了,抿着红唇笑了起来。 她流血过多,肌肤看起来比之前还白,白嫩的肌肤下,那殷红的唇瓣就像是枝头绽放的玫瑰,又艳又娇,媚意横生。 陈青云看得闪了眼,连忙垂头,收敛神色。 “陈地的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来书院找我了,害怕被族老和里正赶出村里去。” “她的两个孩子还小,而且她也确实不知陈地的所作所为,我便让族老和里正继续留在她村里,也好照顾两个孩子长大。” 陈青云道,他不想瞒她。 李心慧闻言,欣慰地笑了起来,她的青云很好,心有善念! 她的右手覆在陈青云的左手上,温柔地拍了拍,然后赞赏道:“这样做才是对的!” “大人的错是大人的,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们把陈地的错强加到他媳妇和两个孩子的身上,两个孩子从小受尽白眼,唾弃,辱骂,甚至于被驱逐流浪,他们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当然,这只是最表面的一层,如果他们以后把压抑到极致的愤恨都激发出来了,那么就会跟他们的爹一样,性格扭曲,人性全无。” “人之初,性本善。” “孩子好不好,都是大人教出来的,比如陈赖皮,如果小时候有好的大人引导,照顾,教育,他就不会是当初那个混混流氓的样子。” 李心慧温柔道,对于青云处理的这件事表示很满意。 陈青云不好意思地勾起了嘴角,他承认听到嫂嫂这么一说,他有点小骄傲了。 事情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他也没有出什么力? 可是她柔柔的视线看过来,专注又认真,好似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那眼底的欣慰愉悦都足以让他的心飞起来! 她的心还要善良一点,柔软一点,恩怨分明。他在想,如果她亲眼看到那两个孩子,说不定还会让族老和里正以后多照顾一些。 第两百一十二章众人围观 “等到秋闱回来,《食香阁》开张,你又要忙了!” “大厨房我看了,长康很好,刘家兄弟,毛仔,马娘子他们一个个出来,做几个大菜是不成问题的。” “新招来的长工多少有些底子,应该是故意混进来学厨的。” 陈青云说着,眼眸异常明亮。 显然那些想要学厨的人,还不知道嫂嫂开了《食香阁》以后会公布的教授方式。 最近书院太乱,太忙了,长康都没有机会出去会一会那个万掌柜。 陈青云想着萧凤天给的名帖,决定去阳城之前留给嫂嫂。 到时候叮嘱好萧沐,私下里跟长康多商量,实在不行就去找老师和师母。 “大厨房长康已经慢慢在移交了,他们想学就来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秘方啊?” “吃的次数多了,放了什么,加了什么,炒了多久,渐渐也就品出味来了!” “最主要是百变无穷,自己钻研。”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准备给她炖一碗冰糖红枣银耳羹。 以他现在的水平,自创还是有点难度的。 主要是对食材了解不够,怕自己钻研出来的,有毒! 陈地被拖出大牢的时候,好似回光返照一样,昏迷了几天几夜的神智渐渐回笼。 行刑的地方是个较高的邢台,下面围观的百姓大约有上千个。 一个个不是扔臭鸡蛋,就是扔烂菜叶子。 陈地的脸被打得脏兮兮的,再加上血迹斑斑,陈家村的人费了好些力气才认清楚,确实是陈地。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沾着血迹,头上也有,凌乱的发丝凝成一摞一摞的。 他内骨伤了,动不了,衙役拖行了好长的距离,直到扔到了邢台上。 陈地两眼发直,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眼,忽然醒来以后,无数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那些声音震耳欲聋,吵得他好想吐。 身体一阵一阵地抽痛,瞳孔里茫然又空洞的眸光渐渐有了些许神采。 他记起来了,他不甘心被剔除,嫉妒那五家人挣到钱了,厚着脸皮想要去谋一份轻松的活计,结果他们奚落他,嘲讽他,驱赶他。 于是他愤怒地想要报复,码头上的工头嫌他干活慢,咒骂的声音好难听,还克扣他的工钱。 他像一个老鼠一样,走到哪里,吃的都是馊饭,喝是凉水,睡的是狭窄的硬板床。 耳边都是陈青云和小寡妇的恭维声和讨好的声音,他终于受不了了,想杀人。 先是陈赖皮,然后是五个孩子,再然后是小寡妇。 他下手挺狠的,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 可结果他竟然要死在邢台上了? 就像是他去了一个眼花缭乱的大集市,心慌意乱地到处蹿啊蹿,以为买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可是到最后,出了集市,他才恍惚自己是看花眼了。 其实,他最后什么都没有买到。 口袋里空荡荡的,没有钱,手里空荡荡的,没有东西,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陈地飘忽的视线游移着,想要找一找熟悉的人影,媳妇还有孩子。 终于,他找到了。 远远的,被拥挤着差点摔倒的媳妇。 没有孩子,只有媳妇。 人生鼎沸,风声就弱了。 陈地感觉耳畔的风撩动着他凌乱的头发,刮在脸上,痒痒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都跟他一样,快要死的时候,平静得像是新生。 媳妇还穿着那件黄色的碎花褙子,下面的长裤卷起来,露出一双蓝色的布鞋。 眼睛看人的时候,惶惶恐恐的,谁推她一把,立即卷缩到一边去,连推回去都不敢。 陈地的眼里渐渐积蓄了一些眼泪,他忽然想起了,他娶媳妇的初衷。 年纪大了,爹娘死得早,没有兄弟姐妹的。 卖了家里的一亩薄田,凑了二两银子,就娶回来。 好像跟人家一样,要生孩子了,娶个跟陈树根媳妇一样的凶婆娘,管管他。 谁知道娶了一个水做的媳妇,动不动就哭,打几下也不敢还手,骂几句也不敢吭声。 上床就卷缩起来,他一伸手就立即发抖。 一开始好是过了两天哄媳妇的日子,可他自由暴躁惯了,摸清楚媳妇的性子以后,干脆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横竖人已经是他的了,他还怕她跑了不曾。 陈地有些自嘲起来,眼里的光也渐渐暗了下去。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知道该怪媳妇管不住他,还是该怪自己鬼迷心窍,忽然就想着把人全弄死,让大家都跟他一样不好过。 周围的人好多啊,他在刑台上,视线俯览着周围的人,密密麻麻的。 陈家村那几个脸熟的,平日吆五喝六的,兄弟长兄弟短的来了。 族长和里正来了。 陈勇,陈生,陈墩子,方有为,马明柱也都来了。 他媳妇也来了。 可是陈青云呢? 他怎么不来? 不想看他死么? 陈地恍惚的视线到处搜寻着,他找啊找,找到太阳把眼睛都刺痛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 族老和里正找了衙役,通融了,让陈地的媳妇去邢台上见一面,送碗水,说句话。 衙役原本是不肯的,可徐润泽看着那个陈地的媳妇也实在是可怜,跟个要饭的似的,被人驱赶来驱赶去,缩着脖子,一个劲地颤抖。 他挥了挥手,横竖陈地要死的,要死的人了,一碗水还是能喝得的。 时间不等人啊,午时一到就要砍了。 约莫着也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陈地的媳妇端着大土碗,惊惧过后,几天几夜没有睡好。 她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端着碗的手一直抖,那碗水还没有递到陈地的面前“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碗碎了,水也洒了。 “哈哈哈哈!” “这等恶人,丧尽天良,要死了,老天爷硬是连口水都不给他喝。” “就是,不给他喝,想杀人的时候,虐待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心存善念?” “不给他喝,不给他喝!”“这种恶人死不足惜!” 第两百一十三章斩首示众 围观的众人吵吵嚷嚷,陈地媳妇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陈地见她捉急地捏着衣角,准备回去了! 不想见他! 他的心一下子就跟撕裂了一样疼起来,比死了还要难受! 因为手臂伤了,又带了枷锁,陈地想招手都不能。 还是族老好似看到他想说句话,又把他媳妇打发回来了。 陈地的媳妇局促地站到了陈地三步之外,眸光一如既往地闪烁,肩膀一如既往地颤抖,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像是村里得病的老母鸡一样,畏畏缩缩的。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脸。 很黄,长了不少斑点,眼睛很肿,很红,嘴巴也很干,都裂开了。 她的手下意识抓紧衣角,那卷起的裤子好宽大,一点都不合身。 这么多人看着,她不安地想要逃走,连他最后想说什么都不想知道? 陈地感觉喉咙好苦,心也苦,身体一抽一抽地疼痛,疼得像是骨头都被碾碎了。 “你过来!” 陈地出声道,嗓音沙哑得厉害。 他难耐地咽了咽吐沫,感觉嘴里全是血腥味。 族老在下面,又递来了一碗水。 陈地的媳妇接了过去,抬到陈地的面前。 她转过头,侧着身体,不肯看他的脸。 好似看了,夜里就会做噩梦。 陈地的嘴巴沾了水,润了润喉,感觉好多了。 “咳咳……” 他渴太久了,喝得急,然后就咳嗽了两声。 陈地的媳妇的手立即一松,那碗又摔了。 圆圆地转了一圈,没碎,不过没有人抬着给他喝,像是狗碗一样。 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阵爆笑,仿佛这天下的因果轮回,老天爷都是看着的,谁也逃不过。 陈地看着摆在他面前的土碗,黄黄的,低下一圈是黑色的。 可不像是他之前喂狗的碗吗? 那条狗跟了他三年,后来因为偷吃了他过冬的腊肉,被他活活打死了。 头两棍子的时候,那狗吐血了,没有死透。 他下了台阶的时候,看到那狗颤颤巍巍地起来,心里气不过,回去有用力地给了两棍子,结果那狗当场就咽气了。 然后他静了一会,剥皮,煮狗肉,吃狗肉…… 陈地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可又觉得混沌得很。 他看着他媳妇,眼泪落了下来。 叮嘱道:“把两个孩子照顾好,要饭也别回去!” “求族老,求里正,留在村里。” 陈地的媳妇知道陈地说的别回去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嚎啕大哭,哀哀欲绝。 “求他们有什么用,我是去求了两个孩子的青云叔,人家好歹还给我和孩子一碗吃的。” “陈地,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背。” “以后我和孩子们好好过,他们没你这样的爹。” 陈地的媳妇第一次这么大声的说话,可陈地却觉得这声音来得太迟了。 他仰着头,忽然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道:“陈青云这么不来看我砍头呢?” 孩子不来,是因为孩子还小,见不得这样血腥的事情! 可陈青云怎么不来呢? 陈地的媳妇闻言,眸光从胆怯到冷戾,嘲讽道:“横竖要死的人了,看了也是脏眼睛!” “陈地,没有人会惦着你的,我不会,小亮和星儿也不会!” 陈地的媳妇说完,捂着脸,哭着跑了。 围观的人只当她是伤心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伤心,一点都不伤心! 陈地恍惚地想着,原来是他自己魔怔了,身边的人除了媳妇和孩子,谁管他过得怎么样? 他把小寡妇害成那个样子,陈青云连看他死都不愿,可见他在人家眼里,连眼屎都不如! 午时到了,他抬头看天,阳光好烈,烈得他睁不开眼,于是只能闭着了。 陈地死了,斩首示众。 也许是失血太多,那头砍下来的时候,没有血喷涌出来,那头滚了一圈,眼睛闭着的,面上无悲无喜。 大家伙都说怪了,这恶人临死竟然还有一副悟透世事的面孔! 奇哉! 怪哉! 陈地死了,那尸首是找了一两烂板车准备拖回陈家村外面的杉树坡埋了。 一卷草席裹了尸首,那头随着颠簸的路途经常掉下来。 掉了几次以后,村里的人瘆得慌,不敢拖了。 眼看着才出府城呢,路途还远得很。 可这毕竟是拖死人,晦气得很。 陈地的媳妇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一个地磕头,只当是让两个孩子还了这份生父之恩。 族老和里正没有跟着回来,他们准备等上两日,把大家伙凑的银两给陈青云以后,再回村里。 几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娃娃,哭哭啼啼的,心有不忍,又拖了一段路。 天黑了,还没有到县城。 可那人头因为一个小小的斜坡,又滚出来了。 滚的地方有点远,在草丛里,那头发跟枯草缠在一起,大家谁也不敢去捡。 陈地的媳妇也不敢去,大家伙僵持着,说是让陈亮去捡。 陈地的媳妇怕孩子吓坏了,留下了阴影,哭了一番以后道:“反正去了也不能进村的,就埋在这里吧!” “路边的荒坡,也不是谁家的,就埋在这里吧!” 那几个人闻言,拿了准备铲土埋人的铲子,立即就在那人头边上挖坑。 也是几人的胆子大,加上两个孩子不哭不闹的,他们这才有点底气继续。 心里想着,只当是做好事了,要真有不干净的,两个娃娃早就哭了。 于是恶人陈地,就这样被埋在了路边荒坡的半腰上。 埋了陈地以后,大家连夜赶回了县城,随便找了个小地方对付一夜以后,便赶回陈家村去了。 陈地媳妇走得慢,背上背了一个,手里牵着一个。 回到村里以后,两个孩子累极而眠,相拥着睡到了一起。 陈地的媳妇看着两个孩子,想着地里能够收回来的粮食,对付着,日子还是能过的。 秋天里,午时的太阳还是很大的。 穿过树影,穿过房檐,穿过围栏。 成片成片的光,成片成片的影,到处都显得炙热,也到处都显得阴凉。 陈地死了,陈家村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男人们都更加努力干活了,田里地间皆是如此。 女人们嘴巴都紧了,见面不说话都先笑一笑。 可陈地是怎么死的,他们却一直都在心里回想着,不敢再有半点逾越的举动了。渐渐的,连孩子们都乖了很多,连打架都很少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黏在一起的两个人 秋闱在即,即将赴阳城赶考的秀才们陆陆续续已经开始上路了。 萧凤天也要走了,可走之前,他还想把那个名膳楼的人收拾一下。 他去厢房找了陈青云,结果陈青云不在。 厨房也不在,园林也不在。 最后还在东厢房找到了,陈青云那厮竟然在院子里除草。 穿着不知道从那个小厮哪里找来的衣服,裤腿绑起来,袖子卷起来,那锄头顺着花圃的周围慢慢地翻,看那样子,做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萧凤天感觉眼睛跳痛得厉害,进去以后,轻咳一声! “咳咳!” 李心慧正斜斜地靠在躺椅上,抬眸时,只见萧凤天慢慢地走了进来! “萧大哥?” 李心慧意外地出声,因为养伤,她连褙子都没有穿。 只是能下床以后,她多穿了一个兜兜而已。 跟青云在一起到没有觉得不妥,可萧凤天过来了,这感觉就有点怪怪的。 陈青云也发现了,他快速地扔了锄头,赶紧洗了手,坐过来陪着萧凤天。 李心慧面露尴尬,趁机回房多添了一件绿色的褙子出来。 萧凤天不想在东厢房里面说这件事,便对着陈青云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出去说。 长廊的中间,距离两边的拐角都有些距离。 萧凤天皱着眉头道:“从定南府城到阳城最少也要三天,八月初九开始,八月初五之前就要到了。” “现在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动身,在动身之前,你让那个长康再去套套那个万掌柜的话!” “我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尽管往我的身上推,我要是走了,他们便要肆无忌惮了。” 陈青云凝重地点了点头,陈地的事情结束以后,这件事他就想提上日辰了。 “也许是之前陈地事情,他们知道你还在定南府,所以有所忌惮!” “我猜他们还是会选择等我们都走了以后动手!” 陈青云认真道,不过嫂嫂的脸伤了,暂时可以跟他们说不能出去! 等到他回不来,估计就有办法了! 萧凤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只听他凌厉道:“如果被动的话,不如主动出手好了!” “这件事我来做!” 陈青云听萧凤天的口吻,到是要收拾名膳酒楼再走。 “明天我让长康去探一探,如果他们确实有计划,那被动不如主动!” 萧凤天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傍晚的时候,族老和里正来见了陈青云。 村里一共凑了五两银子,准备给陈青云去阳城赶考用的。 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每个的村都会为应考的秀才准备,考不上也是不需要还的。 可陈青云没有要。 陈青云看着局促的族老和里正,出声道:“青云的年纪尚小,此番恐难中举。” “族老和里正还是拿回去吧,当初陈赖皮的事情,我和嫂嫂确实见他有了悔意,那五两银子便归还给他,字据也可以撕掉了。” 族老和里正闻言,感觉那银子会烫手。 拿回去觉得不妥,送不出去更是不妥。 族老看着挺直腰板,已经立起来的陈青云,认真道:“青云,就如同陈勇他们所说,就算寻常不回去,清明总是要回去的。” “村里那些人沾了你和你嫂嫂的光,养猪喂鸡的进项都是稳稳的。” “种植小辣椒和玉米的,也都得赚了不少银钱。” “当初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得了教训了,这次他们十几个人住在一起,我们都没有听到落井下石的话语!” “一些懒惰的陋习不是说改立即就能全部消失,可至少他们很多都已经开始转变了。” “这些每家每户都给了点,多少都是心意,我记在了小本上的,回头拿给你看!” 陈青云依旧摇了摇头。 他考举人不是为了村里。 所以这些银钱他不会收的。 “日后若我能力可行,能帮的我不会推辞!” “可这银钱我确实不缺,请两位叔叔拿回去吧!” 族老和里正见陈青云态度坚决,心里惆怅满腹,走时两张老脸都紧绷着。 他们没有在府城多待,第二天就回了陈家村了。 陈勇他们得了余大夫慢慢教的按摩方法,几个孩子在吃了药以后,狠狠地哭了几场,折腾了两天以后,这才每日多少都能吃点东西。 他们陆陆续续把关了的肉铺开了起来,孩子也接回去养着,只等《食香阁》开业,再送到李心慧的身边。 大厨房少了几个孩子,住在长工房的五家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养伤的陈赖皮。 陈地死了,陈赖皮感触良多。 他总感觉,陈地是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半夜做梦的时候,总会梦到自己被砍头了,死得很惨。 索性长康知道他以后也会是《食香阁》的伙计,每日都挺照顾他的,在长工房里吃得好,住得也好,当然,还有人熬药给他喝,几天下来,他也能下床活动了。 整日慢慢悠悠地去大厨房里看热闹,众人忙起来的时候,跟打仗一样。 一会啪啪啪,一会咚咚咚,一会乒乒乓乓。 陈地看得嘴角抽搐着,想不到陈娘子竟然是在这样一个地方熬出头的。 众人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李心慧也恢复了大半。 左手的结痂的地方有点痒,手微微有些力气了。 脸上的每日服药,那疤痕很长,有点吓人。 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待在东厢房,每日就是翻翻书,写写食谱,或者逗逗小叔。 陈青云还是每日都来,除了睡觉和熬汤熬药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在东厢房。 可是最近不只是陈青云,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萧凤天。 三人怎么办呢? 李心慧无语地瞪着那两个下棋的家伙,一个来陪着她还能说会话,两个人来陪她,她到跟第三者一样,整日看着那两个人黏在一起下棋。 要是陈青云和萧凤天知道李心慧在想什么的话,估计他们会吐血身亡的。 萧凤天只是不想陈青云粘着心慧! 而陈青云则不想萧凤天接近嫂嫂! 这两人防彼此跟防贼一样,于似乎,两个人干脆跟麻绳一样扭在一起了。 萧凤天是将军,善于行军打仗,布阵设陷,而陈青云善谋略,对于棋局路数全都了若指掌。 两个人一开始下棋不过是为了缠住对方,渐渐的,到有了知己之感,下起来的时候,身旁的人谁也顾不上了。 李心慧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厮杀得硝烟弥漫,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去了齐夫人房里。 孩子已经满三个月了,齐夫人的小腹才微微凸起,可是却已经连着做了十几套的新衣服。 李心慧去的时候,齐夫人连忙让她坐下。 “他们两个不是陪你去解闷了,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 李心慧闻言,翻了翻白眼道:“确定是过去给我解闷的吗?” “这话说的,好新鲜啊?” “难不成那两个人撇下你不成?” 齐夫人笑道,她知道青云和凤天都很关心心慧,所以才会这么一说! 可李心慧认真地点了点头,吐槽道:“下一盘棋,是一盘,从中午下到了现在!” “我睡午觉都睡醒了,他们两个还津津有味地守在门口下棋。” “我出来的时候,回头看过去,两个人都不知道我已经出来了!” “呵呵!” 齐夫人笑得嘴角合不拢! 她好似听出了好浓的醋味! “青云跟凤天交好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我看之前你一直把青云往凤天面前推?” “现在怎么还发起牢骚来了?” 齐夫人调侃,眼眸异常明亮! 李心慧心咯噔一声,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之前她希望青云跟萧凤天走近一点,以后关系好一点,有一个人罩着青云,她以后也好放心! 结果他们真的走近了,她竟然不高兴? 像是魔怔了一样! 想到这里,李心慧苦笑道:“您不点醒我,我还真的一叶障目了!” “算了,我还是回去看着他们两个吧!” “等会让翠环做些金丝丸子,他们两个费神,肚子应该早就饿了!” 齐夫人见李心慧这么快就明白过来,眼里的笑意更浓,可是她心里的惆怅更多了! 一个个的,懵懵懂懂,可叹他们自己都看不明白!齐夫人在心里轻叹着,看着心慧的眸光也渐渐变得深幽起来。 第两百一十五章离了嫂嫂怎么能活? 夜晚,陈青云等嫂嫂睡下以后,去了长工房找长康。 静谧的夜里,树叶被风吹得莎莎作响。 厢房内,长康垂首立在陈青云的身边,恭敬无比。 陈青云坐在上首,眸光深幽,面容冷肃。 他无意多待,很快说明来意道:“最近名膳楼的万掌柜有没有找你?” 长康闻言,摇了摇头。 “估计是听到风声,云鹤书院有萧将军出头,收敛了一些。” “不过我看他们那个架势,估计是想等您走了以后,再来找我!”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也想到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又害怕自己暂时顾不上! “萧沐和萧泽住在什么地方?“ 长康闻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两个房间,对着陈青云道:“在里面的,白天都去北苑外当值。” “那就好,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请他们通知我!” 长康点了点头,暂时只能这样了。 陈青云半夜去敲了萧凤天的房门。 萧凤天穿着宽松的寝衣,看到陈青云的时候,愣了一下! “出什么事情了?” 萧凤天担忧地问道。 陈青云看他的样子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他惊觉此时已经太晚,可是他竟然全无顾忌。 不知不觉,他跟萧凤天竟然也跟成元他们一样,相处起来再无半点隔阂? 心里苦笑一声,陈青云不得不开始正视,萧凤天对他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摇了摇头,陈青云对着萧凤天道:“那个人既然是张金辰派系下面负责敛财的,手里的能人肯定也不少!” “贸然去收拾了名膳楼,我怕到时候你不在,他们疯狂反扑就遭了!” “我想要一些关于寇大海仰仗攀附的所有关系,越详细越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青云有这样的想法,证明他不是鲁莽的人! 萧凤天欣慰地点了点头,很是赞成的。 “好,那我让人去收集,等到了阳城我再把阳城总兵胡志昌介绍给你认识!” “握着兵权的人,在阳城这一带,没有人敢惹他!” 陈青云点了点头,这样的人脉,不是谁都能够掌握的。 “多谢萧大哥了!” 陈青云抱拳道谢! 萧凤天的眼眸闪了一下,看着他冷肃的面孔,沉寂的眼眸,轻哼道:“你要是真的想谢我,就离你嫂嫂远一点!” 陈青云闻言,抬首,然后撇开眸光! “不可能!” “你!” 萧凤天气绝,随即道:“你话不要说得太早,你嫂嫂还是把你当孩子一样带!” “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十六岁的状元郎都能娶公主,我小了两岁而已!” “更何况,我这个没出息的小秀才,离了嫂嫂怎么能活?” 萧凤天瞪大眼睛,感觉满肚子都是憋屈的怨气! 这么无耻的陈青云,怎么能够跟他棋逢对手呢? 萧凤天握了握拳,忍住想打人的想法,任何对着陈青云道:“赶紧滚去睡觉吧!” 他算是长见识了。 可他没有办法,人家才是亲叔嫂。 他一个外人,当真不好插手。 陈青云凉凉地瞥了萧凤天一眼,十分友善又温和地提醒道:“萧大哥未免管得太宽了!” 萧凤天闻言,眼眸瞪大,里面的火气瞬间就蹿了起来! 然而,陈青云理了理长衫,昂首挺胸,衣袂飘飘,步伐轻快…… 在夜幕下,留给了他一个……欠揍的背影! 萧凤天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嘭”的一声! 他用力地关了房门! “睡觉!” 他喊了一句,可却丝毫没有睡意了! 牙齿有点痒,气也不顺,握紧的拳头硬邦邦的,于是半夜里,八个暗卫都被收拾了一通,隐匿在暗处,疯狂吐槽…… 天亮的时候,萧凤天感觉自己能睡着了。 可是齐夫人来了! 于是萧凤天不得不打起精神陪着,只是想要粘连的眼皮一直在跳! 齐夫人知道萧凤天要走了,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她收拾了一些礼物,有药材,有特产,也有一些小玩意。 多是带回去给萧凤天娘亲的。 齐夫人对着萧凤天道:“回去以后,京城再乱也别掺和!” “你跟那个张金辰女儿的婚事太蹊跷了,凤天,你要心里有个数!” 萧凤天闻言,点了点头! “多谢姨母关怀,我娘亲说了,她的儿媳永远都不可能是张家的人!” “我虽然不知道外祖父跟张金辰到底约定了什么,不过我是不会娶她的!” “你能明白就好了!” “我大概知道,应该是与你过世的姨母有关,这件事皇上是知情的,你娘不惧也是因为,她知道皇上想把公主嫁给你!” “尚了驸马就能留京了,西北的兵权却不一定能够握得住了!” 萧凤天知道这些荣耀的背后,一个家族所需要背负的使命。 萧家若是娶了公主,那便不能跟兵权沾边! 可皇上还没有削权的打算,尚公主也有掌权的驸马,关键是,他还不想回京。 “要想彻底收拾鞑靼,最起码还要三年!” “姨母放心,我心中有数!” 齐夫人见萧凤天胸有成竹,欣慰地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没有了权就没有了,我跟着你姨父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 “多少财富和权利都是过眼云烟,握得住,守得了,运用自如的人少之又少。 “背负了太多,自己累别人也累!” “我跟你娘的心意都是一样的,希望你可以快活一点!” 萧凤天知道他娘表面看着刚强,其实心底最软! 皇上也曾说了一些趣事给他听,其中他娘的倔强的童年总能带给皇上些许难得的笑容。 当年的事情就算谁都不敢再提起,可是作为外祖父唯一的孙辈,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名膳楼的万掌柜最近老实了很多。 杭州府来了一位张管事,此人而立之年,脸盘宽大,眼眸深邃犀利,双手布满厚茧,步伐苍劲有力,一眼便知是一位练家子。 他一到酒楼,行事颇为凌厉,一来就开始整顿名膳楼。 价钱高的,胡乱收费的,点心分量少的,全都肃清整理。 连傲慢的小二都换了两三个了,下一个万掌柜目测是他自己。 果不其然,这位张管事主动把他叫到包间,看这架势,是准备训一顿了。 万掌柜的三角眼闪烁着,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张管事见了,眸色虽然凌厉,可那研磨茶杯的手顿了顿,面色稍稍缓和! 只听他冷声道:“人家一个厨娘,连酒楼都没有开起来的,你就慌成这个样子?” “还想纳人家为妾,蠢货,主子一再叮嘱,不能跟朝中大臣尤其是跟张阁老无交情的派系把关系弄僵了。” “人家齐院长跟皇上年轻的时候就有私交的,这么多年了,云鹤书院出去的学子,最差也是一个四品知府。“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要给主子惹一身的麻烦事?”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万掌柜擦了擦额头上汗,连忙认错! 张管事闻言,立即眯着眼睛,冷笑道:“为了主子的出发点是有的,此事切先绕过你!” “别说萧将军还在定南府,就算是他不在,这件事我们也要做得滴水不漏!” 万掌柜闻言,眼眸立即瞪得大大的。 他没有想到,弄了半天,还是要去招惹那个小寡妇! 他懵了,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哼!” 张管事的眼眸里折射出一到冷光,狠狠地瞪了一眼万掌柜,下意识放下了手里的茶盅! 这等没脑子的,也只能当个掌柜了! “你先密切注意萧将军的动向,等他们都离开定南府以后,我们再……” 张管事让万掌柜附耳过来,他细细地地吩咐着。 主子说了,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走。 就算是徐润泽和齐瀚心有疑虑,可没有真凭实据,他们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上门要人! 而那个小秀才,就算中了举人又怎么样? 投靠在主子身边的举人还少吗? 张管事吩咐完以后,看着万掌柜点头哈腰,面露窃喜的样子,嗤笑一声,鄙夷不屑!一个小寡妇而已,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第两百一十六章你是我的田螺姑娘 夜幕下的定南府繁荣安定,灯火四处延伸,站在高处时,俯览的景象仿佛万千星辰同时亮起,让人的内心十分振奋。 陈地的事情过去没有多久,张婶母子俩收拾了大包小包的,来到了书院。 陈青云去见了他们,付了一半的银两,然后把需要打的家具图纸给了他们。 张婶是过来给儿子做饭,顺便收拾酒楼和院子的。 长康拿了钥匙,安排他们住到院中的后罩房。 桌椅板凳,好多都要新做,架子床,书柜,一张张的图纸,多得张贵山笑眯了眼。 往常就算是跟着师傅,这么多的活,也是很难接到的。 他做木工有好几年了,手艺纯属,工具齐全,做起来也快。 不过再快,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还是太赶了些,他又自己的师傅和几个师兄,这才开始动手。 张婶负责给他们做饭,闲的时候就把院子里的荒草除了。 夜晚闲下来的时候,方有为家,陈生家,陈勇家,陈墩子家,马明柱家,全都带着孩子媳妇,都去帮忙。 大家的速度又快,酒楼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桌椅板凳,桌布帘子,全都拆下来重洗。 长康隔了三天去看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等回去跟陈赖皮闲聊的时候,说了那五家人的很勤快,酒楼都快收拾完了,结果第二天陈赖皮也搬进去了,开始帮着张贵山他们打杂,每日都把木屑全都用袋子装起来,留着日后生火的时候用。 后来新家具要上漆了,陈赖皮又跟着他们学,每日都把家具搬进搬出地晾晒,很是勤快。 后院彻底变了样,连花草都种了不少,酒楼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陈青云和萧凤天也要走了。 很多学子都提前走了。 柳成元和谢明坤还特意搭伙过来问陈青云要不要一起走。 两人的本意不只是一起走那么简单。 谢明坤是想送人过来学厨艺,提前跟陈青云说一声。 “我是觉得嫂嫂出去以后,身边也是需要人侍候的,银心银铃是谢府的家生子,一家人都在我们五房。” “她们学会以后,能够给我爹娘弄两间酒楼就成。” “到时候嫂嫂用得顺手,再给我教两个,银心和银铃我就不带走了!” 陈青云瞥了一眼谢明坤,确实够无耻的。 明明是想学手艺去开酒楼,还说是送人来侍候! 不过这件事嫂嫂之前答应过的,他懒得跟谢明坤周旋,转而看着柳成元:“你呢?” “咳咳!” 柳成元尴尬地咳嗽两声,随即道:“嫂嫂能调那个去疤的药膏,我爹很有兴趣!” “想问嫂嫂买方子,如果不能买也行,他想弄一个去疤养颜膏,嫂嫂占两层股!” 陈青云皱了皱眉头,他看着嫂嫂可没有这方便的想法的! “你怎么不让余大夫过来要,他开口了,说不定我嫂嫂随手就给了!” 陈青云道,到时候他们悄悄地做,他们也不知道! 柳成元鄙夷地看着陈青云,他是那种人吗? “老余之前得了好多药方,心里早就过意不去了!” “这次也是无意间说漏嘴的,你也知道,他早年间受了我外公的恩惠才一直在我们家的!” “实际上他自己的徒弟早就开了药堂,每年光是孝敬他的分红都够他自己当大爷了!” 陈青云的嘴角抽搐着,瞪了瞪柳成元。 谢明坤到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方子? 他立即附和着柳成元道:“听着有份,若能成,我参两层股!” 柳成元翻了翻白眼,他像是能做他爹主的人吗? 谢明坤给他一个你能行的眼神! 陈青云见他们两个一直互相看来看去的,当即道:“在我的面前你们两个还是收敛些!”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检点!” 柳成元:……他哪里不检点了? 谢明坤:……青云话里有深意? “你们都先回去,我去问问我嫂嫂有没有这个想法。” “另外,我嫂嫂会这些药啊,秘方的事情,你们不能泄露半句,不然你们两个都去断袖!” 柳成元:“这是个什么道理?” 谢明坤:“同问?” 陈青云:“断子绝孙!” 柳成元:艹,够狠! 谢明坤:艹,够绝! 陈青云去东厢房的时候,看到嫂嫂的手已经能够上下活动了! 她坐在软塌上,穿着宽松的寝衣,伸着手动来动去的,姿势很是怪异! 脸上的疤痕隐隐有了要掉落的趋势,曾经皮肉翻起来的伤口越收越小,跟缝隙一样,露出新生后的嫩肉。 “嫂嫂!” 陈青云叫唤了一声,站在撩起的帷幔下浅浅而笑。 李心慧在练瑜伽,气息的吐纳和手臂的伸展缓缓地进行。 最近她一直躺啊躺,感觉身体的柔韧性差了很多。 看到陈青云来了,她收回了举着的手,紧绷的腿也慢慢放松下来! “不是去陪元成他们了?” 李心慧笑道,从软塌上下来,走到圆木桌前陪着陈青云坐下。 陈青云偷偷将自己带过来的礼物藏在身后,坐下来道:“柳家的意思是想利用去疤的方子挣钱,他们有余大夫,这些年开了不少药堂,脂粉铺子,什么养颜膏之类的,赚了不少!” “估计余大夫恭维之下,柳伯父看到了商机!” 李心慧闻言,好笑道:“他们看到了商机,你怎么就没有看到?” “提纯食用碱,香胰子都能做得更好!” “我只是志不在此,你若是想和他们一起,秘方我写给你!” 陈青云知道,嫂嫂不像那些拼命想要挣很多钱的人,她只是想做好吃的,拥有一定的积蓄就可以了! 淡然,淡薄,心无名利! 陈青云想,他或许能够明白,明德大师说的,嫂嫂跟佛有缘! 她的心,对自己不喜欢的,淡然如水! 可对自己喜欢的,却钻研渗透! “嫂嫂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反正嫂嫂能养我就行了,我没有什么本事,就会画几幅画哄你开心!” 陈青云调侃,说得自己毫无用处! 李心慧瞪了他一眼,不喜欢他这样说自己! “很好了,心地善良,勤奋刻苦,努力上进,还帮我洗衣叠被!” “就像是我水缸里养的田螺姑娘!” 李心慧笑道,十分满意! 陈青云不知道什么叫做田螺姑娘,一头雾水! 李心慧看着他呆萌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 只见她用手指着他的脸,跟他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呢,有个人捡了一只大大的田螺回去,养在水缸里。” “然后他每天都出去干活,可回来以后,家里的饭菜有人做好了,衣服有人洗好了,地也有打扫干净了,一开始他以为是邻居帮他做的,可是后来才知道不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天都如此重复,可是他却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久而久之,他疑惑的同时也想一探究竟,最后发现原来他的水缸里养的田螺,每天等他走了以后,就会变成一位美丽的姑娘,帮他洗衣做饭,收拾屋子!” “所以我说你是我的田螺姑娘!” 李心慧笑着,眸光灼灼地看着他! 陈青云的脸红了起来,他喜欢她说的那句:你是我的……! 不过不是田螺姑娘,而是田螺少年! “我做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好,比不上美丽的田螺姑娘!” 陈青云顺着她的话道,心里喜滋滋的! 他付出的这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愉悦和满足的了! 李心慧看着他腼腆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她觉得够多了! 她的青云,比田螺姑娘更勤快,更好! 田螺姑娘不能一直以人面示人,可是她的青云,却白天夜晚都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照顾她,关心她! 第两百一十七章让她心颤的礼物 看似她在养伤,什么都要依仗青云,其实很多事情她根本没有开口,都是青云默默地,细致地,周到地安排着,甚至于很多都是亲力亲为。 她看着他的面孔,眼睛很亮,可是眼底有了乌青色,最近他休息不好,已经消瘦一圈了。 李心慧看着他抿起的红唇,薄薄的,微微翘起,好似偷着乐。 她温柔地勾起了嘴角,宠溺地笑道:“去了阳城以后,不要忐忑,好好游玩一番!” “我到是想跟你一起去,不过你不同意就算了!” “考完以后,想玩几天就玩几天,这里的事情也不要担心!” “我都会处理好的!” 陈青云笑了笑,他想考完就回来! 桂榜出来的时候,府衙的人到时候会通知的,他没有必要等候在阳城! 再则,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 他守着,看着,心里也踏实一点! 将早就准备好的《说文解字》拿出来,里面夹着萧凤天的名帖,还有他暗暗写下的《熬药记》! 陈青的眼眸微红,不好意思地道:“这是嫂嫂一直想要的《说文解字》,我已经抄好了!” “你得空的时候……翻起……看看!” 陈青云推过去,只见厚厚的书壳已经装订好了,厚厚的一大本! 一块深蓝色的细绒布包着,那厚度从小腹到胸前,比南山寺的佛经都还显眼! 李心慧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抄的?” 陈青云红了脸点了点头,他抄得有些慢了。 其实,可以早一点给她的! 好几个月了! 李心慧摸着厚厚的《说文解字》翻了里面的前两页,只见上面字迹峻秀挺拔,紧密清晰,粗细堆叠,仿佛连绵之境,成片成片都是让人视线辽阔震惊的景象。 李心慧愕然地看着,抚摸着,心里有一股热潮缓缓地流动着,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血脉之中不断地扩张。 轻舟掠过万重山的时候,也许泛舟人心容山川河流,早已同为一体。 白鹤直入云霄的时候,也许看得人心生向往,仿佛乘风归去。 山泉叮咚的时候,清澈漫延,汇至地脉,滋养了根须。 李心慧的眼眸渐渐起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让她看不清楚书壳上的几个大字。 可是她的手不停地摩擦着,爱不释手! 她太感动了,《说文解字》啊,那么厚,那么严谨,那么细密的一本书! 青云竟然抄下来了! 从她说起这本书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半年了。 可青云,竟然也抄了半年。 李心慧顾不得疼的手,眼里落下来的那一刻,她一下子就陈青云给抱住了! 紧紧的,密不透风。 她太感动了,眼里全是温热的眼泪,水雾一下子冲出眼帘,快得让她猝不及防。 她眼眶红红的,差点就哽咽了! “谢谢你,青云!” “我太喜欢了!” 李心慧抱着陈青云的腰身,那力道箍得太紧,隐隐扯到了她手臂上结痂的伤口,有点痛,有点痒,可是她就是不肯撒手! 陈青云的眼眸又红又亮,嘴角下意识翘起,双手覆上她在腰间的手上,这意外之喜来得太让他意外了。 如果早知道……那他应该抄快一点的。 陈青云想着,眼眸柔和了下来! 可他低估了嫂嫂的激动,只见嫂嫂忽然转到他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强势又温柔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蛋! 边亲边道:“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青云,你太好了!” “你是我见过,最贴心,最可爱的宝贝!” 陈青云看着她眸色流光溢彩,水水的光泽闪耀着,波光潋滟! 他从来不知道,这一双桃花眼竟然这么漂亮,大大的,神采奕奕! 看着他的时候,由衷的喜悦和激动无法克制,恨不得全都一下子涌出来! 他看到了,看到了她对他的蜜意! 可是他也知道,她还是把他当孩子! 亲吻脸蛋,亲吻额头,可却不是唇瓣! 他还在笑,眼眸却暗了下来,心里压抑着一丝苦涩! 她还握着他的手,紧紧的,丝毫没有男女之别! 他回握着,哪怕知道她没有一点旖旎心思,他还是舍不得放开! 这一刻,他想让自己变得贪心一点! 李心慧没有察觉陈青云的异样,她的嘴角勾起了甜甜的笑容,她太开心了! 第一次有人,为她做了这么疯狂的事情? 这要是在现代,青云若是大一些,估计她会恨不得立即以身相许! 可这是在古代,青云还小,而且还是她的小叔! 她心里激动的心思一闪而逝,更多的是眷念他的好! 他默默地做着,她想要的,他记在了心里! 有了银钱也没有想过去买,而是选择继续为她抄完! 《说文解字》不是《三字经》不是《百家姓》不是《千字文》,而是让所有文人墨客都望而生畏的《说文解字》。 而他,耗时半年! 这半年里,她可以想象,他到底抽了多少时间默默地做着这件事! 这一分心意,她怎么能不不感动? 全世界最好的,她都恨不得捧到他的面前! 她的泪水都摩擦到了他的身上,水润明媚的眸光越来越亮,她忽然激动而振奋道:“我们去跟他们合伙开铺子吧?” “他们想做什么都行,我还有好多秘方,都卖给他们好了!” “赚多多的钱,以后就算你不想科举了,不想入仕了,我们就买几匹壮实的马,然后弄几辆舒服的马车,从西北到东北,从西南倒闽南,从江南到京城,我们总是快活的!” 好似未来的畅想都画在了图纸上! 陈青云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然后点了点头,温顺得像只绵羊道:“我都听你的!” “呵呵,傻瓜,我要是把你卖了呢?” 李心慧笑道,她太喜欢他这个傻样了! 陈青云白痴地继续点头,认真道:“也听你的!” “哈哈,那我要是欺负你呢?” 李心慧玩味道,她现在就想欺负他了! 狠狠地欺负,最好都揉搓出了眼泪,她很喜欢看他眼泪汪汪,手足无措,嘟着红唇委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陈青云知道她是高兴,她兴奋的时候,就喜欢说一些傻话! 一本《说文解字》都让她这么开心,那他陪着她开心又如何呢? “那就欺负吧,我找不到人告状,所以你想这么欺负都行!” 陈青云笑道! 李心慧的眼眸亮了起来,她的红唇贴到他的后颈,他立即就僵住了身子! 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很多! “哈哈……” 李心慧得意地笑了起来,她就知道,这个小家伙,最害羞了! 而且还最怕痒! 这是一份让她心颤的礼物,也是一份让她失态的礼物! 可逗他也不能太过火,她亲吻一下就离开了,继续抱着他,仿佛怎么抱都抱不够! “青云,你不能对我太好了!” “太好了,我就会依赖你了!” “依赖一个人是病,有药的时候,看起来跟常人没有区别,失去药的时候,就会痛不欲生,好不了!” 陈青云知道她在指什么? 他的心隐隐痛了起来,他如果是她的药,那么这药永远都不会离开她! 而她又何尝不是他的药呢? “不会的,我做的,不及你做的十分之一!” “我一直都在这里,永远都在!” 李心慧闭上眼眸,感觉心暖暖的! 在怀里就好,抱得紧紧的,她会好好想一想,他入怀的滋味! 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体温,气息,还有紧贴在一起的触感! 他的窄腰,他的宽肩,他的臂膀,还有他站得笔直的腿,微微翘起的臀! 她都感受着,闭着眼睛,深深地感受着! 她想要记住这种感觉,以后的以后,她也许就不能这么抱了! 可这种滋味,好得让她忘记了这里有着界限分明的男女之别! 不论在什么样的世界,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可不管别人好不好,她心里的这个人,是最好的! 陈青云很想转身,面对面抱着她! 可是那样也太唐突了,很不好! 他告诉自己,徐徐诱之! 一步一步的,他总是能够蚕食掉她所有的坚强。 然后用坚硬的外壳包裹着她温柔的躯体,给予她一个遮风挡雨的怀抱! 他静静地感受着她,温柔的脸庞,起伏的胸脯,笔直的长腿,紧贴的小腹! 每一处都燃起了火花,烧得他浑身滚烫滚烫的。 可是他愿意受着这样的煎熬,像是浴火重生,只有熬过那淬炼筋骨的痛苦,才能有重生以后的璀璨和耀眼。 夏日里的秋风摇曳着,一地的落叶纷纷。 她从身后抱着他,两个人贴在一起,她靠在他的背上,闭上眼睛,嘴角翘起来,好似睡得很香! 而他也闭上了眼睛,嘴角翘起来,好似沉静在美丽的梦境里。这一刻,他们两个的心,无比贴近! 第两百一十八章暗夜谈心 萧凤天要走了,准备跟李心慧辞行!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会看到这么刺眼的一幕! 那叔嫂二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两个人的眼睛闭起来,嘴角微微上翘,幸福之意无比明显! 他轻靠在圆形的拱门外,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有风吹拂着他的脸,可是他却听不到一丝风声。 这感觉太奇怪了,从来没有过,心里有着杂乱无章的声音,像是他曾经见过的海浪一样,随着那蔓延过来的浮波,嘭的一声,碎在了被阻挡的高岸上。 八月初一了,天上有月光,有星辰。 乌云散开,清风徐来,一阵陌生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若不是那弯弯一弧明月像极了弯刀,或许他会觉得,这真是一个“花好月儿圆”的日子! 他嘴角的笑容显得有些自嘲,然后一直看着昏昏暗暗的天空…… 他等了许久,久到脚都麻了! 陈青云才出来! 他下意识身形一闪,身影立即隐匿在高高的树冠上。 遮云蔽日的树丛太深了,轻易就将他藏在了里面。 直到陈青云的身影走了以后,他才一跃而下。 东厢房的院子里,廊檐下的灯已经熄灭了。 他看着支起窗户的房间里,心慧站在圆木桌前,正温柔地抚摸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他大概猜到,应该是陈青云送给她的。 “咚咚!” 萧凤天上前敲门,李心慧疑惑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以为是青云去而复返。 结果她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了萧凤天。 他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眸光专注异常,隐隐透出一股晦暗不明的光芒。 “萧大哥?” 李心慧疑惑道,没有想到他会过来! 萧凤天没有进屋,而是指着院子里的石桌子和石凳子道:“明天就要走了,过来跟你辞行!” “陪我说说话吧,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萧凤天说完,率先走到那石椅子上去坐! 夜深了,石凳子和石桌子都有了冰冷的冷意。 李心慧愕然地看着萧凤天背对着她的身影,忽然想着,估计是他有什么话想说! 她加了一件双层淡紫色褙子,上面绣了清清爽爽的几株百合,拿了两个软垫子,然后提着一壶凉茶。 那茶壶的嘴上挂了两个小巧可爱的茶杯,一晃一晃的,发出悦耳的声响!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李心慧抬首,盈盈而笑道:“萧大哥想说什么?” 萧凤天眸光灼灼地看她,只见她嘴角的笑意十分明显,眼眸里的光很亮,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忸怩作态。 可这样一来,明媚的笑容和刺眼的伤疤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凤天忽然想起,她如一只断翅的蝴蝶,跌落在他怀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心疼! 可是现在他觉得心绞痛! “青云若是中举,亲事先不要给他订下来!” “等到春闱过后,若是名次好,我可以求皇上给他赐婚!” 萧凤天说得很认真,像是商量,如何把陈青云的终身大事定下来! 李心慧猝不及防,眼眸有些愕然和震惊! 心口有些痛,眼眸也跟着闪烁起来!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交叠在一起,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着萧凤天灼灼的眸光道:“这些我都没有想到呢?” “不过婚姻大事是青云一辈子的幸福,赐婚的对象也要他喜欢才是。” “之前伯母说了聘婷,我觉得很好!” “不过还要看他们的缘分,娶妻娶贤,更重要的是夫妻二人彼此互通心意。” “青云无父无母,我虽为长嫂,可婚事却不敢替他做主的!” 李心慧表明立场,眼眸里的光渐渐冷了下来,她也跟着镇静许多! 她的心里蔓延着一股苦涩,很难受,可再难受,面对萧凤天,一心一意关心青云的人,她却丝毫没有露出异样! 在萧凤天的眼里,心慧就算再能干,可也只是一股十几岁的小姑娘! 他相信心慧没有说谎! 他也看得出,心慧对青云没有那种暧昧的情愫! 可是看到她眼眸暗下来时,他的心却忽然刺痛着,一阵一阵的。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得到,可是他有一种直觉,他在伤害心慧! 是试探也好,是明示也罢,他至少不相信她,才会说出这一番话! 萧凤天看着她直视他的眸光,笑得和煦有礼,可是他却仿佛看到了,一株百合,被刺伤了花瓣,流出殷红的血珠。 “你还会想起青山吗?” 萧凤天忽然问道,他的眼睛热了起来,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看着暗色的天空,没有灯光的廊檐下暗极了,可她的眸光那么清透,清透到他连直视的勇气都丧失了! 李心慧想着,萧凤天的心里应该有事! 他说话的时候,并不连贯! 好似这些话语是突然想到才说的! 可如果真的是辞别,他想说什么应该是早就想好的! 她很快就想到了,萧凤天之前一直都会过来探望她! 青云走了以后,他就来了! 这时间太巧合了! 应该是他早就来了,看到她抱着青云,所以才会突然说出这些话! 他不好明示,所以才绕了这么一个圈子! 李心慧笑着,眼眸里的光渐渐变得淡然! 她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小姑娘,知道日子不管离了谁,再难都要过下去! 青云未来的日子是青云要过的,她不会插手! 她只会在青云需要她的时候,留在青云的身边! “萧大哥是不是看到我抱青云了?” “我知道那样很唐突,可青云在我眼里,还小!” 李心慧给彼此倒了一杯凉茶,然后对着萧凤天遥遥一敬! 萧凤天看着她举杯的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股果敢的坚强,十分耀眼! 像是在饮酒,那微眯的眼眸里,透出深意连绵的光亮! 他感觉呼吸微滞,竟然在她那似笑非笑的面容上,看待一丝蔓延到骨子里的媚意! 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萧凤天端着凉茶,研磨着杯口道:“他还小,可他总会长大!” “心慧,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妥!” “青云才十四岁,虽然不是最小参加秋闱的,可是你要知道,他的学识是姨父亲手所教,据我所知,姨父的入室弟子,还没有连举人都考不上的!” “举人只是他的起步,如果能顺利考上进士,以姨父的人脉,给他一个四品知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年轻的四品知府,有人往上拉一拉,三五年就能调回江南富庶的州府,再过三五年,三品总是能上去的。” “京城的派系很复杂,可他们喜欢用姻亲拉住一切能够往上升,有前途,无背景牵扯的官员,也许久经沙场,我不太喜欢那些派系,可我父亲门下的将军,很多就结了这样的姻亲。” “朝廷是一张密集的大网,进去的人,独善其身着,如果不是在犄角旮旯待着,就是在翰林院默默无闻抄着典籍过一辈子。” “又或者去国子监,教书育人,表面上门生众多,其实并无实权也不能干涉政事!”“我不知道将来青云会走到哪一步?但肯定不会永远是一位小秀才,男人的手里的权势越大,攀附的人就越多,当攀附不了的时候,中伤和流言就会肆意而起,我不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护不住你了! ” 李心会的心微微地疼痛着,她仰着头,看着关心她的萧凤天! 深邃幽暗的眼眸透着诚挚的关怀,浓密的眉峰微微皱起,面色紧绷肃然,薄厚适中的红唇轻抿着,欲语还休! 他很认真地跟她在说这件事,而起也很认真地跟她分析其中的厉害关系! 她不是傻瓜,跟青云在一起如果遍体鳞伤,那她宁愿做青云一辈子的嫂嫂,一辈子的亲人! 更何况,那些旖旎的心思,不过是藏在心里不能见光的阴影而已!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见了光的影子是不倾斜的! 第两百一十九章知己之感 “谢谢萧大哥跟我说这一些,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是真心拿我当妹妹看待!” “我能陪着青云走完这段过得艰苦的日子,我觉得够了!” “未来的路那么远,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不过我答应你,以后青云能够立起来,我就别府而居,绝不干扰他以后的仕途和姻缘!“ 萧凤天闻言,感觉一直紧绷的身体松缓下来! 心慧比他想象的,要通透许多! 他温柔地笑了起来! “我之前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没有想到你这么通透?”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她不是通透,她只是……看淡了! 她喜欢青云,喜欢被青云在乎的感觉! 可不代表,她会为了自己的私欲,毁了青云! 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像刺猬一样的,就得不偿失了! 李心慧看着关心她的萧凤天,像是找到了一个知己! “你们看我都很勤快,其实我的本性很懒。” “我对青云的感情很深,可这不代表,我会疯狂地将他禁锢在我的世界里。” “我想带给他的,是他恣意快活的幸福,比如游历四方,增长他的见闻,比如精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让他身体康健,比如给他积累财富,让他手头宽裕,不为钱愁!” “人活一世,看似很长,其实很短。” “我不会局限了他的人生和眼界,如果他离开我,能够飞得更高,更远,更稳,那我有什么理由抓住他的翅膀不放呢?” 萧凤天有些震惊! 他愕然地抬眸,深邃的眼眸眯起来,透出迷茫而晦暗的光芒! 心慧说的这些,竟然跟他内心所想,几乎一模一样! 他对感情的认知,对自我本身的认知,对世事炎凉的漠然。 他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话语中,仿佛看到了自己。 可这并未让他觉得愉悦,相反,他有些压抑。 见惯了生死,自然也就会慢慢变得淡漠。 他还记得,初入军营的时候还小,有一次他无意中听了一位老兵的愿望。 那位老兵说,希望自己可以活到六十岁! 他觉得这个愿望并不是很难,可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个愿望非常艰难。 “慧极必伤,心慧,不只是青云,我也希望你可以过得恣意快活!” 李心慧安安静静地看着萧凤天,许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她露出了无法遏制的笑容,眉眼弯弯的,特别好看。 “心慧?” 萧凤天出声喊道,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心慧闻言,唇瓣蔓延的笑意越发灿烂,她转头,笑着看向萧凤天! 她的笑容很甜,眼睛亮得跟星辰一样! 萧凤天仿佛看到一朵非常美丽的芙蓉花,盛开在他的眼前。 “好久没有人跟我说着这么耳熟的话了,我只是仿佛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我对青云说教的时候,觉得自己懂的不少!” “可是轮到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们都还挺幼稚的。” “道理一圈一圈,跟树上的年轮一样,真正过足了日子才会出现,且行且看吧!” 萧凤天呼吸微滞,满目愕然! 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幼稚? 好似纸上谈兵,她在笑他们两个杞人忧天吗? 萧凤天紧绷的面容松缓下来,露出难得的笑意! 他看着她,忽然就觉得,以她的聪慧而言,真的是自己说了废话! 话题就此打住,他转而道:“明天我跟青云就要启辰了!” “回京以后,过不了多久,还会路过定南府,去西北!” “你想要什么,我从京城给你带过来!” 萧凤天认真道,京城里的绫罗绸缎,香粉金钗,数不胜数! 他虽然不知道那些店里卖的是珍品,不过他娘应该知道! 李心慧摇了摇头,她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的东西! “萧大哥行军打仗,要忙的事情不知凡几,你尽管忙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惦记我缺什么,少什么?“ “定南府城什么都有,我也什么都不缺!” 萧凤天闻言,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他第一次想要为一个人准备一些礼物,可没有想到,她竟然说什么都不缺? 可是陈青云给她准备的,不过只是一本书籍,她却爱不释手。 萧凤天低垂着眼睑,隐藏了眸色里的阴影。 夜已经深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萧凤天起身告辞,李心慧送他出了拱门,这才回房歇息。 主院里,齐瀚和齐夫人也迟迟没有入睡。 两个人说着话,断断续续的。 “秋闱,春闱,殿试,一步一步的,小心谨慎,有时候想想,真希青云平凡一点!” “谢家多少有些人脉,张家有财,柳家在江湖上还有些势力。” “唯独青云,什么都没有!” 齐夫人轻叹,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 齐瀚闻言,他翻身看着夫人道:“平凡固然是好的,可青云的才华埋没了就可惜了。” “现在我们有侯府做后盾,又有皇上兼顾几分。” “日后我们百年,他们有谁依靠?” “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云鹤书院也一定要出一位权臣。” 齐瀚的手抚摸着齐夫人的小腹,眸光柔和而慈爱。 齐夫人覆上他的手,靠进他宽厚温暖的怀抱。 “明坤和成元不行吗?” 齐夫人呢喃道,那两个孩子的天资也不错。 齐瀚闻言,摇了摇头。 “明坤若是上去了,谢家就是他的累赘。” “成元的性格不适合内阁,只适合外放。” “我教书育人十年了,却只见一个精于算计,圆滑内敛的青云。” 而且也只有青云,能够保住书院的这一方安宁。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句话,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在朝的那个人,得看是什么人了。 天色刚亮,陈青云便先去了东厢房辞别。 矮矮的几道台阶,一个站在上面,披着一件绿色的褙子,一个站在下面,穿着一件石青色的长衫。 李心慧揉着惺忪的睡眼,没有想到青云会这么早就来了! “照顾好自己,半个月后我就回来了!” 陈青云叮嘱,忽然有些不舍! 从前也是半个月一见,那个时候哪有如今的惆怅? 可见人一旦动了心,那心便就不是自己的了! 李心慧含笑点头,她的事情很多,估计忙起来没日没夜的。 半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如果可以,等他回来,她再给他补过一个生日。 “东西都收好了吗?” “我之前给你准备的清单,一定要准备齐全。” 李心慧叮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青云点了点头,清单上的东西长康都给他置办齐全了,在学子寝房,他还要过去拿。 “在北苑好好养伤,有什么事情吩咐萧沐和长康,别出门!” 陈青云不放心,又说了一遍。 李心慧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调侃道:“受了伤就不出去吓人了,放心,我在北苑等你回来!” “嗯,这样才好!” 陈青云傻傻道,他其实一夜都没有睡着。 脑海里都是她音容笑貌,她抱着他的那种感觉,心悸得让他一整夜都合不上眼睛。 陈青云抿着红唇笑了起来,想着回来以后,两个人就能朝夕相对了。 李心慧也笑了起来,捏了捏陈青云的脸蛋,手感不错。 “我不在你的身边,照顾好自己!” “高高兴兴地去,高高兴兴地回来!” “嗯,我听你的。” 陈青云感觉到她由衷的宠溺,她柔柔的眸光深邃明亮,带着浓浓的关怀,让他忍不住想要溺在里面,永远都不要出来! 短暂的分别,日子都是数着过的。可他还没有走,就已经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煎熬了! 第两百二十章小离别 陈青云傻笑着离开,一步三回头,真正像是新婚里不愿别离的小媳妇一样! 李心慧站在台阶上目送他,失笑着挥了挥手。 这只是离别前的小叙,还没有送他上车呢,他就这般不舍? 可见在他的心里,这半个多月的分别,只怕要熬着过日子了! 眼见他身影消失在东厢房以后,李心慧便关了房门,去了厨房叮嘱一番,准备让厨娘给他们做一些点心,让他们带在路上的时候吃。 陈青云返回学子寝房收拾衣衫,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把嫂嫂之前给他做的衣衫都带上,他站在窗前,面色深沉,眼眸优思。 过了一会,他带上包袱,去给老师请安。 书房里,齐瀚将京城传来的信件递给陈青云看。 “西北贪墨银两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背后的主使人是成王,皇上震怒,已经下旨抄了成王府。” “景王尚在边关,这场火蔓延不到他的身上,可其他王爷和朝中的重臣,牵连出来的只怕不少!” “青云,你若是敢赌,凭你跟凤天的交情,他一定可保你进翰林院,到时候造化如何,便得看你自己的了。” 齐瀚认真到道,京中有贵人帮扶,自然再好不过。 那凤天的母亲出自太傅府,更何况还有皇上眷顾的这层关系? 要保一个年轻有为的进士,容易得很。 这场祸事再激烈,只要闯进去了,坐稳那个位置,那便就站在了上首的位置,以后很难被动摇。 外放出去,日后官至三品二品已经是极限。 翰林院若是资历够了,有人提拔,不过是三五年的时候,一个侍郎之位还是能够擒住的。 陈青云看着那书信上的署名,上面还盖着萧家的私印。 科举在即,萧家在此时跟云鹤书院来往密切,可见必然也有皇上的意思。 恭敬地将信纸递回去,陈青云颔首道:“萧家投桃报李的心思我受了!” 齐瀚闻言,大喜过望。 他之前还怕青云心有抵触,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这徒弟,一如既往地狡猾。 “那就好,你跟凤天启辰吧,我听你师母说,你嫂嫂大清早就指导厨娘们做了许多点心,说是让你带在路上吃!” “等你回来,也许就不住在书院了,可现在有了明德大师为你铺的这条路,你跟心慧住在一起的流言也会少些!” 是少,但一定会有! 陈青云勾了勾嘴角,露出淡淡的讥讽。 李心慧让厨娘们做了玉米烙,甜甜圈,香酥卷,精致小麻花。 虽然入秋,可天气还是闷热,李心慧挑着能放的做。 陈青云来到厅堂的时候,只见她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身边放着几个小巧的食盒。 掩下眸光里的异样,陈青云温柔道:“以后别这么辛苦了,我路上随意吃点就可以了!” 他是真的不想她这么辛苦,瞧着那双因为长期洗漱的双手,没有长长的指甲,比起那细嫩的面容,那双手就显得有些粗糙了。 他还记得她做针线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十分漂亮,淡淡光影照在上面,莹莹如玉。 李心慧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眸光柔和道:“陈家村送来的玉米,我挑了几个嫩的做了玉米烙。” “一会你跟萧大哥记得先吃,那个不能放久。” “我听长康说,那五家做得很好!”陈青云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一次的事情,总算是彻底收服了他们。 “他们那五家确实做得很好,如今卖肉的生意稳定了,那几个孩子也熟悉了,等到整顿好酒楼我就正式收为徒弟了!” 李心慧笑道,他们总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也是一样的。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调侃道:“你就不怕我考不上?” “噗嗤!”李心慧失笑。 这个家伙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并不紧张。 连着三场,中间还是有休息时间的,虽然短暂。 想要再叮嘱几句,李心慧话到嘴边便压制下来。 “你知道就好了,争气一点!” 李心慧故意板着脸说,其实一点都不想给他压力! 陈青云在心里低低一叹,面色淡然而沉静。 这次的离别,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走! 再多的留恋,再多的不舍,都遏制在欲言又止的神情里。 铺好的马车舒适宽敞,萧凤天已经在里面稳稳地坐着了,陈青云钻了进去,尚未放下的帘子被撩得老高。 他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嫂嫂,老师,师母,忽然有一种此去经年的别离之感。 李心慧看到陈青云面色紧绷,淡淡的愁绪在他的眉宇之间。 那一双深色的眼眸晦暗不明,远远看向她的时候,那缱绻幽深的眸光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她走到马车的边上,然而小声地调侃道! “保重身体,考不上也没有关系!” “大不了你回来继续给我抄菜谱,你放心好了,就算你吃得比猪还多,我也会养你的。” “噗……”陈青云喷笑,眼眸星光璀璨! 他知道她是故意逗他开心的,她那满是鼓励的眼眸里,堆满信任和宽容。 陈青云感觉自己的心柔软得不可思议,而那眼眶之中,也起了一层氤氲。 仿佛薄薄的水雾遮挡了那远眺的视线,便只能看到,站在他的面前,浅浅而笑,温柔娴静的她。 忍着心里的异样,陈青云放下了帘子。 “驾!”萧泽扬起马鞭,整个车身动了起来! “哒哒”的马蹄声走了远了,萧凤天的视线也跟着飘忽起来。 那叔嫂二人仿若无人的亲密,自然温馨,让他的眼里多了一丝艳羡。 摇晃的马车里,萧凤天看着陈青云撩起了车帘,然后探头出去看! 拐角的街口就在眼前,能看多久呢? “不过二十来天,这般不舍,日后如何成事?” 萧凤天说着,语气有点酸。 陈青云放下车帘,然后懒懒道:“成什么事?” 萧凤天皱起了眉头,斜倪了一眼陈青云道:“姨父没有跟你说?” “说了!” “那你?” “也得考得上才算数!” 陈青云淡淡道,深幽的眼眸里,聚敛了一道精光。 萧凤天气绝,他无语地瞪着陈青云,没好气道:“你还想作弊?” “我……不敢!” 陈青云欠揍地扬起了嘴角,他怎么会想要作弊呢? 萧凤天看着他幽暗的眼眸,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主意! “哼!”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考个举人回来,如若不然,我从京城回来立即给你嫂嫂保媒!” 萧凤天威胁道,他不会让陈青云乱来的。 陈青云转头,眸光幽幽地看着他! “你确定,我嫂嫂就一定会接受你的安排吗?” “再则,你身边除了胡志昌这类的老光棍,还有几个人是拿得出手的?” 萧凤天气绝,恶狠狠地瞪了陈青云一眼。 “你都知道了?” 他冷声道,口气十分不满。 陈青云假意地理了理头发,悠哉道:“我猜的。” 萧凤天最讨厌陈青云这副样子了,好似把什么都握在了手里! 只见他眼眸忽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你嫂嫂没有跟你说,昨晚你走了以后,我跟她畅聊到半夜吗?” “你说什么?” 陈青云转头,眸光凉凉地瞥了一眼萧凤天! 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语气也着了火,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萧凤天久居沙场,如何会惧一个小小的少年? 只见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故意道:“我们昨夜商量了你日后的亲事,她说,等你成亲以后就别府而居!” “她还说,在她的眼里,你还是小孩子!” “她知道抱你很不合适,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 陈青云眸光便得深幽,嘴角也勾起了淡淡的冷嘲。 只见他不客气地瞪视了萧凤天一眼,然后清冷道:“是吗?” “可清晨我去跟嫂嫂辞行的时候,她分明还抱了我,温柔的手摸着我脸颊,依依不舍!” 萧凤天:…… 还有比陈青云脸皮更厚的人吗? 陈青云见萧凤天无言以对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深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精光。 以后跟嫂嫂朝夕相处的人是他,萧凤天这个来去匆匆的客人,怎么能够左右嫂嫂的决定? 陈青云想着嫂嫂临别前说的软语,心里热乎乎的,眼眸也跟着柔和下来。他坚定地想着,就算未来荆棘遍布,他也会昂首前行,绝不退缩! 第两百二十一章杀你的? 陈青云和萧凤天一路从定南府到庆安府就足足走了一天。 歇息一晚以后,天亮时他们要赶往云州府,然后在云州府歇一晚,第三天才能到达省府阳城。 许多学子都已经提前到了,陈青云和萧凤天只有八天的时间,到达阳城以后,休息五天便要开考。 夕阳斜落,红霞在西边山脉之上渲染着,半边天色变得迷离而耀眼。 官道上的茶水铺子都已经打烊了,若是天黑之前他们还不能进城,便只能在城外将就一晚。 然而风尘仆仆地赶路,萧凤天和陈青云都想进城,至少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驾”萧泽抽动着马鞭,晃晃悠悠的马儿又撒开蹄子跑起来! 陈青云刚感觉到一阵颠簸,突然马儿一声嘶鸣,整个车身都开始摇晃起来! “怎么了?”陈青云问道。 萧泽抽出随身佩戴的利剑,对着车厢里的两人道:“有几条拦路狗!” 陈青云眼眸一眯,周身忽然一震,嘴角勾起一抹的冷笑! 他没有想到,那些人还是想要动手! 萧凤天皱了皱眉,萧泽不算还有暗中一路跟着八个暗卫,听萧泽的口气并不是死士,他疑惑地看向陈青云,出声道:“杀你的?” 陈青云闻言,玩味地笑了笑道:“何以见得,我可没有萧大哥这么惹眼?” “杀我的估计现在都已经在放冷箭了,级别不一样,这些杀手档次太低了!” 陈青云的嘴角抽搐着,他没有想到萧凤天竟然考虑的是这些? 只听萧泽在外面扬声喊道:“不知几位是那个道上的人?” “我乃是云鹤书院学子陈秀才的护卫。” 萧泽自报名号,云州府这一代他从未听说过有山匪。 周围林深僻静,许是想要劫财的莽夫,或着是路过的歹人。 云鹤书院声名远播,一般在江湖上走动的,无人不知。 可对面的六人根本不为所动,甚至于还隐隐流露出一股邪肆的杀意。 只听为首的那个人嗤笑道:“什么云鹤书院鸟鹤书院的,老子知道劫财害命!“ “马车里面的人给老子滚出来,别在里面的躲着跟缩头乌龟一样,惹急了老子,把你们全都剁碎了喂狗!” “哈哈哈哈!” 嚣张的声音肆无忌惮,那嘲讽的口味,鄙夷的神态,好似江湖里横行霸道的三流杀手。 萧泽皱起了眉头,微眯的眼眸透出一股杀意,他正想呵斥几声,只见陈青云撩开车帘走了出来! “主子!”萧泽颔首低呼。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马车上跳下去,一双深幽的眼眸迸发出冷冷的寒意。 这些人来势汹汹,好似早有准备。 陈青云跟萧泽下车,对面的六人见状,手里的大刀不自觉地握紧。 “呵!还真他妈的像读书人啊!” “你们把钱都交出来吧,不要逼老子动手!” 为首的人往前几步,后面的几人紧跟而上! 顷刻间,六人将他们两个包围起来! 冷肃的气氛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杀意,陈青云环视一圈,眼眸逐渐阴沉。 这些人一个个眼眸赤红,凶神恶煞地瞪着他和萧泽,显然已经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那一身干净利落的劲装是上好的黑色蜀锦所制,价值不菲,根本不是打劫的强盗和土匪能够穿得起的。 而且强盗和土匪为的是求财,可是眼前这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可否报上名号!” 陈青云冷声道,萧泽的功夫很好,显眼没有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他想确认,这是不是就是余江所说的,谢明宇找来的杀手。 萧泽握紧手里的利剑,久违的杀意在他的眼中蔓延。 只见他推眸光幽深地盯着周围的六人,随时准备出手。 “呵,死人还不配知道我们的名号!” “原本只想劫财的,可是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的,不知道几刀下去能分成几段呢?” 领头的人暴戾地说完,周围的五个人便“哈哈哈”大笑! 仿佛已经看到了陈青云的下场。 陈青云握紧拳头,心里肯定了就是余江说的那一伙人。 今日这一出,到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主子先上去歇着!”萧泽一把提着陈青云,运力推他上了马车! 周围的人见状,举着大刀就砍了过来! “找死!” 萧泽冷声道,手里的长剑顷刻间穿梭起来。 陈青云站在车帘外,看着萧泽的身影如惊鸿一般掠过围攻他的三个杀手,然后那三个杀手举起的长刀还未落下,人已经洒血而亡。 跟萧泽缠斗的三人见他十分厉害,不到片刻就杀了他们三人,当即凶狠地转头围攻萧泽。 萧泽动了动手里滴血的长剑,立即快速地挑断了剩余三个杀手的脚筋和手筋骨。 “啊啊……” 三人哀嚎着,想动,可是动不了! 一双双瞪大的眼眸满是惊恐,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一个赶车的护卫竟然拥有如此厉害的功夫? 可是他们更想不到的是,那撩开的车帘里,很快又走出一个身材魁梧不凡的男人。 这个人他们是认识的,之前陈青云到处找孩子的时候,这个男人也跟着找! 身边的还带着暗卫,是平西将军萧凤天! 三个杀手转头面面相觑,全身颤抖着,那血流得更快。 仿佛死亡的召唤已经来了,他们撑大着眼眸,里面的眼珠子已经呈现出毫无生气的灰白。 萧凤天从车上一跃而下,看着陈青云道:“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吗?”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他朝着密林深处喊了一句:“余江!” 三个杀手的眸光也下意识瞥向了密林深处,只见草木悉悉率率地响动着。 然后慢慢的,一个人影从密林当中走了出来。 他的头上带着草环,身上的衣服是青色的,隐匿林里的时候,一眼还真的看不出来! 萧凤天眯了眯眼,没有想到陈青云的身边还有这样一位能人! “我到是小看你了!” 萧凤天玩味道,瞥了一眼萧泽。 萧泽意外的眼眸轻眨着,他竟然没有发些密林里面还有人? 周围的暗卫也没有发现! 这个人善于隐匿,甚至于连气息都可以似有若无。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萧凤天问道,他知道陈青云留了一手以后,明白陈青云有自己的打算。 陈青云瞥了一眼地上的三人,然后冷声道:“送去云州府衙门,背后之人能不能审出来,就看云州知府的能力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凤天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到是陈青云有意放一马。 陈青云看着地上早已形同废人的三人,冷声道:“背后之人想我死,找的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杀手!” “不是他亲自找的,随便推一个人出来就能顶罪了!” “光凭这三个人,想拖他下水是不能的。” “不过震慑一下还是可以的,而且也让他掂量一下,下一次还有没有能力杀我!” 一盘棋子,才开始走而已,前面的卒不能死得太快了! 横冲直撞的,以后也能为他肃清不少障碍。 萧凤天知道陈青云有自己的打算,当即便让暗卫把人送去云州府。 马车再一次前行,可坐在车前面赶车的人,却换成了余江。 萧泽擦拭着长剑,上面的血渍殷红刺眼。 “你一直跟着我们?” 萧泽问道,他对余江有些好奇! 余将闻言,淡淡道:“我一直跟着他们!” “呃?” 萧泽愕然。 显然主子早就知道路上会有杀手,而且还做了安排。 萧泽忽然想起余江是谁了? 就是在那个晚上,翻墙进入书院,去了学子寝房的人。显然那个时候,余江已经汇报过了,这六个杀手情况。 第两百二十二章我会写信告诉我嫂嫂的 萧泽摸不清余江的底细,可他对余江的隐匿之法实在是好奇。 只见他把长剑擦拭干净以后,便换余江休息。 “密林里面,怎么能够做到不惊飞鸟?” “悄无声息的,我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发觉!” 余江闻言,不以为意道:“潜伏在林子里面的时间久了,身上就会有雨露的气息。” “再加上我几乎是伏地前行,林中飞鸟一般只会在人影忽然掠起,速度极快,或者动静极大的时候才会被惊。”“那些人动静太大,自然会忽略身后微乎其微的异动,你们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就等候在那里了,我不过是看着,不出声也不动,吐纳气息的时候长长地起伏,你们的注意力在他们的身上,自然就会忽略我 的存在。” “你们的功夫很高,我不是对手!” 余江中肯地道,他的武功路数很杂,镖行偷学过,武行偷学过,还有南山寺也去偷学过。 他最喜欢打猎,有时候一去要待好几天,渐渐密林跟踪就几乎没有异响。 萧泽觉得功夫是可以增长的,不过密林潜伏的办法,他们暗卫几乎都是用变化莫测的轻功作为首选。 像余江这种,单靠自己琢磨出来的经验,他觉得很厉害。 “等到主子从阳城回定南府以后,我教你剑术,你教我密林潜伏。” 余江闻言,意外地抬首。 他看得出萧泽的剑术算得上是顶尖的了,教他是他求之不得的。 “密林潜伏不算什么?” “你的剑术很精湛,不划算!” 余江老实道,虽然想学,可他觉得自己的办法不过是在林子里面待久了。 可萧泽的剑术却是实打实的厉害。 萧泽不以为意,摇了摇头道:“熟能生巧,剑术不过是练得多和杀得多了!” “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们都是为主子办事的人,你厉害了,主子的危机相当于减少一分,必要的时候,多杀一个人相当于多救一条命!” 余江心头一震,他决定跟着陈青云,不过是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可他没有想到,陈青云的身边会突然多出这么厉害的护卫! 他本以为自己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可萧泽这番话,又重燃了他的血性和刚强。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摇晃的马车里,陈青云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闭着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萧凤天看着他暗暗得意的表情,嘴角抽搐着。 这个家伙还没有跟他说,到底是谁想杀他? “什么人知道你是姨父的入室弟子,还敢在秋闱这个当口杀你?” “敢下手的人很多,不足为奇!” 陈青云懒懒道,他知道萧凤天有办法知道,不过他无所谓。 谢明宇这颗棋子他还有用,暂时不想动。 一盘活棋,自然要有被吃的子,这子在被吃之前,还是能够给他换来一个不小的收益。 “幸亏心慧没有跟来,不然这等见血的事,做起来还真是棘手!” 萧凤天出声道,暗示提醒,陈青云以后少在心慧的面前做这等血溅当场的事情。 陈青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嘴角轻勾,嘲弄道:“见惯厮杀的萧将军都会说这种话?” “而且我需要提醒你的是,请叫我嫂嫂:弟妹或者陈娘子!” “一个将军叫自己部下的遗孀闺名,是不是不太合乎礼数?” “呵呵!” “礼数?” 萧凤天气急反笑。 他瞪视着陈青云,感觉自己的手又痒了! 他握紧拳头,骨节“咔嚓,咔嚓”地响。 陈青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闭目养身,嘴里丝毫不惧道:“你打了以后,我会写信告诉我嫂嫂的。” “呵!” 萧凤天眼眸喷火,冷哼一声,全身都是控制不住的暴力气势。 可就在摇晃的车里,他暴力的威逼下,陈青云还是就这么……睡过去了! 萧凤天感觉一肚子怨气找不到地方发泄,他在心里哼了一哼,想到什么时候,想一个办法好好去收拾陈青云。 可是他想来想去,貌似陈青云最怕的人,只有心慧! 于是他更加郁闷了,因为他知道,心慧根本不会收拾陈青云的! 他们一路急行,总算是第二天天黑之前进了阳城。 而那三个杀手,也被萧凤天的人扔给了云州知府,云州知府得知是萧凤天扔进来的,连忙去追他们的马车,可还是没有追到。 他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以后,立即上大刑,把三是杀手折腾得够呛。 最后三个杀手原本是刺杀陈青云,供词也变成了刺杀萧凤天。 云州知府原本想拿着供词往上呈让,企图给上面刷刷存在感的。 结果京城却突然出了一件大事,当然那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萧凤天和陈青云进了阳城以后,没有去阳城知府和驿站,而是准备住在客栈。 因为秋闱,阳城的客栈几乎爆满,还是柳成元提前给陈青云订下了厢房。 知道萧凤天来了以后,柳成元又连忙让掌柜腾了一件上好的厢房出来。 此次秋闱,云鹤书院来的就有百余学子,夜晚,整个客栈都是学子们背诵古寺,钻研文章的声音。 当然,也有了只顾着玩乐,企图放松心情应考的学子。 厢房里,备满一桌酒菜的圆木桌上坐了五人。 分明是,萧凤天,陈青云,柳成元,张华,谢明坤。 柳成元举杯,一双斜长的眼眸眯起来,笑声肆意道:“咱们先敬萧将军一杯!” 大家共同举杯,同时敬了萧凤天。 萧凤天很随和,丝毫没有架子。 大家吃吃喝喝,说说话,不一会就打成一片! 酒到兴头上时,柳成元撸起了袖子,兴奋道:“恩师门下出来的,可还没有连举人都考不中的。” “希望我们四人不要打破惯例,不然只怕是要自刎在阳城,无颜回定南府了!” 谢明坤也跟着站起来,举杯笑道:“不会的,青云和你自不必说,我和珍明一定努力!” 张华撸了撸袖子,翻着白眼不高兴道:“别说得小爷我多么没有出息似的,要知道在老师的眼中,我可算是翘楚一枚。” 陈青云看着眼前这三人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功名手到擒来。 他暗沉的眼眸忽闪一下,端着酒杯站起来道:“但愿解元就在我们当中!” “好!”另外三人异口同声,心里涌动的豪气喷涌而出。 萧凤天见他们四人胸有成竹,陈青云也自信满满,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石头。 他微眯着眼眸,视线里的光变成了赞赏和欣慰。 热闹的接风宴过后,大街各自回房。 宿醉后,柳成元他们一个个都还,闷头大睡,可陈青云却已经和萧凤天踏上去总兵府的马车上。 “胡志昌年幼的时候,家境凄苦,他的父亲被人打断三根肋骨,插入心肺,呛血而亡。” “他母亲带他不易,闹饥荒的时候,一路从阳城乞讨去了京城。” “后来十四岁就上了战场,十五岁在我爹的麾下当了亲兵,二十岁已经是四品前锋将军。” “现在他在阳城有三万兵马,官至三品,阳城知府见了都要低头参拜。” “他为人豪爽,嫉恶如仇,对孤儿寡母等,多有眷顾。” “玉城峡谷那一战,他是知道的,跟此人你可坦诚相待,日后若是有难,有求,他绝不会推辞不理。” 萧凤天一路上细细道来,陈青云听得认真,他知道萧凤天是想给他和嫂嫂找一个靠山。 胡志昌手握兵权,一般人不敢招惹。 又是出自镇国将军麾下,背靠萧家,实际上萧凤天亲自带着他上门,已经是明示胡志昌了。 如果他能够跟胡志昌互为欣赏,那么以后胡志昌不仅仅是看在萧家的关系帮他,萧凤天的意思是,让他把胡志昌变成一个可以为他所用个人!陈青云沉凝的面色丝毫不显,心里却十分感谢萧凤天! 第两百二十三章别样礼物 总兵府戒备森严,周围十丈之内皆有哨兵。 萧泽上前,递了萧凤天的名帖。 很快,胡志昌亲自出来接人。 “哪儿呢?” “凤天?” 胡志昌喊道,他跟萧凤天有出生入死的情分,得知他在定南府城时,就去了几封信让他来总兵府养伤。 可萧凤天一直回他还要事处理。 这会总算是来了,他如何不喜? 萧凤天和陈青云从马车上下来,远远的,胡志昌一下子跑过来,给了萧凤天一个大大地拥抱。 “还有手有脚,没事就好!” 胡志昌说着,用力地捶了萧凤天两拳。 萧凤天忍着,嘴角的笑意深了几许。 陈青云在一旁打量着胡志昌,很是粗狂,眉毛很浓,瞳孔很大,眼神犀利明亮。 嘴唇较厚,深邃的轮廓很耐看,有菱有角,并不丑陋。 相反,还透着一丝将领的凌厉和豪爽,笑起来时,眼眸熠熠生辉,丝毫没有晦暗之光。 萧凤天等胡志昌抱够了,指着陈青云介绍道:“他就是我信里跟你提及的,陈青山的弟弟,陈青云!” “拜在云鹤书院齐院子门下,此次刚好过来秋闱。” 胡志昌闻言,锐利的眸光立即在陈青云的面容上扫过。 只见是一个俊逸不凡的小生,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对襟褙子,身姿欣长,长袍齐脚。 浓密的眉峰舒展开来,白净的脸庞,深邃清透的眼眸,薄厚适中轻抿着,鼻梁高挺。 他点头颔首,客气地笑了笑。 瘦瘦高高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卑不亢,卓然而立的气势。 胡志昌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称赞道:“怪不得你一直说要介绍给我认识,确实是一表人才!” “青云几岁了?” “十四!” “好,十四岁的秀才能赴省城秋闱,可见学识不菲。” “谁说我们武将的家中都是大老粗,也让那些酸人瞧瞧,这榜上有名的,也是咱们的这些武将的兄弟!” 胡志昌笑道,一只手揽住了萧凤天的肩膀,一只手揽住陈青云的肩膀,高高兴兴地回府! 边走边大声道:“来人,备酒菜,今天大爷我要好好乐呵乐呵!” 萧凤天无奈地皱了皱眉头,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陈青云不适地耸了耸肩膀,感觉自己的步子再快都跟不上。 等到了总兵府内,陈青云基本上傻眼了。 这前院,比武场,后院,兵器场,正院,练武场。 胡志昌看着陈青云愕然的样子,大笑道:“哈哈哈哈,这帮兔崽子,一天不操练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练不死的,去了战场上才能活,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萧凤天闻言,皱着眉头道:“你也是时候成亲了,后院有个女人,才像样子!” 陈青云抬首,眸光幽幽地瞥了一眼萧凤天。 萧凤天装作没有看见。 胡志昌的亲兵很快端来了酒肉,然后恭敬地退下。 胡志昌给萧凤天和陈青云一人扯了一只大鸡腿,然后嗤笑道:“我们这等武夫,看似守在阳城风平浪静,哪一天上了战场,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 “没有爹的孩子太苦了,找媳妇来干什么?” “反正我娘不在了,也没有人念叨我了,想睡女人就让他们抬一个进来,睡完了就抬出去,给点银子就能办事,多方便!” 萧凤天:……余下的话还能怎么说? 陈青云:呵呵,这就是所谓的良人啊? 陈青云啃着鸡腿,看着萧凤天食不下咽的样子,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萧凤天余光看着陈青云幸灾乐祸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着。 这小子,在心里嘲笑他的眼光不怎么样? “你今年才二十八岁,如何不肯娶妻生子?” “我爹把你放在阳城休养生息,不就是希望你成个家?” 萧凤天皱着眉头道,就算胡志昌跟心慧成不了,他还是希望胡志昌成家生几个孩子。 人有了念想,绝境之中也会想好好活着。 可胡志昌早些年没爹,吃够了苦头了。 他不希望有朝一日,他忽然死在了战场上,孩子重蹈覆辙。 他摇了摇头,给萧凤天和陈青云倒酒,认真道:“阳城是西北的助力,大将军把我放在这里,就是不能让这一帮兵蛋子生锈了。” “人活一世,痛快就行,那些姑娘软兮兮的,我力气还没有使出来呢,一个个哭着说不要了!” “艹,每次都没有玩尽兴!” 胡志昌好气闷,不就是那玩意大点吗? 一个个跟见了真刀真枪一样,真以为弄几下就死? 萧凤天满目愕然,嘴角下意识张开,好似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 “噗”陈青云看着萧凤天忽然吃瘪的神情,忍不住喷笑! 萧凤天瞪了他一眼,觉得剩下的话也不用再说了! 胡志昌看着陈青云喷笑,以为是笑他一个大老粗,说话耿直。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青云千万别见怪,我就是这么一个性子!” “我属下找的那些女人,全都是楼里开了苞的姑娘!” “我每次都给了银子的,就算做不成也给了!” “哦,为什么做不成呢?” 陈青云给胡志昌倒酒,顺着他的话聊,完全不顾萧凤天在一旁黑了的脸色。 说起这个,胡志昌很是气闷。 又是在好兄弟的面前,他没有那么多顾忌,只当陈青云还小,心里好奇。 “一开始呢,我属下都想给我找那种清白的姑娘,买了几个,全都是十六七岁的!” “一个个都跟我说,嫩的好吃,好不好吃我是不知道,这不刚脱裤子,姑娘立即要死要活的。” “后来直接换成二十好几的,也不行,都说我这物太大,受不住。” “几个楼里的姑娘到是勉强受了几次,不过后面再找,一个个都说病了!” “哈哈哈……” 陈青云大笑,他觉得这个胡志昌好逗。 萧凤天的脸黑成了锅底,对着胡志昌道:“不要跟他说这些,他还小!” 胡志昌看着陈青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非常开心,一点都不理解他的苦恼。 他只当陈青云年纪很小,不懂其中深意。 面色尴尬之下,他拉着萧凤天去切磋去了。 陈青云看着那两人越打越起劲,便对着身边的萧泽吩咐几声。 萧泽一双眼睛瞪得直直的,不敢置信地再低声一句道:“确定要去买这个?” 陈青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泽立即点了点头,准备离去。 这个时候,陈青云在他的背后道:“慢着!” 萧泽的心里立即松了一口气,还好叫住他了。 结果陈青云叮嘱一句:“多买几本,尤其是,有图的!” 萧泽脚步踉跄,差点就栽倒在地了。 夜晚,胡志昌留了萧凤天和陈青云留宿。 安排两人入睡后,胡志昌揉了揉被萧凤天踢伤的老腰,面色涨红! 只听他边走边道:“还是在边关好啊,天天打真格的,他最多能踢我一脚!” “今天都踢了四五脚了,艹,好痛!” “胡总兵!” 萧泽在廊檐下等着,见到来人连忙出声。 天色太暗,总兵府没有点夜灯的习惯。 胡志昌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近看是萧泽以后,拍了拍胸口道:“怎么还不去休息?” 萧泽的眼眸闪烁着,面颊隐隐发烫。 只见他把一个包袱递过去给胡志昌,然后恭敬道:“这是我家……陈公子,送给您的见面礼!” “啥?” 胡志昌接过去,一个包袱,不重,不过像是堆叠的书本。 萧泽不好意思继续口述了,含糊其辞道:“您回房,点灯看就知道了!” 萧泽说完,立即闪身离开! 胡志昌皱着眉头,疑惑极了,心里想着别给他整银票啥的! 不然这人他还真不想结交了? 胡志昌回房,亲兵侍候他洗漱以后,关门退了出去。 他把灯移到桌上去,然后提着包袱准备看看是什么东西! 结果一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些什么《御女心经》《欲女宝典》《房中术》《秘术绝招》《春宫图文》。 当了总兵以后,胡志昌找了先生,学了两年的字,为的就是上折子的时候亲自提笔。 他把包袱一扔,翻起其中一本《春宫图文》…… “呃?” 胡志昌的眼眸被狠狠地闪了一下,半响,他幽幽地抬头道:“好书……”只见他快速地跑去把门销插上,然后搬了凳子,挑灯夜读。 第两百二十四章风起云涌 萧凤天和陈青云在总兵府睡得很好,天亮时,热水,早膳,练功服,全都准备好了。 连陈青云都被环境感染,穿着宽松的练功服去练武场活动活动筋骨。 胡志昌趁着萧凤天去晨练去了,跑到陈青云的身边,腼腆道:“青云,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陈青云看着胡志昌新媳妇的害羞样子,嘴角微微抽搐着,出声道:“古人云,食色性也!” “书院里许多学子都是有通房丫鬟的,他们偶尔打赌,便是这些房中秘术图。” “我也是想着胡大哥常年都在边关,近两年才回阳城,而且心思不在女人身上,故而不知有图文解说。” “昨晚看了以后,可略知一二了?” 陈青云问道,他觉得胡志昌很耿直,很逗。 他可能会研究兵器,研究兵法,研究鞑靼,可他从来没有想过,研究女人! 哪怕他已经有想要一个女人的想法,但他依旧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来。 他其实懂得不多,也确实没有对那些春宫图了如指掌。 他只是觉得,胡志昌应该需要研究一下。 胡志昌用手肘拐了陈青云一下,笑得十分猥琐道:“哈哈,是不是略知一二,试了才知道!” “凤天要走他走他的,你就住到秋闱的时候,到时候我若是还有不懂的,再来跟你商量!” 陈青云感觉身体恶寒了一下,可胡志昌已经得瑟地拿着大刀耍了起来! 一夜未眠,他的精力更加充沛,光是连环踢都接着来了十几个。 陈青云眉头抽了抽,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长剑,有点耍不下去了。 萧凤天晨练回来的时候,发现胡志昌殷勤地指点着陈青云的剑术。 他感觉自己一定是错过了什么,因为胡志昌的笑容太贱了,像是得了什么不能说出来的好处一样? 胡志昌那个人他是知道的,若是给他银子,他指不定会给一嘴巴。 可萧凤天实在是想不到,陈青云是怎么做到,一天之内就拿下胡志昌的? 他更想不到,夜晚,静谧的总兵府里,全是“嗯嗯,啊啊”的声音,此起彼伏。 又一夜过去,胡志昌得了妙处,跟陈青云走得更勤了。 甚至于,还交流心得。 “她不是说她不要了吗?我就想,指不定是我粗鲁了,我就退了出去!” “结果你猜她怎么着?” “她立即一把抱住我的腰,哭着喊着,冤家,这个时候你还想去哪儿?” “咦,我当时一哆嗦,心想,你这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后来完事了她才跟我说,她还想要!” ”呵呵!”陈青云捂住了脸发笑,他突然发现胡志昌的脸皮已经厚到城墙的地步! 这种私房话也要跟他说! 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胡志昌没有正经妻子,那些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泄欲而已! 想到这里,陈青云便提点道:“青楼女子多有不洁,胡大哥还是娶一房夫人才是正理。” “或者纳一房姨娘,莫不要贪欢,染上了恶疾!” 胡志昌闻言,心里越发将陈青云当成是自己兄弟看待! 他略微感动地道:“身边的那些亲兵也是这么劝我的,我寻思着,先买一房姨娘。” “可有了姨娘后院就得有丫鬟,有丫鬟我那帮兵蛋子就不好好操练了!” 胡志昌皱起了眉头。 陈青云眼眸转了转,立即出着主意道:“为何就要有丫鬟,婆子不行吗?” “再则,后院跟前院隔开,你搬至后院,起居饮食都在后院,久而久之,大家便不会去窥探你的后院。” “当兵的娶媳妇的也不少,在阳城总比在边关强,他们若有机会成家,理应成全才是!” “这样新的兵蛋子才能一直延续。” 胡志昌之前听萧凤天讲,都还不曾有过这个念头。 此时听着陈青云说,立即反思到了自己的不妥。 他不成亲是他自己的事,可那么多兵蛋子都不成亲,没有后代延续香火,那确实不妥。 更何况在阳城和边关确实不一样,边关是没有办法,一去经年,生死阔别。 可阳城他们驻扎下来,就有可能是半辈子。 想到这里,胡志昌用力地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欣慰道:“之前我就知道凤天有意让我照顾你!” “我就想着,他能看上的人,我怎么着也能看上的。”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小子比我想象的更加招人喜欢!” “行了,我会安排好的,你秋闱过后,过来多陪我住几天,以后在阳城的管辖内,谁敢欺负你,你报上我的名号!” “我那些名帖往常都没有什么用,不过这次你若是要返回定南府,就带上几张过去。” “那东西在百官的眼里,跟土匪窝里的亮刀子一样,吓唬人好使!” “呵呵!”陈青云失笑,觉得胡志昌坦诚得可亲可敬。 他点了点头,算是收了这份好意。 夜晚的时候,秋风呼呼地吹。 光秃秃的院中风声回荡,呜咽阵阵。 萧凤天看着陈青云不假思索就落下的棋子,出声道:“你很得意?” “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陈青云反问,仿佛对眼前的棋局根本不上心? 萧凤天抬首,眸光深幽,玩味道:“我从来不知,一个小秀才博学到连春宫图都了如指掌?” 陈青云得意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用我们读书人的说法是,略懂一二!” 萧凤天的嘴角抽搐着,无语地瞪着陈青云道:“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陈青云满脸疑惑,故意问道:“此话何解?我只是投机取巧!” “这个巧取得真好!”萧凤天冷哼,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跟陈青云相处久了,渐渐的,就知道了,陈青云就是一直披着狼皮的羊。 要说温顺,没有人比得上他! 要说狠辣,绝对让人防不胜防! 要说狡猾,弄死人都不知道谁在动手! “回去以后,这些手段,可千万不要让我知道,你用在你嫂嫂的身上!” 萧凤天认真道,他会叮嘱萧泽的。 之前想放手想得挺爽快的,现在却发现他走了更不安心了! 陈青云看了他一眼,再一次提醒道:“她是我的嫂嫂,我算计任何人都不会算计她!” “萧大哥杞人忧天的本事,着实叫青云佩服!” 萧凤天被噎,狠狠地瞪了陈青云一眼。 他正想说什么,只见一个暗卫忽然在外面出声道:“主子,京城出事了!” 萧凤天和陈青云对视一眼,面色沉静冷厉。 “进来说!” 这时只见一个人影推门而入,躬身沉声道:“主子,京城飞鸽传书,成王在天牢自尽了!” “什么?” 萧凤天声音惊变。 成王那样的人,自负到宁可负天下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自尽? “备马,我要回京!” 萧凤天话落,人已经大步而出。 成王死了,跟成王联手的幕后凶手想查就难了? 线索断了,蛛丝马迹也断了。 那人到底是谁? 陈青云追了出去,这个时候,只见胡志昌也匆匆赶了过来! “现在城门都已经关了,明日一早再走!” 萧凤天闻言,冷肃的面容紧绷着,眼眸一暗再暗,只听他沉声道:“必须走,这件事太蹊跷了。” “皇上最恨手足相残,此事牵连甚广,我必须尽快回去!” “军令在身,城门守将必开城门。” “青云我就交给你了,秋闱过后,你再给我来信!” 胡志昌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太突然了,他连忙点头,好让萧凤天安心离去! 陈青云面色几欲转变,最后叮嘱萧凤天道:“能动成王的,必是权贵,即是权贵,必是劲敌,即是劲敌,必有杀招!” 萧凤天点了点头,深幽的眼眸盯着陈青云俊逸的面容道:“照顾好你嫂嫂,寇大海的所有依仗,我会派人送来给你!” 陈青云点了点头,看着萧凤天急匆匆地垮上了马背,奔驰而去! 暗夜里,哒哒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只留下胡志昌和陈青云久久矗立的身影! 一声长长的叹息似有若无,在深沉的夜色里,仿佛比夜风还要让人轻颤! 储位之争,皇权更替。注定风起云涌! 第两百二十五章中秋佳节 成王死了,畏罪自尽。 可皇上不信,下旨彻查,大理寺和刑部受牵连的上至刑部尚书,下至狱卒,无一幸免。 京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可远至阳城,尚且还不知道成王畏罪自尽的事情,依旧大红灯笼高高挂,遥庆中秋团圆节。 八月初九的时候,承平二十年的秋闱正式开始了。 此次秋闱要至八月十七下晚方可结束。 远在定南府的李心慧已经将盘好的两家店面的牌匾选好了。 一家用了隶书的《食香阁》,一家用了草书的《老李酸汤》,两家店面相隔十几丈远,都是在商客往来的正面街道上。 两间店面都同时在进行整改,李心慧将绘制的图给了长康以后,便不再过问。 她专注于陈青云和她的小院。 两进的小院,从酒楼的后门直接进去,往后还有一个前门通向另外背面的街道。 临街的大门进去,是下人住的倒座房,然后经过垂花门,里面分东西厢房和正房。 正房的两边是耳房。 盥洗室在东厢房和正房相连的地方,而厨房则在二门游廊连接着西厢房的地方。 李心慧准备给陈青云准备一个书房,里面的书架什么都已经做好了。 正房里,她要的大床,她要的衣柜,她要的小桌等等,全都已经打好了,上了漆,只等着风干就行。 八月十五的时候,书院放假,大家都回去过节了。 就连张婶母子都回陈家村去了,只留了一个陈赖皮守着酒楼和后院。 大厨房里没有留人,长康也去了北苑。 齐盛从京城回来了,光是礼物就带来了整整五车,其次是两个有经验的稳婆,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 四个身手敏捷的丫鬟,还有六个护卫。 四个丫鬟有两个镇国将军府送给李心慧的,其余的都是侯府和镇国将军府送来给齐夫人使唤的。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齐夫人让齐盛都安顿好,过了中秋节就让那两个丫鬟给李心慧磕头认主。 李心慧的手还使不上多少力气,脸上的疤痕到是收小了很多,远远看去,仿佛跟近日不小心划伤的一样。 齐盛从京城带来了不少包装精致的月饼,可李心慧想做冰皮月饼,八彩月饼,还有专门给齐聘婷做的小刺猬月饼。 白色的冰皮月饼好做,八彩的和小刺猬的稍微麻烦一点。 南瓜,紫薯,玫瑰,引子,绿豆,桂花,红豆,蜂蜜,全都各做一种。 小刺猬的包了豆沙和栗蓉,可是那个没有模具,只能用手雕。 李心慧一只手伤了,做小刺猬的就很慢,一个下午才做了十二个。 白白胖胖的小肚子,圆圆的小眼睛,还有那披着的倒刺的小棕色外皮。 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供奉月亮的圆碟里,别提有多可爱了。 明月楼的供桌上,月饼,福橘,葡萄,苹果,桂花酒等等,香飘四溢。 垫着蒲团,齐夫人对月祭拜,齐聘婷也跟着磕头。 她磕完头以后,迫不及待地道:“娘,嫂嫂,我可以吃了吗?” “我好喜欢小刺猬的月饼,等嫂嫂的手好了以后,我要学这个!” 齐聘婷的视线都被小刺猬的月饼吸附住了,怎么也不肯移开。 李心慧失笑,对着齐夫人道:“脱去那小棕色的刺皮,她可不就像是那白白胖胖的月饼一样。” 齐夫人闻言,娇嗔地瞪着齐聘婷道:“听到没有,你嫂嫂说你胖呢?” “还吃?” 齐聘婷闻言,对着她娘做了一个鬼脸,晃了晃自己圆鼓鼓的肚皮道:“胖就胖,小刺猬胖乎乎的多可爱!” “嫂嫂,你要快点好起来!” 齐聘婷凑到李心慧的身边,摇了摇她好的右手,撒娇之情溢于言表。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的鼻尖,宠溺道:“好好好,都教你!” “快端去吃吧!” 齐聘婷闻言,立即先把那一碟小刺猬的月饼抢了,然后娇笑着跑回房间先藏起来。 齐夫人拿着供桌上的月饼递给李心慧,轻叹道:“以前你伯父说我宠聘婷不成样子,现在好了,又来一个更不成样子的。” “明明手都没有好,还惦记着下厨?” “今天恰好是青云的生辰,可惜又不能替他庆祝。” 李心慧抬首,天上的月亮很漂亮,莹亮的光芒闪烁着,淡淡的乌云好似氤氲的雾气,萦绕在月亮的周围,透着一丝暗暗的光辉。 院里特意栽种的桂花都开了,细细的,小小的,莹白可爱。 李心慧其实并不太喜欢桂花,因为桂花的花瓣虽小,香气却最浓阴。 满院的桂花香,满院的喜庆灯笼,北苑居高临下,明月楼更能俯览整个定南府城的夜景。 喧闹的声音,零星的炮仗声,璀璨的烟火,这真是热闹的夜晚。 李心慧端起了一杯桂花酒,站在高高的明月楼上,转头,春风满面地道:“这是我在定南府城的第一个中秋节,等青云回来,我们做一桌席面,还在这里,再过一次。” 齐夫人难得见她这般开心,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这也是青云在书院最后一个中秋节了和生辰了!” 寥寥的语句,充满了离别的惆怅和不舍。 明月楼下,齐聘婷拽着她爹的手,分外刁蛮。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看花灯!” “娘在家陪着嫂嫂,您要陪我出去看!” 齐瀚有些头疼,他还约了徐润泽过来喝酒。 “好了,好了,爹陪你去。” “不过我们说好,戌时必须回来。” “好耶!” 齐聘婷拍手称快,高兴得在原地转圈。 齐夫人在上面看见了,笑着对李心慧道:“最喜欢凑热闹了,每年都要带一帮人去才能把她看劳了。” 李心慧闻言,对着齐夫人道:“我们也下去吧,您叮嘱一番,我们留在北苑也使唤不了几个人,让他们想去玩的都去玩。” “难得中秋佳节,纵然无亲可聚,也让他们感受一下人挤人的气氛。” 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自从胎象坐稳以后,她的心里也在没有什么牵挂之事。 渐渐的,心宽体胖,以前穿着宽松的衣服,现在一件都穿不了了。 “过了今年,明年到以后的中秋节,你跟青云都好过了!” 齐夫人在黄妈妈的搀扶下,慢慢顺着明月楼的楼梯走。 明月楼仿建于外藩的城堡,楼梯很宽敞,扶手很牢固,再加上台阶很矮,几步必有加宽的歇息之处,因此寻常齐夫人也喜欢慢慢爬上去赏景。 大家下来以后,除了黄妈妈陪着齐夫人在园林里面散步,其余的,基本上都出去玩了。 灶台留了两个小丫鬟,大门处,二门处,留四个小厮。 萧泽和长康没有出去玩,从京城来的那些护卫和丫鬟被大家攒使着,还没有正式当差,只当是假期,也都跟着书院的下人们出去逛花灯节去了。 园林里到处点了灯,黄灿灿的,长廊和亭子里,也全都摆满了点心,月饼,水果,仿佛走到哪里,都透出一股过节的喜庆。 李心慧陪着齐夫人游了一圈以后,回到了东厢房。 之前她给青云做一套秋衣和披风,算是生辰礼物。 可她想着青云回来的时候,应该再送一份礼物才是。 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用一把小小的匕首削着手指般大小的金竹条,一旁的篮子里面堆了上等的鹤羽,她想给青云做一只笔。 青云的字很小,用的毛笔笔尖也是最细的。 可那个笔尖终究要经常沾墨,多有不便。 她准备给他做一个,小小的,好似钢笔那种,一次性装墨多一点的。 圆珠笔是不敢指望了,那项技术艰难到望尘莫及。 修长的手指慢慢削着竹签的地方时,她的嘴角时不时噙着温柔而妩媚的笑意,她不知道,她在想青云的时候,眉头自然而然舒展,眼眸亮如星辰,嘴角轻抿着,透着无法遮挡的笑意。 月色当空照,风吹树影移。静谧的气氛中,隔着千万里远的距离,可心里那暖暖的幸福却不知不觉,倾泻而出…… 第两百二十六章暗使诡计 中秋节佳节,又称团圆节,追月节,玩月节。 街上的行人数不胜数,商贩和小摊更是挨着挤着。 长街无冷巷,灯火照归人。 云鹤书院的人陆陆续续都出来游玩了,一直守在外面,暗中观察他们动向的小厮一溜烟地跑回了名膳酒楼。 今夜的名膳酒楼可真是热闹,大厅里光是包席的都摆不下,门口都摆了十几桌。 有头有脸的人物,中秋节会友的,中秋节阖家欢乐的,中秋节游玩的公子哥们,全都往名膳酒楼涌去。 在定南府城,名膳酒楼出入的,基本上都是有权财的人家。 又缝三年一度的秋闱,所以城中更是热闹欢庆,有些人家还直言提前庆祝桂榜之喜。 张管事在后院的耳房里面见了前去打探的小厮,暗夜下,两人没有点灯,只能隐隐透过月光,看到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小厮恭敬地垂着头,小声地回禀道:“从京城来的那一大帮子人,基本上都出来游玩了。” “齐瀚和他的女儿带着一帮的护卫,丫鬟,婆子,也出来了。” “只有那个齐夫人,陈娘子,以及之前万掌柜联系的长康没有出来。” 张管事闻言,立即冷笑道:“这么好玩的日子,长康都不出来,可见万掌柜之前有多蠢,竟然会真的以为长康为了银子背叛他的师傅!” “想要她出来很容易,你过来……” 张管事对着小厮招了招手,小厮立即附耳过去! 他压低声音,细细地吩咐一遍。 小厮的躬着背,恭敬地听着,随即回道:“放了火小的就走,还是回来?” 张管事闻言,眼眸微闪,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回来,到时候我再安排你走!” “是,小的知道了,这就去办!” 小厮恭敬地退下,心里想着,还是张管事办事周全。 这眼看整修好的酒楼和后院都被烧了,这陈娘子怎么会不出云鹤书院? 她若是出了云鹤书院,火灾发生,众人慌忙逃生,就算有人跟着,挤一挤也就散了! 南街在码头边上,挨着的都是铺面酒楼。 许多杂耍的卖艺人在码头边的空地上喷火,胸口碎大石,比试刀剑,挨着观看的都是人挤人。 就连挂了牌匾的《食香阁》前面,也有演皮影戏的,几道台阶都站满了人,那小厮来的时候,四处瞅了一眼。 人太多了,周围都是拍手叫好的声音。 他寻思着,这把火怎么放才好。 周围的街巷里面,全是摆了摊位的商贩,后院临街全是小吃,真正可谓人山人海,陋巷不空。 没有办法,人太多了,后来小厮提了一桶油,装作看热闹被人慢慢挤到后面去。 他坐在地上,用衣袖掩着,将那油顺着大门缝慢慢地倒进去。 油味很重,周围的人下意识皱了鼻子,左右看了看! 不远处的玩杂耍的,“呼”的一声,一下子吐了一口火出来! 那火苗长长的一串,差点烧到围观百姓的头发上! 大家齐声喝彩,大呼出声! “好!” 周围啪啪啪啪都是掌声,那小厮阴冷一笑,看着众人又专注看戏的时候,丢了一个火折子,然后蹿在人群里跟着拍手。 突然蹿起的火苗太大了,一下子就烧到了后面好几个人的衣服。 不知道谁惊叫一声:“走水,走水了……” 大家定睛一看,只见高高的酒楼,从那大门的门缝里烧了出来! 所有人下意识都在想,那火是从里面烧出来了的! 殊不知,那一哄而散的人群里,裹着油桶的小厮随着拥挤的人群渐行渐远。 码头上不缺水,舀水的木盆,木桶,全都有。 可问题是,那水泼上去没有用,火灭不了! “是油,有人放火!” 救火的人喊了一声,大家下意识停了下来,只见那火苗都窜到了高高的牌匾上去! 没有回陈家村的陈赖皮,一直都在街头浪荡,偶尔吃点小吃,偶尔看点小玩意。 可那片火光的位置太显眼了,显眼到他以为自己是做梦! 他冲上去,只见新做好没有多久的牌匾“嘭”的一声,掉落下来! 围观的人不停地嘈杂着,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丧尽天良了,竟然有人放火!” “那是油火,现在淋水也没有用啊!” “官府的人应该就要来了,可来了只怕这酒楼也保不住了! “还好在当街口,旁边的铺子都在浇水,这可千万别烧着了人家的铺子,不然这酒楼还没有起来,只怕陈娘子要赔死了。” “哎,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陈娘子也真是够倒霉的,开个酒楼也惹来这么大的祸事!” 陈赖皮感觉眼睛都被烧起来了,他眼睁睁看着他擦过的房门,他擦过的窗户,还有他亲手挂上去的灯笼,通通都没有了! 前几天他们还在开玩笑,说是等到开张,便要第一个来吃! 可在这一片火光里面,他仿佛失聪了,也眼盲了,手脚在僵硬过后,用力地推开人群,不要命地奔向了云鹤书院…… 放火的小厮回到了名膳酒楼,油桶和他抱着油桶的衣服还在。 他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心里想着,办了这么一件大事,赏银子最少也该有五两。 “跟我走!” 暗影里,张管事出声道,率先出门。 小厮见状,心里一喜,连忙跟上。 可他跟着张管事上了后院外的马车以后,才忽然发现,车上有两个身穿劲装的黑衣人。 小厮刚刚进去,瞪大的眼眸还来不及收回打量的眸光,立即就被敲晕了过去。 张掌柜踢了他一脚,将他的身体彻底踢进马车里,然后进了马车。 “走!” 张管事吩咐一声,马车立即摇摇晃晃地动起来。 “今夜拥挤得很,马车驶不进去,如果让徐润泽知道小寡妇被趁乱劫走了,明天的城门也一定出不了。“ “等会马车会在城门口的地方等着,我们劫到人以后,务必要制造假象。” “让救火的人都以为,小寡妇还在书院。” “让书院的人都以为,小寡妇在火场。” “天一亮,你们带着人出城,立即赶往杭州府。”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三人商议完以后,立即用麻袋套了小厮的身体,然后下了马车。 马车继续往前慢慢悠悠地赶,方向是城门口。 而张管事则带着身边的两人和麻袋里的小厮,先去了火场。 衙役已经到了,围观帮忙救火的人很多。 张管事抱着一袋沙冲进人群里,火光耀眼无比,他用一块湿湿的毛巾捂住嘴鼻,嘶喊道:“油火用沙袋灭!” 他往那大火里面甩了一袋沙,接着衙役们和救火的人立即去抬沙,跟着他的两人见状,立即将麻袋里的小厮也抛进了火场。 一袋一袋的沙往里面扔,那三人随着去抬沙的人群,立即隐匿在围观的人后汇合。 “走,去书院!” 一道冷戾的声音响起,三人立即奔向云鹤书院的方向。 三人的脚程快,穿街过巷,很快就潜伏在了云鹤书院的周边。 陈赖皮冲进书院,找到了长康! 他语无伦次地道:“酒楼,酒楼,被人放火了!” “烧得很厉害,估计救……救不回来了!” “什么?”长康面色骤变,瞪大的眼眸里,全是不敢置信。 陈赖皮的眼眸还是红的,里面的光绝望而无助。 “是油火!” 长康的脑袋一转,立即就想了无数种可能。 “不管是谁做的,这件事都不能让我师傅知道!” 长康立即冲到对面厢房找萧沐。 萧沐正在自斟自饮,抛出去的花生米从门框上回弹过来,精准地落入他的口中。 他正玩得起劲,长康“嘭”的一声,推门而入! “出事了!” “啊……咳咳……”萧沐的圆眼狠狠地瞪了瞪,愕然之间,眼睁睁看到暗花生米呛入他的喉咙。 第两百二十七章谢府背锅 “咳咳……” “什么事情?” 萧沐掐着自己的喉咙动了动,缓和过来以后,立即去拿长剑。 长康不敢耽搁,连忙道:“有人在我师傅盘下的酒楼放了火,我怀疑是想引我师傅出去!” “不管是不是,酒楼着火我师傅去都于事无补。” “酒楼那边我过去看着,你现在就去北苑,我师傅在东厢房。” “陈公子说你是暗卫出身,隐匿应该不是问题,齐院长他们回府了,你就可以回来休息!” 萧沐闻言,眼眸微眯,当即对着长康挥手道:“你快走,我们分头行动!” 他话说完,人已经提着长剑快速地出了房门,一跃而起。 长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工房,立即对着身边惴惴不安的陈赖皮道:“不烧也已经烧了。” “从现在起,我们出去以后,主要还是观察身边的动向,看看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 中秋佳节放火,而且还是在云鹤书院人丁萧条的时候。 长康去大厨房拿了一把锋利的斩骨刀别在腰间,立即带着陈赖皮往酒楼的方向赶去。 长街灯火巷,寂静夜无声。 书院外,挨着的人家基本上都上街去玩了,周围静悄悄的,步伐快的时候,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 长康和陈赖皮几乎是朝着南街的方向跑,警惕的眸光看着路边的游人,一个个成群结队,偶尔有些牵着孩子或者抱着孩子的妇人。 眸光所到之处,看得见的都是欢声笑语。 他们二人心急如焚,沉到谷底的心灌入无数的冷风,一路只知尽快赶到,丝毫没有半刻的流连。 张管事带着身边的两人一直守着,可那去匆匆的两人,分明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还是那个陈娘子的大徒弟,长康! 皱了皱眉,张管事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他们可能已经有警惕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那个陈娘子竟然没有出来?” 张管事喃喃道,再耽搁下去,齐瀚带着人回来,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走,进去探一探!” “我们三人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位去探,记住了,那个陈娘子住在北苑的东厢房,跟正远是隔开的。” “如果发现有人穷追不舍,那就把人往谢府引,我们脱身以后,就聚在那里接应!” 张管事沉凝一会,很快就有了注意。 身边的两人都听他的吩咐,当即三人几个纵身,立即潜入了云鹤书院。 李心慧根本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她的院子里,也摆放了供奉月亮的月饼,点心,水果,还有桂花酒。 她做好了两只笔以后,用小刀在上面细细地刻了两句诗。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终于,都做好了。 月影下,她拿着两只金竹为壳,鹤羽为芯的笔反复看了看,拇指摩擦着那细小的刻痕,好似在想,这两只笔的使用寿命。 萧沐隐匿在树影中,视察的眸光从整个东厢房的上空扫了一圈。 没有什么异常。 他看着树下的陈娘子,这位就是豁出性命救他们将军的女人了。 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发饰少得可怜,她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眸也异常明亮。 她抬首看着月光,一个人在庭院之中静静地走着,步伐轻快有趣。 萧沐靠在树干上,双手抱着长剑,头往后仰着,将视线都停留在院中的人影上。 大约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风声里,似乎掺杂了一些凌厉的气息。 萧沐下意识抬首,只见东厢房的房瓦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立即眼眸一眯,右手下意识把长剑拿起来。 只见对面房瓦上的人影一跃而下,对着庭院中的陈娘子就挥了一掌。 萧沐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快得不可思议。 他手中的长剑顷刻间就刺中了那人劈过来的手掌,步伐无声地停下,凌厉不凡的身影立即挡在了黑衣人的面前! “说,谁派你来的!” “这么想死?” 萧沐说完,手里的长剑立即就挥动起来。 李心慧看着那缠斗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连忙往后褪去。 她认得萧沐,青云走之前,还特意来拜见过她! 而另外一个,劲装的黑衣黑裤,带着面纱,身手敏捷,手里握着一把澄亮的大刀,一眼便知来意不善。 李心慧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小刀,两只刚刚做好的笔。 瞪大的瞳孔里满是惊惧,她感觉脑袋里涨成一团,丝毫没有头绪! 到底谁想杀她? 萧沐的轻功极好,不过片刻,那人就已经身中数刀。 “别杀,留活口!” 李心慧喊了一声,立即将两只笔仿佛袖兜里,手里紧紧地握着匕首。 她想知道,背后动手的人是谁? 萧沐也不准备将这个人杀死,他挑断了黑衣人的手筋,黑衣人手里的刀握不住,立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时候,正院那边传来一声嘶喊! “啊……救命,有刺客!” 李心慧闻言,面色骤变! 她立即对着萧沐道:“快,去看看齐夫人!” 萧沐的脸色变了变,并没有动! 他们在训练的时候,非常明确地被警示了,随时随地,认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 自己要保护的人是谁? 此时此刻,在不能确保陈娘子安全的情况下,他不能抽身去正院。 可他知道齐夫人的安危非常重要,一时之间,他踌躇着,面露难色。 李心慧立即就明白了萧沐的担忧,她一边往正院跑,一边对着萧沐道:“走,我们一起去!” 萧沐见状,立即挑断了黑衣人的脚筋,确定他确实跑不了以后,这才跟了上去。 狭窄的廊道里,穿过以后,萧沐看到了陈娘子往齐夫人的院子跑。 顷刻间,一个黑衣人出来缠住了他。 这个黑衣人的功夫明显比之前的更厉害,身形更为高大,内功很强,似乎是江湖里的老匹夫。 萧沐不敢怠慢,一边跟高大的黑衣人缠斗,一边往正院里面掠去。 可跟他缠斗的人,似乎早已看出了他的意图,一再纠缠阻拦。 萧沐最强的是轻功,此刻也不管后面的会不会放冷箭,立即不管不顾地朝前掠去。 身后的人看着他如同惊鸿般的身影,心里暗道不好。 他立即跟了上去,正院里,齐夫人的房门大开,黄妈妈护着齐夫人缩在床头,可空荡荡的门外,刚刚的黑影已经不见了。 她们二人不敢置信地盯着房门口看,并不清楚,到底那个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李心慧冲进正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开的房门,眼眸一冷,她的心立即就沉了下去! 她将手里的匕首往上缩,企图藏起来,必要的时候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可她的步伐刚刚上了台阶,“嘭”的一声,后颈被人重重一击,她手里的匕首“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李心慧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感觉有人用麻袋套住了她,扛着她跑。 萧沐冲过来就看到了,陈娘子被人套了麻袋。 他立即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对方从头到尾要动的人,只有陈娘子。 萧沐手里的长剑对着那企图想走的人一剑,可那人竟然用陈娘子挡在前面。 萧沐被迫收手,内力震乱了他的心脉,他猝不及防,吐了一口鲜血。 那人见状,蒙着面巾的脸看不清楚,可那眼眸却阴狠一笑。 只见他立即一跃上墙,纵身一跃,立即就消失在萧沐的眼前。 萧沐握紧长剑的手一紧,长剑在地上用力一刺,剑身回弹,他借力跃上上高墙,不顾身上的内伤,追了出去。 后面跟来的人影见了,心知阻止不及,立即返回。 东厢房内,院中的人影动不了身,只能看着身上的血汩汩地往外冒。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眼眸一喜,以为有救了! 谁知来人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脖子狠狠一剑,鲜血喷涌而出,落在他尚未涣散的瞳孔里。 只见那瞳孔沁入了血液,变成了诡异的猩红。而他身边的人冷笑一声,立即闪身离开。 第两百二十八章搜查谢府 暗夜里,疾风阵阵。 呼啸的风声在萧沐的耳边快速地流动。 他追着前面的人,十丈远,五丈远,两丈远…… 他手里的长剑直指过去,眼见剑身立即刺穿那人的后背,那人的脚却蹬在高高的一面墙壁之上,然后翻墙而入。 萧沐立即准备翻进去,身后一阵疾风,他感知有危险,立即闪避。 转身的一瞬间,闪着寒光的长剑从他的脖子边缘划过,光是剑气就伤了他的皮肉,沁出了一道半弧形血珠。 萧沐眼眸欲裂,瞳孔深深,只见他根本不理会身后的杀招,立即一跃而入。 谢府自分家以后,别府而居,各院平日里都是落了锁的。 萧沐进了院子以后,只见整个院子里寂静无声,越是如此,他显得更加小心。 可身后的那个人也进来了,跟他一起在院子里缠斗起来。 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在一起,声音异常刺耳。 安静的院子里亮了起灯光,守门的小厮打开房门。 主子们都在后院,他们在前院小厮们,好几个都偷着出去玩了。 空旷的院子里,他看着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立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眶。 “结果……” “啊啊啊……鬼啊!” 小厮一声惊叫,仿佛闷雷炸响。 谢府挨着几房,渐渐亮起了灯。 后院没有睡的,直接点了火把,四方汇集,跟一条条火龙一样。 高大的黑衣人见状,不跟萧沐继续纠缠,转而翻墙离开! 萧沐追出了墙外,心里大约明白,那贼进入了定南府城的大户人家。 火光闪耀,众人已经警醒。 萧沐连忙绕到前门,只见上面的牌匾写了《谢府》。 来了云鹤书院许久,自然知道云鹤书院跟谢府的牵扯! 萧沐心里一堵,总感觉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可他一个护卫要想去谢府搜人,谢府肯定不允。 他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掠回书院。 在他的身影消失以后,谢府后的角门处,慢慢走出了两道黑影,而那颠簸了一路的麻袋,随意地丢在了脚边。 张管事一把扯下蒙面的面巾,立即对着身边的黑衣人道:“你先带着人走,天亮若是城门不盘查,立即走,若是盘查,把人毁容弄哑,扔在牙行。” “好!” 那人应了一声,立即扛起地上的麻袋,往城门边掠去。 云鹤书院,灯火通明。 东厢房找到一具男尸,陈娘子不知所踪。 齐夫人打发四个小厮出去找齐瀚,结果其中一个小厮很快去而复返。 “陈娘子盘在南街的铺子被人烧了,大家都在说,官府的人去了好多,老爷和长康他们也在。” “我先回来禀告夫人,老爷他们应该很快回来。” “你先下去守着,让回来的人都警惕着,老爷回来立即前来回禀我!” 小厮闻言,磕了一个头以后退了下去。 齐夫人的手撑在桌上,感觉头很疼,心里沉甸甸的,眼皮一直在跳。 她不记得这种正襟危坐的日子过去多久了,在京城的时候,去参加宴会都要绷得紧紧的,因为一个不留神,很有可能就陷进别人的陷进里去。 自从跟了齐瀚以后,她对着土匪的时间都比对着刺客多。 可是今天,竟然有人敢上她家的大门抓人! 齐夫人的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冷的笑容! 黄妈妈的眼皮闪了一下,腿有些软。 她想上前给齐夫人揉揉额头,结果齐夫人挥了挥手,对着黄妈妈道:“你带着一个小丫鬟去心慧的房间找找,也不用翻,就看看她寻常整理的那些菜谱可还在?” “那丫头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不可能是奔着财。” 黄妈妈有点怵,这个时候不敢离开齐夫人的身边。 结果齐夫人斜倪了她一眼,她轻叹一声,招呼了一个小丫鬟跟她去了东厢房。 萧沐唇边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凝固了,显眼地沾在他的嘴角。 脖子上更是一圈,染红了衣襟,看着很是吓人。 他回到书院的时候,只见小厮和丫鬟们个个提着棍子走来走去,很是警戒。 正厅里的灯是大开的,门也是大开的,他看到了正襟危坐的齐夫人。 血气翻涌,五脏六腑有些疼,但不是很重。 萧沐立即走了进去,跪在地上。 齐夫人见他一个人回来,而且还受了伤,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眼眸忽闪着,身体忽然覆上一层冰冷的寒意。 “那丫头……没有救回来?” 萧沐闻言,立即摇了摇头! “我亲眼看着那个人进了谢府的院子,后来我跟其中一个打斗的时候,谢府的人全都惊动了。” “这件事太蹊跷,我回来请夫人和院长拿主意!” 齐夫人闻言,面容僵得厉害! 整个定南府城,知道他们跟谢府结怨的,多不胜数。 可有胆量动他们的人而嫁祸给谢府的,她一个都想不到。 “你先去谢府盯着,我们随后就到!” 齐夫人冷声地吩咐道,不管是不是谢府做的,谢府这一趟,必行! 萧沐正有此意,他本就是回来报信的。 他立即快速原路返回,而此时,急匆匆的一行人都回来了。 就连原本跟齐瀚约了喝酒的徐润泽也来了,几十个衙役都在外面候着,阵仗很大。 齐瀚和徐润泽听完齐夫人的叙述以后,脑门上惊起了冷汗。 若是那刺客大开杀戒,只怕北苑将会无人幸免。 “酒楼的火灭了,前面的两层酒楼都烧毁了,后院也烧了一半。” “心慧也被掳走了,若说是谢府,这番大的阵仗可以说是破釜沉舟。” 齐瀚的脸色很差,眼眸深得探不到底。 这背后的人出手,狠辣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不像是谢府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 “既然是有人证,那这件事便由官府出面!” “我带人去另外一个地方!” 齐瀚跟徐润泽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颔首。 齐夫人看向齐瀚,眉头下意识皱起,好似有些事情,她不知道? 徐润泽带着一众衙役去了谢府,团团围住,势头汹汹。 谢府的人惶惶不安,不管几房,全都汇集到一起,严阵以待。 长康满脸是灰,握着斩骨刀,眸光森冷。 陈赖皮也满脸是灰,刚刚扑灭了大火,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书院的下人来报,北苑出事了。 齐夫人受到了惊吓,东厢房里死了一个刺客,陈娘子被掳走了。 齐瀚对着长康道:“后来那个万掌柜还有没有找过你?” 长康闻言,摇了摇头。 “我听说他们从杭州府来了一个张管事,人很凌厉,一来就撤换了不少人!” “这个万掌柜虽然还是掌柜,不过手上没有什么实权了!” “我有预感,这件事就是他们做的,上一次万掌柜找我的时候,口气里透露的意思很明确,他们仗着背后之人有权有势,傲慢无力,鄙夷不屑!” “什么意思?”齐夫人看向长康。 长康下意识抬头看向齐院长。 齐院子安抚地拍了拍齐夫人的手,叮嘱道:“待在北苑,照顾好聘婷。” “你……” “没事的,不管是谁做的,人在北苑出事,就是跟我齐瀚结仇!” “这件事,我会亲自给心慧和青云一个交代!” 齐瀚打断齐夫人的话,带着齐盛,长康,陈赖皮和几个护卫去了名膳楼。 书院里面安静极了,从京城来的护卫和丫鬟们全都自觉站岗。 齐夫人身边的黄妈妈被搀扶去睡觉了,齐夫人的身边换了几个得力的人。 谢府灯火通明,在徐知府彻查下,五房无人安睡。 谢老夫人杵着拐杖,脸色阴沉如水。 那些衙役连茅房都不放过,谢府的主子们一个个打着哈欠,陪着徐润泽坐在厅堂。 萧沐的身形很快,可找了一圈,确实找不到人影。 他无声地对着徐知府摇了摇头,徐知府磕下眼眸,放下手里的茶盏。谢府的主子们见了,立即站直了身体。 第两百二十九章积怨深深 “中秋佳节,实在是不愿上门打扰。” “这件事虽说没有在谢府搜出人来,可人影翻墙入了你们谢府,并且在你们谢府打斗一番都是不争的事实。” “今夜暂且就到这里,诸位若是事后想起什么线索,还望来府衙告知。” 徐润泽的话说完了,谢府的人愣了一下。 他们对于今天这场扫兴的事件表示十分地抗拒。 知府大人不肯透露,到底是谁被抓走了。 到现在他们还一头雾水,怎么那人影就进了谢府? 怎么中秋佳节,知府大人亲自坐镇,而且来势汹汹! 谢五爷站出来,打着圆场道:“徐大人经管放心,若真有贼人栽赃谢府,您不上门要人,我们也会送上门去。” 徐润泽扫视了周围一圈的人影,看着他们一个个,垂头不语,当即冷笑道:“被抓走的这位,可是平西将军的救命恩人。” “诸位心里有个数,这件事,还完不了!” 徐润泽不顾谢家五房齐齐变了的脸色,带着一众衙役撤离了谢府。 静谧的气氛里,谢家当家的主子一个个面面相觑。 谢大爷后怕道:“萧将军的救命恩人?” “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这件事到底是谁在陷害谢府?” 谢家的二爷,三爷,四爷,五爷,全都下意识看向了谢大爷! 说真的,他们心里都在打鼓,是不是谢大爷咽不下之前那口气,故意在这个当口招惹云鹤书院。 谢大爷看着众人打量的眸光,嘴角微微抽搐着。 “你们看我干嘛?” “我身边的人哪有翻墙入室的能力?” “再说了,当初跟云鹤书院结怨的可是那个贱妇!” “嘭!”谢老夫人狠狠地摔了一个茶杯。 室内顿时又静了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微乎其微! 谢老夫人喘息着,阴狠的眸光凌厉地瞪视着身边的这些好儿子们。 只见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冷戾的笑容,嘲弄的声音冰冷至极! “二十年前,定南府城第一书香世家,是谢府!” “十年前,定南府城第一书香世家,还是谢府!” “可是齐瀚来了,创办了云鹤书院,自此以后,谢府的族学渐渐凋零,连我们谢家的子孙都以拜在齐瀚的名下为荣!” “如今,齐家不过是丢失了一个连身份都摆不到明面上的人,我们谢家五房,全都搜了一个底朝天?” “谢府有你们这一群不肖子孙,如何不败落?不凋零?” 谢五爷往后站了站,心里嘲讽鄙夷。 谢府若是不自大,别人如何会有轻贱之心? 当初齐瀚见明坤在谢家族学不受待见,不忍他天资埋没,故而收在门下。 谁都说,一个庶子的嫡子而已,能有多大的出息? 多的话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其他的二房,三房,四房也不想再听了! 老夫人住在大房,操的是大房的心,怨也是怨大房不争气? 他们一个个面色紧绷,心里却冷笑着,不屑一顾。 谢老夫人发泄一通,见一个个跟没脾气的狗崽子一样,她冷哼一声。 “都滚回去吧,分家了,树枝大了,大风刮不断就想再生枝丫!” “去吧,都去吧,小心点,别全都折断了,连细枝末叶都不剩!” 几位谢府的爷皱起了眉头,老夫人这话很毒! 可他们不想争辩,争辩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天亮都回不到各自的院子。 今夜若不是这一出,衙役围府,他们也不可能聚一起! 中秋节,给老夫人送了礼以后,一家家关起门来,谁管谁家院子进人了? 更何况,所谓进来的人影,是在大房的院子! 所有人都走了,谢老夫人听着身边的人回禀,儿子又去了姨娘的房里。 她冷哼一声,决定彻底放弃这个儿子了。 就让他醉生梦死吧,横竖她还有一个好孙子呢? 齐瀚跟徐润泽这笔帐,她记下了。 夜深了,名膳酒楼已经打烊了。 伙计还在收拾,大厨房泥泞一片,掌勺的几个师傅都已经累极走了,剩下的学徒在收拾。 齐瀚下了马车,转头对着跟来的众人道:“长康跟着我进去就好,你们等在这里。” 他说完,对齐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人暗中潜入酒楼查看。 齐盛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然后隐匿到人后,带了三个侍卫跟他朝暗处走。 万掌柜还在算账,看到齐瀚来的时候,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他眼眸忽闪,连忙从柜台里迎出来道:“齐院长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可这……太晚了……大厨都走了,小的可做不了一等一的席面招待呢?” 齐瀚闻言,斜倪了一眼点头弯腰,看似恭敬,实则言语散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万掌柜,坐到大厅里面的椅子上道:“能不能做出来,那是你们的事?” “早些年寇大海在京谄媚的时候,我还是有幸见过一二的。” “怎么?我来了,你们的张管事也不出面迎一迎?” “说不定他就此惹恼了我,我这么多年的正人君子也当够了,想要在背后当一回阴死人不偿命的主呢?” 万掌柜愕然,齐瀚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全都是披着一身长衫,穿着鲜亮的褙子,端着一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曰的高姿态! 可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人,浑身散发着凌厉逼人的气势。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犀利冷寒,直直地望着他。 万掌柜下意识一抖,心生怯意。 “齐院长大驾光临,张某有失远迎了!” 上到包厢的楼梯口出,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慢慢地走了下来。 齐瀚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而立之年,脸盘宽大,眼眸深邃犀利,步伐稳健笔直,一眼便可知是一位练家子。 他的脸色更冷了,坐在椅子上,直到来人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张管事抱拳,对着齐瀚作揖道:“在下张兴志,杭州府寇老爷身边的一个跑腿。” “这不,我们老爷听说万掌柜处事不周,这才调了我过来。” “张某也是想着身份卑微,不好上门拜见齐院长,不然怎么能让您亲自登门呢?” 张兴志说完,站在一旁,一副随时等候吩咐的样子。 齐瀚看了一眼长康,长康将自己别在腰间的斩骨刀“嘭”的一声,用力地砍在了圆木桌子上。 万掌柜瞧着长康看他的眼神,阴鸷冷戾,寒意彻骨,只怕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之前万管事给了我五百两银子,想要暗中毁我师傅的清白,纳她为妾。” “还许诺我,事成再给五百两!” “今日上门……” “今日上门,希望你们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给一个说话!”齐瀚截断了长康的话。 心慧是不是在这里,不得而知。 他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不能暴露心慧被掳走的事实。 不然…… 张兴志看了一眼愤怒不甘的长康,再看一眼犀利逼人的齐瀚。 抬起脚,“嘭”的一声,将万掌柜踹到在地。 “咔嚓”一声,万掌柜的尾椎骨应声而裂! “啊啊……” 他惨叫一声,身体痛得动也不能动,牙关被咬得死死的,头上全是虚汗,脸色青紫一片,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 张兴志视而不见,继续一脚用力地踩在了万掌柜的脖子上。 万掌柜哼哼两声,嘴角全是鲜血,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可那撑大的瞳孔里,聚敛的眸光正一点一点地消散。 张兴志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后鄙夷地看着脚下的万掌柜道:“我们家老爷一再说了,以和为贵,万万不可挑起事端!” “尤其是,一个狗奴才惹不起的事端!” 张兴志说完,放开了脚。 可此时被踩断脖子的万掌柜已经彻底没气了。 长康握着斩骨刀,心里愤恨不已。这个张兴志猖狂到,在他们的面前杀人! 第两百三十章杀人了 齐瀚的掩藏在衣袖里面的手,紧了又紧。 他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步伐直接从万掌柜的尸首上踏过! 一身凌厉不凡,咄咄逼人的气势对着张志兴横扫而去。 张志兴下意识往后退,深深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惧意。 齐瀚多少年没有这般愤怒了! 以为他一介文弱书生,见了一个死人,就能震慑到他了? “呵呵!” 齐瀚忍不住发笑,心里一股潜藏多年的疾风骤雨忽然就爆发出来了! 他一把抓住张兴志的衣襟,在张兴志面容骤变的时候,冰冷道:“一个张金辰都尚且不能一手遮天,一个寇大海凭什么猖狂到这种地步?” “张金辰的这一只手,我砍定了!” “而且要张金辰自己砍!” “我给你们两个时辰,天亮之前我见不到从我北苑掠走的人,你们家主子的命,你的命,我都要了!” “走!” 齐瀚说完,率先走出了名膳酒楼的房门。 长康用力地拔出斩骨刀,愤恨地看了一眼被震惊到的张兴志,尾随齐瀚离开。 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张兴志慢慢走到门口,只见齐瀚的马车早已远去。 名膳楼里还有一个死人,张志兴的眼眸眯起来,心有不安。 齐瀚的口气太笃定了,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笃定口气! 而且还说得这般决绝! 长康坐在马车外面驾车,齐盛也坐在上面! 凄迷的夜色里,只听他压低声音回禀道:“所有包厢和后院都找过了!” “没有!” 齐瀚闻言,闭上了眼眸,轻靠在车壁上! 生锈的铡刀终究是铡刀,斩下一介走狗的脑袋,足以。 “我看到那个张管事敢下楼的时候,就知道师傅肯定不在他们哪里!”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当着院长的面把万掌柜杀了!” “像是赔罪,但更像是震慑!” 长康虽说驾车,但双眼一直没有看路。 茫茫然的,好似看到什么都一样! 齐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即为他解惑道:“像这种为主子管账的奴才,看着风光,签下的都是死契!” “震慑?” “呵呵,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这件事……主子自有打算!” 长康磕下眼眸,点了点头! 地方他们找了,人他们见了,也威胁了。 徐知府都出动了,若是明日……见不到师傅…… 长康忽然觉得,若是陈公子在这里,刚刚就会杀了那个张兴志。 或者百般折磨,说到底,还是看能不能豁出去! 他刚刚这般想着,只听齐瀚吩咐齐盛道:“回去以后,带上人监视着名膳楼的一举一动。” “天亮若是心慧没有回来,抓了那个张管事,杀了,送人头去杭州给寇大海!” “好勒!” 齐盛激动地应声道,多少年了,这种紧张刺激的日子又来了! 他用力地拍了拍长康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长康心有愧疚,因为刚刚他还在想,齐院子根本没有尽力。 回到北苑,齐瀚把长康和萧沐聚到一起,吩咐道:“你们两个下去收拾一下,天亮若是他们还没有送人回来,你们便直接去找青云。” “我要给青云写封信,你们一会过来拿!” 萧沐和长康闻言,颔首退下。 出了北苑,长康对着萧沐询问道:“为什么齐院子不请徐知府盘查城门?” 萧沐闻言,眼眸微眯,声音冰冷道:“因为他们摆明了不惧云鹤书院,无冤无仇,抓走陈娘子肯定是想占为己用。” “陈娘子暂时还不会有危险,可是如果他们知道带不走人,也不想送回书院,必然是要……” “让他们带走,我们还有可能在半路截道。” 萧沐的话让长康为之一震。 齐盛带人去守着名膳酒楼,如果那个张管事心有惧意,自然会送人回来! 如果他不肯,那么他们便只能…… 想到这里,长康跟萧沐立即去收拾东西,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收拾的。 齐瀚写了一封密信,附上他从不示人的信物,然后把信封起来。 长康叮嘱了陈赖皮把烧毁的酒楼和院子整理好,把身上所有家当都给了他。 陈赖皮慎重地接下,心里明白长康要去做什么。 他也想去,可总要有人留下来,照看烧毁的酒楼和院子。 长康和萧沐拿了信以后,就一直密切监视着云鹤书院周围的动向。 可卯时过了,辰时天色大亮,云鹤书院的四周安静无比。 将隐匿在暗处的两匹骏马牵了出来,萧沐一跃而上,对着长康道:“走吧!” “驾” 晨起,仿佛咆哮一般的马蹄声跶跶地响着,带动一阵疾风。 一个时辰以前,城门开了,一亮简朴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城门。与此同时,一骑行而来的男子,面色焦急,与马车错身而过。 马车刚动时,很慢,出了城就变得很快。 李心慧迷迷糊糊被颠醒,头撞在车壁上,颠过来,颠过去,都是撞击的声音。 眼眸的光太暗了,她闻到一股粗麻袋的味道。 她用脚蹬了蹬,麻袋是被捆绑了的。 好似有些东西压在了她的身上,不重,是米糠的味道。 嘴巴被堵起来,李心慧感觉腮帮子特别酸涨,后颈疼得她眼泪打转。 一颠,一颠的马车里面,她用力地动了动! 结果,有人狠狠地踹在米糠上面,那米糠压着她,不是很痛,可是她喘不过气来! 那人踹了一会,感觉闷到下面的人,却不会闷死时道:“你最好老实一点,如若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结果了你!” 李心慧听到极冷的声音,那口气好似杀不杀她,得看他的心情! 李心慧无力地躺着,身体随着车身甩动一会,然后道路平坦了,她渐渐得到了喘气的机会。 手脚被绑住的,还被封在麻袋里。 费尽心思去北苑抓她,又没有杀了她,只能说明,她还有用。 李心慧安静下来,小憩一会,准备养精蓄锐。 名膳酒楼的灯亮了一夜,张兴志打发了伙计小厮,也坐了一夜。 他反复揣摩齐瀚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他还在想,怎么也想不通! 可天色已经慢慢变得灰白,一阵马蹄声响了起来,张兴志低头,只见酒楼的正门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穿着寇家家仆的衣服,看起来行色慌张。 张兴志眯了眯眼,连忙下楼。 来人正是寇大海的随身小厮,寇顺。 他看到张兴志以后,下意识就摇着头,满面慌张道:“老爷说了,成王出事了,牵连甚广,让张管事不要动手了!” “什么?” 张兴志满面惶恐,惊惧的眼眸里堆满了骇然! 他终于想明白齐瀚话语里的深意了! 京城出事了,张阁老顾忌不到寇家! 这个时候,太好动手了! “遭了,快走!” “刘四已经把人带出城了!” “什么?”寇顺瞪大眼眸,他忽然想到自己是第一个进城的。 而当时有一辆马车,也是第一个出城的。 他当时着急,根本没有注意看! 而且当时的天色还暗,他也看不清楚! 想到这里,寇顺心都凉了,他想起了主子收到密信以后,千叮咛万嘱咐,必须要赶来阻止! “走!” 寇顺大呼一声,连忙奔至门口。 可比他更快的张兴志却慢慢退了回来! 寇顺定睛一看,只见几个长剑对他们直指过来! 他们进了酒楼以后,便将门关了起来! “张管事急着走?” “不用急,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 “不过,你的人头我们老爷说了,送去给你们的主子当礼物!” 齐盛说着,脸色阴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张兴志的瞳孔一缩,慌乱的视线扫视一周,出声道:“我认识人,我知道他会走哪条路,我去追的话,事半功倍!” 齐盛闻言,貌似有一点道理。 他的剑指向寇顺,出声道:“他说的那个人,你也认识吗?” 寇顺下意识想点头,可张志兴立即从后面给了寇顺一掌,一掌就将寇顺的心脉震断了。 手段之狠辣,让齐盛都忍不住侧眸。 这种人,暴戾成性,自以为是。 就算留他一条命,他也不会配合的。 想到这里,齐盛便立即使出杀招。 六个护卫将张兴志围在一起,他们个个的功夫都很好,尤其是齐盛,内功和剑术都是一绝。 张兴志寡不敌众,被齐盛斩杀在剑下。 临死前,眼眸瞪大,瞳孔涣散,嘴里汩汩地冒着鲜血。那脖子处喷涌的血染红了名膳酒楼的窗户,早起的小摊贩见了,惊叫一声:“杀人了!” 第两百三十一章龙纹玉符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查了,大家一直围着名膳酒楼指指点点。 一个个惊惧交加,反复地议论着,抬出来了三具尸首。 衙门里的人把名膳酒楼封了,大家看着那么大的名膳酒楼,就这样无比安静地耸立在闹市里。 可这酒楼里面的事情还没有结果,那边《食香阁》烧得只剩几根大柱子的灰烬里面,却抬出了一具焦尸。 定南府接连出了纵火案,杀人案,焦尸案,城里的人议论纷纷,奔走相告,一时间定南府城在整个阳城的管辖内,名声鹊起,大出风头。 可就在众人为知府大人捏了一把冷汗的时候,衙门却贴出了告示。 名膳酒楼的人因为夺权而自相残杀。 至于那个死在《食香阁》里面的焦尸,查不出身份,查不出来历,无人报失踪案,就这样悬而不破。 且不说这些,只说那马车一路疾行,夜里从不在驿站和酒楼过夜。 因此长康和萧沐一路奔走打听,却没有丝毫的线索。 马车行至阳城,便要分路而走。 长康和萧沐也不敢耽搁,日夜兼程。 最后,竟然在同一晚,抵达了阳城。 而这一晚,正是八月十七日,学子考完最后一科的时候。 暮色渐渐合了下来,一路赶来的人累了,倦了,想要找一家客栈歇息。 可秋闱在即,几乎所有客栈全都爆满。 刘四和车夫见一路都没有人追来,心里大定,便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花了一些银钱,租下了两间上房。 而这家客栈,恰好是陈青云他们入住的那一家! 连着奔波了好三天两夜,李心慧感觉自己胃里面的酸水都要吐完了。 这绑了她的两人够狠,只在夜里稍稍停留,然后给她喝一点水和吃一点硬馒头。 要住客栈了,那两人自然不能继续让她呆在马车里面的麻袋下面。 于是乎,刘四解开了麻袋,将她敲昏了,好似抱自己媳妇一样,用一个黑色的斗篷,就盖住李心慧的大半身体,将她的小脸侧对着他的腰腹,抱着往楼上的厢房而去。 顺着台阶往下的柳成元打着哈欠,他实在是太困了,考场里面太窄了,他们睡也睡不好,难受死了。 他看着有个男人抱着女人上来,那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昏迷着的,埋首在那个人的怀里。 他原本想多看一眼,结果那个男人一下子瞪了过来,目露凶光。 柳成元的哈欠打到一半,嘴巴张大,然后愕然地看着那个人撞了他一下,快速地朝前走。 他正要出声骂两句,谁知道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他的纱衣褙子上,有点重,像是女人的小簪。 看着那不客气的背影抬脚,踢开了房门,抱着那个女人迫不及待地就进去了。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拿起挂着衣衫上的小簪来看。 银的,不怎么贵重。 可镶了紫珍珠,很漂亮,低调奢华,隐隐瞧着,还有点眼熟。 柳成元觉得是自己好东西见多了,他随意地揣在了兜里,想着那个人这么不客气,那他就没有必要还回去了。 可放在自己身上,他又怕那个人回头诬陷他偷盗。 柳成元皱了皱眉,下楼的时候直接将簪子寄存在了柜台里。 萧沐和长康找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刚刚小憩醒来的陈青云见到萧泽带着长康和萧沐来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所有的力气一下子都抽空了。 长康和萧沐更是一进门就跪在陈青云的面前,请罪之意十分明显。 陈青云用力地稳住了身子,藏在衣袖下面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覆上一层浓厚的霜意,声音轻颤冷戾道:“说!” 萧沐和长康对视一眼,下意识不敢面对陈青云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最后长康垂首自责道:“中秋节的晚上,酒楼和后院被人一把火烧了。” “我赶过去查看,结果有人趁着齐院子他们带着人出去游玩的时候,掳走了我师傅。” “中秋节?” “已经三天了!” 陈青云眸色惊变,不敢置信地往后靠去。 昨晚他还在做梦,梦见嫂嫂被一群恶狗围攻,他救不了,隔着了几重山水的距离。 可是现在,他却无比震惊骇然。 他的梦,竟然如此准确,嫂嫂真的出事? 她说她想跟着来的时候,他阻止了! 陈青云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诡异莫辨,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萧泽见了,连忙扶住。 陈青云阴翳的眸光闪着刺目的红光,他盯着地上的两个人,冷笑道:“你们是来报信的?” 长康缩了缩脖子,惶惶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萧沐将齐院长的信拿出来,递给陈青云。 “齐院长的意思是,让我们来找您,半路截道。” “去杭州府必须从阳城分道,我跟长康日夜赶路,那些客栈全都找过了,没有。” “估摸着,陈娘子还在阳城。” 陈青云闻言,面色骤然一变。他快速地抽走了萧沐手里的信,只见信封里面掉落出半枚月牙形玉佩,上好的和田玉,温润滑腻,色泽通透,而玉佩的上面,竟然雕刻了张牙舞爪的龙纹,那龙纹清晰无比,在灯光下隐隐透出双龙争珠的 影壁。 萧泽萧沐眼尖一瞥,瞳孔剧缩,心里大为震动。 那玉佩也可称之为龙纹玉符,此乃皇家暗探统领所有,执这枚龙纹玉符,可召唤所有皇家暗探,乃皇上身边第一近臣,比之阁老之流更得皇上信任。 可以说是皇上的影子都不为过,因此这暗探统领也称之为“帝王幕”。 历代的“帝王幕”向来都是只知其名而不知其人,京中世家权贵之流,常年纷纷猜测,互相试探,皆以为龙纹玉符尚在京中。 却不想…… 龙纹玉符一共两枚,其中一枚,掌握在当今天子手中。 没有想到这另外一枚,竟然是在齐院长手里。 萧沐和萧泽无法掩藏内心的震惊,眼眸和徒然一变的脸色都让长康大为惊讶。 陈青云瞥了他们两个一眼,心里也有所察觉。 他拿起信件一看,薄薄的一层信纸差点被他撕碎了。 这天下间,估计没有人能够想到了。 老师竟然是当今圣上的暗探统领,名副其实为皇上招揽人才,遍布暗线,收集情报的“帝王幕”。 怪不得当初老师突然离开仕途,转而带着师母到处游历。 也许那并非游历! 而是一场掩人耳目的暗探巡查! 怪不得他不想入仕,老师会一反常态地教训他? 原来,老师并非没有入仕,而是隐匿成为了皇上身边的第一红人。 陈青云的震惊一点都不比萧沐和萧泽少,他将玉佩捏在拇指和食指当中,转头对着两人道:“你们知道?” 萧沐和萧泽闻言,连忙跪下!萧泽恭敬地回道:“萧家暗卫受训,必须要知道皇家一切令牌,从玉玺到虎符,从官印到私印,这玉符乃为皇家忠心势力所在,萧家作为皇上信任的臣子,镇国将军和夫人都有信见过玉符,因此我们也都知 道玉符的存在。” “只不过京城的人都猜测玉符在老太傅手中……” 老太傅避世而居多年,身前曾为国丈,身份贵不可言,就是当年圣上也曾是他的学生。 陈青云既然要参加科举,必然对老太傅有所了解。 此番听萧沐萧泽而言,丝毫没有怀疑。 老太傅就算避世而居,然而镇国将军夫人却仍然是京中女子第一典范,多年来皇上亲眷有加,几乎以公主之礼相待。 陈青云将玉佩装回去,面容冷肃紧绷,深渊般的眸子透出一抹狠绝。 他沉声地对着萧泽他们几个道:“这玉符太过重要,老师有恩于我,我不能让他因此被皇上猜忌。” “可嫂嫂于我而言,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人。” “今夜若我救不回她,那么我便随她而去好了!” 萧沐和萧泽对视一眼,眼眸瞪大,心里一震,不敢多言,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长康不懂前面那些话是何意,可陈公子后面这番话却将他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死死地低垂着头,深色的眼眶覆上一层深深的雾气。 他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敢说。 因为他知道,陈公子决绝的话语,发自肺腑,那真挚的感情像是冲入他胸腔的激流,呛得他鼻腔发酸,温热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不敢伸手去擦,双眸圆睁,顶着土黄色的地板,任由那眼泪,滴答,滴答,滴答地掉落下来…… 第两百三十二章不能放弃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陈青云道:“阳城客栈爆满,他们既是天黑的时候进城,连日奔波,一定会歇息一宿。” “这两日中秋节刚过,入店的人少之又少,这件事查起来不难。” “萧泽,萧沐,你们两个的轻功好,去稍远一些的客栈查找,长康留下,我等会找几个人陪着你在近处的客栈查找。” 萧沐萧泽率先领命前去,陈青云把柳成元,谢明坤,张华的小厮和护卫都交给了长康,让长康带着去找。 长康走了以后,陈青云立即去找了余江。 余江见陈青云面色灰白,眼眸却沉静如水,尤其是走动起来的时候,那步伐太过有力了,像是直挺挺的,已经不懂得如何弯曲膝盖。 他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陈青云。 “公子,出什么事情了?” 这声公子还是跟萧泽新学的,他们二人商议了一个称呼,以后便管陈青云叫公子。 可这句公子太生硬了,似乎还叫不习惯。 陈青云对这称呼充耳不闻,对着余江道:“你去一趟总兵府,告诉胡总兵……” 陈青云低声过去吩咐,余江的眼眸越来越暗,脸色也紧绷得厉害! 他用地点了点头,随即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办妥。” 余江拿着长剑,出了客栈直接飞奔而去,他本来功夫底子就不错,这般速度,竟比骏马还快。 陈青云转身去了酒楼的柜台边打探,小二见他书生意气,知道是应考的考生。 桂榜没出,谁也不知道考生的前程如何? 小二很恭敬,笑着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今晚可有新入住的人?” 小二闻言,想了一会道:“有一家,媳妇生病了花了些钱让之前的客人退房的。” “要了两间,一个老仆,一对夫妻!”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老仆?夫妻? “两间都是上房吗?” 陈青云再问。 小二点了点头,一般下人都是住楼下的中等房,或者通铺的下等房。 他们酒楼没有下等房,好多跟着考生来的,都住了中等房。 “中等房满了的?” 陈青云皱着眉头道,似乎有些蹊跷之处。 “中等房好几个都是凑一起挤一挤的,当时他听说没有房了,刚好大厅里有人听说他愿意出高价,便自愿拿钱退房。” 陈青云点了点头,上等房就十间。 他跟玉衡他们几个就占去了四间,其余的六间有四个学子是同届的,他都认识。 剩下的两间,一间在明坤的左边,一间在明坤的对间。 陈青云立即上楼,此时听闻些许风声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全都拥簇过来。 走廊上不好说话,大家下意识挤进了陈青云的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 柳成元担忧地问道,他们几个想找一个使唤的人都找不到。 要知道陈青云算是他们当中最淡定的性子了。 连他都急了,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严重。 陈青云看了他们三个担忧的面孔,眼眸微闪,最后出声道:“我嫂嫂出事了!” “中秋节,我们考最后一场的时候,她被人掳走了。” “现在人可能在阳城,我让他们几个帮忙去客栈打听今天刚刚入住的客人。”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面面相觑,面容一致震惊。 这陈娘子接二连三出事,好似八字被冲一样。 “我们都出去找吧,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青云留在这里等消息,我们分开找,一有消息就回来。” “到时候就在酒楼前面放烟火。” 张华出声道,他跑得快,现在还没有宵禁,最起码能跑二十家客栈。 谢明坤和柳成元点了点头,无声地附和。 谢明坤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认真地道:“你嫂嫂也是我们的嫂嫂,这件事,我们都应该出一份力。” 柳成元一拳捶在了陈青云的胸前,丢给了他一记刀眼,没有好气道:“早点说,我们现在都找了好些地方了!” “走吧,西街太拥挤,天一黑就没有住处了,绝对不用去。” “东,南,北,我们每个人跑一个方向。” 柳成元说完,率先跑了出去。 谢明坤,张华也蹬蹬地跟着下楼。 陈青云推开窗户,远远的,大片阳城的夜景都眺望得到。 天色已经黑透了,中秋节刚过,天上的月亮看起来还是很圆,一半在乌云里,一半散着昏暗的光。 陈青云的手搭在窗棂上,微微用力,深色的瞳孔里闪过一片阴霾和猩红。 冲动是没有用的,救不回她! 可是他应该还能做点什么的……? 陈青云手指掐入掌心,他转身下楼,想要去车棚里面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线索。 从定南府一路赶来,若是在马车里面,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 陈青云下楼去的时候,刘四和车夫将李心慧反绑在房间里的椅子上。 刘四钳制着李心慧的下巴,撩开她额前乱糟糟的头发,粗粝的手指划过她即将脱落疤痕的脸颊上,嘴角勾起一抹淫笑。 “等劳资吃饱了,回来弄点水把你涮一涮,倒胃口是挺倒胃口的,不过凑合着,也能用一晚!” 李心慧的视线下移,无力的手动了动,绳子捆得很紧,她的手连轻微活动都不能。 她假装无力地低垂着头,好似半点精神头都没有了! 车夫见刘四准备动手了,心里一喜,立即上前附和道:“等会,不如也让我也乐呵乐呵!” 刘四闻言,淫笑道:“好啊,我们两个一起,也多些妙趣啊!” “哈哈哈哈!” 两人说完,相视而笑。 把门锁上,两人也下楼了。 他们点了酒菜,准备好好吃一顿。 李心慧被反手绑在椅子上,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把脸都挡住了,身上也臭烘烘的。里衣跟亵裤更是紧紧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刚刚那两个人的口吻太清楚了,如果现在她不找机会逃掉,那么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李心慧看着圆木桌上的茶壶,她双脚被捆绑在一起,站不起来,她只能用力歪倒在一边,用倾斜的身体去撞击桌子。 受到震动的桌子往一边到去,上面的茶壶茶杯全都碎在了地上。 李心慧的手也刚好跌落在碎瓷片上。 有碎瓷片扎进了肉里,很疼,可至少还能忍受。 李心慧用弯曲的手指夹着碎瓷片在绳子上来回割着,粗粝的绳子磨砺着她手腕上的伤口,深深的,有血流了出来。 血把绳子都打湿了,瓷片磨起来滑滑的。 李心慧感觉整个手心都是湿哒哒的,血的触感太黏稠了,让看不到到底手腕伤了多深的她,起了一层心悸后怕之意。 很困,很累,身体每一处都是痛的,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不能放弃啊,她还没有看到青云桂榜高中,她还没有将真正的生辰礼物送他! 她迷迷糊糊中,忽然惊醒! 也许是有了血的润滑,那绳子割断一些,渐渐松缓了。 她的双手交叉动了一下,虽然还不能及时地挣脱出来,可至少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李心慧的思绪很乱,人总是会在绝望的时候,想起一些被埋藏在心里的旧事。 曾经有人说她自以为是,就算是错了,也骄傲着不肯低头。 有人怼她,她便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那个时候她多嚣张啊,完全被宠坏的富家千金,对谁都是一副我骄傲,那是因为我有家世,我有本事! 本事那个词语,说出口的时候,到底是比寻常人多一点毅力,耐力,恒心。 她是真的不想死,一次次濒临绝望和无力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别放弃!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自己都放弃自己了,她找不到别人一定要救她的理由!她坚持着,反反复复地磨砺着绳子,手上的血太多了,多到她不小心擦到地面时,手背上都是湿哒哒的一片…… 第两百三十三章她在他的房间 “蹭”的一声,非常轻的声音! 可是李心慧听到了,她的瞳孔忽然深了几许,紧抿的红唇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迸发出一股由衷的松快! 她的手用力地动了动,总算是挣开了绳子。 李心慧将一双手伸到面前,只见上面血红一片,淅淅沥沥的,还有血顺着手指滴落,让她再也看不到原本的肤色了! 红艳艳的色彩让她的心颤抖起来,她慌乱地将脚上的绳子解开,踉跄的步伐站起来又跌回去! 李心慧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她的身体,可当她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房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她根本出不去! 她快速地奔到窗户边上,结果打开窗户,她的位置在二楼。 跳下去的话,若是再伤了脚,那可真是一点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李心慧在房间到到处搜寻着,终于,她找到了一把利剑。 那剑就挂在衣架边上,她撑着身体过去,将剑拔出剑鞘。 刀锋凌厉,闪着冰冷的寒光,那光在油灯下亮眼极了。 李心慧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握紧手里的长剑,伤了的手颤抖着,她的身体绷得很紧。 她告诉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若是一刀不断,旁的房客知晓了,她便再难以有下第二刀的机会。 用尽全力,她手臂上的旧伤一定会复发。 可伤了手她还能跑,伤了脚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李心慧用力地砍向了房门的缝隙处,她的手腕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也亏了那利剑十分锋利,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房门的锁就被劈断了。 她将利剑扔到床脚去,出门时,周围的厢房都是关得紧紧的,连一句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正在她狐疑着,那抓她的两人是不是将整层楼的包了下来时,她往前走,余光就看到了和那个抓她的人和车夫的身影。 两个人有说有笑,上楼时还低头去商量,露出恶心淫邪的笑声。 往后跑,没有路。 周围的厢房都是锁起来的,李心慧慌忙一下子就冲进了一个没有锁的厢房里。 她想着,如果有人,希望求救一番,得以脱身。 可那个房间黑漆漆的,里面没有点灯,她摸不清是不是有人,脚步声太乱,她慌忙摸到床边,结果那床榻上是空的。 她立即去推开窗户,零星的光将房间的轮廓大致照得清清楚楚。 房间里没有人,可没有锁上的厢房,她知道房客很快就会回来。 她四处找寻着藏身地点,可酒楼里的厢房本来就不宽敞,除了那四扇屏风后面的浴桶。 李心慧奔至门口,只听那头的声音厉声道:“不好,那臭娘们跑了!” “快追,应该没有跑远!” 疾行的脚步声“蹬蹬蹬”,下楼的声音太明显了。 李心慧靠着房门,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还是不敢出去,害怕被撞见在门口。 她慢慢走到那四扇屏风后面去,里面的水温很低,周围的水渍也已经半干了。 可见这厢房里的主人洗过澡好一会了,可是洗澡水却还没有来得及请小二倒掉? 李心慧顾不上这些了,她身上的衣服又臭又烂,头发也是脏兮兮的,都成条状了。 她将头上唯一仅剩的玉簪拔下来,放到那圆木桌上去,准备当做是赔礼。 洗了澡必然要找一套新衣服换,李心慧摸黑随意拿了一套里衣放在屏风上面,然后便褪去身上的脏衣服,那脏衣服她不敢乱扔,用兜兜绑成一团,准备洗完澡就扔在浴桶里面。 李心慧在逃生边缘挣扎的时候,陈青云在车棚里面找了一圈。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算是阳城数一数二的,所以马车多以精致舒适为主。 可有一辆马车很平常,平常到丝毫不起眼。 他用了些银钱,打发了守车棚的伙计帮他去买些点心,他趁机去了那个马车里面查探。 结果,三四个装着米糠的麻袋,而在压着的下面,竟然有几根绳子和被撑展过的空空麻袋。 陈青云眼眸一眯,立即弯腰将麻袋捡起来,他闻着,有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的瞳孔瞬间撑大,里面的寒光犹如潮水汹涌而来。 他一把抓着麻袋,一边往酒楼的廊下跑。 廊檐下的大红灯笼下,他翻找着,果不其然,里面有好些长长的青丝。 陈青云瞬间提着麻袋往楼上跑,他直接冲向一开始他怀疑过的房间,急速奔故去的时候,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慌乱。 差一点,就差一点,刚刚他就能找到她了。 可就差了那么一点! 陈青云不敢去想,如果找不到她怎么办? 他的心好乱,乱到像是有无数的箭雨向他直射而来。 那种锥心之痛,让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好让自己彻底清醒,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错过救她的最佳机会? 如果这一次没有之前那般幸运呢? 这里再也没有运筹帷幄的萧凤天! 他该怎么办? 陈青云的心痛着,他急冲过去的力道甚至于来不及停住。 可那两扇房门都是大开的,里面有刺痛他眼眸的碎瓷,一滩血迹,他下意识看向床脚。 短短的被单挡不住那寒光四射的长剑,陈青云感觉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大势已去的茫然无措。 他走过去,捡起床底下的剑,然后看着那歪斜在一旁的圆木桌,用力地,狠狠地,劈下! “砰”的一声,圆木桌被劈成了两半。 可陈青云还不解恨,他用力地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将整个厢房里的一切都砍得稀巴烂。 上房里住的,好几个学子早已沉沉入睡, 此时除了心惊胆颤李心慧,陈青云的举动,无人知晓。 房间里的陈青云颓废极了,他蹲在地上,看着显眼的血迹,茫然地蹲下,整个人颤抖着,仿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可他昏昏暗暗的视线里,茫然无措的眸光在血迹上来回看了又看。 直到他忽然发现,那血迹上面竟然有延伸的趋势。 一滴,两滴,在窗前,在衣架前,在门口,在剑的手柄…… 陈青云看着掌心因为握着长剑而染上的血红色,立即站了起来,顺着血迹走出去。 楼道里面没有,他往前走着,心越沉得厉害! 楼道里的壁灯一个厢房门口一个,当他跟自己的房门错身而过的时候,他恍惚看到门框上有血痕。 像是五指一样! 陈青云感觉心提到了喉咙口,一下一下地跳着,几乎要从喉咙那里飞出来! 他瞪大眼眸,握着长剑和麻袋的手有些抖! 他甚至于不敢去推那闪房门,心里有一道声音对他说:推开吧,推开吧,她就在里面! 可心里也有一道声音在说,别推,别推,那只是一道手印…… 希望升起的那一刻,绝望就像是一把利剑横在脖子上! 仿佛往前一步,那脖子就会被割断,鲜红的血液喷涌出来,直接将整眼眸都浸入到血液当中…… 那红到让心跟着撕裂的鲜血,让陈青云头晕目眩,整个人像是濒临死去的鱼,鱼尾不停地摆动着,却已经摆脱不了,那已经搁浅的事实。 陈青云踌躇的时候,只听楼下有道急躁又不耐的声音问道:“小二,你刚刚可见一个穿着脏兮兮,头发蓬乱,身上带血的女人跑出去?” 陈青云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他探头往下看,只见有两个陌生的男人气喘吁吁地围在酒楼的柜台边。 “没有啊,哪里有什么人啊?” “我们店里可没有你说的那种疯女人!” 小二狐疑道,挠了挠头,一头雾水! “一定还在楼上,我们快去找!”楼下的人下意识抬头扫向楼上,陈青云心里一急,立即撞门进去…… 第两百三十四章亲密的暧昧 陈青云冲上楼的时候,李心慧警觉地连忙从浴桶里出来。 慌忙间,她套上了一件交领的里衣,男装的交领较大,来不及擦干的身体把衣服都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大片姣好的身材。她顾不上胸前暴露的春光,想找点布条把双手暴露的伤口包起来。 思维混乱紧绷的时候,李心慧感觉身上的衣料很熟悉,滑软,特别像她的寝衣,晃动的衣料蹭着她的大腿,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 她还想找条裤子,可旁边的砍动声太大声了,李心慧翻找着,窗户吹进一阵冷风,她忍不住周身微微颤抖着。 终于,她找到了,那裤子不是很长,在腰间一比,仿佛是跟她身量差不多高的男人穿的。 砍动的声音渐渐没有了,可李心慧却听到了楼道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她有些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心急的人,连条裤子的裤腿都穿不进去,好几次差点跌倒…… “砰” “砰” 两声,是猛然推门和猛然关门发出的声音。 那声响阵痛了她的耳膜,越发让她警惕和防范起来。 李心慧下意识往床上爬去,那还没有穿上的裤子跌落在床边,纯白色的,十分显眼。 她全身紧绷着,半蹲在床上,深色的瞳孔比夜色更加黑暗。 蚊帐有一半是放下来的,她就蹲在后面。 静谧的气氛里,那人的呼吸时重时轻,步伐也有些迟疑。 她在想,如果是房客,一定会点灯。 如果不点灯的…… 手上没有尖锐的器具,李心慧的心沉了下去,双手下意识握紧拳头。 可缠绕在手上的布条绷着她的手心,紧紧的,两只手都握不紧。 李心慧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解开手里的布条……… 撞进房间的陈青云随手就把房门给关上了,他很紧张,肢体都是僵硬的。 深色的瞳孔收缩着,迸发出一股难言的心慌和潜藏在内心里微微浮动的惊喜。 关门的时候,耳边的声音太大,仿佛惊雷一般,惊醒了他浑浑噩噩的思绪。 他不是想早点找到她吗? 他有什么时间继续耽搁? 他难不成还想重蹈覆辙? 她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本来就虚弱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陈青云将麻袋和剑扔在了门边,闷响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到,他听不见一丝异样的呼吸声。 突然而来的黑暗过后,房间里逐渐清晰下来。 房间里有明显的暗色水渍,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陈青云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圆木桌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枚玉簪。 他轻轻地拿起来,那上面的玉兰花太精致了,三朵堆叠在一起,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他摩擦着那细小的花瓣,滑腻的触感熟悉得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哽咽着,往前的步伐忽然变得踉跄而快速。 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掀开蚊帐的,可他尚未看清楚她的面容,便猝不及防地被她用布条勒住了脖子。 这一切不过是在眨眼之间,陈青云感觉窒息的感觉来袭,他被她用力地往前拉了,然后摁在床上。 “嗯” “啊” “嫂……嫂……” 嘶哑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力,扭曲的面容也只剩下痛苦和悲喜。 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然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温柔地看着她,充血的瞳孔在暗夜里慢慢放大,可这般,她的面容也清晰起来。 瘦了,颧骨突出,紧绷着下颚,一双犀利深邃的眼眸里,沉着冷静,厉色遍布,绝境中也丝毫不显惧色。 相反,杀伐果断。 陈青云的心底闪过一丝动容,深色的瞳孔渐渐覆满水雾。 他忍着强烈的窒息感,忽然一个用力,不管不顾地抱着了她。 两个人滚在一起,他压着她,她手里勒着的布条松了一些…… “咳咳!” “是我!” 陈青云嘶哑着嗓子,呼出声音微乎其微。 李心慧根本没有听见,她挣扎了一下,以为身上的男人想侵犯她。 可是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抱得紧紧的,她有多用力,他就有多用力。 那种想要勒着她,不顾一切地禁锢在怀里的感觉,熟悉到让她不敢置信…… 愕然的唇瓣微微张开,她的手下意识松了,然后身上的人将她箍得更紧。 他微微扬起头,不顾那脖子上的布条还勒得紧紧的,然后与她交颈而卧。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心慧闭上了眼睛,泪水倏尔坠落…… 一滴,二滴,三滴……那泪水有点凉,可落在陈青云颈窝的时候,他却感觉有一把刀,带着锋利齿轮那种,一下又一下,来回磨砺着他的心脏。 太痛了。 这一生,他从未有如此痛的时候。 仿佛,让他把心挖出来都甘愿,可是他却不愿,不愿她在他的怀里落泪。 他紧紧地抱着她,忽然想要拥有一条蛇的身体,将她彻底缠起来,不留一丝缝隙。 拥抱是不够的,不够,还差很多,很多。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决定,心安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是真正地活着。 李心慧哽咽的着,久违的那种气息像是避风港,忽然就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她是怕的,没有人是不怕的。 念书的时候,有一个小混混跟踪她,企图不轨。 她拿着自己特意买来防身的小剪刀,不过手掌大小,却很锋利。 那个小混混凑上来的时候,她拿着那个小剪刀抵在他的腹部,眼神张狂,气势凌厉道:你信不信,我捅死你! 那个小混混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跑了。 可是那一刻,神经紧绷到即将断裂的时候,她心里重复着一句话:不要说信! 有时候,被逼到墙角,反扑只会是致命的。 刚刚那一刻,她真的想杀人。 杀这个她以为,对她意图不轨的人。 “青云……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杀了你了!” “傻瓜,你早知道是我的,怎么不出声?” 她湿湿的头发摩擦着他的额头和脸颊,一下又一下,湿润的感觉刺激着陈青云的身体。 他撑着头看她,撩开她凌乱的发丝,温热的吻擦过她的眼眸,落在她的额头。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说过要好好保护你的,可是我一次有一次是食言!” “对不起!” 陈青云低泣道,他水雾弥漫的眼眸里,将她的面孔缩影成了明珠一般的光晕。 淡淡的,莹亮的,温暖的。 在黑暗的世界里,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了。 李心慧将勒在他脖子上的布条绕了下来,然后抱着他额头,让他们两个人的面容紧紧地贴在一起。 她像安抚孩子一样,柔柔地蹭着他的面容,亲吻着他哭泣的眼眸,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然后她将他紧紧地抱着,温柔的手在他的脊背上来回抚摸着,拍打着,轻声道:“我们都对自己人生的际遇无能为力,如何还能强求保证谁一辈子都是安康幸福的?” “青云,以后不要为了这种意外自责!” “我们的人生,都是自己过的,我们替代不了别人,你所谓的保护,对我而言,就是我求生的意念。” “如果没有你,也许我逃不出来!” “这就够了,真的!” 他听着她的话,感觉心里更加苍凉。 压抑的悲腔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将他彻底卷入海底的深渊里。 不够的! 怎么够? 他满腔的情意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他瞒着她做下的决定还来不及刨白! 他畅想的幸福还来不及展现! 怎么够? 他的吻从她的弯弯的眉头上,到她轻眨的眼眸上,到她的鼻尖…… 快了,就快了…… 他多想立即噙住她的唇瓣,他想,也许再不说,他会先把自己憋死的。 可是她的眼眸那么亮,跟天上的星辰一般,怔怔地望着他。 陈青云感觉呼吸微滞,微妙而暧昧的气氛里,他直视着她的眼眸,胸腔里面全是“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的双手禁锢着她的肩膀,正想不顾一切地俯身……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第两百三十五章致命的诱惑 “咚咚” “有人吗?” 门外的刘四出声道,他冷戾的声音带着一丝邪妄的张狂。 好似下一秒,他就会推门进来一样。 陈青云想起了地上的麻袋和剑,以及门框上的血印…… 他眼眸一眯,再次将嫂嫂压倒在床上。 他的手覆上她的唇瓣,示意她不要说话。 慌乱间,他沉着冷静,厉声地呵斥道:“滚!” 刘四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收回手,准备到别的厢房找一找,结果他收回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有些红印,他低头一闻,竟然是血! 刘四转头对着身后还在拍其他厢房门的车夫招了招手,车夫立即凑过来。 “就在里面!” 刘四压低声音道,随即抬脚“嘭”的一声,踹门进去! 突然撞开的房门将地上的麻袋和剑都推至门后,楼道里的壁灯照进了房间,刘四和车夫只见那半拉帘子的床榻上叠伏着两道身影。 男的背着面,看得不清楚。 女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隐隐能看到白皙的肌肤。 满是水渍的房间看起来一片狼藉,像是男人等不急女人穿衣服,直接抱到床上去的一样。 他们二人愕然的时候,只见那男人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两个。 他的瞳孔全是摄人的寒意,那瞳孔收缩着,目露凶光。 “找死!” 他立即拉下帷幔将里面的女人挡住,作势要起来干架。 刘四和车夫眼眸一闪,他们不想在客栈闹事,更何况能住在上房的,一般都是有些家财的人。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扫视了房间,确实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以后,立即后退几步。 “打扰了,打扰了,我家老爷刚买的一个女奴跑了!” “公子继续,继续!” 车夫上前关门,两个人对视一眼,“蹬蹬蹬”地下楼。 “应该是手撑在门框往下的时候留下的血印,而且还把我们房间砍成那个样子,一定是有同伙救走的!” “我们太大意了,快追!” 陈青云撑着的手臂僵直得有些麻木了,他歪着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确定那两个人都走了,他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深邃的视线受到灯光的照耀,还没有缓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发现,她的衣襟已经大开。 而他跨坐在她的身上,那长长的衣袍被撩起来,露出了她白皙修长的腿。 陈青云感觉视线被烫了一下,他不知所措地移开,可上面的风景显得更诱人。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那里照进来,一室清幽,一室清媚。 他感觉到一种致命的诱惑,这种诱惑仿佛比豪赌更加刺激,像是有瘾,已经戒不掉了。 他告诉自己移开眸光,可是那眸光像是粘连在她的身上一样,陈青云不想骗自己,他就是想看…… “咳咳……” 被压傻了的李心慧后知后觉地慢慢撑着手起来,她快速地合拢衣襟,并拢双腿,尴尬的眼眸不自然地眯着,脸在暗色的夜里红了一个彻底。 她感觉被戳上的手心又疼痛起来,皮肉翻起的地方像是被芦苇杆子割伤的一样,一下又一下的跳痛着。 暧昧又心悸的气氛里,她十分委婉地解释道:“我的衣服太脏了,我洗了个澡,拿了你的衣服穿。” 至于裤子嘛,没有穿上去就掉了! 李心慧捂住脸,感觉心好累。 陈青云看着她并拢的双腿,白皙,修长,紧实。 而她捂住的衣襟,隐隐勾勒出那让他心颤的曲线,他感觉呼吸都有了火气,很重,重到他有些压制不住了。 他立即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裤子给她。 “嫂嫂穿吧,这本就是你给我做的!” “很舒服,我每晚都穿着睡觉!” 陈青云说着,退到房门口。 他将地上的麻袋捡起来,还有长剑。 他想着刚刚那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眼里闪过一抹寒意。 李心慧的脸很红,她忽然想起,某人说自己穿了男友的衬衫,结果男友兽性大发,将她…… 咳咳…… 她把另外一边的蚊帐也放了下来,自己一个人呆在床上平复心潮。 衣服很舒服,裤子也很舒服,都是她做的,针脚细密,款式简洁。 她向来喜欢图方便,所以看中一匹料子,买下来以后,便会给她和青云各做一套。 除了外面常穿的褙子和小衫等等,其余的里衣,寝衣等等,几乎跟青云都是一模一样的。 李心慧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脸也烧了起来,忽闪的眼眸闪过一抹赧然和窘迫。 当时做的时候,只图方便。 可此时想起来,却分外暧昧。 她和他,竟然每天晚上,都是穿着一样的衣料睡觉的。 像是情侣装。 李心慧快速地穿好裤子,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和额头,有点烫,可更烫的是心。 她需要将自己的体温降下去,最好来一盆冷水。 可哪里有冷水呢,她指的是让她情绪冷却的话语。 想来想去,竟然只有萧凤天曾经说的,给青云赐婚。 回忆里,她言之凿凿的那些话,好似可以随时离开青云。 李心慧感觉有点心酸和苦涩,她其实已经不想离开青云了。 撩开蚊帐的时候,李心慧看着青云走到窗边,似乎扔了什么东西下去! 她身体里的温度骤然而逝,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看着青云的背影,她甚至于还有点委屈和不舍。 陈青云将麻袋和剑从窗户那里扔下去! “哐当”一声,他看到那剑直直地插入地下,而那麻袋罩在上面,远远看着,一个人蹲在墙角一样。 陈青云远眺的眸光有些阴冷,万千灯火,无数人潮。 可那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跟他最近的这一位,才是他需要倾尽心力去保护和珍惜的人。 他听见有脚步声了,转头时,只见她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微微侧身,白月光照在她的脸庞上,有些白,却显得楚楚动人。 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柔柔地看着他,嘴角下意识勾起,哪怕他已经看到她衣襟上染了梅花般的血迹,可是她却还在对他笑。 仿佛一株幽兰,在他的心里啼血,陈青云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悸动,一下子就冲到了她的面前,执起她的手。 房间里很暗,暗到他数不清楚上面的伤口。 粗粗的,他手指轻轻划过的时候,她的手指也会跟着轻颤。 陈青云的心也跟着轻颤,他快速地去点了油灯,一盏,二盏,三盏……直到整个房间都亮如白昼,他这才恍惚地转身…… 她站在他的身后,大约三尺的距离。 穿着他单薄的里衣,宽宽松松的,纯白的颜色透出了里面隐隐绰绰的小蜜色肌肤。 陈青云微眯着眼眸,觉得呼吸都灼热的。 他拼命压制着自己,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致命的诱惑力又来了! 比之前更甚,如果之前的她如同百合,那此时的她就如同昙花,一室的幽香清媚,一室的心悸魅惑,一室的暧昧情潮,他从来不知道,她穿上自己衣服的时候,会如此的诱人? 太美丽了,湿湿的黑发有些已经干了,随清风摇曳,起起伏伏。 有些贴着她的脸颊,耳畔,脖子,那精致的锁骨更像是明珠美玉,淡淡的光泽跃入他的眼底,让他的眸光一发不可收拾,变得灼热而放肆。 可那眸光四处流连,落在她血痕斑斑,皮肉翻滚的双手上时,再无一点涟漪,相反,深邃得可怕。 幽幽暗暗的光,起起伏伏的冷,他转身去找药包,双手下意识握起来,脸色也阴沉得可怕。 那药包还是她让长康为他准备的,可他却还没有机会打开。 陈青云找到以后,转身时,只见她已经找了一根他的腰带,还有她亲手做给他的蓝色褙子。 看着她小小的身体裹在里面的时候,陈青云仿佛看到自己将她裹起来。那种无法言语的愉悦和心悸,叫他的脸色绯红一片,深邃的眼眸里也慢慢燃起了簇簇惑人的幽光…… 第两百三十六章诱惑她 柳成元找了好多家客栈,全都没有线索。 他停在灯火通明的夜市街头喘息着,这里车流涌动,人潮拥挤,遍地都是商铺,也遍地都是行人。 疲倦的步伐缓慢地走动起来,他的目光四处打量着,希望再尽点微薄之力。 地摊边上,有些廉价的首饰到处摆着卖。 一对夫妻在他的前面慢慢地逛着,然后女人买了一根珍珠的簪子。 男人付钱时,女人突然道:“相公,再等等,我给嫂嫂也买一只!” “可这种便宜货,嫂嫂会喜欢吗?”男人皱着眉头,觉得不妥。 小贩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位爷可别不识货啊,我这都是在苏州淘来的珍珠发簪,银子虽说是藏银,可这珍珠却是真的,不信您磨粉看看?” 小贩又拿起一根递给男人,生怕这生意黄了。 柳成元错身朝前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他已经听不清后面的那对夫妻又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反复地道“嫂嫂,珍珠发簪,嫂嫂,珍珠发簪……” “天哪……那紫珍珠发簪就是嫂嫂的!” 柳成元忽然惊呼道,眼眸骤然一变。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几个孩子出事的时候,他看到嫂嫂戴了紫色的珍珠发簪和玉簪,当时还跟明坤调侃,嫂嫂挑首饰的眼光真不错。 明坤还说,一定是青云陪着选的。 这一回想,柳成元脑袋里的弦一下子就断了,顷刻间,他全身都是寒意,手脚慌乱地移动着,向来口齿伶俐的他,一下子就感觉舌头打结,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嫂嫂就在他们住的客栈里。 所有人都出来找了,可是嫂嫂和青云还在客栈里。 柳成元快速地朝着客栈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握紧拳头,深沉的眼眸幽幽暗暗,心悸惶恐的感觉一阵一阵地侵袭着他,他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李心慧大致把自己从新装扮一下,衣服是穿好了,鞋子也有。 头发还没有干透,湿润的,全都黏在一起。 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手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仿佛对手上那些伤口都视而不见。 陈青云的眼眸更加暗了,他走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毛巾! “坐下来!” 陈青云说到,按着她坐在凳子上。 他没有给她擦拭着头发啊,而是把药包打开。 里面常用的伤药都有,还有雪白的纱布。 手指上有好几块皮都不见了,泡过水的肉是白色的,隐隐透着一点红。 伤口从手腕到手指,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那些伤口看得出来,是划伤的,可能伤口的利器不是很锋利,钝刀割肉一般,所以伤口的形状都是宽而杂乱,表皮破碎得坑坑洼洼。 他离开时,她的是指虽有些粗糙,却是修长滑腻,十分好看。 可此时他一点一点地给她上药,然后慢慢给她绑扎起来。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药包里面的纱布都用完了,可暗手腕处还有一个伤口,月牙的印迹,很深,深得可见白肉。 看着她粗粗的一双手,陈青云抬头看着她,却发现她还在笑。 柔柔的,如春风一般,仿佛这点伤对她来说司空见惯。 脸颊上的疤痕应该是泡水的时候掉了,还没有好全,有一条细细的红痕。 那红痕有一节手指大小,像是吻痕。 陈青云的心有些钝痛,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不想让她看到,他一再闪烁的泪光里,有着他深深压制的情愫。 他拿着帕子,站到她的身后,撩起她的青丝,然后慢慢地擦拭着。 有些走神,动着缓慢而温柔。 恍惚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铜镜里,那里面,她娴静的侧颜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满足和舒心。 陈青云擦拭的手一顿,忽然有一种吃了蜜的情动。 他放下帕子,去了铜镜前面将梳子拿过来。 袖袋里的玉簪还在,他忽然想为她梳头。 既不是妇人的发髻,也不是少女的发髻。 他想为她梳男子的发髻。 如同他一般,虽然尚未加冠,却因为青葱学子,所以早早都竖起了墨发。 他撩起她额前的,鬓角的,留下了耳后的散散披着。 三千青丝缠绕在他的指尖,也如情网,将他的心紧密地包裹起来。 压抑的呼吸有些重了,那温柔的触感仿佛不是在手里,而是在心上。 陈青云给她在头顶把头发挽起来,然后用他常用的束发带绑住,最后在中间插上了玉簪。 他没有低头去看她的面容,而是转头去看铜镜。 铜镜里,她侧颜如玉,眼眸如星,红唇如樱,这般绯色之姿,像是一朵开在牡丹园里的海棠,艳到极致。 陈青云将她耳畔后的发丝都整好,垂至她的腰间,显得那修长的身姿纤细柔美,娇媚入骨。 她不知道他在看镜子,察觉他没有动静以后,歪着头挑眉看他。 陈青云看着从镜子里看到她在看他,那眸光很专注,带着一种宠溺的骄纵,让他的心为之一悸,下意识转头。 两两相望,气氛忽然沉静下来。 一个清透温婉,甜蜜宠溺。 一个漆黑明亮,深邃灼热。 呼吸变得有些微弱,李心慧感觉心痒痒的,他的红唇近在咫尺,那么粉嫩,红红的,微微翘起。 他的气息扑散过来,热热的,透着一股她熟悉的清凉。 她的眼眸忽闪着,粉颊如玉,红唇抿了抿,无声地透出一股渴望。 陈青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眸更深,更暗,更热,像是烧砖的窑火,因为窑洞的密封,看不到那炙热到足以融化铁锤的火焰到底有多烈? 可那火却是真实存在的,一直企图喷涌而出。 他不知不觉低下了头,想距离她近一点。 看到她迷离的眼眸闪过一丝渴望的时候,他的心是窃喜的。 他故意凑近,想要诱惑她。 清澈的眼眸,含羞的眸光,潋滟微翘的红唇…… 她的视线像是着了火,噼噼啪啪就燃烧了起来,她微微扬起头,看着他的面容,他的眼眸,他的红唇,然后无声地,一点一点地,想要噙住…… 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李心慧闭上了眼睛,寻着那气息喷薄而出的红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贴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用力地撞开。 李心慧惊愕极了,连忙坐直身体,眼眸和脸颊粉红一片,微微低着头,神色羞燥无比。 刚刚……就在刚刚……她差点就亲了青云。 李心慧自责极了,眼眸忽闪,面容浮现一丝愧疚和暗恼。 陈青云闭着的眼眸睁开了,里面寒意四射,透出刀锋一般凌厉的眸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邪肆的笑意。 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明明已经诱惑成功了,明明嫂嫂就快亲到了…… 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他看向门口,只见柳成元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他的瞳孔收缩着,黑眸里惶惶不安,仿佛十万火急。 “嫂嫂……” “抓了嫂嫂的人就在我们客栈里!” “就在……旁边!” 柳成元上气不接下去道,说的这几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可陈青云却直视着他的面容,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丝毫没有同情,反而冷声道:“你来得太晚了,我已经知道了!” 柳成元彻底懵了,抬起大口大口喘息的脑袋,视线平扫过去,只见眼前有两个人。 一个他当然认识。 一个…… “嫂嫂?” 柳成元惊呼,瞪大的瞳孔里,全是不敢置信和惊艳。 是的,惊艳,太惊艳了,娇羞的面容,闪烁如星的眸光,潋滟的红唇…… 青云的束发带,青云的衣衫,青云的裤子……一地的暧昧水渍,嫂嫂不敢直视他的眸光…… 柳成元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微微抬首,看向青云。 结果青云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眸光像是在喷火,而且已经烧在了他的身上! 柳成元下意识一抖,他被吓到了,青云像是一头雄狮,他惹不起! 仿佛再多说一句废话,青云就要撕碎他。柳成元下意识一抖,连忙转身就跑。 第两百三十七章她逗他玩 房间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楼道里,咯噔咯噔的声音太清晰了。 可比这更清晰的,是心跳声。 李心慧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有点局促,有点紧张,有点赧然。 她不是有意的,见鬼了。她伸手把脸捂起来,觉得自己坚守多年的清心寡欲已经淬灭成灰。 可再如何觉得不安和愧疚,她都要面对她已经犯下错误的事实。 更何况没有亲到,比起之前他们两人的亲密,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在意的不是亲吻,而是她的心态。 从前她能坦然地面对自己,可是现在,似乎…… 李心慧在心里轻轻一叹,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抬头看着青云。 陈青云看着她归于平静的面容,就知道,肯定不会再进一步了。 至少今天不会。 他若无其事地坐到她是身边,又替她整理了对襟的褙子和衣袖。 “元昊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 “他估计出去放烟火去了,我们之前都说定了,有消息以烟火为号,把他们都召集回来。” 李心慧闻言,惊愕道:“你们早就知道我出事了?” 陈青云摇了摇头,眼眸一暗。 “下晚的时候,萧沐和长康来了,我才知道的。” “他们都出去找了,我留下来等消息,想去车棚里面找一找,结果……” 李心慧想到刚刚听到的动静,心惊胆战的,谁知道原来是青云呢? “那个车夫应该只会一些拳脚,不过那个抓我的人很厉害。” 陈青云想着扔在墙角的长剑和麻袋,心里报复的欲望节节攀高。 那个人再厉害,可很快会如同蝼蚁。 他不想让她见识他的报复,那样血腥的场景,他不想让她看着。 他主动去将床铺整理好,然后出声道:“嫂嫂先休息吧,我去让小二送一些羹汤上来。” “别担心,就算他很厉害,可萧泽,萧沐也很厉害,更何况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又收了一个护卫,叫余江,身手也不错。” 李心慧站起来,她看着青云整理床铺的时候,微微弯腰的身体柔韧无比,侧颜俊俏,仿佛已经贴身伺候了她很多年。 她走过去,一开始的疲倦和疼痛,都在见到他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自从察觉到她心里的异样以后,她便想要静一静。 她顺着他的意躺到床上去,然后看着他放下了蚊帐。 她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下楼的声音。 他的脚步很轻,可她还听到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嘲笑自己,心静了,可却是为了探听他的动向而静的! 李心慧闭了闭眼,心潮起起伏伏,惆怅万分。 楼下 柳成元放了烟火,他惶恐的内心颤抖着,可脑海里却浮想联翩。 他把寄存在柜台里的发簪拿了出来,揣在兜里。 一个个巨大的烟火炸响在天际,璀璨的一瞬间吸引了无数眼眸,同一时间,在各个角落找寻消息的人,知道,不知道的,都觉得这个时候,在客栈里面燃放烟火,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功夫好的,只见那身影起起伏伏,瞬间消失在街头巷尾。 陈青云下楼,吩咐了小二以后,走到门口去。 因为中秋节已经过了,大晚上放烟火,许多房客都下意识驻足来看,询问着,可是有什么喜事? 柳成元苦着一张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青云挤开人群,走到他的面前,淡淡地吩咐道:“你见过那两个人的,就留在楼下好好守着。” “他们回来以后,都守在这周围,抓了人也别声张,我照顾好嫂嫂以后就下来!” 陈青云说完,走了。 衣袂决绝,丝毫没有留恋。 柳成元感觉好心塞,他多想问,你一个男人,怎么照顾? 或者说,你想怎么照顾? 可是苍天,他竟然不敢问出来! 青云的意思分明就是让所有人都不准上去打搅他们! 他竟然害怕青云! 柳成元捂住脸,丝毫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大约两炷香以后,陈青云端着一碗红枣鸡汤,一碗干贝银丝羹,一碗鱼片粥上楼。 这算得上是客栈精细的吃食了,可陈青云不太满意。 如果不是环境受限,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他想亲手给她做。 房间里,睡不着的李心慧撩开了一边的蚊帐,这样一来,处于低处的她就感觉光线有些刺眼。 腹内空空,横竖要吃点饭食才好入睡。 她索性从床上起来,坐到桌子边去。 青云不在,她感觉又疲倦又疼痛,骨节相连之处,如同针刺,一下又一下,带着微微酸涨的感觉,很难受。 长久颠簸的后遗症被水一泡,仿佛骨缝里面灌入冷风,引发了体内的久疾沉珂,她的双手搭在桌面上,忽然有些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咯吱”一声,青云推门进来。 他看着她坐起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眼眸微眯着,似乎有点怕光。 疲倦的人,眼涩的人,当然会怕光! 他放下托盘,灭了好几盏灯,只留了一盏灯。 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眼眸也舒服了许多。 李心慧看着体贴又细心的青云,嘴角微微翘起。 她在想,这样的少年,怎么能够不让人喜欢呢? 说到底,是她自己胆小了,惶恐了,害怕深陷! 她对着青云招了招手,无力道:“紧绷的身体一旦松懈下来,感觉浑身都是痛的。” “现在,你要喂我吃了!” 陈青云心疼地望着她,然后坐到她的身边,面对面,不过一尺的距离。 他察觉到她的情绪又变了,似乎想通了什么? 尤其是对他的感情和他处心积虑的诱惑! 她的眼眸太清澈了,跟他伪装的根本不一样。 那里面的清澈透着一股淡然,这种淡然像极了出家人常说的,看破! 汤勺在碗里搅动着,一阵涟漪晃动起来,旋转着,像他此刻的心境! 仿佛走入一个怪圈,彻底失去了掌控的权利,随着她的心潮起起伏伏!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安全感,仿佛随时都会被抛弃! 可她的亲密一如既往,他的心有点甜甜的,有点苦苦的,患得患失! 陈青云觉得自己有点没有出息,可是这种没有出息不是说被她吃得死死的,而是明知道会被她吃得死死的,他却不愿意用些手段! 当然,除了诱惑她! 像今天一样,无声地,色诱她! 想到她有点渴望,慢慢迷失自己的时候,他的嘴角下意识勾起,眼眸也亮了起来! 一勺一勺地递到她的唇边,她再一勺一勺地含住,咽下。 陈青云忽然有一种呼吸微滞的悸动,仿佛她含住的不是勺子,而是他的手指。 羹汤以后,他又喂她吃了一些粥。 修长的手指捏住白瓷汤勺,那手心拖住粥碗,低头时,红唇微张,轻轻地吹拂着,好似怕她烫。 温柔的眉眼,浅浅的笑意,腻人的眸光! 她恍惚看到一个柔媚的少年,粉嘟嘟的,诱人极了! 恶作剧的眸光一闪而逝,她忽然又有点精神了。 她嘴角突然含住汤勺,紧紧的。 陈青云发现汤勺抽不动了,抬眸,愕然地看着她。 结果只见她皱着眉头,似乎有点痛苦。 陈青云低头看着碗里的粥,鱼片都是散开的,细细的,粥也是软糯的。 难不成有鱼刺? 陈青云连忙放下碗,伸手托住她的下颚,担心道:“是不是有鱼刺?” “疼吗?” “能不能吐出来?” 李心慧没有说话,她看着他,泪眼汪汪,可怜极了。 陈青云眸色微变,连忙站起身来道:“我去倒醋。” 结果他刚刚起身,只见手被她包得胖乎乎的双手抱住。 陈青云转头,面色焦急,神色担忧道:“卡在喉咙里了吗?” 李心慧不让他走,也不说话,陈青云的心绞痛着,神色焦虑! 就在他不知道该留下还是该狠心拒绝她跑出去倒醋或者请大夫的时候,只见她忽然吐出了嘴里的汤勺,对着他露出捉弄得逞以后的笑意! 那眸光贼贼的,很得意! “呵呵!” “我逗你玩的,小傻瓜!” 陈青云看着她的笑容,很灿烂,很耀眼,尤其是眼眸,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一样! 她还在对他笑,肆意而为,好似拿定主意,他就是拿她没有办法! 可他的眼眸忽然深了,暗了,着火了!他气闷地瞪着她,好似很生气,可就在她收敛笑意,觉得惹恼他的时候,陈青云却忽然凑近她,放大的面孔在她的注视下,覆上了她的红唇…… 第两百三十八章青云学坏了 李心慧愕然极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眸。 蜻蜓点水的吻很快就移开了!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笑得贼贼的,很得意! 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闪烁着,嘴角勾起轻佻的笑意! 看着她有点傻傻的,陈青云逗趣道:“我知道,你刚刚就是想这样亲我!” “现在……总算是如你的意了吧?” 后面这句的口气已经有些揶揄了,李心慧的眼眸越瞪越大,包成一团的手指下意识抚摸上了唇瓣。 哪里还是软软的,可她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清冽的气息,轻触时的柔软,他闭上眼眸时的颤动…… 她不用去回想,因为那场景一直都在重现。 她惊愕地看着他坏意得逞笑容,好似连亲吻代表什么深意都不知道? 原本还想教育他几句,红唇是不能乱亲的! 她想找回被碾压的场子,可是青云的话,却让她彻底顿住了! “什么时候?” 她傻乎乎地道,撑大的眼眸忽闪忽闪的,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上勾了! 陈青云抿着红唇,似笑非笑道:“刚刚元昊冲进来的时候,你闭上了眼睛,凑过来了!” “你当时微微翘着红唇,闭着眼睛,无声地想要含住我的唇瓣……” “我当时还在想,要不要给你亲到?” “啊!” “我不是没有亲到?” 李心慧感觉一张老脸都涨红了,她没有想到,青云把她的意乱情迷都看在了眼里! 可是她坚决不能承认! 眼眸还在闪烁,却覆上了一缕水润的红光,身体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心跳持续升高…… 可是她还想狡辩! 她轻轻咬住了红唇,眼眸跟小狐狸一样转啊转,似乎在想什么好的主意化解这次的危机! 可她还没有想出来,陈青云却已经憋不住笑意了! 她太可爱了,原来也会慌张失措,也会无计可施,也会尴尬赧然! 他处心积虑,连一向不喜的色诱都用上了! 可她不过是一刻就清醒了! 陈青云的眉眼,嘴角,面容,如沐春风,全都染上笑意! 他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低头俯身,玩味而戏谑道:“可是你想!” “嫂嫂想的,青云自然会一一奉献!” 陈青云一本正经道,作势帮她整理了衣衫! 李心慧见他游移在领口的手指,修长白皙,灵活自如。 她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而来,氤氲地笼罩在她的脸颊上,瞳孔收缩,喉咙里哽了一口老血! 什么叫做一一? 她看起来有这么饥渴,会对他一个鲜肉到不能再鲜,嫩得出水的小帅哥出手? 那修长的手指挑动着她的里衣的领口,她的呼吸重了一些,低垂的眼睑下,长长的睫毛落了一层阴影。 可这样一来,她起起伏伏的胸脯在宽松的衣袍里面就显眼起来! 一股热气从心脏汇入血液,冲向四肢百骸,她忍不住轻颤着,牙齿在红唇磨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暧昧红痕。 她不想让这暧昧升级了,胖乎乎的手拂开青云的手指,轻叹道:“青云,你学坏了!” 陈青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 她太可爱了! 身体的反应那么诚实,会害羞,会轻颤,会回避! 她无奈的语气让他无比愉悦! 若不是她先逗他,他又怎么会这么大胆? 都是她教出来的! 陈青云上前,弯腰将她一把抱起来,然后凑近她道:“都是嫂嫂教的!” “我所有的坏,所有的不守礼教,所有的不敬,都是嫂嫂一手所教!” “我知道嫂嫂没有那么多严苛的封建礼教,我也没有!” “所以嫂嫂安心睡觉吧,青云会一直守着你的!” 床铺有点软,她躺上去的时候,感觉身体有点飘。 枕头上都是他气息,温暖又熟悉,她埋首其中,觉得一张老脸已经不能见人了。 陈青云见她龟缩着,双腿卷曲着,侧过身,背对着他! 他的唇边还弥漫着笑意,很开心,比表白了还开心! 因为至少他看清楚了,她其实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也许她还有很多很多的顾虑,可未来的路也还有很长很长,他总是要先想办法娶到她,两个人真正地在一起了,那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 他温柔地笑着,宠溺地注视着她的脊背,她穿着他的衣服,显得那后背消瘦极了。 可他却能想象,那衣服下的肌肤,如同暖玉一般,柔滑细腻,莹亮生辉。 他笑着给她盖上了被子,坐在床边守着她,整个人透着一股神秘怡然的得意! “睡吧!”他又道! 语气温和如初,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变过! 李心慧眨着眼睛,嘴角下意识翘起来,眼里也堆满了无法遏制的笑意!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浅浅的,他的手还搭在被子上,温柔地拍着,一下又一下。 幸福和满足来得那么充实,充实到可以忽略一切。 她还记得她跟青云说过,人性都是自私的。 她也是自私的。 她忽然想要不顾一切地拥他入怀……想要不顾一切带着他走,想要不顾一切地留住这种满足的幸福。 可是这些都只是她想,美梦在天上是云,入水以后就是泡沫。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反复纠结。 也许是因为她的心思太复杂了,连日的颠簸惊惧都随着她渐渐沉稳的呼吸入了梦…… 天色很暗,她恍惚看到一些灯。 桥上,桥下,沿着长长的一条河岸,慢慢地飘了下来。 她似乎在等人,面容无悲无喜,心底压抑的悲腔似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终于,她等的人来了。 她抬首看去,只见是齐院长。 他拉长着脸,神情紧绷,眼眸晦暗。 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沉声地看着她道:“青云今日跟我说,他要娶你!” “什么?” 她惊呼,面色骤变! 可是她的心里,却隐隐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感动和喜悦! “我与青云说,兼祧两房!” 齐院长再次出声,这一次他的语气很是严厉! 她的面容再次惊变,瞳孔撑大,透着一股酸涩和闷痛! 为什么要兼祧两房,那她到底是嫂嫂还是……妻子! 无数的疼痛在蔓延着,她感觉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 她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如今他前程似锦,我一个寡嫂跟着他进京只会图惹笑话!” “伯父,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庇护之恩,我会离开他的!” 一声长长的叹息,飘散在了流动的长河里。 再精致的河灯,摇摇摆摆,随波逐流,最终还是会被打湿冲到污泥和沼泽里。 她不奢望了,自嘲地勾起了嘴角,心死地笑了起来! “我会去我,该去的地方!” 齐院长皱着眉头,深邃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暗沉道:“你也是这般不愿!” “他也是这般不愿!” “可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件件都是如意的?” “他还年少,未来的路很长,很难,状元郎娶了寡嫂,这一辈子就断了他的升迁之望。” “这其中的厉害,你知道就行了,若你还想跟他在一起,他现在会是愿意的。” 现在是愿意的……以后就会后悔吗? 她自嘲地勾起了嘴角,她不懂仕途,可是她懂自己的心软! 她终究是,不愿,不想,不忍,断了他的前程! 很暗很暗的天空忽然下气了雨,她有点冷了。 孤零零地走着,周围再也没有会护着她,照顾她的青云了。 她蹲在地上,悲伤地哭泣着。 齐院长已经走了,那些话一点却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她知道根本没有希望在一起的,青云有多努力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年少的状元郎,连公主都能尚,她算什么? 她走了,逃了,在一个雨夜。 泥泞的道路一点都不平整,她是一路摔到尼姑庵的。 在青石板跪了一天一夜,发了一场高烧,从此在庵堂里避世而居,数年后,师傅收下了她。 三千青丝落下的时候,师傅对她道:“凡尘俗事了,情缘无份断。” “心有千结,慧极必伤!”“从今往后,你便就叫心慧吧!” 第两百三十九章打群架 夜深了,柔柔的月光从窗户那里透进来,像一束光,在地板上投下半弧形的暗影。 陈青云听着她绵长的呼吸,轻轻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 她睡得很沉,可是似乎有些不太舒服,眉头一直都是紧皱的。 他将手指搓热,想给她抚平,可试了几次,竟然都无法成功。 也许是身体太疼痛了吧,从定南府到阳城,被捆在麻袋里面。 日夜颠簸,又受了伤,流了那么多血。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一些,他轻轻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起身。 有人欺负他,这笔血债,他要亲自去讨回来。 刘四和车夫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以后,便联络了阳城里寇家的人。 阳城也有名膳酒楼,还有一些布庄和客栈等等。 之前为了避人耳目,刘四都是过门不入。 可如今他需要支援,自然是越多越好。 那些掌柜知道,刘四是杭州府来的,专门给主子抓一个女人。 这还得了,趁着宵禁前,关门的关门,吩咐伙计的吩咐伙计,不一会,浩浩荡荡地给刘四凑了百来十人。 刘四看到客栈外面燃放烟火的时候,阴戾的眼里布满杀意。 他猜测着,救了小寡妇的人应当还在客栈附近。 久在江湖上历练,他知晓这个时候的在客栈里面放烟火,明显就是传递一种消息!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那一百来人出现的时候,浩浩荡荡,举着燃烧的火把,像极了官府的衙役们出动。 大家下意识驻足观看,只见一个个气势汹汹,提着木棍,好似要打群架。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全都看得津津有味的。 有人偷偷去报了官,衙役们紧接着出动。 可就在城里热闹非凡的时候,城门口早就有重兵把手,并且胡志昌亲自带了五百精兵,以快马加鞭的速度,风一样地对着陈青云他们住的客栈赶来。 陈青云下楼的时候,萧泽,萧沐,长康,还有柳江他们一众下人都已经回来了。 谢明坤,柳成元,张华,三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一个个眉飞色舞,好似在探讨什么激动人心的事件。 陈青云走近的时候,三人立即禁声,一个个摇晃着折扇,抬首望天,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款。 “把你们的好奇心都收起来,要是让我听到一些什么风声?” “我不介意把某人十岁尿床,某人十二岁表白遭拒,某人十三岁破身的事实以及名字透露出来!” 陈青云说完,专向去了萧泽和长康他们那边! 柳成元,张华,谢明坤全都面面相觑。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视线呈现三角状不停地来回旋转。 “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竟然是这样的人?” 张华整理了衣衫,满眼鄙视地看着柳成元和谢明坤! 柳成元愕然地张了张嘴,无语地看着张华和谢明坤,气愤道:“你们两个才是吧,小爷我清清白白,至今身清如玉。” 谢明坤:“那你一定是尿床了!” 张华:“哈哈哈哈……” 柳成元:“卧槽……想我自小文武双全,十岁还尿床,是你吧?” 张华:“……” “呵呵,那十三岁破身的就是玉衡啊!” “没有想到,玉衡竟然如此……早熟啊!” 柳成元摇晃着折扇,笑得风流倜傥! 谢明坤看着他的背影,眼眸闪烁了一下,嘴皮扯了扯。 他算是瞧出来了,青云分明就是看他们三个聚在一起会说闲话,所以离间他们三个! 笨的是,元昊和珍明没有看出来也就罢了,还互相猜忌? 谢明坤头痛地摇了摇头,对着柳成元和张华就敲了一折扇。 “醒醒吧,子恒在离间顺便威胁我们!” “你们两个,太蠢了!” 谢明坤轻叹,真正地抬头看天,欲说无语。 张华:“……” 柳成元:“……” 陈青云走过去的时候,长康立即站起来,担忧道:“陈公子,我师傅怎么样了?” 萧沐和萧泽也连忙看过来,询问之色十分明显。 陈青云看着他们的关心的面容,点了点头道:“受了些伤,现在已经睡下了。” 长康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萧沐和萧泽的眉头也松缓下来。 可就在这时,远处一阵喧嚣,只见动静很大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陈青云眼眺的视线变得迷离起来,深幽晦暗,透出一道犀利的冷芒。 “等会,把动静闹大!” “寇家在阳城的势力,我要连根拔起!” 陈青云阴狠道,他第一次,想要不折手段。 萧沐萧泽低垂着眉眼,手里握着的长剑紧了又紧,无声地点了点头。 耳听“踢踏踢踏”的声音由远而近,谢明坤,柳成元,张华,连忙带着各自的人靠拢陈青云。 “怎么回事?” 谢明坤微眯着眼睛,手里的折扇收拢,玩味地击打着掌心。 “你们打过群架吗?” 陈青云忽然笑着问道,只不过眸光很冷。 柳成元愕然,向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 张华一头雾水,一般他爹都教他以和为贵! 谢明坤:“卧槽,你不早说!” “我现在到哪里去找武器?” 陈青云瞥了他手里的折扇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谢明坤肉痛地把扇子打开,那可是徽州扇面,价值五十两! “不行,我爹不会给我买新的了!” 陈青云闻言,幽幽道:“不怕,有人赔得起!” 谢明坤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连忙把自己兜里揣的私印拿出来,那可是上好的云南玉石。 不过打坏了,他就说是汉代白玉。 哈哈哈,想到这里,谢明坤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张华和柳成元也明白过来,立即把身上最贵,最值钱的东西掏出来! 可柳成元掏着,掏着,那紫珍珠的银簪子也掏出来了! “咦,你怎么会有女人的簪子?” 张华疑惑道,陈青云转头,只见柳成元的掌心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紫珍珠的银簪子。 是嫂嫂的! 他一手抢夺过去,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柳成元一眼! 那眸光太凶狠了,像掠食的狼! 柳成元的小心肝一抖,连忙解释道:“这不是那个人抱着嫂嫂上去的时候,不小心勾在我衣服上的。” “我当时没有想起来是嫂嫂的,后来出去找客栈的时候才知道,然后我就跑……跑回来了!” “呵呵!” 陈青云冷笑! 他看到刺目的火光已经在眼前了,一把将柳成元给拉到面前去! 柳成元还没有反应过来呢,被陈青云从后面一脚,狠狠地,踹向了对方的阵营里。 只听他怒斥道:“这位柳公子亲眼看到你们抓了我嫂嫂,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你们下楼吃饭的时候救了人,你们竟然还敢回来!” “来人啊,给我打!” “通通往死里打,这群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丧尽天良,不配为人,打死了好扔乱葬岗” 陈青云呵斥道,手臂一挥,眼见自家公子被包围起来的柳江第一个冲过去。 柳江自由练武,身手不凡,一过去就把围住柳成元群殴的人全都打得牙齿掉落,骨头裂开。 “冲啊,宰了你们这帮人贩子!” “快来看啊,这他妈的都是人贩子!” “打人贩子喽,打人贩子喽……” 到处都是呼声,谢明坤看着那些人手里的棍子,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折扇和私印! 只有他一个人喊道:“别往死里打,还要给我赔钱的!” 他的书童和护卫嘴角抽搐着,连忙跟上去保护。 众人这一闹,那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刘四没有想到,对方早有准备! 请来的人个个都是高手,以一打十不在话下,虽然有几个弱鸡,但也有人贴身保护! 他慌乱的眸光到处搜寻着,只见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稳稳地站着,对着他勾起了嘴角。那笑容太诡异了,阴森冷寒,忽然就让刘四打了个寒颤! 第两百四十章两方对峙 刘四知道,那个人,站在边上观战的那个。 他才是小寡妇的小叔子! 他忽略了,那个小寡妇的小叔子在阳城应举。 今天晚上他太大意了,应该去寇家的酒楼的。 刘四想到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这个人的眸光,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白净的脸庞温润如玉,丝毫看不出凌厉的菱角。 可是却无声地透出一股杀意!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察觉不对的。 刘四举起了手里的火把,脚下轻点,一跃就来到了陈青云的面前! “杀了你,就什么都解决了!” “你嫂嫂很软,尤其是抱在怀里的时候!” 刘四猖狂道,阴狠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必杀之意。 已经曝光了,他丝毫不惧! 寇家在阳城颇有势力,就连阳城知府都暗地里庇护寇家的生意。 大不了豁出去,过堂的时候,只说是小寡妇要与他私奔,被小叔子抓了一股正着,这才打起来的! 刘四手里的火把挥舞着,对着陈青云的脑门就击了过去。 陈青云往后移了一点,冷冽一笑,阴狠道:“你也很软,尤其是被砍得稀巴烂的时候!” “哼!” “少猖狂了,你一介秀才,能有多少人?” “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刘四说完,用力地袭向陈青云! 他一跃而起,手里的火把高高地,对准陈青云的额头砸了下来! “嘭”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下意识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穿着一身盔甲,站在陈青云的身边! 他的身材很高大,面容粗犷,眉毛很浓,瞳孔深不见底,略厚的红唇轻抿着,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肃杀之意。 而刘四就是被他一脚,踹进了墙里。 客栈里面的墙,凹陷了好大一个坑,而刘四就卡在那坑里面。 只有头和脚出来,那脚已经不会动了,不过那头还在动,脸色发紫,瞳孔不断地撑大,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胡志昌从骏马上飞驰而下,一击即中。 他常年练武,内功非一般人可比。 刘四猝不及防,就这样被一脚蹿进了墙里,肋骨碎裂,半死不活。 “全都是胆大包天,猪狗不如的畜生,通通给我抓起来,押回总兵府的地牢!” 胡志昌吩咐属下,瞪大的瞳孔幽深如墨,仿佛潜藏着无尽的弑杀之意。 周围的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连谢明坤和柳成元他们都第一时间,靠拢到陈青云的身后。 客栈外面围观了数百人,此时也连忙远远避开。 泾渭分明的线很快划分出来,胡志昌看着对方嚣张至极,在他的辖区内,竟然敢带着百余人闹事。 而且还是欺负一个书生和寡妇! 这简直不可饶恕! 他怒不可遏地瞪视着那些人,手里的大刀对着那个还站在前面举着火把,不知道进退的车夫“咻”的一声就掷了过去! “噗”的一声,大刀穿过皮肉骨头。 众人只见那举着火把在面前带头人,就这么被杀了! 他们下意识往后退,一个踩着一个,一个压着一个,有些还没有熄灭的火把全都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焰里,嘶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胡志昌带来的人嫌他们太吵了,一个个抓起来以后,一击刀手,立即劈昏,然后跟丢死人一样,丢在他们带来的囚车里。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胡志昌转头对着陈青云道:”你嫂嫂如何了?” 陈青云低垂着眼眸,摇了摇头道:“我们筹备的酒楼和小院都被烧了,我嫂嫂受了重伤,现在在客栈里面。” “这个人若是活着,公堂之上若是诋毁我嫂嫂,我怕……” 陈青云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胡志昌见状,立即呵斥道:“他们敢!” “那些人我不会给衙门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至于这个下手的人,我留给你处置,死得越难看越好!” 胡志昌冷声道,他最厌恶这世间仗着权势欺压孤寡的恶人! 一个寇家,张金辰的走狗而已! 他冷冷地看着那一片即将被他押走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杀意。 “谢过胡大哥,今日若不是你,只怕青云也会死于非命!” 陈青云作揖拜谢! 胡志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为意道:“你既然是我兄弟,我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你!” “更何况,这种仗势欺人的走狗,我见一个杀一个!” 胡志昌说完,还想跟陈青云一叙。 他对着亲兵挥手,吩咐道:“先把人带回地牢,然后一个个给我夜审清楚,给什么人办事,办的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不清楚的,一直给我关着!” 胡志昌的属下领命而去,给他留了二十几个亲兵。 众人还属于懵的状态,可这个时候,阳城知府蒋文英到了。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微胖,眼睛小,额头宽,下巴圆,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蓝色的官府,很是威武。 胡志昌见他还从轿子里面下来,跟一个女人一样走着小碎步,面露不屑。 蒋文英见面就笑,十分和气道:“胡大人好啊,大晚上的出动这么多兵马,可是出了什么事?” 胡志昌斜斜地挑眉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呵,蒋大人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么,这帮龟孙欺负了我兄弟,我教训一下不行吗?” 蒋文英,看着地上的死人,还在汩汩地冒血呢? 那个被卡在墙里面的,还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他的眼皮抽了抽,看了旁边的陈青云一眼。 秋闱应举,他也是主考官之一。 更何况齐瀚的嫡传弟子之一,秋闱的学子里,解元呼声最高的一个! 他自然是知道陈青云的。 “陈秀才是胡总兵的弟弟?” 蒋文英问道,眼眸忽闪,心里闪过一丝复杂! 陈青云抿唇,还未出声,只见胡志昌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瞥了一眼蒋文英,一副我们哥俩好的架势。 蒋文英的嘴角抽搐着,继续道:“这教训的,也都教训了!” “胡总兵能不能给在下一个面子,放了那些不知道事情真相,被忽悠起哄的伙计们?” “不能!” “这口恶气,才刚开始出呢!” 胡志昌冷哼,眸光阴沉地瞪了蒋文英一眼。 蒋文英的面子下不去,有些暗恼了! 他皱着眉头,提醒道:“他们都是杭州府寇家的人!” “寇家是……” “我管他是谁的人,本官还是皇上的人呢?” “怎么,难不成他寇家背后的大树比皇上还大?” 胡志昌怒斥道,心里的怨气更重,火气更甚。 蒋文英听着胡志昌这不要脸的话,微微握了握拳! 这天下的百官,百姓,谁敢说不是皇上的人! 艹! 问题是,张金辰随时是可以左右皇上决定的人! 吏部升迁,还得找内阁大臣商议! 胡志昌就不怕断了自己的官路? 可蒋文英转头又在心里冷哼,胡志昌靠着镇国将军府,自然不怕! 可是他怕啊! 于是他的眸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陈青云的身上! “陈公子以为如何?” 陈青云低垂着眼眸,深色的瞳孔闪过一丝讥讽和冷嘲,他嘴角轻启,淡淡道:“在下竟然不知,在阳城的管辖内,数百人聚众闹事,意图谋杀,竟然只是小事?” “蒋大人若要我说,不如这件事交由胡总兵全权处置吧!” “置身事外,总比沾染是非要好!” 蒋文英看着垂首而立的陈青云,看似温顺有礼,实则腰板直硬。 听他那口气,竟然还想劝他不要插手? 他想起上面的吩咐,嘴角忍不住上翘,勾勒出淡淡的嘲讽! “既然陈秀才执意如此,而胡大人也要为弟出头,那二位便好生斟酌吧!” “不过须知,这件事闹大了,两位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而且,有些祸事是看不见的!” “来人,回府!”蒋文英的眸光充满深意地看了一眼陈青云和胡志昌,甩袖离去! 第两百四十一章血腥的报复 看着将文英那拽拽的背影离开以后,胡志昌对着陈青云道:“别怕,他这种人像是夹缝求生的四脚蛇,翻不起波浪的!” 陈青云摇了摇头。 他在意的不是蒋文英对这件事的羞恼,而是他话语里的深意和他那眼里流出的警示。 好像他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幕一样,而这个内幕是关于他的。 陈青云让谢明坤,张华,柳成元先进客栈。 然后让后面赶来的余江和长康他们带着受伤的人找地方安歇,请大夫照看。 他转而对着胡志昌道:“胡大哥先去客栈里的大厅等我,我把这个人解决了就来!” 胡志昌看了一眼卡在墙里半死不活的人,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颔首跟着谢明坤他们进去。 陈青云看了身边的萧泽一眼,萧泽会意,跟了进去。 陈青云往前走,萧沐将刘四一把提出来,跟在后面。 有几块砖掉了下来,墙面看着很吓人。 早就被惊呆的客栈掌柜和小二连忙带人修补,站在客栈外,冷风吹来,那腿都是抖的。 陈青云去了厢房的下面,捡起了他之前扔下的麻袋和长剑,然后往僻静阴暗的地方走。 刘四被萧沐一路提着,萧沐的手稳,根本不颠簸。 可是他的肋骨插入肺部,微微的移动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他撑着眼眸,一直撑着,直到瞳孔充血,眸光涣散。 终于,他被扔在了地上。 他抬首,昏昏暗暗的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似有一道暗影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嗡嗡的耳鸣声渐渐小去,他听到有道声音说:“你也很软,骨头剁碎的时候,软得像蛆!” 接着,他被装进一个麻袋。 他软成一团,卷缩在里面,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麻袋的口子被扎起来了,紧紧的,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袭来! 刘四下意识颤抖着,他仿佛已经闻到了死亡召唤的气息! “噗噗……” “啊啊……” “唔唔……” 一剑一剑地砍,从脚到手,凌厉的剑锋甚至于还把麻袋都砍进了肉里。 骨头被一节一节地斩断,那哀嚎的声音也渐渐由高到低,最后彻底消失了…… 高高的墙壁下,浓墨般的阴影里,血腥的一幕正在上演。 陈青云想起了劈柴时候的那种感觉,有一点累,可却能够坚持。 他的心很麻木,麻木到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是在杀人。 很久很久以后…… 他停下了,扔了长剑,然后慢慢走到萧沐的旁边。 “你们杀人的时候,是不是,杀着杀着,就习惯了!” 陈青云喃喃道,他抬首,天上的月亮藏进了乌云里面,眸光所及之处,黯淡无光,阴沉可怕。 鼻息间,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萧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杀过的人太多了,忘记一开始是什么感觉! “公子,就算你不杀他,他也已经活不了!” “而且,这样的恶人,进了衙门也是斩立决!” 陈青云闻言,嗤笑一声! 他不是害怕! “你不用安慰我,回去以后,你跟萧泽轮流教我功夫吧!”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更狠一点!” “那一脚,应该是我亲自给他的!” “把尸体拖去喂狗!” 陈青云说完,往前走,唯一的亮,在他的心里! 他身上的淡蓝色长衫沾了些血,他想扔,可是舍不得! 因为是嫂嫂给他做的! 那个恶人的血还玷污不了嫂嫂对他的一片心意,他想着,嘴角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萧沐看着公子的背影渐渐消失了,一地的肉泥碎骨,怎么拖去喂狗? 萧沐嘴角抽搐着,在风中凌乱…… 客栈的厅堂里,胡志昌往那中间一坐。 小二都跟站岗一样到处矗立着,掌柜也站得笔直笔直的,砸动嘴巴,指挥着伙计上茶,最好的茶,上点心,最好的点心,上水果,最好的水果…… 周围的腰酸背痛的柳成元等人,也不得不坐直了身体。 柳成元的眼睛和嘴巴被打肿了,很痛,很心塞! 青云那一脚,让他忽然感觉人生好绝望! 他委屈地看着谢明坤,祈求他主持公道。 谢明坤视而不见,拿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扇面仔细研究,怎么就没有打坏呢? 柳成元心里愤恨地骂了几声,转头去看张华。 张华低头去跟谢明坤研究扇面,装作没有看见。 柳成元气愤无比,他冷冷地瞥了那两人装腔作势的样子,冷哼一声! “哼!” 胡志昌闻声,觉得奇怪,转头看着被揍得惨兮兮的柳成元,皱着眉头道:“哼什么?” “下次没有出息就不要强上!” “不过看你这么拼命,估计跟青云的关系很好!” “小子,要不要去总兵府住几天,我找几个兵蛋子教你!” 柳成元看着胡志昌那认真的面孔,嘴角更瘪了,欲哭无泪。 “噗!” “噗!” 张华和谢明坤见柳成元那憋屈的样子,忍不住喷笑! 柳成元瞪了他们一眼,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彻底被颠覆了! 他决定跟胡志昌告状! 委委屈屈地撅起了嘴,柳成元低声道:“我还没有准备好呢,是青云把我踹过去的!” “哈哈哈……” “哈哈哈……” 张华和谢明坤再次爆笑! 他们觉得柳成元好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搞笑? 那跟小媳妇被占了便宜一样,想告状,可因为没有失身,所以怕别人不重视,而自己更是委屈无处诉说。 胡志昌看着谢明坤和张华,从他们三人的衣着,他可以判断为是陈青云的同窗好友。 三人的家境应当都是不错的,穿得低调奢华,而且还有小厮护卫。 他觉得应该是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当即便问着柳成元道:“青云那么好脾性的人,怎么就单单踹了你?” “呃?” 柳成元的眼眸忽闪,他有点心虚了。 胡志昌的眸光太犀利了,他很快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他瞥了一眼谢明坤和张华,只见那两人连忙低头,不敢妄言。 他再看向柳成元,柳成元不想欺瞒,便如实而说。 “下晚的时候,我刚刚睡醒,准备下楼。” “刚好那个人抱着……嫂嫂……上来,当时看着嫂嫂是昏迷的样子,就想多看一眼,结果那个人瞪了我,目露凶光。” “后来他跟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嫂嫂的头簪勾在了我的褙子上面,我就是觉得眼熟,并没有在意!” “后来我出去找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是嫂嫂的。” 胡志昌闻言,眉头狠狠皱起。 他没有立场责怪柳成元,只不过出声点醒道:“今夜是有幸,青云的嫂嫂没有事情。” “如果他的嫂嫂出事了,就在你们出去找的这段时间,事后就算你想起来,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那个时候,你要如何面对青云?” “而且……青云与他嫂嫂相依为命,他最亲近的亲人因为你的疏忽而死了,就算你不是故意的,我想他一辈子也都无法原谅你!” “而你,也永远都无法释怀!” “死一个人不稀奇,可如果有活人惦记,那你害的人就不是他嫂嫂,而是他了!” 胡志昌在战场厮杀了无数次,他知道这件事,青云是气柳成元当时的疏忽。 在边关的时候,如果因为哨兵延误战机,至军队伤亡惨重时。 哨兵们将会背负浓重的负罪感,比死去的将士更加痛苦,这阴影将会伴随着他们一辈子,不得安宁。 柳成元想到小二去楼上厢房检查的时候,一直惊颤地道:“房间里有很多的血迹,到处都被剑砍得乱七八糟的,门锁也劈断了。” “那个陈公子的嫂嫂能逃出来,可真不容易!” “不过只怕是,伤得不轻!” 柳成元沉默了,自责和愧疚齐齐涌来。 他恨自己的大意,当时就觉得眼熟,他应该警惕地多看几眼。 或者,好好想一想! 如果他能够多想一会,或许…… 谢明坤和张华也沉默了。 事实上他们都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是都有点不敢直接面对。 心里暗自庆幸着,是成元遇到这件事。 如果是他们自己,只怕根本不知道如何让青云原谅。 所以青云踹成元的时候,他们虽然意外,但也知道,青云发泄以后,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错了!” “是我对不起青云,对不起嫂嫂!” “我总是马虎大意,老师说过我很多次了,从前不以为意,今天却差点酿成大祸!” 柳成元认真地检讨,他感觉身体上的痛都减轻了许多,因为内心沉重了。 他埋首,暗暗自责的时候,只听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道:“知错就改!” “这种事情,没有第二次!” “子恒?” 张华出声道。 柳成元闻言,下意识抬首看向门口。 只见陈青云慢慢地踏步进来,一身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可那面容无悲无喜,眼眸深邃幽暗!像是矜贵不凡的男人,忽然就高深莫测起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威严而不可侵犯! 第两百四十二章惊惧的噩梦 整个大厅里面,早已没有了闲杂人等。 掌柜和小二下意识退到柜台里面去,陈青云进来的时候,萧泽给他搬了一个凳子。 已经是深夜了,大家都要休息了。 胡志昌对着陈青云关怀道:“先照顾好你嫂嫂,明天我派人来接你们!” “到时候要想怎么做,得拿出一个章程来!” 谋定而后动的道理,陈青云懂。 他送胡志昌出去,出了客栈以后,胡志昌的亲兵已经把马迁过来了。 胡志昌一跃上马,身手十分矫健。 陈青云贴着他的马腹,压低声音道:“不管这件事如何,定不会连累胡大哥!” 胡志昌闻言,不以为意道:“我当初就是一个穷小子,一无所有。” “谁都知道我胡志昌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一个寇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这件事你尽管放心好了,还连累不到我!” “驾……” 胡志昌说完,策马而去。 他的亲兵全都小跑跟上,一连串的身影,步伐整齐有力,十分威武。 陈青云站在原地,冷风刮来,有点凉。 他想他有点明白老师的苦心了,没有真正的平淡,不论的朝堂还是市井,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可有了权势,那恶心的蚂蟥,却连浮出水面都不敢。 他冷笑着,拿出怀里的“龙纹玉符”! 他明白老师的意思,可是还不到时候! 大厅里,柳成元他们都已经打发了下人去休息了。 萧泽自觉守到门外,余江带着长康去了他的房间。 又是安安静静的,可掌柜和伙计们战战兢兢的,似乎对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 陈青云对着欲言又止的柳成元道:“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柳成元还是愧疚不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你来我的厢房睡吧!” 陈青云摇了摇头,他要照顾嫂嫂! 要是半夜她有什么不适,得有一个守夜的人! “你们都去睡吧,秋闱已经过了,桂榜还要到月底!” “我跟我嫂嫂暂时不回去了,你们商量一个时间回去!”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面面相觑,知道陈青云不想他们掺和进去。 他们的胳膊,腿,拳头,都还在隐隐作痛呢! 群架都打了,又怎么会袖手旁观。 “明天我让柳江回去给我调几个高手过来!” 柳成元霸气道,可是这呼声一出,他感觉屁股又痛了。 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让张华和谢明坤暗暗偷笑。 “好了好了,我们三个都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横竖师承一脉,就算我们走了,在人家的眼里也是一丘之貉。” “我们等你和嫂嫂一起回去,那酒楼烧了就烧了,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记得我家还有一块地在南街码头上,到时候算是入股两成如何?” 谢明坤趁机道,心想自己开还不如跟着青云混。 张华见谢明坤趁机示好,连忙对着陈青云道:“别听他的,一块地就像入股两成?” “我立马写信给我爹,弄一个新酒楼带小院的,比之前那个大,算入股两成!” 柳成元见那两个不要脸的,这个时候都不忘记捞点好处! 他冷哼一声,对着青云道:“不要理会他们,我家在南街上有竖排占地两亩多的大仓库,我让我爹全拆了,算我们家入股一成。” “高!” “高!” 张华和谢明坤同时竖起拇指! “元昊兄此举,玉衡自愧不如!” 谢明坤一本正经地作揖,退到一边。 “元昊兄此举,珍明自愧不如!” 张华一本正经地作揖,退到一边。 柳成元的嘴唇抽搐着,不跟他们两个一般见识。 陈青云见他们三人都有意相帮,嘴角下意识抿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拒绝道:“一个就酒楼还是能开起来的,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你们要是不走,明天跟我搬去总兵府吧!” 柳成元,张华,谢明坤眼眸顿时一亮,三人当即异口同声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们先去休息了!” 谢明坤率先上楼,他们都是男人,出门连个小丫鬟都没有带! 现在唯有青云去照顾嫂嫂了! 说起来也是不合礼数,可寡嫂小叔,身边再无半个亲人,哪里就能计较了那么多? 张华扶着柳成元上楼,被砍乱的那间厢房已经被掌柜的锁起来,对面到是空了一间。 陈青云让小二打了几桶热水上去,放在了空的那间里面。 他褪去了染血的褙子清洗,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厢房里响着,好一会才停下。 他将湿湿的褙子放在干净的木盆里,然后端去晾衣杆上去晾着。 后半夜了,乌云一层一层地散开,露出了明亮的月光。 他回房的时候,下意识放轻脚步。 结果他刚刚进屋,只见嫂嫂忽然惊醒!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喘息着,惊声道:“点灯!” “快点灯!” 陈青云慌忙地去拿火折子,房间里不是很暗,可是他却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摸索了好一会,总算是找到火折子了。 他连忙点燃了灯,端到床边去。 昏黄的灯照在嫂嫂的面容上,只见那面容煞白煞白的,深深的瞳孔满是惊惧,额头上沾满密汗,红唇喘息着,透出不正常的潮红! 陈青云连忙放下油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举动有多亲密! 像是照顾患病的妻子一样! 李心慧是被噩梦吓醒的! 昏昏暗暗的视线与梦境重叠,所以她才惊慌出声。 青云靠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抬首看他,从他的眉眼,轮廓,到唇瓣,青涩当中透着稚嫩和美好。 她做噩梦了,不是很恐怖,却让她十分心悸的噩梦。 在梦境里,为了青云的前程,她选择出家! 青灯古佛的孤寂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受不了,后来他找到她以后,一声一声啼血的质问和痛不欲生的眸光…… “青云,我好怕!” 李心慧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扑进他的怀里,努力想找寻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她不停地拱着,好似怎么都不安心一样。 陈青云抱着她,感觉心都要绞碎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茫然无助的时候,好似惊慌到了极致,连冷静的头脑和淡然的理智都失去了! 她像是寒冷冬月里,瑟瑟发抖,无家可归的孩子!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下来,很深,很深,甚至于带了猩红的冷光! 他以为,她是因为连日来受到的惊吓都激发出来了! 可不是的! 李心慧攀上他的脖子,用她的脸庞蹭着他的脸庞,两个人无比亲近! 她努力地闻着这股熟悉的气息,她心悸道:“我做噩梦了!” “梦见……” “不要说,什么都不是真实的!” “我在这里,在你的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青云打断她的话,他害怕她袒露那些伤口! 血淋淋的,他没有能力,一一抚平! 他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他想告诉她,都过去了! 李心慧闭上眼,她仿佛还能闻到那青砖缝隙里面的泥土味,她仿佛还能感受跪在佛前日日夜夜诵经的木然,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他看她的那种眸光。 像是死过一次的人,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透出悲伤至极的血红色。 他抓着她的肩膀,那么紧,痛得她受不住地惊呼! 可是他却仰天大笑,直到那笑声里面,透出了无尽的悲凉! 她的眼泪又落出来了,哭得惨兮兮的。 她交叠的手臂将他的头紧紧地箍起来,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一滴滴温热的泪水落了下来! “青云,对不起” 她哭泣道,她终究做不了淡然无畏的那个她了!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变了! 第两百四十三章拉他上床睡 陈青云抱着她的腰身,不知道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可是他知道,那梦境应当是跟他有关的。 他温柔的手顺着她的背脊来回安抚着,温柔道:“没事了,没事了,梦境都是相反的!” “是我对不起你!” 李心慧摇了摇头,然后慢慢放开了他! “不是的,你不明白!” 她道,心里十分悲戚! 她往后移一些,坐在床榻上,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陈青云看得心疼极了,可是他一靠近,她立即就往后缩! 她眸光怔怔地看着他,轮廓还是那个轮廓,只不过少了梦境里面锋利的菱角和风霜般的凌厉。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可却泛着淡淡的水雾,温柔又疼惜,少了深幽的空洞。 红唇的色泽透着少年的粉嫩,不似梦境那般浅淡,透着一丝世俗的凉薄。 “是我魔怔了!” “我怎么会舍得撇下你去出家呢?” 她呢喃,眸光渐渐有了神采! 陈青云内心一震,瞳孔似黑莲,层层拨开。 他的五指下意识握紧,冷肃的面容有些僵硬。 一直抿着的红唇轻启,那声音透着一丝颤抖的惧意。 “嫂嫂是梦见出家了吗?” “那必然是梦了!” “我记得你说过的,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已四处游历去了!” “不过既然有佛入梦,定是有警示了,嫂嫂可以跟我说说梦境如何?” “我看过不少梦境解析的书本,或许可以知晓其中的意境。” 陈青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他微微低垂着眼睑,挡住了里面深不见底的暗光。 他的手伸长,去拉着她胖乎乎的手,隔着厚厚的纱布,她手心的灼热立即传到他的手心! 淡然的外面掩饰了内心惶惶不安,他坐近一些,温和地勾起了嘴角,好似想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一开始的惊悸过了,梦境的细枝末节也不是很清楚了! 李心慧擦干了眼泪,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人在惊惧以后,最容易做噩梦了。” “我只是觉得梦境太过真实,所以吓到了!” “若你还需要我,我怎么也不会离开你的!” 她说完,主动坐到床边。 她想下床喝杯水,外面的天色是灰麻的,打更的人刚过,她并不清楚时辰。 陈青云的眼眸深了几许,他知道,她已经缓和过来了! 这意味着,他想探究的梦境,已经探究不到了。 微微握着的拳头舒展开来,他比她更快一步,去倒了茶水递给她。 李心慧接过,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她将杯子递给他后,轻叹道:“好多年没有做这种太过真实的梦境了!” “我梦见自己的名字,心慧,竟然是法号!” 更为巧合的是,她的名字确实是和尚给她娶的。 她出生的时候,经常哭闹不止,尤其是在夜晚。 后来父母带她去请大师看,大师说她的八字太重,灾祸不止,需心智敏锐,慧灵通透才能平安无事。 故而取名心慧! 这世间的潜藏的缘分,谁能说得出因果? 她灵动一笑,伸手去捏他紧绷的脸蛋! “刚刚吓到你了吧,人家都说,生病的人比较娇气!” “果不其然,我竟然还让你安慰到了!” 陈青云覆上她的手,他知道她在调侃,试图让气氛看起来轻松一点。 煞白后的面容有了淡淡的粉色,一双惊惧后的眼眸也多了明亮的光泽,那红唇微微翘起,勾勒出了甜蜜的弧度。 显眼的红痕像是沾染的胭脂一样,忽然就让他心疼起来,无声地透出一股惆怅和酸楚。 “你没事就好了!” “我没有安慰到什么,我永远都慢了一步!” 他道,语气有些黯然! 两个人都坐到床边去,他给她理了理被子,示意她躺下再睡一会。 可此刻的她丝毫没有睡意。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她把另外一边的蚊帐也撩起来,坐到靠后的位置道:“你睡一会吧!” “我现在不困了,而且也不害怕了!” 陈青云见她缩着脚,坐起来靠在床架上。 他去给她拿了一个靠枕,然后拉了被子将她的脚和膝盖都盖起来! 这样一来,他若是睡下,那被子只能在他的腰腹。 下半夜的天凉,阵阵冷风吹进来,连蚊帐都跟着摇曳。 李心慧轻叹一声,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上来睡吧!”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一些,捏着被子的手微微收紧。 他默不作声,把头压低一些,可那唇瓣却荡漾着一抹愉悦的笑意。 李心慧见他不动,越发觉得让他这样惨兮兮地站在床头不妥! 这又不是像现代,还有一个两间床铺的标间。 她伸手去拉了他一把,温柔道:“没事的,上来睡吧!” 陈青云不肯抬眸,摇了摇头。 他搬了圆木凳子过来,坐在床边,规规矩矩地守着她。 李心慧的嘴角勾了起来,眼眸也熠熠生辉。 轻挑的青云,不过只是在她逗他的时候! 她若是不主动去逗他,他还是很乖的! 李心慧开始检讨,自己对他真的是否太过暧昧了些! 也许是吧,她看着帐顶,看着盖在身上的被子,看着他温顺得像只绵阳的样子! 牙齿有些痒了,忽然就想咬他一口! 那肉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香香的,软软的,嫩嫩的,也许会如同他柔柔的唇瓣一样,贴上去的时候,那股清冽的气息传递过来,清清爽爽,透着一丝忐忑。 若他如那情场老手一般,或许她就知道如何抗拒了! 可偏偏他青涩得像是禁果,一再诱惑着她,让她无法主动的时候,他靠过来,她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你上来睡吧,我守着你!” 她作势要下床,好好睡了一觉,身体的酸软和疼痛更加清晰了。 肌肉和骨节相连的地方,全都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 她微微皱着眉头,能够忍受的,她连哼一句都不肯。 陈青云不愿,他想她多休息一会! 逗她的机会还有很多,他知晓徐徐渐进的道理! 虽然很想爬上床去,可是他知道在床下,她会更心疼! 她有这个意愿,本身就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和希望! 至少,她的心里从不排斥他的亲近! 同床共枕啊,他想到靠在她腿上睡过去的时候,那么安心! 也许拥抱着,那感觉会更好! 然而,却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你别动,我去抱一床被子在地上打地铺!” 陈青云说着,想去那个厢房里,抱一床被子,在地上凑合一下! 反正天就快亮了,其实也睡不了多久了。 李心慧看着那窗户的位置,刚好对着空旷的地板上! 那样睡,风口对着口鼻,最容易风寒了。 “别犟了,快上来吧!” “之前抱我的勇气哪里去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很好的,知礼,守礼!” “可让你躺在地上睡,我不忍心!” 她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 他不敢让她拉得厉害,连忙往后退去,结果就跌坐在窗沿边。 她的手还是不放,像是绕在他的腰间,抱着他一样! 他深邃的眼眸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燃着簇簇的幽光。 微滞的呼吸声几度骤停,他捏着她包得胖呼呼的手,忽然就舍不得回头了。 他好喜欢这种感觉,被她圈起来,像是一个转身就会跌落到她的怀里。 她温柔的宠溺像是一层蚕丝,将他裹起来,紧紧的,他仿佛就是蝉蛹,愿意一辈子都陷在里面…… 忸怩了一会,他感觉自己腻够以后,慢慢转头! 低垂的眉眼忽闪忽闪的,他的睫毛很长,很密,眉头朝着两边舒展,清秀的脸庞在油灯的照耀下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那红唇轻抿着,无声地透出一股羞涩和腼腆。 李心慧感觉自己又要陷进去了,她作死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忽然后悔,自己的这个邀请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同榻而眠 眼前的少年,也太过迷人了些,越是青涩,越让她无法遏制地动心! 可他还嫌不够引诱她的,身体靠过来,有些轻颤! 他拉着她的手,翻身上来,这个时候她才恍惚地发现,原来他只穿了单薄的里衣! 纯白色的,也是出自她的手,跟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样,都是以简单舒适为主。 那衣襟的带子系得松松的,她的眼眸一扫,不经意就看到了他紧实的肌肤,蜜色的,很光滑,散发着珠玉般的淡淡光泽。 她忽然就红了脸,眼眸闪烁着,透出一缕绯色的光。 陈青云从她的脚边绕过,躺在了她的身侧。 她是半坐着的,因此他的额头抵在她的大腿根部。 太暧昧了,暧昧到她几乎一下子就缩进了被子里,然后背对着他,身体发烫,龇牙咧嘴的。 自作孽不可活! 她想掐掌心,可是手包得太严实,她掐不到。 大腿也肯定掐不到,更何况还有一只右手被他握住的。 她抬起左手,把眼睛和脸盖起来,欲哭无泪,愁肠百结。 李心慧一点都不喜欢架子床,标准的双人床,两个人躺在上面,翻身都能察觉到。 更何况,她连身都没有翻呢,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和青云的贴在一起。 彼此的体温,氤氲升高,她咬了咬唇瓣,感觉心悸一波一波来袭。 陈青云睡在里面,侧身,眸光灼灼地看着她。 乌黑的发丝散在耳畔和后颈,她的身体绷得很紧,而且她害羞了,那腿在不动声色地往外移…… 陈青云撑着手,半靠着,头部微微抬高,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她的懊悔和抓狂。 他的红唇一点一点地往上翘,露出皓白整洁的牙齿,高高扬起的弧度好久好久都无法合拢。 他一直都知道,她其实没有她表现得的那么淡然,她也会害羞,也会纠结,也会紧张。 如同现在一般,小小地缩成一团,懊恼极了。 他一直看着她,觉得她像是自己窝里的小白兔一样,跳啊跳,却不知道,他早已窥探许久! 正徐徐图之,准备伺机而动! 李心慧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觉得脖子有点僵硬了。 身后的呼吸声浅浅的,一直都很规律,她拿不准他是不是睡熟了! 小心翼翼地侧身,然后转过头…… 呃!! 眼眸倏尔一暗! “你没有睡着?” 她愕然地惊呼,只见少年撑着手,斜斜地靠着。 他的眸光清透黑亮,一闪一闪地,比星辰更加耀眼! 嘴角上挑,勾勒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他看着她,神情温柔,面容俊美。 李心慧感觉眼眸被闪了一下,那微微翘起的红唇距离她好近,再近一点,她都能含住了。 她暗暗咽了咽口水,准备继续转过头去! 她不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太诱人了,松松垮垮的里衣没有压痕,隐隐约约透出他光洁的胸膛,那肌肤的色泽太漂亮了,她的手好痒……想摸! 对于美好的东西,她总是出于爱美之心,恨不得拥之入怀,细细钻研。 陈青云见她逃避他的眸光,伸长的手立即禁锢着她的肩膀! “嫂嫂,我睡不着!” 他似乎很愉悦,连声音都是甜的。 李心慧暗暗磨了磨牙,心道:你丫就作吧,要是我忍不住吃了你…… 她转而又欲哭无泪地悲戚:呜呜呜……下不了手啊! 作孽! 她在心里低咒一声,侧过身体,面对着他! 努力压下狂跳的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一点,努力忽略热气冲天的脸庞,忽闪的眼眸灼灼地盯着他,她正色道:“这样吧,你闭上眼睛,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陈青云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跟刚刚抓狂的她分明就是两个样子! 他的嘴角又往上翘了一些,含笑道:“好的!” “那你闭上眼睛!” 她又强调一遍,盯着他眼眸的眸光又忽闪一下,似乎已经下意识想要移开了! 陈青云放下撑着的手腕,然后闭上了眼睛,可是他的嘴角却一直扬着,无法收拢! 李心慧看着他总算是闭上了眼睛了,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那红唇翘起来,粉粉嫩嫩的,还能看到上面淡淡的光泽。 她下意识又咽了咽口水,怎么有种控制不住想要凑过去的感觉? 撑了撑眼皮,李心慧暗暗咬住唇瓣,她嫌不够重,还用牙齿磨了磨! 陈青云等了一会,没有声音以后,他下意识睁开眼。 结果,只见她像松鼠一样,露出皓白的牙齿咬着唇瓣。 吭哧,吭哧的啃着,看到他忽然睁开眼睛时,连忙用唇瓣把牙齿包起来! 于是乎,那深色的齿痕,那暧昧的水渍,那显眼的娇嫩,一下子全都涌入他的眼底。 他的眼眸一下子就深了起来,幽幽暗暗的,好似还有火光! 他直直地看过来,许久都不眨一下眼睛! 李心慧在心里咯噔一声,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包裹着她,她轻颤着,却不肯认输! “从前……”她道,可是忽然词穷了! 从前干什么呢? 她努力搜寻着大脑里面的故事,却忽然,感觉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从前……” 她又道,可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有些急了,牙齿又咬在了唇瓣上,有些重,她皱起了眉头! 撑大的眼眸急速地转了转,可却接不出下面一句。 “从前……” 她再道,苦着一张脸! “噗嗤!” 陈青云忍不住喷笑,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如此词穷的时候! 从前,从前,从前…… 这故事的开头不是很好吗,他闭上眼睛都能瞎编! 为了不让她急过头了,他主动闭上眼睛,微翘着红唇道!“从前……有一位小秀才,家境清贫,捉襟见肘。他的亲人都相继离世了,只有一位嫂嫂跟他相依为命。所有人都说,是小秀才撑起了这个家,给了他嫂嫂一个庇护之所。小秀才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渐渐的,他知道了,原来是嫂嫂给他撑起了一个家,给了他一个庇护之所。小秀才不想嫂嫂改嫁,一开始他固执地认为是为了嫂嫂,可是后来他清楚地明白,原来他是为了自己。他很自私,也很卑鄙,他知道嫂嫂走了,家里便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很害怕过那样的日子,无牵无挂的,像个死人一样。可是嫂嫂很疼爱他,事事以他为先,连做件衣服都先紧着他来。可小秀才却多思多虑,日益惶恐,生怕哪 天就过不上这种日子了……” 后面的故事还很长,可是他的嘴巴被捂住了。 说不了! 她半坐起来,撑着身体,几乎半压在他的身上。 她的眸光很清透明亮,不染一丝情欲和暧昧,相反,冷厉得可怕! “不许你这么说!” “青云,你对我的意义,比你认为的更加重要!” “你也说了,我们相依为命!” “既是如此,怎么还惶恐不安?” “你要知道,在我心里,除非你不再需要我,否则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陈青云仰着头看他,深幽的瞳孔满满覆上一层薄雾,昏昏暗暗的,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将她的手挪开,握得紧紧的,然后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永远都需要你呢?” “既是相依为命,到死都是需要的!” “那就陪你一辈子吧!” 她道,伸长着另外只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无声地给予安慰! 陈青云闭上眼睛,感觉心里酸涨无比! 他要的一辈子,不是像亲人一样的一辈子! 而是要像夫妻一样的一辈子,死了也要在一起的一辈子! 他看着她,一直看着,直到他的眼底有了湿意!可她任由他看着,面不改色,突然冷静得可怕! 第两百四十五章生意经 李心慧看这样的少年,眸光慢慢变的迷茫。 那淡淡的情愫,日益渐生的暧昧,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她对青云有了别样的情愫! 如果不是青云今日的这番话,也许她会糊糊涂涂的,继续守着他过日子! 可是亲密地靠在一起,男女有别,青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会心生念想! 她记得自己念初中的时候才十三岁,就已经有人给她写情书了。 念高中的时候十六岁,已经有女同学因为意外怀孕而休学。 可直到大学毕业了,见了一对对情侣散了,她才知道青春的那点热情,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 她伸长着手,覆上他的眼眸,感觉到了温热的泪水! 心有些痛! 可至少还能承受! 她翻身起来,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旦早朝晨,昏昏暗暗的视线里面没有了月光,她站到窗边去,冷风一吹,她更加清醒了! 轻眨着眼眸,她回头对着他笑道:“快睡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 “这点伤,就像是铁锅翻炒的时候被烫到一样!” 她扬起包扎的双手,笑的清浅而淡然! 陈青云看着此番云淡风轻的样子,忽然就有点想笑! 心里苦苦的,更多的是自嘲和难堪! 他恍惚明白了什么? 她觉得他还小,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以为他是依赖他,那情愫虽暧昧却不纯粹! 她害怕诱导了他,最后他反而责怪她! 陈青云靠在枕头上,睁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他感觉无奈又烦躁,他想大声地跟她说,没有不纯粹,不是她在诱导,是他在图谋,他心智坚定,从来都是如此! 可说了又怎么样呢? 他的年纪摆在这里,她根本不会信!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陈青云从床上起来,拿出她给他做的厚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他禁锢着她的身体,将她转向面对着她,然后亲手帮她把披风的带子系上! 两个人挨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很平稳,像是老夫老妻一样,默契地不说话! 陈青云系得很认真,低垂的眼帘下,睫毛轻颤着,划过一抹暗光! 李心慧看着他的消瘦的肩膀,单薄地只穿了一件里衣! 站在窗口边,她都能看到清风吹动他的衣角,贴着他的身体,显露着他窄腰! 李心慧的眼眸忽闪,到底心疼他穿得单薄,又将他从窗户边拽到床边! “是不是我不睡,你就睡不着?” 她问,口气很惆怅! 陈青云闻言,好笑地反问道:“是不是我不睡,你就睡不着?” 李心慧看着他认真好看的眉眼“噗”的一声就轻笑起来! “好吧,我们都睡吧!” 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她想以后,都以一个大人的方式教育他! 引导他,慢慢走上正轨! 陈青云掩下唇瓣的笑意,点了点头,被她拥着重新躺到了床上! 她侧过身,看着他,认真道:“青云,你要乖乖的!” 陈青云的眼眸一闪,知道她那灼灼的眸光里,透出来的深意。 他点了点头,乖乖地躺在她的身边,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却固执地不肯放开她的手,一直到,他真的睡着了…… 李心慧看着外面的天色,从灰麻到晨曦。 那眼睛渐渐地开始发涩,发酸,发胀,她转头看着旁边的少年,真的很乖,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睡着了。 微微张着红唇,呼吸浅浅的,眉头舒展,面容恬淡。 她粗粗的手指划过他的眉峰,从他的耳畔落在肩上,在从肩上下滑到他的腰腹! 然后微微收紧,抱着,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深思太多,睡着的时候,她的眉头下意识皱起! 那么多人被抓去了总兵府,有掌柜,有伙计,有长工,有奴仆! 阵仗之大,堪称阳城近年来唯一的大事件了。 寇家的人连夜想买通知府蒋文英出城报信,奈何守城的人全是胡志昌的人,蒋文英也没有办法! 一直等到天亮的时候,蒋文英以送公文为由,让寇家的人拿了衙役的腰牌,跟着送公文的衙役一起出去! 李心慧眯了一会,听到房门口有几道声音小心又局促! “你去敲门!” “你去!” “你去!” 门外,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敢上前敲门! 三个人踌躇着,一时间面露难色! “咯吱”一声,门开了! 三人下意识抬头,然后愣了一下! 是男装没错,束着头发没错,可这面容也未免太俊俏了些,像是清水芙蓉姿,千娇百媚态。 柳成元往后退了两步,恭敬行礼道:“嫂嫂!” 谢明坤和张华也接连后退! 李心慧颔首,出了房门以后,随手把门带上。 柳成元见她双手不便,连忙上前帮忙! “去你们谁的房间吃点早点,我有话对你们说!” “青云还没有醒来,让他多睡一会!” 李心慧说完,看着他们三个不动! 柳成元见状,连忙带路! “去我的,我的近!” 他谄媚道,有点像是小二! 谢明坤和张华的嘴角抽搐着,觉得柳成元太欠揍了! 明明,他们的房间也很近! 四个人去了柳成元的房间,柳成元下楼吩咐小二送了一些早点上来! 鸡丝粥,香酥饼,水饺,油泼面。 李心慧挑了一碗粥,剩余都没有动。 柳成元他们都吃过了,三人局促地站在桌旁,看着她一个人坐着吃! 李心慧慢慢吃,也不急! 她不说话,站着的三人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诡异地静! 他们在想,青云怎么还不过来呢? 为什么嫂嫂都出来了,他还在睡? 睡的是床还是地上呢? 他们好想过去瞅一眼,可显然此时没有机会了! 终于,李心慧吃好了! 她抬眼扫了站着的三人,淡淡道:“之前青云跟我说,玉衡想开酒楼,元昊想要药方!” “酒楼不合股,以免以后有什么矛盾,伤了和气!” “回去以后,玉衡送人过来学厨艺就是了!” 谢明坤闻言,连忙作揖谢道:“多谢嫂嫂!” 李心慧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她转头看向柳成元,见他眸光忽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昨晚的种种,只当柳成元不好意思开口索要秘方,当即道:“秘方我出,只不过区区几张方子,拿出去的作用也不大!” “你回去以后跟你父亲商量,若他想专著药堂,我可以给他上千张秘方。” “常见病症,疑难杂症,小儿难疾和妇人沉珂等等都有,一年两成净利银子,方子检验以后,药堂日后出现任何问题,都与我无关。” 柳成元瞪大眼眸,唇瓣微微张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他以为能得几张方子就了不得了! 没有想到,竟然有上千张? 谢明坤和张华也有些眼红了,没有人不想赚钱,尤其日后仕途,多需要应酬和打点! “谢谢嫂嫂,这件事我爹肯定愿意的!” “有老余在,检验方子太简单了!” “而且因为老余,我们家也有药堂,这件事做起来不难!”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她也是看准余大夫在柳家,才这么说的! “嫂嫂,我家能参与这项生意吗?” 谢明坤问道,分家以后,家里的进项就变得艰难起来! 他是家里的嫡长子,总是要多考虑一些! “是啊,嫂嫂,我也想跟着做,以后有自己的进项!” “我爹说了,以后我入仕,我二弟从商,可我不想以后都从弟弟的手里拿银子。”张华直白道,有了自己的依仗,以后行事也方便很多! 第两百四十六章举世无双好嫂嫂 李心慧抬眼看了他们心急的面孔,微微一笑道:“别急!” “玉衡可以做美容养颜的护肤品,开一家《养颜堂》,同样的,我提供秘方和工序,两成的净利银子,检验方子以后,日后《养颜堂》出了什么问题,一概与我无关。” “珍明可以做日用品,如上好的香胰子,澡豆,皂角,洗发露,沐浴露,以及驱蚊虫的花露水,还有类似茯苓膏的牙膏等等,这些市面上都是有卖的,不过我可以提供改良以后的方子。” “同样是净利银子两成,方子检验以后,铺子出现任何问题都与我无关,你们回去以家人商议,若是可行,我们便写下契约,再慢慢规划整理。” “至于以后的契约和盈利,全都签在青云的名下,由他管理收取。” 李心慧说完,看向面前的三人。 三人早就懵了! 一个个瞪大瞳孔,张大嘴巴,愕然又震撼! 美容养颜的秘方自不必说,光看嫂嫂面容上的脱落的疤痕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现在的香胰子很贵,那些驱蚊水也很贵! 若是改良以后……利润之可观,简直让人心痒难耐。 三家各做各的,既没有牵扯,也不存在竞争。 好似都在给青云搭桥铺路,这其中的深远意境,让谢明坤,柳成元,张华,暗暗佩服,心颤不已。 “嫂嫂,你不留一点傍身吗?” 柳成元问道,他忽然觉得,青云一直这么在乎他嫂嫂是很有道理的。 这样无私的心境,他们自愧不如! 李心慧看着他们三人探究的眸光,微微摇了摇头,轻笑道:“你们有家人做后盾,都需要多赚一些银子支撑,他日后无人帮扶,需要的只会更多。” “我只喜欢做吃食,其余的并不包揽,让他不为钱财忧心就行了,仕途这条路太艰难,希望你们能够一直不忘初心,秉承勤学苦读的意志。” “好逸恶劳,贪污受贿,终有一天辗转成空!” “钱财虽好,取之有道!” 柳成元心头巨震,他们都希望手头无比宽裕。 因为拮据就意味着受制于人。 嫂嫂看得很远,也看得很明白。 难得的是,她的通透和淡然。 是人都想敛财,哪怕他家早已家财万贯! 合拢双手,柳成元认真地作揖行礼! 柳成元心服口服道:“谨遵嫂嫂教诲!” “谨遵嫂嫂教诲!” “谨遵嫂嫂教诲!” 谢明坤和张华也一同行礼,这一声嫂嫂,他们唤得心服口服! 可惜这样绝世无双的好嫂嫂,却不是他们的! 现在能沾着一点边,也足够他们受益无穷了! 房门外,陈青云站了好一会了! 他轻靠在门框的旁边,微低着头,心里闪过一丝暖流和酸涩。 如果可以,他不想要她给的金钱后盾。 相依为命,清苦一点都可以。 这样至少她不会放心,总是想要为他操持。 可有了银钱,她就放心很多! 比如,买几个下人照顾他! 比如,他出门不会受到局限! 比如,他日后入仕不会捉襟见肘! 她说好的,他需要她就一直陪着! 可是她在逐渐地安排,也许等到她都安排好了,她就会认为自己不再需要她了。 身外之物,怎么比得上心尖上的人? 陈青云苦笑,率先下了楼。 胡志昌的亲兵柴云亲自带了二十几个人过来,备下了舒适的马车。 掌柜的和伙计不敢怠慢,哪怕知道柴云过来接人,还是立即准备了早点和茶水,请柴云带着士兵们先用。 陈青云下楼,跟柴云打了招呼以后,随便用一些就上楼了。 房间里的四人也谈妥了,正出门就遇到了陈青云上来。 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对襟褙子,系着腰带,束着墨发。 长身玉立,面容俊美,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嘴角抿成好看的弧度。 “都去收拾吧,总兵府的人已经来了!” 他道,眸光瞥向她的脸庞。 哪怕是在白天,可楼道里面却不是很亮,有些暗。 她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迎着光,白皙的面容透着一丝恬淡,眉眼温柔,神情坦荡。 “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不过等会得去买几身女装才行!” 她道,晃动着宽松的袖子,笑得很是逗趣! 身后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看着她窈窕的身段十分高挑,而且穿上青云的衣服以后,无声地透出一股暧昧和风姿。 这一晃,一笑,像是忽然之间染上了一层媚意! 他们的眸光忽闪一下,连忙各自回房。 李心慧不知道几个家伙的心思,她率先回了房间,屏风后面的水已经被倒掉了。 她的脏衣服也不见了。 她转头,看着已经进屋的青云,疑惑道:“这水是你倒的吗?” “嗯!” 陈青云点了点头! “那脏衣服呢?”她问,皱着眉头,那套衣服太脏了,又有血,她已经不打算要了! 陈青云默默地去收拾包袱,嘴里淡淡地道:“我洗了,在晾衣杆那里晾着!” 李心慧闻言,愕然道:“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背过身去,不好意思道:“你出门的时候!” 呃?? 她看着他白净的脸庞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动,清透温润的眸光忽闪,像是一头温顺的小鹿一样!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 有点酸酸的,涨涨的,连呼吸都浅淡了! 她想说,那衣服她不想要了! 可是他都洗干净了,她怎么好说出口!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做了!” “你我……终究男女……有别!” 她轻叹道,想要隔绝他这种亲密中的亲密! 可他却抬首,眸光清亮地看着她,隐隐透出一丝委屈道:“是嫂嫂说的,我们相依为命,根本不能计较那么多?” “若是我卧病在床,你也会这么照顾我的!” “洗几件衣服而已,我之前也是这么洗的!” 李心慧看着他微微翘起的红唇,有点委屈,眼眸忽闪着,泪意沾湿睫毛。 她心有不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之前都是这么相处的,突然想要隔开一些距离,他自然会有委屈! 小道泥泞,大道偏远。 李心慧无奈地扶额,觉得心好累! “算了,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了!” “更何况,你的身份也不适合做这些!” 她试着改了口气,不似之前那般,有些菱角! 可陈青云一边跟个小媳妇一样收拾包袱,一边小声地嘀咕道:“我哪有什么身份啊?遍地捡起来的都是小秀才!” 李心慧愕然,觉得她家小叔子变得软萌了! 这么……没有志气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感觉理所当然一样! 她看着他走过来,走过去的身影,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男装,忽然有一种带着媳妇出门的感觉! 她恶寒地抖了抖身体,一个人默默地走到窗边去清醒清醒! 陈青云的余光见她避到一旁,嘴角下意识勾起! 以柔克刚嘛! 他懂的! 她想退,他肯进就是了! 横竖软一软,她怎么都是妥协的! 至于外人怎么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收拾完东西以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全都直奔总兵府。 胡志昌已经把后院隔出来了,不过还是没有女主人。 他让属下请了在后院烧饭的婆子和两个小丫鬟,其余的譬如陈青云都没有住在后院。 胡志昌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也十分守礼! 陈青云他们住进来以后,除去入住后院养伤的李心慧,全都是一帮大老爷们。 胡志昌对他们弱鸡似的身体很不满意,他们一到就分发不少沙袋,扬言让他们得空多练练! 陈青云安顿好嫂嫂以后,吩咐两个小丫鬟好好照顾,便去了胡志昌的练武场。 远远的,胡志昌耍着威武的大刀,“咻咻咻……”的声音带着浑厚的凌厉之风,众人看得起劲,连连拍掌! “啪啪啪啪……” “好好好……” 陈青云走近,只见柳成元,张华,谢明坤全都换了劲装,一个个跃跃欲试,兴趣盎然!他的眼皮抽了抽,心里知道等会那三个人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第两百四十七章桂榜出 果不其然,胡志昌见了陈青云过来以后,不耍大刀了。 让柴云陪着柳成元他们练一会。 这所谓的练一会,就是柴云以一打三。 一炷香不到,那三人“哎呦,哎呦,哎呦……” 就这样在地上呻吟着,顾不上秋天刺眼的阳光,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柴云拿起长枪耍起来,威风凛凛,对地上那三只弱鸡视而不见! 谢明坤,张华,柳成元,气闷无比。 叫来了各自的侍卫跟柴云切磋,最后都被柴云修理好了一顿。 最后余江勉强能够应付,却也十分吃力。 到是萧沐和萧泽游刃有余,屡次让柴云刮目相看,直说他们在总兵府的日子,天天都要切磋。 萧泽和萧沐本来就知道练武在于勤,自然答应。 于是总兵府内,全都集体欢迎强者,对于那等被几个摔跤就躺在床上修养的三只弱鸡来说,总兵府只提供热水,饭菜,床铺。 议事厅里,胡志昌和陈青云相对而坐。 “昨晚审讯出来的结果,无非就是他们受到了掌柜的唆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你的想法是什么?” 胡志昌问道,可大可小的事情,自然是想问问原主的意思! 陈青云闻言,眼眸微眯。 “京城纷乱,必然有不少官员落马!” “流放充军都是轻的,张金辰看似一棵参天大树,可夕阳余晖,影子倾斜,自然也有他顾忌不到的地方!” “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杭州府,至于阳城这些寇家的铺子,胡大哥可以先查封起来。” “寇家嚣张跋扈,惹上人命官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放出一张消息网,说不定能网到不少鱼!” 胡志昌闻言,看着陈青云嘴角微翘,面容似笑非笑,神情冷肃,眼眸幽深。 似乎正谋划着一件大事! 他来阳城好久了,一直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办件大事! 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此番听陈青云一说,他立即就来劲了! 他低着头,凑过去道:“你是想……” “将寇家,连根拔起!” 陈青云阴沉道,他是一个小秀才没有错! 可并不是只有高高在上的人,才懂得什么叫做运筹帷幄? 胡志昌听得兽血沸腾,眼眸一亮再亮,当即道:“这件事怎么入手?” 陈青云闻言,懒懒道:“之前我请萧大哥帮我弄寇家的所有依仗,张金辰那等老狐狸,怎么可能给人留下把柄!” “他不会,他下面的人肯定会!” “寇家这么嚣张,想要寻几个把柄还是很容易的!” “这件事要想入手,得从流放的罪臣身上……” 陈青云说着,十分高深莫测。 胡志昌半懂不懂,感觉这件事可行性很大,可是具体入手的方式他还是不知道。 陈青云只说网鱼,网到鱼,寇家那边也没有办法。 到时候寇家的主子就会亲自出面来到阳城,阳城有人了,杭州府自然就缺了主心骨。 他得保证,他出手的时候,会让整个寇家,猝不及防。 胡志昌很快就派人下去撒网了,到处张贴告示,寇家的所有店铺全都查封,一干人等,全都以团伙涉险拐卖人口为名,一一抓起来。 众人看了告示,广而告知,很多被寇家势力威逼利诱的受害者立即告到总兵府,胡志昌一一受理,全让让人记录在案,连蒋文英想要过目都不肯。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的时候,秋闱的桂榜出来了,与此同时,陈青云也拿到了跟寇家有牵扯的官员名单和背景资料。 九月初一的时候,注定是一个热闹非凡的日子。 因为桂榜张贴出来了,无数人潮拥挤,只为一睹榜上之名。 谢明坤,柳成元,张华,也去了,不过三人是在茶楼。 居高临下的视线看着好几个被挤变形的学子,柳成元下意识收回眸光。 可耳边清晰的声音很快传来,只听下面有人大喊道:“解元,解元,柳成元是解元,柳解元啊!” “呃?” 柳成云愕然,一旁的谢明坤和张华也下意识看向他!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有点意外! 他们以为会是青云! 结果更意外的在后面,第二名,谢明坤,第三名张华!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大呼不好! 急急地奔下楼,三人以九牛二虎之力,推开身边拥挤的人潮,奋力厮杀进去! 结果,那头几乎贴在榜单上,三人各自找寻了三遍,竟然没有陈青云的名字! 失魂落魄的三人又被人挤出来了,身边有学子认出他们来,高呼出声,立即夹道欢送! 三人唉声叹气,面愁心苦! 阳城出了桂榜,立即就会将消息传至各州府。 如今他们也算是正正经经的举人老爷了。 可问题是,那个呼声最高,近年来屡次出彩的陈青云落榜了。 这可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总兵府里,陈青云去后院看嫂嫂。 两个小丫鬟见他来了,连忙行礼后上茶。 李心慧今日专心给柳成元,谢明坤,张华,捋定经商计划。 那三人知晓她的决定以后,迫不及待遣了小厮回去,拿到了各自父亲的亲笔信,确认经商之事可行以后,她才开始撰写。 一开始都是青云代笔,这几日她手上的伤差不多都好完以后,闲下来她自己也开始写了。 毕竟有些思路,需要一边写,一边回想。 陈青云过来的时候,李心慧很是意外。 “今日出桂榜,你怎么不跟着他们去看看?” 她站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小丫鬟退下。 陈青云看着整洁宽敞的房间,比她住在北苑东厢房大了一倍不止。 搬进来也快半月了,她知晓总兵府男子太多,从不惦记着整日出门闲逛。 十分安于内室,像是一株温柔缱绻的蕙兰,给予了满室的清香和怡然。 陈青云有些难以启齿,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中! 他不想让她从别人的口里听到这个消息,所以他主动来了! 假装有些局促地站着,他低垂着眉眼,手指卷曲,不安地握着拳头又松开! 他侧过身体,看着雕花的窗户。 微微的风吹拂着他的脸庞,闪烁的绿意一蔟一蔟的。 有晃眼的光从那木制雕刻的窗户缝隙里透进来,满室的怡然淡雅都好似缭绕的雾气一般,而他在其中静静地挣扎着。 李心慧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她走到他的身畔,看着他低垂的眼帘落了一层阴影。 撅着的红唇透出一丝颓废,整个面容也黯淡无光,隐隐表露着难以启齿的难堪和软弱。 李心慧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也许是他秋闱考得并不理想。 她立即伸长着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是不是考得不好?” “没有关系的,你还这么年轻!” “本来也不打算年初以后春闱的,再晚三年也无所谓啊!” 陈青云还是不说话,心里酸酸的,涩涩的,他不想骗她。 可现实是,从他做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开始准备骗她了! “对不起,我进考场的时候受了风寒,试卷有些是留白的。” 每一场,最后都留白了! 他有意要这么做的! 所以他中不了,一开始他就知道了! 李心慧闻言,心疼万分! 考场那等逼仄的地方,本来就容易生病! 有好多学子是走进去,抬出来的! 心里不失落怎么可能? 可她再失落,又怎么比得上他? 十年寒窗的人又不是她,日日夜夜勤奋努力的人又不是她,承受期望和瞩目的又不是她! 说到责怪,她又有什么立场? “没事了,三十岁中都不晚的。” “这一次你照顾我那么久,夜夜守到那么晚,休息不好,又没有空温书!” “下一次我们好好准备,一定会中的。” 她揽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 陈青云小心翼翼地抬眸,忽闪的睫毛上有着亮晶晶的水光! 李心慧心疼极了,连忙伸手将他揽入怀抱!他可怜地嘟起了粉粉的唇瓣,顺势靠进她的怀里,圈着她的细腰! 第两百四十八章科举舞弊 陈青云埋首在她的胸前,深深地吸取着她的体香,邃的视线散漫游荡着,嘴角的笑意无法遏制! 这么亲密的抱在一起,两个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 他的有点急,有点快,突突突的。 可是她的很平稳,甚至于有点慢! 所有的思绪沉浸在如何安慰他的想法中,丝毫不知道,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做的所有,为的就是日后,能够这样紧紧地贴着她,抱着她! 胡志昌知道桂榜出了,让人去酒楼包了席面,送至总兵府。 上好的百年陈酿都拿出来了,盘算着好好庆祝一番。 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亲兵很快就回来了! 十分尴尬道:“除了陈公子,其余的三位公子都中了!” “榜首为柳公子,其次是谢公子,张公子!” “什么?”胡志昌大声道,他犀利的眼眸转动着,暗暗猜测是不是蒋文英做了手脚。 他拿起自己的随身的佩剑,大步而出! 行至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垂头丧气归来的柳成元等三人。 他圆睁的瞳孔瞪大,怒目而视地盯着柳成元他们三个道:“青云的学问不如你们?” “不不,比我们更甚!” 柳成元连忙摆手,他也正郁闷呢? 他虽然比青云年长,可是他却不如青云勤奋! 往常许多问题,都是请教青云为他解惑! 这般名次,着实让他暗生猜疑! 连柳成元都这般说了,胡志昌越发肯定了,就是蒋文英暗中做了手脚! 他立即跨上马背,奔驰而去! 柳成元他们见胡志昌气势汹汹地离去,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去找陈青云。 结果陈青云十分意外,吩咐萧泽带他去追! 可惜胡志昌的马太快了,直接冲进府衙,那般好似土匪般的架势,着实把蒋文英吓得不轻! “好你个蒋文英,竟然敢科举舞弊?” “你信不信劳资将你就地正法,再行上报!” 胡志昌挥舞着长剑,那翻凌厉的架势,恨不得立即弄死蒋文英! 蒋文英的眼眸忽闪着,吓得惊惧胆寒,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那主考官又不只有我一人,如何舞弊?” “再说了,人家正主都没有闹,你冲什么英雄?” 蒋文英一边骂,一边找个地方躲! 衙门内堂,到处敞亮。 那些衙役们见一个是总兵大人,一个是知府大人,全都不敢上前。 蒋文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胡志昌直逼而来的利剑,瞳孔逐渐瞪大,脸色煞白无比。 “你你你……太放肆了!” 胡志昌的长剑横在蒋文英的脖子上,微微用力,蒋文英的脖子立即见红! 他下得惊惧胆寒,颤抖道:“你简直欺人太甚!” “不要以为仗着镇国将军府就能为所欲为了,我跟你说,我这阳城知府可是英国公举荐来的。”蒋文英搬出后台。 可胡志昌根本不屑! 他朝地上吐了口吐沫,随即冷声道:“你不用吓唬我,青云是齐瀚的入室弟子,齐瀚的门生遍布,更何况还有他与当今圣上还有些私交。” “蒋文英,我只问你,这件事你做了没有?” 胡志昌的利剑逼近,寒冷的剑气凉凉的,像是一条毒蛇勒住了脖子! 蒋文英肝胆俱裂,瞳孔几欲收缩…… “慢,慢,慢……我告诉你,胡志昌这件事已经拍板了,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哼!” “那就是做了!” 胡志昌冷哼,眼底的寒意更甚。 蒋文英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在企图拖延时间! 胡志昌的把长剑收了回去,就在蒋文英以为危机过了,准备喘口气的时候! 胡志昌忽然用力地对准他的脖子削了过来,电火石光之间,蒋文英被吓得大呼道:“啊啊啊……” “胡大哥住手!” 陈青云连忙出声呵住,萧泽也连忙以剑隔开了胡志昌的剑! 胡志昌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蒋文英,那剑看似凌厉,其实根本没有力道! 蒋文英见危机彻底解除了,瘫软在地,似有一滩可疑的水渍流了出来! 胡志昌见状,鄙夷万分! 他愤恨地瞥了蒋文英一眼,转头对着陈青云道:“他竟然敢偷换你的试卷!” 陈青云闻言,看向了蒋文英! 只见他的身体一抽一抽的,眼眸涣散无光,那唇瓣动了动,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陈青云眼眸微闪,面容冷肃,暗暗捏了捏胡志昌的手指。 “这应该只是一个误会,青云才疏学浅,考不中也是正常!” 陈青云说完,暗暗注视着地上的蒋文英! 只见他愕然地抬首,似乎有些意外! “呵呵,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胡志昌嗤笑,他分明听到了柳成元都说不如青云,而且凤天离开阳城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他关注秋闱动向。 如果没有猫腻,凤天怎么会特意叮嘱? 陈青云见蒋文英的脸僵了一下,眼眸也跟着闪烁。 他当即瞥了一眼胡志昌,胡志昌虽然不愿,但却闭嘴了。 深色的瞳孔闪过一抹冷光,陈青云抿着红唇,似笑非笑道:“学识好的,未必就能考上了!” “古往今来,多少学识渊博之人,都榜上无名。” “青云年纪轻轻,考不上实属正常!” 蒋文英的眉头松缓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冷哼道:“胡总兵一时情急,下官就当这件事玩笑了!” “两位请先回去吧,桂榜如何,同知大人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蒋文英慢慢爬起来,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陈青云拽着胡志昌的手,边走边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蒋大人若是事后有什么动作,青云只怕要上京告御状了!” 蒋文英的脸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深色的瞳孔闪过一抹杀意,可在他来不及收敛的时候,陈青云却忽然回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眼眸忽转,意味深长道:“青云让蒋大人费心了!” 蒋文英见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一抖,下意识握紧拳头。 他阴戾的眼眸盯着陈青云,其中蕴含了无数的毁灭之意。 陈青云讥讽一笑,那些如云雾般围绕的过往都清晰起来。 出了府衙,胡志昌甩手气愤道:“难不成就这样放过他了?” “他那个样子明明就是心里有鬼!”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了! 他对着胡志昌道:“我们回去再说!” “我需要写一封信回去求证!” 胡志昌以为陈青云留了后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陈青云回去。 结果回去以后,陈青云带着萧泽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跺脚。 客房里,陈青云快速地写了一封密信,连同他手里握着的龙纹玉符都交给了萧泽。 “你现在立刻赶回定南府城,将信和玉符都交给齐院长,然后等他写了回信,立即赶回来!” 萧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多问,慎重地点了点头,当即起身。 萧泽走了以后,陈青云站在窗户边上,静静地矗立许久! 他的眼眸暗了下来,面容冷肃,周身散发着一股气势逼人的凌厉! 房门没有关好,透着一丝缝隙。 缝隙里的光原本很亮,可是忽然暗了下来,飘动着衣袍。 柳成元他们三个在外面探头探脑,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或者是进去以后,先说点什么? 张华在后面什么都看不到,就推了前面那个一把! 结果他前面的谢明坤往前扑,一把就将面前的柳成元推进房间! “砰”的一声! “啊!” 房门大开,而新鲜出炉的柳解元则扑倒在地上,摆了个大字,身形狼狈不已!  慢慢走近来的谢明坤和张华一左一右地绕开柳成元的身体,看着哀嚎的他,下意识勾起了嘴角! 第两百四十九章他只想做小秀才 “你们两个太过分了!” 柳成元揉了揉跌痛的下巴,气愤道! 结果那两人根本不管他,凑到了陈青云的身边! 谢明坤摇晃着折扇,看着陈青云冷肃的面孔,试探道:“子恒啊,你不会三场都睡着了吧?” “啪!” 张华的扇子敲了谢明坤一下,鄙视道:“你当子恒是猪吗?” “一直睡?” “咳咳,算我错了!” 谢明坤尴尬地转过脸去,这件事太奇怪了! 他们三个,算青云的功底最扎实了! 可没有想到…… 柳成元瞪了谢明坤一眼,对着陈青云道:“这件事会不会是那个蒋文英故意的?” “阳城的考官里面,他的资历最深,官职最高,要想抽掉一份秀才的试卷,有的是机会!” 柳成元觉得,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查起来就太难了。 除非有百位学子联名告至京城,方有可能。当然,如果到时候查出来并非舞弊,青云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加难堪! “青云,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帮你的!” 张华表露心声,这件事太蹊跷了。 陈青云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不要瞎操心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的。” “而且明年的春闱,局势太乱,你们最好再忍三年!” 谢明坤,柳成元,张华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们感觉现在都乱得不行! 他们年纪稍小,春闱中了进士,也不过是翰林院再待三年。 “青云,你真的没事?” 谢明坤试探道,他觉得现在的陈青云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学子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功名? 可是青云竟然好似一点都不在意? 陈青云淡淡地扫了一眼谢明坤,出声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下一步我打算去杭州府一趟!” “你们拿到我嫂嫂写下的秘方和计划书以后,便回定南府城吧!” 柳成元感觉下巴不痛了,他愕然地看着陈青云,直觉告诉他,青云要搞事情了! 谢明坤也难得地收敛深色,眸露深意地盯着陈青云看! 张华也听出了点意思,他最先忍不住道:“去玩吗?” “秋闱过后,回家也是应酬,我跟你去,顺便长长见识!” 陈青云闻言,立即皱起了眉头,十分凌厉地瞪视着张华。 “不行!”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事情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岂不是将他们都卷入进来? 张华被陈青云吼得身体一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向来温和的青云竟然……变得如此严肃! 那只能说明,他不是去玩! 而寇家,在杭州府! 谢明坤和柳成元对视一眼,心里暗暗打鼓! 青云态度如此坚决,他们到不好跟去了! 也罢,谢明坤拱手对着陈青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过两天就走!” 柳成元还想说点说什么,被谢明坤一记刀眼,当即给咽了下去! “青云,不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谢明坤难得感性地道! 结果陈青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如果我去赌钱呢?” 呃? 谢明坤傻眼,这个肯定不能支持! “噗!” “噗!” 柳成元和张华喷笑,看着谢明坤吃瘪的样子,觉得青云太坏了! 明坤这说得好似能为青云上刀山下火海,可一个进赌场就立马堵得明坤说不出话来了! 柳成元和张华继续耸肩!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萧将军给我安排的人你们也都见了,这件事你们牵扯进去,春闱榜上还有没有名就不知道了?” “横竖我是连春闱都去不了人,跟你们不一样!” 陈青云淡淡地叙述道,他想做的这件事,并不需要太多人! 他想要寇家猝不及防,一招毙命! 总兵府很宽敞,宽敞到到处都铲平了,只见威武雄壮的汉子们一个个都嘿哈,嘿哈,地一直训练着。 从青云的房里出来以后,柳成元一路都在抱怨谢明坤! “你明知道子恒想去干什么还让他去?” 谢明坤闻言,丢给柳成元一个白痴的眼神道:“你没有看到子恒根本不想连累我们?” “他这个人看似温和,实际脾气最倔,说了什么就是什么?” “他不让我们去,我们不一定要和他一起走!” “我们提前去,杭州西湖的美景,向来为学子所钟爱!” “据说还有美人……上次……没有成的事,这一次我们三……” “嘿嘿嘿……” 三人凑到一起商议,发出奸诈又贼乐的笑声! 陈青云打发了那三个人回房休息的时候,去安抚胡志昌了。 可惜他去晚一步,胡志昌的飞鸽传书,已经飞了…… 他气呼呼地在练武场甩动着五十斤重的铁锤,那动静之大,地上都砸出了几个大坑! 陈青云远远地站着,那铁锤甩过来的时候,带动的疾风好大! 陈青云感觉褙子都翻飞起来,里衣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嘭”的一声,胡志昌的大锤甩在地上,旋转着,看起来速度极快。 “那种人,先斩后奏都不为过!” “有我顶着,你没有必要怕他!” 胡志昌冷声道。 陈青云知道他很生气,可是这件事就算是闹破天,他也依旧是位小秀才。 蒋文英是不是动手了?他的试卷是不是被换了? 这对他来说,关乎的是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猜想! 单却不关乎他的前程! “先斩后奏,虽说一时情急,可难免给人嚣张跋扈,鲁莽不知轻重的映象,日后对你的升迁不利!” “阳城秋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三甲都在我恩师门下,这已经足够证明了,他们的公正。我的学识再好,也有考场发挥不当之嫌!” “更何况,我在里面确实发挥得不好,这件事胡大哥不要放在心上了!” 胡志昌看着陈青云淡然的样子,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 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为陈青云着急和抱不平,不过另外一个人有! 因为避嫌,他没有去见陈青云的嫂嫂! 可他听了下人回禀,那是一个极其温婉的妇人,整日闭门不出,沾墨抒写。 知书识礼又娴静于室,定然是一位通透伶俐之人。 之前不想去见,可此时胡志昌却想去见一见了。 这件事不是没有翻转的可能,虽然过程周折,不过京城有凤天,阳城有他,说起来不过是费些力气而已! “你自己的主,你自己做,有没有考好,有没有能力考好,你自己心里有数!” “这件事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凤天了,你的事情,他会管的!” 陈青云闻言,眼皮跳了起来! 萧凤天当然会管,问题是,他不需要! 这就是他的本意,暂时做一位小秀才! 高不成低不就的,三年以后,他十七岁了,不会这么惹眼了! 若是三年还不行,再三年以后,二十岁的秀才,谁还愿意惦记他? 陈青云想着,抿着唇,继续道:“确实是我没有考好,不过有件事我还没有确定,暂时不能跟胡大哥说!” “等萧泽从定南府回来,我再来跟胡大哥详谈!” 胡志昌看着他认真的面孔,冷哼一声,可到底脸色缓和许多! 因为寇家的事情,他跟蒋文英已经把关系弄僵了。 现在,又因为青云,关系更是降至冰点。 胡志昌知道,官场里面,很多人喜欢玩阴的。 随便去暗市找几个人,想弄死一个小秀才还不是几张银票的事情? 胡志昌表面答应陈青云不去追究了,暗地里却想着,等会支开陈青云,去见见他嫂嫂! 请他嫂嫂劝一劝,说不定陈青云就能改变主意了!  可胡志昌想不到自己这一去,竟然就此……深陷其中…… 第两百五十章心动 总兵府的后院围墙有点像皇宫的深巷,砌得特别高。 而且周围的大树都砍了,没有阴影,从里面看着“敞亮”,从外面看着“苍凉”。 胡志昌一路走过去,所到之处,迎接他的不是低矮的小树苗,就是光秃秃被铲平的地面。 他的嘴角抽搐着,感觉自己内宅像是大狱一样。 为了防止那群兵蛋子偷窥,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他不知道这份苦心,会不会被青云的嫂嫂理解为怠慢? 烧饭的婆子和小丫鬟都是新买来了,名字叫什么他都给忘记了。 柴云带在他的面前晃了一眼,所以他一进院子以后,两个小丫鬟连忙行礼道:“参见总兵大人!” 胡志昌挥了挥,坐在院中的石凳子上。 许是为了应景,柴云在内院里面移种了一棵桂花树,此时桂花开得正香,胡志昌刚刚坐下就后悔了,他不喜欢这种刺鼻的香味。 正在他皱着眉头的时候,只见房间里慢慢走出一位女子。 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 穿着一身淡雅的衣裙,除了对襟褙子上的靛蓝色小花,其余的都是清爽的淡紫色。 盘着的发髻很简单地插了两根小簪,一根白玉兰的,一根紫色小珍珠的,秀美当中透着一丝贵气。 她迎面走来,红唇轻勾,一双漂亮的眼眸潋滟动人。 肌肤白皙,五官秀美,浓密的眉峰舒展开来,无声无息地透出一股爽利。 胡志昌感觉自己的眼眸被闪了一下,他的心不可遏制地跳动起来! 柔柔的美,温婉动人,笑起来的时候,好似能够甜到他的心里去! 正在他愕然的时候,李心慧站在三尺之外,行了半礼! “胡大人安好!” “好……好……” 胡志昌的手动了动,想让她坐下,又忽然觉得自己唐突了。 他索性也站起来,低垂着眼眸,有些局促道:“我是为了青云的事情来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猜到了。 她住进来这么久,胡志昌都没有贸然来打扰。 今日桂榜一出,关心青云的,有些举动很正常。 她吩咐小丫鬟上茶,然后请胡志昌入客堂坐。 胡志昌踌躇着,好似觉得不妥。 高大威猛的男人,矗立着,跟棵大树一样。 再加上他那浓密的眉峰,深深的瞳孔,略厚的红唇,菱角分明的五官看起来有些张狂,配上他军人般的凌厉气势,好似一头猛虎出笼。 李心慧见状,轻笑着,又让丫鬟在院中摆了另外一张圆木桌。 两个人远远距离那棵桂花树坐下以后,李心慧亲自给胡志昌斟茶,随后笑道:“这院中的桂花树很香,我很少坐到树下去!” “这里就很好,淡淡的香气,桂花香不浓郁的时候,闻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胡志昌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是他的脸有些烫! 他总是感觉,这花香是从眼前的女子身上传过来的! 他见过不少的女人,有胆大的,看着他轻挑勾唇的! 也有胆小的,见了他瑟瑟发抖的! 更有那等含羞带媚,见了他欲迎还拒的! 可眼前的女子不一样,她似乎不怕他,对他唐突的到来也并不抗拒! 浅浅怡然的笑容,舒适悦耳的声音。 让他忽然有一种岁月安宁之感。 “我不相信青云会考得这么差,秋闱不是春闱,要想重考还是容易的。” “凤天在京中周旋,我在阳城主持,最多腊八之前就会有结果了!” 胡志昌说明来意,一向粗糙的口吻也不知不觉平缓许多。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多谢胡大人的好意,不过这件事就没有必要麻烦了!” “之前我曾与青云商议,就算秋闱中了,春闱也要再等三年!” “就让他再缓一缓吧,我们不能逼他太紧了,以免他适得其反。再则他还年轻呢,这点挫折,我相信他还能够承受。” 胡志昌觉得喉咙有点痒痒的,他还有话要说。 可突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一向他说出去的话,都跟发号施令一样,反驳的人少之又少。 连规劝都十分委婉。 她的话也不像是拒绝他!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她的胸怀比他想象的更宽,见识比他认为的还广。 她的淡然的口吻和她对青云的那种爱护,不是向一般妇人那样冲动和毫不理智。 他以为她是纵容又宠溺的,至少他看着青云这么在乎他嫂嫂的时候,他以为青云的这位嫂嫂对青云十分的溺爱。 他甚至于没有想过,原来她还这么的年轻? “可秀才跟举人的身份是差很多的!” “举人再不济,我都能给他寻个官吏。” 胡志昌出声道,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还没有说明白! 可李心慧却轻笑道:“我知道的,可是为了一个举人功名,动用你跟萧大哥的职权就不妥当了!” “有句话叫得不偿失!” “青云有你们相帮,何愁将来一直处于逆境?” 胡志昌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听她说凤天是,萧大哥? 叫他却是,胡大人? 这可……真是……有些不爽! “既是如此,那便再等三年吧!” 胡志昌妥协,轻而易举就认输了! 因为他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李心慧见胡志昌的眼眸黯淡下来,粗犷的面容也冷肃着,当即又道:“今晚我亲自下厨,给其他三位榜上有名的公子都庆祝庆祝。” “胡大人也来吧,我的手艺还挺好的。” 胡志昌见她诚心相邀,心里还在考虑呢,头却已经点了下来! 他有些懊恼,可更多的是有些不知所措。 “那好,我晚上再来!” “不过你不要叫我胡大人了,我把青云当兄弟,你便跟着他叫我一声胡大哥吧!” 胡志昌感觉自己的脸皮有点厚了,可他还是撑着一副严肃的面孔,说得一板一眼。 李心慧点了点头,当即便唤了一声:“胡大哥!” “嗯……好!” 胡志昌颔首,然后准备回去。 他走路的时候,感觉脚有点飘。 像是使出轻功一样,问题是,他的身体又很重。 他有点想回头,可又觉得自己回头很不妥,于是他僵着脖子,身体,步伐,就这样直挺挺地走出去了。 李心慧见过陈青云以后,就开始张罗晚宴了。 胡志昌来了一趟,并不耽搁她多少时间。 后院里有丫鬟婆子的帮忙,她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手上很浅浅的伤口疤痕都脱落了,深的伤口,那疤痕也都跟肉连在一起,搓不落。 她还特意带上了油布手套,这样一来,看不到那些尚未消退的红痕,她便随心所欲起来。 既然是晚宴,自然是要丰盛一些。 总兵府的菜肴大厨房都有,那些亲兵们都请了厨子的,李心慧开出了菜单,让丫鬟婆子都去把食材配齐。 胡志昌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内院那边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因此所需的食材调料不到半个时辰就配好了。  李心慧准备做宫保鸡丁,香煎牛排,椒盐鸡翅,红烧狮子头,水煮肉片,乌鱼两吃,山药木耳,鱼头煲,凤尾虾球,鱼香茄子煲,黄焖猪脚,清蒸大闸蟹,香辣干锅虾,梅菜扣肉,凉拌藕片,醋溜白 菜,粉蒸排骨,四喜饺子,以及酒酿圆子。 四喜饺子和凤尾虾球是精细活。 其他的还好,但凉拌藕片也需要先蒸熟藕片放凉,将同样蒸熟的胡萝卜一起放辣油,香菜,蒜泥,芝麻搅拌。 大闸蟹主要是清洗的时候麻烦,清蒸沾姜醋汁最好吃了,原汁原味。 剩余的便是水煮肉片的肉片,薄如蝉翼,其次是粉蒸排骨腌制去腥。 李心慧忙碌着,这一顿的晚宴过后,她想带青云出去走一走。 此时回定南府城,流言蜚语众多。 她想缓和一阵再带青云回去。  殊不知,她的这个想法,跟青云思量的不谋而合。 第两百五十一章礼物 天色黄昏的时候,内院的小丫鬟挨着去唤人。 庭院中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木桌子,飘着细细的,白嫩的桂花花瓣。 陈青云带头,招呼着胡志昌,柳成元,谢明坤,张华,其余的都在外面的大厨房吃。 大样的菜肴都摆出来了,大家坐下以后,菜肴陆陆续续都端了上来。 李心慧褪去了手套,袖套,围裙,也从厨房里面出来了。 不过看到只有他们五个人的时候,意外道:“我做了好多啊,只有我们六个人的话,分点出去给他们吃!” 鱼头煲,狮子头,粉蒸排骨,凉拌藕片等等,她都做了不少。 陈青云自然没有意见,胡志昌也不知道到底多做了多少,也没有意见。 到是谢明坤,张华,柳成元咽了咽口水,有点舍不得。 李心慧让两个丫鬟婆子自己留一点,然后剩下的除了桌面上的,便都送去给大厨房。 下人都忙碌去了,陈青云也替她摆好的凳子,就坐在他的旁边。 在后院,就像是她的地盘。 虽说都是男子,可也不好将她撇开去吃饭。 更何况,他们吃的,都还是她亲手所做。 桂榜出,自然是要饮桂花酒的。 李心慧放得很少,可淡淡的香味,更引人入醉。 胡志昌端着酒杯,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他突然想说点什么? 可他看着陈青云用白色的绢布给他嫂嫂擦拭着碗筷的时候,有那么一点……不淡定了! “咳咳……” 胡志昌轻咳一声,随即举杯道:“你们几个能来总兵府小住,这也是缘分。” “废话就不多说了,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争取拿下状元,榜眼,探花!” 他没有提陈青云不中的事实,那样未免太煞风景了。 大家跟着举杯,陈青云看着嫂嫂浅杯里面的酒,微微皱起了眉头。 其他人仰头一饮而尽时,陈青云去端起了嫂嫂的酒杯,出声道:“嫂嫂不善饮酒,这一杯,我来代劳!” 他说罢,先饮下了她杯中的酒,然后再把自己的饮了。 李心慧愕然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上面为保持着端酒杯的姿势。 她确实不善酒力,所以才倒了一口。 没有想到,青云一口都不给她喝。 李心慧轻笑着,执起筷子给陈青云夹虾球。 “不要空腹喝酒,先吃点菜!” 柳成元他们到是想关注那叔嫂二人的互动,奈何面前的美食应接不暇。 什么都想尝一口,可尝了一口还想第二口。 问题是隔壁盘子被人尝了怎么办? 当然快速跟上啊! 胡志昌看着旁边三个人吃得跟打仗一样,眼眸皱起来,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大家都动筷子了,他一直盯着人家叔嫂看很不妥。 于是他也很快下了筷子。 结果先尝了一大块香煎牛排的他,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好嫩啊,特别香,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嫩的牛肉呢? 接着他又尝了黄焖猪脚,那种恨不得把舌头都咬掉的美味,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红烧狮子头,大闸蟹,黑鱼两吃,胡志昌与最快的速度席卷到了嘴里。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那骨头从嘴边磨出来,跟变魔术一样。 李心慧看得好笑,低头舀了一勺宫保鸡丁下饭。 陈青云不理会那四人的风卷云残,他夹了两只蟹,一碗虾。 剥去蟹壳,剥去虾壳,再盛碗鱼汤,照顾好嫂嫂,确保嫂嫂在那四人的席卷下,能够填饱肚子。 白白的蟹肉好嫩,清甜润口,再沾上酱醋汁,那可真是太美味了。 香辣干锅虾有点辣,不过剥去虾壳以后,就不怎么辣了,再配上鱼汤,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最后半碗的梅菜扣肉都进了胡志昌的肚子,他感觉那肉质好嫩,好香,裹着梅菜下肚一点都不油腻,引得他半饱的肚子食欲大开。 这可算是他吃得最美味的一顿晚宴了,当初打了大胜仗,回京去了皇宫赴宴,那种滋味好吃是好吃,不过分量太少,不过瘾。 这种热乎乎的,大碗大碗地装,大口大口地吃,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太满足了,用盛汤的碗加了紧实的一碗米饭,然后敞开了肚子吃。 什么宫保鸡丁,全都倒到碗里来拌饭,什么鱼香茄子煲,也全都倒到碗里来下饭,什么山药木耳,却也全都倒入碗里。 胡志昌像猪一样把头放在大碗里刨饭的时候,李心慧和陈青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柳成元他们吃撑了,不过三个人为了最后一个虾球,抢起来了。 眼前的场景太不堪入目了,陈青云对着放下碗筷的嫂嫂道:“不用管他们,我们出去走走,消食!” 李心慧正有此意,两人往外走,胡志昌见了,想跟着去,可是饭菜太香了,他受不了口腹之欲,瞪大双眸,继续刨饭。 最后什么粉蒸排骨,椒盐鸡翅,水煮肉片,通通,无一剩下。 相比内院,外院那个叫火热。 比划刀剑,比划拳脚,最后跟江湖卖艺一样,胸口碎大石都出来了。 陈青云和李心慧出来的时候,只见长康率先看不下去了,亲自去了大厨房开工。 于是乎,外院也安静下来。 李心慧和陈青云顺着总兵府的外墙走,光秃秃的路面上很干净,连片枯黄的落叶都没有。 肩并肩走的两人,在夕阳斜落的余晖当中,倾斜两道身影。 那影子交叠在一起,从身后看去,仿佛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一般。 李心慧将怀里的两只笔拿出来,那是她之前为青云特意做的。 金竹的眼色有点暗了,被刀削过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泛黄。 不过也许是做的人太细致了,有一点割手的菱角都磨平了,因此放在手心的时候,感觉很滑,小小的,像是手工艺品摆放圆滚木,十分可爱。 “送给你的,这才是真正的生辰礼物!” “里面装了墨,可以写很小很小的字!” 李心慧递给陈青云,因为没有盒子,两支笔看起来十分单调。 陈青云看着,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意外和动容。 他从她的掌心拿过,温热的的触感让他有些轻颤。 小小的金竹被削过,磨砺过,截断以后又细细地用齿痕的对接连起来。 里面透出一根好似羽毛的芯,沁了黑色的墨。 他看一眼,便觉得好新奇。 也许更新奇的,是她在他生辰的时候,这份念着他的心意。 陈青云细细地研究着,发现上面还刻了字。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陈青云握着笔的手有些紧了,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是感动和愉悦。 他将其中刻有: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那一只给了她。 “我们一人一只!” 他道,然后将她撑开的手掌合起来,把笔紧紧地握着。 他将明德大师给她的印章拿出来,然后递给她。 “是明德大师给的,跟我的是一对!” 玉石温润碧绿,握在手里不凉,还有些淡淡的温热。 小小的,很漂亮。 李心慧愕然,她接过去,只见那玉石印章上还刻着“譞青居士!” “譞:慧也!” 譞雲,譞青,岂不是都包含了她和青云的名字? 李心慧内心一震,正想要拒绝时,摸着那印章有些磨痕。 她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平步青云起长帆! “你的那个上面写了什么?” 她问道,很好奇! 陈青云将自己的印章掏出来,递给她道:“锦绣为路迎风展!” 李心慧仔细一看,果真如此! 这分明就是一对! 她抬首看他,只见他勾唇一笑,那笑容有些遏制不住,所以显得很甜蜜,很耀眼! 李心慧的眼眸忽闪一下,喃喃自语道:“我不能要……”  陈青云闻言,眸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顿时僵住! 第两百五十二章教他画漫画 “为什么不要?” 他问,觉得心有些疼痛。 她明明就知道,他的身边,只有她最重要了。 所谓的一对,也并非就是定情之物。 他原本想晚一些给她的,至少在她能够接受他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拒绝之意如此明显,明显到已经刺痛了他的心脏! 李心慧握着那枚印章递过去,知道伤到了他。 可她还是坚持道:“这个留着,以后给你媳妇!” 譞太隐晦了,一般人也不知道。 再说聪慧的意思,也可以理解。 也许只是她想太多了。 陈青云看着她递过来的印章,还是那样小小的一块,占据着掌心的位置。 可此刻他却觉得有些重,那重量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没有媳妇,至少现在没有!” “就交给嫂嫂保管吧!” 陈青云再次将她的掌心合起来,握着印章。 他微微用力,似有几分压抑的怒气。 李心慧看着自己两只手握着的拳头,心里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好吧,我先帮你保管着!” 她轻声道,收在了袖兜里。 陈青云的也收起来了。 “我想出去走走!” “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呃?” 两个人异口同声,还说得这么默契! 李心慧下意识抬头,陈青云下意识低头! 两个人对望着,一双清透明亮,一双墨色如染。 “噗嗤” “噗嗤”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刚刚的不愉快,仿佛就像是一阵风,风吹过了,就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去哪里好呢?” 她歪着头想,阳城往南往北都可以。 西南就不去了,要从定南府过! 陈青云见她想得认真,轻笑道:“就去杭州府吧!” “杭州西湖的美景,还有广传于世的雷锋塔。” “哪里挨着苏州府,苏州的园林也十分雅致,绘画书法堪称一绝。” “小桥流水的乌镇也在那边,若是过去,挨着能玩不少地方!” 陈青云诱哄道,他没有跟她说,那背后之人,就在杭州府。 他想带她去,她去游玩,而他则顺便办事。 李心慧不察,以为陈青云真的想去苏杭的方向。 她点了点头,赞同道:“那什么时候走好呢?” “一来一去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玩两个月,还要准备过年的事宜。” 陈青云闻言,轻笑道:“不急,我让萧泽去给老师送信了,我们等他来了就走!” “那好,不过我们要买一辆马车。” 李心慧道,她是被掳走的,身上也没有带银两出来。 这样一想,两个人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陈青云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将自己身上剩余的五百两银票都递给她。 “银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陈青云认真道,他虽然落榜了,可诗画都比较出名了。 李心慧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懒了些,但挣钱的方法却是不少。” “这些钱你拿着,横竖还有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 她那银票塞回他的手里,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将那银票卷起来。 不过她握着他手的时候,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将他的手指全都舒展开来,出声道:“你不是想卖字画吗?” “我教你一个不一样的。” “哦,什么不一样的!” 他看着她搬弄着他的手指,痒痒的,可她似乎有些兴奋。 “走,我们回去!” 她道,高兴地拉着他往回走。 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回到了院子,那吃晚饭的四人早就各自散步去了。 她将他带回房间,里面的笔墨纸砚都有,之前给他们写经商计划书,所以什么都备下了。 她掏出自己那只竹笔,在宣纸上快速地画了一个他。 没错,就是他! 只不过这个他有些奇怪……怎么说,感觉像是包子,很软萌。 衣服的线条很流畅,很单一。 面容也是画得很简单,但是却很传神。 快速得就像是几笔就把他的面容和衣着都勾勒出来。 “这是什么画?” “简洁又有趣!” 陈青云问道,眼眸忽闪,眸光意外地亮了起来。 李心慧在宣纸上写着:“哼哼,我可是风华绝代,万人迷恋的“譞雲居士”。 “噗!” 陈青云喷笑,他觉得嫂嫂太逗了。 配上她给他画的傲娇小表情,那话语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这叫漫画,不需要画得多复杂,简单的线条,丰富的表情,出彩的话语。” “可以是一个简短的小故事,也可以像杂记一样,顺延往下。” “这个不是很费神,而且容易快速,你若是想要将自己的字画经营成收入来源,这个就很好,非常有特点,让人耳目一新,出彩的机率很大!” 陈青云拿着这一章他头像的漫画,忽然有一种想要永远珍藏起来的感觉。 “嫂嫂再画一张,你自己的,我想再看看。” 陈青云道,手上那一张也不给她了。 李心慧也不计较,知道漫画新奇,他喜欢也是理所当然。 她再画一张,那些山水画她不及青云,漫画她却手到擒来。 只见她握着笔快速地画了起来,第二张,陈青云的注意力从她笔下的画转移到她的手上。 那手跟之前握着毛笔的僵硬姿势不同,很自然,也很漂亮。 细长的笔靠在她的食指中间,下面的笔芯来来回回在宣纸上动着,长长的墨发不过几笔,然后是她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还有她的红唇非常小,可是却显得很可爱。 身上的衣物几笔就勾勒出来了,然后是她的捏着下巴的手,骨感修长,指尖流畅。 她在空白的地方写上:“哼哼,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写譞青居士!” 陈青云忽然道,他的双眼有些渴望。 李心慧的笔一顿,抬首看着他,随即写下了:“譞青居士!” 两副漫画,出自她的手笔。 陈青云都拿在手里,反复地看了几遍。 等到墨迹干了,他将两幅画都折叠起来,然后放入了怀里。 李心慧眼眸忽闪,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现在嫂嫂教我吧,我想学!” 陈青云走到桌旁,然后拿出了他自己的笔。 李心慧轻笑,其实用“石墨”会更好。 只不过要一步一步来。 她往后站了一点,然后让出宽敞的位置。 等到他站到宣纸前面以后,再让他坐下来。 她站在他的身后,他握着笔,而她握着他的手。 “这样……” “你有很强的绘画功底,下笔的时候,你要先想一想,这个人的表情。” “等你知道自己想要画的是什么,你就能够得心应手了。” 她带动着他的手腕,先绘画出了一个简单的床榻,然后画了躺在床榻上的人。 寥寥几笔,那面容立即就清晰起来。 很像她! 陈青云感觉手心有点热,手腕也有些僵硬。 这时只听她在耳边继续道:“以后你可以想自己的故事,现在用我们的故事来给你练练手!” “这一张你就画我躺在床上,下一张就画你喂我喝汤!” “不需要画得很仔细,但是一定要传神,偶尔配上寥寥几句,让看的人能够看懂,你所要传达的意思。” 陈青云的手随着她的意而动,他微微眯乜着眼睛,看着她白净如玉的侧颜。 她的红唇轻抿着,眼眸一直追随着画境,十分专注认真。 陈青云侧着身体,贴着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好似靠在她怀里的时候,他终于满足了,嘴角上翘,视线终于落在了宣纸上。 很快,第二张了。 她先勾勒出他的面容,跟之前的又不一样。 消瘦的颧骨,抿着的红唇,愁眉不展,小心翼翼。 床沿微末的坐姿,有些摇摇欲坠。 而她躺在床上看着,眼里闪着感动的光芒。 都过去那么久了,可是她记得无比清晰,连他端碗的手势都描绘得很清楚。 陈青云的心沉淀下来,眼眸也深了几许……  他仿佛抓住了,一丝丝扣人心弦的精髓。 第两百五十三章各方反应 齐瀚拿到陈青云带去的书信以后,“啪”的一声,用力地,狠狠地拍在了桌上。 “果然如此!”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怀疑的事情,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齐瀚的眼眸很深,很暗,无数的寒意袭来,像是冰锥,闪着刺眼而冷戾的光! 萧泽屏息凝神,侯在一旁。 “你先下去吧,我写了回信让齐盛送去给你!” 齐瀚的面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压制下来。 他握着手里的龙纹玉符,眼眸晦暗如海。 萧泽颔首,悄然退下。 齐瀚往后一坐,靠在太师椅上,揉着跳痛的眼皮和眉心。 很快,他振作起来,奋起疾书,秘密写了一封奏折以后,才给陈青云回信。 萧泽前脚带着信刚走,齐瀚后脚便用龙纹玉符,召唤了密探。 吩咐任务以后,齐瀚这才往京城传递消息…… 自他掌管龙纹玉符以后,调动的次数微乎其微。 可没有想到,这一次动用,却牵扯出多年前的一些旧事。 京城,收到飞鸽传书的萧凤天“嘭”的一声,把房间里的桌子拍成了几块。 他阴沉的眼眸闪过一丝烦躁,双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好似恨不得将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陈青云抓起来暴打一顿。 “每中!” “竟然没有中!” “呵呵,好小子,有种!” 萧凤天冷声道,胸腔里面堆满了无数的怨气。 他还是小看陈青云了。 竟然真的豁出去,当一个小秀才! 萧凤天的牙齿痒了又痒,随即冷声道:“来人!” “去把于洲给我叫来!” 下人听闻少将军这粗狂十足的声音,不敢怠慢,连忙去请于洲。 于洲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劳碌命,回京以后,睡觉的时辰加起来都凑不够三天三夜。 可是现在他家将军又要指使他去定南府城! 苍天,从京都去定南府需要十天半月,问题是让他去守着一个小秀才,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将军,我还是在京城帮你打探消息吧!” 于洲苦着脸道,他不要去定南城府。 萧凤天斜倪了他一眼,冷声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西北,你就在哪里等着,我过来一起走!” 于洲闻言,翻了翻白眼。 他前天还在听夫人说,要留将军在家里过完年。 就算不过年,少说也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可他要去定南府待那么久? “将军,皇上认定成王死于他杀,这桩悬案让多少官员都落马了?” “现在朝中人心惶惶,秋闱各地传上来的折子都压下来了,这个时候,你确定要我去守着陈青云?” 萧凤天闻言,眼眸一寒。 他睥睨地看着于洲,直到于洲缩了缩脖子才道:“你到时候先去阳城给我暗中查一查,阳城秋闱可有什么舞弊没有?” “若是有,你速速报来。若是没有,你只管看着他就行了,千万不要小看他,陈青云若是不中,要嘛是他不想,要嘛是他遇到了麻烦!” 于洲觉得很好笑,哪里会有人不愿意中举的? 学子十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出人头地。 他懒懒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学子们的试卷都要封存留档,陈青云的自然也不例外。 可笑的是,因为有人换了他的试卷,所以那留档的只是代笔,上面答非所问,乱七八糟。 蒋文英能坐到阳城知府的这个位置,换试题这种蠢事却是不做的。 可他指使的人害怕受牵连,那试题偷换以后就烧了。 反正学子是不能查阅自己的试卷的,几年以后,再想查,只说笔迹相差,谁敢肯定不是他写的? 谁让秋闱的时候,那考场逼仄狭窄,根本容不下两个人呢? 蒋文英被威胁一番,自然想要看陈青云的试卷。 若是胡志昌背后反水,捅他一刀,他也好早作准备。 可陈青云真正的试卷已经烧了,他毫无办法,最后只好去世面上收集陈青云的笔墨。 这一收集不要紧,陈青云得了明德大师的慧眼,一副千佛图在文人墨客当中广为流传,哪怕他没有中举,字画却已经卖到了三百两银子一副。 繁复的,比如佛像图等等,都已经一千两一副。 这可真是天价啊! 蒋文英肉痛地割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副陈青云的字。 禅心为静 矢志为坚 诚信为本 勤学为智 十六个字,柳体,还没有他的私印。 蒋文英再三确定是陈青云的字以后,找了人,抄了一份试卷,将之前那一份偷换出来。 看就在蒋文英弄好新的试卷以后,陈青云封存的试卷已经不翼而飞了。 蒋文英惊得虚汗遍布,整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短短一月不到,接连病倒,直到他得知陈青云已经离开定南府城以后,这才慢慢好转。 当然,这些乃是后话,暂且不提。 陈青云学漫画非常快,可以说,青出于蓝! 不过相隔一夜的时间,叔嫂两人的小故事都已经画到了第六十张,被困残虹桥的时候。 天色很黑,很暗,他枕着她的腿入睡,十分安稳。 而她撑着头,看着湖光点点的夜景,温柔地挥动着手,给他驱赶蚊虫。 那画境温馨又怡然,仿佛,那两个人天生就应该活在那么静谧美好的画境里。 李心慧已经不用握着陈青云的手教他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一点就透。 她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长康很快就来了,侯在外面。 小丫鬟来跟李心慧回禀,李心慧悄悄地从陈青云的身后走出去,没有打搅他的思绪。 长康来总兵府住着,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心里的荣誉感油然而生。 师傅打发小丫鬟来找他的时候,他立即就跟着小丫鬟过来了。 他知道,师傅一般能不麻烦他的事情,都是自己做。 所以他有些忐忑,怕自己做不好。 李心慧从内室出来,长康连忙站起来。 李心慧对他摆了摆手,出声道:“我跟青云准备去杭州府游玩,我想问问你想跟着一起去,还是想回定南府?” 长康闻言,有些激动! 他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跟着师傅以后,师傅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不仅仅是菜谱,而是一颗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做人之态。 “师傅,我想跟着你和陈公子去!” “我力气大,提包袱,赶马车都是可以的!” 李心慧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先回去等着,我弄点银钱再送去给你!” 长康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之前我卖了师傅的菜谱,身上有银子的!” “余江知道该置办那些东西,我去找他商量!” “银钱的事情,师傅别担心!” 长康说道,再不行他去找陈公子。 总不能让师傅一介女流,为了出门游玩的银子发愁。 长康说完,笑着屁颠屁颠地跑了! 他太开心了,一路看着谁都是合不拢嘴的笑意! 李心慧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笑着尾随他出去。 银子的事情怎么能不操心呢? 他们是出远门啊? 更何况,现在这个家是她在当! 李心慧朝着总兵府的前院走,她要去找胡志昌,谈一桩生意! 一路的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起起落落都在脸颊上,她感觉有点痒。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起死回生的时候,哪里想着能做什么生意呢? 谁愿意相信她有能力做什么? 连做厨娘都没有人愿意用她! 可见不论什么世道,你空有点子也不行,还得有人愿意相信你,愿意贴着本钱帮忙起步才行。 她希望胡志昌选择相信,不然的话,她得先回定南府城去卖酒楼了! 想到这里,李心慧浅浅地笑了起来! 好歹,是有些家底了! 可此时的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酒楼,后院,都被烧了!  大家都选择瞒着她,希望合力整修好以后,才让她知道! 第两百五十四章做酒的生意 胡志昌难得没有耍拳,而是在审阅公文。 听亲兵回禀,陈娘子想见他。 胡志昌立即站起来,大手一挥,厉声道:“还不快请!” 亲兵被唬得一愣,连忙跑出去。 胡志昌看着亲兵那不要命的身影,后悔了。 因为他还没有整理好衣服呢? 穿着黑漆漆的劲装,看起来太严肃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脸更严肃! 他龇牙咧嘴地准备先笑一笑,结果刚露出牙齿,李心慧刚好从门外出现,一时间撞了一个正着。 “……哦,来了啊?” “快坐!” “来人,上茶!” 胡志昌吆喝着,企图缓解尴尬! 结果亲兵尾随李心慧进来,上面茶壶茶杯都准备好了! 胡志昌的脸又僵了一下,在李心慧看不到的时候,阴沉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亲兵! 亲兵的手一抖,茶壶都差点甩飞出去了。 李心慧坐下以后,胡志昌也坐到她的对面。 亲兵退至门口守着。 “冒昧打扰了,希望胡大哥不要见怪!” 李心慧轻笑道,端起茶杯遥遥一敬。 胡志昌连忙也端起自己的,茶杯有着茶托,他压根不知道有多烫! 傻乎乎的,看着心慧小啄一口,立即揭开茶盖子饮了一口! “噗……” “啪……” “嘶……好烫!” 胡志昌被茶水烫到了嘴巴,喷出来的时候,手一慌,茶杯掉在地上。 碎了,烫到了他的脚! 亲兵被动静给吓的,扭头看向室内,只见他家大人竟然抱着一只脚,跳啊跳,跟斗鸡似的。 “呵呵,胡大哥小心点!” 李心慧暗暗耸了耸肩,笑着对探头的亲兵道:“快帮你们大人把鞋袜脱了,然后抹一些烫伤药!” 亲兵闻言,连忙奔进来! 可胡志昌忍着痛,连连摆了摆手,不肯。 “没事,没事,已经凉了!” 他把脚放在地上,感觉嘴巴有泡,很痛。 脚背也很痛,那肉绝对熟了! 他确实够能忍,眨眼睛,面色如常地坐了下来! 亲兵见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心慧见状,主动站起来道:“我有件事情要跟胡大哥详谈,所以胡大哥一直穿着湿透的袜子也不好!” “我先去外面等一会,胡大哥换了鞋袜以后,我再进来!” 李心慧说完,转身往外面走! 胡志昌的手伸出去,在空中捞了捞,有句话哽在喉咙,很不舒服! 他不想跟亲兵计较,以免浪费时间! 不过狠狠地瞪了亲兵几眼,然后快速地回寝室换了鞋袜! 脚背上很红,有块皮破了。 胡志昌视而不见地换了一双袜子,然后是是裤子,衣服。 他衣服都是练武的劲装,从黑色到藏青色,深灰色到灰色。 怎么挑都不好看! 胡志昌最后黑着一张脸,换了一身淡灰色的。 李心慧再次被请了进来,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喝茶了。 李心慧直入主题道:“我想跟胡大哥谈桩生意,不知道胡大哥有没有兴趣?” 胡志昌闻言,愕然地瞪大眼眸! 他一向很懒的,除了朝廷俸禄,他就只买了一些田地。 什么生意?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 “呃?我能做吗?” 胡志昌傻傻地指着自己问道,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怎么相信自己! 李心慧闻言,好笑道:“能的!” “胡大哥在边关待过,自然知道,鞑靼他们的酒比我们的酒烈,甚至于他们的酒还能洒在伤口上,配着止血生肌的药材有很好的作用。” 说到边关,说到鞑靼,胡志昌开始正色起来! 他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他们的巫师喜欢在鞭笞人后喷酒焚烧犯人,说是洗涤罪恶和烧死魔鬼。” “凡是燃烧过的犯人,他们都会虔诚地安葬,代表接受他从新回到部落。” “他们的酒很烈,我们很多人都称之为烧刀子,那些酒入喉的时候,感觉喉咙,身体,全都跟着了火一样。” “我们的酒,以醇香绵长为主,喝下去的时候,还有淡淡的甜味,跟他们的很不一样!” “不过现在我们大周很多人都会酿他们的酒了,我府上还藏了好些!” 蒸馏技术本来就已经广泛流传了,这点并不稀奇。 李心慧颔首,继续道:“我有一种办法,可以提纯更烈的酒,甚至于是专门用来给伤口消毒杀菌的酒精。” “我们受伤以后,伤口的皮肉外翻,有些会红肿,长脓,溃烂,甚至于有些伤口明明不致命,可是却因为伤口的溃烂而死去。” “我略读医书,知道伤口不及时消毒杀菌包扎,就会发生溃烂。” “酒精就是有这个作用,所以我想,这个酒精作为军中的常备药物,是很有必要的。” 胡志昌的眼底有些震惊,他深深的瞳孔逐渐变大,然后注视着她。 她的面容还是那副恬淡的样子,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字字句句简便明朗。 他听得懂她的意思,事实上他们军中的老军医就备下了不少烈酒,伤口很严重的,都先要用烈酒清洗以后再行包扎。 可烈酒很贵,所以很多将士都没有机会用到。 他见过很多,如同她所说,伤口一点都不致命,可是最后却因为伤口溃烂而死。 “你说的这个,对边关的将士们来说,很重要。” “我想做,你提供方子,我出银子。” “你三成如何?” 胡志昌道,他不是为了赚钱。 可他尽可能把盈利空间留出来。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我要跟你做的生意不是这个,这个提纯酒精以及低价酿造烈酒的方法我都会给你。” “将士们在边关保家卫国,这个办法算是我为他们尽的微薄之力。” “我跟青云还有几天就要走了,这几天我可以简单地酿一些烈性酒,剩余的工序我提前写下来,到时候你们照着做就可以了。” “实在是困惑,可以找一两个资深的酿酒师傅!” 胡志昌又一次震惊了。 他圆睁的双目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道:“不是这个?” “可这……烈性酒……很值钱的!” 他道,他一缸一缸地买,都是一百两银子一缸。 李心慧再次摇了摇头道:“若是胡大哥相信我,我现在说我真正想跟你做的生意,若是不相信,那等我酿出烈性酒以后,我们再谈。” 胡志昌怎么可能不信她,就算是他不信她,也信萧凤天,信陈青云。 他立即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跟我见外,你的本事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你尽管说好了,我没有能力做的,还有凤天!” “你都这般赤城以待,我若是心有怀疑,岂不是猪狗不如?” 胡志昌说话耿直,李心慧忍不住又勾起了嘴角! 她轻笑道:“还是酒的生意,不过这酒是以喝为主!” “西域的葡萄酒极负盛名,我们中原人试了很多次,可口感却是远远不及。” “那是因为,我们中原的葡萄跟他们的葡萄有很大的区别!” “不过这些都可以放一些小酒曲来改善口感” “小酒曲?” 胡志昌觉得这个词好熟悉,不过又有点陌生! 李心慧点了点头,继续道:“很多酿酒人习惯称之为,酒药!” “包括他们酿的酒,也会放一些药材,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胡志昌明白过来,跟着点了点头! “你是想酿造葡萄酒来卖?” 胡志昌问道,葡萄酒简直就是天价! 一般都是宫中储存了一些,其余的权贵也存了一些! 他不喜欢那个劲头,不过也存了一点。 一坛子要两百两。 比烈酒贵一倍!  甚至于有价无市,因此市面上很难见到。 第两百五十五章银两之争 “这个能做的话,好比挖了金山!” 胡志昌认真道,他虽然是个粗人,不过粗人也花银子。 自然知道,这葡萄酒的珍贵之处。 李心慧不以为然,她淡淡道:“有一座金山,也得有十倍大于金山的守卫。” “我没有,我也不贪这座金山。” “我只卖方子,胡大哥若是想做,日后只当是受不了西域高价卖酒的窝囊气,该上贡上贡,只当成御酒来做,如此,方可不受他人眼红,背后阴损算计!” 胡志昌本来兴趣不大的,此番听她的直白之言,立即豪气冲天。 如她所说,西域那边仗着他们中原的人不会酿,没少趾高气昂。 而且皇宫也在存,当成御酒来做,只需要上贡给皇上。 有皇上罩着,谁还敢动他不成? 可这番深远的想法,却是由一位女子说出。 胡志昌忽然想到了,“贤妻”二字! “我买,一万两够吗?” 他道,他打仗的时候,得了不少赏赐。 可他大手大脚习惯了,积蓄不过两万两。 一万两留着当本钱,一万两可以当即给她。 若是她嫌少,他还可以再加一点。 “不要这么多,一千两就够了!” “胡大哥帮我们够多的了,等烈酒出来,我把葡萄酒酿造的方法和小酒曲制作工序都写给你,你找信得过的人先试练一番。” “今年还能收到一些葡萄,真正大展拳脚要到明年了。” “我再写一些葡萄培植的方法给你,收别人的葡萄不如自己种,你手下这么多人,弄一个万亩葡萄园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还能成为阳城一大特色。” 李心慧越说,胡志昌越是觉得可行。 他豪气冲天,感觉浑身都是干劲。 可是他没有想到,她只要一千两。 一千两有多少? 他记得边关粮草吃紧的时候,大将军跟他们开玩笑,说是让他们别怕,他夫人还有五万两陪嫁银子。 胡志昌看着她温温柔柔地坐在那里,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于他的立场。 害怕他不相信,先要等她的诚意出来了。 这样通情达理,不愧于人的女子,他怎么会不相信呢? 怪不得青云知道他嫂嫂出事了,连忙让余江古来恳求他,出兵把城门把守起来! 胡志昌一下子冲进房间,将他的银票都翻出来。 可是他抱着一堆银票出来的时候,李心慧已经走了。 “人呢?” 他澎湃的心潮还没有平复,眼眸熠熠生辉,红唇潮红,看似很兴奋。 亲兵连忙道:“陈娘子已经走了,她让属下转告您,下午她会让她的徒弟买些粗娘和酿酒工具,等到酒酿好了,她再来跟您签一分契约!” “她还说,因为时间有限,她先从别人酿好的酒提纯,以后我们自己做的话,可以多多种植一些玉米,她说那个酿酒也很好,比大米便宜很多。” 胡志昌抱着一匣子银票,忽然有点没有趣味的感觉! 他的眼眸暗了下来,面色也有点僵硬。 他是相信她的,没有怀疑。 可是她却……不愿意相信,他的坦诚。 他轻叹一声,把银票拿回去。 李心慧说做就做,她让长康买来了一堆的蒸馏提纯的器具。 酿酒的时间有些长,她怕青云不想等了,从原本低纯度的酒水里面提取,是最快的。 没有提纯的酒色泽偏黄,并不清亮。 提纯以后,变得跟水差不多的原色,但是因为器具有限,还是有些偏黄。 但烈度明显就不一样了。 十坛能提五坛出来,可烈酒比一般的酒贵两倍不止。 这样一来,光是靠着这一项酒水提纯,就足以让胡志昌心头大定。 李心慧熬夜写下了,很多种酿酒的方法以及酿酒的粮食。 其中玉米的成本最低,但玉米没有普遍种植,所以这个还需要安排。 不过胡志昌人多势众,万亩玉米园也可以圈地而种! 提纯酒精和制作小酒曲的最麻烦,工序很多,很杂。 不过做一次小酒曲,可以酿不少酒,所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陈青云从漫画的世界里面出来的时候,萧泽回来了。 带来了齐瀚的亲笔信。 陈青云看了以后,沉默良久。 他唤来了余江,神色冷肃,面容紧绷。 余江不知道陈青云有心事,一来便道:“陈娘子教大伙酿酒,那浑浊的酒从她手里过了一道,跟变魔术一样,清亮了,好烈!” 陈青云眼眸忽闪,他这才记起嫂嫂说挣钱的事情! 她的点子总是这么多? 陈青云觉得心里有点堵,因为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想花他卖画的钱。 他想着已经得心应手的漫画绘画法,慢慢磕下眼眸,淡淡道:“我嫂嫂她是想卖酒吗?” 余江摇了摇头,他不是很清楚。 “听说,是跟胡总兵的一个什么约定!” 陈青云想,他竟然自己都不知道嫂嫂在做什么? “你去一趟保定府,大约四十五年前,有一户陈家……” “不管有没有线索,过年的时候回定南府!” 陈青云叮嘱到,掏了三百两递给余江。 余江接过,出声道:“那我明天就走!”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看着余江的背影,心里想着,果然,如嫂嫂所想那般! 他若是花起钱来,也是厉害得很。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绘画好的漫画,眸光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苏杭,无数学子蜂拥而至的地方。 去那里印着漫画,二十张,小小的一册,不知道会不会有好的进项呢? 陈青云想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又是一个傍晚,太阳不烈,却很刺眼。 像极他此刻的心,有些惆怅,有些……晦涩。 李心慧把所有的工序和她能想到的方法都写给了胡志昌,用那小小的笔写的,看习惯大字的胡志昌一直拿着看了许久,从头到尾地细细研究着。 她的字很好看,像是镌刻的一朵朵花,飘逸流畅,自成一体。 胡志昌跟着她一直待在了酿酒房两天,很多工序都知道了。 再看她简单直白的文字叙述,感觉自己闭上眼睛,都大致有了方向。 “很好,可以的。” “不过这一张不行!” 胡志昌将她写了卖方子的契约,上面标注了一千两。 “太低了,这东西若是在别人手里,我一万两都未必买得到!” “就是一万两!” 胡志昌认真道,价格公道才是合理。 “胡大哥有所不知,若不是青云跟你们走得如此近,这些方子我是不敢买的。” “有时候,这些秘方带来的不是利益,而是致命的危机。” “一千两足够了,至少我花得安心!” “以后回了定南府城,柳,谢,张,他们三家的生意做起来,青云有了自己的进项,我开我的酒楼,日子总是不愁的。” 她浅浅而笑,温柔美好。 胡志昌愕然,他分明听到,青云说,酒楼和院子都被烧了。 哦,说到这里,他到是忘记了。 他扣押的寇家的店铺,是可以给他们赔偿的。 不过青云没有跟她说,估计是不想让她担心。 胡志昌眼眸忽转,决定还是私下跟青云商量。 不过一千两,实在是太少了! “这样吧,五千两,若是你不答应,我就分一成利给你们!” 李心慧不想以后,跟这些瞩目的生意有牵扯。 她摇了摇头道:“最多两千两,若是胡大哥执意如此,我只好不卖了!” 胡志昌闻言,嘴角抽搐着。 他全都看过了,她说不卖? “好吧!” 他妥协了,决定私下补给青云。 可李心慧好似看穿了他的想法,当即道:“胡大哥不要跟青云说我们签了契约的事情!” “这两日我都是有意避着他的,我不想他为了银钱的事情操心!” 胡志昌的心口忽然涌出一股酸涩,他定定地看着她…… “青云有你这样一位嫂嫂,是他的福气!” 他说道,感觉眼眶有些热气潮涌。  而此时,安安静静,跟亲兵一样站立在门外的陈青云,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和感动! 第两百五十六章他把她咬伤了 夜凉如水,秋风瑟瑟。 陈青云矗立在胡志昌的书房,静静地看着窗外。 星辰有些黯淡无光,可光秃秃的外墙却阻挡了远眺的视线。 胡志昌在他的身后道:“我与你嫂嫂商议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如果你想要参与,我们私下再签一份契约就行。”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她不想我参与的生意,我便不去参与了!” “我们初六就走!” 初六的话,只在总兵府住两天了。 胡志昌有些不舍,可他不好明说。 “把那两个小丫鬟带去,顺便照顾你嫂嫂!” “我恩师写信过来,他会调两个会拳脚的过来,估计明天就到了。” 陈青云婉拒道,那两个人是镇国将军夫人给的,底子应当不错。 胡志昌无话可说了,他将寇家店铺里的银两,抽了三千两给陈青云。 “我已经把你嫂嫂带动的起始的案子压下去了,现在状告寇家的人太多了,不需要再添你们这一桩。” “去的时候,我让柴云跟着你,若是有什么意外,只需拿出我的名帖,说奉命暗中查探。” “这一次,切莫不可再让你嫂嫂出事了。” 陈青云接过胡志昌递过来的银票,名帖。 这一次寇家把嫂嫂的被掳走,酒楼院子被烧,算得上大案了。 可竟然还有大的案子把嫂嫂的这个起始案压下去,可想而知,寇家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陈青云捏了捏手里的三千两,嘴角轻勾,眸光充满冷嘲。 差一点他就见不到嫂嫂了,可是寇家,依旧高高在上。 寇家家主,依旧还没有出现在阳城! 陈青云回房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他看着内院的方向,已经一片昏暗。 将之前他画好的漫画拿出来,细细揣摩。 她温柔的娇宠,她调笑的揶揄,她维护的冷厉…… 还有很多很多,她说用他们的故事来给他练手,其实,他最想画的,也只有他们的故事。 他铺展着宣纸,然后继续画着,画她温柔娴静地做针线,画她翻炒时的爽利,还有她的冷静从容,临危不惧…… 画到最后,陈青云是趴在桌上睡着的。 那笔上的墨沾在了他的唇边,脸颊,鼻子,非常有趣。 李心慧本想着一大早带着青云出去逛一逛,她决定还是买两俩马车方便。 顺便备一些随时能够野炊的器具和米粮。 毕竟长途跋涉,也不知道一路都能不能及时找到酒楼。 因为没有小厮侍候,李心慧敲了敲门,结果那房门根本就没有销上。 直接就开了,很宽敞的厢房,左边是他的寝房,右边是待客厅和临窗的小书房。 李心慧站在中间看了一眼,门帘下的帷幔遮挡了他的身影,她先去了寝房,结果没有人。 她往小书房的方向走,很快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他。 睡得很香,眉头舒展开来,红唇微微嘟起,唇瓣上染了墨迹,好似娇艳的花朵中,藏了一抹黑蕊。 李心慧忽然想起了,牡丹花的一种,具有神话色彩的“青龙卧磨池”。 那牡丹的花瓣是非常艳丽,隐隐泛着一丝黑色的柔光,让看的人第一眼就会觉得,艳到极致。 她用手绢去给他轻轻擦了擦,可那墨迹都已经干了,轻微的力道根本擦不掉。 脸颊上也有,鼻子上也有。 跟只小花猫一样。 她用手绢沾了些水,就坐在他的身边慢慢地给他擦。 他的这副样子让她想起了念大学的时候,她们班上有一位女同学喜欢说梦话,有一次他们把刷牙的杯子,装了一枝玫瑰,然后给她抱着睡,顺便弄了彩笔给她画了几个口红印。 等到她醒来,一至都说,刚刚她出去跟男人约会了。 而且上来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 玫瑰花,口红印,刷牙杯…… 那曾是她最快乐的记忆,成功骗到同学以后,笑得腰肢都直不起来。 李心慧越想,越乐,连带着给他擦拭嘴角都觉得有趣起来。 陈青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窗户是支开的,房间很亮,可是她挡在他的面前,入眼的光线又有些暗了。 他看到她坐在眼前,昏昏暗暗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她一翘再翘的红唇。 她非常地愉悦,开心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甜甜的,眼睛里面有光,比明珠更加耀眼。 “嫂嫂……” 他呢喃,迷糊的神智尚不清醒。 李心慧看着他似睁非睁的眼眸,红唇撅起来,像是没有睡醒,透着几分委屈。 她伸手去点他的脸颊,软软的,滑滑的,除了眼底的乌青色,那面容十分软萌精致。 她凑近一点,忽然想要伸手去捧着他的面容亲一下。 陈青云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嫂嫂从窗户边飞进来,然后靠坐在他的床前。 他好喜欢啊,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唔……” 他亲到了,他闭上眼睛,尝了又尝那种滋味。 很柔很柔的触感,柔到他的心跟着发颤。 他用贝齿研磨着,像小松鼠刨到了板栗,兴奋地含着往自己的洞穴跑。 他也用力的拉扯着,希望将她的唇瓣都卷藏进自己的被子里。 “撕……” “快放嘴!” “唔唔,痛痛,快放嘴……” 李心慧的头顺着陈青云用力含住的唇瓣,往他身上靠! 太痛了,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像是被一条蛇一下子咬住了嘴巴,死死的,不能把唇瓣扯回来也就算了,还得谨防它用力扯太狠了,唇瓣掉下来。 李心慧欲哭无泪啊,青云还一个劲往后仰。 他的椅子是斜的,后面根本没有靠! “嘭”的一声! 李心慧眼睁睁看着陈青云就这样往后跌,她吓得哪里顾得上自己的唇瓣,连忙往前扑,用手护住陈青云的后脑勺。 “嗯……” 李心慧真的哭了。 她都跟陈青云跌在地上了,他还是没有松开她的唇瓣。 不松开也就算了,还咬得那么紧。 疼死她了。 李心慧眼泪都落下来了,唇瓣上的痛彻底让她忽略了手背上被重重压在地上的痛。 她和他面贴面,泪水很快就落在了他闭着眼睛上,颤颤巍巍的睫毛受不住泪珠,立即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温热的,很湿,接连地滴落下来。 陈青云的这番震动下,眼睛立即睁开,可她的眼睛也是睁得大大的,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唔……痛啊!” 李心慧再次轻呼,那痛意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仿佛心悸一般。 她的嘴里有了血腥味,很浓。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觉得心口的震动太大了。 血腥味漫过唇齿,惊得他立即松开了她的唇瓣。 “嫂嫂!“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惨白,惨白的,红唇滴着血,泪珠滚滚而落。 不是委屈的那种哭泣,而是疼……疼哭的。 陈青云的手指下意识抚摸上了自己的唇瓣,那唇瓣上面还是湿湿的,他沾了一些来看,是血,混着可疑的水渍,那血的颜色有些淡。 陈青云连忙将她扶起来,这个时候她的一双手轻颤着,似乎僵硬得无法握住。 他想起自己突然摔在地上的时候,一瞬间的惊悸过后,他竟然感觉脑后有东西垫着的。 仿佛就像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梦,他跌落悬崖,在一瞬间就惊醒了。 椅子也从地上提起来,他让她坐到椅子上去,结果她一只手握住唇瓣,那手指以僵硬的姿势弯曲着,另外一只手无声地颤抖着,显得那些疤痕十分刺眼。 陈青云的心一下子绞了起来,连忙给她轻呼着颤抖的手。 “嫂嫂对不起,我以为我在做梦!” “对不起!” 他太自责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痛到脸色都煞白了。 他将她的红唇撕咬伤了,这…… 陈青云赧然羞愤地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他想不到,梦境里含住的,竟然真的是嫂嫂的唇瓣。 而他也真是丧心病狂,竟然想要将那唇瓣拖回自己的被窝,捂起来。 分明,他是睡在桌子上! 分明,根本没有被子! 可是含住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暖,那温暖的错觉诱导了他!  陈青云想着,眼眸和脸颊红唇一片,再加上了染血的红唇,整个人跟啼血杜绝一般,透出诱人的靡靡之姿。 第两百五十七章暧昧的伤痕 李心慧觉得自己就是自找的,她没有见过像自己这么笨的人。 把唇瓣凑上去给人咬。 而且还咬出血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能够感受他诚挚的道歉! 可是没有什么鸟用啊! 她还是很痛! 唇瓣破了,口子不小,血还在流。 鲜红的血液染着唇瓣,从她的指缝里面透了出来,那颜色很刺目。 陈青云心痛得无以复加,他连忙去打了水,然后用柔柔的毛巾给她擦试着手,下巴。 那唇瓣肿起来了,血流了一阵以后,没有流了。 高高肿起的地方,往下一圈,有一大块被咬破的口子,齿痕很深。 “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陈青云道歉,他感觉自己在那一刻,有一些鬼迷心窍。 那昏昏暗暗的视线,她突如其来的面容,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个可以由他掌控的梦。 “下次?” 李心慧的眼眸忽闪着,泪光又出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会扯着伤口疼。 可是她又忍不住道:“还有下次的话,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手里没有刀?” “我宁愿你反手给我一巴掌!” 她委屈极了,真正觉得欲哭无泪,心酸难挡! 怎么就被咬了呢? 难不成他梦见自己在吃饭? 她的手在僵硬过后,牵扯着旧伤疤一跳一跳地疼,跟针扎一样。 手,唇! 还有心悸过后的余韵,全身都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陈青云看着她委屈地撅着嘴,她那泪光闪烁的眼眸亮极了,像是一场过云雨以后,天边突然涌出的彩虹。 耀眼极了。 “我没有想到,你会过来!” “我看到一个人影,以为自己在做梦,就想咬!” 李心慧闻言,更委屈。 所以,她看起来像是一个鬼影,一下子扑向他。 让他下意识就想要自卫反扑! 可为什么偏偏是唇瓣。 手指,手臂,都行啊! 至少出去还能见个人! 现在呢? 呜呜呜……羞愤欲死! “别说了,去给我拿点伤药粉过来,我要兑水擦拭伤口。” 她吩咐道,想趁他走了以后,去铜镜边上看看。 陈青云闻言,连忙去找。 总兵府要点伤药粉还是很容易的,他出去以后,李心慧立即往寝内的铜镜边走。 那铜镜很清晰,她轻而易举就看到了,自己的唇瓣肿得很厉害。 红红的,那颜色一看就不正常。 跟抹了口脂还要娇艳,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很亮,仿若清澈的湖面落了几半桃花,耀眼极了。 心悸过后,面容也变成了绯色,她端详着自己的面容,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似乎,像是娇嫩了许多。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潋滟如许,长长的睫毛自然卷翘,眼皮大双,显得那眼睛又大又亮。 她看着自己的眼眸,看着看着,仿佛魂魄被吸附进去一样。 有一种惊悸的感觉来袭,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一双眼睛像极了她前世的眼睛。 尤其是双眼皮的弧度,中间比寻常人多了一层,所以那眼睛就特别出彩。 红唇小而嫣红,眉毛密而长,透出一股爽利和利落。 “前生后世……嘶……” 她呢喃,轻呼一声,往书房走去。 青云还没有回来,她坐到桌边,忽然发现青云原来一夜都在作画。 都是她的,偶尔也有他的。 她在庭前刺绣的,他站远远的拱门处,眸光斜长,好似偷窥。 他在一旁写着:“娴静柔美,宜室宜家。” 还有她在柳家掌勺的时候,她端起酒杯,好似未饮先醉,满目柔情。 而他在远处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眼眸异常犀利。 他在一旁写着:“不胜酒力,勿要贪杯!” 还有她在谢家,众目围观,指指点点的时候。 她立人群中,冷面而笑,似带讥讽。 而他在人后握拳,面色冷肃。 他在一旁写着:“人心不古阴谋起,冷面玉色眸含威!” 李心慧一一看了下去,还有南山寺,他登高远眺,她闲庭渡步的。 还有山下遇险,他挺身而出的。 最后是她从阁楼被陈地推下时,宛如断翅的蝶,而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不知不觉,他们竟然都经历了这么多? 她想跟他说,漫画不是这样的! 逗趣的话语会比较好,至少吸引人的眼球。 可他似乎只想画他们之间的故事,那笔墨虽然简洁,所到之处,无意不是以精简为主。 李心慧将他的漫画都过了一遍,然后用笔墨,从新在红白的地方写上她想说的话。 做针线的时候,她写:“艹,又扎到手了!” 在柳家的时候,她写:“呵呵,再喝就要醉了……” 在谢家的时候,她写:“都踏马的都是一群傻x……” 其实,她的内心没有他想的那么宁静。 她也会抓狂,也会心烦意乱,也会冷戾如冰。 但她想让他知道,她真实的样子! 镇定自若,不过是历经千帆。 淡然恬静,不过是心有不争。 冷戾无情,不过是看透人心。 她其实再普通不过,等他有了她的阅历,只怕会比她更加淡然。 日子都是自己过给自己看的,好不好,于别人而言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来,历经两世,她悟出的,唯一不变的,便是珍惜身边的人。 是亲人也好,朋友也罢,都要珍惜。 过眼云烟,有时候讲的也是身边的人。 渐行渐远的夫妻,亲人,朋友,何其多? 等到幡然悔悟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已经离自己那么远了? 时间过了就是过了,想要重新弥补,那也要别人还愿不愿意搭理你! 她希望青云能够明白,有时候独树一帜的菱角,不如世俗的圆滑。 自己过得好,身边爱自己的人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陈青云回来的时候,忙着兑药水给她擦拭唇瓣。 丝毫不知道,她给他的画添上了许多话语。 白色的小棉签,他自己亲手做的。 站着土黄色的药水,里面有血蝎,当归,胆南星,白纸,南红花等等常见的阵痛消肿药。 她嘟着嘴,眼睛忽闪忽闪的。 他在擦药,手有些僵硬。 她想说话。 他也想说话。 问题是,她现在不能张嘴。 他说了她也不能回复。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 咬得太狠了,陈青云上药以后,那棉签不小心触碰伤口,李心慧立即吃痛地皱起了眉头。 陈青云也看到了,那伤口大约是他四瓣牙齿惹的货。 这伤怎么解释呢? 唇瓣上的牙印太清晰了! 总不能说是摔的。 陈青云感觉身体滚烫滚烫的,微微低着头,眼眸透出一缕闪烁的红光。 上完药以后,李心慧用笔在宣纸上写着:“我回房去养伤,你乖乖研究漫画吧!” “漫画上的话,不要一板一眼的,要欢脱起来。” “有时候,话语跟画风相反,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看点。” 她写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抿着的唇勾勒出非常非常浅的弧度,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陈青云不想她动唇瓣,因为牵扯到伤口会疼,他点了点头,出声道:“我送你回去!” 李心慧闻言,立即摇了摇头。 她指着自己的唇瓣,然后在纸上写道:“我的小叔子,你就消停点吧!” “你还嫌着伤口不够引人瞩目的?” “乖乖的,我出去的时候,低着头,他们不好看仔细的!” 她写完,又眨了一下眼睛! 那眼睛很亮,没有责怪,有淡淡的揶揄。 那点淡淡暧昧,在她的坦然之下变得微妙起来。 陈青云感觉呼吸微滞,忽然有一种,想要抱一抱她的渴望! 他也确实抱了! 往前一点,猝不及防地抱了抱她,然后放开! “小心点,多擦药。” “今天会有两个女护卫过来,我先安排在前院,明天再带过去见你!” 李心慧眼眸忽闪,很快明白过来。 她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陈青云送她至门口,开门的时候,只见胡志昌大步而来。 他抬目,愕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叔嫂二人。 一个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自责和不舍。 一个抿着肿得高高的唇,眼眸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两人的视线下意识看着他的时候,一瞬间都僵了一下。 更为让他意外的是,心慧竟然对着他轻福一礼,然后便匆匆地走了。 留下他跟青云,大眼瞪小眼。 气氛诡异到静止。  他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青云的唇,只见那唇角,竟然还有些许血渍…… 第两百五十八章出发杭州府 “是你咬的?” 胡志昌试探道,他狐疑地看着陈青云,总感觉他与他嫂嫂怪怪的! 陈青云斜倪了一眼胡志昌,把房门打开,然后出声道:“有什么事情吗?” 胡志昌见他答非所问,当即心里一禀,急声道:“真的是你?” “青云,她对你这么好,你可千万不好害她啊!” 陈青云无语地瞪视着胡志昌,他这么会害嫂嫂? 他明白胡志昌的意思,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先进来再说吧!” 陈青云道,他带着胡志昌去了待客厅。 胡志昌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跟青云也没有什么隔阂,当即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青云闻言,眼眸深了继续,认真道:“昨晚作画,天明时才睡去。” “嫂嫂过来看我,我迷迷糊糊醒来,以为是梦……” “我好似看到一个人影扑过来,一时害怕,张嘴就咬。” “不是你想的那般,不过你要是想也无所谓,陈家只剩下我跟我嫂嫂了,闲言碎语,难听的多了!“ 陈青云最后这句,已经有些自嘲。 胡志昌性格刚硬,最忌这种带刀子的软话。 “你的身边,还是配一个小厮的好!” “你看看,我府上有挑中的没有?” “没有就自己去买一个,你嫂嫂来找你,如果有小厮通传,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胡志昌狠狠地皱起眉头,他知道这件事是意外。 青云向来坦诚,心慧他也知晓,最通透伶俐不过。 可是……他觉得这是一件可以避免的意外! 他的心有些不舒服,所以想要出个主意。 陈青云不以为意,为什么要找一个小厮横在他和嫂嫂之间? 他们本来就很亲密! “马上要去杭州府了,我嫂嫂身边的丫鬟也该到了!” “等到回定南府,我就去买两个小厮来跑腿!” 陈青云想着,反正到时候买不买,胡志昌也不知道。 胡志昌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他道:“你说的那两个丫鬟来了,才十五六的样子,身手了不得,跟柴云都能打平手。”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那两个丫头不能当一般丫鬟待。” “我问过萧泽了,都是女暗卫出身,镇国将军夫人手里出来的,京城权贵人家求都求不到。” 镇国将军夫人在边关的时候,胡志昌是见过的。 杀伐果决,很是凌厉。 身边带人连烧过婆子都很厉害,当时他们称之为娘子军。 言语间多为敬佩之词,最早那一批,现在基本上都是将军夫人了。 陈青云点了点头,镇国将军夫人跟师母关系很好。 他听长康说过,这一次也给师母送了人过来。 可见当初他们相救于萧凤天,镇国将军夫人很是感激。 萧泽和萧沐很快带着人来见陈青云了。 两个小丫鬟十五六岁,很漂亮。 一个杏眼如水,一个丹凤迷人。 瓜子脸,皮肤白皙,身段高挑,看起来聘婷玉立,仿若大家闺秀一般。 “奴婢青黛,奴婢青鸾,见过陈公子!” 两姐妹跪在地上,扣头行礼。 双手奉上的,是她们的卖身契。 她们都是孤儿,将军府买下了她们,教养成人。 此番过来,当夜就遇到陈娘子出事,她们很是愧疚不安。 夫人遣她们来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少将军欠下了人命恩情,对方是好人家的,让她们来好好侍候,日后的前程不会比将军府差。 听夫人的口气,明显是想日后提拔陈家。 她们两姐妹算是暗卫里面出彩的,可夫人毫不犹疑就遣了她们过来,还让她们奉上自己的卖身契。 从小受到的教诲,第一便是不可轻视于人。 她们出身寒微,更懂得其中的道理。 因此两人规规矩矩行礼,丝毫没有傲慢无礼之心。 陈青云没有接下她们的卖身契,而是抬手,示意她们起来! “起来吧,明日我带你们去见我嫂嫂。” “她今日……病了,不宜见客!” “青黛!” “青鸾!” “谨遵公子之命!” 两姐妹异口同声道,退至一旁。 陈青云看着两人赶紧利落的身影,叮嘱道:“你们来是保护我嫂嫂的,日后我若有合适的人选,你们可自寻离去。” “卖身契你们自己拿着,现在想走我也不会拦着。” “青黛!” “青鸾!” “不敢!” 两姐妹立即跪下,以表明诚心。 陈青云见状,继续叮嘱道:“我与我嫂嫂相依为命,若是日后遇到危险,她让你们来救我时,你们不可撇下她。” “不论何种境况,只要能够保证她的安全就足够了!” “其余的,我的生死,都与你们无关!” 青黛和青鸾闻言,面色微变。 她们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 陈青云见她们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当即道:“保护好她,就是保护好我!” “我之所以接受你们的到来,是因为她需要你们的保护。” “而我,会跟着你们习武!” 青黛和青鸾很快就明白了,她们再次叩拜道:“谨遵公子之命!” 陈青云颔首,对着殷勤带人来的萧泽和萧沐道:“你们下去安排她们住下,暂时就住在前院,我们后天就走!” 萧泽和萧沐闻言,便带着青黛和青鸾下去。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余江走了,长康一个人置办物品。 柴云知道他想买马车,就去回禀了胡志昌。 胡志昌大手一挥,让柴云把总兵府的两辆马车给他们套好。 官府的马车跟一般的马车不一样,两匹马,而且很宽敞。 两辆马车就是四匹马,而且马车又是顶好的。 长康虽然欣喜,却不敢自作主张。 他去找了陈青云,陈青云站在窗边作画,不以为意道:“他既然能给,必然是不在乎的。” “我们回程时,还要经过这里,到时候还他就是!” 长康闻言,眼皮跳动几下。 话是说得很轻巧。 可问题是,借用几个月,那马车还是原来的马车吗? 说不定马都要瘦几十斤! 可长康知道陈公子能够接受,那他就勤快点,多喂点马料。 长康走了以后,陈青云翻出嫂嫂抒写的墨迹! “艹,又扎到手了!” “噗……” 陈青云忍不住喷笑。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这种话也能……写出来,而且是给他看! 当时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针扎到手的时候,他貌似看到她含在了嘴里。 眼眸忽闪一下,似乎有些泄气! 但却丝毫不见烦躁。 想不到,她内心竟然是这样想的。 他往下翻,越翻越觉得她十分可爱! “原来,竟然是这样么?” 他呢喃,然后继续画自己的。可是他给她留白了,他希望那些话语,由她亲自来填! 不仅仅是他们的故事,以后每一个故事,他都要让她来填,那些幽默又欢脱的话! 他们的故事是珍藏的,不能显露人前。 可是他需要新的故事! 所以他还是得去缠着她! 陈青云的嘴角勾了起来,他在想,不管他们的身边多了多少人?他们总是亲密的! 陈青云开始整理行礼了,他把画好的漫画装订好了,标注《譞雲挚爱》上册。 他的行礼真的不多,收拾起来,不过寥寥的几个包袱。 柳成元他们三个陆陆续续都走了,总兵府安静下来。 都准备好了! 他也要走了! 带着青鸾,青黛拜见嫂嫂以后,第二天,他们正式启程。 胡志昌送他们出城,十里之外。 宽敞结实的马车晃动起来,两辆马车,三匹骏马。 柴云也跟着去了,一路上,大家都是欢声笑语。 距离阳城三十里外的时候,寇家的车队遥遥地走了过来,大约十几辆马车,排场很大。  看到他们是总兵府的马车以后,还特意停下,让下人前来问候一句。 第两百五十九章釜底抽薪 荒道萋萋,秋天之景,满目金黄。 偶尔在那地埂之上,能够看到一朵朵散来的,铺展延绵的牵牛花。 粉色的,嫣红的,纯白色的,浅紫色的,靛蓝的…… 李心慧以为是柴云遇到熟人了,撩开车帘,视线在牵牛花上起起伏伏。 她的身旁一左一右地坐着青黛和青鸾。 青黛是杏眼,柔柔似水,唇瓣微薄,看似楚楚动人之美。 穿着一身淡雅的浅绿色衣裙,不动时,比花儿更好看。 青鸾是迷人的丹凤眼,细长的眉峰弯着,丝毫不显凌厉。 她的红唇微翘,眸光清澈,瞧着十分讨喜。 穿着湘妃色的衣裙,跟花骨朵一样,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美得含蓄又养眼。 李心慧的唇瓣结痂了,明显还是翘着的,可至少说话的时候不痛了。 她指了指秋草中盛开的牵牛花,对着青黛和青鸾笑道:“牵牛花也叫朝颜,也有很美的名字。” “秋天的时候,比起菊花,桂花,我更喜欢朝颜和三叶梅,簇簇火红,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让你们待在我的身边,如果那朝颜开在杂草中一样,失去了原本的尊贵和美好。” 青黛和青鸾看着那荒地中的朝颜,确实很美。 开得娇艳,颜色由浅到深,藤蔓四处铺展,花儿四处相连,给人一种生机勃勃,明媚动人的姿态。 可那中间,确实有些荒草,已经枯黄,似乎一下子就将朝颜的美感削弱了许多,显得廉价起来。 青黛和青鸾虽然说跟在李心慧的身边不久,可她们却从她温柔大方的眉眼中,看到了一抹尊重和爱惜。 “朝颜再美,遍地可寻。” “喜欢朝颜花的人,必定心存温厚宽和,仁善大爱之心。” “青黛跟青鸾能够跟在夫人身边,是我们的福气!” 青黛认真道,夫人和公子没有将她们当成奴婢看待,这本身已经将她们的身份提高了。 而且夫人风趣幽默,妙语连珠,跟她在车上时,她们不仅没有尴尬,相反一直笑意连连。 “夫人很好的,若是为了我们姐妹二人妄自菲薄,到成我们姐妹二人的罪过了!” “朝颜花遍地可寻,因此无贼惦记,否则哪有此般逍遥,随地可生,可长!” 青缎也出声附和道,夫人跟她们年纪相差无比,可说话时,那温婉的语调,绵长意浓的深意,都是她们所不及的。 因此虽然夫人丝毫不会武功,她们却也不敢轻视半分。 李心慧感觉这一声声夫人听起来,让她有几分汗颜。 可这是青黛和青鸾对她的尊称,若是叫小姐,更是不妥。 索性青黛和青鸾对此中意的称呼很习惯,这才让李心慧勉强接受。 柴云上前去跟寇大海的大管事接头,那大管事很是圆滑,先送了一份厚礼,这才打探道:“不知可是阳城总兵府的家眷?” 柴云见对方斜倪着眼睛,探究之意十分显眼。 他将礼物推拒回去,出声道:“是我们家大人的亲戚,路远得很,柴某就不耽搁了。” 柴云抱拳,转身走了。 那大管事被人甩了冷脸子,心有不甘。 他回去马车外,隔着帘子回禀道:“老爷,确实是胡志昌的亲戚!” “胡志昌的亲戚?” “他不是孤儿吗?” 帘子里的人幽幽道,语气有点凉! 那大管事立即把腰弯低一些,继续道:“听说路远,兴许是什么远亲?” “远亲用得上他的副将亲自护送?” “柴云可是五品的武将!” 忽然,帘子被掀开。 只见里面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高大威猛,坐着都想一座小山似的。 他探头出来,脸盘宽大,皮肤很白,眼睛细长,唇瓣略厚,看起来到是有几分富贵像。 只不过那眼睛阴戾得很,眸光瞥向对面的车队时,冷戾的眸光落在了马车上的标记上。 恰好这时,陈青云撩起车帘,远远地看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对方瞳孔很深,眼神阴霾,眸色深沉。 陈青云的眼眸晦暗似海,幽深犀利。 他要是猜得不错,那个人就是寇大海。 “走吧!” 陈青云放下车帘,淡淡地吩咐道。 柴云在前面带路,长康跟另外一个车夫赶车跟上,萧泽,萧沐骑马跟上柴云。 人少寇家不止一半,可所有人无惧无畏,姿态挺拔,像是贵人路过一样。 寇大海常年跟一些老江湖打交道,自然知道那马上三人的不凡。 还有马车里的那个少年的眸光,深邃犀利,与他对视以后,气场丝毫不弱。 这样的人,又跟总兵府又牵扯? 寇大海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定是蒋文英信中提到的陈青云。 他的眼眸顿时一寒,对着身边的大管事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让人跟上去,找机会……嗯……” 寇大海说着,做了一个抓的手势。 他的大管事见状,心里一禀。 “老爷,我们不是来跟总兵府讲和的吗?” “呵,讲和?” “胡志昌那个张狂的德行,已经将寇家在阳城涉及人命官司的案子上报了,现在案子被刑部压了下来,能压多久还不好说。” “再说了,表兄的意思是,让我尽快了结,不要跟萧家为敌!” “抓到人以后,威胁胡志昌把这件事大事化小,亏点钱无所谓,可在这个当口,不能给我表兄添乱。” “不然……他的手段,可比胡志昌狠多了!” “现在,我们唯有釜底抽薪了!” 寇大海冷笑。 大管事闻言,面色冷肃,立即弯腰退下。 这一次出来,他们带不少武功高强的人,此番正是用的时候。 大管事算了算对方的人马,随即派去了二十个老江湖。 车队再一次动了起来,寇大海到了阳城以后,递了帖子去总兵府。 可胡志昌压根不见,帖子都是丢出大门口的。 寇大海冷戾一笑,转身去了知府衙门。 可蒋文英病了,不能接见他,阳城所有铺面都被查封,不得已,寇大海入住了别人家的酒楼。 人家酒楼知道是寇家的人来了,根本不让住,寇家的名声在阳城算是臭气熏天了。 仿佛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番折腾下,天黑时,寇大海才住进了一栋临时买来的小院里。 感觉自己受到莫大侮辱的他,心里越发愤恨了,加剧了他想要摧毁胡志昌的阴暗心思。 而陈青云等人,他也起了永绝后患的杀心。 定南府城,北苑内。 齐夫人见完了张夫人和柳夫人以后,去了书房找齐瀚。 “心慧的酒楼和院子不是都烧毁了,又刨出了焦尸,我之前就寻思着,从新给他们找个店面。” “今天张家和柳家来了,他们合力把南街码头上的仓库拆了,说是跟心慧和青云换地。” “他们仓库堆货,对那等死人并不忌讳,可酒楼和院子不行,阴邪太冲。” 说是换地,不过是想帮扶青云和心慧一把。 齐夫人想受这份好意,又怕将来青云有所顾忌,所以来找齐瀚商量。 齐瀚闻言,将心慧跟张家,谢家,柳家做生意的事情跟齐夫人说了。 “若说受惠,那也是张家,谢家,柳家!” “换地而已,他们吃不了多少亏。” “就这么办吧,萧泽回来的时候说了,心慧并不知道酒楼和院子被毁的事情!” “希望他们回来之前,能够帮他们把这件事办妥!” “还有李先生那里,你让齐盛跑一趟,说说清楚,不要让他担心了。” 齐夫人没有想到,心慧竟然还有这么多点子。 她点了点头道:“因祸得福,逢难遇贵。” “这丫头多灾多难的,却一直化险为夷,说起来也真是绝处逢生,命硬得很!” “呵呵,有她这样帮着青云,说不定以后还有大造化!” 齐瀚捋着小胡须笑道,看着夫人已经凸起来的肚子,眼眸越发坚定起来。 密折和试卷都已经上呈了,这件事接下来如何? 就得看皇上的意思了! 他希望青云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寇家若是被青云除去,小小一个阳城知府,以及那背后之人,就都不重要了。 第两百六十章跟她撒娇 陈青云他们的车队往前行驶了几个时辰以后,到达了怀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准备夜宿怀县。 可后面二十个人一直跟着,陈青云便立即吩咐,继续赶路。 在城门关闭之前,他们出了怀县,往随州赶。 天黑了,还要赶路。 李心慧自然知道不对劲了。 陈青云只道是柴云有公务要办,李心慧不疑有他。 等到出了城以后,陈青云吩咐萧泽和萧沐道:“留活口,查到寇家的各据暗点,天亮送去随州府衙,请他们派人押送回阳城总兵府。” 萧泽,萧沐领命而去,柴云见状,疑惑道:“陈公子怎么不让我一起去,我是总兵府的人,去了岂不是合情合理?” 陈青云闻言,好笑地看着柴云没有心机的样子,出声道:“我们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人,可如果他们拒不承认,说你以权势压人,想杀死他们呢?” “萧泽和萧沐是我的人,拿下他们问出背后阴谋,你再出面最好不过。” “到了随州以后,我让萧沐跟你去办一件事,到时候我们在杭州府汇合!” 柴云隐约知道一些,总兵跟陈公子要将寇家一举连根拔起。 可是他一直很惊奇,他们会怎么做? “去办什么事情?” 柴云问道,兴趣盎然。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肯定很有趣!”陈青云高深莫测道。 柴云见他说得笃定,心里也发期待起来。 他们的车队继续往前,少了萧泽和萧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李心慧压根就不知道。 路过怀县的时候,他们买了不少干粮,屯了不少水。 因此一路都是慢慢悠悠地走。 大约在亥时,青黛下车回禀。 “公子,夫人已经睡下了。” 陈青云闻言,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宠溺的温柔。 “你们原地休息,我跟柴云往后去探探萧泽他们来了没有!” 青黛领命,留青鸾在车里照顾着,她跟长康守着车外。 陈青云跟跟柴云骑马而去,马车留在原地,车夫是总兵府的亲兵,身手不错,将马车赶到一旁的路边以后,便闭目养神。 长康看着寂寥的夜色,凑过去跟那个亲兵聊天。 “还未请教这位大哥名讳?” 长康抱拳,很是恭敬。 那位亲兵见状,立即不好意思道:“我姓孟,叫孟达,你唤我一声小孟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看你比我年长,我唤一声孟大哥吧!” 长康坐到孟达的旁边,两个人一搭一搭地聊起来。 孟达喜欢吃长康做的饭菜,吃过几次,这会休息了,他拿出干饼来啃,更是想念。 长康知道他的想法,轻笑道:“这有什么,我师傅做的更好吃。” “等她身体好些,我们就能吃到了,到时候山里打点野味,保证孟大哥吃个够!” 长康这么一说,孟达又咽了咽口水。 心里一直惦记着,盘算有没有那个口福能够吃到。 萧泽和萧沐出马,那速度杠杠的。 陈青云和柴云不过是往后退了不到两里路,只见那两人一前一后,押了黑压压的二十个人走过来。 “吁……” 萧泽勒马停下,立即上前回禀陈青云:“公子,他们不过是寇家圈养的杀手而已。” “只知道拿钱办事,其余的据点,知之甚少。” 陈青云早已预料,他挥了挥手,对着萧泽道:“你跟柴云先押着人走,天亮就进城。” “交给随州知府以后,你们二人改道去保定府,流放的官员,在名单上的,若是路上有人下手,你们便暗中救出。” 陈青云说完,将手里的名单递了过去。 “告诉他们,寇家大势已去,他们说与不说,寇家都不会让他们活着。” “张金辰再厉害,到时候案子公开审理,他也没有包庇的机会。” 萧泽接过名单,许多都是他所熟悉的官员。 他立即点了点头,将名单递给柴云。 柴云看后,眼眸一烫,有些惊惧交加。 他连忙将名单收起来,跟陈青云颔首后,跟萧泽一起押送那些不知所谓的杀手。 陈青云和萧沐回去的时候,长康跟孟达靠在一旁休息。 青黛一直站在车边守着,陈青云道:“你也上去休息吧,天亮再走!” “是,公子!” 青黛行了半礼,然后回车厢里面小憩。 陈青云也回了车厢内休息,萧泽躺在车顶,警觉地值夜。 这一晚,安然无事。 第二日,李心慧得知柴云带着萧泽去办事了,她隐约猜到一些。 萧泽是青云的人,之前她被掳,她问过青云。 只说她挡了别人的财路,可谁的财路,青云却是没有告诉她? 进了随州城的时候,心慧随意用了些早膳,再次上车时,她跟青云一辆车。 青黛青鸾知晓,夫人跟公子有话要说,因此两人没有多言,规规矩矩地上了马车。 跶跶的马蹄声响了起来,随州城很热闹,到处都是叫卖声。 路面也很平整,除了轻微的摇晃,铺着软垫的车厢里很舒适。 李心慧盯着青云看,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很大,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那光芒聚拢,瞬间就变得幽深起来。 陈青云绷着的脸有些受不住了,微微散着热气,眼眸也不敢与她直视。 她看人的时候,太犀利,尤其是认真的时候,专注得仿佛能够看到心里去。 他有点怕,怕自己忍不住和盘托出,又让她担心起来。 李心慧一直看着陈青云,不说话,就这样一直看着。 陈青云受不了那灼热的视线,耳根慢慢泛红,不好意思地讨饶! “嫂嫂!” 他声音软极了,有点像是撒娇! 李心慧充耳不闻,继续看他! 陈青云坚持忍了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下去了! 风撩动车帘,似有淡淡的香气飘了进来。 陈青云深吸一口,觉得心口更是堵得慌! 轻叹一声,他低垂着眼眸,小声道:“我就是想把萧泽借给胡大哥查案而已!” “呵!” 李心慧冷笑一声,犀利的眸光依旧直视陈青云的眼眸。 陈青云的面容腾地一下子就红了,他闪烁的眼眸几欲挣扎,最后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瓣,还是不想说。 李心慧不看他了,她撩起车帘,看向热闹的集市。 陈青云抬首时,只见她的后背对着他。 有些消瘦,那芊腰细细的,勾勒着背脊有些单薄。 从后面看,似乎给人一种孤寂落寞之感。 他的眼眸暗了下来,心里也有几分难过。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隐瞒,可那些黑暗肮脏的事情,他真的不想说。 他主动靠过去,与她坐在一起。 他将下颚靠在她的肩上,像是小孩子在撒娇一样。 “下一个故事画什么好呢?” “春风得意的学子名落孙山,大受打击以后,跳崖遇到富家小姐,三年后金榜题名,然后洞房花烛……” “不过跳崖也太假了,不如画他入府做先生,然后跟小姐日久生情,最后继承了庞大家财,步步高升……” “也不一定要画学子,就画纨绔子弟,青楼妓馆,寻觅得真情,奈何受到家人阻挠,最终双双殉情……” 李心慧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眉头抽搐几下,转脸,狠狠地瞪着他! “谁教你这些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洞房花烛,步步高升,双双殉情?” “这些都是别人写烂的梗,有什么新意?” “哦,那画什么呢?” 陈青云笑道,眼眸闪着异样的光。 李心慧知道他就是故意逗她的,可她也真是没有出息! 明明,刚刚她还在想,生多久的气合适! “哼,先让我出出气!” 她道,伸手狠狠地掐了他水灵灵的脸蛋一把! 满腹怨气,下手自然重了一些。 那白皙粉嫩的面容顷刻间就是两个大红印子,她看着他愕然又呆滞的样子,傻乎乎的,当即就笑了起来! “呵呵,活该!” 她瞪视着他,可眉眼总算是舒展开来。  陈青云有些怔怔地看着她的笑颜,深色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幽光。 第两百六十一章并非要有爱情 “看什么,你以为不说就可以了吗?” “哼,长康多少知道点皮毛吧?” 她威胁他,言语透着一点傲娇,似乎不靠着他,她也能知道。 陈青云失笑,往后坐一些,面容温润,眼眸清亮。 又变成他在看她,很专注,带着一点探究和捉弄的意味。 “嫂嫂,我需要新的故事!” “让人耳目一新的。” 他道,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几下,无语地瞪着他! 车厢里柔柔的光线照在他的脸颊上,好似暖玉一般,滑滑的。 她又想伸手揉弄了!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多少爱恨情仇!” “若解其中味,你终究还是欠些火候。” 李心慧认真道,古人写言情小说的也不少。 不过都堪称不入流小说。 因此她想给陈青云另辟蹊径。 陈青云感觉手里的刀子磨得雪亮,可她忽然就给了一个羊皮套上,让他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他还欠火候? 呵呵! 他在心里凉凉地笑,看着她的眸光也深了几许! 嘴角轻勾,他散漫道:“不以男女感情为主线,短短的漫画,要以什么为主线?” 李心慧闻言,深邃的眼眸看向他的面孔,认真道:“就以学子科举为主线!” “书院里面,学子或勤学苦读的,或暗自贪玩,或私下怄气等等,都可以。” “这是其中一点,另外一点,也可以绘画兄弟之情,朋友之义,亲人之爱。” “我记得我看过一个很感动的故事,写的是父亲教育儿子,如何脚踏实地地做人。” “并非要有爱情,以你的年纪来说,亲情和友情才是最好发挥的。” 陈青云点了点头,勾勒着嘴角轻笑起来。 她的意思是,他还没有经历过爱情! 所以画不出那种感觉来? 也罢,学子出风头总是容易被人接受。 那就先画书院里面那些跳脱古怪的人物吧! 比如,那三个吃货就不错! 陈青云想着,眼眸越发深了几许! 从随州府到杭州府,他们一共走了二十多天才到,主要是也没有专注赶路。 可那一路先朝前赶到杭州府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不淡定了。 都十月初一了,他们到了杭州府都七八天了。 可青云他们还没有到。 他们三个猜测着,是不是他们三个被坑了,或者是青云他们半路改道了? 三人愁眉苦脸的,第九天的时候,守在城门口的柳江总算是把人给带来了。 看着陈青云冷厉的一张面孔,柳成元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这云来客栈是我爹的产业,我连厢房都给你们备好了。” “呵呵,好好歇息一天,我们后天再去游玩。” “呵呵……” 陈青云冷笑,斜倪的眸光从柳成元,谢明坤,张华的身上一一扫过。 李心慧到是没有想到,竟然在杭州府遇到熟人。 她高兴地看着柳成元,谢明坤,张华,出声道:“好啊,我们大家住在一起也热闹!” 柳成元狂点头,他正有此意。 李心慧看得出,他们四人有股暗潮涌动。 在柳江的带领下,她先带着青黛和青鸾去厢房,剩下萧沐,长康,孟达三人搬行礼。 陈青云靠近他们三个,他们三个下意识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眸光向上抬,飘忽得很。 “胆子很大啊!” “明知道是浑水,还敢来淌?” 陈青云眼眸犀利地瞪视着眼前的三人,气闷无比。 谢明坤往后缩一点,顺便把张华推出来。 张华愕然,看着陈青云那黑漆漆的眸光,心里一抖,连忙谄媚道:“青云,你可千万别生气!” “我们都替你打听清楚了,杭州府也不只有寇家显赫,还有一户比寇家更为厉害的,堪称贵气十足的人家。” “而且这家最近操办了一场特殊的厨艺大赛,我们觉得很适合嫂嫂!” 陈青云的眼皮跳动几下,心累的感觉自不必说。 他斜倪了三人那小心忐忑又趣味浓烈的样子,冷声道:“你们不要跟我说,你们替我嫂嫂报名参与了?” “啪啪啪……” 那三人默契鼓掌,强撑而笑,好似陈青云猜中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陈青云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想一个一拳,用力地挥过去。 打了头阵的张华没有什么作用了,谢明坤将他扯到身后去,转而跟陈青云认真道:“我们都知道你有事情要办,这家人我们打听过了,靠得住。“ “嫂嫂去参加厨艺大赛,你便可以腾出时间来。” “有我们几个全程陪同,你无须担心!” 谢明坤道,到时候他们吃喝游玩,也可以掩饰陈青云的行程。 “呵呵,正是因为你们三个,我才更要担心!” 陈青云冷笑道,眼前这三人要是靠谱,就不会跟着来了。 他鄙夷地看着他们,面露冷凝。 谢明坤败下阵来,往后退去。 柳成元接着上,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赶鸭子上架。 不过…… “杭州府的楚家,簪缨世家,钟鼓馔玉,富贵非凡。我爹跟他们家的管事相熟,接了他们家的米粮生意和药材生意。” “楚家出了一位贤王妃,在杭州府的地位举足轻重。” “这位贤王妃子嗣不丰,育有一对龙凤胎以后,便没有孩子了。她的女儿明珠郡主嫁给了英国公,生了一个小世子,可惜有心疾,因此多年来都在杭州府养病。” “明珠郡主为了这个孩子,寻遍名医,结果这个小世子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 “这一次楚家整的这出厨艺大赛,就是想让这个小世子好好吃点东西,据说已经靠喝汤养着了。” “那管事透露的消息,成与不成,都是楚家为明珠郡主出的一份力,这第一名可得二千两银子。” 陈青云丝毫没有心动。 他看着柳成元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冷声道:“报名银子多少?” 柳成元脸色微微僵了一下。 他伸出了无根手指。 “五两?” 陈青云狐疑道? “五十两!” 柳成元无比心痛! 陈青云闻言,直接冷声道:“蠢货!” 柳成元脸色一僵,强撑道:“报名的人很多,都超一百位了。” “所以,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二千两银子凑齐了,顺便还大赚一笔,打的还是仁义无双的旗号!” 陈青云不客气地教训!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悻悻地耸了耸肩膀,他们当时一听有两千两的银子,又想到嫂嫂那精湛的厨艺,一下子就激动得忘记换算了。 五十两银子,还是他们三个,一起凑的。 咳咳……好丢人的感觉! “我嫂嫂是不会去的,长康借你们使唤!” 陈青云说完,往里面走! 柳成元一急,连忙抓住陈青云的手腕。 柳成元:“子恒,长康太嫩了点!” 谢明坤和张华也急了,连忙围拢过来,将陈青云团团围住,不准他走。 谢明坤:“子恒,江湖救穷!” 张华:“子恒,嫂嫂出手,银钱即有。” 陈青云:“哼,你们做梦呢!” 陈青云挣开他们三人的包围圈,步伐冷厉地离去。 柳成元他们三人的头靠在一起,嘀咕道:“我看,还是直接找嫂嫂吧!” “对,就不应该找子恒!” “就是,子恒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鄙视!”  三人再一次达成共识,奸笑地合计着,如何把陈青云这只碍事的大灰狼给隔离开来。 第两百六十二章厨艺大赛 大家安顿下来,柳成元让客栈里面做了两桌席面。 吃了席面,泡个热水澡,舒服得人只想哼哼。 连日在马车上颠簸,李心慧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跌碎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李心慧下楼吃早点。 奇怪的是,没有看到青云。 青黛和青鸾一人清粥点心,一人摆着碗筷,十分周到。 不远处,站着虎视眈眈的三人。 谢明坤:“目测比我家银心,银铃更贤惠!” 柳成元:“我们还需要出去看美人吗?” 张华:“渍渍,青云好福气!” 呃??? 谢明坤和柳成元同时转头,看向张华。 他们怎么感觉这句话,充满暧昧呢? “哎呦!” 张华突然捂住膝盖惨叫一声,一粒不知道从哪里弹过来的花生米,一下子击中了张华的膝盖。 他压根没有想到,会遭受突然袭击。 所以也没有看到是花生米! 他以为是石头! “有人,打我!” 张华眸光含泪,痛得面容都抽搐起来。 李心慧含着一口粥,差点笑呛住。 她暗暗拉着青黛和青鸾坐下,三个女人低头喝粥,那肩膀一耸一耸的,可远远看着,却安静乖巧,跟暗暗偷袭的人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柳成元和谢明坤扶着张华,找了一圈,根本没有可疑的人。 大厅里很宽敞,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早膳。 “不会是突然骨节松了吧?” 柳成元狐疑道,张华痛了一会,缓和过来了。 他也不确定了,就是感觉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可是他分明就没有看到暗器! 他狐疑地坐到椅子上去,摸了摸膝盖,喃喃道:“难不成真的是膝盖突然松了?” “噗……” 李心慧喷笑,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青黛的面容红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拿了一块藕粉糕。 柳成元推了推张华,小声道:“现在你过去说吧,青云关不了多久的!” 张华的眉头抽搐着,用手指指着自己,撑大着眼眸,心不甘情不愿。 谢明坤趁机过来推他一把,张华只有一瘸一拐的,面露赧然。 “嫂嫂……” “我们……我们替你报了名,参加一个厨艺大赛!” 张华脸红道,低垂着眉眼,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很忐忑。 李心慧狐疑地看着他们,疑惑道:“厨艺大赛?” “嗯,在杭州楚宅,十月初六到十月初八,三天的时间,若是胜出者,可得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 李心慧更加狐疑了,这相当于在杭州府送一处宅院了! 出手这么大方? “说来听听,这么回事?” 李心慧对着张华道,天上这么会掉馅饼的? 张华闻言,立即来了兴趣,连忙坐正身体道:“楚家有一个曾外孙,出身京城的英国公府,说起来也是金贵的命。” “可这个小世子自出身以后,便患有心疾,最近听说是吃不下饭了?” “我们……我们都已经交了报名费了!” 李心慧皱了皱眉,这种时候,还搞什么厨艺大赛? 不应该是广邀名医,或者请一些大厨吗? 她看着张华,询问道:“多少的报名费?” “五十两!” 张华更加不好意思了。 直觉是,他们被骗了! 可是现在,赶鸭子上架,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报名的人有多少?” 李心慧问道,分明是有人借机敛财。 “据说已经有一百三十余位了。” “你们好笨!” “没有跟人家说是举人出身吧?” “脸丢光了没有?” 李心慧不客气地批评道。 光是报名费都六千五百两了,可人家的奖励也确实够吸引人的! 五十两换两千两,但凭厨艺能够过关的,谁不想赚这一分钱啊? 无耻就无耻在,这楚家还打着为小世子着想的名号! 张华,谢明坤,柳成元三人涨红了面孔,一时间根本无法反驳。 这个时候,被反锁在房间的陈青云下楼了。 他凉凉的眸光从张华,谢明坤,柳成元的身上扫过,随即冷冽一笑。 “呵呵,嫂嫂不用管他们!” “把十年寒窗苦的举人脸面都丢光了,被人下套了也不知道!” “傻子都能想一想,五十两的报名费,凭什么说给就给了?” 陈青云鄙夷地看着那缩头的是男人,满腹怨气。 很好,大清早为了防止他下楼,竟然让人把房门反锁了。 要不是萧沐上去叫他,估计他还下不来呢? 三人自知理亏,不敢跟陈青云硬碰硬。 李心慧拿了五十两的银票出来,递给张华他们三个。 “这个亏,你们就吃了吧,当长个记性!” “不过也不能白吃……” 李心慧眼眸冷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张华不好意思接过了那银票,柳成元和谢明坤更是汗颜。 他们连忙摇了摇头,退到一旁去。 陈青云见他们识趣,嫂嫂又不想沾染这个局,紧绷的面容才好看一些。 吃过早饭以后,李心慧吩咐萧沐去办件事。 他们一行人租了画舫,去游了西湖。 入秋的西湖景色,自然不如四五六月的美。 荷叶渐渐枯萎,看不到成片成片的绿,也看不到粉粉嫩嫩的荷花。 大家泛得无趣,转而又去游了雷峰塔。 雷峰塔到是香火鼎盛,那塔高五层,巍峨耸立,四面环绕山水,到是秀丽不凡。 可南山寺四百多年的古刹,建于山中,更独具特色。 因此大家游玩回来,兴致缺缺,感觉甚似无趣。 李心慧到是觉得挺怡人的,至少她奔着放松心情来。 萧沐,青黛,青鸾,长康,青云,他们都感觉这一天过得不错。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感觉心累无力。 他们不甘心啊,那银子就这么没有了! 夜晚,楚府灯火通明。 偌大的院子如同园林一般,其间假山长廊,凉亭小湖,应有尽有。 而其中园林中间,有一处幽静的院子,叫蘅芜院。 而英国公夫人,明珠郡主,就携子住在这栋小院中,从儿子高竟三岁时,便入住,如今已经有三年了。 说起这位明珠郡主,那可真是一位慈母。 为了她的儿子,寻遍名医不说,甚至于愿意带着他长住杭州府,连京中那等妾室嚣张的气焰都不曾理会过。 “咳咳……” “呕……” 病榻上,一位气息微弱的小孩子又吐了。 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睛很圆,很大,非常漂亮。 他的身体很瘦,小小的,看起来才有四五岁孩子的身体。 甚至于,还要比四五岁的孩子还弱。 明珠郡主贴身照顾着儿子,替他擦拭着嘴角的秽物。 高竟闻到口腔里面难闻的气息,呕吐的欲望再次攀升。 可是他强忍着,脸色都青紫了。 明珠郡主见他忍得辛苦,痛不欲生道:“吐出来吧!” “竟儿,你吐出来吧,没事的,你吐出来吧!” 明珠郡主带着,哭泣扶着儿子的瘦小肩膀,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 高竟的手紧紧地握着娘亲的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吐在了明珠郡主的手绢上。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接连喷射的呕吐物泛着黑糊糊的酸臭味,从明珠郡主的手绢中滴落着,沾湿了她的袖口和裙摆。 高竟一边呕吐,一边伸手想替她擦去,嘴里还反复念叨着:“娘,你的衣服脏了!” “娘,我把你的衣服吐脏了!” “呜呜……” 明珠郡主感觉心脏被狠狠地绞着,老天爷要真有什么惩罚,为什么不冲着她来? 为什么要折磨她的日子! 她的竟儿这么乖,从一岁起就会抱着脸颊亲亲了。  明珠郡主哭得肝肠寸断,贴身照顾她们母子俩的龚嬷嬷进来见了,暗暗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第两百六十三章一万两的奖赏 外面的丫鬟早就备下了水,一番洗漱以后,高竟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等候在花厅的老大夫进来诊脉,半响后,摇了摇头,刚出帷幔,便对着暗暗垂泪的明珠郡主道:“世子的病,这汤药喂下去反复呕吐,没有效果不说,肠胃也受不了。” “照这个情形,郡主心里早作准备,只怕……只怕过不了这个冬天!” “庸医!” “滚!” “给我滚!” 明珠郡主狠狠地瞪视着大夫,声音凄厉冷寒。 老大夫心神一抖,连忙速速离去。 龚嬷嬷见郡主越发生无可恋的样子,给她披了一件披风。 “郡主,咱们尽力了!” “当初小世子在胎里就受了伤,能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您虽说出身王府,尊贵不凡,可这嫁了人的女子,终究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 “您三年没有回去,国公府里早已遍布那个贱人的眼线。” “过完年过,我们便回去吧,您还年轻,好歹再要一个孩子。” “呵呵……” 明珠郡主哭着笑了起来,她这一生,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父王,母妃宠她,皇伯父也宠她。 她自小要什么有什么? 唯独高鸿,那个男人可真是狠。 虎毒不食子呢? 竟儿在杭州府养病三年,他硬是三年都不露一面。 罢了,她早就死心了! “嬷嬷下去歇着吧!” 明珠郡主不想再听嬷嬷唠叨了。 她这一生,只有一个孩子,那便就是竟儿。 竟儿若是有个万一,她也不会让那个贱人好过的。 所有人都不要好过。 龚嬷嬷见劝不懂她,也知晓现在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是徒劳。 她轻叹一声,带着丫鬟退了下去。 留了两在门外守着。 病床上的高竟睁着眼睛,一眨一眨的,圆溜溜的眼睛凹陷下去,周围都是浮肿的,那颜色很透明,能够看到里面的血丝。 明珠郡主拿了一个靠枕,睡在他的旁边,抱着他,暗暗哭泣。 小小的高竟心疼娘亲,他伸手抱住娘亲,然后道:“娘亲回去吧!” “我好不了了!” 明珠郡主感觉心跟刀子在割一样,儿子的话让她感觉无比心酸和绝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竟儿,娘会陪着你的!” “到哪儿都会陪着你,别怕!” 明珠郡主亲吻着儿子的小手,脸颊,额头。 曾经她以为她是爱高鸿的,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当初的自己,不过是虚荣心作祟而已。 她不爱高鸿。 可是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了孩子。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那一口气,她就不会见红。 孩子生下来也不会有心疾,都是她的错。 她的嘴再硬,再犟,可是夜深人静,抱着儿子的时候,她也会后悔,也会难过。 是不是她拆散了人家,所以才有的报应? 明珠郡主抱着儿子,暗暗哭泣着,感觉生命里最最重要的宝贝,已经开始,慢慢地,要从她的手中消散了…… 她的儿子,是她的命啊! 她的竟儿这么乖,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娘,我怕!” 小小的高竟缩在娘亲的怀里,声音软软的,抓人极了。 明珠郡主,抱着他,抚摸着他的背脊,一声声地道:“别怕,别怕,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院门外,两个小丫头听到那母子俩的呢喃,暗暗擦了擦泪水,无声地悲戚着。 突然,一个黑影落在门前。 两个丫鬟惊惧过后,敲了敲房门。 明珠郡主面露不悦,小小的高竟还在她的怀里颤抖着,她谁也不想见。 可门外没声音,只能是暗卫来了。 高竟推了推娘亲,小声道:“娘快去吧,我等你回来陪我睡!” 明珠郡主的心又是一酸,随即起身往外走。 她推开门,两个小丫鬟退到一边,暗卫跪地道:“启禀郡主,近日杭州城里有对世子非常不好的流言!” “什么流言?” 明珠郡主道,谁敢诋毁她的儿子,她跟谁拼命! “楚家六老爷,以为世子寻找大厨的名头,设立了一个厨艺大赛。” “要想参加这个大赛就必须要交五十两的报名费,而现在报名的人已经有一百五十二位了,可是选取一位能够给世子做吃食的,才奖励两千两。”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楚家借着小世子的名头聚敛不义之财,分明是想折小世子的寿。” 明珠郡主的拳头狠狠地握起来,面露冷戾之色。 她在楚府,每年都奉上白银万两。 可竟然还有蛀虫想要借着她儿子的名义敛财? 想着是以她儿子的名义,她不好反驳,因此有恃无恐! “哼!” 明珠郡主冷哼一声,随即对着暗卫道:“明日一早,你去贴出告示。” “就说楚府的报名已经截止,并且奖励从白银两千两到白银一万两,只要能让小世子想吃东西,并且吃下不呕吐,便算头名。” 暗卫闻言,立即隐退。 旁边的小丫鬟凑上来,面满愤慨道:“郡主,这件事要给报给老太君吗?” 明珠郡主摇了摇头。 “外祖母身体大不如前了,凭这件事,我那六舅父还不敢跟我翻脸。” 小丫鬟闻言,便退下了。 夜色很凉,明珠郡主看着黑漆漆的一片天,有些有星辰,所以亮一些。 可是有些没有的地方,却显得很暗暗。 她的竟儿是她心里的星星,她的竟儿在,她可以放过那些人! 她的竟儿要是不再了,她第一个先把那些人杀了! 她不介意,坐实真正的孽债! “砰砰砰……” “嫂嫂……嫂嫂……”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心慧才梳好头发,谁知道外面感觉都吵炸天了! 她疑惑地打开房门,只见张华,谢明坤,柳成元,以堆叠的方式一下子涌进来,并且跌到地上去! 她的嘴角抽搐着,无语地看着地上的三人,站到一边去!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李心慧狐疑道。 “楚家,楚家涨钱了!” 张华激动道,这个消息好比他捡到了巨额银票,潮涌的心绪无法平复。 李心慧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呢?” 柳成元见嫂嫂一旦都不激动,当即道:“一万两,是一万两啊!” “而且张贴的告示还截止了报名,并且说了,只要是让小世子吃下东西而不呕吐,那便不管有几个头名,都是一万两。” “嫂嫂,去吧,去吧,去吧,一万两啊,我们可以去京城玩一圈了。” 谢明坤反复强调。 李心慧的额头布满黑线,这三人都不是缺钱的人,怎么就这么财迷呢? “说不定去了就回不来了!” “你们三个确定,要为了这一万两,把我送进去!” 李心慧无语道,压根不动心。 她准备下楼去吃点早点,然后去杭州城里好好逛一逛。 比如什么杭绸啊,太湖珍珠啊,当然多多买一些。 谢明坤,柳成元,张华,三人跟着她下楼,一边往下走,一边继续诱惑道:“不会的,这一次不是在谢府了!” “在西湖边上,明珠郡主请了杭州知府主持,有衙役把守。” “食材都会准备齐全,明珠郡主会把小世子带出来。” “百姓们都可以围观,很多人都花了高价,订了前排的位置了。” 李心慧想到了她让萧沐传播的消息,看来,真正做主的人,是这位明珠郡主。 之前想要借她儿子敛财的人,应该是楚府的不入流的主子,不掌大权,却想钻空子。 现在这位敛财不行了,还得倒贴。 上万两肯定不会,不过几千两到是贴定了。  光是准备各种食材的,就要花费不少,请了杭州知府坐镇,总需要点打点的。 第两百六十四章她喜欢珍珠 “让长康陪你们去吧!” “我一个女人,去了很惹眼!” 李心慧摇了摇头,她现在不缺钱,没有敛财的乐趣。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只差跪下了。 “嫂嫂,赢了我们每人只要一百两还不行吗?” “求求你去吧!” 张华豁出去道。 柳成元和谢明坤也连连点头。 李心慧翻了翻白眼,无语地瞪视着他们三人。 “这样吧,你们去买几个位置,我们就当去看热闹。” “如果排场确实正规,我就去试试,如果不过是敷衍你们的,那就让长康去应付!” “行,就这样!” 谢明坤立即拍板,三人连忙作揖,异口同声道:“谢谢嫂嫂!” “走吧,别等青云一会看见了!” 李心慧挥了挥手,不想跟他们过多纠缠。 三人忙着去预订好位置,自然也不想多待,达到目的以后,便全都走了。 陈青云早就起床了,跟一夜未眠的萧沐在客栈外面的一个街角说话。 “寇大海应该把功夫很好的护卫都调走了,昨晚我夜探,还有三十几个暗卫,不过火候还不到。” “他们家在杭州府的生意基本上都有涉猎,我让孟达跟长康到处去逛一逛,主要是看看他们在杭州府的名声如何?”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你最近辛苦一些,注意他们的私宅,还有把他们寇家所有的主子面容都记清楚了。” “张金辰掌管过刑部,他想要用死囚换几个人,还是容易的。”陈青云叮嘱道,他可不想留下什么后患。 “好的,属下知道了!” 萧沐颔首,寇家那些人的面孔,都十分好记。 一个个脸庞宽得,都能够顶盘子了。 陈青云回来的时候,李心慧带着青黛和青鸾正准备出门。 “嫂嫂要去哪里?” 李心慧看到陈青云从外面回来,还奇怪他大早上去哪里了? 结果,他竟然先开口问她。 她看着他乌青色的眼底,知道他又没有睡好。 心疼过后,她有几分恼他道:“怎么不多睡一会,你别嫌年轻就糟践身体!” “身体一旦垮了,以后再想养回来就难了!” 陈青云见她担心他的身体,眉宇之间都是不悦之色。 他当即点了点头,轻笑道:“昨晚画画晚了一些,我以后一定早点歇息。” 李心慧见他含笑开口,不好太过指责,便继续道:“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爱惜!” “我们准备出去逛逛呢,买几匹好的杭绸,还有太湖珍珠。” “回去的时候,给伯母的宝宝做小衣裳,珍珠粉也是好东西。” 她笑得很是愉悦,陈青云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我陪你去逛吧!” 李心慧点了点头,那自然是好的。 出来玩嘛,一起才有意思。 四人顺着官街走,那些铺子都是上等的,全都连着一处一处的廊亭,从那里面走过去,一路遮阳挡雨不说,偶尔还有小小的店铺,卖一些酸梅汁,酸梅汁里面放了些桂花,特别香。 陈青云买了四碗,大家喝了解渴,然后继续往前走。 江南的街道就是不一样,那雕梁画栋,檐角琉璃瓦,多得数不胜数。 繁荣的街道上,宽敞的道路都是马车轿子,像他们沿街走着逛的,一眼便可看出,大多是游玩的外地人。 连口音都是不一样的。 李心慧跟陈青云去了一家名为“祥瑞布庄”的铺子。 里面都是卖丝绸布匹的,很宽敞的一家店铺,分上下两层。 四位伙计,一个掌柜。 “哦,这位夫人和公子想买点什么呢?” 掌柜询问道,看着两人带着丫鬟出来,心里盘算是应当是出身富贵。 李心慧看着那些颜色非常漂亮的布匹,心生愉悦。 她对着掌柜道:“我先看看,看中了你再让伙计帮我拿!” “好的,好的,您慢慢看!”掌柜的笑着说,立即有一个伙计迎上来。 李心慧往里面走,伙计一边跟着介绍。 李心慧笑着颔首,给陈青云挑了一匹靛蓝色的,一匹湖绸,一匹加厚的藏青。 伙计连忙抱到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李心慧又挑了一匹大红的杭绸,一匹紫色的杭绸。 那个是她准备给齐夫人的孩子准备的,小孩子穿红色的,喜庆好看。 紫色的显贵,也好看! 然后是她自己的了。 她习惯于颜色浅淡的衣服,挑一匹素雅的月牙白,一匹浅紫,一匹湖绿。 又给青黛和青鸾一人挑了一匹湘妃色的,一匹浅绿色的。 一共是十匹了,李心慧不想再挑了,转头跟老板结账。 一共两百八十两银子,他们帮忙送去客栈。 四个人再往前逛,青黛轻笑道:“我最怕逛这种铺子了,一进去眼就花了,亏得夫人还知道买什么?” “就是,我感觉我们买了好多。实际是只是看了好多!” 青鸾补充,反正她摸到那些料子的时候,感觉很滑,很舒服,像是她自己的一样。 出了店门才感觉,哦,原来跟做梦一样,她们只是看花眼了。 李心慧闻言,轻笑道:“瞧你们两个说的,好像没有见过世面一样!” “逛这种眼花缭乱的店铺,首先要知道自己想买什么?” “不能由着伙计和掌柜推销,不然口袋里的银子都花光了,还想买!” “就是这样的!”青黛好笑道,她就吃过这样的亏! 青鸾也笑,以前在将军府,她们都是秘密训练,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 将军府一般都会有人送上好的,新款的料子上门,都堆在针线房,她们也可以自己挑几匹做衣裳。 不过跟着夫人,她们感觉别人再怎么精明,都诱惑不了夫人。 夫人的定力很强。 你说得天花乱坠,她转头,说要另外一匹! 伙计嘴巴都干了,愕然地瞪着眼睛,感觉自己说了白话。 那种时候,最好笑了。 逛了很大的布店了,接下来她们就去逛首饰店。 太湖珍珠那是出了名的,有紫色的,粉色的,白而圆润的,也有黑色的。 她们去了一家叫“珠玉楼”的铺子。 这家铺子装潢很是奢华,光是大厅里面摆放的貔貅就是上好的玉石雕刻的。 柜台接连摆了十几个,每一个柜台边上都有伙计守着,首饰全都入目可见。 “都去选一样自己喜欢的!” 李心慧对着青黛和青鸾道,她就想买一点珍珠,首饰却不想了。 青黛和青鸾身上有银子的,心里也想去买,结伴走过去看了。 陈青云陪着李心慧,两个人被伙计招呼着,往里面走。 “小店的珠钗都是顶好的,两位可以随便看看!” “我想要买珍珠,一颗一颗的,没有串起来的那种” 李心慧道,伙计闻言,立即笑道:“有的有的!” 伙计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将散珍珠取出来。 从小到大,都有。 颜色不一,都摆在小小的格子里。 李心慧挑了白色的,细小的,成色不太好的。 她拿回去是磨粉,太大了她也不好弄。 而且大的还贵,只要是真的就行了。 “这种多少钱一两?” 李心慧问道,伙计闻言,立即道“这种不贵,一般都是买去磨粉的。” “二两银子一斤。” 那确实不贵。李心慧点了点头,对着伙计道:“那这个给我称二十斤!” “另外的我再看看!” 伙计闻言,立即道:“那您先随便看看,我去帮您称重!” 李心慧点了点头,然后跟陈青云往柜台边上逛去。 这家店的伙计很多,很快又有人迎了上来。 “看看吧,有中意的,也可以给师母带一根簪子!” 陈青云在耳边道,他也想给她买一根更好一点的。 她喜欢珍珠,他现在慢慢发现了。 “这根簪子我家小姐先看上了,你放下来!” 突然而来的声音吸引了店里客人和伙计们的眸光,陈青云和李心慧下意识顺着那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位富家小姐坐在椅子上,身边陪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全都注视青黛手里的一根粉色珍珠的簪子。 第两百六十五章局势反转 “怎么回事?” 李心慧和陈青云走过去,她的眉峰皱起,眼眸深幽冷戾。 青黛看着那不知所谓的丫头,晃动着手里的粉色珍珠小簪,轻笑道:“没事,就是我拿着看了半天,刚跟伙计说包起来呢,就听道汪汪声。” “夫人跟公子坐在一旁便可,这等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们见得多了!” 青鸾冷笑道,她们姐妹二人,好久没有练练手了呢。 “放肆,大胆!” “你们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吗?” 一个婆子冲上来,气势汹汹。 青黛和青鸾丝毫不惧,相反,乐呵道:“说来听听啊,什么身份?” “是杭州城大户,寇家的大小姐!”伙计低声提醒道,他们也看不惯寇家这等狗仗人势的奴才! “听到没有,你们的夫人买些珍珠都要买那等劣质次品,你们两个小丫鬟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上好的粉色珍珠小簪?” 寇家的人继续鄙视,昂着头,面露讥讽。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几许,他看向那个坐着的寇家大小姐。 十三四岁的年纪,下巴很尖,眼睛细长,穿得很是繁琐,襦裙,褙子,披风。 抹了口脂,扑了香粉,擦了胭脂。 一股浓阴的香气让陈青云皱了皱眉,拉着嫂嫂往后退几步,阴冷道:“小小年纪如此猖狂,你父辈如蚌,你便是珠,你父辈若成了泥,你只怕粉末都不会剩下。” “你胡说什么?” 那个寇家的大小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瞪视着陈青云,听见青黛称呼他和心慧为夫人公子以后,便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 她的眸光睥睨傲慢,随即冷声道:“我父亲就算是蚌,那也是深海之蚌,我若做珠,必是深海明珠!” “谁像你这样,连颗像样的明珠都买不起!” “看你也是一位读书人,年纪轻轻便已经娶妻,可见你熬不了那等寒窗之苦,享不了那等荣华之福,真真是一位淫贱之人?” “呵呵!” 李心慧发笑,眼前的这个不知所谓的寇家大小姐。 充分地解释了,什么叫做小碧池! 她装着很恩爱地勾住了青云的手腕,然后探头看着那个占了上风,却依旧气鼓鼓的寇家大小姐道:“我的夫君买不起像样的明珠,那小姐就买得起吗?” “我家夫君画值千金,不知道小姐又做了些什么营生呢?” “难不成就只是一个拿着父辈们挣来的银钱炫耀,不知米粮何价的娇娇小姐?“ “若是那等娇娇小姐,不应当是三从四德,修容,修仪,修德,修淑的文静谦和,温婉礼让?”  “再说,若真是小姐看中了这枚小簪,你只要说是之前就预付定金,或者跟掌柜的有过口头约定,那我们自然是不能夺人所好的,而你又何必为了一只小簪,就如此贬低自己的身份,纵容奴仆满口恶气 ,把自己身价掉了而不自知,像是那等不入流的小妇一样?” “噗!” “噗!” 青黛和青鸾喷笑,暗暗对着夫人的方向竖起了拇指。 太厉害了! 这骂人不带脏话的感觉,也太爽了点! 陈青云暗暗耸了耸肩,主要是,她挽着手腕,叫的那一声夫君,将他的心都已经喊飞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脚不沾地,飘飘然地,一直都在半空荡漾。 “你这妇人的嘴好生厉害!” 寇家大小姐气得鼻孔生烟,她狠狠地攥紧手里的帕子,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李心慧闻言,颔首笑道:“小姐夸奖了,不及小姐的万分之一。” “你……” “青黛,别磨蹭了,问问掌柜,这根小簪有主没有,有就放下,没有就买了走人!” 李心慧打断寇家大小姐的话,随即挽着陈青云的手,往前走。 青黛见状,立即将小簪扔回去,嘴里嘲讽道:“能跟这位小姐看上同一样的东西,算我眼拙,不要也罢!” “夫人,我们走!” 青黛扔下了小簪,挽着青鸾跟了上去。 寇大小姐见状,真真是气疯! 这群不知所谓的人,竟然敢侮辱她! “站住!” 她呵斥道,可没有人理会她! 李心慧付了银子,跟青云往前走。 青黛拎着珍珠和青鸾跟在后面。 “站住,来人,拦住他们!” 寇家大小姐爆呵一声,转头带着仆妇追了出来。 她一向出门排场很大,十几个护卫都在外面,一下子将出了店铺的李心慧他们围了起来! “不知所谓的东西!” “夫人,公子,你们说,想他们断手还是断脚?”青鸾站了出来,冷戾一笑。 李心慧:“断手!” 陈青云:“断脚!” 青黛:“都断!” 众人:…… 好猖狂有没有? 寇家大小姐出来了,威风凛凛,讥讽一笑。 这画风有点刺眼! 李心慧凑近陈青云的耳边,低声道:“看样子确实有些来头,我们打完以后,就跑!” “呵呵,好的,都听你的!” 陈青云笑了又笑,随即转头从青黛的手里把珍珠拎过去,出声道:“都断了,别把将军府的威名卖在这里了!” “好勒!” 青黛搓了搓手,杏眼放光,十分兴奋! 寇家的大小姐并没有立即让人动手,她冷厉地瞪视着陈青云和李心慧,高高在上道:“只要你们夫妻二人和你们的丫鬟向本小姐道歉,我便饶你们一次!” “如若不然……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陈青云颔首,出声道:“好!” “你们都听清楚没有?” 陈青云问道,眸光瞥向青黛和青鸾! 这二人好笑,当即异口同声道:“听清楚了,满地找牙!” “你们……你们简直不知死活!” “来人,给我打!” 寇家大小姐原地跺了跺脚,愤恨交加! 十几个护卫围攻两个小姑娘,旁边站着的陈青云和李心慧下意识退后一些,好似旁观者。 店铺里的人眼看要闹出人命了,这还得了,连忙遣人跑去报官。 刚好这里是官街,离府衙也近,伙计们暗暗祈祷,等衙役来了,希望那两位漂亮的小姑娘还活着。 可事实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噼噼啪啪,乒乒乓乓……” “啊啊……救命……啊啊啊啊……” “唔唔唔……” 所有人感觉头顶一阵乌鸦飞过,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楚,那两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出手的。 速度很快,一个连环踢,专门踢脚。 一个连环劈,专门劈手。 完了以后,一个一脚踢在嘴边,那些护卫的牙齿都飞出来了,真正让众人知道了,什么叫满地找牙! 瞬间地上乌泱泱一片,全都是哀嚎不断的痛呼。 寇家的几个仆妇丫鬟全傻眼了,围着自家的小姐,都避到了店铺的屋檐下去。 陈青云和李心慧也傻眼了,两个人暗暗咽了咽口水,对青黛和青鸾的战斗力表示……十分地……佩服! 太强了,出手之快,之狠,跟萧泽和萧沐简直不相上下。 “我们走吧!” 李心慧不想久待,带着青云转身就走。 青黛和青鸾也跟了上去! 周围的人全都看傻眼了,那个寇家大小姐也傻眼了!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受到了侮辱,却找不回场子! 被人狠狠地羞辱了一顿。 “站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爆呵一声,死死地登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甘心,怨愤,恶意,全都交叠在了一起! 那眸光太傲了,像是不把他们弄死,她就不罢休一样! 李心慧回头,再也没有之前的温婉,相反,冷戾道:“你没有看见吗,打你们的人!” “一个草包小姐,连花瓶都算不算,娇蛮无礼,心地狠毒。” “送你一句话,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那寇家小姐面色青紫,整个人呈现一种怨愤深深的恨意,她握紧拳头,感觉整个身体都有冰刀子字在刮,疼得她受不了。 众目睽睽之下,顷刻间就有无数的人对她指指点点,眸含鄙夷! 她看着地上刀,突然就想冲上去杀人。 正在她的滔天怒火都在蔓延时,衙门里的人来了! 一个个全都抽出了大刀,围着那四个已经站着不动的人! “呵呵,这一下看你们还敢不敢嚣张!” 寇打小姐突兀地笑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只听前面那个跟她争小簪的丫鬟暴怒道:“放肆,我们乃是镇国将军府的人!” 她说完,从怀里递了一份帖子过去! 顷刻间,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衙役!  寇大小姐怒急攻心,受不了这再次反转的局势,突然感觉眼前天旋地转,手脚发软地昏了过去。 第两百六十六章意外惊喜 衙役们一个个胆颤心惊地跪在地上,镇国将军的名帖? 眼前这四个人竟然有镇国将军的名帖? 他们一个个都懵逼了,根本不知道这四人的来路! 陈青云和李心慧对视一眼,也有点懵! 青鸾小声地靠近解释道:“大将军说,以后只要公子和夫人不杀人放火,去哪儿都可以横着走!” “这名帖内,还有萧家私印,必要时,可以求助萧家各地势力!” 李心慧瞪大眼睛,看向青云道:“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萧夫人能够将青黛和青鸾给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没有想到,萧大将军竟然还给了私印名帖? 怪不得这些衙役一个个连忙跪地不起,估计以为他们是将军府的亲眷! 陈青云也有点意外,不过他转而就明白了。 师母必然是将当初的险情都写信告知了镇国将军夫人,而这救命之恩,比什么都重。 更何况那两位只有萧大哥一个孩子,自然是重中之重。 “孰是孰非,众人心里自有公断,这件事让衙役他们去盘问店铺的伙计吧,我们走!” 陈青云道,他还不想太早暴露自己。 李心慧也不想多待,刚好左边有一座小拱桥,他们便从那拱桥往下走。 青鸾跟上,青黛从跪着奉回的衙役的手里拿回了名帖,冷声道:“莫要学那等不知所谓的跋扈欺人,别说是小小的一个寇家,就是张阁老见了我家大将军,那也得先行半礼!” 衙役闻言,身形一抖,连忙吭声道:“是是是,姑娘说得对,说得对!” 谁都知道,张金辰的出身寒门,当年得老太傅青眼,收在门下。 就此慢慢崛起,可人家镇国将军夫人,是老太傅的亲生女儿,再说,萧大将军跟皇上的私交,那可真正是称兄道弟的,早年间,皇上没有登基之时,就经常跟萧大将军混在一处玩。 衙役见自己真摊上事了,等到那四人走了以后,便挨过将周围围观的路人,伙计,掌柜,都讯问一遍。 结果弄了半天,是寇家仗势欺人,结果踢到铁板了。 寇家也不是好惹的,可将军府的人更加不能惹。 衙役们急匆匆地回了知府衙门,与杭州知府吴宝庆还在跟楚家的人洽谈呢。 楚家的人出手大方,一来便给他一千两银票的红封,请他在初六出动衙役维持秩序,并且公正地主持厨艺大赛。 来人是楚家的大爷,吴宝庆自然不会推拒。 两人一番恭维下来,只见吴宝庆的师爷突兀地敲了敲房门。 “老爷,吏部有急件来了!” 吴宝庆闻言,皱了皱眉,当即对着楚大爷道:“您先坐一会,我一会就来!” 楚大爷原本想走的,这会到是顺势笑道:“吴大人先去忙,忙完了我请您去《闻香阁》坐坐! 《闻香阁》可是一个好地方,饭菜可口,最主要还是有雅妓解闷! 吴宝庆眼眸一亮,点了点头,算是应承。 办公厅里,吴宝庆进来以后,坐在太师椅上,懒懒道:“什么急件啊?” “没有什么急件!”姚师爷眼眸微眯,聚敛深深的冷凝之意。 吴宝庆立即警惕起来,坐直身体道:“师爷有话不妨直说。” “镇国大将军的私印名帖出现在杭城了,却是因为跟寇家的人对上,我们出动衙役人家才亮出来的。” “什么?” 吴宝庆有些愕然,他是四川绵竹人,个子高挑清瘦,颧骨凸出,细长的三角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略薄的红唇抿了又抿,吴宝庆负手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道:“师爷可知,大将军的私印名帖……连萧家庶出一脉都拿不到。” “这人到底是谁?” 姚师爷捋着发白的小胡须,眼皮抽动几下。 “不论是谁,必定是亲厚之人。” “萧家庶出一脉妄图染指兵权,萧大将军又怎么会给他们增长气焰?” “依我看,大人最好亲自去见见这位贵人,旁的不说,寇家家主为什么离开杭城,不就是因为阳城总兵扣押了他在阳城所有的铺子和伙计。” “可阳城总兵是大将军手下出来的,其中深意,我们无法探知。” 姚师爷的话让吴宝庆深思起来。 寇家跟张金辰的关系,他了若指掌。 寇家当初不过就是开羊肉馆子的,现在能有这么大的家业,无非就是张金辰在背后做支撑。 可萧家不一样,那底蕴之深厚,寻常人根本探不到底。 张金辰能跟萧家攀上关系,当初的婚事还是老太傅做的主。 可是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大将军从未把张金辰看成是亲家。 早些年,大将军尚未离京,还曾口出恶言,打上门去。 后来大将军调离京城,回京以后,也不曾上门拜访过。 谁都知道这两家有猫腻,奈何不曾撕破脸,是碍于老太傅的面子,还是忌惮于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下面的人打探出来了没有?” “住在什么地方?” 吴宝庆问道,他想去会一会! 他在京中多少也有点关系,不然也混不到杭州知府这个肥差上! 可当官的,谁也没有点门路? 问题是,镇国将军府颇得皇上眷顾,走上这样的门路,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他们带的两个女护卫就十分了得,把寇家的十几个护卫打得断手断绝,满地找牙。” “我寻思着,只怕是女暗卫出身。” “女暗卫?” 吴宝庆更是吃惊不已! 姚师爷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大人也不用拘谨,他们的样子像是来游玩的。” “护着几分,不要让不长眼的招惹就是了。 “寇家我已经私下让人去告诫了,寇大海不在,他那夫人忙着打压姨娘,可老娘又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件事我们还得防着点。” 吴宝庆点了点头,当即道:“嗯,这件事你做得很对!” “我现在去把楚大爷打发了,等会知道他们住什么地方以后,我们便装去见一见。” 姚师爷点了点头,去前厅守着。 吴宝庆再次回到客堂的时候,楚大爷茶都喝了三盏了。 他白净的面容下透着一丝沉凝,深邃的眼眸晦暗莫测,手指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事情一样! 吴宝庆进来了,他抱拳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楚兄了,今日有急事,恐会失陪了!” “我们改天再约,到时候我请您!” 楚大爷见吴宝庆出去一趟回来,明确拒绝他的邀请,可是那眉宇之间却不见愁色。 相反,似乎还隐隐透出一些兴奋急切之色。 楚大爷面色不显,眸色和煦道:“如此,那吴大人先忙,楚某下次再来打扰!” 吴宝庆含笑,送他出了客堂。 外面有衙役为楚大爷引路,他的小厮也凑了上来。 楚大爷颔首离去,上了轿子以后,对着跟跑的小厮道:“你在知府衙门可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那小厮闻言,立即压低声音道:“听说是,镇国将军的私印名帖出现在杭城了!” “哦……” 楚大爷沉凝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先回府!” 楚大爷放下轿帘,面色晦暗不明。 一个庶出的六弟刚弄了一屁股屎给他擦,这个时候,萧家竟然有人来杭城了? 楚大爷回到楚家以后,唤来小厮,细细询问。 小厮也就是从那些衙役惊惧的口吻里面探知一些,当即便道:“据说是寇家的大小姐跟一对小夫妻的一个丫鬟看上一根簪子,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那寇家的人嚣张跋扈惯,几句口角以后,非要人家道歉,人家不道歉,便让护卫上去打人。” “据说那对小夫妻的两个丫鬟很是厉害,把寇家十几个护卫都打得断手断绝,满地找牙。” “衙门里的人过去了,人家直接就拿出了镇国将军的私印帖子,当场就把那些衙役唬住了,他们回来的时候,惊惧交加,一个个都在抱怨寇家不知收敛,害得他们差点冲撞贵人。” “小的趁机使了点银子,便把事情的经过探听出来了。” 楚大爷闻言,面色微微沉凝了下来。 贤王府跟镇国将军府向来没有什么交集。 连带着他们楚家,也跟镇国将军府没有什么来往。 或许……这还是一个契机! 外甥女担忧小世子的病情,整日闭门不出。 这一次因为老六,差点让整个楚家都沦为笑柄。 这件事到现在他都还不敢让老母亲知道,只盼厨艺大赛顺利进行,把这件事给圆过去了。 “他们既然是出来游玩,必定买了东西,我们在那一条街的铺子众多。” “你去问一问,描述他们的身形人数,然后看看可有人知道他们住处?” “知道以后,不要冒昧打扰,派几个人暗中守着,寇大海不在,他那一屋子的女人没有一个知道轻重的,明的不行,还有可能使阴招。” “到时候我们再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楚大爷说完,小厮立即点了点头。  其中的道理他明白,当即就下去跑腿办事。 第两百六十七章训斥青云 陈青云和李心慧回到客栈以后,他们购买的布匹都已经送来了。 因为客栈是柳家的,掌柜的很是客气,已经帮他们用耐磨的硬布给包起来了。 虽说有了镇国将军的私印名帖,可李心慧到底不放心。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她吩咐长康去打听所谓的寇家,长康心里一惊,下意识抬首看向陈青云。 结果陈青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长康这才假装跑出去打听。 事实上他跟孟达两人,已经把寇家在杭城的势力打听得一清二楚。 长康走了以后,李心慧对着青黛和青鸾道:“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走!” 呃??? 青黛和青鸾愕然? 为什么要走? “呵呵,好了。” “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陈青云看着青黛和青鸾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嫂嫂太有趣了! 青黛和青鸾闻言,退至门外守着,没走! 可那房门关起来的,李心慧不知道,以为她们都走了! 她对着陈青云道:“借别人的势头出威风,看似很牛,实际上像是纸老虎。” “寇家有多少势力我们不清楚,能忌惮一时,就足够我们平安离开了。” “可若是他们有心报复,暗地里动手,我们防不胜防。”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一些,嫂嫂说的,他何尝不知。 所以,下一步他就会扩张自己的势力了。 整洁的房间内,嫂嫂已经开始动手收衣服了。 陈青云见状,上前握住她的手,有点紧。 他将她带到桌子边,然后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深邃的眸光直视着她疑惑而明亮的眼眸,陈青云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成王死在天牢,京城里落马了很多官员,几乎人人自危。” “寇家是有些势力,不过现在有人想要瓦解这些势力了。” “我们留下来,还能看戏。” 李心慧聚敛眸光,深幽地盯着陈青云看。 她的面容冷凝起来,红唇紧抿着,疑惑道:“你知道寇家是什么来头?” “你知道有人想对付寇家?” “你还知道什么?” “之前绑我的人,是不是就是寇家的?” 陈青云的手有些僵硬,可面容却丝毫不变。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地专注,看不出一点波澜。 他半真半假道:“之前嫂嫂被绑,胡大哥调查之下发现是寇家所为。” “然后便扣押了寇家在阳城的人,以及阳城的所有铺子,谁知道那些被寇家所害的人,见寇家失势,立即来总兵府诉说冤情。” “我们出发来杭城之前,寇家已经卷入十几条命案。” “寇家仗着在京城有人,所以不曾将人命看在眼里,恰逢这一次京城有官员落马,我跟胡大哥商议,此时动手除去寇家,最适合不过了。” “除去?” 李心慧狠狠地剐了陈青云一眼。 她伸手握住他的双手,使劲摇晃几下,冷声道:“就你这两肢小胳膊?” “寇家能背十几条人命,还在乎你这一条?” “狗急跳墙你听过没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为何偏偏要在这个当口搅和进来?” 李心慧训斥着陈青云,他们虽然说有萧家护着,那也是别人的势力。 他们叔嫂二人,说难听点,手无寸铁。 若是青云因此而有什么意外? 那她…… 李心慧很生气,她非常讨厌仗势欺人的人,因为她吃过这种大亏。 可首先要明白一个事实,那便是,别人嚣张,自然是有嚣张的本钱。 今日若只有她跟青云在一起,那被打了就是被打了。 十几个护卫,难不成他们两个还能跟青黛和青鸾一样厉害不成? “嫂嫂别气,动手的是柴云和萧泽,我们真是来游玩的!” “我没有沾染,我还想在杭城印一册漫画,然后探探行情。” “再说我一介小小秀才,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成不了事。” 陈青云贬低自己,眨了眨温润清透的眼睛,看似乖得不得了。 李心慧知道,男人嘛,走了科举这条路,触摸官场的黑暗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她也支持他往上走,成为人上人。 可前提是,他们得有自己的资本。 一个人可以桀骜不驯,但不能嚣张跋扈。 可以锄强扶弱,但不能目中无人。 她捏着他一双手指,修长温润,骨节分明。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一个家族的底蕴和势力更是如此。” “这种多行不义之徒,嫂嫂一介女流都想出手教训。” “可是青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们还不是人家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你记住一句话,借力打力,取的是巧。” “这种巧,我们能取一时,不能取一辈子。” 陈青云感觉震动的心有些酸涩,有些难堪。 嫂嫂想的比他更加周到。 势力之网需要渐渐铺开。 而铺开势力则需要大量的金钱。 他还是太稚嫩了,嫂嫂说的,他都明白。 所以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将这些企图迫害他和嫂嫂的水蛭毒蝎给铲除掉。 寇家能借势力起来,他也能借势力除掉。 “我知道了,嫂嫂,我帮你收拾吧!” 陈青云妥协,准备留孟达在这里等信,他们转道苏州府,暂时安嫂嫂的心。 李心慧见他乖乖听话,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点了点头,温和道:“我来吧,你自己的也要收拾。” 门外,青黛和青鸾闪过一丝动容和敬佩。 当初大将军将名帖给她们姐妹二人带来的时候,吩咐了她们放在身上即可,保证他们叔嫂二人无人敢欺,却是不允许他们拿去借势欺负旁人。 可是夫人这番严厉地教导陈公子,是她们始料未及的。 小小的一个寇家,除去就除去了,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夫人却害怕殃及陈公子,这份护爱之心,真挚感人。 青黛和青鸾静静地站着,心道,改道就改道吧,还能到处玩一玩。 可两人正有此想法的时候,只见掌柜屁颠屁颠跑上来,满面春风道:“陈公子在吗?” “杭州知府吴大人想要见见他!” 青黛和青鸾闻言,立即皱起了眉头,冷声道: “他来干什么?” 掌柜见两位小姑娘不高兴了,连忙解释道:“哦哦,两位别误会,不是带着人来的!” “呸,说错了!” “带了一位老仆,像是师爷一样的,两位都穿了便装。” 青黛和青鸾闻言,知道是杭州知府想来探探底。 “咯吱”一声,门开了! 听到动静的陈青云开门出来,青黛和青鸾见状,微微低着头。 “你们进去陪着我嫂嫂吧,麻烦掌柜的把人带到我的厢房来!” 陈青云道,嫂嫂既然想要走,那他也趁机叮嘱吴宝庆几句。 青黛,青鸾闻言,立即点头,进了厢房。 掌柜的连忙下去,陈青云转身,理了理长衫,去了自己的厢房。 不一会,只听掌柜的声音道:“大人,这边请!” “陈公子就在里面!” 掌柜笑着出声,姚师爷打赏了一两银子,掌柜识趣地退下了。 “咚咚!” 姚师爷上前敲门,出声道:“不知里面可是陈公子,我家老爷乃是杭州知府吴大人,想见陈公子一面。” “咯吱”一声,陈青云打开房门。 “两位请进!” 他和善地笑着,因年纪尚小,又俊逸不凡,着实让吴宝庆和姚师爷都惊讶一番。 两人进了厢房,陈青云招呼他们坐下。 这时,小二送了茶水和点心上来。 陈青云接过,亲自给吴宝庆和姚师爷斟茶。 那两位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莫不清楚这位陈公子的底细,因此一直小心谨慎,除了客气寒暄,不敢多言。 陈青云有意混淆他们的视线,也不主动说起他的身份。 三人尬聊地坐了一会,吴宝庆和姚师爷有些懵逼。 因为眼前的陈公子给他们一种高深莫测之感,像是把他们的来意都弄清楚了。 问题是,他们还不知道人家的来历。  这可真是够尴尬的。 第两百六十八章局中局 “吴大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陈青云故意问道。 上好的龙井茶香郁如兰,味醇甘甜,形似雀舌,氤氲的热气渲染着,厢房里仿佛有些闷热。 吴宝庆跟姚师爷对视一眼,似有几分难以启齿之色。 陈青云也不及,倒完了茶水,夹了一块栗子糕,尝了一口。 “西湖的特产,除去了这丝绸,龙井,莲子和藕粉也是特色,可想不到这栗子糕也好吃,比阳城做的,软绵不少。” 吴宝庆和姚师爷闻言,眼眸一亮。 这位陈公子变向在说,他来至阳城。 阳城唯一跟萧家有牵扯的,便就是阳城总兵胡志昌了。 “陈公子可来至阳城?” 吴宝庆问道,仿佛找到一个突破口一样。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道:“在总兵府小住一月。” 吴宝庆和姚师爷对视一眼,隐隐透出一丝兴奋之色。 在总兵府小住一月,又有将军府的名帖,要说没有点来历,他们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不知道陈公子是哪里人?”吴宝庆继续问道,眼眸已经暗含精光。 陈青云嘴角轻勾,继续笑道:“祖籍保定府,拜于定南府云鹤书院齐院长门下。” 吴宝庆和姚师爷自然是知道齐瀚的名声,越发肯定了陈青云的不凡。 保定府距离京城近,有什么关系是他们不知道也有可能。 陈青云混淆他们的视听以后,切入正题道:“今日我们得罪了寇家,正准备离开呢?” “什么?” 吴宝庆吃惊无比,那寇家算什么呢? 势力再大,怎么能够跟镇国将军府比? 陈青云面露难色,故意道:“这次我们出游一切从简,身边带的护卫不多。” “听说你们杭城的寇家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还喜欢背地里耍阴招?” “在阳城好歹有胡大哥护着,去京城也有萧大哥在,唯独这杭城里……” 吴宝庆和姚师爷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称兄道弟的,若说表亲,据他们所知,并无可能。 可这又是姓陈,他们还真想不出这位陈公子的来历? “陈公子莫慌,我已经让人去警诫寇家了。” “晚一些,我再派些衙役过来守着。” “寇家再胆大,也当知道忌讳忌讳。” “既然是来游玩的,陈公子也当尽兴才是。” 陈青云闻言,面露阴冷之色。 只见他嘲讽地勾起嘴角,不以为意道:“至多一月光景,我来时,胡大哥已经在清算寇家犯下的命案。” “京中人人自危,张阁老此时若再伸手,只怕是会引火烧身。” “吴大人如此有心,我不妨与你再透一丝消息。” “流放的官员里,有几位跟寇家牵扯颇深,若有机会将功赎罪,只怕吐露个三言两语,足以让寇家受灭顶之灾。” 吴宝庆撑着眼眸,深深的瞳孔里布满震惊。 就连一向稳着给他出主意的姚师爷,都面色骤变。 听这位陈公子的口吻,寇家出事,只怕已经近在眼前。 阳城扣着铺子伙计的人,是总兵胡志昌,知府蒋文英都不敢妄动。 如今……流放的官员,只怕已经过了保定府了。 也就是说,想要半路截道的人,已经可以下手,或者说,已经得手了! 两人一想,立即惊出一身冷汗。 陈青云见他们反应如此剧烈,心里冷哼一声,知道这位吴宝庆只怕收受了不少寇家的贿赂。 “吴大人若是往常与寇家有什么密切……联系,此时速速切断为好。” “至于我们的去留,您还是别费心了。” “免得日后寇家出了事,张阁老秋后算账,以为你与我吐露只言片语,到时候影响升迁就不好了。” 吴宝庆只觉得心里咯噔咯噔两声,全身的力气像是忽然就被抽光了。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就感觉遍体生寒。 寇家出事,他提前知道了。 若是这个时候撇清,张阁老时候查起来易如反掌,影响他日后的仕途。 若是不撇清,查起来牵连到他,那可真是后悔莫及了。 吴宝庆急得满头大汗,他身边的姚师爷也着急上火。 眼看着,这路就走绝了。 陈青云慢慢起身,站至窗户边去。 街道上,马车行人都不少。 微凉的秋风带来了满地的黄叶,有些被碾碎了,有些随风飘荡。 他微眯的眼眸里,聚敛了无数的寒意。 可顷刻间,又晦暗漠然,嘴角上翘,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这就是官场,一件案子,牵连无数。 看着少年挺直的背影,吴宝庆着急地对着姚师爷使了一个眼色。 姚师爷见状,摇了摇头,随即对着陈青云道:“陈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从未给寇家私下办过什么糊涂案子。” “这杭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富贵人家比比皆是,文人大儒更是不少。” “寇家因着张阁老的关系,寻常官员见了,多少给几分颜面。” “我家大人与那寇大海交往不深,不过是卖了西湖边的一块宝地给他,他私下让人送了三千两银子。” 陈青云转头,眼眸含笑道:“如此,也并非什么大事!” 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吴宝庆擦了擦额头,回想着,无非就是寇家跟人家杠上的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寇家仗势欺人而已。 还有就是,杭州城闹得最大的《宝芝堂》被寇家用计侵占,最后周老爷子撞死在寇家门前,周公子披麻戴孝闹了一翻,被打断双腿。 后来闹到公堂上,寇家推了个小厮出来抵罪,赔了二十两银子给周家。 周家就此破败,房屋被占,药堂易主,据说周公子还沦为乞丐,被驱赶出城了。 这件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宝庆越想,心里越虚得厉害。 看似明面上都能过去的案子,若真是较真,只怕他这顶乌沙不保。 他深刻认识道,没有什么人家是永远屹立不倒的。 之前他知道那些人根本斗不过寇家,所以便顺水推舟罢了。 如今想来,到是自己助绉为孽,深受牵连。 “陈公子救我,您若能保我继续当这杭州知府,下官愿意为陈公子效犬马之劳。” 吴宝庆跪了下来,面色惶恐。 姚师爷也跟着跪了下来,面露凝重之色。 陈青云在心里冷冷一哼,面色却丝毫不显。 他伸手去扶吴宝庆,出声道:“吴大人可是圆滑过了头,惊觉自己失去了为官之德?” “可不瞒吴大人,青云一介小小秀才,委实帮不了吴大人这个忙!” 吴宝庆此时哪里还会信陈青云这种话,只当他是推脱之词,继续跪地不起道:“陈公子何必自谦,不论是阳城总兵,还是平西将军,您随便递一句话,下官便可免去牵连之责。” “吴大人高看我了,能坐到杭州知府这个位置的人,岂能急火攻心,胡言乱语?” “胡总兵最恨贪官污吏,平西将军亦是如此,更何况难不成吴大人就没有自己的门路?” “我好心提醒,吴大人自己回去斟酌吧,莫要失去了四品知府的体面。” 吴宝庆感觉自己手脚发软,心里发虚。 直到被扶起来,坐到椅子上去,他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他是承平八年的二甲进士,岳父为京中翰林院院士,德高望重,可惜手中实权甚少。 前年已经告老了,其余的同窗挚友,多在外地为官。 京中的三品刑部左侍郎,是他的连襟。 在官场,心照不宣的是,政绩无误,别人也乐于做做顺水人情。 若是犯事牵连,则立即斩断联系。 此番他贸然求助,只怕不过是递了把柄。 姚师爷也正是考量,所以才会只说,收受了三千两银子。 那也是陈青云率先示好的情况下。 可此时,他们的脸色都从苍白惶恐,变得讳莫如深。 陈青云坐在一旁喝茶,心道这鱼儿都已经被钩住了,挣扎会痛,不挣扎会死。 怎么选? 就得看这位吴大人想活?  还是想死了? 第两百六十九章破釜沉舟 气氛沉重无比时,只听青黛在门外出声道:“公子,夫人已经收拾好了!” “让您也快些,晚了出不了城!” 吴宝庆和姚师爷面色再次骤变,隐隐透着一丝灰白。 陈青云当即回道:“知道了!” “两位,该说的,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你们回去商量,谨慎斟酌吧!” 陈青云上前开门,送客之意十分明显。 “陈公子……” 吴宝庆想要再说什么,只听陈青云摆了摆手,打断道:“吴大人,在下真的就只是一位小秀才而已!” 吴宝庆和姚师爷嘴角抽搐几下,觉得这个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好笑。 他们相信这位陈公子真的只是一个小秀才,问题是,这个小秀才的背景未免有点强大得可怕。 保定府的陈家? 听起来到是没有什么映象,可有些人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名不见经传,却能掌握一手的好人脉。 “陈公子若是愿意指条明路,我吴宝庆必定铭记于心,感恩图报。” 胃口是吊得差不多了,陈青云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眼眸里的光沉淀下去。 只听他懒懒道:“吴大人一叶障目了,那些落马的官员能够办的事,你何必要等到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呢?” “搜集寇家的罪证,递给总兵大人做投名状,对外就说……” 陈青云玩味地笑了起来,尚未点破。 吴宝庆的眼眸瞪大,眼眸倏尔一变。 只见他下意识把头移到陈青云的面前,低声询问道:“如何说?” “就说你早已发现寇家的不轨之处,几分试探,果真如此。” “你将自己掌握的证据,与胡总兵私下交接,早已严证清白。” “到时候上往京城的折子不经吴大人的手,办案的也不是吴大人,若说您想动寇家,那也要别人信才行?” 这主意是个好主意,问题是,张金辰那个老狐狸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为了自保,将寇家给推出去? 吴宝庆皱起了眉头,真正感觉前怕狼,后怕虎。 这时陈青云继续道:“吴大人日后为官清廉,严明,刚正不阿,别的不说,凭着你给胡总兵出的这一份力,萧家一定会保你仕途安泰,不造贬低或者罢免。” 吴宝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往前还能有一线生机,至少张金辰不出手,他顶多被贬为同知或者知县,可要知道这爬上来艰难,滚下去就很容易。 如果光明正大说是为了胡总兵暗中搜集证据,别的不说,知府之位多少有一半的希望。 可他也不能盲目信任眼前的人,只听他道:“陈公子所言极是,可我如何与胡总兵接头?” 陈青云闻言,心里知道这条大鱼是上钩了。 他直视着吴宝庆的闪烁探究的眸光,认真道:“胡总兵的副将柴云,过几日就会来杭州府,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我的护卫萧泽。” “我这里还有胡总兵的贴子,跟我赶车的车夫乃是总兵府的府内亲兵。” “这些吴大人在做出决定之前,都可以一一查探。” “无论有没有吴大人的出力,寇家必然树倒猢狲散,不成气候了。” “而我也无意在杭城多待,以免到时候寇家出事,外人攀扯着,以为我胡大哥为我出口恶气就不好了。” 陈青云说完,又将房门开大一些,送客之意昭然若揭。 吴宝庆和姚师爷对视一眼,只见姚师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如今,他们没有选择,只能破釜沉舟了。 今日得知的消息,太震撼他们二人了,而且陈青云行程在即,根本容不得他们细细思量。 吴宝庆是知府大人,不好意思索要名帖。 姚师爷便出声道:“不知可否厚着脸皮,借胡总兵的名帖一观?” “无需如此麻烦,我送二位一张便可。” “胡大哥让我带了好几张来。” 好几张? 吴宝庆和姚师爷的脸色几欲变了变,这名帖还有这么给的? 还是一位三品大员,手握兵权的总兵大人名帖? 他们的嘴角抽搐着,只见陈青云去了床边,不一会就拿了一张厚实华贵,沾染紫金色的名帖出来。 “说起来,胡大哥还是萧大哥引我认识的,他说他远在京城,又常年盘踞边关,怕照料不了我,便介绍我与胡大哥相识。” “朝廷官员的名帖,都印有官印,这个青云委实造不了假。” “我也是见吴大人如此关怀,亲自上门,这才坦诚相待。” 吴宝庆也知道,陈青云能拿出这些,本身已经表明了跟总兵府和镇国将军府牵扯颇深。 他恭敬地递回名帖,随即沉声道:“即使如此,陈公子更加不能走了。” “待我回去收罗好寇家强取豪夺,枉顾人命的证据,等柴副将一来,也好请陈公子做位中间人。” “至于您与夫人的安危,那更是不用担心,下官会让衙役乔装巡逻值夜,必定让您与夫人,好好游玩一番。” 陈青云知道,这些人都误会他跟嫂嫂的关系了。 虽说他可乐于这样的误会,可真相一旦揭开,到底对嫂嫂的名声不好! 他当即解释道:“这件事我得去与我嫂嫂商议一番。” “刚刚门外那位姑娘称呼为夫人的,其实是我嫂嫂,而今日大打出手那两个姑娘,则是镇国将军夫人送来保护我嫂嫂的,算是女护卫,名唤青黛,青鸾。” 吴宝庆和姚师爷还未从这身份转变中回神,又听到陈青云说,那两个厉害得顷刻间撂倒寇家十几个护卫的姑娘,竟然是镇国将军夫人身边送来的。 怪不得了…… 姚师爷知道,陈青云没有说谎。 那两位姑娘的身手,若不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怎么可能? “我们二人便先去楼下厅堂等着,还望陈公子在陈夫人面前多多挽留几句,杭城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后天,楚家还要在西湖边上举行厨艺大赛,还望两位留步才是。” 陈青云闻言,颔首笑道:“那两位先请,我嫂嫂厨艺精湛,说不定愿意凑个趣,再玩几天也说不一定。” 吴宝庆和姚师爷一听这句话,眼眸立即一亮。 从陈青云的口中,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半的希望。 两人立即拱手,顺着廊道往下走! 陈青云站在门外目送他们离开,等到那两人的身影都不见了,他便轻靠在门框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忽悠了这个吴宝庆,拿到了有用的证据,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陈青云闭上眼,头往后仰,靠在门上,想小憩一会! 忽然,只听他的耳边有道凉凉的声音道:“挺能耐的啊,这唇舌之利,果真让我刮目相看!” 陈青云睁开眼,站直身体,忽闪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赧然的光! 他确实不想走,可又想迁就嫂嫂。 就在刚刚,他还在想,要是实在是说服不了她,那他便让她先去苏州府玩几天! 谁知道,她好似偷听了他们说话呢? 陈青云的脸有点红,丝毫没有在吴宝庆和姚师爷面前那种底气十足,高深莫测! 有一种像是穿了几条裤子,都能被嫂嫂看得一清二楚一样! 他下意识想要去咬唇瓣,神情也显得局促起来! 李心慧见他又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眼眸晦暗,心里轻叹一声! “行了,我留下!” “陪你!” 她没好气道! “真的?” 陈青云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跟一个小孩子一样! 李心慧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蛋,然后恶狠狠道:“真的,小祖宗,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 “呵呵!” “欠我的才好,我不要你还!” 他道,开怀地笑了起来,眼眸亮得耀眼,像是夜明珠的光,柔和温暖,只能照亮身边的人。 李心慧见他那傻样,软萌,软萌的。 她感觉手又痒了! 而且,嘴也痒!  牙齿,更痒! 第两百七十章深夜纵火 李心慧吩咐青黛下去,告知吴宝庆和姚师爷,他们留下了。 那两人自然欢喜离去,回到衙门就立即派了二十个衙役过来,全都在云来客栈值岗,来回巡逻。 厢房里,李心慧看着少年持重的陈青云,感觉他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也许是我草木皆兵了。” “横竖现在有萧家护着,就让你去历练历练吧!” 李心慧轻叹道,青黛和青鸾跟她说了很多。 要想站稳脚跟,结交权贵是必然的。 “青黛跟我说,在楚家住着的这位明珠郡主很得盛宠。” “年轻的时候,高高在上,很是要强。” “不过后来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收敛锋芒,伏地叩头。” “可惜她求的人,最后都没有能力治好她的儿子。” 陈青云听到嫂嫂这么说,心里微微下沉。 “嫂嫂想去参加厨艺大赛?” 他问道,有些忐忑。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看着陈青云稍显菱角的轮廓,认真道:“试一试吧,我要是猜得不错,那个小世子应当已经被药物侵蚀了肠胃,所以才会吃什么吐什么。” “若是可以,结一份善缘。” “心疾稍有差池,便会命陨当场。” “明珠郡主把小世子看得这么重要,若有万一,必定会大开杀戒。” “嫂嫂,这件事太危险了,长康若去滥竽充数,我能同意,若是你去,我绝不答应。” 陈青云坚持道,他不能让嫂嫂去涉险。 这是他的底线。 李心慧也不急,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眸不眨,神色平静。 陈青云被她这么盯着,一直盯着,气息有些不稳。 他微微侧身,不想与她一直对视。 他总是率先败下阵来的那一个。 李心慧走到他的面前,他转头,她就跟着转头。 他视线向上抬,她便立即钳住他的下巴,禁锢着他的头。 她还在看他,无比认真。 从他的额头,眉峰,睫毛,瞳孔,最后落在他的唇瓣和下颚上。 “你也会担心我,一场厨艺大赛你都能联想到那么多的意外?” “那你怎么没有想一想,若是寇家倒了,那后背之人却屹立不倒,到时候寻个机会收拾你怎么办?” “古往今来,多少诸侯王相遇刺而死,人家的护卫何其多,可也有疏忽的时候!“ “一个细小的毒虫子,一碗相克的毒汤,杀人碎尸的山贼,亲信的致命背叛……” “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借着跟这位杭州知府的关系,到时候在台上的女眷不会多,将我安排在那位明珠郡主的三丈之内便可。” “若是有五分把握,我便下台替换长康,若是没有,便照计划进行便是。” 陈青云不想答应。 可是他知道嫂嫂一定会继续跟他耗,他磨不过她,一切阻拦都是徒劳。 他在心里唉声叹气,不想与她继续争论,只道:“若那位小世子即将不就于人世,嫂嫂便安安心心当个看客好了。” 李心慧点了点头,应声说好。 吴宝庆从云来客栈出去的时候,暗地里有两拨人密切地注视着,各自飞奔回去禀报主子。 楚府,楚大爷的议事厅里,此时正坐着楚大爷,楚二爷,楚三爷。  跑回来报信的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道:“回禀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吴大人和他的师爷进去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他们下楼后,在厅堂里面坐了一会。后来有一个姑娘下楼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坐了轿 子回去了!” “他们吩咐轿夫脚程快些,好似很急的样子。” “他们走了以后,你们去跟掌柜打听了话没有?”楚大爷问道,那么多的客栈,云来客栈不是最好的。 镇国将军府的人,怎么就住在了那里? 小厮闻言,立即出声道:“打听了,说起来也是熟人。” “那云来客栈是柳家商号的产业,下面负责照料生意的大掌柜跟他们有相熟的人。” “只说那位陈公子跟他们家的公子是同窗,都拜在了云鹤书院齐瀚的门下。” “那位夫人不是陈公子的夫人,而是他的寡嫂,而陈公子的护卫姓萧,名萧沐。” 楚大爷沉凝着,面露疑虑道:“姓陈,又是小叔寡嫂,萧家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亲戚?” “会不会是故意骗人的?”楚二爷出声道。 楚三爷闻言,摇了摇头道:“私印帖子不可能外泄,这件事有些蹊跷。” “先看吴宝庆怎么做?” 楚三爷的话刚刚说完,只见外面突然奔来一个小厮,急忙跪地道:“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吴知府派了二十名衙役,全都便装守在云来客栈的周围。” 楚家的三位老爷见状,面色微变。 “看来吴宝庆是已经证实,或者得知那位陈公子的身份了。” “立即去叫跟柳家商号有接触的大管事来见我,这件事还得从柳家入手!” 楚大爷吩咐道,总不能连人家身份都弄不清楚,就贸然把人请进府里来。 小厮立即下去办,一时间,议事厅里的三位楚老爷都在绞尽脑汁想,萧家什么时候,有了姓陈的亲眷? 同一时间,寇府就没有这么平静了。 寇大小姐被气昏过去,还是衙役帮忙抬回来的。 据说是镇国将军府的亲眷,可他们寇家还是张阁老的表亲呢? 寇老夫人砸一个茶盅,让下人立即去查,到底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 结果刚查到住处呢,吴宝庆去了! 等到吴宝庆走了,他们回来禀报,老夫人立即道:“去,把西边院子里那些闲人都给我叫去,把那客栈砸个稀巴烂,也别说是找他们的麻烦。” “就装作那等地痞流氓,乘乱打完,找个地方藏上几个月,到时候风头过去,一人赏银一百两。” 寇老夫人规划得很好,架不住去的人很快就灰头土脸回来了。 带路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禀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我们都已经到了那云来客栈的门口了。” “可那云来客栈的门口全是便装的衙役,二十来个。” “我们寇家寻常跟他们打的交道多,我使了银子,人家让我们寇府收敛点,说是……说是惹不起的人,知府大人都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律革职。” “嘭!” 口老夫人狠狠地拍击着桌面。 那桌面震得她的手麻,她痛得面部微微扭曲着。 “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吴宝庆,竟然趁着我儿不在杭州府就强硬起来。” “不怕,不就二十几个衙役吗?” “哼,今天晚上,让那些个护宅院的暗卫,远远地,往那客栈里面扔火把!” “烧死以后,无凭无据,我看他那什么镇国将军府敢做什么?” 老夫人太威风了,满口杀气。 下面的小厮缩了缩脖子,转头去跟大总管商量。 大总管求见寇大海的夫人。 结果那位忙着照顾女儿,懒懒道:“夫君向来都说这些当官的见了阁老大人都是老鼠见了猫,这件事就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办吧,别让她老人家气坏了身体!” 大总管闻言,心里觉得欠妥,可不得不照办。 就在他趁着夜色集结暗卫的时候,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从寇府轻掠而出。 夜晚,云来客栈。 柳成元他们都回来,陈青云叮嘱几句,柳成元立即传话下去,不要透露陈青云的具体身份。 众人安歇以后,萧沐敲响了陈青云的房门。 “公子,寇府的人准备朝云来客栈扔火把,你跟夫人暂且先避到别处去。” 陈青云还没有睡下,长衫显得他的身体修长而坚韧。 紧绷的面容冷戾如霜,一双深邃的眸子满是嘲讽。 他早就预料,寇大海不在,寇府的人怎么能吃得了这一口窝囊气? 嚣张跋扈惯的人,最讨厌有人站在他们的头顶,强迫他们低头。 “不必了,你下去通知那群守着的衙役。” “等他们来了以后,让吴宝庆瓮中捉鳖。” “这送上门的证据,对于现在的吴宝庆来说,求之不得!” 萧沐立即就明白过来,不过他还是不放心道:“夫人那里……” “无碍,我亲自过去守着。”  萧沐闻言,这才放心下去安排,不过走之前,还是让青黛和青鸾立即警惕起来。 第两百七十一章他想吻她 陈青云先去了柳成元的房间,他简明要害道:“寇家想要往客栈里面投火,你下去吩咐掌柜和伙计们,不动声色,屯水避急。” “记住,不要声张,把能用的人,聚集起来就行了!” 柳成元愕然地瞪大眼睛,可瞳孔再大,那里面的影子却越来越小,直到彻底看不见了。 “卧槽,还真是浑水啊!” 他恼恨地嘀咕一句,连忙套了一件御寒的褙子往楼下奔去。 李心慧还没有睡,不过在洗澡。 氤氲的热气熏着她的脸庞,红彤彤的,仿佛嫩得能掐出水来。 在木桶里洗澡最舒服的,可以蹲坐在里面特意做的小凳子上,然后垫块浴巾往后靠着。 温热的水漫到胸前,她舀着热水浇淋在脖颈处,舒服得眯着眼眸,红唇微微张开着。 陈青云来敲门的时候,她慵懒道:“谁啊?” “是我!” 陈青云站在门外,声音不高。 李心慧没有起身,疑惑道:“青云,有事吗?” “不急明天再说吧!” 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绵长的尾音,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没有睡醒,或者正在……洗澡! 陈青云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而来,他靠在房门前,头往后仰着,出声道:“很急的事情!” “必须……现在说!” 在浴桶里面的李心慧闻言,无奈地出了一口气。 她想,她猜到是什么事情了! 她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洗头。 她从浴桶里面出来,然后擦干身体,一件一件地穿衣服。 最好要穿厚实一点,以防后半夜颠簸跑路。 房门开的时候,陈青云看着她。 鬓角还是湿的,下身穿着活动自如的百褶裙,上身有裙身抹胸,交领的里衣,以及一件袖口收拢的短衫。 梳好的头发挽着发髻,连发簪都收起来了。 他嘴角抽搐着,出声道:“嫂嫂以为我们要逃命吗?” “难道不是?” “那你急什么?” 李心慧感觉心好累,她还没有泡够好不好! “呵呵!” 陈青云憋不住笑,面容上全是趣味! “若真到那个地步,青云早就破门而入了!” 哪里还会等着,她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呢? 李心慧闻言,愕然地瞪着他。 这一点,她到是没有想到。 “进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心慧侧身让陈青云进来,然后她关了房门。 早就发现陈公子守在门口的青黛和青鸾见他们都进屋了,这才现身守在门口。 厢房内,陈青云将萧沐的探听来的消息跟李心慧说。 而他的目的也跟她说了,让吴宝庆抓一个现行,这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提前有防备,第一时间灭火,烧起来的可能不大。 就算能烧起来,那些衙役也能救人。 到时候更加坐实了寇家纵奴行凶,枉顾人命的证据。 “若是深夜放火,意图杀人,那火把上必然有油。” “水是灭不掉的,你还是去跟成元说,让大家都收拾收拾东西。” “刚好这客栈不大,我们这么多人住下来,再加上伙计和掌柜的,根本没有几个真正的客人。” “给一些银两压压惊,顺便再让他们造造势,我们跟寇府有怨,可他们跟寇府无仇。” “闹到公堂之上,他们的话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陈青云闻言,眼眸一亮。 他立即点头道:“好,我立即去办!” 这时,门外的青黛道:“公子不用去了,青鸾已经去了!” “可我还是要回去收拾一下子行礼,之前考虑不周,差点损失惨重!” 李心慧催促他道:“快去,那些画最珍贵了,不能损坏一点!” 陈青云颔首,连忙回房收拾。 李心慧也赶紧收拾,趁着天黑,他们将马车赶到客栈的后门,然后快速地转移包袱。 除了他们,客栈里面还有三位客人。 都是来杭州府游玩的学子,听说可能有人要报复纵火,官府的人接到密报,让他们收拾东西,随时准备离开。 三位学子也真是气急了,连掌柜赔罪给的银子都不要。 学子甲:“真是岂有此理,如此枉顾人命,还有没有王法?” “莫不是真的以为,能够一手遮天,当真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学子乙“听话这杭城寇家,是张阁老的表亲!” 学子丙:“哼,就算皇亲,也不能如此为恶!” 李心慧和陈青云没有下楼,站在楼梯口听着三位学子义愤填膺之语,对视一眼,都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谢明坤,柳成元,张华适时地亮出举人身份,一番慷慨激昂,附和讨伐之声响起,一时间,整个云来客栈万众一心,把值钱的都打包了,只等那火一到,立即卷了细软就跑。 其余的,随他烧吧,反正烧毁了有人必定巨额赔偿。 楼道上,李心慧的道:“今晚我们住哪里呢?” 陈青云闻言,轻笑道:“不急,吴宝庆会安排的。” 李心慧摇了摇头,认真道:“到时候就有你们两个勾结,做局构陷之嫌了!” “要嘛,露宿街头,正好赏月。” “要嘛,守着云来客栈,若是火势很大,说不定还能烤火御寒!” “噗!” 陈青云听她说得逗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我们就守在这里,烤火御寒。” 他认真道,眼眸很亮,像是有火光照耀着。 吴宝庆接到急报的时候,还在跟姚师爷整理卷宗。 他立即穿上了官服,带上了衙门里值岗的三十余位衙役,全都布控在云来客栈周围的街角。 寂静夜无声,长街灯火灭。 云来客栈连廊檐下的灯都熄了,大家聚集在大厅里,静谧的气氛中,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带出了一阵紧张感。 陈青云和李心慧坐在大厅靠后的位置,身边的不远处挨着有长康,孟达,青黛,青鸾守着。 萧沐在外面,若有动静,便会给青黛和青鸾暗号。 大厅里面没有点灯,因为人影密集,所以显得那透进来的月光微不足道。 李心慧侧着头,看向窗外。 风声呼呼地响,有树叶摩擦的簌簌声。 她屏息凝神之际,忽然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让她转头,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他的双手微微用力,然后那头忽然靠了过来…… 呃? 李心慧有一瞬间的呆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总有一种错觉,青云想吻她! 他的呼吸有些灼热,靠过来的时候,红唇贴在她的耳边,似有几分缱绻地摩擦道:“别怕!” 李心慧下意识轻颤,那酥麻的感觉跟电流一样,一下子就击中了她的身体。 黑暗中,她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很烫。 眼眸如流光轻闪,还带着一丝心颤羞恼。 “我不怕!” 她磨了磨牙,声音虽小,却是恶狠狠的。 陈青云无耻地靠着她,两个人坐的是一条长凳子,因此,他很容易就将她逼至墙角。 撑着是手腕将她禁锢在小小的包围圈里,黑暗中,他的眼眸深邃得可怕。 他添了添红唇,嘴角露出是邪肆的笑意。 此时的她,像极了一只小小的狐狸,再聪明,可关在笼子里的时候,也是无计可施的。 他真的想吻她,看不清的彼此面容和眸光的时候,他的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渴望。 就放肆一会好了,他对自己说,那股冲动怎么也压抑不了。 黑暗中,彼此的气息那么清晰,他甚至于还能感受到她的轻颤和抵触。 李心慧真的急了,她靠着墙面,微微侧着身体,以背对着他。 可他还是靠了上来,圈着她的腰身,将额头抵靠在她的颈窝。 “别怕!” 他还在说,好似自己能够将她裹进他的怀里护着一样。 李心慧羞红的眼眸透出一股哭笑不得的恼怒,她用手肘拐了拐他,压低声音道:“我不怕!” 她何止不怕,要不是这么多人都聚集在一起,要不是…… 哎……说白了,她就是舍不得打他而已。 她转头,“唔”…… 猝不及防的,她自己把唇贴了过去,而他,好似守株待兔一般,早已等候许久……  黑暗中,有一双眼眸,弥漫笑意,亮晶晶的,光芒四射。 第两百七十二章玩一票大的 李心慧往后仰着,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的手撑在她的脑后,护着她的头,以免她撞着墙面。 她羞恼无措地瞪视着他,就算是在漆黑的大厅里,他也能感受到她浓浓的怨气。 “呵呵!” 他撑着手肘,低低地笑了起来,像只偷腥的猫。 李心慧恼羞成怒,最受不了他这一副捉弄她的坏样子。 她伸手去掐他的腰,狠狠的。 “嗯……” 他一声奶猫儿般的叫声,软绵绵的,声线性感到爆。 李心慧忍不住闹了一个大红脸,连忙把自己的手缩回来。 可他用力捏住,像是逮到作怪的小耗子一样,身体伏在桌面上,暗暗耸肩…… 李心慧咬牙切齿地瞪视着他的背影,红红的眼眸泛着一丝水雾,在黑暗中,显出几分诱人的妩媚。 青黛和青鸾视力很好,自然是看到了一些不应该看到的画面。 那两个丫头比李心慧还激动,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似乎差点就控制不住,惊乎出声了。 可就在这气氛暧昧无比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乌鸦的叫声。 青黛和青鸾闻声,立即低声道:“来了!” 陈青云抬首,用力握着嫂嫂的手,然后扭头,从支起的窗户往外看。 大约有几十个火把同时投向云来客栈,那速度之快,许多直接从二楼的窗户扔进了厢房。 如同李心慧所料,一股桐油味随风袭来,动手的人,分明就是想让他们都丧生火海。 “等会再走!” 李心慧沉凝道,等火烧起来。 要玩,就玩一票大的。 这一票大的,做起来得有让人信服的依据。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在柜台的方向,那里从门缝就能看到,火把扔在门角,供着门槛往上烧了起来。 他们的眼眸聚敛寒光,深幽的瞳孔蔓延着一抹肃杀之意。 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手段,他们还是第一次领教。 可他们心里都明白,一旦搅和进去,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都算是最轻的。 “长康,孟达,你们两个上前去,大门一烧起来,先护着那三位学子冲出去!” 陈青云吩咐道,得稳住那三人,以免惊慌之下说了不该说的。 长康和孟达立即上前,耀眼的火光蹿得很快,让长康想起了,《食香阁》被烧的时候。 怪不得那些人那么胆大,原来,那根本不算什么? 《食香阁》里面至少没有人,而现在,那些人明知道客栈里面住满了人,他们还是动手了! 其心之狠辣,虎狼都望尘莫及。 “珍明,元昊,玉衡,你们三个等会跟着伙计和掌柜冲出去。” 陈青云继续道,他们有青黛和青鸾,踢破门窗都没有事。 可留下太多的人,会很不安全。 柳成元点了点头,随即道:“你们也快一些,这客栈有些年头了,烧起来很快。” “没事,我们就跟在你们的后面。”陈青云牵着嫂嫂是手往前,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砰”的一声,客栈的房门从里面被撞开。 很多人都冲出去了。 眼前的火光从一簇簇的火苗,变成了成片成片的。 宽敞的大厅闷热无比,隐隐,还有些透不过气来。 “嘭”青黛用力踢开了两扇窗户,他们都转移到窗户边去。 那里有风,可以让他们不那么难受。 可正因为那里有风,因此那温度更是炙热得可怕。 一块房梁似的木板砸了下来,堵住了房门口的位置。 陈青云听到外面有嘶喊的声音,慌张焦急,似乎恨不得冲进来。 渐渐的,那些声音越来越多,甚至于还有水对着房门不停地倒了进来。 空气潮湿闷热,有一股熏得人几乎晕厥的浓烟呛了进来。 “咳咳……” “咳咳……咳咳咳……” 李心慧用茶水弄湿了帕子,给青黛,青鸾捂住了口鼻。 正在她匆忙继续沾湿帕子的时候,陈青云已经替她捂住了。 可他自己的还没有,他看着她瞪大的眼睛,嘴角下意识勾起! “咳咳……” 他咳得厉害,李心慧立即用帕子给他捂住,眉头狠狠皱起。 “可以走了!” 李心慧用力掐了掐他的手指,示意不能再留。 陈青云点了点头,对着青黛和青鸾使了一个眼色。 “砰”的一声巨响,只见那压在门口的一块烧得很旺的木板被人用力踢开了, 萧泽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随之而来的是十几盆水一下子焦淋进来。 黑漆漆的一片浓烟里,青黛和青鸾一人架着一个,嗖的一下,闭上眼,从那浓烟里面冲了出来。 因为看不清眼前的路,四人出来的时候,立即撞倒了外面围观的一群人。 大伙的顾不得被撞疼的身体,连忙把人扶起来。 “嘭,嘭,嘭……” “不好,酒楼要塌了,快跑!” “里面还有人吗?“ “谁知道呢,有人也活不了了,这些杀千刀的,抓住了一定得杀头才行啊!” 李心慧和陈青云感觉眼睛还不能睁开呢,就被青黛和青鸾又提着掠了好远。 情势危急,众人以为他们都被烧伤了,连忙打水的打水,递帕子的递帕子。 一条街上都是此起彼伏的怒骂讨伐之声。 隔着两条街的巷子里,吴宝庆看着自己的衙役一个个倒下,眼睛都红了。 对方穷弓末弩,却依旧折损了他十几个人。 双方冷冷地对峙着,吴宝庆遥遥地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这些人他要是拿不下来,别的不说,刑部追究,他责无旁贷。 “给我杀,留几个活口就行!” 吴宝庆冷声道,可对方却早已看出他的打算。 只见他们以向上叠高的方式,准备先将吴宝庆杀了。 那些人虽然比不上萧沐他们,可对付衙役,却是绰绰有余。 他们的同伴死了,都是见不得光的暗卫,吴宝庆拿了尸体也查不出什么! 可是他们活着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吴宝庆连连往后退,他身边保护他的五个衙役扬着手里的大刀,奈何人家从上而下,他们根本防不胜防。 正在他们紧张地应对时,对方已经借力使力,手里的长剑以半空旋转的凌厉姿态横扫过来。 衙役们见状,纷纷下意识避开。 吴宝庆被暴露出来,他踉跄地往后退。 “哎呦”他自己绊倒了自己,跌坐在地上! 眼见致命一剑即将削掉他的脑呆,他瞪大的瞳孔布满惊惧,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当”的一声,千钧一发之际,萧沐轻掠过来,挑开了那致命一剑。 吴宝庆被这惊惧的一幕惊吓得呆呆傻傻的,颤抖的手摸了摸头,发现全是冷汗。 “杀,都杀了!” 吴宝庆嘶吼着破音,他爬起来,瞪大的瞳孔渐渐收拢,整个人的身上全是破釜沉舟的杀气。 寇家的人连他都想杀,心里最后那一丁点的不安全都消失殆尽。 萧沐的轻功很好,有他破解那些暗卫的杀招,衙役们很快就能将人全都擒住。 “大人,全都抓完了!” 衙役回禀道,一把把大刀架在脖子上,看着那些人桀骜不驯却又不敢妄动的眸光,吴宝庆总算是找回一点为官的威严。 “把他们的面巾都摘了!”吴宝庆冷声道。 衙役很快把那些人的面巾都摘了,一共来了二十个暗卫,死了四个,活捉十六个。 吴宝庆借着火光,细细打量。 都是生面孔,很好! 他勾起嘴角冷戾的笑容,阴寒道:“带回衙门,大刑伺候。” 那下暗卫下意识抖了一下,眼眸轻闪,可还是沉默着被押走了。 吴宝庆跟寇家还没有撕破脸,大管事让他们来的,知道他们入狱了,必然会前来周旋。 他们沉默着,想着也许会有一个李代桃僵的机会。  殊不知,从今晚他们对云来客栈纵火开始,本身就是在自寻死路了。 第两百七十三章入住楚府 吴宝庆看着准备离开的萧沐,连忙追上去道:“多谢萧护卫出手相救,依你看,这些人会不会说出寇家是主谋?” 萧沐转头,眯着圆眼,似笑非笑道:“这些人应该是寇家花钱找人训练出来的,火候不到,只为钱财,忠心不到哪里去的。” “怪只怪寇家训练他们的时候,估计只想他们看家护院,没有想到,会有人派遣出来恶意纵火,害人性命。” “吴大人回府连夜审讯吧,我家公子和夫人都受了惊吓,这笔账您现在不帮他们讨回来,后面的事情,我们也就不需要您插手了。” 萧沐说完,拱手行了半礼,顷刻间消失远去。 吴宝庆见他那变化莫测的身影,再加上刚刚那千钧一发的救命之恩,苍白的红唇动了动,连忙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寇家,真的是到头了!” 一道冷凝的声音消散在夜里,夜里风寒,丝丝的凉意钻入骨缝,让人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青云和李心慧被搀扶着,靠在周围邻居临时送来的椅子上。 柳成元在掌柜的引荐下,跟一个熟人在说话,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楚家生意的王总管。 花甲之年,白胖的面容,个子不高,眯着小眼睛,见面便先露出三分笑意。 他对着柳成元道:“我跟你父亲有三十年的交情了,从他学做生意开始,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他每一次来杭城查账,都会跟我小酌几杯,我若说旁的,你可能不太知道。” “你父亲有一个外号,叫柳大富,那个外号还是我给他取的,他叫我王守金。” “若不是你们客栈出事了,我也就不来打扰你们年轻人了,现在先跟我去楚府里住着吧,我这把年纪了,在府里多少有几分颜面,不会委屈你们的。” “主要是那里住着明珠郡主,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会再让你们被人欺负了去!” 柳成元知道王守金,那算是他父亲小金册里面排行前十的人物之一。 他行了一个晚辈之礼,不敢贸然答应。 “王伯伯的好意成元实在是不应该推辞,可跟我这一道来的,还有同窗好友,人数众多。” “上门打扰,委实不妥。” “而且……他们……” 柳成元没有说完,王守金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正是奉了主子之名,请人入府的。 只见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着柳成元道:“你们还年轻呢,不知道这杭城里势力纵横,牵扯颇深。” “你做不了谁的主,我跟你去见见就是了。” “不要为了点小性子,到时候再出事就不好了!” 柳成元闻言,下意识想要跟着点头。 他的面容挣扎了一下,便带着王守金去见陈青云。 萧沐已经回来了,就守在陈青云的身边,他手执长剑,五官俊美,身姿笔直强健,一双眼眸平静无波,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却也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另外两个小姑娘一个给坐着的小妇人倒水漱口,一个给她整理仪容,半蹲着的姿势一看就是出自权贵之家,精心调教过的。 面容精致好看,尤其是那眼眸,幽幽暗暗的,却丝毫不见锋芒。 能够内敛,一举一动,又稳又美,姿态流畅,形态如同宫中一板一眼的宫人,却又比宫人更加惹眼,仿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威严。 王守金正视着陈青云的面容,五官深邃俊朗,细长的眉峰斜插入鬓,一双如点墨般深黑的眼眸,红唇略薄,鼻梁高挺。 闪烁的火光照耀在他的脸颊上,他抿着唇,微微抬起下巴。 眉峰轻皱着,略微看出不悦,可却波澜不惊,淡漠如水。 王守金见过的上位掌权者不知凡几,可像这位陈公子,他却是看不出点来路。 旁边那个小妇人应当就是他的嫂嫂了,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眼睛明亮有神,柳叶眉看起来让她有些温婉,可她那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又透着一丝冷戾。 王守金阅人无数,一时间也拿不准,到底这两位是装呢? 还是真正底气十足,高深莫测? “子恒,这位是我爹生意上的好友,王伯伯。” “今夜突发意外,他得信后赶过来,想帮忙安顿我们一晚。” 陈青云早就注意到了王守金,得信赶过来,不可能这么快? 唯一的可能就是,人家早就暗暗关注他们,所以才来的这么及时。 陈青云站起来,拱手行了半礼,客气道:“多谢王伯伯仗义出手了。” “不过……天就快亮了,就不劳烦了!” 陈青云抬首看天,暗沉沉的,可能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因此仿佛比入夜时还黑一些。 大家齐心灭火,周围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其实就这样待到天亮也不错。 王守金早有预料对方会拒绝,他也不急,继续道:“陈公子不必跟我客气,我若是去了定南府城,必定是要上门叨扰的。” “不知道您跟柳贤侄家可近,到时候也好一起串个门。” 王守金早试探道,面上的笑容亲切几分,仿佛只不过是寻常问候。 陈青云微微皱了皱眉,王守金的心就提了起来。 柳成元无心关注这些细节,对着王守金道:“子恒一直都住在书院,很少回家。” “他家很远的,王伯伯就不要想了,反正是不能串门。” “子恒不去就算了,横竖这么多人陪着,我们也睡不着。” 王守金在心里细细思量,能够住在书院,而且还是长期。 齐瀚的夫人跟镇国将军夫人的关系他们多少还是了解一点,手帕交,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断过。 王守金眼眸忽闪,适时地亮出身份道:“我一直都在杭城楚府当差,年岁大了,主子开恩,给了我一栋独立的小院。” “你们住进去,可以从小门出入,不会跟楚府的主子有任何交集。” “而且……楚府的护卫每夜都巡逻至天明,你们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楚府? 陈青云意外地挑眉,看向王守金。 王守金继续笑了笑,任由他打量。 一旁的李心慧有些意外,她正想跟楚府那位明珠郡主有些交集呢? 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她抬眼,尚未出声,只见吴宝庆急匆匆地带着人赶了过来。 “陈公子,陈夫人,快跟我回衙门歇息吧!” “这有什么损失的,明日让下人递单子上来便可。” 王守金退至一旁,眼眸微眯着,打量着吴宝庆的面容。 眸光有些急,苍白的面容透着一丝迫切。 似乎,恨不得立即把人迎进府里去。 而且他的某标很明确,就是眼前姓陈的叔嫂二人! “咳咳……吴大人”王守金打着招呼,笑着拱手。 吴宝庆自然是认识王守金的,他意外道:“王总管?” 王守金笑着颔首,没有说明来意。 吴宝庆感觉心里挺玄乎的,这楚家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点。 不过谁让人家出了一位王妃呢? 吴宝庆下意识又擦了擦汗,再次出声道:“轿子都备好了,陈公子熬得住,可这陈夫人也需要休息不是?” “再说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余孽……” 吴宝庆说道,企图让自己的邀请看起来理所当然一点。 陈青云转头看向嫂嫂,只见李心慧站起来,对着吴宝庆道:“吴大人今夜抓了不少人,只怕是有得忙了!” “您的这份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客栈刚出了事,我们去府衙未免有些不妥。” “这样吧,您也认识这位王总管的,我们便去他的府上小住一晚,明日再行商议吧。” 王守金本来以为都是没有希望的,谁知道柳暗花明。 他立即拱手对着脸色微微僵硬的吴宝庆道:“这位夫人说的是,他们此时去府衙确实不妥。” “吴大人若是不放心在下,明日可以上门一探。” 吴宝庆闻言,僵硬的嘴角扯了扯,他哪里不放心啊! 王守金的宅子,在楚府里面。 王守金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楚家的意思。 他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几分寒暄后,带着衙役离去。 王守金确实有备而来,一共有五辆马车,明显是将他们的人数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陈青云看着嫂嫂和青黛她们上了前面的马车而以后,转头,冷睨地瞥了一眼柳成元。 柳成元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溜烟钻进了谢明坤和张华的马车内。 “驾……” 暗夜里,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除去柳家的掌柜和伙计,那三位学子被安顿在了柳家的马车里,其余的人,包括长康和孟达,都跟着陈青云他们,一起进了楚府的宅院。 第两百七十四章于洲来了 王守金的院子确实是一栋独立的小院。 李心慧他们都是深夜入府,因此并不知道,这楚府很大。 他们在西苑边上的一栋二进小院里面,王守金安排了陈青云住东厢房,李心慧住西厢房,剩余的几位公子分别住在并排的客房里面。 长康和孟达住在耳房,萧沐跟陈青云住在一起,厢房内,都有值夜的小床榻。 很是讲究的人家,青黛和青鸾到是见怪不怪,一人睡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一人睡在值夜的小床上。 那偌大的架子床便只有李心慧一人。 这一番折腾下来,大家都累了。 陌生的环境让他们少了几分困意,可被褥明显都是新换过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房间里,似乎还点了凝神静气的香料,李心慧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整栋小院都是静悄悄的,可二门处,却急急地走过一道微胖的身影。 楚家大老爷的院落里,守门的小厮一早得了话,因此便留着门。 此番见王守金来了,连忙恭声道:“王总管可算是来了,刚刚听到前院的小厮报信,大老爷都起来好一会了。” “嘿嘿,没事,今日你值夜,明日便可休息一日。” 王守金笑了笑,看似心情很好。 小厮原本以为,深夜一直让留门会是什么大事,听王总管这口气,又像是好事。 他低头探听道:“可是来了什么贵人不成?” 王总管闻言,眯了眯眼,收敛笑意道:“别瞎打听!” 小厮连忙颔首陪小心,提着灯笼一直送他到厅堂里。 楚家的大老爷早已年过四十,寻常虽说保养得好,可甚少熬夜。 他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端坐在主位喝茶提神。 因是深夜,他让下人沏了一壶九曲红梅,那茶水暗红,灯影又暗,看上去又有点像血。 他到底有些忌讳,浅酌一口以后,便放置一旁。 王守金进门以后,正准备行礼。 楚大爷挥了挥了挥,出声道:“行了,说正事!” “人可都安顿下来了?” 王总管点了点头,随即道:“连同护卫车夫,全都一个不少!” 楚大爷满意地颔首,随即道:“可探听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没有?” 王守金慎重地点了点头,凑到楚大爷的身边,压低声音道:“老奴可真看不透那位陈公子和陈夫人,不过他们身边的丫鬟和护卫,绝对是出自权贵之家。” “说句大不敬的话,那两位身边的人虽然不多,可个个都比郡主身边的要强一些。”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老奴就已经过去了。” “那护卫一脚就将那挡住大门的横梁踢开,里面的两个丫鬟护着他们的主子出来,轻功甚好。” “而且吴宝庆收拾不了寇家的暗卫,还是陈公子的护卫去收拾的,此人姓萧,名萧沐。” 楚大爷闻言,微眯着眼,深深的瞳孔闪过一丝复杂。 “萧家的人?” “可他们主仆二人又姓陈?” “你说会不会是镇国将军的……” 王守金闻言,心里一凛。 可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应当不是,我听闻那个柳家公子说了,这位陈公子常年住在书院里面。” “齐瀚的夫人出定国侯府,跟镇国将军的夫人是很好的手帕交。” “如果真的是,齐夫人第一个不会同意他住在书院。” 问题又一次陷入了死角。 楚大爷皱了皱眉,沉凝道:“暂且不管别的,反正他们跟镇国将军府的关系是板上钉钉的。” “明日你派个人去定南府打听一番,虽说一来一去时间长些,可架不准以后可能跟他们还有交集。” 王守金闻言,点了点头。 暂时也只能是如此了。 可天亮以后,王守金的人还没有派出去,一早进城的于洲顺着吴宝庆给的消息,找了过来。 于洲乃是四品武将,在京城确实不显眼,可到了杭州府却不一样了。 至少跟吴宝庆是平起平坐的。 于洲上门以后,得知陈青云他们深夜才安顿下来,因此先来见了楚大爷。 “不瞒楚大爷,我这次来是奉了我家将军之命,帮他照看陈公子和陈娘子的。” “我从京城出发,本以为他们在阳城总兵府,谁知道去了一趟,白跑。” “这不,我马不停蹄赶来,还听说他们住的客栈大半夜被人放火烧了。” “幸得你们楚家出手相帮,这份眷顾之情,我一定会禀报我家将军,他日必当回谢!” 楚大爷笑得眼睛眯起来,他们楚家在杭城算是数一数二的。 可到京城就不够看了。 而且他们家除了一位拿得出手的王妃,其余的子弟,文不成,武不就。 后补的官员都是五六品闲差,哪里比得上镇国将军府出来的,随便一个小将就是四品。 “于将军说哪里的话?” “王总管昨夜说是一个贤侄,我若是知道是将军的……” “哦,我还不知道这位陈公子跟你们将军是……” 于洲眼眸一转,当即就知道这位楚大爷在试探陈公子的身份了。 他虽说是一个粗人,却也知道狗眼看人低的道理。 因此他道:“这位陈公子跟陈娘子跟我们家将军的渊源颇深,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不过我们将军却是把陈公子当弟弟看待,而且陈娘子跟云鹤书院齐院长的夫人关系十分亲近,连带着我们大将军夫人也是十分喜欢,甚至于还送了两名婢女给她使唤。” “哦,对了,陈公子身边的护卫,也是我们将军送来保护他的。” 这就都对上了! 怪不得有镇国将军府的名帖! 楚大爷在心里盘算一会,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他立即让人招呼于洲住下,直说客栈不如楚府方便。 于洲从胡志昌的口中知道,陈青云此行来杭州是有目的的。 动寇家牵扯很大,住在楚府确实比外面安全。 于洲假意推辞不下,这才在楚府住了下来。 等到陈青云他们起床时,只见楚府的下人鱼贯而入,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帮他们将行礼搬到了另外一处宽敞的三进小院里。 依旧是独立的小院,不过是在楚府的围墙之内而已。 众人愕然之时,于洲现身了。 他单独跟陈青云在厢房里面谈话,大家面面相觑,对于洲的到来很是意外。 厢房内,于洲道:“阳城同知是萧家的人,你的试卷确实被换走了。” “这件事我已经回禀了将军,至于怎么做,将军会安排好的。” “胡大哥上的折子,迟迟不下,被压在刑部了。” “你们做这件事风险太大,牵连甚广,按道理,这种案子要大理寺去查的。” 只不过现在大理寺一下子损失惨重,自顾不暇,这才让胡志昌钻了一个空子。 虽说是空子,刑部压案件也是空子。 谁让现在京城风雨摇动,成王之死,已经牵连了诸位大臣,以及两位王爷。 萧家向来是忠于皇上,此番没有受到震动,那也是将军用命换来的。 于洲对权谋之术不甚了解,却也知道,此时他们想办下来,还得将证据提交。 至于陈娘子被掳,店铺院子被烧的事情,他也上报了。 胡大哥那个傻帽…… 哎…… 于洲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悲催了,那么大的事情,胡大哥竟然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他可以想象,将军接到飞鸽传书时的暴怒了。 萧凤天接到消息的时候,确实气炸了。  他不顾镇国将军夫人的挽留,不顾镇国将军的威逼,不顾皇上暗示他去收拾某些残局,骑上一匹汗血宝马,带着两个护卫,十个暗卫,直奔杭州府。 第两百七十五章厨艺大赛 李心慧住进宽敞的三进小院以后,因为是女眷,楚家的几位夫人来看了看她。 几位夫人轮流打探,全都围绕她的婆家,还有跟萧家的关系在说。 李心会扯着僵硬的笑容,搜罗各种委婉的词汇,天黑时才消停下来。 应酬了一天,比在大厨房干一天的活还累。 青黛和青鸾备了热水给她泡澡,她靠在垫了浴巾的木桶边缘,软趴趴的,有气无力道:“她们真当我是贵夫人呢,现在我就算说我是个厨娘,她们也都不肯信了!” 青黛加水,青鸾捏肩。 姐妹二人看着夫人玉滑白皙的肌肤,那芊腰高耸更是惹人注目。 可她却浑然不觉,闭着眼睛哼哼的时候,微张的红唇气若幽兰,诱人无比。 “富是有花不完的银子,贵是有众人忌惮的权利。” “夫人何必妄自菲薄,等公子科举大成,必然会步步高升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轻叹道:“希望吧,我也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 “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实权,举步维艰。” 青黛和青鸾见夫人还是打不起精神来,有些沮丧。 青黛加完了水,拿着了帕子给她把洗好的头发包起来。 “当初少将军在定南府出事,齐院长他们的消息没有到之前,夫人和大将军就收到了别人故意误导的消息,说是少将军已经中毒身亡了。” “当时夫人和大将军都是不信的,可架不住接连几日,少将军都没有消息传来。” “夫人那时候整日以泪洗面,睡着了都会一下子惊醒,有一晚上,她梦见少将就浑身是血来跟她告别,她醒来以后,哭得肝肠寸断,直跟大将军说,少将军肯定出事了。” “当时整个将军府都震动了,连夜往各地传消息,务必全力寻找少将就。”  “我们那个时候还是暗卫,夫人跪在佛前念了一夜的经文,大将军在佛前站了一夜,后来夫人说,若是少将军平安无事,她愿意折寿二十年。大将军听了以后,立即对佛主说,若少将军平安无事,他愿 意为夫人和少将军折寿四十年。” “我们那个时候都听哭了,后来府城传来消息,少将军没事,被南山寺明德大师所救。”  “夫人立即就说要亲自来定南府拜见明德大师,那个时候我们都还不知道少将军经历的风险,直到后来,齐夫人的书信抵达京城。我记得夫人把信纸都哭湿了,一向冷戾的大将军也红了眼眶,再后来,夫人就对我们姐妹说,来定南府好好保护你们,不能让你们受一点委屈,受别人欺负,临走前,大将军将私印名帖交给我们,只说了,只要你们不杀人放火,以后横着走都是可以的。大将军是非常严谨自 律的人,可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显得非常郑重,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您和公子,日后一定不会只是厨娘和秀才的。” “救少将军对您和公子来说,只是一条命,可是对于整个将军府来说,却是全部。” 黛的声音很柔和,叙述得很平静。 可一旁的青鸾却红了眼眶,暗暗擦拭。 李心慧也不复之前的慵懒,相反,她也很动容。 当时的凶险,她还历历在目。 一切,仿佛梦境一般。  她从浴桶里面出来,一边穿上宽松的寝衣,一边淡淡地叙述道:“是萧大哥命不该绝,他从房梁上跌落在我的面前,仰头就开始吐血,然后说要见明德大师,明德大师没有办法的时候,他见了伯母,想 留下遗言。那个时候伯母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一直很伤心地哭,我是被他们赶鸭子上架的。” “我懂药理,却不懂辩解病症,后来也是明德大师医术高处,以针灸保命之法,再加上我配的药,才让萧大哥起死回生的。” 李心慧说的轻巧,可是青黛和青鸾却可以想象当时情况的危急。 少将军那么刚强的人,不到最后关头,怎么会想要留下遗言? 更何况,还有后来,他们为了保护少将军下山,差点命陨当场。 青黛和青鸾从心里敬佩他们,因为他们真的很好。 再过分的要求,将军府都会答应的。 更何况连他们都是齐夫人开口要的,这更是让将军府汗颜。 她们知道,大将军是想考察陈公子的人品,之前她们不敢说,可是以后,陈公子的前程,绝对是常驻京城。 从五六品往上爬,最慢也不过十年光景。 因为青黛和青鸾的这一番刨白,李心慧和她们的关系更加亲近不少。 夜晚,厢房里都是三人说笑嬉闹的声音。 相比于楚家的宁静,寇家却显得慌乱无措。 那些暗卫扛不住大刑,全都招了,指认是寇家大总管的命令。 寇家大总管当即被衙役抓走了,寇府的主子不在,一群女眷群龙无首,全都跑到老夫人的院子去哭。 这一哭不要紧,把老夫人哭晕了。 老夫人那等被哄了半辈子,一向高高在上,备受逢迎的老人,一下子被人重重打脸,而且府中也没有可以派遣的人了。 她如何不气? 寇府的人连忙让人去定南府城,去京城报信! 吴宝庆给寇家留了最后的体面,没有将寇家的老太太缉拿归案,那大总管被折腾一番以后,留下了供状,半死不活了。 吴宝庆在等柴云,而柴云确实给力,跟萧泽十月初六就到了杭城。 可此时的吴宝庆不在衙门,陈青云他们也不在楚府。 柴云和萧泽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人。 楚家举办的厨艺大赛在西湖边上搭建灶台,摆了长案,铸了高台。 高台的主位自然是吴宝庆,由他主持的,左边是楚家的亲眷,右边是陈青云和李心慧他们被楚府邀请而来的看客。 没有如李心慧的意,那小世子不能见风,在不远处的一座小阁楼里。 阁楼距离台子不远,高处往下俯览,全都清晰可见。 李心慧没有上场,去的人是长康。 她转头看着那座小楼,偶尔能听到有些弱弱的咳嗽声。 陈青云的桌位距离他有两尺左右,他侧着头,小声道:“嫂嫂,算了!” 李心慧转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是淡淡的安心之意。 她笑着点了点头,想起了当初在她面前奄奄一息的三个孩子,心里却对那个小世子心疼起来。 今日来的人很多,可有衙役维持秩序,长矛交叉挡住了众人往前拥挤的冲动。 肉类从鸡鸭鱼肉到上等鹿肉,蔬菜从长藕白菜到菌菇,还有五谷杂粮等等。 锣鼓敲响以后,参赛者可以去选定自己的食材,然后开始烹饪。 会有试菜的人先吃,确认没有问题以后,端上去给小世子品尝。 长康没有特意做什么,师傅跟他说,小世子的胃不好,估计什么都不会吃。 很多大厨之前都是打探过的,因此桌面上的各种蔬菜肉类基本上没有人动,大多选择熬粥,煨汤,或者做些容易消化的羹汤。 厚厚的帷幔将所有的视野都遮挡起来,外面清风徐徐,却也吹不进来。 昏暗的小阁楼里,压抑的气氛显得有些苍凉。 明珠郡主将高竟搂在怀里,她多想让他见一见,这外面的世界。 可他上一次见风,整整烧了三天,她差点就以为自己彻底失去儿子了。 明珠郡主的心揪起来,拿出嬷嬷让人买来的小风筝在帷幔里面陪着他玩。 “咳咳……” “娘亲,风筝都是在天上飞的!” “孩儿……想……放一次!” 明珠郡主闻言,抱着儿子的手紧了紧。 心里的酸苦一阵一阵的,压抑得她透不过气来。 高竟靠在娘亲的怀里,眼眶凹陷,凸显得那一双眼睛大大的,特别好看。 他瘦瘦的面容很小,下巴尖尖的,身体却仿佛跟纸片人一样。 “竟儿,娘不想失去你!” 明珠郡主带着哭腔道,她真的舍不得,这感觉像是在剜她的心一样。 “娘,我知道我活不长了。” “我都还没有下地玩过呢,您抱我去吧!” 高竟再次开口,他笑了起来,眼睛很亮,可那红唇苍白泛紫,让明珠郡主一下子就心痛如绞。 “呜呜呜呜,娘的竟儿啊!” “竟儿不要离开娘,不要!” 明珠郡主哭成一个泪人,抱着高竟的手下意识收紧一些,却害怕会勒着他,只能无助地抵在他小小的额头上,寻找那可以安抚她的温度。 可今天的高竟有些凉,额头上更甚。  明珠郡主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慌忙撑大眼眸,那哭声戛然而止。 第两百七十六章自告奋勇 “竟儿?” 明珠郡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可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就白了。 声音透着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的惶恐。 高竟仰着头,看着她,微微地笑着道:“娘亲,您就让我去玩一玩吧!” “我保证就在您的怀里,我想去看看,他们都说,西湖很美。” 明珠郡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西湖有什么好看的呢? 她苦涩的心里,仿佛已经尝到了最痛的滋味。 她用力地抱着儿子,比任何时候都还要用力! 她凑到他的耳边,亲吻着他的脸颊,然后柔柔道:“去吧,以后去哪里娘都陪着你!” 高竟的眼眸真的很黑,很亮,圆圆的,跟汤圆一样。 他伸长这小小的一双手,抱着娘亲的脸庞,摇了摇头道:“不要娘亲跟着我了,娘亲跟着我,总爱哭!” “我怕娘亲哭,所以娘亲不要跟着我走了!” 明珠郡主感觉儿子的小手好软啊,有点暖呼呼的,摸着她脸庞的时候,她真正感觉到了,那种暖心又幸福的感觉。 是她一直渴望的,曾经日夜做梦都在想的。 她的儿子给她了,可是她的儿子即将离开人世。 他还这么小,可是他真的要走了。 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夜晚睁着眼睛到天命,好不容易睡着了,身体也会惊厥抽搐,然后醒来,又睁着眼睛,一直这样反复循环。 她感觉自己也支撑不下去了,今日带儿子出来,她心里也是想着,让他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可她到底是自私的,不想他那么快离开她。 所以她没有带着她去台下,没有让他看到真正的西湖,而是隔着厚厚的帘子,仿佛在蘅芜院一样。 明珠郡主低头,用额头温柔地蹭这儿子的额头,然后道:“竟儿,娘只有你!” “别怕,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娘以后再也不哭了,不哭了!” 明珠郡主笑了起来,可那红唇却已经连日上火,有几道口子,这一笑,那口子便流血了。 小小的高竟看了,伸手去给她擦。 娘亲的嘴巴有些硬,还会硌手,高竟知道娘亲的嘴巴受伤了,跟他一样。 “娘亲要擦药药,嘴巴痛的!” 高竟嘟着小嘴巴道,他圆溜溜的眼眸转啊转,好似在想什么药可以擦。 明珠郡主再一次笑了起来,抿去了所有的血迹,然后咽下。 她亲吻这高竟的脸蛋,然后给他罩了一个小披风,抱着他出了阁楼。 外面的风有些凉,她好久都没有出来,好好看一看外面的这些风景了。 “娘,那是船!” “哇喔,那里有好多人!” “他们好像在烧火。” “咳咳……咳咳咳……好玩!” 高竟一下子接触外面的世界,十分兴奋。 也许是他的语速太快,也许是风太凉,他还是咳嗽了。 接连着,好似停不下来。 明珠郡主又犹豫了,恰好这时,李心慧转头,看向阁楼。 她看道一位面容惆怅的美妇人拍着一个玉娃娃般的小孩子,好似怕他咳得厉害,想要将他抱进去。 可孩子不肯,伸长着手,有些急乱地挥舞着。 他的面容很苍白,微微用力的时候,五官扭曲起来,眼底的乌青色十分显眼。 可那孩子的一双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像是两颗黑宝石一样,圆溜溜的,却透着耀眼精湛的光。 李心慧心思微动,转身从位置上下来,往阁楼边上走。 青黛和青鸾自然跟上,众人的眸光都注视过来,陈青云僵着笑容,笑着一一颔首,示意不是故意离席。 妇人总有那么些繁琐的事情,众人继续看厨艺,偶尔抬首看着明珠郡主和小世子,可那阁楼上护卫众多,他们不好一直打量。 故而,只当没有听见小世子跟明珠郡主较劲的声音。 李心慧去到阁楼下,便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心慧见状,便出声道:“小世子跟郡主闹脾气呢,我只是想上去劝一劝。” 拦住李心慧的护卫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当即道:“不知夫人跟郡主可是认识的?” “自然是认识的!” 李心慧轻笑,她之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 这时,青黛掏了一张名帖递过去。 那护卫一见,立即收起打量之意。 “既是镇国将军府的亲眷,那便等候一会,我这就去回禀。” 李心慧颔首,站到一旁。 明珠郡主拗不过儿子,可又担心,因此正心浮气躁。 听到护卫来禀告,镇国将军府的亲眷? 她立即就联想到了,这两日听楚府的下人议论的,跟镇国将军府有关联的陈氏叔嫂。 她在京城那么久,还真不知道,镇国将军府的亲眷有姓陈的。 “带上来见见吧!” 明珠郡主淡漠道,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 高竟被她抱在怀里,孩子的好奇心太强,一会要看这边,一会要看那边。 她常年照顾儿子,晚睡早起,甚至于有时候彻夜未眠,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 可她是一个倔强的人,跟儿子相处的时间,她一点都不想假手于旁人。 因此,虽然已经暗暗出虚汗,看她也一直强撑着。 李心慧上来的时候,只见四个年长的嬷嬷侯在一旁,四个妙龄丫鬟侯在一旁,四个护卫侯在一旁。 明珠郡主却抱着儿子,来回走动着,看那脚步,似有虚浮无力之感。 而且明珠郡主的面色也不太好,略显苍白,眼眶乌青红肿,两道黛眉一直皱着,偶尔加深,却不见舒展。 那唇瓣也不见红润的光泽,相反,干裂起皮,有着细细小小的口子。 她的眼眸忽闪着,对着明珠郡主行礼道:“民妇拜见郡主,拜见世子!” 明珠郡主压根就没有看她,而是淡漠道:“免礼。” “谢郡主!” 李心慧笑着起身,那小世子看过来的时候,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吁……” 高竟看得逗趣,目不转睛空地盯着她看。 李心慧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孩子,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真正让人软化在心里。 明珠郡主见儿子盯着眼前的小妇人看,疑惑道:“竟儿在看什么?” “姨姨的眼睛好好看!” 高竟据实以告。 明珠郡主看过去,只见眼前的小妇人生了一双浣碧洗沙的眼眸,清透,明亮,大大的,像是桃花的花瓣一般。 她点了点头,淡淡道:“确实挺好看的。” 李心慧俏皮地再次眨了一次,一只眼睛眨起来,逗趣的效果太好了! “咯咯” 高竟又笑了起来,很开心,连眼睛都是很亮很亮的。 明珠郡主知道她在逗自己儿子,面上缓和几分,出声道:“你借将军府的名帖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李心慧闻言,轻笑道:“并无事情劳烦郡主。” “我刚刚在下面看他们做菜甚似无趣,刚好又看到小世子似乎有些不开心,就想上来,逗逗他!” “小孩子不舒服的时候,总是特别粘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 “我想我逗孩子的经验丰富一些,就想自告奋勇了!” 李心慧说完,又给高竟做了一个鬼脸。 她眼睛向上翻,舌头伸出来,跟小孩子一样。 “咯咯!” “噗!” 高竟笑得开心,明珠郡主也仍不住笑了起来。 她都不会这么逗儿子,儿子也从来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 她对着李心慧道:“过来说话吧,不用站那么远!” 李心慧点了点头,走近那旁若无人的母子俩。 “你很了解小孩子的脾性吗?” 明珠郡主问道,她只有一个孩子,都是摸索着,一步步慢慢学着带的。 李心慧之前的中医推拿,多是跟孩子在一起。 她点了点头,对着明珠郡主道:“一开始也不怎么知道的,比如有一个小宝宝一直哭,我以为她是尿湿了,换了尿布还哭,以为她是闹觉,可是最后才知道,她是饿了!” “呵呵,我也是啊,小时候竟儿吃不饱,我也以为是闹觉。”  明珠郡主仿佛找到了可以一起说话的人,神情也放松下来。 第两百七十七章沙果粥加椰香南瓜羹 李心慧伸着大手去逗高竟的小手,两个人你捏我一下,我捏你一下,好似捉迷藏一样,高竟一直都在笑着,很开怀。 “其实,孩子心情好,对他的身体也好。” “郡主应当多带小世子出来走一走,外面的气息每一天都是新鲜的。” 明珠郡主自然也想带着儿子出来,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 “他身体不好,不能经常吹风。” 明珠郡主情绪低落道,眼眸黯淡无光。 李心慧见她交叠抱着孩子的手有些苍白,当即道:“那就等天气好的时候,微风是无事的。” “今日的风就很好,不是很大,很冷,还有太阳。” “小孩子晒晒太阳也好。” 明珠郡主还是有些忐忑,她看着下面那些做菜的人,那青烟向上升起,左右弧度不大,可见风真的很小。 “他刚刚咳嗽了!” 明珠郡主道,她很少与人说这些。 可能是压抑得太久了,身边的人都诚惶诚恐的,渐渐的,她也不想说了。 “孩子早晨的时候会咳嗽几声,或者见风的时候咳嗽几声,都是正常的。” “就像我们去适应季节一样,他们也需要适应气息的暖凉。” 明珠郡主觉得有些道理,可她继续道:“之前他吹了风以后,都连着高烧了!” “烧了几天?” “三天!” “风寒引起的发烧,多为发热出汗,反复发烧的孩子,手脚冰凉,面色苍白,浑身酸痛不止。” “是不是这样?” 李心慧问道,不动声色地探知高竟的一些病症。 明珠郡主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他嘴巴里面还长泡,红红的,高烧退了以后,好几天才消退了。” “大夫说,是他体质弱,见风以后长的。” 李心慧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她看着小小的高竟,笑着,眼眸却瞥向明珠郡主道:“郡主的大夫哪里找的?” “可靠得住?” “擅长小儿科的大夫都知道,从未听说过,见风能使人嘴里长泡的,而且还高烧三天。” “那应当是……” 李心慧没有说下去,可她冷凝的面色,让明珠郡主心里咯噔一声。 因当着儿子的面,她不好细问,心里却警惕起来。 “还有一次,也是高烧,大夫说是肺热引起来的,给孩子吃了很多苦药,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李心慧闻言,捏着高竟的小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冷不防被高竟抓住了,高竟当即“咯咯”地笑个不停。 很是开心。 “是药三分毒,小小的孩童怎么受得了。” “是不是从那以后,世子的胃口就不好了?” 明珠郡主之前还不肯相信,这一会,听李心慧这么要说,感觉整个人被雷劈了一般! 那手一松,高竟一下子就跌了下去! 李心慧连忙接住,一把将高竟抱了起来。 高竟在她的怀里动了动,很轻,可他却连忙转头找娘亲,依赖之情十分明了。 “我……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明珠郡主震惊万分,眼里含着热泪。 高竟对着她张开双手的时候,她甚至于都不敢去抱他。 她想起来了,高竟小时候吃得很香,睡得很好。 两个多月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太医确证为心疾。 当时她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等到回过神来,便到处寻找名医。 最让她映象深刻的是,府中圈养了一百多位各地的名医,高鸿为此跟她大吵一架。 那些名医的偏方,她都陆陆续续给高竟试过。 直到后来,竟儿两次反复发烧,彻底吓到她以后,她着才改了偏方,用一些温和的药方。 可是,竟儿却从那以后,渐渐的,就吃不下去饭了。 “郡主,先别想了!” “快抱抱他,小世子现在很想要你抱他!” 李心慧将高竟递过去,明珠郡主恍惚之中,搂着儿子。 高竟抱着她的脖子,贴在她的胸口道:“要娘抱!” 明珠郡主抬首,看着站在她面前,关怀着他们母子俩的李心慧道:“你还住在楚府吗?” “嗯,暂时还住几天!” 李心慧点了点头。 明珠郡主闻言,继续道:“那到时候我来找你吧,我想知道……一些带孩子的事情!” “可以的!” 明珠郡主抱着儿子坐下来,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她转头打量着自己身边的这些人。 一个一个,似乎已经都不放心了。 丫鬟,嬷嬷,护卫,都下意识绷直身体。 连龚嬷嬷都不敢贸然上前。 下面的护卫很快带着参赛者做好的食物上来了,小小的盅里面,都是香气浓郁,或甜或淡,的粥类羹汤。 可小世子一张嘴,闻到那些气味就想呕吐。 李心慧从高处俯览,下面哪里有什么厨艺大赛? 都是大同小异的羹汤粥煲。 她的视线落在她空了的位置上,那桌前摆了一些新鲜沙果,橘子,葡萄,以及椰子。 “竟儿,你吃一点吧!” “娘求你的了,吃了一点吧!” 李心慧听到明珠郡主的声音,下意识转头。 她看到小世子的小脸煞白煞白的,皱成一团,那额头上都是密集的汗珠,明显忍得很辛苦。 那些粥的味道,有些掺杂了油味,那更是让小世子闻都闻不得。 李心慧有些心疼,她看着郡主喂着粥却颤抖的手,轻叹一声道:“郡主,别逼他了!” “他吃下去稳不住,也会吐的!” “等一会,我下去做!” 李心慧说完,过去捏了捏高竟的手指,然后道:“世子,我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高竟喜欢这个逗他开心的姨姨,他虚弱地笑着么,却没有点头! 让人把粥都撤下去,李心慧看着小世子好一些以后,对着明珠郡主道:“我对小孩子的吃食也拿手的!” 她说着,带着青黛和青鸾下去。 长康已经做好了,正准备端上去。 看到自己师傅一过来,立马站到一边,随时准备打下手。 李心慧也不想多说废话,直接道:“去将我桌位上的沙果,葡萄,椰子都拿过来。” 长康虽然愕然,却也连忙跑去,都一把撸了过来。 众人看了,都疑惑地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个陈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凑热闹。 陈青云看着嫂嫂走上去,下来的时候,直接奔向搭建的灶台边,就知道她已经成功一半了。 她总是有一种魔力,让身边的人,都愿意选择去相信她。 他看着她忙碌起来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 “我嫂嫂精通厨艺,估计是看到小世子不肯吃东西,这才亲自下厨!” 陈青云出声解释道! 可周围全是一片“呵呵”声! 显然,一百五十二位大厨,一百五十二份不一样的粥类羹汤,他们都多少吃了一些,很是可口。 可小世子还是吃不下去,这本身就不是食物的问题。 他们不好拂了这位陈夫人的面子,当即便只当是没有看见。 坐下最下面的柳成元,张华,谢明坤,从一开始的有气无力,一下子睁大眼睛,笑得合不拢嘴。 只见他们三人坐直身体,开始摇着折扇,一派翩翩公子的潇洒俊逸。 李心慧将沙果去核拍碎,加了一勺蜂蜜,然后搅拌在一起。 然后炒了香米,微黄时,倒入锅里熬着。 等到那香粥快熬好了,她便将搅拌好的沙果倒入粥里面去。 咕咕冒着的香气沁人心脾,这种香味是果香,带着一丝米粒清炒过的脆香,一下子就打开了围观者的食欲。 阁楼上,明珠郡主抱着高竟一直都在看着这位陈夫人的动作,她做得很认真,工序很娴熟,而且对于食材的分量,火候,搭配,十分讲究。 更为可心的是,她将葡萄去皮,去籽,焯了热水以后,在那起锅的粥面上铺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这只是其中一道沙果粥,另外一道椰香南瓜羹则是以南瓜蒸熟,碾碎成糊状,然后再倒入椰汁,搅拌均匀,蒸热即可。  飘香的椰汁味道是淡淡的,没有给人浓阴的香甜气息,没有加糖的南瓜也是淡淡的甜,细腻的南瓜泥加上白色的椰果汁,光是混在一起的糊状,瞬间让人食欲大开,想要品尝其中滋味。 第两百七十八章取得信任 李心慧做好以后,便再次返回阁楼。 她身后的青黛和青鸾一人端着一份,暗暗咽着口水。 那些高台上的人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终于明白,人家陈夫人根本不是花把式。 人家是真正厨艺精湛。 可此时再精湛,人家压根就没有多做他们的份。 众人下意识都抬首看向阁楼,只见原本站在上面的明珠郡主已经坐下来了,而那两份让人食欲大动的羹粥也再一次揭开了盖子。 这一次,连明珠郡主都隐隐期待起来。 莫名的,看到陈夫人认真专注地做粥膳的时候,她就仿佛看到了一丝久违的希望。 “舍不得让他们破坏了,先给小世子看一眼,我再尝一尝!” 李心慧说着,揭开盅盖。 远远看着,只当是可口好看。 近看却让人觉得,何止是好看,简直就是精细。 粉粉嫩嫩的椰香蛋羹,漂亮诱人的沙果脆米粥。 高竟闻着那丝丝椰香,竟然有些入迷。 而那脆香米和沙果香味的粥,却让他吸了吸鼻子,眼里的光流出一丝渴望,嘴巴动着,出声道:“娘,我想吃!” 这算是明珠郡主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了! 李心慧用提前准备给自己试吃的汤勺,一样吃了一汤勺。 为了不破坏那个笑脸,她吃完以后,对着高竟眨了眨眼睛,恶作剧道:“嗯,现在你不想吃的话,我可是要把整张笑脸都吃下去了!” “而且听说吃了这个笑脸以后,会开心一辈子的。” 一辈子是多长,高竟不知道。 不过他真的很想拥有这个可爱的笑脸,像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一样! “谢谢姨姨,不过,都是我的!” 高竟伸手护食,连忙对着明珠郡主道:“娘亲,快喂我!” 明珠郡主闻言,大喜过望。 她先是小小的,一点一点地喂。 可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高竟一点都不满足,只催促道:“娘,快一点嘛!” “我两个都要吃完。” 为了防止高竟久饥过饱,李心慧一样只做了小小的两盅。 高竟吃完以后,感觉嘴里都是一个椰香气,淡淡的,还有南瓜的回甜,脆米的香味。 他一点都没有反胃的感觉,相反,还有些意犹未尽。 “娘,我还想吃!” 高竟可怜道,他添了添唇。 明珠郡主下意识看向李心慧,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他的胃要慢慢调养,一次不能吃太多,也不能吃不克化的。” “回到楚府以后,晚一些,我给他做。” 明珠郡主闻言,喜出望外。 下面的吴宝庆见状,立即锦上添花,让衙役敲响了钟鼓。 这一次的厨艺大赛,陈夫人赢了。 楚府的人也高兴也闪过几分意外之喜,这一万两银子,没有想到,还真找到了对小世子胃口的能人! 而偏偏这个能人,竟然是跟镇国将军傅有关系的陈夫人。 那些大厨心有不甘,可奈何人家的厨艺自己亲眼所见,楚家和知府衙门他们也惹不起,因此也都乖乖散去。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在原地抱在一起欢呼,形象全无。 楚府的人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个帮助陈夫人打下手的,也是跟他们住在府中的人。 之前他们以为是车夫,现在看来,倒像是厨子。 大家都开始撤台子了,因为萧泽和柴云找来了,吴宝庆自然不能耽搁,连忙回了府衙。 陈青云和柳成元他们坐马车朝前,李心慧坐进了明珠郡主和小世子的马车里,一路上,车帘摇曳,小世子有些精神了,掀开帘子向外面看去,耳边都是他“咯咯”的欢笑声。 李心慧看着明珠郡主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下意识勾起笑容,眉头也松缓开来。 “老人们都说,孩子是不会装病的。” “世子有精神就想动,郡主应当多带他出来走一走。” “我会的,今天谢谢你提醒了我!” “我还未问过你的名字!” 李心慧跟明珠郡主对视一眼,含笑道:“我姓李,名唤心慧。” “心慧,很好听的名字。” “你说的那些话,我回去以后,会好好查一查的!” 明珠郡主面容依旧温和,可她那深邃的眼眸里,却闪过狠厉的杀意。 李心慧见状,眉头忽闪,心道:怪不得青云不想我接近郡主,上位者,杀伐只在一瞬之间。 “小世子眉心青筋凸显,嘴角乌青,眼眸凹陷浮肿,血丝遍布。” “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惊悸缠身,夜不能寐,偶尔还会抽搐。” 明珠郡主闻言,眼眸立即一亮。 她意外道:“你竟然还懂得治病?”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一些必修课而知道的。 她只是委婉道:“之前我在南山寺小住,见明德大师日常诊断小儿疾病,多少探知一些。” “我喜欢烹饪膳食,对药膳钻研过,因此对药理和一些常见的病症都有了解。” 明珠郡主闻言,心里大为震撼。 明德大师她找了几次,奈何定南府太远,她将儿子的生辰八字给大师批过,大师当时回了:命薄时,堪如秋叶,命贵时,光芒四照。 她请人看过,说是能过了生死劫,以后自然是显贵之命。 若是过不了…… 明珠郡主抬首看着眼前的妇人,比她年纪小许多,可周身气度却丝毫不减,一双清澈的眼眸蕴含真诚的善意。 不管如何,在儿子危难之际,她看到了一双伸到她面前的手。 拉了她,和她儿子一把! 拨开了,她心里一直以来的迷雾!  也让她开始审视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到底有几个是还没有叛变的? 第两百七十九章关系亲近 回到楚府以后,高竟玩累了,沉沉睡去。 明珠郡主难得腾开手脚,开始收拾身边的人。 她没有想到,这一番搜查下来,身边的丫鬟护卫到是没有什么问题。 可有问题的,竟然是给她儿子看病的大夫。 楚府也是受到不少的波动,因为那个大夫,不是明珠郡主从京城带来的。 而是他们花中金去别的地方请来的。 天色下晚时,高竟醒过来了。 一醒来就说肚子饿,想吃东西。 明珠郡主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榻上,眼眸略显寒凉。 她唤来龚嬷嬷道:“那位陈夫人可做了膳食送过来?” 龚嬷嬷点了点头,出声道:“送来一会了,说是等放温热,小世子一醒来就可以吃了。” 明珠郡主让龚嬷嬷端进来给儿子吃,是软糯的小米粥,还有一盅山药羹,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很是精细。 高竟都吃光了,面色比以往好看一些。 他轻靠在娘亲的身上,砸动着嘴巴道:“娘亲,我想去跟姨姨玩。” 明珠郡主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小脸瘦瘦的,眼睛圆而黑亮,十分好看。 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软发,然后低下脸颊,温柔地蹭着他的小额头,温柔道:“好,娘带你去找她。” 天色灰麻的时候,萧泽和柴云从知府衙门出来了。 他们拿到了吴宝庆整理好的寇家罪证,有了那些最直接的证据,搬到谢家,不在话下。 几人在房间里议事,于洲道:“你们不要小看张金辰的势力,寇家惹出这么多的乱子,他都有办法收拾得滴水不漏。” “现在案子压在刑部,根本没有几个人敢伸手。” 陈青云早就想到了。 他将自己画好的一册漫画都拿出来,然后出声道:“明日去找一家印刷的,将我这册画先印五百册,顺便跟老板说说,你们还有些东西要印。” “价钱谈妥以后,你们便将所有证据全都印上千册。” “然后找镖局以押镖的形式,发至京城三品以上大员,二品实权的世家贵族!” 陈青云说完,大家都愣了一下。 这样的话,事情就会闹得很大。 像成王的风波一样。 “这件事我去办吧,横竖我们到时候要去边关的。” “张金辰就算秋后算账,也暂时拿我没有办法。” 于洲站出来道,他比较合适。 其实这些对陈青云来说,谁去办都没有区别。 像张金辰那种人,最喜欢算总账。 谋定而后动,斩草除根,能动的,他会想办法动。 不能动的,不是只是暂时不能而已。 “明天大家抓紧时间办,过几日我们改道去苏州府,腊八之前,我们要回到定南府。” 大家点了点头,这时只听院子里有了孩子的声音。 似乎是明珠郡主带着小世子过来了。 “你们都去休息吧。” 陈青云道,明珠郡主过来,他们也不方便去见。 大家应声退下,萧泽将陈青云的漫画也给带走了。 这一带走不要紧,跟萧沐两个人回房点灯一看,乖乖,还真是特别有意思。 两个人点了油灯,挨近凑在圆木桌上,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噗” “噗” 萧泽萧沐看到那截然不同的画风,那鲜明特立的表情,以及那跳脱又搞笑的短语,一时间,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精装”四大才子》 “太有趣了,尤其是最后,另外三个都高中了,他一个人背着包袱,画出一个矮矮的身影,还有他的那句“再见!”。” 仿佛瞬间让人感受那种情绪的低落和自嘲! 萧沐拿着其中的一半,根本舍不得放开。 萧泽也舍不得放开另外一半,眼眸里的精光一闪再闪,只听他激动道:“五百册怎么够?” “最起码也要印五千册啊!” “而且如此精湛的画工,自成一派的技巧,新颖的画册故事,最起码也要二两起价。” 萧沐闻言,也跟着附和。 现在就算有人给他五两银子,他也是不肯转让的。 两人对视一眼,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公子的这项绝技,他们仿佛看到了无数的金光闪烁,公子有钱了,他们也就跟着混好了! 他们混好了,娶媳妇什么的,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厢房里,明珠郡主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高竟跟李心慧在罗汉床上玩,李心慧很擅长逗孩子,她会以孩子的思维方式,年龄阶段,以及孩子兴趣等等,跟孩子玩到一起。 高竟笑起来的时候,很开心,他很活泼,只不过玩了一会就气喘吁吁,明显身体底子太弱了。 他靠在枕头上喘气的时候,李心慧低头,用耳朵贴在他的心脏的位置上倾听着。 里面明显有呼呼的风声,心跳很快,是心疾没错。 可却不是致命的那种,不然以高竟的身体,不可能糟蹋到现在还活着。 李心慧在心里综合评估一番。 陈青云跟萧泽他们在办事的时候,李心慧彻底成为了楚府的热门人物。 心地善良,为人和气,喜欢孩子,厨艺精湛,最重要的是,能把小世子的身体照料得很好。 小世子自从吃了她每日做的食物以后,不哭了,也不闹了,乖乖的,甚至于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是她陪着明珠郡主哄的。 可这样的人却不是他们楚府的,并且,陈青云已经提出,三日后离开杭城。 夜晚,庭院中显得落寞孤寂。 明珠郡主以院中有男客并不方便为由,将李心慧,青黛,青鸾都搬进了蘅芜院。 陈青云已经有三日没有见到嫂嫂了,他看着乌云遍布,暗星若隐若现的天空,感觉自己的心也是一片孤寂。 正在他望月沉思着,青黛从二门处进了院子,行了半礼道:“公子,夫人请您给小世子画些小猫,小狗,小马驹等等的漫画,她说送给小世子当离别礼物。” 陈青云闻言,侧过脸,看向青黛道:“夫人在蘅芜院可好?” “夫人跟明珠郡主和小世子的关系都非常好,小世子昨晚惊醒,还是夫人给小世子推拿以后,轻哄睡着的。郡主很感激,跟夫人说了一宿的话,天亮以后两人才睡下。“ “郡主还跟夫人学做汤膳,粥膳,药膳,两个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公子别担心!”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下来,十分融洽? 怪不得,有几分乐不思蜀了。 也不问问他,什么时候离开楚府。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一下,随即道:“你去回禀夫人,就说我明日画好送过去!” 青黛点了点头,行了半礼以后,连忙往回走。 她们也在学呢,夫人会的东西可真多。 青黛回去的时候,李心慧正在教明珠郡主给小世子轻轻地推拿。 孩子的身体很弱,又长期没有锻炼,肉很嫩,也很软,没有健康孩子那样有弹性。 “顺着他的背脊,慢慢地往两边推。” “咳嗽的时候,可以缓解咳嗽。” “就算他不咳嗽,这样舒缓他的皮肤,活络他的筋脉,对他也是很好的。” 李心慧说着,隔着薄薄的寝衣,慢慢地顺着高竟背脊的两边推着。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很温柔,很细致。 明珠郡主看得目不转睛,然后过了一会,她亲自去试一试。 李心慧在一旁指导,高竟一开始还笑,可是到最后,竟然舒服得睡着了。 等到他呼吸的声音变得绵长,好半天没有动静以后,明珠郡主才愕然地发现,儿子撅着小屁股,双膝跪着,两脚并拢,就这样非常非常非常可爱地睡着了! 她哭笑不得地将他的身子翻过来,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李心慧坐在床边,看着温情有爱的母子两,嘴角的笑意浓了几分。 “我们三天以后,准备离开了!” 明珠郡主还沉浸在温馨幸福的气氛中,心慧的声音便在她的身后响起。  连日来的相处,细心当中透着贴心的帮助,明珠郡主忽然感觉心里有股沉甸甸的气息,仿佛愁云惨雾一般,忽然就让她心口不适。 第两百八十章凤天来了 装扮精致的花厅里,有着摆满古董玉器的博古架,有宝石镶嵚的小插屏,还有矮矮如苍松般的珊瑚盆景。 茶几上放着一壶上好的都匀毛尖,是李心慧最喜欢喝的,她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明珠郡主浅饮一口茶水,出声道:“从前我过的日子都是迷迷糊糊的,这几天跟你相处下来,我突然惊觉,原来是我将竟儿的身体治垮的。” “郡主无需自责难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往前看。” “世子的病症,并没有像大夫说的那么严重,我认识一位大夫,姓余,住在定南府。” “南山寺的明德大师医术也高,我们在那里小住几个月,也曾见过心疾的香客求诊。” “那个有心疾的妇人年过花甲,生育过五个儿女,年轻时家境贫困,所以生病也请不起大夫。” “年近中旬时,家境殷实些了,却已经不舍得请大夫了。” “直到年迈,儿女成家,家境富庶了,生病时,请了好多大夫来看,结果查出了心疾!” “明德大师说她那心疾乃为胎中所致,天生就有的。即便如此,她也生儿育女,健健康康过了大半辈子。” 明珠郡主原本很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儿子的日渐好转,仿佛又让她看到一丝希望。 她有些心动了,原本之前就想过要去南山寺的。 因为她的竟儿,也是天生就带了心疾的。 “我怀竟儿两月时,因为一时气急攻心,便见红了。” “所以竟儿的心疾,也是胎中所带。” 明珠郡主道,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当年知道身怀有孕,她万分愉悦,然而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高鸿在外面有女人,那个女人的身份还不低。 她闹得很厉害,可以说,满城风雨。 后来那个女人的孩子没有了,父亲也被罢免,自己也沦为奴婢。 可高鸿愿意护着那个女人,所以她气坏了。 “孩子三个月才成形,两个月见红,一般来说不会影响孩子心脏长得不好。” “应当是有人误导郡主了,而且郡主对世子明显过度医治,而这些过度医治又是无效医治。” “除非是郡主除了安胎药以外,还喝了别的药。” “说句不当说的话,世子的心疾对他本身的影响不大,他今天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差,完全是过度医治和长年累月惊吓不断造成的。” 临近别离,李心慧便是有什么说什么,丝毫没有保留。 明珠郡主闻言,心里咯噔咯噔地,回忆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她想起来了见红以后,太医来看,说是让她好好卧床休息,只开了一副安胎药。 大约怀孕四个月的时候,高鸿把那个女人接回府里来了,后来她发了一场高烧,吃了好些药烧才退的。 再后来,孩子出生没有多久,开始高烧不退,宫里的太医确诊是心疾,结果她不肯相信,四处求医…… 几乎每个大夫说的都不一样,可唯一的相同点,无法根治,后患无穷。 然后,她就怕了,那个时候儿子还那么小,那么软,安安静静的一团,就在她的怀里。 她怎么舍得? 是啊……过度医治…… 明珠郡主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她对着李心慧挥了挥手,随即道:“你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心慧颔首,悄然出了花厅。 外面的夜色很昏暗,天色很沉,可那月亮却是圆了起来。 又快是十五了。 李心慧抬首,觉得日子过得真快。 青黛和青鸾跟着她,三人在园子里游了起来。 “去看看青云,不知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李心慧忽然有些心血来潮。 她兴冲冲过去的时候,陈青云还没有入睡。 萧沐和萧泽办事很牢靠,画册和证据都印了许多了,画册流出世面,很受欢迎。 许多大的书斋,都希望私下合作,给出的价钱也很高,都到了三两银子一册了。 萧泽和萧沐带着长康,孟达,跑了好几圈,最后选定了五家大的书斋合作,写了保密的契约文书。 陈青云从新选用了一个新名字,叫“恒远居士”。 李心慧来的时候,闲杂人等,自觉退避。 陈青云的房间灯火通明,宽敞的厢房隔出了谈事的小书房。 书桌上摆满了宣纸,有些笔墨勾画过的墨迹,李心慧靠过去看。 是在花从中扑蝶的猫,还有在追猫的狗,以及吃草的小马驹。 “噗……” 李心慧忍不住喷笑,她转头,看着灯影下的陈青云道:“好是好看,不过画风少了逗趣的韵味。” “猫猫狗狗的漫画,比人物更加有意思。” 她说着,微微卷起了袖子,提笔准备作画。 陈青云见状,又在桌上摆了一盏灯。 已经过了酉时了,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会过来。 他靠过去看,油灯,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窗户外,有四人隐匿在暗处,观影攒测。 萧泽:“……我眼花了吗?” 萧沐:“呃?我敢肯定没有!” 青黛:“看着像抱在一起,不过是靠在一起而已!” 青鸾:“反正很亲密……” 是啊,很亲密! 四人的眸光被那相叠的影子给吸引住了,昏黄的灯光下,好似举案齐眉的夫妻一般。 那温馨当中透出的恬静和幸福,仿佛谁都无法去插上一脚。 四人的身影往后移,可是忽然,他们的感觉身后有一个强大的气场袭来…… 周围是风吹树叶的声音,簌簌的,又快又急。 可比那风速更快的,是他们的心跳声。 他们四人同时回头,只见萧凤天的身形矗立成山,周身泛着一股无法忽略的凌厉气势…… “少将军……” 四人同时惊呼,面露震惊之色。 萧凤天带着身边的两个护卫,自暗影里面走来。 远远的,他便看到那几乎交颈相拥的一对璧影,院落里,相同的廊道都点了壁灯。 大大的槐树像是两把大伞撑起来,挡住了那些明亮的光。 萧凤天感觉视线很黑,很暗,他似乎连有几道身影都数不清楚,可胸腔里却逆流着一股无法压制的酸涩。 千里奔波而来,他日夜挂念,生怕来迟一步,她又会被别人给欺负了。 他的瞳孔瞪得大大的,眼眸里的波动一点一点地沉寂下去。 步伐朝前,既重且慢。 他似乎想等一等,怕自己看错了。 可是听到院内有声响的陈青云和李心慧很快就打来了房门,看到他来的时候,一人的眼眸暗了,一人的眼眸亮了。 萧凤天忽然就感觉,心里有呼啸而过的风声,那声音太过嘲杂,让他忽略了,那瞬间就本应该明朗的感情。 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身上的衣服未换,发丝凌乱,染汗沾灰。 冷厉的眉峰微微皱着,鼻梁高挑,眼眸幽深,红唇紧抿着,无声地透出一股威严和风霜的气息。 陈青云看着萧凤天一步步走近的时候,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萧凤天的眼眸太深了,侵略性十足,可他却强忍着。 也许,连他都没有发觉,自己为何要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 李心慧往前两步,迎着院子里微弱的光,嘴角勾起明媚的笑容,眼眸里的遏制不住的惊喜。 “萧大哥?” “真的是你?” “吃了晚饭了吗,可是有什么急事?” 李心慧问道,她真的是太意外了,意外到,没有一点准备。 萧凤天没有说话,他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着。 他想说,是有急事! 因为担心她,所以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可是看到她那副欣喜的面容,眼眸熠熠生辉,那娇艳的红唇一起一合,似乎带了无限欣喜。 那些愤怒暴躁的情绪忽然就消失了,他抿着红唇笑了起来,眼眸炽热明亮,如日月生辉。 可这时,只听耳畔传来楚府官家的声音道:“大爷,小的真的没有骗您,是平西将军来了,一来就要找陈公子……” “废话,还不赶快点!” “去通知了二爷,三爷没有?” “通知了,通知了,小的哪敢怠慢啊!”  冷清的夜晚,寂静的院落,因为萧凤天的到来,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仿佛门庭若市! 第两百八十一章明珠郡主的算计 明珠郡主得知萧凤天到了楚府,那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她一夜未眠,看着儿子沉睡中的小脸,她冷静又决绝地做了一个决定。 下午,明珠郡主趁着心慧逗儿子的时候,悄然吩咐了龚嬷嬷,去请萧凤天到《听风阁》说话。 听风阁位于蘅芜院的对面,建在假山之上,陡峭的小径并不好走。 可是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一眼便能将蘅芜院中的景致窥一个大概。 往常那些暗卫,多立于《听风阁》上。 萧凤天得知明珠郡主找他的时候,颇为意外。 明珠郡主年长他四岁,因是女子,与他自小不曾玩到一处去。 不过在皇上跟前,以及宫宴等等,见过多次。 早年传言她极其骄纵,肆意妄为,仗着圣宠不知收敛等等。 可萧凤天回京时,大多听的是她如何为子求医,慈母心肠,不顾高家主母身份,迁居杭州,只为孩子的身体着想等等。 萧凤天跟着龚嬷嬷去到了《听风阁》的时候,只见那上面的景色颇为怡人。 左侧往下,是一条蜿蜒的长廊,右边往下,乃是养荷花的池塘,荷叶枯槁,四周便捞去杆子,栽种了不少四季常青的绿菇叶。 萧凤天看着明珠郡主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护着一件银色的披风,发髻上连件闪光的首饰都没有,也许她的菱角早就被一片爱之之心磨砺光了。 萧凤天想着,出声道:“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没有回头,她往旁边站一点,让出一个空位。 “你来看看,她带孩子可真带得好。” 萧凤天有些狐疑地上前,他大概猜到,应该是心慧。 果不其然,从花窗的缝隙往下看,只见心慧在拿着一个玩偶在哄小世子。 “喵喵喵,我是大花猫,现在我要咬你了!” “哇呜,好可怕,我的牙齿好长……” “呵呵……姨姨不是大花猫……” 拖长的尾音把高竟逗得嬉笑颜开,在她的身侧左右跑着,既想跟她一起玩,又不想被她捉到。 她也装作抓不到的样子,转身把大花猫贴着高竟的脸颊,故意道:“还跑,看不是被我抓到了!” “哼哼,这个小娃娃真可爱,本大猫舍不得咬了,要亲一下!” 她说完,借着俯身去抱高竟的机会,在高竟的额头上浅啄一口,然后露出了满足而愉悦的笑意。 “呵呵!” “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萧凤天笑道,他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那个孩子。 明珠郡主的嘴角也微微上翘,眼眸里的光也变羡慕起来。 “她会把自己也当成是孩子,跟竟儿玩到一起去。” “可我这个当娘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跟竟儿一起玩,让他不要那么孤单。” 萧凤天知晓,明珠郡主叫他过来,绝对不是为了看心慧逗她的孩子。 必然是还有其他的安排。 他垂首而立,眼眸里的光卓然犀利道:“郡主有话不妨直说!” “贤王府与萧家素来和睦,若是凤天能做,绝不推辞。” 明珠郡主闻言,侧身看着萧凤天。 意气风发的平西将军,眉峰浓密,眼眸犀利,轮廓深邃,俊朗而又极副男子魅力。 “萧家跟皇家本就有姻亲,按照年纪,你还得唤我一声姐姐。” “我请你来,是想问问你,这陈家叔嫂二人的来历能否靠得住?” 萧凤天闻言,看着庭院中那个,指着画册教高竟的女子,柔美的面容莹莹如玉,一双柳叶眉弯起,红唇微翘,那眨动的眼眸漂亮得好似一条黑金鱼在摇曳着,带出了波光粼粼的光泽。 她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萧凤天感觉呼吸微滞,心跳有些异常。 他下意识环抱双臂,然后道:“他们没有什么来历,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善良。” “没有什么靠不靠得住的,他们背后站的,是萧家。” 明珠郡主闻言,轻笑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过从今往后,他们背后站的,还有贤王府。” “郡主你……”萧凤天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在京城那帮人的眼中,刺头又护子的明珠郡主,竟然会…… 明住郡主与萧凤天对视一眼,纠正道:“叫宜姐姐!” 明珠郡主,名为周宜。 萧凤天叫不出来,瞪了瞪眼,移开视线。 “噗嗤……” 明珠郡主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将自己的衣袖伸出来,对着萧凤天道:“权势滔天,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一场生死劫,什么都看开了。” “我准备回京和离,带着我的竟儿定居定南府,不再找那些庸医了,也不再四处寻医问药了。” “去找明德大师看一看,然后挨着心慧,请她帮竟儿精心调理。” “我不求竟儿长命百岁,但至少,怎么也要长大成人。” 萧凤天皱起了眉头,英国公府真正的百年世家,底蕴雄厚。 当年那场婚事都有点威逼之意,如今再强硬和离,只怕是两家就要反目了。 跟贤王府反目,就是等同于跟皇上反目,那就是造反…… 可英国公不是傻瓜,怎么可能走到造反的地步! 所以,和离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办到。 “郡主能够和离以后,再说吧!” “如果你把祸事引到他们是身边,我是绝不允许的。” 萧凤天强硬道,高鸿那个男人,年纪轻轻就掌管了英国公府,颇有手段。 明珠郡主冷戾一笑,眼眸里的光渐渐成了寒冰之势。 只听她道:“你不是来了吗,过几天他们要走,你总不会留下。” “我会调遣二十个暗卫护着他们离开,竟儿也会跟他们一起走,过上半月我会宣称,竟儿已经死了。” “我会独自返京处理好这件事,日后绝不会再跟高家有任何牵扯,至于竟儿,日后姓周!” 明珠郡主的口气很决绝,几乎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凤天的眉头深深皱起,这件事,他不能答应。 “郡主,这件事你最好回去跟王爷商量,进宫见了皇上再说吧!” “这件事不是掩藏高家世子的身份,而是,日后牵扯不清的一桩大案子,心慧和青云,承受不起郡主的厚爱。” 明珠郡主早就预料到了,萧凤天不会同意。 她看着下面好似母子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道:“这些年我找了无数郎中,得了无数偏方,其中就有假死药。” “这几日心慧日日夜夜跟竟儿在一起,负责竟儿的吃食,如果竟儿出事……她根本无法撇清!” “有你们萧家护着又能做什么,高家再不济,一个世子之仇怎么也要报的,更何况我在回贤王府,回宫去哭诉,到时候你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因为我的竟儿,有整个楚府为证,确实没有气息了。” “你……简直就是毒妇!” 萧凤天怒骂道,气得眼眸瞪大,周身泛着一股必杀之意。 可他却是愤怒,明珠郡主就越开心,那代表,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光是心慧他们叔嫂,想要带走她的儿子而不引人瞩目,多少还是会让人猜忌的。 可是有萧凤天一路护着,旁人不敢生疑。 更何况,他们走了以后,她才好办事。 提前以送礼的方式,让他们带着竟儿的东西离开,他们走后,竟儿出事,她疯魔着不让人看,最后入殓时,只怕也没有人想看了。 明珠郡主将一切都算计好了,这是她这一生,唯一细细谋划,深思熟虑后的计谋。 可是她的心里,却感觉无尽的悲哀。 一座牢笼,囚禁她自己和儿子的牢笼。  终于,要被她亲手给打开了。 第两百八十二章只因她是一位母亲 萧凤天最终还是妥协了。 贤王府跟萧家势均力敌,到时候再加上高家,皇上的偏颇,他不一定能护着心慧和青云平安。 他知道明珠郡主是故意说出来吓唬他,威逼他就范的。 即便如此,以明珠郡主的心性而言,几乎已经呈现半疯癫的状态。 他不敢冒这个险,于是便唤来了心慧和青云商量。 一如既往,以路不安稳为由,先打发柳成元他们三个先回定南府。 他们绕道苏州府,然后再回定南府。 萧凤天没有说,明珠郡主威逼的实情。 他对着李心慧和陈青云道:“贤王府跟萧家向来和睦,这件事她求到我这里来,我便打算帮一帮。” “我们先不带走高竟,我们在城外等着,她的暗卫会把高竟连夜送出来。” “我们接到人以后就走,她要回京跟英国公和离,一切顺利的话,年底就能到定南府接高竟了。” 李心慧和陈青云都有一些震惊。 陈青云第一时间就反对了,他皱着眉头,言词犀利道:“郡主完全可以把小世子送到贤王府,跟着我们走,不安全不说,而且隐患极大。” “日后英国公府追究起来,我们便是伙同郡主窝藏小世子,其罪不轻。” 萧凤天有些尴尬,他当然知道,不然之前他也不会拒绝了。 可拒绝了之后,若是郡主有心报复,随便在京城就能搅动风雨了。 最主要是,他要去边关了。 到时候,别人下黑手什么的,根本防不胜防。 帮助郡主虽然风险很大,可事情过去以后,只当是郡主受不了失去爱子的打击,又收了一个义子,到时候都和离了,高家根本不会管。 而贤王府和皇上,对郡主眷顾有加,自然不会看着她受一份委屈。 有她坐镇定南府,就算日后战场有变,他也可以放心了。 想到这里,萧凤天看向心慧,认真道:“心慧呢,你是否也不愿意?”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她道:“我想知道,是不是郡主带着小世子回去和离,小世子不可能跟她?” 呃? 萧凤天没有想到,心慧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高家的势力不弱,京城有十万兵马驻扎,其中有三万兵权是高家的。” “在阳城,胡志昌有三万兵马,知府都不敢惹他,所以在京城,除了皇上,萧家,几位王爷,就连张金辰都要看英国公的几分脸色。” “郡主再得宠,可高竟毕竟是高家的孩子,高家无错,无虐,无伤,高竟不可能被明珠郡主带走,而且她这次回去,能不能和离,还是未知数。” 李心慧一下子就明白了,郡主这几日魂不守舍,多思多虑。 想的竟然是带上孩子脱离高家。 高竟在杭州府三年,英国公都没有来看过一眼,明珠郡主只怕早就寒心了。 “先别急,我去见见郡主再说!”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假如郡主将来犹豫半分,我们都会陷入危机当中。” 李心慧认真道,她没有等萧凤天和陈青云挽留,立即匆匆去找了明珠郡主。 议事的厅堂里,剩下两两相望,面色凝重的两人。 “这件事风险这么大,不像是萧大哥的手笔!” “莫不是那明珠郡主还说了些什么威逼的话?” 陈青云问道,萧凤天向来都是稳重求胜。 这种风险性极高的事情,他一个人去做可以,不过他一向不会牵连他人。 此番让他和嫂嫂打头阵,着实反常。 萧凤天闻言,眼眸忽闪,心里低低一叹。 他就知道瞒不了青云。 “有利有弊,权衡之下,可做可不做。” “郡主如今只把高竟看得最重,你们护得住她的珍宝,日后她便会竭力相报。” “富贵险中求,旁的不说,郡主替你周旋几分,你那漫画,举国皆知不过月余,日后你想积蓄势力,也不过三五年就能成形,再过三五年,敢招惹你的人更是寥寥可数。” “而心慧在她的身边,安慰自然是有保障的,到时候你也可以安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再受制。” 话都是很动听的,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他的眼眸很暗,带着阴寒的冷戾,仿佛像是一个气势逼人的剑客一样。 嫂嫂的安危岂能儿戏? 他做的这么多,不就算希望嫂嫂可以永远陪着他? 势力再庞大,嫂嫂若是有什么万一,那他还不如就永远止步不前呢? “我坚决不同意!” 陈青云冷声道,气氛一时间凝滞下来。 萧凤天从窗花窗户往外看,已经看不到心慧的身影了,似乎有些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枯叶之味。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不及陈青云,他其实是希望他们接受这件事的安排。 可陈青云的反驳,又让他看到了自己的挣扎。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李心慧去了蘅芜院。 高竟睡午觉了,很香,小嘴堵起来,红红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明珠郡主坐在床前守着,捏着他的小手,舍不得放下来。 李心慧来的时候,她侧身笑道:“你说他以后会不会怪我,把他真正的身份给抹去了?” 走到床边,李心慧看着高竟平静的睡颜,那小模样,十分温暖人心。 “郡主已经决定了吗?” “身份,财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失去的是父亲。” “身份无需他人承认,财富可以自己积累,可是父亲,却要从他的人生里被划去了。” 明珠郡主闻言,眼眸暗了下来。 她捏着儿子的小手,感觉有点肉了,软软的,让她的心也跟着温柔起来。 “我想了很久,没有遇见你们之前,我想的是陪着竟儿一起去死。” “可遇到你之后,我发现太多太多的端倪了,竟儿还这么小,都有人暗下狠手,日后更甚。” “我防得了一个,防不了十个。” “这一次回去,我会好好收拾一番的,到时候受不了,要和离的人一定不会是我!” 明珠郡主的语气很平静,不过声音很凉,很冷。 李心慧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不过,她知道,女人一旦狠起来,基本上没有男人什么事情! “这件事,我帮你!” “不是因为你是郡主,而是因为你是一位母亲。”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明珠郡主意外抬首,她听得出,萧凤天没有将她威逼的那些话说出来。 这让她的心提起来,眼眸也跟着闪烁,面对着心慧那灼灼的眸光,显得心虚和感动! “无论如何,哪怕是你动用贤王府的人马也好,我要你保我身边这些人平安无事,尤其是青云。” “在你眼里,儿子是珍宝,可在我眼里,青云也是我的珍宝。” “我不能容忍,因为我的关系,而让他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李心慧的口气很严厉,不容抗拒的那种严厉。 明珠郡主愣了愣,好多年没有人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了。 可是莫名的,她却感觉很亲切。 她用力地点看点头,然后道:“你们离开的时候,我会派遣二十个暗卫护送。” “我处理好事情以后,就会来定南府找你们。” 李心慧闻言,皱了皱眉,眸光暗沉道:“你信我就不要让暗卫跟着了,不然日后查起来,还是有蛛丝马迹。” 明珠郡顿了一会,她抬首看着认真跟她谈事的心慧,忽然就想起她说的那句“珍宝”。 她愿意相帮,只因为她是一位母亲。 这句话,莫名让她心潮涌动,眼眸潮湿。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含泪道:“我信你!” 第两百八十三章嗯嗯嗯 萧凤天来楚府一趟,才住了两晚上,就要走了。 楚家人还在想着怎么能搭上话,弄一个隆重的接风宴啥的。 结果人家说走就要走,连行礼都提前收拾好了。 明珠郡主送了整整三车的谢礼,谢府的人见怪不怪,还怕萧凤天他们不收,又以谢礼的名义,送了两车。 等到他们车队出城的时候,像是商队一样,足足有八辆马车。 城外的长亭里,众人歇了大半天了,只为等明珠郡主的人送高竟过来。 入夜风大,他们又没有生火。 李心慧半靠在车厢里小憩,一旁挨着她的是青黛和青鸾。 耳畔的风声呼呼的,凉意四起。李心慧睁开迷蒙的睡眼,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酉时了!” “快来了!”青黛回道,等高竟一到,他们便立即启程。 李心慧颔首点了点头,车厢里很暗,她掀开帘子,只见车帘下竟然矗立着一道身影。 黑漆漆的,冷不防吓她一跳。 “青云?” 黑暗中,那人抬起头来,轮廓无比熟悉。 “醒了!” 陈青云看着他,黑漆漆的瞳孔跟夜色融为一体,泛着凉意。 李心慧被他盯得下意识一抖,心虚地低头道:“怎么不上车休息,外面冷。” “是吗?” “我怎么感觉不到!” 陈青云抬首,单薄的衣袖滑落腕口,李心慧见他那露出来的肌肤,立即警觉起来,他没有穿褙子和披风。 心里的火气腾地上来了,她哪里还顾得了心不心虚。 车厢里有一个包袱里,专门备了一件她的披风。 李心慧拧着包袱,二话不说就跳下了马车。 她绕至车帘下,发现他已经走远了。 那直挺挺的背脊僵硬极了,一眼就看得出在生气。 她追上前去,乌漆嘛黑的,差点摔倒。 他听见响动,没有回头,步伐却跟蜗牛一样。 等她追上,自然是好一通发泄。 “闹什么脾气呢,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加衣服?”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在着半路,让狼吃了你!” 她恶狠狠地道,连忙拿出披风给他围上。 陈青云抬眸,无语地转动几下。 把他丢在这里? 说得她好像是这车队的头领一样? 他嘴角撇了撇,却乖乖地没有做声! 等她把他围得厚实了,她伸手拉着他的手,然后往回走。 黑暗中,他看着她侧身的轮廓,不是很清晰,却足够让他看到了,那些担心和恼怒。 她这算什么恼怒,他不过是吹吹冷风而已。 可她现在做的,却有可能掉脑袋。 他想着,大手瞬间反握住她的小手,然后用力一拽…… “唔……” 黑暗中,她感觉自己亲到了他的唇瓣,她连忙往后退去,仓惶间,眼眸忽闪,手心发烫。 陈青云扣住她的手掌,死死的,就是不放。 像是一条蛇,被他握住七寸以后,不停地扭摆,企图逃生。 可他就是不放,她越是挣扎,他握的就越紧。 直到,她终于放弃挣扎了,转头,瞪着他! “好多人看着……嗯嗯嗯……” 她含糊道,那几个嗯嗯嗯,明显是让他意会。 可周围比他更能意会的人太多了。 陈青云还在回味刚刚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可是他却忽然听到了骨节咔嚓咔嚓的声音。 “呵呵……” 他忍不住轻笑道“嗯嗯嗯是什么意思?” 李心慧看着他还有心情调侃,当即上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只手伸向他的腋下。 “嗯嗯嗯……” “呵呵呵……” 陈青云忍不住发笑,不是因为她挠痒痒,而是因为她还在“嗯嗯嗯!” 她当真一点避讳都没有,那种暧昧至极的字眼,也是随口就来。 甚至于,还想教训他! “嗯嗯嗯,就是让你难受死了,嘴上喊停,心里却直呼还没有过瘾……” “唔……” “你捂我嘴干嘛?” 李心慧刚说到一半呢,冷不防被陈青云捂住嘴巴。 陈青云瞪大的眼眸闪过一丝哭笑不得的深意。 “你不说,好多人看着呢?” 陈青云提醒道,他连自己最开始想说什么,都忘记了! 李心慧闻言,皱着眉头补充道:“所以我才让你什么都不要说啊,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不过再担心都没有用了!” “生活多少都会有不如意,这样苦苦甜甜,不挺有意思的?” 陈青云突然想起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不过他又觉得没有必要说了! 他点了点头,随即道:“好吧,我们就是出来玩的!” “我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听你的!” “这样才乖啊!”李心慧伸手捏了捏陈青云的脸蛋,准备拉着他回车厢。 陈青云看着不远处的车厢,那车帘的缝隙透出一双犀利冷寒的眼眸。 他挑衅地回视一眼,再次把嫂嫂拽回身边。 “好像有什么声音,你听……” 陈青云的红唇擦过她的额头,继续出声! 好似无意而为。 李心慧感觉身体一阵酥麻酥麻的,一股氤氲的热气直冲脸庞,她低垂着头,好似听的很认真。 可陈青云却暗暗将手指压在她的脉搏上,“突突突……”的声音太明显了。他嘴角一翘再翘,隐匿在黑暗中的笑容,像极了黑夜中的迷失香! 萧凤天在车里快要把腰上的飞镖扔出去了,气死他了,陈青云这个腹黑阴险的龌龊小人,他算是看透了。 今早一出城门就要跟他同车,美其名曰,下棋找乐子。 输了几盘下来,便道没有点赌局提不起精神,于是便堂而皇之地道,要是谁输了,便五个时辰不能下车。 当时天都快黑了,他只当是最后一盘,陈青云赌气。 谁知道,这竟然是陈青云这厮设下的陷进,诱他入局。 他自然是输了,眼睁睁看着陈青云下车,去了心慧的车旁。 他是恨得心肺都跟着上火了,奈何,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亲亲密密,旁若无人地……“嗯嗯嗯”…… 萧凤天闭了闭眼,感觉一口老血即将喷涌而出。 “驾……” 夜色中,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陈青云和李心慧立即靠拢车厢,萧泽和萧沐也立即上前,准备探查一番。 片刻后,马车行至他们的车边。 是明珠郡主的暗卫驾车来的,高竟喝下了少量的安眠药,睡得很香。 暗低头叩拜,奉上书信。 萧泽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以后,交给了陈青云。 众人这个时候才点了火把,把整个车队照亮起来。 “确认无误,走吧!” 陈青云道,不能耽搁。 李心慧上了高竟的马车,没有想到,陈青云也立即爬了上来。 她愕然地瞪大眼眸,无语道:“你上来干什么?” 陈青云解下披风,坐直身体,一派谦谦君子道:“怕遇上查车的,到时候也好掩护?” “噗……” 赶车的萧泽立即就喷了。 大晚上,是星星查车?还是月亮查车啊?掩护什么呢? 李心慧听到车外萧泽的喷笑声,脸颊不自觉地红了。 她用脚蹬了蹬陈青云的大腿,羞恼道:“出去!” 陈青云见状,趁机一把楼了她的脚在怀里,淡定道:“我们关系亲密,别人不会怀疑的!” “于洲跟柴云都睡下了,萧大哥又喜欢一个人待着,我去了也是遭嫌弃的。” “哼!”不远处的车厢里,传来冷冷一哼! 萧凤天功力深厚,自然听得见陈青云在说什么? 那个无耻小人,今天他算是领教了。 等到明天,他一定让他好看! 哼! 踏马的,气死他了! 竟然,竟然,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在车上,被阴了一把! 李心慧听见冷哼了,眉头微微皱起,总感觉那冷哼带着讥讽的意味! 陈青云见状,趁机道:“你看吧,我没有骗你!” “除了你,还有谁会心疼我?” “下去,也是招人嫌的主!” 李心慧最不能听陈青云说这样的话,她心疼。 她立即大手一挥,爽朗道:“行了,夜里竟儿哭你也能帮我哄哄!” 陈青云趁机笑着颔首,放开了她的脚! 车队动了起来,暗卫们给陈青云竖起了大拇指。 这扮猪吃老虎的功力,强! 这阴他们老大的本领,强!  这忽悠陈夫人的本领,强! 第两百八十四章相依偎 马车摇晃起来的了,气氛似乎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外面骑马引路的,都举着火把。 车厢里透进一些光,昏昏暗暗的,大致能够看到车厢的轮廓。 很宽敞的马车,靠后的位置铺了一个小软塌,高竟睡在里面,呼吸声很绵长,小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了白白的两瓣皓齿,像小松树一样。 小小年纪,就要离开最亲的亲人身边。 李心慧的眼底多了几分缱绻,她伸手点了点高竟的小脸蛋,转头对着陈青云道:“他虽然不幸,却又是幸运的。” “比起被父母卖掉的孩子们,他至少丰衣足食,娘亲也会想法设法早点来陪他。” 小小的孩子,睡觉的时候,蜷缩成一团。 温热的,柔软的,有呼吸的! 李心慧给他掖了掖被角,眸光温柔而恬淡。 陈青云在一旁看着,心思微动。 他想,如果她做了母亲,一定是位慈母! 她会把孩子,宠成她最想看到的样子!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她的智慧。 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她的勇敢。 富贵和机遇并存,可抓到的人寥寥无几。 陈青云斜靠在她的腿上,闭上眼,任凭车身摇晃。 大腿上都是酥酥麻麻的,一摇一晃,似乎连他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膝上。 李心慧往后靠着车壁,突然有种,带了两个孩子的错觉。 她伸手给陈青云捏了捏颈椎,出声道:“要不我把车身再铺开一点,你也跟竟儿睡吧。” 陈青云闻言,翻身,头朝下趴在她的腿上。 “不用了,嫂嫂也睡不着,我陪着你说说话!” 李心慧看着他摆正的脖子,嘴角抽搐几下。 这是要让她好好给他按摩呢? 说话,说屁的话! 温柔的指尖在他的脖颈之处来回捏着,那感觉不要太舒爽。 陈青云享受地眯了眯眼,出声道:“那寇家跟阁老张金辰的关系特别亲近!” “可萧大哥……是这张阁老的女婿!” “呃?” 李心慧不懂青云的意思,这些事情她都知道的。 青云根本没有必要重复一遍。 除非,他还有话。 “萧大哥弱冠之龄还不成亲,据说是因为喜欢公主!” “胡说八道,没有的事!”萧凤天仍不住吼了一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陈青云这厮,竟然还在诋毁他。 呃? 李心慧更愕然了! 萧大哥这声音,怨气十足啊! 一个暗卫的身体刚好腾在半空,忽然就掉了下来。 “嘭”的一声,众暗卫下意识耸肩。 跌倒的暗卫泪流满面地表示,少将军不只是怨气啊,而是,杀气啊! “那你为什么不成亲?” 陈青云吼回去,一副死究到底架势! 李心慧闻言,用力拍了他一下。 “闭嘴,等会吵醒竟儿了!” “萧大哥的婚姻大事,自然有大将军和将军夫人做主。” “你一个小屁孩,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陈青云很委屈,嘟着红唇,眼含泪光。 他转头看她,十分伤感道:“我哪里小了?” “我虚岁都十五了!” “玉衡十四都有通房丫鬟了。” “你在暗示我给你买一个?” “没有,我是想说,我不小了!” “还小!” 这话题无法继续下去了,陈青云斜靠在车窗上,不说话。 他满腹怨气,怕一出口,就跟她吵起来! 李心慧懒得理会他的小孩心性,转头靠在高竟的枕边,昏昏沉沉地睡了。 陈青云等了一会,确定她睡熟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他与她面对面地靠着,他看着她熟睡中的睡颜,丝毫没有防备和紧张。 松缓的眉头,恬淡柔美的面容,浅勾的唇瓣,卷翘的睫毛,好似一副仕女图,让他忍不住静静地看着,看着…… 两个人都睡着了,很香,夜晚赶路,他们距离杭城五十里以外便停车休息了。 此时除了赶车的和领路的,基本上都睡着了。 暗卫们聚在车顶,也开始小憩休息。 萧凤天一直遵守约定没有下车,不够他撩起车帘,一直听着边上车身的动静。 呼吸起伏均匀,三人皆是如此,渐渐的,他心中的怨气散尽,不知不觉,也陷入睡梦当中。 李心慧后半夜的时候,感觉身体有些凉。 她找被子盖,找啊找,拉了半天没有拉到。 迷迷糊糊的,她挨着一个热源睡去,睡梦中,她还自己跟自己说,好温暖,好舒服。 陈青云被她拱啊拱,给拱醒了,他看到她缩了缩身体,似乎很冷。 他立即将之前解下的披风给她盖上,然后给高竟掖了掖被角,伸手搂着她睡去。 两个人卷缩着腿,拥抱着,依偎着取暖,然后盖着不厚实的披风,沉沉睡去。 天色灰麻时,鸟雀之声四处叫唤着。 山林里,清晨还沾染了霜气。 冷冷的,也亏了那些暗卫们早就习惯了,长康和孟达都是卷缩在车里睡的。 高竟第一个醒来了,他晚饭时就睡的,睡之前,他娘跟他说了很多很多。 可高竟始终是孩子,醒来看不到娘,立即哇哇大哭。 李心慧和陈青云都被吵醒了,两人下意识看向小小的软塌,只见高竟坐在上面,脸颊上挂着泪珠,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浓浓的不安和惧意。 “呜呜,娘,我要娘!” “呜呜呜,姨姨,我要娘!” “我要娘……” 高竟哭得很厉害,一抽一抽的,显得很伤心。 李心慧连忙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用额头蹭着他的额头,温柔道:“不哭了,不哭了,竟儿,你娘会来的!” “你这么乖,她又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丢下你呢?” “乖乖的不哭,姨姨带你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然后等你娘来接你好不好?” 高竟的身体挣扎着,左右摇摆,十分激烈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姨姨是坏人,我要娘!” “我要娘!” “呜呜呜……我要娘陪着我!” 李心慧的心里很难过,她之所以帮明珠郡主,最怕的就是母子分离。 眼前高竟的反应让她知晓,这件事无论怎么做,对高竟都是一种伤害。 贸然离开娘亲的身边,高竟一时无法适应。 好在李心慧有耐心,继续抱着他哄道:“娘亲说了没有,要来接你的!” “她是你娘亲,她最疼的人就是你,所以你要相信她啊!” “她会来的,一定会,姨姨保证!” “要是你娘不来,姨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可是现在不行,我们要先等你娘办完事情,我们回去以后,她就办不成了,而且还会有危险,就像竟儿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会很痛苦,很痛苦的!” 高竟是个会听话的孩子,他很聪明,也很敏感。 他娘跟他说了很多,有些他明白,有些他不明白。 可是他知道,姨姨说的是对的,他不能回去。 “呜呜呜呜……” 高竟哭得很厉害,小孩子的哭声最揪人了。 尤其高竟还有心疾,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可只有李心慧一直抱着他轻哄着,丝毫没有提,他身体不好的事情。 只是一遍一遍地跟他说,他娘很爱他,只是很短很短地分开,以后都不用分开了! 高竟从一开始的大哭,到抽泣,到最后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折腾一早上,他们的马车已经从杭州府到了桐乡县。 大家找了酒楼歇息的时候,李心慧留在车上照顾睡着的高竟,没有下车。 青黛他们去打包吃食,装水,备下干粮。 萧凤天看着下车的陈青云,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冷意,他大步而来,陈青云款步而上。 两人对峙时,只听萧凤天冷哼道:“哼,无耻小人!”  陈青云闻言,勾唇一笑,悠哉悠哉地回复道:“呵呵,手下败将!” 第两百八十五章救人 “你……”萧凤天一时词穷,脸色被噎得涨红。 “我如何?” 陈青云笑道,一副我很知礼守礼的架势! 萧凤天气得吐血,正要动手,只见李心慧掀开车帘,皱着眉头道:“你们吵什么呢?” 陈青云瞬间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一下子又钻进了李心慧的马车,并道:“嫂嫂,萧大哥想打我!” 萧凤天:“……” 他感觉胸口已经喷血了,止也止不住地狂喷! 呃? 李心慧下意识看向萧凤天捏得紧紧的拳头。 “呵呵……” 萧凤天强颜欢笑,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咬牙切齿道:“误会,误会,我只是想让他跟我乘一辆马车,和我下棋解闷而已。” 李心慧转头去看陈青云,只见陈青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后怕道:“我不去,昨天他下棋下输了,在车上一整天都不好意思下来!” “今天要是再输,估计会打我!” 萧凤天:…… 突然想打死这死小子怎么办? 李心慧:…… 听起来,到像是真的一样? 陈青云:…… 呵呵,小样,跟我斗,情商略低了点! 众暗卫:少将军,别挣扎了,越挣扎,死得越难看! “萧大哥也跟我们一辆马车吧,我给你们两个当裁判!” 李心慧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萧凤天眼眸一亮,立即道:“好的,我这就来!” 陈青云眼眸一暗,嘟囔道:“不要,好挤!” 萧凤天抬眸,斜倪了他一眼,冷声道:“呵呵,嫌挤你下去!” 陈青云移开眸光,先在车里找一个舒服又靠近嫂嫂的位置。 萧凤天紧接着上车,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说挤也不挤,尤其明珠郡主备下的马车,本就奢华宽敞。 李心慧特意给他们两个人摆了棋盘,然后跟高竟盘踞在小榻上。 陈青云和萧凤天像模像样地开始下棋,高竟还睡着的,李心慧掀开车帘,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开胃的小吃。 结果小吃到是没有看到,看道一个衣衫佝偻,脏兮兮的男人坐在一个板车的旁边,他的眉眼很好看,浓密斜长的眉峰,一双深邃明亮的丹凤眼,红唇薄厚适中,轮廓俊逸秀美,十分耐看。 板车上放了诊病开方的木牌子,似乎是用炭屑写上去的,字迹很隽秀飘逸,自成一体,十分好看。 更为难得,有位老人来诊病,没有宣纸,他用炭屑在小木牌上写了药方,因为字体较大,李心慧远远边看了个清清楚楚。 药材不多,是化痰止咳的,用的都是便宜有效的药。 李心慧看得来劲,大半个头都伸出去了。 那个老人给了他三文钱,他收了一文。 他那装钱的破钱袋瘪瘪的,一眼就能探究到窘迫之境。 李心慧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世道艰难,可男子总比女子更容易让人信任。 她放下车帘时,只听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道:“又是你,打不死是不是?” “快走快走,大半个桐乡到处都是你的狗窝,再不走,小心让你进大狱。” “嘭”的一声,板车似乎被推到了。 李心慧再洗掀起车帘,只见那个男子被人推在地上,那板车就压在他的身上,而围着他的两个四个壮汉的脚都踩在板车上,暗暗用力。 李心慧见那个男子的嘴角都吐血了,眼眸阴翳万分,迸裂刺骨的寒意道:“你们这些寇家的走狗,下场一定比我凄惨得多!” “嚣张的利爪已经伸进铡刀里了,等着吧,地狱的大门已经打开了!” “啪,啪!” “找死呢!” 一人目露凶光,伸手给了那个男子两个耳光。 李心慧见他们那脚还使劲用力踩,恨不得弄死那个男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心慧当即一下子拂开了眼前的棋盘,二话不说就冲了下去。 陈青云和萧凤天只听棋子哗啦一声,全都掉在车下去了。 他们愕然地对视一眼,连忙下车跟上。 “助手!” “你们这群人渣,仗势欺人,恶毒狠辣,畜生不如。” 李心慧冲过去,怒骂道。 那四人见是一个小妇人,还挺漂亮的,当即就转身对着她走了过来。 可刚走两步,立即挺住了。 因为他们看到那小妇人身后,立即聚拢了十来个人,还有几个男的手里握着长剑,一看那气势就知道是来历不凡。 他们四人见情况不对,对视一眼,眸光闪烁着,想跑。 可那身形一动,萧沐的身影瞬间挡在他们的前面,手里的长剑出鞘,闪着寒光。 “咳咳……” “多谢搭救!” 躺在地上的男子咳嗽着,吐了一口鲜血,看起来虚弱无比。 李心慧连忙弯腰去帮他把身上的板车推开,陈青云和萧凤天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他们把男子扶起来,这个时候才看到,原来他的双腿都是断了的,绑着木板固定,可却因为板车的重压之下而移位了。 “先找间厢房,估计得找个大夫来看看!” 李心慧道,看得出眼前的男子还有内伤。 “咳咳……不用……不用了!” “在下周亦明,多谢几位搭救。” “我会些浅薄医术,可以自己处理的。” 周亦明摇了摇头,害怕连累他们。 萧凤天见他说话清晰,言辞有礼,知道不是那等流落街头的赌徒。 他力气大,弯腰将人抱进了酒楼。 酒楼的老板见状,不敢接收,挡在门外十分抱歉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这人乃是杭城周家药堂的公子,因为跟寇家作对,这才轮到这个下场。” “那四个人是寇家在桐乡商铺里的伙计,他们人多势众,几位一走,小店惹不起啊!” 李心慧转头,看着那四人被萧沐教训得在地上起不来的样子,对着萧凤天道:“算了,反正我们也要走的,先抱上长康他们的车里。” 萧凤天点了点头,眼眸阴沉一片。 掌柜讨好地笑了笑,很心虚,很为难。 上了马车以后,萧泽重新给周亦明加固木板,又喂他喝了点水,吃了治内伤的药丸。 他们时常在外行走,处理这等伤势手到擒来。 李心慧之前不曾察觉,此番瞭望着一条繁华的街道,寇家商铺外的寇字招牌显眼至极,一条街,几乎占了一半。 “钱财多了,身后有大树靠着,下能打压商贩,上能结交官府,如何能不猖狂?” 陈青云听到嫂嫂这番感触的话语,当下便道:“蜈蚣的爪牙再多,终究是活在黑暗之地。” “一日见光,大多都在别人的药酒里。” “寇家大势已去,嫂嫂不必为那等龌龊之人烦心。” 萧凤天见心慧那冷肃的眸光,紧绷着的面色,知道她在为刚刚寇家伙计仗势欺人烦闷,更为酒楼老板势力眼气愤。 他上前一步,认真道:“我已经飞鸽传书让胡志昌私下做了安排了,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 “杭城的寇家,已经如瓮中之鳖。” 李心慧见他们都过来安慰她,当即轻笑道:“我没事,仗势欺人的,哪朝哪代都有,不奇怪!” “既然我们遇到这位周公子,也算是有缘吧,带他一起走,苏州府再做打算。” 萧凤天和陈青云哪有不肯,刚好这时吃食也打包好了,大家重新开始上路。 不过临走前,萧凤天让萧沐去了一趟桐乡县衙,当天下晚,寇家所有在桐乡的门面铺子,全部被封。 摇摇晃晃的马车伴随着城里的吆喝声响了起来,桐乡跟乌镇很近,他们想了想,最后绕道去了一趟乌镇。 乌镇的景色很怡人,垂柳一一,两岸临河。 夕阳斜落时,那拱桥有一半倒映在水中,有一半陷落在余晖里。 色彩斑驳,明丽动人。 下榻酒楼以后,李心慧抱着高竟,一路顺着那河岸游览着,夜色渐深,巷子里的酒家热闹起来。 大红色的灯笼,布满酒菜的船房,以及那四方楼梯下的喧嚣。  这真正让她领会了,江山水乡里面的柔美和繁华。 第两百八十六章下旨查抄寇家 李心慧带孩子特别有耐心,高竟渐渐的,随着周围的景致,以及她的讲解而慢慢归于平静。 虽说笑容少了,可至少不哭不闹了。 客栈里的小阁楼里,陈青云和萧凤天推开窗,看向那站在拱桥上抱着孩子的女子,残红的余晖照耀在她的脸庞上,有明媚的光,有黯淡的影。 可她就站在哪里,面对孩子,笑得柔柔如风。 好比柳条浮动水波,那种似娇似媚神情,忽然就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她指着桥头的石狮子,风雨侵蚀过的狮头在她的手下细致地抚摸着,她在跟高竟说话,说得兴志高昂之处,眉飞色舞,遏制不住地亲吻着高竟的脸蛋。 高竟缩在她的怀里,脸颊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她身后跟着的青黛和青鸾,其实也很美,妙龄女子,芊腰素素。 可莫名的,她却显得更加吸引人的眸光,浑身上下散发着绰约风姿,举手投足,皆是温婉明媚。 陈青云发现隔壁房间,萧凤天也推开窗户看着嫂嫂的时候,他道:“萧大哥不要看了,她是我们陈家的人!” 萧凤天看着下面的心慧,再看看无耻的陈青云,“嘭”的一声,他用力关上了窗户,暗生闷气。 陈青云见状,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转身下楼,美其名曰,陪嫂嫂带孩子。 萧凤天跟着他们走了一路,一路就没有好过过! 陈青云其实也忙,所谓游玩,大多都是嫂嫂陪着高竟,带着长康,青黛,青鸾,他们几个出去。 萧泽和萧沐忙着帮陈青云宣传漫画,寻找大的书斋谈合作,陈青云忙着画漫画,自从嫂嫂的点拨以后,他还专门画孩子喜欢的那些猫猫狗狗。 算算日子,寇家的证据已经抵达京城了。 而此时,他们已经在苏州待了三天,接下游玩寒山寺,虎丘,狮子林等等古迹游览点。 周亦明的身体渐渐好转,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多是卧床休息。 这一路,他渐渐知道了救他的这些人很是不凡,光是护卫就比寇家那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好了不知道几百倍。 更为让他慌乱的是,陈公子隐隐跟他透露了寇家即将被铲除的消息,让他养好身体以后,回杭城,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周亦明做梦都在想这一天,所以更加专心养病,心里也大约知道,自己遇见了贵人了。 高竟已经彻底放松下来,沉浸在每日都不一样的景色和人闻风情当中。 可此时的楚家,却乱成了一团。 小世子病了十来天以后,身体受不住,就这样夭折了。 明珠郡主大受打击,关了蘅芜院谁也不让进。 楚府的人急得嘴角长泡,连忙让人上京报信。 只当之前小世子是回光返照,病了好几年了,谁也没有指望能真正好起来。 小世子这一夭折,郡主自然是没有理由待在杭城了,楚府的人连小小的金丝楠的棺木都准备好了,在小世子夭折后的第五天,明珠携带着小世子的棺木,返京了。 与此同时,京城中掀起了一阵不比成王事件小的风云。 冬月初三,依旧是如同往日那般,大臣们卯时就依旧进了宫门。 可今日大家眸色都有异样,好似怀揣了一件烫手山芋,丢也不是,捂也不是。 上朝后,气氛很压抑。 因为大家都还跪着,可皇上没让平身。 众人心里咯噔咯噔的,暗道不好,皇上一定是知道那满大街印得到处是的寇家犯事证据。 张金辰低垂着眼眸,一缕暗芒闪耀着。 今日一早,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进了宫门了。 这猝不及防的一手,却是光明正大地阴他? 到底是谁? 张金辰的眸光暗暗扫视着,最后落在了镇国大将军萧庭江的身上。 “嘭”的一声,皇上的拳头狠狠地捶在了龙案上。 众人的心下意识一抖,跪得那个叫恭恭敬敬。 “成王的案子,你们查不出来!” “一个小小商贩,竟敢鱼肉百姓,痛下杀手。” “可这背负了几十条人命的案子,你们竟然敢给朕压到现在?” “杭城总兵胡志昌的折子,入京一月有余,无人与朕提起!” “压折子,压案子,压人命官司,很好!” “来人,将刑部一干人等,上至刑部尚书,下至刑部狱卒,通通革职查办,押送大理寺由贤王亲审。” “至于寇家的案子嘛,张阁老跟朕说说,谁来审理合适?” 高位上的皇上冷声道,睥睨威严的眸光阴沉沉的,凌厉万分地扫视着下面的群臣。 上一任刑部尚书刚刚下台不过三月,这一任的,上台不过三月…… 众人眼睁睁看着刑部一干人等被拖下去,那声音又是求饶又是喊冤的,可皇上不为所动,更别提他们这一群不敢动的。 皇上阴鸷的眸光一直盯着张金辰,老练如张金辰也开始不安起来。 他立即毛遂自荐道:“回禀皇上,此事积压已久,滋事体大,微臣不才,愿一人揽下!” “嗤!” 萧庭江站起来,嗤笑一声。 他将自己手里的折子递上去给皇上,嘴里不屑道:“阳城一个三品总兵都动不得一个无品无级的寇家,刑部一个二品大员都不敢公开接审的寇家,终于轮到了一品大员张阁老的手中?” “张阁老,阁老,阁老,莫不要倚老卖老,算算年纪,你比老夫还小几岁呢?” “那寇家为何敢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是你张金辰的表亲,已被罢免的大理寺少卿,流放的前刑部侍郎,原嘉兴同知,现杭州知府,累累罪状,诛心证词,摞摞罪证,为何不敢提交刑部审理?” “一个寇家就能搅动敲响京城官僚世家的门梁,不知道张阁老作何感想?” 下面,张金辰涨红着脸,眸光森冷。 一向跟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萧庭江竟然出面了,说是为了寇家,为了胡志昌,打死他都不信! 萧庭江那等人,向来不喜插手属下事宜,曾经扬言,只保无人敢欺,不保政绩有著。 他叮嘱过寇大海,万万不可招惹萧家。 一个胡志昌还不可能,那到底是谁? 寇大海这一次踢到的铁板到底是谁? 张金辰急思苦想的时候,高位上的皇帝被萧庭江一声老夫给震动得胡子都抽搐几下。 他瞥了萧庭江一眼,随即对着张金辰道:“这件事证据确凿,你还想去查什么?” “来人,传朕旨意,杭城寇大海一家,男丁全都斩首示众,女眷充入官奴所,终生不可赎回良人身份。” “张金辰监斩,萧庭江查抄,一干涉案的家奴,伙计,全都一律绞死,罪无可赦。” “至于你的罪嘛,大理寺和贤王,会给朕一个交代的。” 皇上对着张金辰道,嘴角露出凉薄的讥讽。 贤王去查,那就是皇上亲查。 张金辰的心沉了又沉,知道寇家已经大势所趋,而他,也将受些苛责! 下朝后,张金辰还有些头昏脑涨的。 郭方毅靠近他道:“阁老,这件事,只怕是寇家得罪萧家了。” 张金辰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就是不对! 他接到刑部尚书的暗示,寇家又犯事了! 这一次跟胡志昌对上,有点悬! 他当时大手一挥,不以为意,既没有让他压着,也没有让他处理! 只是书信一封,让寇大海找好替死鬼! 萧庭江的手段不会这么迂回,若真是寇家惹到他了,根本不回经过胡志昌的手! 至少当时就打上门去了! 到底是谁? 把整件事操控到人尽皆知,皇上不给他留一丝颜面,让萧庭江如此当众奚落他?嘲讽他? 手里还握着那些罪臣,甚至于杭城知府吴宝庆给的罪证,若无官职,如何可能? 若有官职,朝中如今还有谁跟他暗中作对,而他又不知道的?  张金辰彻底陷入了迷雾当中,心思沉重! 第两百八十七章返回定南府 寇家被抄家砍头的消息流出以后,几乎所有人都很震惊。 当然,除去某些得知内情的人,比如周亦明。 彼时他正站在苏州府的城外,目送那长长的车队离开。 他握着手里的信件,银票,以及一些契约文书,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重生的错觉。 陈青云他们正式踏上归程了,一路上再也没有耽搁,主要想在腊八之前到。 腊月初的时候,张金辰因为寇家的事情受牵连,摘了大学士之位,摘了礼部尚书,降为礼部侍郎。 一声阁老是不敢再喊了,可张金辰在朝中的势力,却没有受到多大的波动。 主要是张金辰老奸巨猾,让人办什么事,只意会不言传,更没有留下笔墨信件。 张金辰亲自斩断自己的臂膀,眼看着自己的姨母,表弟妹,表侄女等等充入官奴所,他私下安排了自己的官员去将寇家的女眷暗中买出来,结果却被告知,所有寇家的女眷,都被萧家的人买走了。 如果之前萧家铲除寇家的动机是寇家的人得罪了萧家,那么此番萧家的行为更让人不解。 萧庭江的为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不牵连无辜。 这件事,到像是萧家想一手拦下来,为他人遮遮掩掩。 张金辰到底没有动手继续查下去,一来萧家在前面掩护,而来皇上盯得也紧。 可等他能够着手调查的时候,却已经错失了最佳的时机,而陈青云也非今日的陈青云。 当然,这些乃是后话! 且说寇家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刑部一干官员贬的贬,罢的罢,又是一场人心惶惶的复杂局势。 可皇宫中,勤政殿内,皇上却拿着暗探送来的信函笑得眉头舒展,面露七分愉悦,三分赞赏。 秦公公在一旁奉茶,眼眸闪过异动,嘴角含笑道:“什么事情值得皇上这般开心?” 皇上闻言,将信封压下,转头对着秦公公道:“齐瀚向朕举荐一个人顶替他的位置,说这个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朕之前不信,可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懂得借力打力,将盘踞江南一代的寇家彻底铲除了,还让张金辰亲自断这一臂而不知何人所为?” “更为让朕痛快的是,从头到尾,他如同一个隐形人,让张金辰这只老狐狸知道有一双手暗中操控,却不知道这双手来自何人?甚至于还在朝中暗暗查探,呵呵,果真青出于蓝!” “就是当年齐瀚对上张金辰,都是要吃点暗亏的。” 秦公公难得见皇上如此夸赞一个人,他眼眸一转,心思微动道:“莫不是那位……” “嗯,就是那位阳城学子中,试卷唯一被换的一位。” 皇上的手敲击着桌面上的信件,眼眸幽深犀利,冷光如刀。 秦公公当即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半响,秦公公给皇上研墨,只见那封发往定南府的书信里,有着醒目的“英国公府”四字。 秦公公感觉眼眸被刺了一下,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腊月初六的时候,紧赶慢赶的陈青云等人,终于回到了定南府城。 久违的气息都散在了寒风里,耳边呼呼的声音里伴随着起伏的叫卖声。 马车入了阳城,众人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干净的石青色街道,两旁繁华的官街铺子,还有那挑夫小贩等等,虽说那面容陌生,却总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一切,恍如昨日。 李心慧抱着高竟,掀开车帘看着。 一路说说笑笑,好似归家过年,总有几分欢喜愉悦的心情。 萧泽先去书院报信,因此他们的马车刚刚到了书院的正门,只见齐院长和齐夫人,以及一众熟悉的丫鬟管事都聚集着,翘首以盼。 “吁……” 马车停下,前面的陈青云,萧凤天,于洲,长康率先下车。 柴云和孟达在阳城分道回了总兵府。 胡志昌如今很忙,皇上又赏了一大片的地,他准备都用来种葡萄和玉米,丈量规划,买藤根,种子,到处都是事。 原本还想留陈青云他们在阳城过腊八的,可陈青云不想回来过年太仓促,而且过完腊八,萧凤天也要赶往西北。 大家商议一番,这才按时回了定南府。 齐夫人挺着一个大肚子上前,身边的两位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搀扶着。 李心慧把车帘拉开,抱着高竟下了马车。 齐夫人愕然,瞪大眼睛,眸光落在心慧那笑容满面的样子。 片刻后,那眸光转移到高竟的面容上。 很漂亮的一个小娃娃,眼睛又大又亮,圆圆的,皮肤很白,很精瘦的孩子,不过小脸上却有着肉肉的酒窝,特别讨喜。 “这……这谁家孩子?” 齐夫人问道,她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这几人在路上捡的。 李心慧抱着高竟上前,只见齐夫人的肚子都已经高高耸起,尖尖的,显得她并不是很胖,只是略微丰韵。 “这是捡来的小宝贝,叫竟儿。” “竟儿,叫奶奶!” “奶奶!” 高竟的声音软乎乎的,特别好听! 齐夫人挺着一个大肚子,顿时被羞燥得掐了李心慧一爪,恶狠狠道:“你这个闹心的,我这辈分也太大了点!” “哈哈哈……” 大家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气氛一时间融洽无比。 众人拥簇着,大家往北苑而去。 分别已久,陈青云猜师母跟嫂嫂有话要说,便主动接了高竟过去,以新漫画为诱饵,抱着往前先走一步。 齐瀚招呼萧凤天和于洲去书房,长康要忙着去找陈赖皮了解酒楼和院子的情况,萧泽和萧沐忙着搬行礼,一时间,好似大家都各忙各的,热闹非凡。 齐夫人和李心慧慢慢从园子里走回去,腊月里,路滑,李心慧一路都挽着齐夫人的胳膊。 齐夫人看着她恬淡的侧颜,白皙粉嫩,散发着柔柔的光,一点瑕疵都没有。 嫣红的唇瓣,盼目生辉的大眼,小巧的鼻子,精美的轮廓,似乎,比原来更加漂亮了。 气度更稳,更显贵气。 齐夫人暗暗点头,心里那点不安和愧疚稍稍散去。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不想提了,只道:“你给你娘盘的那个小铺子,大厨房那帮三脚猫的,一人凑几个菜,还真开了一个小馆子,生意很好!” “书院放假,你爹也过去帮忙了,不过隔两日就过来打探消息,说是等你来,接你回去过年!” 李心慧欣慰地笑着,没有想到,她娘和大哥竟然把馆子开起来了。 虽然不如她预想那般,可至少比干苦力和农活强多了。 “我那院子和酒楼,空了这么久,可惜了!”李心慧道。 齐夫人闻言,眸光微闪,不过片刻后,拍了拍李心慧的手道:“你们那院子跟酒楼,都建了仓库了。” “张家和柳家合力,让出了一大块地,重新给你们建了一个大的三进院子,还有两层的大酒楼,外搭一个三层的小阁楼!” “还跟之前一样,不过比之前大了三倍不止。” 李心慧愕然,她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 她顿了顿,忽然有种暗芒在背的感觉! “当初,那酒楼和院子是不是……被烧了?” 她语气颇为平静地问道,当初在杭州府,那些人连客栈里面有人都敢放火。 更何况,当初她一个空的酒楼和院落? 很多细节联系起来,李心慧一猜一个准。 齐夫人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 “烧了,有一具焦尸,徐知府猜测着,应当是纵火犯。” “柳家和张家拿了你的秘方,生意很快就做起来了,那地皮是换来的,建院子和酒楼的钱从净利银子里面扣。” “他们两家有意示好,连牌匾都做好了,你什么时候想开张,接了红绸就是!” 李心慧颔首,心里有些惆怅,波动却不大。 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再难的坎,过去了,也不过就是一阵风。  院子大了,酒楼大了,日后他们的势力总是会慢慢变大,她希望青云早日立起来,这样陈府的匾额,才能有威慑人心的作用。 第两百八十八章见亲人 大家在车上颠簸了二十多天,自然是非常疲倦。 一顿丰盛的晚宴过后,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东厢房死了人,齐夫人忌讳,让心慧带着高竟搬到园林中的独立牡丹院去住。 睡一觉,第二日的腊月初七,大家都很忙碌。 长康跟陈赖皮跑了一圈,把新酒楼,新院子,全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太满意了,三进的主院带一个独立小院。 陈赖皮裹着一件书院里统一发的袄子,双手搓在袖口里,脸颊被冻得通红,眼眸却一亮再亮。 “你走了以后,院长和夫人说要重建,你当时留下的那些图纸都还在,张大哥也做得顺手,什么都按照原来的,不过尺寸放大了些。” “今年开张是不行了,不过过了初六,鞭炮一响,里面什么都备得齐全。” 长康出去历练一番,眼界和气场自是不同。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陈赖皮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以后学算账,当掌柜!” “我当大厨,让我师傅好好休息休息,坐着数银子就成。” 陈赖皮闻言,低头笑了笑,憨憨的。 长康见他那傻样,拥着他,两个人大冷天去喝了一碗热酒,吃了一碗热面,这才一起回了书院。 柳成元,张华,谢明坤提前回的定南府,此番听说陈青云他们回来了,立即登门。 三人是送账本来的,短短三月有余,他们三家投进去的银子已经回本了,而且还大赚了一笔。 很多远商年前都跟他们签了很多订单,有的甚至于怕抢不到货,连全款都付了。 陈青云没有看账本,他瞥了一眼三人双眼冒精光的样子,无语道:“还有什么事情?” “子恒,那些漫画都是你画的对不对?” “我之前就在你的房间看到过,现在市面上卖得最火的就是它了!” “你看能不能……” 谢明坤试探道。 陈青云摇了摇头,认真道:“不能!” “这件事你们不用想了,不过你们愿意画,我到是可以教你们!” 谢明坤三人立即兴致缺缺,现在市面上也有高仿的,不过那言语一点都不逗趣。 人家点明了,要“恒远居士”画的。 “子恒啊,过完年,我爹让我去京城国子监就读了!” “我也是!” “我也是!” 陈青云闻言,连头都没有抬,出声道:“走好!” 那三人的嘴角抽搐着,最后一点离别愁绪都没有了。 三人沾着陈青云的光,如今因为家里涌入大笔收入,还有举人的功名而显得备受瞩目。 漫画的事情,他们也就是问一问,家里的人都不知道那个人是子恒。 他们也不打算说,子恒信任他们,他们不能辜负这一份信任! 李心慧晨起吃了早膳以后,带着高竟去了南街上的小馆子。 她看到他爹系上围裙,在切菜。 她大哥架着锅,在翻炒。 她娘一边上菜,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客人很多了,都摆到外面来了。 李心慧抱着高竟,不好帮忙。 青黛和青鸾见了,撸起袖子就帮忙洗碗。 杨素珍感觉眼睛有点花,怎么就突然来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给她干活呢? 她抬起头来,才看到女儿抱着一个精致的娃娃在门外站着,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你这死丫头回来了?” “老李,老李,别切了,女儿回来了!” “林子,你妹妹回来了!” 杨素珍扯着嗓子喊道,众多客人跟着回头,只见那门口站着一个美妇人,又抱着一个娃娃。 只当是过年了,嫁出去的女儿回来送年礼的。 李光庆搁下菜刀走了出来,李林子把汤锅架在火上,连忙出来了。 “我看看,没瘦啊,胖了!” “这丫头,倒哪儿哪儿都能睡着!” 李林子调侃道,他知道之前铺子被烧的事情。 多少跟妹妹离开定南府有关。 此番再见,他心稳了,笑容也更亮眼。 李光庆在这种场合,一般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重新铺开了一个桌面,然后道:“想吃什么,让你大哥做!” “他现在能炒好几十个菜了!” 李心慧抬首看着她大哥油光满面,大冬天光着膀子的样子,笑了笑道:“那行,上拿手菜吧!” “好勒,夫人等着,小的立即就做!” 李林子假意用围裙擦了擦桌面,一副小二谄媚的样子。 一旁的青黛和青鸾都笑了,夫人的这个哥哥,可真有意思! 那心性,跟孩子一样! 李光庆接着去切菜,杨素珍只管收钱,上菜收碗都有青黛和青鸾。 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对着李心慧道:“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细皮嫩肉的,干这粗活娘都心疼。” “等过了年,就招两个跑堂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生意做起来了,人手不能缺。 一缺就容易乱套。 “到时候把店面在盘宽一点,我再把酸汤的制作秘方跟你们说,就做特色的酸汤火锅,那个又快又不费事。” 说到盘点面,杨素珍立即就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银票!” 李心慧拽着她娘的手,出声道:“你拿给我,我还拿去给你们接着盘大一点的。” “留着吧,就当是女儿给你们的养老钱!” 杨素珍闻言,心里高兴! 她不像相公,很矫情! 她觉得把女儿养这么大,孝敬她一些是应该的,若真的不懂得孝敬,她估计连笑地笑不出来了。 “人家有的三两五两是孝敬,你这是聚宝盆,娘这一辈子就没有这么松快过,想着以后再也不用为钱愁了,娘这心里就踏实了!” “乡下人,穷怕了都这样!” 杨素珍不以为意。 李心慧听了这话,心里也觉得踏实! 她摸了摸娘亲那布满老茧的手,温柔道:“没事,不去想那些了!” “等把生意做大一点,再给我哥娶房媳妇,什么都好了!” 杨素珍闻言,悄声附耳到道:“你大哥看上的是独女,我跟你爹正为这件事发愁呢?” “人家有点钱财田地,也看不上我们家,说是让你大哥入赘。” 李心慧听出了娘亲口中的不情愿,她只有大哥一个儿子。 不论有几个吧,在他们的眼里,入赘就是一个贬义词。 李心慧抬首看着大哥翻炒时的利落,长相俊美,皮肤偏黑,身体高大健硕。 端的是一表人才。 再加上日后小馆子火热,不愁说不到媳妇。 可怎么也要他自己喜欢才行。 “大哥很听话的,你们就别担心了!” “等你们关门过年了,我在劝劝他!” 李心慧道,想到时候探探大哥的口风。 杨素珍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儿子什么都不跟他们两老说了! 她也是希望女儿去探探口风,这要是有什么鬼主意,他们也好提前知晓! “青云年纪还轻,这一次不中,还有下一次呢!” “让他别灰心,横竖你们以后衣食不愁,考不中也没有关系!” 杨素珍宽慰道,在她看来,秀才也是很体面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不敢让高竟迎面吹风,一直挡在风口上。 高竟看着这位奶奶说话特别有意思,一直专心地听着,也不多话。 杨素珍见他乖巧伶俐,仍不住摸了半两的碎银子给他! “小公子真可爱,拿着去买糖吃吧!” 高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拿碎银子给他! 他伸手接过去,捏了捏,觉得特别有趣! 他拿银子给李心慧在眼前过了一眼,然后紧紧捏着,傲娇道:“我的!” “呵呵!” 李心慧失笑,亲了亲他的脸蛋道:“是的,你的!” “这是齐院长亲戚家的孩子吧,小心点带,孩子金贵得很!” 杨素珍叮嘱道,转而又想到自己女儿守的是望门寡,连个孩子都没有! 她轻叹一声,对着李心慧道:“一直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还是回来吧!”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杨素珍见她不想多说这个话题,心里又是一叹。 第两百八十九章一对 腊八节自然少不了腊八粥,齐夫人特意吩咐了厨房,不让李心慧去劳累。 腊八粥熬好以后,先是祭祀了祖先,然后是神灵。 李心慧抱着高竟站在廊檐下,天已经很冷了,气息都是冷冽的。 可她莫名有种熟悉感,好似那腊八粥氤氲的热气都在她的心里一样。 李心慧抱着高竟去了陈青云的厢房,他正在忙碌地整理漫画订册,房门是开着的,厚厚的帘子挡住了冷冽的风。 “咚咚” 敲了敲门框,里面立即传来陈青云低沉好闻的声音道:“请进!” 李心慧抱着高竟进去,房间里烧了暖炉,十分舒服。 高竟一看那桌面上都是小漫画,立即扑腾着要下去。 李心慧莞尔,将他放下。 陈青云趁机将自己作废的画纸都挪到高竟的面前,含笑道:“别急,都是你的!” 李心慧拿了陈青云整理好的一册新漫画在看,非常有意思,是专门为孩子画的。 漫画讲的是,过年了,有一个孩子收到了一颗金豆豆,他上街的时候,谁都想要骗走他手里的金豆豆,可孩子非常聪明,几次三番都没有上当,相反,到最后明白了,金豆豆才是最珍贵的。 “怎么会想到画这个?” 李心慧笑道,不过画了十来张,可每一张都让人有期待,好似害怕孩子的金豆豆就这样被人给骗走了 陈青云低头看着高竟认认真真一张一张翻看的样子,愉悦道:“昨晚竟儿回来以后,手里就一直拿着半颗银子,我哄了半天他才给我看一眼,生怕我抢了似的,当时就有了一点灵感了。”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含笑的面容,剑眉星眸,唇红齿白,轮廓似乎更深邃了,透着自信卓然的光芒。 她仍不住嫣然一笑,开心道:“懂得就地取材就证明已经出师了!” “很好,接下来打磨打磨语句的表述,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 陈青云翻开漫画,上面还有很多留白的地方。 比如他模仿孩子的口吻,心道:十个灯笼换我的金豆豆,肯定是我的金豆豆贵,不能换。 可商贩的地方,他却没有写。 李心慧看得逗趣,提笔在空白的商贩头上写着:快啊,快啊,再慢被人看到就要被打了! “噗!” 陈青云能够感受到一点意境了,商贩的急切和心虚。 他仍不住赞叹地点了点头,随即揭开第二张。 孩子站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添了添舌头,想吃,满眼渴望。空白处写的是:能换几个糖人呢? 商贩是一位老爷爷,他递给孩子一根糖人,没收钱。 不过空白处却也没有写,李心慧当即填上:哎呦喂,金豆豆买糖人,这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 第三张,卖山货的在炒栗子,可香了,孩子守着不肯走,然后拿出了金豆豆。 卖山货的眼眸一亮,瞬间包了一大包递给孩子。 孩子没接,数着砂锅里的栗子,一颗,两颗,三颗…… 他问商贩:我一颗能买多少颗栗子? 商贩顿时挠了挠头,答不上来,心急似火。 李心慧提笔,在一旁写道:这哪儿来的傻孩子,有得吃不就行了,摊子都能买下来,我哪能数得清楚呢? “呵呵!” 陈青云闷笑,他其实已经抓住了精髓,就是一个人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是要逗趣一些! 让人有眼前一亮,而又不落俗套的感觉! 接下来,两人又合力填了一些! 李心慧道:“我来跟你商量的,我们年前搬出去,大年三十也好祭拜神灵,供奉祖先。” “明日送萧大哥他们离开以后,我们便去宅院看一看,缺什么,该添置的,比如被褥等等,都要先洗过晾晒。” “虽说是按照之前的建,可宅院大了,基角宽,有些地方不如意的提前改了再搬进去。” 陈青云之前就在盘算了,又怕嫂嫂想留在书院过完年。 此番听她想早点搬过去,早已欣喜若狂,哪里有半分不愿。 他当即道:“明日我陪嫂嫂去细细看过以后,我们再行斟酌。” “我听长康说,还有独立的一栋小院,若是竟儿的“娘”来了,也好有一个落脚点。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商量一番,一拍即合,当即开始着手安排。 萧凤天和于洲第二日就要走了。 吃完腊八饭的时候,萧凤天看着齐瀚叫走陈青云以后,特意去见了李心慧。 他这次回京,真正去搜罗了不少礼物。 其中有一件,最得他心。 李心慧的牡丹院很宽敞,客堂里烧了好几个暖炉,热乎乎的。 青黛和青鸾又上了热茶,点心。 萧凤天坐在主位的下方,真正有种登门拜访的感觉。 李心慧只当他是来辞别的,还以茶代酒,出声道:“祝萧大哥此行顺利,早日归京。” 萧凤天爽朗一笑,浅酌一口热茶,随即将自己准备的离别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西域女王曾经用过的防身匕首,削铁如泥,你带在身边,必要的时候,用来防身。” 李心慧愣愣地接过去,她的心有几分雀跃的狂欢,她想她根本无法拒绝这样一份礼物。 匕鞘上镶满了绿宝石,匕首的握柄处也镶满了绿宝石,跟匕鞘上的一模一样,浑然天成,仿佛一体。 只是在握柄的顶端,还另外镶了一圈红宝石还有三颗紫色的大宝石。 拔出匕首,上面竟然有金色的纹理,那纹理如箭头一般,越往下,越锋利,相反,越往上,越贵气,上面是纹理是一尊王冠。 雪白的光,金色的纹,刺眼的宝石。 华丽确实华丽,可绿色又素雅沉静,美得端庄大气。 更重要的是,匕首十分锋利,李心慧将那匕首直直对着桌面落下,没有用力,可那匕首还是穿插到了桌面当中,隐隐还有坠落之势。 “真是大开眼界!” 李心慧赞叹,不过她转而一想,或许萧凤天会更需要它。 她将匕首跟匕鞘合在一起,递给萧凤天道:“战场上瞬息万变,萧大哥应该比我更加需要它!” 萧凤天闻言,立即从腰间抽出另外一把。 跟她这个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那便是,他那上面镶的宝石是黑色的,其他的宝石一样,显得杀气凌冽,锐不可挡。 “一对?” 李心慧有点意外,她没有往那个方面想! 可萧凤天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其实只有这一把黑色的,绿色的还是从他爹库房里搜罗出来的。 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跟他这个很配。 当然,他也还选了其他的,比如什么精致的玉簪,碧玉手镯等等。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带在身上的,唯独只有这把匕首。 “你若是介意……” 萧凤天压低声音,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李心慧哪里介意那些没影的事情,她当即开心地收了起来,随即莞尔道:“谢谢萧大哥了,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小巧别致,带在身上又不引人注意,必要时却能给人致命一击,防身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萧凤天抬首看着她,只见她像个小姑娘一样,拿着匕首就试着别在腰间,那欢欢喜喜的样子,分明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他扯着僵硬的嘴角,笑了笑,眼眸的光却忽然黯淡下来! 看着陈青云的时候,她的眼眸里有光,柔柔的,宠溺之意溢于言表! 看着他的时候,她的眼眸里一样有光,亮眼的,坦荡之意清晰入目! 萧凤天感觉胸口有东西哽着,他不是很舒服,涨涨的,酸酸的,有点痛! 可是他下意识选择忽略,站起来,寒暄辞别! 他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风很冷,很凉! 他回头,看见她站在帘子外面目送他,挥了挥手,不带一丝挽留!  萧凤天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如同这比雪更冷的风,看不见,莫不着,可却真实地,肆意地,吹拂着他的面容,让他的神情更冷,眼眸更寒,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到无法自已的痛苦! 第两百九十章经年旧事 书房里,齐瀚难得亲自烫杯泡茶。 师徒二人围着烧水的小炉子坐着,齐瀚泡了一壶上好的九曲红梅。 茶水太烫,师徒二人都没有去端。 齐瀚将京城送来的信件递给陈青云看,随即道:“你也见过那玉符了,为师并非真正致仕!” “成王确定是自杀的,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皇上表面上震慑几位王爷,不过私下里却罢免了几个官员。” “其中就有阳城知府的蒋文英贬到了广西桂林府治下兴安县当县令,吏部的文书不日即将下来。” 陈青云眼眸微微一暗,他倒是没有想到,连蒋文英都受到牵连! 他淡淡地抬眼,眸光幽幽地看着老师,半响,似笑非笑道:“我当初不过是存心一试罢了?” “我爹的才华不输于您,为何连考四次,十二年都没有中过?” “这些年您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现在我连举人都考不上,一个从小由您教导到大的人,十二岁就能中秀才的人,怎么就连一个小小的举人,最末的名次都考不上?” “可竟然是跟高家有关?” 陈青云还没有跟老师和师母说出高竟真正的身份,其实也不能说!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 “你爹的事情,我其实早就怀疑了!” “这一次,你不中,让我更加肯定了!” 齐瀚的语气十分冷戾。 正是因为当初他查觉端倪,才会将陈青云收在他的门下,潜心教导。 他就是要看一看,这幕后之人是谁? 可惜他查了多年都没有头绪,当年从保定府逃难来的陈家,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人他不知? 他只查到保定府当年有户姓陈的人家,被强盗一夜之间杀了十三口人。 然而是不是陈青云祖父的至亲,却是不敢肯定的。 “老师,这件事,让我去查吧!” “京城如今动荡不安,皇上未必有心思关心一个小小阳城的秋闱解元花落谁家?” “成王贪污的证据确凿,景王在边关置身事外,权利的倾轧之下,又会有新的势力注入。” “现在不是入朝的好时机,三年后,若是景王独树一帜,便可以一试!” 从来没有中立不倒的官员到最后还能笑傲四方的,在中举这件事上,他对老师有了隐瞒,这是他愧对老师的地方! 皇权更替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站队。 可现在,没有人值得他去冒险,所以他让余江去保定府了! 齐瀚看着爱徒面色寡淡,深邃的眼眸透着一丝冷冽的光亮。 好似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秋闱之事,仿佛对他没有造成一点影响。 齐瀚拿过那信纸,放在煮水的炉火中烧了。 恰逢这时,萧凤天敲门进来。 他周身带来了无数寒意,好似在寒风中矗立已久。 陈青云怔了怔,眸带疑惑。 他给萧凤天倒了一杯热茶,出声道:“萧大哥跟老师慢聊,青云先走一步!” “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萧凤天饮下热茶,平复内心起伏的心潮,试图松缓紧绷的面色。 他看着红火的炉子里,眸光忽闪,似乎有些纸屑的灰烬。 “之前于洲飞鸽传书给我,说是你的试卷被阳城知府蒋文英调换了。” “我让人查了阳城二十年历任的知府,说来也怪,这些人全都跟京城的定国公府高家有些关系。”  “而高家曾有一位姑奶奶嫁给了当时的永宁侯陈梓毅,这个人你们一定有些映象,他就是昌顺十七年三元及第,声名显赫的状元郎。永宁侯世袭三代,到了陈梓毅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代了,他娶了当时鼎 盛时期的高家嫡女。可惜两人成亲多年,无子,而后永宁侯英年早逝,家产尽数落在了高家的手中。” “若说高家跟姓陈的有牵扯,唯独查出这个。” 萧凤天说完,看向陈青云。 陈青云皱起了眉头,一个保定府的陈家他还没有弄清楚,又出来一个京城永宁侯府陈家? 萧凤天也觉得奇怪,他随后道:“高家在京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世家,如果真的有仇,以高家的势力完全可以斩草除根。” “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目前为止也只能打探出这么多?” “同样是姓陈,这只是我的猜测,具体的还要慢慢查。” 萧凤天看向陈青云,眼里有着提点的深意。 陈青云明白,萧凤天的意思是,他可以从明珠郡主这里入手! 陈青云皱着眉头,心里很是震惊。 他出生时,他爷爷已经过世了。 他爹对以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曾祖父是一位读书人,学识很深,可惜英年早逝。 他祖父逃难到陈家村,便没有再考。 等到他爹连考两场不中就带着遗憾与世长辞了,他爹每每说起,很是自责。 再后来,他爹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叮嘱他要懂得韬光养晦。 “这件事一时半会查不出来,不过阳城知府换了,他们若是在春闱上动手脚,那代价未免太大!” “多谢萧大哥费心了,横竖还有三年,且行且看!” 陈青云的眸光幽幽暗暗的,好似有什么主意! 萧凤天见状,点头颔首。 “三年后,若是阳城知府有变动,我会在京城给你安排一个名额!” 陈青云面上不显,心里却闪过一丝动容。 萧凤天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算得上是一位懂得知恩图报的君子! 相比于他,磊落得多! 第二日,萧凤天和于洲没有等众人起身相送,便一乘轻骑,策马而去。 李心慧捏着手里的一些止血生肌,跌打损伤,痢疾皮疹的药方,有点呆愣,她这离别之礼还没有送出去呢? 最后还是萧沐后面追去,一直追了五十里才追上。 齐夫人知道李心慧和陈青云想搬出去,留了几次,最后反而被他们说服了。 她月份大了,也不能为他们操练几分,到是让丫鬟婆子帮忙做被褥枕头什么的,不让他们去外面买。 腊月里,许多商铺都关门了,其实也买不到什么? 无非就是炭要管够,暖炉,厚帘子,一一备齐。 陈青云陪着嫂嫂,两个人带着青黛,青鸾,萧泽,高竟,长康一起逛院子,长康拿笔,哪里需要改的,哪里需要拆的,一一记下。 二门外一般都是下人住的,建得中规中矩,不用改。 垂花门进去是正院,跟之前一样,左右耳房,西厢房,东厢房,盥洗室很宽敞,往后还有一个院子,跟正房一样。 一般是给年长的父母居住的,可她和青云又没有长辈。 之前院子小,跟青云一个院子,如今有两进正院,自然是她住里面那个,青云住外面这个。 青云若是待客,也可以避开与她碰面。 右边是一个小小的花园,里面也有一栋独立的小院,和有一个三层的阁楼。 建得比之前的大气,好看,当然,比起北苑来说,只能算是园林一角。 “很好,基本上变动不大,我带着青黛和青鸾住后面一个院子,就叫“慧怡堂”。 “主院里这个,你自己斟酌。” 陈青云闻言,眉头下意识蹙起! 他摇了摇头,沉凝道:“慧怡堂不好,就叫“慧怡轩”!” 李心慧没有意见,反正都是这几个堂,轩,斋,榭,院。 陈青云眼眸忽闪,嘴角轻勾道“我的就叫“譞雲斋”,那栋小院取为:“漪澜小筑”!” 李心慧愕然,看向青云时,只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只当自己会错意了! 刚刚,她竟然感觉青云念“譞雲”二字时,多了一份缱绻的温柔! 长康一一记下,最后连酒楼包厢都看了。 修整的地方零零碎碎的,长康记了不少。 有些字他写不来,直接用图代替。 陈青云见了,又亲自指点一番。 按照进程,他们在腊月二十八之前能够搬进去。  定南府一片欣欣向荣,欢喜度腊月的时候,英国公府却是一片死气沉沉,透着枯木凋零之感。 第两百九十一章故意激怒 英国公府传承已有百年,底蕴深厚,子嗣昌盛。 到了高鸿这一辈,光是嫡亲的兄弟就有五房,还不算其他庶出。 明珠郡主当初看重高鸿,那也是高鸿俊美无俦,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从三个哥哥当中脱颖而出,承袭爵位! 可惜她一向自傲,自以为自己出身高贵,端庄美丽必然能够让心爱的男人为之倾心,丝毫不知道,原来也有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时候! 明珠郡主带着小世子的棺椁回来的时候,整个英国公府的震动不大,仿佛早就知道,这个小世子根本活不长久。 然而平静的风暴在小世子下葬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明珠郡主先是收拾了一干国公府里丫鬟婆子,然后将矛头对准了高鸿的宠妾,林姨娘。 林姨娘曾经是太仆寺丞的女儿,可惜后来闹出了跟高鸿珠胎暗结的事情,父亲被罢官,而自己也委身成贱妾。 又是一日,天色灰麻,地面上还透着湿冷的寒气。 可穿着夹袄,围着披风的林姨娘却已经跪在了明珠郡主的正院前。 左右两边有大大的铜缸,养着几株蔫蔫的睡莲。 暗色的琉璃瓦顺着屋檐滴落了些许露水,伙房的几个小丫头端水的端水,煮茶的煮茶,忙得直哈气。 龚嬷嬷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那跪在地上的林姨娘,啐了一口,低声问着身边的丫鬟道:“跪了多久了?” “小半个时辰了!” 龚嬷嬷闻言,朝着郡主的寝内走去。 明珠郡主穿着素色的袄子,立起的领口有着雪白的狐毛领子,衬得青丝披散下的她小脸白皙细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好似真正的明珠一般,散发着熠熠光辉。 她抹着润肤的香膏,神情闲适悠哉,可眼眸却透着一股子狠戾的决绝。 龚嬷嬷掀开珠帘进来请安,明珠郡主便道:“往她的脚下泼些冷水,以免国公爷的火气不够大。” 龚嬷嬷闻言,立即吩咐下去。 几盆冷水浇在林姨娘的脚下,她的双膝和大腿都湿透了,浑身冷得发抖,唇瓣发青,面色发紫。 明珠郡主盛装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被惊悸日夜折磨,夜寐不安的儿子。 她斜倪着地上的人,眼里好似冰锥一般,直射而去。 “高鸿有本事护得了你,可谁让他没有办事护着你爹娘呢?” “心痛到想死的滋味,我会让你一一品尝的。” “来人,把她弟弟的手送上来!” 明珠郡主厉声道,暗卫立即现身,将一只断手扔在林姨娘的面前。 那断手都僵了,皮肉翻滚,夹着骨渣凝血,林姨娘看了一眼,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倒。 刺鼻的血腥味,深深袭来的恐惧,弟弟的前尘,父母的殷切希望……一切都没有了。 林姨娘看着那只断手,一直看着,那确实是她弟弟的,上面还有一颗小黑痣。 “周宜,你不得好死!” 林姨娘忽然爬起来,咒骂一声,神色癫狂。 明珠郡主抱着暖炉坐着,身边的人立即上了好几个火盆,生怕她冻着。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姨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道:“给我打她二十板子长长记性,一个贱人也敢直呼本郡主的名字?” 立即有侍卫拿着专门打脸的板子上去,“啪啪啪啪……” 二十板子,用力重重打下,林姨娘的脸肿成猪头,牙齿也随着血水飞溅而出。 她“嗡嗡……”的声音痛呼着,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明珠郡主从头到尾坐着喝茶,嘴角含笑,眼眸阴翳。 等到侍卫都打完了,她确定这个林姨娘不会说话倒她的胃口以后,她便上前走了两步,看着伏在地上跟死狗一样的林姨娘,冷声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很隐蔽,我都不知道?” “你以为我的儿子死了,你的儿子就能上位?” “你以为,他有多爱你?”  “整个国公府现在除了我的人,他的眼线遍布,可他为什么没有留话要救你……”明珠郡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阴翳的眸光变得很森冷,直视着林姨娘涣散愤恨的眸光,冷哼道:“哼,那是因为,权势 比你重要!” “当初他只需要跟我皇伯伯说,他早已心有所属,我跟他的婚事就成不了。” “既想坐稳国公之位,又想拥抱美人,这世间,哪有如此完美的事情?” 所以,最后娇妻变成了母老虎! 美妾成了风流债! 明珠郡主讥讽着,眼里的笑意更冷! 可这时,那位姗姗来迟,威风凛凛的英国公高鸿来了。 一身朝服未换,一双官鞋子大步流星。 紧皱的眉头,怒目而视的眸光,扭曲的面容,凉薄的唇瓣,她看着,却恍惚看到了一只披着狼皮的畜生。 她冷笑着,心里嘲讽着自己,当初竟然看上了一个为权势所驱使的小人。 “周宜,你疯了!” “婉月一再忍让,想不到你咄咄逼人,竟然还敢动用酷刑?” 明珠郡主闻言,看着那个男人心疼地抱着怀中的女子,那阴霾遍布的杀意,对着她直涌而来。 明珠郡主居高临下瞥了高鸿一眼,随即冷声道:“我本就是毒妇,动用酷刑怎么了?我还没有杀她呢?” “高鸿,你我夫妻,日日相对,别说是动你一个小妾,就是在你汤碗里加点毒药,我也是做得出来的!” “你们二人情深似海,活着让我百般折磨,不如死了双宿双飞!” “周宜!” 高鸿警告性地呵斥一声,眸露寒光! 明珠郡主直接瞪视着他的眼眸,恶狠狠地,一字一句道:“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我恨不得毒死你们这对狗男女陪葬!” “你想为她出头,可以啊,明天我将她的爹娘剁碎喂狗,后天再剁碎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直到把你也剁碎了!” 高鸿冷不防被明珠郡主周身豁出一切的煞气震慑到了了,长子夭折,她竟然就跟疯了一样! 他不怕明珠郡主,可是他不得不忌惮贤王和皇上。 高鸿暗暗握了握拳,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要忍,说不定过些天她就好了。 可明珠郡主继续讥讽道:“别装出一副心痛她的样子,要知道她有今天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堂堂的千金小姐,跟你一个国公爷两情相悦,本可以明媒正娶当夫人。” “结果你竟然来勾引我,让我心悦于你,成亲后还继续与她勾搭成奸,珠胎暗结。” “高鸿,你这种人叫衣冠禽兽,畜生不如。” 高鸿实在是骗不了自己,眼前这个叫周宜的女人已经疯了,她已经准备撕破脸了! 什么叫做他勾引她? 若不是皇上突然赐婚,他都想过,会娶她! 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高鸿放下怀里的林姨娘,上前一把抓住周宜的手腕,厉声道:“毒妇,我休了你!” “来人!” 周宜吃痛,立即叫人! 她身边那些护卫和暗卫,都出自皇宫大内,高鸿被围攻,很快不得不放开了周宜的手腕。 憋屈又冒火的高鸿忽然明白,他是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了!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今天必须震慑于她,不然以后自己在国公府都将会失去家主的威严。 高鸿立即让人拿了笔墨来,当着明珠郡主的面前写下休书。 明珠郡主拿过去一看,立即随手一撕,嘲讽道:“够了高鸿,你这些伎俩我都懒得入眼。” “我们的婚事是我皇伯父亲赐的,没有他老人家的玉玺印下,你写再多都是笑话!” “而你,本身就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笑话!” 明珠郡主说完,看着高鸿冷冷地笑,那笑容鄙夷又傲慢,仿佛高高在上,如同女王一般! 高鸿心里的大男子主义终究还是受不了了,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爱妾,还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 再看看眼前的恶妇,当即大喝一声,怒吼道:“周宜,今日不休了你,我……”  明珠郡主闻言,立即更加大声地吼斥道:“高鸿,今日你休不了我,你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第两百九十二章和离 高鸿骑上高头大马的时候,迎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恍惚,刚刚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休了周宜,然后他要进宫。 周宜的毒言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高鸿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他终于清楚地知道,那个女人的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甚至于,恨不得他去死!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有些娇气,有些傲慢,可却大方知礼,懂得讨他欢心! 看着他的时候,眼波流转,媚色骄纵。 高鸿还在回想往事的时候,明珠郡主的车架已经超前一步了。 她掀开车帘,冷笑道:“国公爷,麻烦骑快一点,我可不想还没有和离,就当寡妇了!” 高鸿冷冰冰的心再一次受到了伤害,他信周宜敢和离! 可是皇上呢,贤王呢? 怎么可能,就此跟高家增大嫌隙! 高鸿好似找到了一些主心骨,到时候在皇上和贤王的面前,他还可以趁机把明珠郡主所作所为,恶言恶语都说出来! 到时候说不定是这毒妇被申饬一番。 想到这里,高鸿终于策马奔驰起来! 车厢里,明珠郡主将钗环都卸下来,头发散开,脸颊扑了些许白粉,面容看起来素稿极,哀哀欲绝的神情更是惹人垂怜。 可她深邃的眼眸极冷,只听她对着龚嬷嬷道:“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 “一块床板都不要给我落下了!” 龚嬷嬷的眉头抽搐几下,微微低着头,恭敬道:“都按郡主的吩咐,我们的马车一出国公府,他们就立即往新宅院搬。” “就是当初王妃提前送来的盆栽都搬了!” 明珠郡主闻言,心里这口恶气才稍稍出些! 很快,夫妻二人都进了皇宫! 腊月里,夫妻吵架,向来劝和不劝离。 贤王和王妃还没有到,世子爷也没有到,皇上看着沉默不语的高鸿,又看看哭得眼睛都肿了的侄女,自然是心里怨怼。 他要是没有记错,宜儿这孩子去了杭州府三年,高鸿都没有去看过一次! 想到这里,皇上的心里更加不满了! 高鸿见周宜一进皇宫就开始哭,连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说,心里总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皇上那眸光意味深长,一下又一下地打量着,高鸿又变得心虚起来,好似这场夫妻之战,自己没有半点胜算一样! 可分明,他之前很有底气的! 高鸿狐疑着,总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等到贤王,贤王府,世子爷以及世子妃都来的时候,高鸿后知后觉,自己被周宜带沟里去了! 皇家是周宜的娘家,他竟然跑到妻子的娘家找说法来了! 暗暗握了握拳头,高鸿当即拉下脸,率先道歉道:“宜儿跟我在闹别扭,都是我的错。” “皇上,岳父,岳母,大哥,大嫂,这都是我的错,竟儿走了,宜儿心里难受,是我没有体谅她!” 周宜暗暗掐了掐掌心,疼得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她扑倒在贤王妃的怀里,当即大哭道:“母妃……呜呜……母妃带我回家,母妃带我回家……” 贤王妃心都要碎了,哪里管什么高鸿伏低做小! 她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对着高鸿就冷声道:“国公爷严重了,你身份贵重,什么体谅不体谅的?” “横竖你们现在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本宫先带宜儿回去!” 高鸿哪里肯,现在不把人弄回去,到时候去接,显得更丢人! 他当即对着皇上跪下,忏悔道:“皇上,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当好为夫之责!” “可宜儿终究是微臣的夫人,年底还在王府,外人多有猜测微词啊!” “国公爷就别说那些虚的了,我家小妹不在你们国公府三年,我看你们国公府的日子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竟儿不在了,我看你们国公府一点影响都没有!” “可怜我那外甥,只怕连爹的样子都记不清楚吧?” 贤王世子讥讽着,好似早就看透了高鸿这个小人! 明珠郡主就是哭,任凭爹娘和大哥大嫂,皇伯伯分别跟高鸿周旋,或警告,或奚落,或甩冷脸子。 周宜一直哭,眼见高鸿已经被磨得没有脾气了,她看准时机,立即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一把金剪刀! 她想也没有想就往自己的身上扎去,贤王见了,吓的肝胆俱裂,连忙帮她打掉! 皇上也被吓住了,高鸿也呆了! 贤王妃和世子妃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虽然被打掉了剪刀,可是因为太锋利了,还是刺伤了明珠郡主胸口的位置! 那个地方有血汩汩地冒出来,贤王妃惊叫着,大声道:“太医,太医!” “宜儿,宜儿!” “宜儿,宜儿!” 接连都是叫声,可周宜却笑着,好似一朵开败的海棠,泛着一丝黑色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地狱里的幽光。 她从地上捡起了尖刀,不顾还在流血的身体,然后道:“竟儿死了,我也不打算活了!” “那个贱人害死了我的竟儿,我就要杀了她,谁拦着,我杀谁!” “高鸿算个屁,国公爷了不起啊,不过是一个为了权势地位可以置自己亲生儿子不顾的畜生罢了!” 周宜说着,说着,又哭了! 这一次是真哭,撕心裂肺的,哭得全身都在抽搐! 她看着因为担心她而走下龙椅的皇伯伯,泪光闪烁,哀哀欲绝道:“宜儿该听话的,皇伯伯说得对,他不是良人。” “可宜儿那时还小,不懂什么叫做良人。” “这个人,新婚三月便跟养了外室,这个人,对我的儿子置之不理,这个人,包庇维护杀害我儿子的凶手!”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明珠郡主说完,便举着剪刀对着高鸿冲了过去,她其实知道杀不了高鸿,不过她就是要大家都知道,她跟高鸿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果不其然,世子立即上前拦住了她。 接着立即夺了她的剪刀,吩咐宫人快叫御医。 高鸿被周宜这一手给惊呆了,他有些恍然地站在一边,直到御医进来。 可周宜根本不让御医包扎,她越是挣扎,原本已经凝住的鲜血又流了出来,她还穿着素稿一样的衣服,那颜色十分醒目。 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对着御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慢慢走近周宜的身边,然后轻哄道:“宜儿,有什么委屈跟皇伯伯说,你这桩婚事是皇伯伯做的主,若真过不下去了,皇伯伯自然会让你和离。” “可你不能糟践自己的身体,你这样让皇伯伯的心里难受。” 高鸿听到皇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真正明白了周宜的意图! 她是真的想和离! 光明正大的和离! 高鸿的瞳孔闪烁着,眸色深深地变了! 他紧绷的面容闪过一丝厉色,上前一步对着周宜道:“竟儿没有了,你就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宜儿,我们还年轻,还能有很多孩子的!” “乖,让御医来包扎伤口,你想回王府住就回去,想回来的时候,我再去接你!” 高鸿放宽策略,可此时已经没有人理会他的话了! 周宜更甚,她的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那手沾了血,她就用带血的手指着高鸿,一字一句道:“我宁愿死,宁愿削发为尼,也绝不愿意再做你的妻子!” “当年身怀竟儿见红,我一直以为竟儿的心疾是我造成了,可原来竟然是……是我吃了不利于胎儿的药物。” “竟儿出生,身患心疾,太医跟我说,无药可治,后患无穷,却没有跟我说,竟儿会死。” “是后来,养在府里那帮庸医跟我说的,竟儿活不过弱冠!” “是那帮庸医,被人买通,包括在杭州府的大夫,也被人买通了,用药把我的竟儿治死的,丝丝缕缕,以为天衣无缝吗?” “哈哈哈哈,天在做,人在看,高鸿,我的竟儿是死了,可是那些庸医还活着,那些接触过竟儿的人还活着,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高鸿这一生,也许都无法忘怀周宜癫狂的一幕。 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产生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真实道,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长子! 早有预谋的周宜拿出了她暗中查探的口供,一场夫妻闹剧划下帷幕,他跟她和离了。 和离书盖上玉玺的时候,高鸿还是懵的。 直到她看到周宜畅快的笑,那笑容太明媚了,明媚到刺痛他的眼睛! 然后他看到周宜拿着和离书,仰头喷了一口血,软软地倒了下去! 接下来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因为世子爷将他暴打一顿,直到打昏了他! 高鸿本以为,过上几个月,也许,丧子之痛过去以后,他会再见到周宜,会有一丝奢侈的希望,她笑着走过来,挽着他的手,温柔地叫他相公!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周宜年前离京,不知行踪的消息! 第两百九十三章欢喜过年 腊月二十八搬家,腊月二十九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好。 腊月三十的时候,正式过年了。 长康领着陈赖皮在宅院的里里外外贴对联,青黛和青鸾帮着李心慧在厨房打下手,大年三十,饭菜自然是要丰盛一些。 陈青云带着高竟在门外徘徊,高竟的眸光远眺着,希望能够看到他娘的身影。 可惜两个人等了一上午,陈府的大门前却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高竟撑着小脑袋,小小的身体缩在厚实的棉袄里,鼻子有点红了,可还是不想走! 陈青云感觉脚都冻麻木了,他拍了拍高竟的小屁股,出声道:“竟儿,要不我们回去吧!” 高竟摇了摇头,他不要回去! 他要等娘,娘说了,会回来跟他过年的。 “青云叔叔,我们再等一会,就一会好不好!” “我娘说过的,她会来的,她不会食言的。” 陈青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倔强的神情跟他年幼时一样,仿佛等不到,就不会甘心一样! 长康和陈赖皮出来擦拭匾额,两个人抬着楼梯出来,冷不防看到大门外站着的陈青云,十分意外。 不过一看到他怀里的高竟,立即就释然了! 这几日高竟闹着要娘闹得厉害,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公子,快进去吧,我师傅说要摆桌供奉了!” 这种事情,当然是男丁来做比较好! 陈青云点了点头,看着垂头丧气的高竟,出声道:“我们先进去一会,青云叔叔忙完了,再带你出来等你娘!” 高竟知道青云叔叔有事,可他的眸光还是舍不得收回来! 磨蹭一会以后,他了点点头,道了一声:“好吧!” 他们转身往大门走去,这时只听一阵跶跶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高竟下意识回头,陈青云立即驻足。 他们的宅院在码头边上,大过年的,码头边除了守仓库的长工,根本没有人来! 陈青云抬首看去,只见余江策马而来,穿着厚厚的大袄,带着雪毡帽,一副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样子。 高竟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可马蹄声显得多了起来,一连串,好似车队。 陈青云意外地聚拢眼眸,只见那车架十分豪华,而且后面还跟着四五辆马车。 嘴角微微抽搐几下,陈青云还未出声,只听见高竟道:“是我娘,是我娘的马车!” 最前面的马车一下子掀开车帘,明珠郡主恨不得立即扑到儿子的身边,她的眼眸含着泪光,却闪烁着喜悦激动的光芒。 她的车架还未到跟前的时候,余江下马,勒了勒缰绳,压低声音对着陈青云道:“我们都先去了书院,碰了头就一起来了!” 陈青云颔首,看着余江老练许多的面孔,转头对着长康道:“先带余江去洗漱,一会就吃饭了!” “好勒,余大哥这边请!” 长康连忙上前招呼,陈赖皮在原地站了站,直到那车队上前,他这才不好意思地凑了过去,希望能帮上点忙。 明珠郡主是秘密出京的,她知道竟儿的身份根本瞒不住,所以在拿到和离书就告知了父母真相,带着身边的亲信,离开了京城。 贤王夫妇自然是又气又恼又心疼,还得帮她瞒着,收拾尾巴。 简直就操碎了心! 明珠郡主前脚刚刚出京,后脚皇上就拿到了事情真相的始末,包括高竟假死等等。 皇上的嘴角抽搐着,看到“定南府齐瀚入仕弟子陈青云协同寡嫂鼎力相助,平西将军亲自护送离开!” “寡嫂……上一次陈青云针对寇家,也是因为这个寡嫂吧?” “想不到他们叔嫂二人……感情也如此深厚!” 皇上合上贤王上的密折,眼眸里的光渐渐变得孤寂起来! 一旁的秦公公面露哀切,不敢多言。 气氛一时沉凝下来,仿佛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痛苦! 过了一会,只听皇上清冷道:“查一查高家当年跟陈家的恩怨!” 秦公公愕然的瞳孔收缩一下,透着一种无法捉摸,却觉得理所当然的眸光。 他点了点头,悄然退出外殿,吩咐随时等候的皇宫暗探。 漪澜小筑是为明珠郡主准备的,可她带的人太多,后来直接甩了三十人去包了客栈,只带了日常侍候她的龚嬷嬷,采薇,采荷,准备暂居漪澜小院过完年,再行打算。 有了明珠郡主的加入,李心慧便开了两桌。 女眷跟孩子一桌,男子一桌。 大家都吃得很欢乐,高竟也吃了不少。 明珠郡主看着儿子能够正常进食了,并且还吃了不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把儿子抱在怀里掂了掂,发现还掂不动了! 愕然的眼眸满是惊喜,她捏了捏儿子长了些肉的脸蛋,转身对着李心慧道:“我准备让竟儿认你做干娘!” 李心慧十分意外,她挑了挑眉,推辞道:“不用了,我一个寡妇……” 明珠郡主斜倪了她一眼,不高兴道:“寡妇怎么了,我想当寡妇都没有机会!” “噗……” 这话说的,龚嬷嬷,青黛,青鸾,采薇,采荷都忍不住喷笑! 李心慧也忍俊不俊,她摇了摇头,还是拒绝道:“小孩子家家的,谁对他好,他便就会对谁好!”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他虽然依赖我,心里却一直惦记你!” “今日一早拉着青云,足足等了你一下午,我估计青云的脚都冻麻了,等会我还得煮点药给他泡泡脚。” 明珠郡主气闷,要是别人跟她说,她一定回怼,不就是脚麻了吗?又不是脚断了! 可是对向是她和儿子的恩人,她就显得有点憋屈! “你不认也得认,我都跟我父王母妃坦白了,就是你跟青云帮的我!” “反正我现在跟高家闹到这个地步,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他们现在只能想着法地护着我,护着你们!” 明珠郡主说完,似乎还有些洋洋得意! 李心慧无语地翻着白眼,她算是明白了! 明珠郡主这个傲娇习惯了的小性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 也幸好她自己有把握,不然若是连累青云…… “行吧,竟儿,叫干娘!” 李心慧随口搭道,一点也不上心! 明珠郡主气闷,觉得委屈了儿子! 她道:“都没有好好准备,不算!” 可高竟却欢欢喜喜地叫了一声:“干娘!” “乖,多吃点!” 李心慧给高竟盛了汤,心里美滋滋的,总感觉没有白疼这个“干儿子”! 明珠郡主气笑了,十分不耻道:“你的见面礼呢,红封呢!” 李心慧从袖带了摸出给高竟准备的压岁钱递过去,然后指着高竟身上穿的小棉袄道:“嗯,这个我做的!” “小棉裤我做的,鞋子我做的,吃的碗我买的,吃的饭,我做的,还有兜兜里的银子也是我给的!” 李心慧说着,挑了挑眉,一点都不惧明珠郡主那狐假虎威的架势! 明珠郡主气闷,不过她转而想到一个点子,可以替她搬回一局。 只见她抱着儿子亲了一口,对着李心慧道:“现在儿子是我们两个的了,她叫你一声干娘,我们就是姐妹!” “我自然是比你大的,所以你以后得唤我一声宜姐姐!” 李心慧看着明珠郡主那还嫩得掐得出水的皮肤,无语地眨了眨眼睛! 就她那年纪,她大学才刚毕业而已! 古代的早婚早育真可怕,李心慧打了个寒颤,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宜姐姐安好!” 李心慧叫完,伸出手对着明珠郡主道:“宜姐姐,红包!” 明珠郡主哪里会随身带着红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眼眸羞恼地瞪视着李心慧,大声道:“没有!” “那么……” 李心慧的眼眸转移到她给竟儿的红包上,她的眼眸动了动,似乎想要要回来! 竟儿见状,立即把自己的红包抱得紧紧的,着急道:“这是我的!” “哈哈哈哈……” 大家见他那财迷的样子,顿时轰然大笑,就连明珠郡主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蹭着儿子的额头,眸光温柔而庆幸,对着李心慧流露出深深的感激! 隔着四扇屏风后的另外一桌,也下意识勾起了嘴角! 明珠郡主显然不是夫人的对手,可叹,夫人永远知道怎么把气氛调节到最轻松愉悦的氛围! 陈青云想着嫂嫂刚刚说的,给他煮药泡脚,忽然就觉得,这个年,过得真的很有意思!  至少……让他有点期待接下来的时间了! 第两百九十四章摸他的脚 这个年,很简单! 简单到只能让人感受到温馨幸福的气氛! 陈青云买了很多烟火,准备借着过年的时候,大家好好乐一乐。 长康和陈赖皮负责在院子里按照李心慧的指示摆了一个心形的烟火,萧沐和萧泽负责瞬间点火。 众人站在廊檐下,等到那烟火刹那间升空的时候,都下意识抬首,全神贯注地盯着! “嘭,嘭,嘭,嘭,嘭……” 连贯的声音几乎瞬间一起,应接不暇的心形烟火跃入众人的眼眸。 大家不敢置信地看着,真的不一样。 太漂亮了,让人几乎不敢想象,这就是一瞬间放出来的! 仿佛,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李心慧抬首,忽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她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时代,可是当她眸光随着烟火的落寞而低垂时,才顿时清醒过来,这个梦真短暂! 短暂到,来不及圆满! 她略带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转身去了厨房。 陈青云见了,悄然跟上! 烟火还有很多,大家尝到了甜头,第二次摆了一个陈字。 萧泽和萧沐自然不够,青黛和青鸾也一起帮忙点! 大家凑在一起玩乐,不分男女,不论尊卑。 明珠郡主看着跟大家玩在一起的儿子,他似乎已经不在依赖她的怀抱了,心里有点淡淡的惆怅,可更多的却是愉悦和幸福! 以前她的竟儿,走路经常都会体力不支,摔倒。 可是现在他能跑,能跳,看起来跟正常的孩子没有区别! 明珠忽然想给父王母妃写一封长信,将她内心里,失散多年的幸福感给好好表述一番! 她看着被众人照顾得很好的儿子,第一次如此放心地选择转身离去,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不用再顾忌一丝一毫。 热闹的院落,安静的厨房,寂静的漪澜小院。 仿佛这一切,都是祥和宁静里的一种幸福。 李心慧煮了药水,加了姜块,准备给青云泡泡脚。 大年三十,要守岁的。 她不想他的脚长冻疮,那东西又痒又难受,不容易好! 她看着灶台的炉火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一道暗影挡住了她眼帘中的一半光亮。 “你怎么来了?” 李心慧转身,意外地看着跟进来的青云。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很开心! “我看到你一个人来了,就想过来看看!” “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过来烧火!” 李心慧丝毫不客气地使唤道,这个年,很温暖,不用再为薄薄的被子发愁了。 她看着蹿高一大节的青云,嘴角含笑,眼眸里满是欣慰的柔光。 陈青云转身,把门关上! 那些喧嚣都关起来了,剩下他和她,仿佛一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他们的身边还没有这么多人! 他们也还没有这么富有! 他们还拥挤在厨房里,矮板凳,矮桌子,大灶台,琐碎凌乱,参差不齐。 寒风萧萧,夜幕低语。 他帮她烧火,默默地做着打扎的活计。 她手脚勤快,麻利地在灶上架锅翻炒。 一切,恍惚之中,将二人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李心慧看着蹲下去烧火的陈青云,拿了两条小板凳,两个人坐在火炕边。 火红的光照耀在两人的面容上,红彤彤的,连娇羞的红霞都自叹不如。 “过完年,《食香阁》开张,我准备正式收一批以开酒楼为目的的学徒,将陈记的招牌彻底做出来。” “到时候一家酒楼净抽一成利,积少成多,日后你若是入仕,也不会手头拮据。” “张家,谢家,柳家的生意虽说利润银子厚,可那也要看他们的机缘造化,懂得推陈出新,方是长久之道。” “如若不然,也不过一二十年光景。” 一二十年,已经很长了。 陈青云眯乜着眼睛,眼缝里透出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他没有想到,嫂嫂已经想得那么长远,一二十年。 既然一二十年都害怕照顾不周,要将陈记彻底发扬光大,让他永远都不用为银子发愁。 为何又透出一股,她会不在他身边的惆怅之感? 陈青云感觉心里有点酸酸涨涨的,那点旖旎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低垂着眼睑,闷声道:“是不是在嫂嫂的眼中,青云就是这般没用?” “连自己的养活不了,甚至于将来更甚?” “呃?” 李心慧看着他那委屈的小样子,感觉自己打击到他作为一名男子的自尊心了。 她立即换了另外一种说法,继续道:“怎么会,你这么能干!” “我的意思是,希望累积一些财富,让你将来可以大展拳脚,不用担心受金钱限制。” “比如,可以用金钱培植自己的人手,或者买些土地佃租,置办一些牢靠的家产。” 陈青云微微撇开脸,似乎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李心慧见他的红唇抿着,映着火光,色泽十分艳丽。 眼睛低垂着,那睫毛长长的,卷翘浓密,好似跳动的火影,忽然就让她心头一动。 她添了添唇,冬天了,唇瓣总是有点干。 可她的舌头刚伸出来,他就抬起头了,四目相对,她忽然感觉自己在垂涎他的美色,脸颊轰地就通红通红的。 眼眸里的红光闪烁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火焰闪的。 “不是说,要煮药水给我泡脚!” 陈青云抿着红唇,透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李心慧连忙跟着点了点头,慌乱地站起身来。 大锅里的水咕咕地冒着热气,也不知道开了多久了。 氤氲的热气一直往李心慧的脸颊上冲,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丢脸,竟然,竟然……要想凑过去啄一口。 她伸手去摸了摸额头,还好,不烫。 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李心慧转头,只见陈青云眸光灼灼地盯着她,似笑非笑。 呃! “你看什么呢?” “嫂嫂真好看!” 这话,说得跟一个孩子似的! 可李心慧还是受用地红了脸,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她指挥着陈青云道:“你先端一盆去房间泡,等会我再用大壶再给你拎一些过去!” 横竖都是要守岁的,陈青云根本不想离开她的身边,他将木盆端过来,然后放在小板凳的旁边。 “就在这里泡吧,这里还暖和一些。” 李心慧看着烧得旺旺的大火,点了点头,随即帮他兑了些许冷水,让他脱了鞋袜伸脚进去泡。 大火上还熬着半锅药水,李心慧把灶台底下的火移出来,让火星继续维持滚沸的温度,然后在灶台外加了些柴,挨着陈青云的身边烧了起来,让他不会觉得冷。 她蹲在他的旁边,身体一动一动的,偶尔被烟熏着了,皱着眉头,揉着眼睛,微微仰着脸,露出娇艳的红唇。 随着那跳动的火光,房间里一会暗,一会亮,好似心里起起伏伏的想法,压抑不住,让人心旌荡漾。 “咳咳!” 陈青云轻咳一声,眼眸微动,神色平静而惬意。 “怎么了?” 她转头,还是蹲在地上,仰着头问他! “有点痛,痒痒的,麻麻的,连着心的位置!” 他道,手指着心脏的位置,像是一个诚实无比的孩子。 李心慧皱了皱眉,那就是有陈年的冻疮了。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搬个小凳子坐到他的对面,两个人的中间隔着一个泡脚的木盆。 找了一块擦手的毛巾放在一边,她伸手去水中摸他的脚…… 陈青云的眼眸越瞪越大,瞳孔越来越深,暗沉沉的,好似风雨欲来。 他的意思是,是想暗示她,他的心有些……不舒服! 不是脚啊…… 陈青云在心里愁肠百结,他是要说实话呢? 还是继续让她误会呢! 嗯~ 好舒服!  算了,还是让她误会吧,他想,这种美妙的感觉,他实在是太喜欢了! 第两百九十五章暧昧的叫声 李心慧的手抱着陈青云其中的一只脚,从他的脚踝处摸到他的脚板心,然后是脚背,脚指头。 小拇指的外邦是硬硬的,那种硬像是死皮,回弹得很慢。 脚底板还好,回弹的力量很强。 李心慧检查了一圈,确定他两只脚的小拇指顺延靠后和脚后跟的地方有陈年冻疮。 脚板心有些茧子,硌手,脚掌宽厚有力,脚背细滑,摸起来很舒服!  脚是好脚,李心慧在心里点评,诸不知,某人憋得要炸了,面容都微微扭曲着了,好似想笑,又好似想哭,那百般难捱的滋味,好似天上掉的金子太大块,砸晕了他,可金子又被人抢走了,自己还得 贴补药钱!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青云是深有体会了! 她摸着脚的手好温柔,好似比水温更烫,她手指滑到脚心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来,不泡了。 可他有特别喜欢那种滋味,爱若珍宝,连他的脚都不嫌弃! 他又想忍着,让她摸过够。 结果她还真的是,仔仔细细,方方面面,真的摸了个够! 甚至于,还掐了几把脚心! 陈青云发誓,他真的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一蹦而起的欲望! 他的眼眸一暗再暗,看着她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暗暗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以为折磨就此结束! 可他到底没有摸清她的路数,只见她把手擦干净以后,拿着毛巾对着他道:“把一只脚伸出来!” 陈青云抬起左脚,她擦拭干净上面的水以后,将他的叫放在她的双膝上。 “要干什么?” 陈青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想把脚缩回去,脸颊和耳根都红了! 他想,他猜到了她要干什么? 果不其然,只听她道:“哈哈,你怕什么?” “我就是给你按摩一下,通通经络而已!” “这样等会再泡第二次,那些陈旧的冻疮就不会发痒,发痛了。” “一个人的脚跟五脏六腑都是相同的,我这里还有很多泡脚良方呢,治疗冻疮的算是最简单的了!” 李心慧想着自己喜欢的那些泡脚良方里面,还有增强性欲的,当即觉得好笑得很! 想不到当初的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内腐的时候! 陈青云看着她一直抿着红唇在笑,有些压抑,偷偷的那种笑容! 他以为是在笑他,笑他局促又僵硬,笑他赧然又紧张,或者笑他想打退堂鼓,把脚缩回去! 他努力绷着脸,暗暗掐着自己大腿的位置,只当自己把腿断了,那前面的一截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可是现实是很残酷的,他很快就知道了,前面那截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反正一开始是很舒服的,就像是她给他按摩颈椎的时候,或者踩背的时候! 她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他的脚趾头,然后猛然一拉,骨节咔咔地响! 嗯……舒服! 可这个真的很短暂,一会就过去了! 接下来她捏了捏他的脚踝,然后又转移到了脚底板,她用两根手指弯曲,顶着这他的脚底板,好似刮痧一样往下顺! 哇……这感觉,还是舒服! 可这个真的也很短暂,一会就过去了! 然后她用弯曲的手指顶着他的脚板心,用力地按着,还使劲揉了揉! “啊……嗯……嗯……啊……” “啊……嫂嫂……轻点……” “痛啊……痛……不要了……” 暧昧的声音引人遐想,可事实上陈青云忍得脸色都变了,似哭,似笑,他已经不掐他的大腿了,他发现那截太高,他已经该掐膝盖下面的脚肚子了! 然而,还是没有屁用啊! 这感觉太酸爽了,痛得他想大叫,可那感觉却不是痛,似乎是痒! 可痒也没有这么难受啊,抓心挠肺的! 陈青云的手背上青筋都出来了,是他受不了的时候,用力按着小腿肚凸显出来的! 李心慧对陈青云的叫唤充耳不闻,手下该使劲使劲,该换穴位换穴位! 嘴里还振振有词道:“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一会你就习惯了!” “不是痛,是舒服!” 如果男人可以像女人那样哼哼唧唧,估计陈青云早就哼成一首歌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红唇都咬出齿痕了,眼眸水雾弥漫,泛着羞意连连的红光,真正像极了:雨露承恩千娇态,吹落红梅百媚生。 陈青云多想说,不习惯的! 真的不习惯,尤其是她还在暗暗用力! “不要了,嫂嫂!” “受不住了!” 陈青云告饶,如果这是第一次的感觉,那么这感觉未免太凶猛了! 可抱着他脚的人却依旧充耳不闻,继续自顾自的道:“要的,这才刚开始呢!” 李心慧感觉小叔是敏感人群,她都没有怎么按呢,他就叫得这么惨? 她看了他一眼,哇塞,这一看不得了了! 小叔好俊俏啊,眼眸含泪,红光蔓延。 红唇紧咬,软萌娇嫩。 她下意识松手,不敢继续按了! 陈青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她! 李心慧可不敢跟那样娇滴滴的眸光对视,她连忙低头,“啪啪啪……”地给他拍打着脚背,松缓着他紧绷的身体! 陈青云松缓地吐了一口长气,柔声道:“嗯,这样就可以了!” “啪啪啪……“ 一串连贯的声音让门外的青黛,青鸾,萧泽,萧沐羞红了脸,原谅他们想得太多了! 有时候执行任务,潜伏青楼是常有的事! 对于这种“啪啪啪”的声音,他们深有体会! 他们放完烟火以后,龚嬷嬷和采薇采荷带着高竟去漪澜小筑了。 长康和余江在院子里收拾! 他们四个是来寻各自的主子,谁知道…… 咳咳……也许画面太美,可是他们没有胆子看! 不过四人却以兼职暗卫的身份,各自靠了一根梁柱,听的那个叫津津有味! 房间里,李心慧感觉手有些震麻了,她放下陈青云的脚,对着他道:“还有另外一只!” 陈青云后怕了,摇了摇头,不肯! 李心慧见状,正色道:“快点,不能半途而废!” “等会再泡一次,明天就能好了!” 陈青云还是不动,他坚定地摇了摇头,后怕道:“也不是很痒,很痛,我能受得住的!” “我下手轻点!” 李心慧不想他一只好,一只不好! 那样一只痒起来更难受! 陈青云不太相信她,可是左脚入水以后,感觉比之前舒服很多! 有一种,由里到外的舒服,不是单纯地被泡着舒服! 他有些异动,这时,只听她继续催促道:“没事的,长痛不如短痛!” 好吧,他认命地伸出右脚给她! 人的脚很多大小都是不一样的,敏感度自然也不一样! 陈青云悲催在,右脚比左脚更为敏感! 他已经察觉到嫂嫂温柔很多了,可是她的温柔对他来说,像火,烧在他心里的火! 星火燎原,无法扑灭! 他想他需要痛来让他清醒一下,于是他忍着不适的异样,出声道:“嫂嫂用力些!” 李心慧闻言,闹了一个大红脸! 这话说的,好似她在干什么卖力气的暧昧活计一样! 她低垂着头,努力压抑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然后出声道:“是不是适应了!” 陈青云下意识想摇头,可为了让自己不全身瘫软地摔在洗脚水里,他决定说谎! 其实也没有说,就是“嗯……”了一声! 可那嗯的声线太长,太暧昧,让窗外的四人下意识紧贴大柱子,深怕自己摔下去! “嗯嗯……有点痛……” “嗯……比刚刚好一点!” “啊……嗯……痛……” 陈青云又开始了暧昧的叫唤,那红唇都快咬出血了,眼眸里的红光也也都要下雨了! 终于,李心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看着已经不咕咕冒泡的汤药,对着陈青云道:“这个温度还很烫,加着盆里的温水,应该刚好!” “现在两只脚都按完了,你好好泡一泡,明天就好了!” 陈青云有气无力地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身体还隐隐轻颤着,像是被某人狠狠欺负了一样! 李心慧的嘴角微微抽搐着,轻咳一声! “咳咳……以后不要再让脚受冻了,按起来费力!” “嗯……不敢了!” 陈青云老实交代,真的不敢了,他已经在心里惨哭了无数次! 门外,四根大柱子纷纷滑到一片暗影…… 青黛:说好的暧昧呢? 青鸾:呜呜,她的心肝都要蹦出来了,结果竟然是按脚!!! 萧泽:汗,怪自己春宫图看多了!  萧沐:舞艹,原来是自己污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我给你暖床 泡完脚以后,李心慧和陈青云准备去他的书房守岁。 出来的时候,她看到青黛和青鸾低垂着头,视线下移,十分温顺。 她觉得这两个小妮子太乖了,心道是不是异地过年,她们心有感触,还特意邀请她们一起守岁! 结果那两个丫头连连摆手,连萧泽萧沐都异口同声要温酒聊天,不跟他们凑一起! 跟陈青云进了书房以后,李心慧摸着汤婆子嘀咕道:“怎么感觉他们四个古古怪怪,好似要避着我们一样!” 陈青云闻言,嘴角下意识勾起! 他当然知道那四个人为什么要避着他们了! 显然,刚刚他那些暧昧的叫声,都被他们听了去了! 不过他懒得点破,只道:“他们都有伴的,说不定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挨着我们,总有几分不便!” 李心慧点了点头,两个人烧了炉火煮茶,取暖,然后一起研究漫画。 天空的烟火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只能听到零星的炮仗声了,像是孩童取乐放的。 李心慧打着哈欠,困意连连。 陈青云见她熬不住了,出声道:“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前院,后院,不过是一会的时间就到了! 李心慧撑了撑眼皮,将怀里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拿出来道:“呐,压岁钱!” 陈青云的眼眸深了几许,嘴角下意识抽搐几下,接过去道:“真把我当孩子了?” 李心慧见他的眸光直直地看过来,那瞳孔太深,似有暧昧的流光转动着! 她心神一抖,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这不是长辈吗!” “家里也没有人给你了,总不能让你过年一个红包都没有收到!” 陈青云不想和她争论,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给她! 他神色略显几分倨傲,慵懒地学着她的话道:“我这不是小叔吗!” “家里也没有人给你了,总不能让你过年一个红包都没有收到!” 李心慧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意外地接了过去。 她打开来看,薄薄的几张银票,却是三千两。 愕然地瞪大眼睛,她吃惊道:“小乖乖,你又卖画了?” 小乖乖??? 陈青云的嘴角狠狠地抽搐着,再一次正视她的眸光! “嫂嫂确定小乖乖是给我的爱称?” 呃? 李心慧傻眼了! 小乖乖自然不是了,只不过是她亲切的一种称呼而已! 她摇了摇头,正色道:“别扯那些没用的,说,钱怎么来的?” “胡大哥从寇家的银两里面拿来赔我们的。” “这还差不多!” 李心慧收下了,转而又道:“收着,以后给你娶媳妇用!” 陈青云闻言,磨了磨牙,冷哼道:“呵,要是没用女人愿意嫁给我呢?” “怎么会?” “别瞎说,你这么好,姑娘们肯定会愿意的!” 还姑娘们? 陈青云气得心里直冒火,他瞪了她一眼,坚持道:“要是没有呢?” 这个不是问题吧,李心慧眨巴着眼睛,傻乎乎地道:“你们这里不是可以买吗?” “咳咳……”陈青云被呛住了,想不到她竟然还打这样的主意? 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就那样略微冷冷地看着她,表示他不高兴! 李心慧忽略他的不高兴,继续道:“你还小,娶媳妇这种事情,水到渠成!” 陈青云继续盯着她看,不过眉头皱起,表示他很不高兴! 李心慧有点心虚,眸光微闪,嘴硬道:“这个媳妇的作用还是很多的,比如暖床啊,比如……咳咳,比如红袖添香……” “我给你暖床!” 陈青云截断她的话,说得很是决然! “暖床?” 她愕然地抬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似还咽了咽口水,然后快速地摇了摇头。 陈青云的嘴角涌出一抹笑意,原本那丝决然也变成了揶揄! “既然……成亲不过是多一个人暖床,嫂嫂为陈家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这暖床的事宜,我还是做得来的!” “更何况现在天冷,嫂嫂晚上一个人睡觉,肯定睡不好!” 李心慧觉得是她把小叔子带歪了,一个劲地偏离了预想的轨道! 现在连帮她暖床都说出来了,乖乖,这要是以后她想生一个孩子,那他不…… 咳咳,此处不宜继续想下去! 李心慧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恍惚,原来他已经比她高了! 这可真是越来越有压力了! “我还记得你以前坐在我的床边都要空半边屁股出来!” “别逗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陈青云反握住她落在肩膀上的手,紧紧的,深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晦涩的光,他认真地看着她,一直看进她的眼里去! “从前我也不敢握嫂嫂的手,可是现在我敢了!” “暖床而已,我学得来!” “咳咳……” “青云,放肆了哈!” 李心慧抽不出自己的手,有点急了! 某人却显得很悠哉,他已经在跟着萧泽学习气息吐纳之法了,每夜都在练着,不成想,似乎还真有点作用呢! 他放开她的手,然后给她围上披风,提着灯笼。 “走吧!”他道,好似刚刚的一幕不过是幻觉一样! 李心慧走在前面,感觉被他捏过的手热乎乎的,还能感觉那力道,紧绷绷的! 她的脸颊红了红,热气上涌。 掀开厚帘子,然后推开门,迎面的一阵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果然,人都不能胡思乱想的! 现世报就是,她一出门,没看仔细脚下的路,“嘭”的一声,摔在了他的面前! 屁股重重地落在地上,后果就是,尾椎骨好似受到震动,疼!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撑着手,想起来! 可他比她更快一步,将她抱起来! “怎么样了?” “疼得厉害吗?” 陈青云又将她抱回自己的书房,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软塌! 李心慧原本红的脸也变成了白的,她点了点头,感觉还没有缓过来! “一会就好了!” “你去让青黛来抱我回去休息吧!” 她的声音弱弱的,跟病猫儿一样,陈青云的心提了起来! 他想伸手去给她揉一揉,可那位置也太敏感了,只得怪那地面不平! “明天我让余江将台阶填平了!” “噗……” 李心慧失笑,她摇了摇头,出声道:“不怪,是我没有看路!” “教训呢,以后走路不能三心二意的了!” 其实那也不是台阶,就是垫基角的时候高出来一点,之前说是要铲平的,可年底不好找人弄! “我去找青黛给你揉一揉,你躺一会!” 陈青云给她拉了被子盖着,出门去找青黛! 青黛和青鸾炒了两个小菜,跟萧泽萧沐在划拳呢! 她们虽说是按照礼教培养的,可训练的时候大家不分男女,早已混成一片! 因此也沾染了不少男子习性,连划拳都会! 陈青云也确实被闪了眼睛,刺了耳朵! 青黛:“照我说是公子不够主动,夫人摆明了那么疼他,什么都由着他,他若是肯无赖一点,这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青鸾:“哎,不对,应该是公子太嫩了,夫人舍不得下口,这还没吃出点味来呢,就咽下去了!” 萧泽:“你们女人都不了解男人,照我说是公子某些地方还小,硬不起来吧!” 萧沐:“不会的,那些世家子弟,寻常十三十四都有寻花问柳的,公子过了年去都要十五了!” 陈青云:…… “咳,青黛,出来一下!” 陈青云在外面喊了一声! 屋里诡异地静了片刻,然后乒乒乓乓,似乎是酒杯子掉地上的声音! 青黛几乎是被推出来了,她埋着头,感觉已经没有脸见人了! 他们竟然荒唐到,公子来了都没有发觉!  要死了,青黛捂脸,欲哭无泪,满脸戚然! 第两百九十七章伤了 “走吧!” 陈青云淡淡道,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屋子里那三人却感觉冷飕飕的,大过年,感觉房顶被掀开了,灌进无数冷风! 青黛表示,她灌入的不是冷风,而是冰雹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青黛几次差点摔倒! 在她不知道多少此忐忑地想着调侃夫人和公子的后果以后,只听公子出声道:“你觉得是我不够主动?” 青黛:呃! 乌鸦飞过的时候,不是嘎嘎嘎的声音吗? 为什么她好像感觉是,哈哈哈哈哈…… “咳咳……公子,我上次……上次……看到您想吻夫人!” “也不算不主动吧,可能是夫人觉得您还小!” 青黛一直都知道,公子很聪明,老沉持重,早慧得很! 因此决定实话实说! 陈青云到是喜欢她的坦白,他像是找到一个可以诉说的人,有些忸怩道:“已经不小了!” 青黛也想说,是啊,不小了! 可怎么也比夫人小不是! 京都那些贵小姐,世公子,一般十二三岁都知道暗送秋波,鹣鲽情深了! “再过几年吧,总要名正言顺才行!” 陈青云轻叹道,他等得起! 而且起步的这两年,他必然事物缠身,若是到时候顾忌不到她,冷落了她,惹她伤心就不好了! 他细细地思量着! 可青黛却道:“可这主权还是要先占着的,就好比定亲吧,定亲的姑娘们一般都不随便出门了!” 陈青云想了想,貌似也对! 可嫂嫂本来也不怎么出门! “你们就不会觉得奇怪……或者是抗拒我这样的人,竟然会对自己的嫂嫂……” 青黛闻言,知道拍马屁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她立即兴致勃勃道:“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别说夫人无子无女的,我们暗卫里面就就有,四弟娶了三哥的遗孀,那三哥的遗孀都有遗腹子了!” “可是他们过得很幸福啊,都生了好几个孩子了!” “再说了,这种情况哪里都有的,我们之前被派到西北打探鞑靼的军情,深入他们的部落,发现他们竟然连父亲的女人都可以娶!” “这还不算,有一个地方叫神女部落,他们崇尚女子掌权,女子还可以一妻多夫。” “可这世间,不是谁都有你们这种见闻,也不是谁都有你们这种胸怀,能够轻而易举就接纳了我对她的感情!” “总是要有一些污言秽语,我不想让她受到那些诋毁!” “横竖是费些心力而已!”陈青云沉声道,萧家出来的人,见识广,胸怀也广! 不像市井中那等每日围绕一日三餐奔波的人,他们的眼界只有鸡毛蒜皮,斤斤计较,亦或是说长理短,跟风谴骂。 事实上,很多人选择沉默,可沉默的背后,却是另外一种更加肮脏的言论! 他不希望,她有朝一日被人指指点点! 至少,那是他决不允许的! 青黛原本调侃的心态变了,变得有些庄重和敬佩! 她觉得夫人是幸福的,至少公子真正从心里呵护着她! 后面暗中跟着那三只也觉得,公子真正是一位正人君子,眸光之长远,不得不让他们这些历经生死之人,敬佩有加! “公子,早晚有一天,夫人一定会接纳您的!” “不过,现在也不能放松警惕!” “您放心,以后我们一定暗中帮忙!” 青黛打包票! 后面那三只差点跌到,话说,感觉有点坑夫人啊! 陈青云的嘴角也含着一抹笑意,他摇了摇头,轻笑道:“那最好了!” “今晚,等会你就跟她说,她伤势颇为严重,不能挪动!” “呃?” 青黛感觉,心里凉飕飕的! 她总觉得,公子之前说了半天,就是等她这一句话! 所以说……被坑的人其实是她? 后面那三只差点从房梁上摔下去,话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伙伴,被坑得如此滴水不漏! “夫人……怎么了?” 青黛问道,她心里有点忐忑! 她们是不能欺骗自己的主子的! 陈青云好似看出了青黛的担忧,停下脚步,转身道:“刚刚我送她出门的时候,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像是**受伤了!” “**?” 青黛觉得好刺激,所以,公子留下夫人是准备…… “别瞎想,今夜既然是守岁,我想和她一起过!” 陈青云看着青黛那嘴角勾起的奸笑,立即出声打断她的幻想! 青黛的嘴角僵硬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 “我试着婉转一点跟夫人说,青黛是不能骗自己主子的!” 陈青云能得她这句话已经觉得不不容易了! 这本身也是他预想的最佳结果! 他点了点头,随即道:“我在门外等着,你进去给她看看!” 青黛颔首,随即大步往书房走去! 陈青云在院子里站着,外面的风寒,冷冷的,将衣服都吹起来贴在身上! 风中似乎还有些湿意,他抬起头,只见天空中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刚下的雪还很细…… 陈青云抬首看天,只见天空雾蒙蒙一片! “下雪了……” 定南府城的雪,一下就是好几天,堆得厚厚的,一脚踩下去,鞋子都拔不出来! 陈青云想着,估计连去书院拜年都要靠后了! 他还想抽空去一趟陈家村呢,过年了,总要去给父母大哥说一声,他和嫂嫂,都很好! “萧泽,你说让你在院子里站一晚上,你能不能硬起来?” “嘭!” 随着陈青云的话落,萧泽从房梁上跌下来,摔得那个狠! 可**还来不及揉呢,连忙求饶道:“公子,我错了!” “哦,错在哪里了?” 陈青云凉凉道,似乎不懂! 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彻底笑得瘫软在一起! 那肩膀耸出的弧度,都可以当衣架子了! 萧泽羞愤欲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闷声道:“嘴贱,该打!” 陈青云见状,出声道:“站一个时辰!” “是!” 萧泽知道,这已经是最轻的了! 可那两个……气死他了! 书房里,青黛看着夫人翻身趴着,一只手揉着**,一只手枕着头! 看那样子,似乎还很不舒服一样! “夫人,伤了哪儿了?” 青黛搓了搓手,害怕自己的手太凉,给她冻到了! “尾椎骨,估计有点震到了!” “摸上去不是很痛,可是身体一动,就感觉痛到起不来!” 青黛闻言,眼眸顿时一亮! 这可是夫人自己说的,痛到起不来! 苍天,她还没有开始编呢! 青黛当机立断道:“伤筋动骨,不能随意挪动!” “我给夫人揉一揉,然后夫人先在这里睡一夜吧!” 李心慧有点不情愿,主要是,这里是青云的地方! 她皱了皱眉,问道:“不能把我抱过去吗?” 青黛的好心肝抖了一抖,感觉心好慌! “如果抱着夫人,托着双腿,那尾椎骨的地方只会更加震动得厉害!” “到时候我每走一步,轻微的动作夫人都会很难受的!” “如果夫人受得住的话……” 青黛想着,受得住的话,她也没有办法了! 可李心慧动了动**! “哎呦!” “好痛啊,算了!” “我还是在这里躺一夜吧!” 她妥协了,真的是牵扯一点,轻微的动作都有感觉! 尤其是她躺了一会,别的地方都没有感觉,木木的**都恢复弹性了! 可是那尾椎骨却还是痛的! “那好,我现在给夫人推拿一下!” 青黛闻言,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可以在公子那里交差了! 她上前,掀开夫人的夹袄,然后是里衣! 衣服一下子下来,几次以后,青黛索性将夫人的夹袄,里衣都脱去了! 只穿了一件粉紫色的肚兜! 那诱惑,如果是公子,只怕都要流鼻血了! 青黛的眼眸忽闪着,心道:幸亏进来的是我,要是公子,只怕已经扑下去了! 连着肩膀都按摩了一遍,李心慧舒服得连原本摔走的困意都回来了! 她眯着眼睛,哼哼道:“行吧,就在这里睡了!” “那些衣服也不穿了,再去给我抱一床被子过来!” “让公子也去睡吧,都大半夜了,不用守了!” 青黛闻言,手一抖! 公子怎么可能会去睡? 到时候进来看到夫人这个样子? 苍天,她是在作孽吗? 青黛有点后悔了,她试探道:“要不我还是抱夫人回去睡吧,这里的软塌太窄了!” 李心慧困意来袭,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不用了,这里睡我一个人绰绰有余!” 好吧,青黛无话可说了! 她把夫人的衣服整理叠在一旁,然后给她把肚兜的带子系了个死结,心道:夫人,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忠心的事情了! 保重!  把被子往上拉一拉,青黛这才慢慢退出门外,顺便把门关上! 第两百九十八章温香软玉 青黛出门的时候,一回头,冷不防就看到了矗立在院中,站得笔直笔直的萧泽。 那雪花都落满他的肩头,好似一个暗夜里的雪人一样。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的下场还是很好的。 “公子,夫人让再加一床被子!“ “我现在去抱过来,再让青鸾给你们添一个暖炉。” 青黛对着站在廊檐下的公子道,没有提……夫人衣服脱得差不多的事情! 好像特意说出来,会显得更暧昧一样!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看着雪渐渐的越下越大,也许天明时,院子都堆满了。 “一会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今夜天寒,明天更甚,多加几个暖炉。” 青黛颔首,连忙小跑回去。 陈青云推门进去,房间里的热气一下子就涌了过来,他的脸颊和额头都冻僵了,手指也是。 可意外的是他的脚,热乎乎的,仿佛一点寒气都没有受。 软塌是临时小憩的,没有帷幔,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缩在被子里,小嘴嘟起来,嫣红润泽,十分好看。 一双明媚的眼睛闭起来,显得那弯弯卷翘的睫毛又长又密,惹人爱怜。 陈青云靠着暖炉,希望自己热乎一些,不要让她感受到一点寒气。 青黛和青鸾很快就来了,一个人抱着被子,一个人提着暖炉。 支开的窗户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也透着簌簌而落的雪花,“咯吱”的关门声响起来了!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绵长有序的呼吸声! 陈青云慢慢走近她的身边,她睡的很熟,暗暗的身影罩在她的头顶,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可见已经陷入了深睡。 偷香窃玉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陈青云略微低着头,越靠近她,心里的念想就越重。 那种柔柔的呼吸声,无声无息地引诱着他,让他原本因为寒气而降下去的旖旎,一下子又起起伏伏地出现了! 他靠坐在软塌上,耳边想起她说的那句:“我还记得你以前坐在我的床边都要空半边屁股出来!” “呵呵!” 他低声闷笑,随即往里面挤了挤,挨着她坐下来! 她也许是累极了,这几日本就忙碌,她也不曾好好休息! 更何况如今都下半夜了,正是睡意最浓的时候! 他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手肘却将青黛叠在一旁的衣服撞落了! 他听见响动,弯腰去捡。 竟然竟然是她的衣服,似乎从里到外……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了一下,他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青黛给她推拿的时候,嫌衣服繁琐,便脱了去。 可在这里,连帷幔都没有,若是被子滑下来…… 陈青云想着,低头去看她,只见她头都缩了大半进被子里面去了。 他从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比起挨着暖炉,他自然是想挨着她。 于是很快,那软塌边便出现了一个慢条斯理脱袄子的身影。 立起的毛领子在他的手里解了半天,然后顺着那盘扣往下,腰带,裤子。 他微微揭开一层被子,等把自己捂暖和了,这才揭开第二层。 一股温热的热气朝着他涌了过来,一瞬间,他感觉好舒服啊,特别想要贴近! 可又不能真的不管不顾贴过去。 只是挨着她睡觉,睡了一会以后,伸手去揽住了她的腰…… 嗯,她的腰窝真舒服,软软的,滑滑的,热呼呼的,有点爱不释手。 她翻身过来,对着他,吐气如兰。 他吓得立即缩回手,闭目养神,暗暗关注动向。 可她就真的只是翻了一个身而已,被子里面太暖和了,困意来袭的时候,睡觉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她根本没有察觉,有人揽着她的细腰,可是很快又收回了。 经过这一次,陈青云是不敢放肆了。 他侧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那红唇贴过去,落在她的眉心,鼻子,红唇。 他不敢继续往下,怕被子里漏了冷风,让她生病。 可就算是这样,同榻而眠,温香软玉,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一种脉脉温情。 他枕着自己的双手,看着红漆木的横梁,一个人静静地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挣钱,培植势力,暗中扶起一批寒门子弟为他所用。 嫂嫂要收徒,发扬陈记,可天下的白眼狼那么多,还不如培植自己的人手可靠一些。 到时候让长康来办,嫂嫂不一定要亲自教授厨艺,长康就可以了。 长康是他的人,吩咐起来更为方便。 老师已经表态,希望他来接班,当皇上的暗探首领。 可这件事老师一个人说了不算,皇上才是最后的决定人。 他不想搅和进去,最好是收养一批孤儿,训练成为他自己的探子。 深夜,簌簌的雪花越来越大,渐渐的,外面的天都几乎成了白色的了。 鹅毛大雪满天飞,霜寒冰凌金钩挂。 思附层层积如网,谋略深深叠腑内。 红梅翘首枝头望,霜雪皆覆为迎春。 他日碾落成泥状,只为心头一缕香。 陈青云翻来覆去思附的时候,李心慧睡得很甜。 被子很暖和,缩在里面的感觉太好了,可是她睡着睡着,嘴巴有点干。 大约卯时,天还未亮。 可是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想喝水。 她砸动着嘴巴,抿了又抿,心里对自己说,外面太冷了,她再忍一会。 忍一会说不定就睡着了,可是嘴巴干的时候,心竟然也会跟着慌,她有些烦躁了。 她呼一下把手伸出来,准备驱散一点燥热之意。 可她的手冷不防就伸到了陈青云的下颚。 再抬高一点,都要落在他的唇边了。 陈青云侧过头,只见她添了添唇,眉头微微皱起,表情十分不耐。 似乎是……渴了。 他将她的手臂放回被子里面去,被子掀开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往里面缩了缩。 整个身体恨不得都陷到软塌里面去。 睡得跟只小猪一样,陈青云下意识勾起嘴角,随即下床给她温了一杯茶。 他端着茶过去的时候,她似乎有些心火了,被子都掀开了好多。 之前想着春色无边,看看也好。 可那圆润的肩头压着被子,好看是好看,又怕她冻病了! 陈青云轻叹一声,走过去,左手从她的颈后穿过,然后扶起她,将水递过去! 李心慧的唇瓣沾到了茶,立即就豪饮下一大口。 “谢谢!” 她迷迷糊糊的,还不忘道谢! 那眨巴的眼睛似睁非睁,好似瞅了他一眼! 不过没有啥反应! 不! 应该是说,反应有点慢! 她喝了茶,很快就得身体舒服多了。 可暴露在外面的身体起了一层凉意,冷冷的,她下意识睁开眼! 眼前有个人扶着她,喂她喝水! 侍候得可真好啊,可是头发怎么不是披散的呢? 女孩子睡觉,头发不都要放下来吗? 她好狐疑地想着,可瞬间,几乎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呃!” “是你!” 她愕然,也惊惧,一下子就跌坐在被子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置信,又意外至极! 陈青云低头,撇了她一眼几乎衣不蔽体的样子,眼眸转了转,莞尔一笑! “嫂嫂,是我!” “啊,我知道啊!” 李心慧白痴地回了一句,她看到是他了,只不过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这种突发情况! 陈青云拿着茶杯,再次打量了她胀鼓鼓的两团,那呼吸起伏的柔波,让他无比喜欢! “嫂嫂,你不冷吗?” 他继续提示,不想懵掉的她,淡然过后,来一声尖叫! 呃!!! 李心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艹,竟然只穿了肚兜! 她再往下看了一眼,幸好,裤子还在! 心里一起一伏,她整个人都惊悸不已。 还好,她努力维持镇定,拉了一床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坐在床上看着他! “嗯,我们必须谈谈了!” 她道,面容十分严肃! 可陈青云看着她那裹成一大团的样子,嘴角下意识勾起愉悦的笑意! 他点了点头,一下子爬上床,也裹了一大床被子,然后挨着她,两个人亲密地靠在一起! 李心慧仿佛看到两只大南瓜在开会,她忽然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气氛变成了诡异又暧昧的静! 第两百九十九章男女之防 良久的沉默过后,陈青云戏谑道:“嫂嫂怎么不说了?” 李心慧:“……”还说得下去吗? 这上个床都这么麻溜,裹床被子都这么相似,挨在一起都这么理所当然! 什么男女之防,她亲手给带没的! 现在想找,有点难! 她的眼睛快速地转动着,一会亮,一会暗,好似在思虑什么事情一样! “青云,要不我送你去国子监念书吧!” “跟玉衡他们三个一起,再创四大才子的佳话!”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愉悦的兴奋,好似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将他送出去! 陈青云裹着被子,嘴角的弧度下意识增大! 可眼眸里的光,却一下子暗了下来! “嫂嫂不想要我了?” 他示弱,心里却憋屈得很! 明明他最想做的是扑倒她,教训她! 说到不要,李心慧有点心虚了! 她总不能承认,继续跟小叔子鬼混下去,她亚历山大啊! 怎么办呢? 自然是打着为他的旗号,把他给丢出去一段日子! 说不定他出去混个三年,回来就知道不能这么暧昧,又不知避讳地跟她相处了! “当然不是了,国子监不是你们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吗?” “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是金銮殿!”陈青云鄙视她,殿试,为官,这才是学子们梦寐以求的! 好吧,李心慧哑然! 她转头,对着他道:“要不这样,你还搬回学子寝房去住,那样上下学也方便!” “呵呵,谁说我还去书院?” “恩师已经准许我,在家自学了,不懂的去问他就可以了!” 陈青云冷哼道,他知道她想回避他! 可他怎么能让她如愿以偿呢? 这床还不是他暖的呢,日子还长,他打的旗号是得近水楼台先得月!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着,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 “要不我还是改嫁吧!” 她惆怅道,心里是没有那个意思的,就是想暂时离他远一点! 可这句话,彻底惹恼了他! 陈青云已经不记得,什么叫做以柔克刚了! 他一下子将她扑倒在软塌上,她的被子也被她压在身下。 整个人光着大半个身体,粉粉嫩嫩的肌肤一下子就跃入他的眼中,映着他那眸子里的火光更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着她的身体,双手与她的双手十指紧扣,不留一丝缝隙! 那种霸道的占有欲,一下子就凸显出来,把她吓得一愣一愣的! “青云?” “你入魔了?别吓唬我啊,我叫了!” 她威胁道,声音有点抖,有点怕! 陈青云看着她的双眸,慌乱的眸光闪烁着,看着他,却又不敢跟他的眸光对视! “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会让你改嫁的!” “你只能是我的!” 他霸道地宣称,眸光很红,可比他眸光更红的,是他气呼呼的唇瓣! 李心慧咽了咽口水,他靠得太近了!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又这么近,他又这么霸道,像是非她不可一样! 她的小心肝抖了抖,终于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她不想让他靠近,防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啊! 比如现在,她就想反攻而压,然后……咳咳…… 这手段,太无耻了! 她感觉全身凉飕飕的,遮羞布都没有了! 可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她竟然对一个……少年有了异样的感觉? “好了好了,我是你的,是你的!” “青云,你快放开我吧!” “我就是随口一说,心里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她淡然道,其实心里早就百转千回了! 陈青云根本不放,他看着她的眼睛,十分傲娇道:“要嫁也是嫁给我!” “娘临终的时候说了,让你为我生儿育女!” “你欠大哥的情意,你也早还了!” “现在直到以后,你都是我的!” 呃! 李心慧的的脸有点烧,她瞪视着他! 屁大点孩子呢? 生儿育女? 要死了,她这一大把年纪都没有这个想法呢! 果然,古人早婚早育还是催熟了不少人! “别闹了,婆婆那个时候是怕你孤苦伶仃的可怜,这才说这种话安你的心!” “日后你有大好前程,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至于我跟你大哥,那还不还清是我们俩的事,你一个小屁孩,读好自己的书就行了!” 李心慧挣扎着起来,可某人对她的说法很不满意! 于是,死死地压着不动! 好似赌气一般,就坐在她的腿上! 那姿势的暧昧程度都要逆天了,李心慧感觉辣眼睛,歪着头,不去看他面孔! 死孩子犟上了,不过大过年的,她不想跟他吵架! 横竖想着先冷一冷! 可这一冷不要紧,冷的人是她! 肩膀冷,脖子冷,胸……冷! “青云啊,给床被子先!” 她开口要被子,结果被子没有要到,要到一个“人”! 他靠下来,贴着她的身体,把头枕在她颈窝的地方! 呼出的气息烫呼呼的,灼得她差点都要翻身做主人了! “被子没有,人有一个!” “给你!” 陈青云埋首在她的颈窝,暗暗勾起了嘴角,眼眸亮成了星! 他就是故意的! 像青黛说的那样,宣誓点主权! “你给我,我也不敢要啊!” “快起来吧,大过年吵架不好!” 陈青云知道她最后这句含着警告的意味了,原本也只是想逗一逗她,让她知道他心里有这个意思! 现在看来,她似乎知道一些,敏感到早有察觉。 可是她选选择忽略不计! 原因不过是,在她的眼里,他始终还没有长大而已! 陈青云轻叹一声,知道不可勉强! 更何况,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 “我只是不想嫂嫂离开我的身边而已!” “当初我说的话都不作数,嫂嫂日后也不要在想改嫁的事情了!”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青云起身,拉被子盖住她的身体! 他没有轻薄她的意思,也舍不得让她受一分委屈! 可有时候,心不由己,自然然而就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李心慧见他站在床边开始穿衣服,慢条斯理的动作优雅极了,透着一处矜贵不凡的气质。 她看痴了去,心道,若真有这样一位夫君,想想也是不错的! 可到底也只是想一想而已,等把陈记做起来,她估计就不会这么安于室了!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选择沉默,一个选择忽视! 可是那沉淀的心里,却流淌着一丝丝暖暖的爱意,藏在了最深的地方! 李心慧起床,走到窗边,只见那雪花飘零,簌簌而落。 地面,屋檐,树木,全都堆满了白白的一层。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渐渐明朗的天色,轻叹一声,知道新的起点已经来临了! 陈青云站在她的身后,给她围了一件斗篷,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等到青黛和青鸾都去了厨房忙碌的时候,李心慧便也踏出了书房的房门。 她走后不久,余江来了! 他打探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大年三十没有来得及汇报,因此一大早就来了! 保定府几乎每一个地方他都走遍了,大街小巷,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一个个的,都跟他喝酒喝成了兄弟,这才套出了不少的事情! “我按照公子的吩咐,去保定府打探四十几年前陈家事情!” “家破人亡逃难的,没有听说!” “只有一家,就住在保定府的城南,据说是京城里的大户养的外室子,有十几个奴仆,不过一夜之间被大火全烧死了,连同主子在内,没有逃出来的!” “因为死的人多了,那些老人依稀还能记住。” “其余的陈家,说起来都是近二三十年崛起的,根本对不上!” “唯独这个,我仔仔细细反复确认了几次,当时那附近住着的人,搬走的搬走,死的死,只有一个打更的还在!” “他说当年经常看到那户人家有豪华的车架过来,每一次不是早上就是晚上!” “当时那栋宅子的主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孩子,直到长成一个少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长辈出入!” “我后来又去了不少地方,唯独只有这个线索!” 余江叙述道,他已经尽力了! 陈青云矗立在窗户边,伸手出去接了一片雪花,很凉,顷刻间就化了! 他的心也有一点凉,似乎这个跟某件事对上一样,陌生涌来的愁绪,压得他心慌! “你辛苦了,下去好好过年吧!” “这件事,先放一放!” 余江闻言,颔首退下! 房间里,陈青云一个人久久地站着不动,过去的事情,爷爷从来没有想过去追究! 可似乎又透着一股不甘心,希望爹爹出人头地! 爹爹郁郁而终,多半也是因为爷爷执着太过的缘故!  陈青云感觉自己陷入的沼泽,又深,又冷! 第三百章《食香阁》 这一场雪,整整下了三天。 去北苑拜年都往后挪了挪! 初六的时候,天放晴,雪也化了! 陈青云跟李心慧去了北苑拜年,初八的时候,陈家村在定南府那五家,约好一起过来拜年,又是一番热闹。 正月十八的时候,筹备许久的《食香阁》开业,同一天,《老李酸汤》的匾额也正式启用,两家店相隔不远,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彻码头。 《食香阁》牌匾上的红绸被李心慧用力掀开,下面围观的众人鼓掌,激动兴奋! “好!” “啪啪啪”的掌声响了起来,李心慧看着陈青云招呼云鹤书院来的百位学子上二楼包厢,嘴角慢慢勾勒出淡淡的微笑。 今日云鹤书院刚刚收假,这些学子们就如此捧场,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长康带着书院里前来帮忙的长工们招呼客人。 李心慧早就煨了高汤,做了凉菜,糕点,盅煲等等。 因为是开张的第一日,推出的全是招牌菜。 水煮肉片,口水鸡,香菇豆腐鲫鱼汤,三色虾仁,锅包肉,地三鲜,番茄牛腩,香辣藕片,剁椒鱼头,泡椒鸡丁…… 陈娘子之名,定南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食香阁》尚未开张的时候,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暗暗关注。 因此就算是正月里开张,依旧是宾客满桌,排队拿号。 陈青云招呼学子们去了二楼的包间,他则转身就下了楼,带上围兜袖套就去厨房帮忙配菜去了。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尾随而下,窜到潮湿闷热的厨房时,只见陈青云跟个小厮一样,一会切肉,一会翻炒,一会上菜…… 明艳的火光映着那挨在一起炒菜的两人,柳成元皱着眉头道:“我现在越发看不透子恒了?” “好似对功名一点都不在乎了”! 看着那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谢明坤的眸色深沉,抿着的嘴角动了动,他好像猜到了,又好像没有猜到。 “以子恒的满腹经纶,连个举人都考不上,我是不信的。” “不过老师都没有追究,这件事我们不要多管!” 谢明坤叮嘱道,他们就快去京城了。 此去,只怕再难有现在这般欢聚一堂的时候。 “今日我们都不要回去了,好好陪陪子恒!” “等到了京城,我们三个随时可以会面,可是子恒却……” 谢明坤没有说完,不过柳成元和张华却连忙点了点头。 “我让柳江回去拿酒,今夜我们不醉不归!”柳成元高兴道,他中了解元以后,他爹和奶奶都很高兴,所以现在家里都不太拘束他。 张华也连忙道:“我爹早晨刚刚买了一只狍子,我让宋超回去拿!” 宋超是张华他爹刚给张华配的书童。 谢明坤点了点头,随即道:“有人孝敬我爹两匡香果,正好拿一筐过来我们几个享用!” 三人各自吩咐人回家去去,等众学子吃完以后,又一波闻风而动的客人涌来。 大厨房忙得脚不沾地,早就备好的凉菜,糕点,盅煲全部卖完了。 后面许多拿了号的,都让第二天再来,顺着号往下排,都排到了六百多号。 李心慧晚上拿到登记的号牌和桌数以后,嘴角抽搐着。 六百多号,可却有一千多桌。 这简直就是操办宴席的活计了。 累了一天,李心慧感觉腰都直不起来。 “师傅,明日将我之前让您做的横幅贴出来,前面报名的五百个要学厨艺的,分五十五十地来。” “顺便将告示贴出去,《食香阁》每日只接三十桌预订,预留二十桌散客的位置。” 长康也是累得一身臭汗,不过却将嘴角都笑歪了。 “大厨房那几个家伙都已经报名了,我想先让他们排在前面,学出来以后有人掌管大厨房,有人开陈记分店,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忙!” 长康将身上随身带的小本子掏出来,上面的记得清清楚楚。 李心慧点了点头,这个她到是没有异议。 做吃食很累,精致的吃食更累。 她想的是陈记遍布各地,而不是她每天累死累活做上百桌席面。 只不过刚开始,无人可用,她总是要受累一点。 “太晚了,早点休息!” 李心慧出声道,长康跟了她以后,到是很踏实勤奋。 长康低头闻着自己一身酸臭的味道,连忙摇了摇头道:“师傅不用管我,今日那五个小的都来了,我还得叮嘱一番!” “现在开店不比在大厨房的时候松散,他们也是时候学学规矩了!” 长康想着自己调教出来的那五个小家伙,一个个出来都圆滑得很。 等学了手艺,再过三年都可以自己开酒楼了。 李心慧知道长康是怕她累到自己,笑着颔首,李心慧终于感觉自己也有能使唤的帮手了。 后院里,那三个赖着不走的家伙拉了陈青云去喝酒,李心慧帮他们上了几个菜,便坐下歇息。 李心慧收拾了碗筷,然后回到了后院。 张华倒在门口,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李心慧绕开他,往前走走,只见柳成元趴在墙边大吐特吐。 “呕……呕……” 李心慧捂住鼻子,探头看向厢房里,只见谢明坤趴在桌子上,脸色通红,已经只会打呼了。 陈青云静静地坐在窗边,手执酒杯把玩着,他深色的瞳孔看向昏暗的天空,寂寥空洞。 “青云!” 李心慧喊了一声,然后走了进去。 可陈青云却迎了出来,径直握着她的手道:“别去,他们吐在里面了,很脏!”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院子,只见柳成元摇摇晃晃的,嘭地撞在了柱子上,然后就倒在那柱子下面昏睡过去了。 “呵呵!”李心慧忍不住发笑,就这酒品,她也是醉了。 院子,厢房,都是臭味。 陈青云将那几人拖到东厢房,萧泽萧沐才去收拾残局。 陈青云看到嫂嫂累了,让青黛和青鸾打了热水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李心慧累极而眠,爬出浴桶以后,胡乱套了一件寝衣就睡下了。 初春的被子不薄,可却连那微微起伏的呼吸都一清二楚。 陈青云坐在床边,眸光渐渐深了起来。 今日那么多的学子,已经没有几个会绕着他转了。 仿佛他成为跑堂小厮都是理所当然的。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陈青云想着,也许再过一年半载,估计就会有人觉得,他就是靠着她吃软饭的男人而已。 二月初的时候,《食香阁》开张的热闹还没有消散,可是陈娘子开始教授厨艺的消息却传了出来。 不论什么人,男女老少都可以。 一两银子学十道菜,十两银子学一百道,再多教十道。 想学的菜谱公布出来,一共有八个菜系可以选择,而每个菜系提供五百道菜谱。 鲁,川,粤,苏,浙,闽,湘,徽,可以混着学,也可以只学一个菜系。 消息散发以后,几乎所有酒楼的人都震动了,很多酒楼掌柜甚至于专门关门学厨! 整个定南府城都跟疯了一样,全都踊跃报名学厨。 那些有家底的和没有家底的,全都在筹银子,报名学厨。 不过才几天的时间,报名的人数就从一千余人增长到三千余人。 所有报名的人,拿着《食香阁》特制的号码牌,排队等着。  初始膨胀的激动散去以后,看到不能及时学厨艺的酒楼们又陆陆续续开张了,与此同时,陈娘子之名每当被提起,那必然有人称赞道:“当真乃一代大厨,四千余道菜谱,就是神仙都不一定记得全呢? ” 李心慧将自己五个小徒弟的亲娘全都招到了《食香阁》帮忙。 一来是方便照顾那五个小鬼,而来是她确实也忙不过来。 那五个女人都是老实厚道的,尤其那个方有位的媳妇,手脚麻利不说,学厨还有几分天份。 李心慧便让她跟在身边打下手,偶尔学着青黛和青鸾给她配菜。 其余四个都是在厨房帮忙,加上跑堂打杂的五个小徒弟,专门关账的陈赖皮,以大师傅身份掌勺的长康,《食香阁》总算是稳定下来。 云鹤书院和大户官僚之家送来的丫鬟婆子是第一波学厨的,李心慧将码头卸货的一块空地租用下来,让人造了五十个小灶。 每日她就在那里教厨,固定十道菜,大约半个月以后第一批便全都教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批,不过好在长康基本上已经出师了,凡是长康不会的,李心慧便先教他,然后再由他去教。 这样一来,她身上的担子着实轻了不少。 三月初六,齐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整个北苑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当中。 李心慧贡献了一本月子食谱,颇得齐夫人欢心!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一切仿佛走上了正轨!  当然,如果不是天灾人祸来临的话,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第三百零一章天灾 两年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乡间的小道上,一辆朴素宽敞的马车正缓缓地朝着陈家村驶去。 沿途,只见到处都是乞讨的灾民。 去年夏天大旱,而后又遇蝗灾,定南府治下的几个县城,全都无一幸免。 知府徐润泽开仓放粮救济,奈何依旧杯水车薪。 而西北鞑靼,倾巢而出,联合的北上狄戎部落,彻底跟大周撕破维持了两年的平静。 战火纷飞,粮草吃紧,皇上又拨饷银,又拨粮草,哪里顾得上定南府的局面。 掀开的车帘,柔柔的春风吹拂着李心慧的眉眼,比起两年前,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了。 穿着一身湖绿色的交领褙子,白皙如玉的脸庞在霞光中莹莹如玉,小巧的鼻子,殷红的唇瓣,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波光潋滟,仿佛顷刻间便能凝注一切眸光。 精致的轮廓恍若忽然天成,貌美如画。 而在她的身边,坐着杏眼温柔如水,面容妩媚清丽的青黛。 马车到了陈家村,只见村中许多树皮都被剥了去,光秃秃的,十分瘆人。 看着翻修好了的陈家老宅,再看看其他破损的一间间房屋,李心慧轻叹道:“不知道这一次青云能够带回多少担粮食?” “夫人别担心,江南是鱼米之香,公子最少也能带回来百担粮食,我们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青黛安慰道,这两年公子的势力在江南一代发展得很快。 此次公子去表面上是买粮食,实际上是巡查商铺,收获盈利。 “陈家村之前看着起势很好,却不想,一场饥荒,又打回了原形!” 青黛看着这村里还有人进进出出,已经算好的了! 很多小村落,逃难的逃难,只剩下老弱病残,有的活活饿死都没有人发现,那才是真的惨! 定南府,十三家《食香阁》都关门歇业了。 可每日还熬粥给灾民们渡过难关,光是这一点,就比那些趁机提高米价的商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李心慧穿过村里的路,朝着坟山的方向走。 许多村民见了她,有些恍惚地动了动嘴,好似想叫一声青山家的。 然而她们看着她穿得光鲜亮丽的,身边有护卫,有丫鬟,那排场跟大户人家的夫人一样! 可那些夫人他们见得也多,从来没有强烈的压迫感! 她来了就不一样了! 因为饥荒,陈家村很多人都进城去乞讨了,因此往年最慎重的清明节在今年就显得萧条无比。 李心慧看着很多穿着旧袄子的村民都出来,好似目送她离开,又好似暗暗想要祈求些什么? 她看得懂,有些把孩子都带出来了,一个个脸颊瘦瘦的,黄黄的,精神头都没有! 那手伸出来,都只见皮包骨了。 “萧泽,把我们带来的馒头都分给他们吧,青黛陪我去山上就行了!” “是,夫人!” 萧沐领命而去,那些人听了,连忙跟着萧沐走,一个个露出感激无比的神情,连声说着谢谢! 青黛和李心慧去坟山上扫墓,她跟着青云来过两次了,因此路况和位置都很熟悉。 到了地方,青黛负责点蜡,烧香,烧纸钱。 她怔怔地看着陈青山的墓碑,十分恍惚。 这两年,她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那些梦境都太过荒凉,也太过压抑,每每醒来,她都会惊悸半天! 青黛见她眸光恍惚,以为她想起去世的夫君,暗暗为公子心疼! 这两年,他们都看得出,公子所谋划的一切,都是因为夫人! 夫人用挣来的银钱买米施粥,教大家认野外能吃的食物,是因为夫人心善,见不得人受苦受难! 可公子修桥铺路,救济寒门学子,赠药施粥,全都以夫人的名义,为的就是给夫人挣一个好名声,以免日后被人诋毁名声! 青黛想,萧泽能为她做什么呢? 无非就是洗衣服的时候打水,做饭的时候生火,练功的时候当陪练! 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感动! 那像公子,她和青鸾只要一想到公子暗暗为夫人不计成本所做的一起切,而且还不让夫人知晓! 她们的心别提有多荡漾了! 荡漾归荡漾,不过是暗暗羡慕夫人而已,或者暗暗对萧泽萧沐施虐! 公子越情深,她们就虐得越厉害! 周而复始! 那两只笨猪也有所察觉了,近来表现良好,没有找到机会施虐! 荒凉的山林里,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青黛皱了皱眉,起身前去查看! 她一开始以为是野猪,谁知道走近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夫人……” 青黛叫了一声,李心慧立即就走过去看! 她也愣了一下! 只见她们的面前躺着一具女尸,头发凌乱,面色蜡黄干瘪,显然是活活饿死的。 而尸体的旁边是两个孩子! 一个大约五岁,一个大约七岁! 穿着短衫长裤,脏兮兮的,都是尘土,脸色也黄得可怕,双眼凹陷,骨节细长,瘦瘦的,好似只有皮包骨头了。 他们用镰刀和锄头在挖坑,像是要埋人一样! “你们是陈家村的?” 李心慧问道,暗暗皱了皱眉,村里还有人啊,怎么轮到两个孩子做这种事情! 她看着都不忍心,简直……太残忍了一点! 大的那个孩子点了点头,眸光空洞茫然,颧骨突起,长手长脚却显得十分瘦弱,比当初的高竟更加让人心疼! 小的那个孩子,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低着头继续挖。 一边挖,一边抓了些土吃了下去! 李心慧见了,连忙上前把土拍掉! “跟婶婶走,婶婶那边有吃的!” 那个孩子不为所动,指着地上的女尸道:“娘!” “你们的爹呢?” 李心慧问道,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良,丧失娘亲。 这等荒凉之境,莫名让人眼眶湿润! “没有爹,只有娘!” 大的那个孩子出声道,挖得力道大了一些! 他们本来就小,有没有吃东西,哪里有什么力气! 那土一点一点地挪出来,兄弟俩一个挨着一个,小小的模样,大大的悲凉! 没有爹,只有娘,一对兄弟俩! 李心慧一下子就想到了,她平静道:“是陈地家的两个儿子,没有想到,他媳妇竟然死在这里了!” “青黛,你回村叫几个人来处理,怎么也要一卷草席才能入葬!” “你们两个过来跟婶婶去吃点东西吧!” 陈亮没有想到,这位美丽的婶婶竟然能够叫出他爹的名字! 他娘带着他们兄弟两个人在山坡上挖野菜,好多天了,因为怕回去再赶回来野菜都挖光了,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都住在山坡上。 可是她娘病了,很严重,他们请不起大夫,只能眼睁睁看着娘闭上了眼睛。 “星儿,走吧!” 陈亮去拉着弟弟,陈星饿得路都走不稳了,还是李心慧抱着的。 小小的孩子,软成一团,嘴角还泛着青紫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李心慧感觉心口一抽一抽的,这十年难遇的大饥荒都让她给赶上了,恰逢西北战事紧张,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刻都不得消停! 两个孩子就坐在青山的坟头前吃糕点,狼吞虎咽的,好似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李心慧看得眼睛发酸,只觉陈家村这片土地,真的要萧条下来了! 村里的人很快就来了,陈地的媳妇守寡以后,带着两个孩子头两年还好,左邻右舍照顾一点,日子还能过! 可去年闹灾,家里没有余粮,好不容易过了冬,谁知道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 众人抬着她的尸体下葬的时候,那身体轻飘飘的,皮包骨头,可见顾着两个孩子,只怕是活活饿死的! 想着这等青黄不接的光景,众人暗暗抹泪,也不知道是哭谁了? 办完事情以后,两个孩子,谁家也不敢接! 现在这种时候,口粮能省一口是一口!  没有办法,李心慧便只有带着两个孩子回定南府了! 第三百零二章人祸 陈青云收养了一批孤儿,由萧泽萧沐负责教导,两个孩子带回定南府城以后,便交给了送去了别苑跟那些孩子在一起! 虽说累一点,苦一点,可至少能够吃饱穿暖,不再受欺负了! 陈亮大一些,很懂事,陈星也早慧得厉害! 两个孩子很刻苦,只当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护着他们了! 因为,那个省着一口青菜养活他们的娘亲,已经死了! 陈青云是四月初回来的,带着长长的队伍,都是镖局押镖的! 一共一千担粮食,够每日施粥撑到六月的时候,那个时候,种得早的土豆都可以吃了! 还有她特意引种的芋头等等,再加上后面陆陆续续成熟的玉米,至少灾情可以缓解下来! 分别三月,李心慧看着风霜磨砺后显得更加成熟稳重的青云,忽然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看着她站在门口的地方,远远的,便从那马背上一跃而下。 穿着一身灰色的劲装,身姿欣长健硕,面容俊逸,轮廓深邃,一双迷人的凤眼微眯着,透着一丝轻易察觉的愉悦。 薄厚适中的红唇微微翘起,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抱抱她! 这一趟分别,仿佛好久! 他日日夜夜,走过那些她曾经走过的路,靠着心里牵挂和思念度日! 如今,他总算是见着她了! “嫂嫂!” 隔着远远的距离,他喊了一声,忽然有种哽咽在喉! 李心慧何尝不是,若非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想抱一抱他! 后面的事情自然萧沐和余江处理,陈青云跟嫂嫂进了大门! 然后是主院! 刚过二门处,他迫不及待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不放! 李心慧回抱着他,这一趟为了筹粮,他远赴江南一代,她既担忧又挂念!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抱他比他抱的更紧,更难以割舍! “下次,我还是跟着你去吧!” 等待的那种滋味,太熬人了! 陈青云闻言,嘴角下意识勾起,锋利的眉头松缓下来! 他也是这么想的! 再也不要分开这么久了! 两个人正抱得难舍难分呢,只见明珠郡主牵着高竟从漪澜小筑过来! 漪澜小院已经被打通了,后面是一个大大的宅院。 可习惯跟他们一起住的明珠郡主,却还没有把墙封起来,而是,彻底跟漪澜小筑连在一起,连卧房都建在漪澜小筑! 好似那大大的宅院,完全是为那些亲信准备的一样! “渍渍……我这来的是不是太早了?” “看样子,这奸情由来已久了!” 明珠郡主调侃,眸光戏谑,露出善意的笑容! 小鬼灵精高竟立即拍手道:“干娘,干爹!” “噗……” 明珠郡主捏了捏儿子的小耳朵,笑得十分春风得意! 李心慧羞红了脸,眸光忽闪忽闪的,波光潋滟,动人极了! 她娇嗔地瞪了一眼明珠郡主,低声喊道:“宜姐姐!” “呵呵,还害羞了!” “艾玛,谁前几天还跟我谈论房中术来着!” 李心慧腾地,感觉脸烧得厉害! 明明是明珠郡主吐槽前夫的技术差,她跟着点评而已! 苍天,怎么到这里就成了谈论房中术! 李心慧的心里别提多悲催了,她欲哭无泪地看着明珠郡主,出声道:“宜姐姐太坏了,小心教坏小孩子!” 明珠郡主才不怕,她拉了拉儿子的小手,十分优雅地转身道:“我家这还小,听不懂!” “你家那个就不一定了,保重!” “哦,说错了,多抱一会!” 看着明珠郡主那潇洒的背影,李心慧感觉那点相聚的感动一下子都跑光了! 还抱什么啊? 感觉青云禁锢着她肩膀,将她的身体搬过来,正视着他的面容。 他低头下视,看着她羞红的眸光,嘴角含笑,透着一丝丝暧昧入股的缠绵! “想我没有?” 他温柔地问道,脸颊蹭着她的额头,耳鬓厮磨! 李心慧感觉全身都在颤栗,像是热恋中,那种相互依存的感觉一样! 美好得让她心生愉悦,下意识点了点头! 想了,很想,很想! 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数着天数过日子的! “我也很想你,很想!” “尤其是,回程,恨不得有一双翅膀,一下子飞跃千山万水!” 李心慧可说不出这么直白的话,青云这两年,每每逮到机会就调戏她! 有时候甚至于还上演脱衣色诱! 她好多时候都想捂眼睛,大喊,这不是她的青云! 可是当他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的时候,她除了羞燥,更多的是赧然! 因为,曾经她也不知轻重地调戏过青云! “那些种植技术,防止虫灾的药方我已经都给徐知府了!” 陈青云知道她在转移话题,笑容更甚! 回避,有时候也是一种默认! “嗯,我知道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 “丝绸,可以做里衣,寝衣,兜兜……还有亵裤……” “啊……” 她用力掐了他一把,受不了他如此直白的表述! 陈青云龇牙咧嘴的,眼眸里星光万千,笑得十分得意! “青云,你不要逼我出手!” 她恶狠狠地威胁,好似受够了,他隔山差五的调戏! “呵呵,我一直都等着你出手!” 陈青云嘚瑟道! 似乎根本不惧! 可李心慧的手,却顺着他的腰…… “嗯……” 某人一声闷哼,说不出话来了! 她收了手,当即“哈哈哈”大笑! “小样,叫你别惹我的!” 她挑眉,笑得跟只戏谑得逞的小狐狸一样! 陈青云见状,手有些痒! 李心慧看他那眼眸动了动,深幽的光线幽幽暗暗的,当即提腿,跑得没影了! 陈青云站在原地失笑,怔忪之间,只见齐盛从外面急匆匆地冲进来。 “陈公子,出事了,老爷让您立即去见他!” 齐盛面色仓惶,可见已经窥探一二! 陈青云收敛神色,眸光一暗,当即道:“走吧!” 齐盛点了点头,因为事出突然,所以他连马都没有骑就来了! 陈青云的轻功不过两年,自然比不上齐盛的,不过也不过耗时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北苑! 事情很急,而且很巧。 就在陈青云刚刚进城不久,一封加急密函落到了齐瀚的手中! 书房里,气息沉闷压抑,凝重万分。 知府徐润泽负手站在窗边,齐瀚皱着眉头,低垂着头,似在细细思量。 陈青云进了书房,顷刻间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来了,先坐吧!” 齐瀚有些有气无力的,事情已经棘手到,无人可用! “西北出事了,灵州城已经破了!” 徐润泽转过头来,眸光哀痛,神色忧虑。 陈青云骇然,灵州城的前面还有一个边城。 那岂不是…… 西北二十万大军的驻地,可是在灵州城。 “怎么会?”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可老师对着他无比沉重地点了点头,捏着拳头道:“镇国大将军集结兵马,赶去增援,可是从京城过来,抵达边城最快也需要一月有余。” “更何况,粮草也出事了!” “胡总兵送去的一万担粮草,刚过瑶县就被沙匪夜袭放火,那地方到处都是沙漠,哪里有水灭火!” “将士们用身体去扑,伤痕累累,沙匪围困之下,粮草尽失,死伤惨重。” “现在边城,缺粮,缺兵,缺药,皇上下了密旨,让靠近西北的二十八个州府,每个州府筹粮草千担,等到大军一到,便就地带走!” 可这样一来,后患无穷。 一来附近州府都是灾区,二来灵州城破,必定会有逃难的百姓蜂拥而来。 到时候,整个西北波及的二十几个州府,必定人心惶惶,饿殍无数。 “我从江南带回来了一千担粮食,最多可以拿五百担出来,而且现在江南一代的粮价也飙升了,我回来的时候,还几个州府都在开仓放粮!” 陈青云皱了皱眉,这样看来,他还是要把嫂嫂带往江南。 原本可以撑到六七月份,可是如果逃难的百姓过来,又将会是一场更大的荒灾。  徐润泽摇了摇头,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粮草,而是“人”! 第三百零三章蛮横的亲吻 “青云,镇国大将军暗中已经送来了一万担的粮草,一同来的,还有萧家的三千亲兵。” “萧家的亲卫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想请你带着人和粮草去增援平西将军,萧家的私印他只给你!” 陈青云的脸色紧绷得厉害,眸色深沉如海,好似暗夜里的浮波,那声音呜咽凄厉,十分让人心颤! 出动萧家私印,三千亲兵护送一万担粮草,而且还是私下。 镇国将军发兵增援,最快需要一月有余。 可是他从定南府出发,半月应该可到西北边境。 镇国将军的意思,希望他可以带着人去救萧凤天。 陈青云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担子太沉了,不能随便接下。 齐瀚和徐润泽对视一眼,轻叹一声,心里知道,这太强人所难了。 可如今,他们没有选择! 陈青云回到陈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偌大的院子里堆的都是粮食,连走路都得绕从长廊里。 长康跟陈赖皮两个人睡在倒座房里,就怕晚上有人偷粮食。 前院的客堂里,灯是亮着的。 陈青云以为是嫂嫂,快速走近一看,原来是萧泽,萧沐,余江。 三人坐着等他,似乎有事相商。 陈青云抬步进去,三人立即站起来。 陈青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萧家的暗卫统领带着人上门了!” 萧泽出声道,他们现在是陈家的人,所以势必要报告一声。 竟然已经来了? 可是他从进府到现在,一无所觉! 陈青云的眉头微微皱起,只听院外忽然黑漆漆落了十几个人影。 全都一身黑衣劲装,面容冷肃。 萧泽和萧沐知道事情不对劲,连忙站到陈青云的身边。 陈青云抬眸看去,只见领头那个有些年纪了,大约四十几岁,面容冷厉,神情紧绷,一双深邃的眼眸黑沉沉的,显得十分犀利。 只见他上前一步,奉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萧家私印不能落入外人手中,恳求陈公子出手相助!” 他说完,单膝跪地,十分庄重虔诚。 萧泽和萧沐面色骤变,眼前的这个人叫萧一鸣,算得上是他们的师傅。 这单膝一跪,一般只有镇国大将军才能受,就是连少将军,对萧一鸣都要唤一声,鸣叔!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连萧家的私印都带出来,还要交给公子? 陈青云没有接,周围的气息太沉重了,压抑得他透不过气来! 江南一代都有他的势力了,周亦明跟吴宝庆一唱一和的,每个州县都有他合作的书斋,他的势力正在稳固发展。 定南府如果内乱,他可以带着嫂嫂去江南。 镇国将军发兵增援,战火再厉害也波及不到江南一代。 他觉得日子正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接着又是秋闱,他可以堵上他的前程来换自己和嫂嫂的幸福! 可是他不能堵命! 他不能把嫂嫂一个人撇在这里,或者安放在任何一个地方? 他的心很乱,很乱…… 他拂开萧一鸣递过来的私印,不顾那些暗卫祈求的眸光,不顾萧泽余江他们愕然又惊颤的神情,他只想走,去嫂嫂的身边。 内院也是很安静的,青黛和青鸾听到前院有异动,早就出来了。 她们不敢跟公子对上,都是跃上了房瓦。 李心慧什么都不知道,还沉浸在青云回来的喜悦当中。 三月里的冷风还带着寒气,可是门上的厚帘子已经拆了。 支开的门缝透出一缕斜长的光芒,落在院中,一地昏黄。 他走过去,看着她在里面埋首,手里似乎在写什么字据,嘴角含笑,眉眼温柔。 外面风雨欲来,里面却无比宁静。 也许这就是家的感觉,他想着,走上前去,推开门。 她抬首,微微愕然以后,是眼眸一亮的喜悦。 “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什么事情了?” “你可真能干,我以为最多五百担,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千担。” “这一下,搭一些青菜叶子,怎么也能撑过四月了。” 过了四月,好多果子都能吃了! 那就真的不愁了,这个坎能过去,再加上她配给徐大人的杀虫药方,来年天干,沙地都种了土豆花生等等,总是能缓口气的! 陈青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意盈盈地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他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香气,一点一点,恨不得全都嗅到身体里去。 “怎么了?” “出什么事情了?” 李心慧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他的气息很沉重,往常他抱着她的时候,都会说一些有趣的话逗逗她! 亦或是,自己笑得如沐春风,暗暗窃喜。 李心慧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难受! 他拥抱她的姿势太紧绷了,像是随时都会失去,所以不得不抱得很紧! 李心慧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厢房的门是开的,可外面却连青黛和青鸾的影子都没有! 寻常她们最喜欢看这样的戏码了! “没有事,什么都没有!” “我就算想抱抱你,分别太久了,我很想你!” 陈青云贴在她的耳边都,他不想说出来。 家国大义,手足之情,虽无血缘,可他们待他赤城一片,如今他们有难,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可丢下嫂嫂,他又怎么忍心? 幸福唾手可得,心里的不甘像是熊熊烈火,从他的心脏燃烧到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这种痛苦,愤慨又难过。 “不是这样的,青云,你瞒不住我!” “你心里有事,压得很深,你很难过!” 李心慧认真道,青云对他,向来藏不住什么事! 女人的心思最敏感了,一点点异样,都能无限放大! 更何况,他这还不仅仅是一点异样,甚至于,连青黛和青鸾他们都有异样! 她皱着眉头,从他的怀抱里面挣脱出来,禁锢着他的双肩,然后强迫着他与她对视。 他的眼眸很黑,很暗,深邃得像是地脉中流淌的暗河。 “青云……” “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炙热的吻落了下来,霸道又缠绵,情深又专注,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了。 他的吻还是那么生涩,连迂回的技巧都没有,磕碰到她的唇瓣,很疼。 可是他的气息极不安稳,动作蛮橫又急切。 仿佛现在吻不到,以后就再也吻不到一样。 曾经蛊惑她的那些青涩纯净的气息仿佛一下子着了火,都烧到她的身上了。 他禁锢着她,哪怕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吻,也舍不得就此放开她的唇瓣。 他含着,辗转反侧,嘶磨啃咬,唇齿相依。 李心慧被亲懵了,感觉有一条小狗,不停地含住她的唇瓣扯啊扯,又狠狠吸允,她疼到眼泪都出来了! “呜呜……青云!” “轻点,轻点……哎呦……痛!” “不是……不是这样亲的!” 李心慧出声道,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哪里是在亲她,分明是在咬她! “噗……” 陈青云最后一点浓浓的眷恋都融化在她的话语了! 他忍着眼中的泪意,眸光灼灼地看着她,轻笑道:“哦,不是这样亲的,那是怎么样的?” “是不是这样?” 他说着,低头,又含住她的唇瓣,想要撬开她的牙关! “唔……不行!” 她心头一跳,连忙推开他! 两个人一路走来,暧昧又亲密,可这若真来一番舌吻,她可是真对自己交代不了了! 她慌忙之下,用力地按住他的腰,将头埋首在他的颈窝,错开跟他的面容接触! “青云,到底怎么了?”  “你再不说,我便连夜去北苑问个清楚!” 第三百零四章分别 他的腰腹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一股火热的异样顷刻间窜遍全身。 可她贴得这么近,呼出的气息全在他的脖颈处,他费了大的力气,才忍着没有放肆。 心里长长一叹,他似有几分离别的伤感道:“我又要走了!” “胡大哥押送的粮草在瑶县出事了,粮草被沙匪劫走,将士们也死伤无数。” “皇上密旨,要西北边境周围的二十八个州府凑集粮草,等镇国大将军的大军一到,立即沿途带走。” “这一千担粮食暂时给徐大人救急,而我可能又要去江南……” “这一次,粮食不会太好囤积了,镖行的人也不太好请,我估摸着最少也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又是三个月啊? 她抱着他的腰身紧了些,离别的愁绪,浓浓的不舍,惆怅的担忧…… 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忽然就有些泪意沾湿了眼眶。 “我跟你一起去!” 她有些孩子气道,突然就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跟着他走! 陈青云何尝不想带她一起! 冷静下来以后,他知道,这一条路,他没有选择。 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她也许还会闹着陪他一起去。 可边关如今是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 连胡大哥都栽了跟头,灵州城又破了,只能说,情况十分险峻。 此去,他并无十足把握。 “总要留一个人看家的,现在到处都是逃荒逃难的百姓,《食香阁》都变成善堂了,哪里能脱得了身?” “我对路况已经熟悉了,跟粮商们也都有了接触,顺利的话,也就两月的时间。” “一回来就要再次分开,想想都不甘心,可这一次去,还要多囤一些,以免边关战事有变,逃难的百姓日益增多。” 李心慧从来没有想过,会亲眼目睹这种残酷的天灾人祸。 边关打仗,苦的是将士们,苦的是百姓们,她们虽然波及,至少尚且安稳。 再不愿,她也知道不该拦住他的脚步。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随即道:“什么时候走,我将给你做的春衫带上!” “明天一早!” 也许是今天晚上! “那我一会给你收拾!” 她温柔道,好似已经接受了,他即将离开的事实。 可语气却堆满了浓浓的惆怅和不舍! 陈青云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青黛和青鸾低着头,匆匆从他的身边走过。 那一声问候的公子飘散在风中,他置若罔闻。 客堂里,萧一鸣还在,其他暗卫都隐匿了气息,藏在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你们的粮草藏在了什么地方?” 他问道,眸光落在萧一鸣的身上。 萧一鸣闻言,心里松了口气。 “在南山寺!” 城外南山寺,那里现在是灾民聚集的地方,藏粮草在那个地方,任凭谁也不会怀疑。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道:“过了子时就走!” 萧一鸣闻言,紧绷的面容总算是松缓一些。 他将萧家的私印奉上,小小的格子里,是一块用白玉雕刻的半块兵符。 他若是猜得不错,应当是调动那三千亲卫的,萧家亲手训练出来的亲兵,自然非同凡响。 这一股力量,堪比御林军,自然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可他从不知道,镇国大将军信任他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属下萧一鸣,见过公子!” “公子且先休息一番,我等侯在府外!” 萧一鸣叩首,虔诚拜谢! 他退下后,萧泽和萧沐一下子围了上来! “公子……” 萧泽欲言又止,现在说什么规劝的话,都显得太过风凉! 陈青云没有理会他们的为难,而是出声道:“余江跟我走,其余的,包括你们两个都留下。” “公子……” “公子……” 萧泽和萧沐异口同声地喊道,眼眸闪现一丝惊惧! 此行,无比凶险! 公子竟然不带他们? 陈青云握着手里冰凉的兵符,淡淡道:“留下来,保护好夫人!” “若是难民太多,带着夫人去江南找周亦明。” “战事如果不停,你们就不要回来,也不要告诉夫人我的去向!” “只当是,走岔路了……” 萧泽和萧沐连连摇了摇头。 保护夫人青黛和青鸾就够了! “公子,我们都去过边城的,对那里的路况十分熟悉,我们跟去可以帮忙!” 萧泽再次争取道。 可陈青云依旧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他们急切的样子,漠然道:“我相信萧一鸣更熟悉!” “可鸣叔没有我们用着顺手啊!” 萧沐强调,毕竟主仆三人,早有默契。 “别说了,如果不是情况危急,我也不想去!” “你们留下来,我才能安心!” 陈青云的语气低了下去,却透着一丝悲凉。 余江年纪稍长一些,知道保护好身边最亲近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他从暗影里面走出来,拍了拍萧泽和萧沐的肩膀,示意他们不要说了! 边关那种地方,有时候一天死的人都是数以万计。 此去顺利,也就跟去江南买粮一样,两个月左右就回来了。 陈青云站在内院的拱门外,看着她厢房里的灯一直亮着…… 他感觉心有些绞痛,一下又一下,让他的身体轻颤着,无声地透出一股离别的痛苦和无奈。 他一直站到丑时,方才有些僵硬地抬步离开,临走前,他对着她厢房的方向道! 等我! 厢房里,李心慧一宿没睡。 她看着收拾好的包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可天亮她去找青云时,萧泽和萧沐告诉她,青云天刚亮就带着余江走了。 因为同行的还有那些镖师,所以连他们两个都没有带。 李心慧皱了皱眉,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三天后。 明珠郡主带着高竟过来串门,得知陈青云又走了以后,十分奇怪道:“我父王传信给我,让我赶紧带着竟儿暂避到江南一代!” “说是灵州城被破,边关粮草被烧,情势险峻,附近州府都会受到波及。” “青云别说再去带一千担粮食,就是带回来一万担,那也解决不了现在的困局。” “我过来正是要跟你们说,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心慧原本狐疑心,一下子就凉了下去。 问题是出在北苑! 她撇下明珠郡主,出了门,骑着马就往北苑冲。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竟然会骑马,全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驰骋而去! 青黛和青鸾见状,连忙跟上去,心里知道只怕是瞒不住了! 可公子才走三天! 确实也瞒不住了,她去北苑的时候,齐盛在安排下人装车,带的都是一些妇人和孩子的物品。 齐夫人抱着刚满两岁的齐霄站在庭院中,眉头紧锁,面容凝重。 齐聘婷已经抽条了,十三岁的小姑娘了,脸蛋白白净净的,一双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出的灵动俏丽。 可此时她气鼓鼓地,嘟着嫣红的小嘴巴,跟她爹呛声道:“我不要去京城,我就要在定南府!” “爹爹为什么送我们离开,打仗就打仗啊,不是有凤天哥哥在吗?” “我不管,我就不去!” 齐夫人抱着齐霄一下子站起来,对着齐瀚道:“心慧怎么办?” “要走也要带她一起走!” 齐瀚看着倔强的妻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青云临走叮嘱过,不能让心慧知道他去了边关!” “你们先走,过几日难民涌进城,我在出面劝说她尾随你们离开!” 齐夫人闻言,放下孩子,冷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想瞒着心慧!” “哼,你们男人永远都是这副死样子,好像瞒着女人去死有多伟大是的!” 齐夫人气愤无比,可她的话刚说出来,早就到了院外的李心慧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从那拱门处一下子走进来,眸光幽暗冷戾,神色冷然,嘴角抿得紧紧的。 “青云去边关了?” “为什么去的?” 齐夫人和齐瀚没有想到她会一下子出现,都愣住了!  两人的眸光微微闪烁着,垂首不语。 第三百零五章没有他,不活也罢 齐聘婷知道的不多,不过她对着李心慧抱怨道:“嫂嫂来了就好,爹爹想打发我去京城!” “我才不去呢,灵州城被鞑靼打进来了,可是大将军都派兵增援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聘婷!”齐瀚警告一声,语气颇为严厉。 齐聘婷心神一抖,悄悄捏了捏李心慧的手,不敢再说了。 李心慧愕然地瞪大眼眸,灵州城还在边城之内,灵州城都破了…… 粮草又不济,将士们死伤无数,难民齐齐涌来。 怪不得,怪不得青云抱她的时候,心情那样沉重! 怪不得,他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萧泽萧沐都不带! “谁让他去的?” “青云刚刚回来,要走也不会是现在,到底是谁?” 李心慧质问道,她满腔都是怒火,眼眸撑得大大的,透着一股决绝的狠意! 齐瀚算是见识不少人物了,也有被她震住的瞬间! 他对着齐夫人使了个眼色,齐夫人带着齐霄和齐聘婷,欲言又止地看了李心慧一眼,然后退到拱门外! 她将齐霄递给齐聘婷,对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带着弟弟离开! 齐聘婷隐隐察觉不对劲了,有些心慌地带着弟弟走了。 齐夫人折回去的时候,齐瀚已经出声了。 “狄戎跟鞑靼联合对边城进攻,光是兵马就超过三十万。” “凤天呈给皇上的密折里,西北二十万大军已经只剩下十万不到了……” “粮草不济,药草稀缺,将士们伤亡惨重,鞑靼和狄戎却趁胜追击,凡所到之处,全都抢,烧,杀,无一村落幸免。”  “胡总兵带着五千精兵押送粮草,在瑶县被沙匪先用火攻,那地方周围都是风沙,水源稀缺,将士们以身灭火,伤势惨重之下,沙匪以狼群围而攻之,最终粮草被劫,胡总兵也身受重伤,所余将士,不 足两千。” “镇国大将军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前去增援,可从京城过来最快也要一月有余才能到达边城,凤天他们等不了那么久了,萧家的亲兵护送了一万担粮草过来,可需要一个将领。” “萧家的私印不能外落旁人之手,所以……” 所以只有被萧家照拂的青云,只有跟萧大哥称兄道弟的青云,只有跟胡志昌以致诚结交的青云。 李心慧忽然想起了,前世为她卖命,甘心当她副手的韩越。 有些人有才华,有能力,可是因为恩情,不得不被绑在一起! 她不是矫情的人,不是那种只知道索取而不知道付出的人! 她几乎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眸光里全是冷戾的眸光! 胸腔里喷涌着一股弑杀之意,那曾经是她驰骋商场,所向睥睨的王者风范! 那被她隐匿在骨髓中,暗暗潜伏的啼血狠辣。 她转头,认真地看着显得愧疚不安的齐夫人道:“赶紧收拾好,去京城!” “难民涌来,很有可能引发瘟疫!” “而且最好让徐知府下令广泛种植玉米,玉米早期的六七月就成熟了,比米面更能填饱肚子。” “这种玉米广泛推荐给其他州府栽种,刚好能换季种小麦,难民再多,也不会全都涌到定南府来,分而治之,方有成效!” 齐瀚闻言,眼眸一亮。 他立即点了点头,出声道:“我立即去跟他商量!” 齐瀚走了以后,齐夫人道:“你不怪我了?” 李心慧摇了摇头,眸光显得幽深冷戾。 “这件事没有人可以逼青云,我知道的,是他自己放心不下!” “若是换了我,也是要去的!” “您带着孩子们先走,我把《食香阁》的事情安排好以后,跟郡主一起走!” 齐夫人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同意走了! 跟郡主也好,郡主的人多,也不怕路上有什么麻烦! 齐夫人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以为她想通了! 可就在她走以后,李心慧立即召集了《食香阁》的所有伙计,发了遣散费,关了施粥的其他地点,只留了宅院外的第一家《食香阁》。 大家本以为,过了三月,《食香阁》就要重新开张了。 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这个噩耗,虽然没有说解雇他们,可却说了,开张之日待定。 明珠郡主还以为李心慧要跟她一起走,开开心心地收拾行礼,一点都没有离别的愁绪。 可李心慧去了一趟李家以后,送了五担大米,然后买了三车药材,准备动身了。 除了青黛,青鸾,萧泽,萧沐,没有人猜到,她到底想干什么? 长康闹着要跟去,可李心慧却以各地交账为由,将他和陈赖皮留下,照看宅院。 因为灾荒,很多学出来的徒弟,都到外地开馆子去了。 因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账本交上来。 长康被迫留下,心里却是十分不安。 陈赖皮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不过看家还行,因此到没有觉得不妥。 真正察觉有问题的是明珠郡主,因为李心慧忽然走了,没有跟她一起。 暗卫第一时间跟她说了,她追了出来! 城门外,她看到了一身黑衣劲装的心慧。 她束起头发,腰间配着箭筒,马背上挂着一个弓弩。 身边跟着同样骑马的青黛,青鸾,萧泽,萧沐。 另外还有三个看起来有些身手的车夫。 此去的方向,明显是西北边关。 明珠郡主再傻都知道不对劲了,她狐疑道:“你是不是去追青云?” 李心慧颔首,冷冷的风刮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神情看起来很肃穆,不苟言笑! 明珠郡主的心沉了沉,心急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边关那种地方,是男人去的,不是女人去的!” “一路上逃难的难民都不知道有多少,你这样去,能不能走到都是一说!” 李心慧用力地勒住缰绳,眸光轻挑地看着明珠郡主道:“所以啊,我现在是男人!” “美人儿,要不要跟我共乘一骑啊?” 明珠郡主都急得嘴角冒火了,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当即气愤道:“我是说真的,去不得!” “去不得也要去,谁让他在那里呢?” “这世道,没有他,不活也罢!” 李心慧云淡风轻道,可是她那深邃的眸光,却透着一股决绝的狠意! 明珠郡主:…… 也许她真的不懂吧! 她往后退了两步,对着马背上的她道:“若是都能活着回来,你就从了他吧!” “女人年纪大,想的就越多,有时候还不如年纪小的,就算是只能快活几年,但至少也快活过!” 李心慧闻言,笑了笑,轻挑着眉头道:“若我找到他,先扒光了再说!” 明珠郡主:…… 真是聊不下去了! “噗!” 青鸾忍不住喷笑,只见他们四个的肩膀耸了又耸,憋得很辛苦! 明珠郡主的脸色僵了僵,白了她一眼! “你走吧,我不走了,就在定南府等你!” “你放心,你的爹娘,铺子,伙计,我都会帮你看好的!”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诚恳道:“那就先谢过宜姐姐了!” “你放心,边关若是有那等俊俏儿郎,我一定抓来给你暖床!” “要死了,你才要男人暖床,还不快滚!” 明珠郡主羞恼道,死死的瞪着她! “哈哈哈,走了!” “驾!” 她策马扬鞭,驰骋而去。 明珠郡主看她高高扬起的墨发,随风飞扬,好似抓不牢的云,一下子就散开了。 她忽然有些羡慕起来,羡慕她这样不顾一切,说走就走! 这样的女子,杀伐果决,干净利落,永远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 不像她,兜兜转转,到最后,遍体鳞伤才知道,自己活得快活比什么都重要!  明珠郡主看着那车架远去,这才收回眸光,坐回自己的车里,返回定南府城! 第三百零六章计灭沙匪 陈青云他们一行长长的车队,出了瑶县就暂时驻扎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看不到边的沙漠,穿过沙漠才会有接应他们的人。 而沙漠中,潜伏着专门对着粮草下手的沙匪。 夜色冷凉,陈青云站在一片沙尘中,眼眺的眸光变得深邃冷戾。 萧一鸣站在他的身后,淡漠道:“这一片沙漠,若无粮草,穿行起来就很容易!” “还记得我让你在瑶县买来的千张麻袋吗?” 萧一鸣点了点头,那麻袋足足用马车拖了一车。 “传令下去,都装上沙子,今晚先探一探吧!” 陈青云道,他已经让余江潜伏到沙漠中去探路了。 萧一鸣眼眸一亮,瞬间转身安排。 夜深时,狼群对月而嚎,那声音此起彼伏,最少也有百来只。 余江回来的时候,身上全是黄沙,连耳朵和头发都堆满了。 他最擅长的向来是不动声色地潜伏,可这一次,他却摇了摇头道:“沙漠中的狼群十分敏锐,要想趁夜离去,只怕很难!” “而且夜晚点上火把,更能引起狼群的嗜血癫狂,所以我们白天过去的胜算要大一些!” 陈青云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胡大哥就是在夜晚吃的大亏,他们五千人最后都损失惨重,更何况他们只有三千。 用的好,这三千精兵足以以一挡十,用得不好,折损在这里,未免太过可惜! 萧家的亲兵轻易不会显露,一个家族,总会有些隐匿在暗处的势力! “留一千精兵原地守粮,另外两千精兵押着沙袋跟我走。” “火来让他烧,狼来杀狼,匪来杀匪,先肃清障碍,才能继续往前走。” 萧一鸣得令,立即下去安排。 这是一场报复性的行动,所以大家哪怕押着比粮食更重的沙袋,推行起来的步伐依旧很快。 大约寅时,他们深入沙漠腹地。 冷风肆意而来,似有几匹狼的影子在远处的高地上来回走动。 那仰天嚎叫的声音似乎在召唤同伴,陈青云骑在马上,眸光犀利地打量着四周。 周围地势较高,显得他们在一片凹下去的谷道中间,这种地带,最容易被伏击了。 高处可以放冷箭,可以火攻,可以巨石封道。 而他们处于下方,敌人若不走近,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还击。 甚至于连追上去,四散开来的路,也不知道走哪一条? 陈青云思及此,立即对着身边的萧一鸣低声吩咐道:“若遇攻击,必先佯装溃败!” “待他们都靠近,再行厮杀!” 萧一鸣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常年跟随镇国大将军,遇到的战事不知凡几。 这种结合地势的诱敌之计,他颇为赞同。 他立即让暗卫传令下去,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这些沙匪常年为祸,能驱使狼群,在沙漠中神出鬼没,不仅仅是大周,边关以北往西的几个小国,都受到侵扰。 可沙漠中不能久战,因此到也给了他们嚣张跋扈的资本。 他们长长的队伍走入那谷道中时,周围高高的地方,突然全都亮起了火把! 陈青云听到有嚣张的声音“哈哈哈哈”大笑,接着有道冷寒的声音锐利道:“哈哈哈,又是送上门来的肥肉,放箭!” “原地隐蔽!” 陈青云喊了一声,一跃下马,将马往回拉,马鞭一抽便顺势避到板车后。 “咻咻……”的火箭对着他们的车队直射而来,许是尝到了甜头,他们依旧现在用火攻! 可那些火箭一下子射到黑乎乎的麻袋上,也就燃了那么一小会的功夫。 大家原地躲避,距离太远,那些人的箭落得满地都是。 陈青云只听一声冷嗤道:“呵呵,这些大周的蠢货竟然变得聪明了!” “那粮草指定被什么东西覆盖了,燃不起来!” “嗷呜……” 一声呼啸的狼嚎响了起来,陈青云皱了皱眉头,他听得出,这个是人学的。 可接下来几十上百声狼嚎却不是了,是真正的狼嚎。 陈青云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身边掩护他的萧一鸣道:“我们若是不够狼狈,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出来的!” “狼群过来一定还有流箭,带上你的人,尽可能掩护大家往后退!” 萧一鸣懂得其中深意,立即将潜藏在队伍中的暗卫召集。 余江护着陈青云往后跑,狼群来了的时候,大家都在跑! 又有无数的箭,燃着熊熊火光,仿佛夜空中坠落的星,气势磅礴,锐不可挡。 狼群的嘶吼,就近扑上来的血腥撕咬,仿佛已经将他们视为猎物。 萧一鸣握紧手里的长剑,突兀地冷笑道:“呵呵,真是好多年都没有逗过狗了!” “噗……” 暗卫里,有人喷笑,有人耸肩! 他们尽量拖延着,不让狼群追上前去。 山顶上的人看着他们连粮草都丢下了,心道:果然,除了萧家军,其余的兵马都是软蛋! “杀,把他们的粮食抢过来!” 几乎周围的高地都瞬间站满了人影,陈青云抬首,暗暗估摸着人数。 也就是一千来人,可见当初胡大哥他们吃亏就吃亏在粮草着火了。 他阴沉的眼眸闪过一抹肃杀之意,等到那举着大刀,全都对着他们蜂拥追来的匪徒都下了高地时,陈青云怒吼道:“杀!” 他的声音在狼群的怒吼声中显得太过突倪,却让所有士兵瞬间眼眸一亮,一暗。 只见他们纷纷抽出自己的大刀,二话不说,与沙匪正面来了一次真正的交锋。 这一只兵马,乃是萧家的亲兵,为镇国将军萧庭江亲手训练出来的。 其身手之矫健,出手之狠辣,冲锋之勇猛,无敌可挡。 余江一开始还护着公子,可是后面看着,哪里需要他护着,他们两个都已经站起来,看着一幕幕狠辣暴戾的厮杀。 萧一鸣和暗卫们斩杀狼群,匪徒们见上了当了,抵挡不住着凌厉的攻势,便连连后退。 可此番在谷道中,跑出一个人影都显得刺眼夺目。 更何况,他们的人数远远比匪徒们还多。 高高的腹地之上,陈青云看着,那里还有一个观战的哨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全都被砍死了,那人惊得吹响了异样的口哨,带着残存的狼群骑马狂奔而去。 陈青云眯了眯眼,看到萧一鸣想要去追的时候,沉声道:“你觉得我们驻扎在他们刚刚放哨的地方怎么样?” “他们劫走了我们的粮草,可是我们连他们老巢都还摸不到。” “明日一早,你带着粮草先行,留一千人兵马给我就好。” 沙漠里的光昏昏暗暗的,哪怕是在黑夜里,都透着一丝晦暗的光。 萧一鸣看着身边的少年,尚未弱冠,却已城府深深。 一路走来,其实他早有部署。 能进能退,有勇有谋,丝毫没有迂腐意气,谋略堪比大将军。 一地的尸首,满面血腥,他却视而不见,算计的,还是匪徒。 驻扎在高岗上,远观四面八方,稍有异动便能尽握手中。 更何况这地势易守难攻,一千兵马,足以。 萧一鸣点了点头,随即道:“谨遵公子吩咐,不过萧家暗卫,定当留下保护公子!” 陈青云闻言,看着一下子站到他面前黑压压的一片,淡漠道:“不用了,我相信萧大哥比我更需要你们!” “去了以后,帮我问候萧大哥和胡大哥,这沙匪之仇,我若替他报了,边关我就暂且不去!” “待他完好无缺地回来,我再给他煮酒接风。” 萧一鸣闻言,顿住。 适逢乱世,人命如草芥。 可适逢乱世,更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据他所知,公子不过秀才功名,剿灭沙匪,那可相当于治好了西北军中的一块毒疮。 若是请封,怎么也能拿一个四品武将。 可是公子明显不愿,他似乎更想……早日返回! 萧一鸣看着矗立在风沙中,眸光冰冷漠然的公子,忽然有一种,由衷的敬佩!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人退下,准备连夜启程,先将救急的粮草送至战火蔓延的白虎城! 第三百零七章夜遇萧夫人 李心慧他们一行八人,赶车的三人都是萧家的暗探,是萧泽萧沐找来的。 他们知道她要去边城的时候,一个个浴血沸腾。 所以,商量以后,画了路线图,备下了常用的伤药,上路了。 这两年青云跟着萧泽萧沐学武,李心慧也没有闲着。 她本身就有些底子,再加上青黛和青鸾的指导,旁的不说,撂倒三五个大汉绝对没有问题! 她之所以这么想来,是因为她知道,青云去的那个地方,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听到的是一个消息,见到的是一具腐尸!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安稳那两个字,她倍感珍惜!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她宜家宜室,温婉恬淡! 可真正的她,却是从别人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当心里唯一的温暖不在身边,周身仿佛冷得像被刀刮。 她真的一点都不怕!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短暂的休息以后,继续连夜赶路。 为此,他们一路都在换马。 正值烽烟战火,越往后,风沙越大,马匹越难找。 最后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就算如此,半月后,他们也到达了瑶县境内。 瑶县有北面有一片小小的沙漠,走过那一片,才能抵达边关的相连的红峡谷。 过了红峡谷就是白虎城,而此时的大军,就在白虎城。 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打探到,押送粮草的车队已经过了瑶县,走进那片沙漠。 夜幕降临,李心慧站在客栈的楼上,推开窗,眸光远眺。 天边的星星很亮,月光很美,可是她扫了一眼,并没有伤春悲秋! “夫人,油桶都已经装满了!” 青黛回禀道,他们买了一个马车,整整又装了一车。 李心慧闻言,立即回头,拿上箭筒,弓弩道:“走吧,希望可以还能追的上!” “胡大哥在这一片遇袭,他们必然有所防范。” “可他们带了那么多粮草,一举一动,都太过惹眼!” 这短暂的小憩,不过几个时辰! 青黛和青鸾见到夫人又要再走,那悬着的心又摇摇晃晃地坠了几下! 这一路,他们已经见识了夫人的刚强,仿佛比他们想象还厉害很多! 这份坚韧的心性,连他们都自愧不如! 他们连夜出城,夜里行车,动静总是很大的。 可是比他们车队更大声的,却是夜里点了火把,十分惹眼了一个车队! 他们大约有几十个人,个子都不是很高,可一个个精瘦有力,远远看着,都是练家子! 李心慧看见了,她回头对着萧泽道:“城门早就关了,我们有大将军的私印名帖才能出来,边关战事吃紧,守城门的将士们略有放宽之意。” “可前面的人应该只比我们出城一刻钟,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人?” 现在这个时候,去边城的,不是曾兵就是送粮送药的! 还有谁? 会这个时候,看起来毫不掩饰地要冲向边关的方向! 也许只有萧家的人了! 萧泽和萧沐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立即颔首,策马追了上去! 前面的车队很快停了下来,萧泽也快速地返回来,面露惊诧震惊之意! 他似有几分不敢置信地道:“夫人,前面的乃是,镇国将军夫人!” “哦?” “竟然是萧大哥的娘亲?” 李心慧也有几分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儿子在边关有难,做娘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 她策马上前,远远的,只见那马车旁边站着一位美妇人! 还很年轻,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穿着一身蓝色的裙装,披着白色的狐裘。 一双明亮的丹凤眼敛聚精光,红唇微翘,精致的面孔透着贵夫人的怡然和矜贵! 她个子高挑,披着的披风又显得她气势逼人。 李心慧一跃下马,拱手道:“心慧见过伯母!” 镇国夫人见她策马而来,不卑不亢,气质不俗,心里已经喜了三分! 又见她毫不骄矜,一来就唤一声伯母,心里又喜三分! 知晓她担心小叔,不惜长途跋涉送药,心里再喜三分! 她有勇有谋,至善至美,只当是这一场战事牵连了他们叔嫂二人,心有愧疚道:“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竟然有此等勇气!” “这件事让你们叔嫂二人受累了!” “既然相遇,你便跟我一道走吧!” “正好,我要好多话都想跟你说!” 李心慧颔首,跟着萧夫人上了马车! 两个人上了车以后,汇聚到一起的车队继续往前走。 萧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白净的脸庞十分耐看,忽闪忽闪的睫毛跟破茧而出的幼蝶一样。 她的红唇轻抿着,眸光下视,透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可一身劲装下的她,端坐在那里,无声就让人感受到一种卓尔不凡的气质。 萧夫人微眯着眼眸,嘴角下意识看向她腰间挂着的匕首。 墨绿色的宝石在暗影中一闪一闪的,像是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萧夫人将手放在小腹上,轻笑道:“你跟青云对萧家有恩,押送粮草先行,本来应该是我去做的事!” “结果……谁知道我这把年纪了,竟然再次有孕。” 萧夫人说着,暗暗磨了磨牙! 萧庭江那个死鬼,这一笔帐,她记下了! 李心慧闻言,彻底呆了! 她愕然地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夫人的下腹,磕磕绊绊道:“啊……那您……您怎么还来了?” “哼,我本来就不想要的,掉了就算了!” “因为这孩子,你伯父竟然将青云牵扯进来,这件事凤天还不知道呢,我匆匆赶过来,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李心慧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掺杂了萧夫人有孕的事情! 虽然她不赞成妇人有孕以后娇滴滴的,连走路都害怕流产,可萧夫人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些! “伯母坚持过来,是因为要替换青云回去?” 李心慧问道,她想,她可以理解镇国将军的那种心情了!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有孕的妻子! 这事情都棘手到一处去了,他唯有托付与萧大哥有生死交情的青云! 萧夫人点了点头,算是吧! 她这一辈子,最怕欠人情债! 尤其是救命的恩情! “本就不应当将青云扯进来的,他一个读书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适合他。” “口诛笔伐,比长枪好使多了!” “呵呵!”李心慧失笑,她发现萧夫人跟齐夫人一样,都是非常有趣的女子! “这世道,历练历练也好!” “我虽然担心他,却也希望他能独当一面,解决困局。” “伯母实在是不应该来,不划算!” “伯父竟然都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青云已经走了,您风尘仆仆跑这一趟,只怕伯父日夜提心吊胆,连睡觉都是心悸不安的!” 萧夫人闻言,意外地看着她。 到是没有想到,她还能说这番逗趣的话! 一身劲装,随身带着弓弩,箭筒。 据说是最喜欢做吃食,懂得药理的女子,深明大义,明艳照人。 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那就让他心悸不安吧,等战事过去,我再跟他算帐!” 萧夫人不以为意道,萧庭江那个老家伙,就该受点教训了! 萧夫人气呼呼地想着,眼里却多了几丝担忧! 李心慧挺羡慕这样的感情的,彼此把对方的脾性都摸了清清楚楚,连对对方有几分真心真意都了然于心。 所以肆意傲娇,想做什么的时候,对方的底早就探了个究竟。 她忽然就想起青云了,虽然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可对彼此的心意,却好似有心灵感应一样,什么时候都清清楚楚! 他要走了,算准了她知道以后不会放他一个人去! 李心慧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原本沉重的气氛也多了一丝愉悦的气息!  那个家伙,找到以后,她一定重重地教训! 第三百零八章四面围攻 萧夫人见她笑意真诚,眸光莹亮如星,忽然急有些赧然起来! “我以为,你心里是怪我们的!” “路过定南府的时候,我都没有勇气停下来!” 有一种感情,素未谋面,却早已敬佩有加! 李心慧听着萧夫人如此刨白的话,心里稍显安慰! 她直视着萧夫人的眼眸,认真道:“青云走的时候,是瞒着我的!” “假如没有瞒着我,边关情况如此危急,我也会跟他一起来!” “他算准了我的想法,所以才会一个人偷偷地走!” “我不怪你们,我怪的人是他,等找到了,我会好好收拾他的!” “噗!” 萧夫人受不了她一本正经说要收拾小叔子的样子! 她隐隐知道一些,他们叔嫂的感情很好! 却不想,似乎不能用好来形容! 而是亲密! “呵呵,我有点期待见见青云了,有你这样一位嫂嫂,我相信青云一定很不凡!” 萧夫人轻笑道,这一路走来,烦闷无比! 可是今晚,她却觉得轻松许多! 好似压在肩上的担子有人帮她挑一样! 李心慧笑了笑,随着摇晃的马车陷入深思! 不凡吗? 也许吧,反正一开始她没有看出来,就算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叔子,还经不起她逗! 只不过逗着,逗着,感觉有点作茧自缚了! 在家的时候,他还赖着给她暖床来着! 说话的时候,眉目含情,欲语还休! 反正怎么诱人怎么来,也亏了她定力好,不然早就下手了! 去年夏天的时候,她去了他的书房。 他穿一个薄衫,还一个劲地说热,衣襟都半解半开,当时她就差点流鼻血了! 如今回想起来,一桩桩,一幕幕,他竟然在引诱她! 呵呵! 她是真想笑啊,看似腹黑的小狼,还没有啃噬敌人的勇气和能力! 故而学着狐狸,以身诱之。 不过她很快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诱人手段! 她会让他尝一尝,什么才是真正求而不得,欲生欲死! 李心慧气愤地想着,丝毫不知,陈青云此刻正面临一场严峻的战事! 登高驻扎,守着谷道,四周风沙涌来,不过两夜,便将他们的帐篷埋了一半。 沙漠中缺水,他们带的水远远不够,往前要到红峡谷,往后要进瑶县。 他们在沙漠腹地的中间,每熬一天都是一场珍珠般的磨砺。 “三天了,若要报复,也就这两天的时间!” “再长,我们也等不起了!” 余江提醒到,他们囤的水,只够两天的时间的。 准确来说了,要走出去的话,只够一天时间的。 今晚,剩余是沙匪再不来,他们就只能离开这一片驻地了。 陈青云颔首,点了点头! 远眺的眸光,看到一片片尘土飞扬。 起风了,雾蒙蒙一片,再好的视线也看不清楚远距离动向! 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尝到了泥沙的味道,有点腥臭,有点咯嘴! “传令下去,全都警戒起来。” “风沙起,最容易混淆我们的视线。” 余江点了点头,立即吩咐下去。 可他很快就回来了,面色凝重道:“公子,风沙里腥气太重,是狼群特有的气味!” “他们来了!” 趁着夜色,趁着风沙,带着狼群,来了! 沙漠是他们的地盘,自然摸得准一切异常的气候! 陈青云低皱着眉头,看向余江,眼里有寒潮汹涌的深意! 余江领会地点了点头,周围他们都已经布下陷阱了! 呜咽的狼群声在黑暗的沙漠中嚎叫着,此起彼伏,逐渐逼近。 陈青云站在高处,隐隐可见周围忽闪而逝的黑影,他聚敛着眉峰,嘴角下意识抿起,面容冷肃,神情阴寒。 那些匪徒明显就是想用狼群引开他们的注意,从而暗中偷袭。 这是一场生死搏斗的战役,所有人屏息凝神,皆以背靠背的队形围成了一个圈,而陈青云就在这个圈里,冷戾地看着,已经露出了矫健身形的狼群。 它们有大,有小,像是倾巢而出,一个个躬着背,竖起毛,压低着头,嗅着空气里的危险气息。 他们的眼睛透着一丝诡异的猩红,那烦躁不安的爪子刨着地面,似乎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余江看着,那些狼极度烦躁,极度不安,有些在原地嗷嗷地嚎叫,似乎被强制驱使而来。 这群狼似乎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余江在心里暗道不好,最难缠的,便是群狼的围攻。 正当他思虑着,怎么样才能想些办法驱赶狼群时,只见那些狼一个跳跃,狠狠地向他们扑了过来! 几只当然是丝毫不惧,可是等到他们操起火把,熊熊的火光照耀着眼前的狼群时,彻底惊呆了! 足足有几百只狼。黑压压一片,围着他们所有人。 “公子,这些狼都是被驱赶来的,他们的人,绝对在我们之上!” 余江出声道,驱赶几百只狼,从沙漠深处来! 陈青云看着围攻他们的狼群,面色冷如寒霜。 萧家的兵马他信得过,要杀几百只狼不是问题。 怕的是,那些隐匿在狼群后的匪徒,趁机放冷箭。 如同陈青云所想,当狼群跟士兵们开始搏斗的时候,无数的冷箭从黑暗中直射而来。 许多士兵猝不及防,都身受重伤。 周围全是痛呼之声,有狼群围攻,大家根本无法隐蔽。 那些人似乎早就知道,腹地之下是陷阱,根本没有近攻,而是以狼群诱他们身形闪现,最后再以利箭灭之。 陈青云也发现着个问题了,他立即对着余江道:“五百人拿盾牌挡箭,竖起屏障!” “五百人负责杀狼!” 如此,大家都能喘一口气! 盾牌很快就竖起来了,可只能抵挡三个方向,还有一个方向不行! 暂时的缓解让那些跟狼搏斗的士兵得到一口喘气的机会,但也紧紧是很短的时间,箭雨朝着他们的方向涌来! 盾牌再一次移动,可对方的箭雨也在移动。 几番折腾下,他们顾此失彼,开始有了伤亡…… 李心慧听到前方有厮杀的声音,当即一跃从萧夫人的马车上下来。 她往前冲了几步,萧夫人见状,瞳孔剧缩,出声喊道:“现在莫不清楚情况,你先回来!” 李心慧转头看着萧夫人,面色凝重道:“听这声音没有上千人根本发不出来!” “还有狼群的声音,能够跟沙匪起这么大冲突的,只有他们!” “伯母,你在原地别动,你的人我借一半走!” 萧夫人见她眼眸异常坚定,那紧绷的面孔透着一丝焦急,好似她再不出声,她便要甩袖走人了! 她当即做出决定,出声道:“你全都带走!” 李心慧哪里会真的全部带走,她对着萧泽萧沐道:“你们两个先去打探,无论何种情况,都需先来回禀。” “是,夫人!” 萧泽萧沐早就按耐不住了,闻言立即快速掠去。 李心慧对着青黛和青鸾大手一挥,出声道:“让他们把油全都带上,我们先找一个地方潜伏!” 青黛和青鸾跟将军府的人本就熟悉,大家都是奔着一个目的来的,立即听从吩咐,齐心协力! 李心慧拿着自己的弓弩,将箭筒绑在腿上,然后往前跑去! 眼前的沙丘高低不平,她翻过去,昏昏暗暗的,只能看到天空有浓浓的黑烟,有痛呼的哀嚎,有狼群的哀鸣怒嚎! 她心神一凛,眼眸瞬间聚拢寒光! 她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忽然有一种,此去非生即死之感! 青黛和青鸾带着他们的一车密封的油桶,还有长剑,弓弩,算上将军府的人,他们凑了三十几个! 萧泽和萧沐很快就回来了,两个人的面色都很沉重,一来就道:“公子带着人驻在高地,那些人以狼群围攻,再以冷箭围剿。” “现在最要紧的是引开狼群,这样公子他们才能正面对敌!” 李心慧闻言,眉头狠狠皱起。 她看着远处的凸地,那高处火光四溅,居高临下却有冷箭直抵,那些沙匪一定早就勘察了地势,或者说,他们早就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所以,一定有潜伏的点。 到底在哪里呢?  李心慧焦急的眸光四处搜寻,终于,一片昏昏暗暗的视线里,那好似瞭望的高台,一下子就落入了她的眼中! 第三百零九章见面 那是人工搭建的架子,并不复杂,可是却跟巨大的菱形柱子一样,将整个高地围成了一个绞杀的圈子。 李心慧的心里气闷无比,只见她冷戾一笑,对着萧泽和萧沐道:“你们两个带着人用油浇注那高高支起的台子,然后点火焚烧!” 萧泽和萧沐刚才掠去时,心急如焚,根本没有看到,原来那些人潜伏的地方根本不是在沙漠中! 而是趁着夜黑风沙大,光明正大地在高地的周围支起了高台! 这可真是太胆大了,算准了公子他们没有援军抵达! 萧泽萧沐气闷无比,定睛看去,只见那些高台都是临时搭建,随着狂风还在动,根本不稳! 他们看着地上放着的油桶,立即冷笑着,领命而去。 剩下一半的人在原地,李心慧对着青黛和青鸾道:“狼群都是有狼王的,一般在掠食和攻击的时候,狼王都会嚎叫,以彰显狼群的威慑力。” “狼王应该被他们控制了,你们悄悄潜过去,如果有发现就将狼王放了!” 青黛和青鸾闻言,立即带了人去办。 剩余四个守在李心慧的身边,萧泽和萧沐的动作很快,熊熊的火光燃起来了,李心慧看到了那高架下大约有两三千人。 这么多的沙匪,怪不得胡大哥会栽跟头。 李心慧看着那混乱的战局被撕开一道口子,耀眼的火光冲天,山上的盘踞的人冲了下来,就连原本围攻他们的狼群也被带下来了。 两方人马,全都正面交锋了。 黑压压的一片,隔得远,她仿佛走马观花,根本看不清楚哪一个是她的青云? 身边护着她的人隐隐有了拔刀的举动,李心慧没有拘着他们,而是带头冲了过去。 她要找她的青云,非常急切地想要找到她的青云。 耳边厮杀的声音震耳欲聋,李心慧看着那些匪徒已经陷在大火之中,顾此失彼,隐隐有了涂败之势。 这就是真正的战场,杀人,不停地杀人。 李心慧看到了那些沙匪,什么面孔都有,很多人有西域特有的面孔,轮廓深邃,五官立体分明,眼眸泛着幽幽的蓝色。 鼻息之间都是浓稠的血腥味,那气味伴随着风沙里的腥臭,以及火烧的焦油味,浓得刺鼻,勾起了人的呕吐欲望。 那四人一直护着李心慧往里走,两边对垒,他们穿插其中,艰难自自不必说,还沾染了不少鲜血。 李心慧慌乱焦急的眸光四处搜寻,可是一无所获。 人太多了,火光照耀着他们的脸庞,无一不是在浴血的奋战,欲至对方为死地,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抹脖子,或者直接捅刀子! 太残酷了,她几乎不敢直视,却强迫自己一一看过去,视线所及之处,全都看了一个遍! 可是没有,一直没有! 耳边的声音渐渐小去,她感觉耳朵嗡嗡的,眼眸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她的心很凉,很慌,惊悸窒息的感觉一波一波涌来,她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她手中的弓弩渐渐的不再是防御,而是进攻! 她看准那一双一双幽蓝的眼睛,一箭又一箭,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她只需要微微躬着身子,便显得毫不起眼。 她灵巧地穿梭其中,渐渐的,跟保护她的人冲散在了厮杀的人群里。 箭筒空了,她从地上捡起一把长枪,一路往里面冲,有乱刀砍伤了她的胳膊,她也顾不上伤口,只能吃痛地躲避着,企图穿过厮杀的阵营。 终于,她穿过那群沙匪,到达了萧家军的后方,狼群最多的地方! 萧泽萧沐找不到她的时候,急都急死了。 可上千人的厮杀阵营,慌乱是没有用的,还得先帮忙击退沙匪。 青黛和青鸾将装了狼王的铁笼子抬走了,可是她们没有钥匙,刀剑砍不断那个铁索,她们只能把箱子往前拖,希望将狼群引开。 陈青云跟余江察觉异的时候,是火烧高台,让他们寻到一丝端倪,从而让精兵们冲击而下! 可接下来是狼群,一声特殊的狼嚎响起,所有狼瞬间停止了进攻! 它们竖起耳朵倾听,片刻后忽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前方奔去。 陈青云和余江抬首去看,才惊觉有两个人抬着铁笼往沙漠深处跑去,现在被狼群围攻,可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身形非常像青黛和青鸾! 率先冲过去的狼群将她们围了起来,可是她们轻功极好,几个起落,瞬间落在狼群之后,也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余江心神一抖,连忙奔下去查看! 只听他一声惊呼,不敢置信道:“公子,是青黛和青鸾!” “什么?” 陈青云面色骤然惨白,深不见底的眼眸顷刻间遍布惊惧,他不敢置信地朝着那厮杀的阵营中看去。 远眺的眸光里,到处都是一片血红色,染红了他的眼睛,刺痛了他的心脏! 他忘记了自己早就有了武功傍身,忘记了自己早已练就一身剑术,他从那高地上连滚带跑地冲下来,那样子说是去送死而也不为过! 余江连忙奔过去,找到了公子的青黛和青鸾也连忙靠过去! 火光伴随着浓烟,风沙伴随着杀戮,血腥伴随着嘶吼。 耳畔的声音嘈杂繁复,似乎将他的耳膜震破了,他有些听不清楚! 慌乱的视线对着身边的人一一扫去,熟悉的,不熟悉的,他仿佛都要看一个仔细! 余江上前,拉了他一把,厉声道:“公子,先问问情况!” 陈青云闻言,手指掐如掌心,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 他深深地呼吸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余江却发现他是身体在轻颤,眼眸也恍惚一片,有点像是将死之人的茫然和惶恐。 “公子!” “公子!” 青黛和青鸾围了上来,十分紧张局促! “夫人呢?”陈青云问道,他的声音阴冷到,像是从地狱穿行而来! 青黛和青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了指来路的方向道:“夫人让我们来找狼王的时候,还在那边!” 陈青云朝着她们指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他立即冷笑道:“还在那边?” “那现在呢?” “你们的使命呢?”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陈青云心痛无比,他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她被搅和进了战局,那么后果…… 他狠狠地瞪了青黛和青鸾,厉声道:“还不去找!” 青鸾和青黛一溜烟跑了,那速度之快,像一阵风! 余江的嘴角抽搐着,还没有来得及说点什么,只见陈青云疲惫地挥手道:“你也去吧!” 余江颔首,随即朝着厮杀的战局中冲了过去。 陈青云回首,只见无数血水飞溅,在火光中,刺目极了! 更刺目的却是,远远的,靠近瑶县方向的地方,沙匪围剿着冲过去的士兵们,围而杀之,几乎将尸体大卸八块! 那个地方,是他们人手最薄弱的地方! 可是渐渐,有几十个身手不凡的人加入战局,他们以一当十,撕开了一道通向瑶县的口子! 精兵们趁机将沙匪分成两股,东西方向隔开,空出了一条堆满尸体的长道。 而有一个清瘦的身影,自那长道中,慢慢走了出来…… 她的身形高挑,可却显得单薄,在那一群只知道厮杀的阵营中,显得太过惹眼了。 陈青云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大约十几丈的距离,可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是她! 她的身形他不会认错的,步伐踉跄,手上握着一柄长枪支持着,似乎是……受了伤! 陈青云想也没有想就冲了过去,他的速度极快,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 可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焦距,漫天的火光,遍地的厮杀,他全都看不见,听不到!  唯独有她,在他的眼中,摇摇欲坠。 第三百一十章被咬 陈青云奔过去的时候,李心慧看到他了! 她第一次觉得,狂风黑沙中奔过来的他,竟然也有如此英俊不凡,气势凌厉的时候! 可是,他的畅快的步伐引起一条狼的注意! 那条狼尾随他奔跑过来,似乎随时准备从他的身后,跳起来咬断他的脖子! 李心慧捂住嘴巴,瞪大眼眸,手中的长枪握得紧紧的。 可是来不及了,那条狼一跃而起,对着他的颈部就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嘴巴! 李心慧想也没有想就冲了过去,两个人的身体冲击力很大,可是她用力地拽了他一把,于是他与她错身,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身体瞬间对换。 那条跳起来的狼一口咬在她的肩上,因为对撞的冲击力,那条狼的牙齿咬得不深,可还是刺破了她的肩膀,她感觉经脉瞬间刺痛无比,有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 “嗷呜……” 摔在地上的狼很快爬了起来,叫唤了一声,低着头,喘息着,身体转着圈,还准备伺机而动! 陈青云错身以后,拉着她的手没有放,所以他一转头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狼。 可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被咬了一口。 反冲力让两个人都跌到了,那只狼还露出阴森的獠牙,还想扑上来! 陈青云看着地上的长枪,左脚用力一踢,那长枪瞬间刺穿了那条狼的身体! 余江不敢走远,发现不对劲就折回了! 可他看到肩膀都被血浸湿的夫人,连忙转过头去,心里暗暗沉了下去…… “嫂嫂!” “嫂嫂!” 陈青云从后面抱着她,两个人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可是他却无从顾忌,心里早就痛成一团。 李心慧转头看着他,肩膀的刺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她被狼咬了! 这个年代,哪有什么狂犬疫苗? 也许突然死了,也当是疾病暴毙! 她勾着嘴角,笑得有几分惨然! 她伸手摸着他的轮廓,想说点什么,可也只是笑了笑! “嫂嫂,我错了!” 他看着她笑得悲凉,心里早就自责死了,连忙认错! 可李心慧却撑着他的肩膀慢慢站起来,然后轻声道:“你没有错,萧大哥在边关这么危急,如果我知道,也会让你来的!” “以后……小心点,不要一个人鲁莽地跑了!” 陈青云看着她肩膀上的血,一边是暗红色的,衣服都破了,显然是刀砍的! 一边的血迹不多,可衣服同样破了,是被狼咬破的。 “上面的帐篷里面有药,我们先上去包扎!” 陈青云泪光闪烁,脆弱得像是祈求的孩子! 李心慧泪目不忍,转头走在前面! 余江召回了青黛和青鸾,几人顺着偏坡往上爬! 被分成两股的匪徒很快寡不敌众,虽有两三千人,却也招架不住萧家军的攻势。 有些残余的落荒而逃,却也不成气候。 李心慧脱了衣服,青黛和青鸾见她伤了,自责万分,低着头默默上药,连话都不敢说! 可她们却忽然听到夫人喃喃自语道:“不要让青云知道,我是为萧大哥来的!” 她们愕然,只见帐篷外,公子的身影顿时僵住,周身泛着一股难言的痛苦! 李心慧余光见他的身影走远了,才惊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抽空了! “那些油是我准备用来对付狼群的,没有想到,最后竟然……” “也许,我这灭狼之心太过狠辣,上天都忍不住要让我被咬一口!” 青黛和青鸾见状,自责不语! 当时如果她们能够带着狼王走远一点,也许夫人就不会被咬了! “夫人,那装狼王的铁笼用刀剑根本劈不开,那些狼都围着的,还剩下几桶油,不如我们将那些狼都烧死了!”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狼的报复心很重,再说它们也是被控制了!” “包扎好伤口,我出去看看!” 青黛和青鸾闻言,点了点头,快速给她把伤口包起来! 李心慧出去的时候,只见陈青云正拿着长剑往狼群的地方冲过去! 还剩下大约两百来只狼,全都围着狼王,随时准备防御进攻者! 李心慧见状,暗道不好,连忙追了上去! “青云,你站住!” “回来!” “听到没有,我叫你回来!” 李心慧嘶喊道,那声音太过凄厉,震动到她的伤口,让她痛得面布扭曲起来! 她恶狠狠地瞪着陈青云,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大半个世界! 狼群中,也有可能带有狂犬病,尤其弑杀之意明显的狼群。 不论如何,她不能让他冒一点意外之险,受了刀伤养一养,可是感染到狂犬病,那绝对是百分之百的死亡。 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心里早就乱成一团。 早知道她还胡说什么,让他伤心? 李心慧一步一步地往前移,陈青云提着长枪,站在远处看着她! 她焦急的面庞上,带着他熟悉的惶恐和不安! 她在害怕,害怕他走近狼群! 陈青云忽然就有几分自嘲,有几分负气,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悲哀和痛苦! 只见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嘴里不甘心地嘟囔道:“你根本不在乎我,就让我去被狼吃了!” “滚你丫大爷的,陈青云,你给我站住!” “你信不信我过去弄死你!” 李心慧咆哮道,一边小跑,一边气愤出声! 青黛和青鸾自然不能眼看着他们过去涉险,连忙跟余江一起联合,守在他们的周围,以免狼群忽然蹿过来围攻。 陈青云觉得脸有点热了,可是心还是冷的,他还往前走,只不过步伐慢了下来! 哼! 骂人的时候,她到是挺急眼的! 可谁让刚刚她说是为了萧大哥来着? 还故意说给他听,当他是蠢蛋呢,不知道她还想逃避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趁这个机会让她把心看清楚,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折腾! 陈青云就是不停,可那小碎步,未免也太慢了点! 青黛和青鸾还有余江,早就靠近狼群了,就守在那周围,跟狼群对峙着! 此时的狼群并没有群起而攻之,而是围着狼王,用牙齿去咬那个铁笼! 可根本没有用,那铁笼的构造十分坚硬,而且连锁都不是一半的锁,刀剑都劈不开。 可见那些人控制狼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心慧看着那个倔强的家伙,怎么说都不听,还在往前挪动! 她真是气得肺都要炸了,只见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然后从后面一下子就撂倒了陈青云! 两个人从那斜坡的沙堆上滚了下去,看得青黛和青鸾直捂眼睛! 余江的嘴角抽搐着,突然有一种,他们不是在防狼,而是在放哨的感觉! 两个人跌到的时候,陈青云无耻地搂住她的腰身,然后护着她的头部! 沙堆软软的,根本摔不到哪里! 可两个人滚了几圈,还是滚到斜坡下面的坑洼里面了! 被再次碰到的伤口有些痛,可包扎得很好,没有出血的情况! 李心慧一腾出手来,对着陈青云就是一顿胖揍! “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不听话!” “那些是狼啊,是小猫小狗吗?” “随便提着根长枪就去了,你怎么这么大能耐呢?” 光是打还不够,她还掐,使劲掐! 陈青云紧绷的身体被她掐得一颤一颤的,可是他的手却死死地搂着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放! 他深邃的眼眸幽幽暗暗的,带着一丝倔强和委屈,灼灼地盯着她道:“你不是为萧大哥来的!” “你说谎,你是为我来的!” 李心慧闻言,气不打一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想这件事! 她气呼呼地瞪视着他,眼里流露从从未有过的冷意! 只见她不顾受伤的胳膊,一把钳制住他的下巴,然后低下头,恶狠狠地抵住他的额头,而她那灼热的气息也全都喷洒在他的面容上。  陈青云愕然地顿住,被她强势的动作弄懵了,恍惚之中,他闭上了眼眸,微翘着红唇…… 第三百一十一章冲动的惩罚 陈青云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却忍不住狂喜! 哪怕此刻的她如此强势,如此气愤,他也没有想过,迎接他的,会是一嘴巴的沙子! “唔……” “咳咳……” “嫂嫂……你……咳咳……” 陈青云瞪大眼眸,那里面的光芒从期待到震惊,从震惊到不敢置信。 他看着她,却被她凌厉逼人的眸光给狠狠地剐了一眼。 陈青云的心凉了下去,一抽一抽地疼痛着,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仰起头看着她,眼睛里一片雾蒙蒙的,带着闪烁的水光,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地挣扎着,透出一丝容易察觉的悲哀! 李心慧的心被刀子绞到一块去,血淋淋的,痛得她直不起腰来! 撑大的眼眸里,深深的瞳孔跟冰冷的深渊一样。 可是她双手握得紧紧的,全身都跟竖起了跟刺猬一样的防卫,仿佛,随时准备刺伤靠近她的人! 她抓住他的衣襟,毫不客气地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陈青云,你幼稚到让我恨不得打残你!” “我不是为你而来,因为你不值得!” “我认识的人,还没有将生命当做儿戏的!” “萧大哥不会,胡大哥不会,而我更不会!” “你还是太年轻了,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智障!” 陈青云恍惚地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他气愤得一下子抬起头,想要去吻她! 吻住她伤人的唇瓣,也好让他这撕裂般的心脏,得到片刻的喘息! 可是她更狠,按住他的脖子,像一条蛇被按住七寸一样,死死的,丝毫不让他挪动一分一毫! 她似乎用力过猛,气喘吁吁地低下头,与他的额头靠在一起! 他的眸光看到她勾起了邪肆的嘴角,冷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可是陈青云,你还太嫩了点!” “你的幼稚让我觉得,就像是黑暗中起的风沙,看不到方向,看不到未来,连一个让我觉得安稳的地方都找不到!” “以后你就乖乖的当好我的小叔子就可以了,其余的,用不上你操心!” 她说完,放开了他的脖子,翻身从他的身上下来! 他的身体有点僵硬,双手有些麻木,心更是冷得像被撕破了一个口子,不停地灌入冷风和砂砾! 真正喜欢一个人,她的一个笑容都会让他偷着乐上半天! 真正喜欢一个人,她的一句苛责都会让他彻底失去方向! 真正喜欢一个人,她一个冷厉绝情的眸光都会让他彻底丧失理智,陷入绝望痛苦的深渊中! 可是……她却不懂! 他看到她站起来,步伐踉跄地往前走,跌跌撞撞,却没有回头! 陈青云感觉有风沙不停地拍打在他的脸上,眼睛里面的水雾弥漫出来,沾染了尘埃灰屑。 他用手去擦了擦嘴巴,才知道唇瓣被他咬出了血,混在泥沙当中,刺目极了! “呵呵……” 他惨然一笑,脸色苍白得可怕,爬起来时,身体都是抖的! 夜风真凉啊,他感觉自己好冷,好冷,像是一直一来的支撑点忽然坍塌,痛得他不知所措! 他闭了闭眼,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他报复性的往前冲,身体里最后奔腾的力量灌输进了血液,疼痛的筋脉像是被火烧一样,他忽然大喊一声:“啊……” 李心慧本以为骂他几句,也好让他冷静一些,不要再做出格的事情了! 可她却忽然看到,陈青云像一阵风一样,再次冲入狼群。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青紫,几乎想也没有想就想伸手去抓他。 结果,她没有抓到! 陈青云的速度很快,他需要发泄,狠狠地发泄! 那怕是受伤也没有关系,他更希望刺骨的疼痛来让他缓解心上的疼痛! 所以,他随地捡起了长枪,不管不顾地冲入狼群! 那些狼群根本就不像之前那样疯狂攻击,它们更多是戒备,警惕,往后退缩! 陈青云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是狼! 因为她被狼咬了,可被咬的那一刻,是因为他忽略身后的危机,她为了救他才发生的! 胸腔里逆流的酸涩闷痛无比,他紧紧地握着长枪,忽然就想拼过你死我活! 他主动去招惹狼,挥舞着长枪,跟恶意挑起事端的屠夫一样! 李心慧远远看着,那些狼群一下子都扑向他,那跳跃的冲击力像是对准她的眼球而来! 她几乎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只听“嗷嗷嗷嗷……”的狼嚎响了起来,睁开眼时,她的瞳孔里映着青云的长枪穿过了一只狼的身体,而他甩动着长枪,无声地威慑着狼群。 他看着他那威风凛凛的样子,骨子里的弑杀之意十分明显。 眼睛的血红的,身体是紧绷僵硬的,神色的阴冷无情的。 像是已经陷入魔障一样,李心慧对着他的身影跑了过去,不惧身边的危险,只想把他再次抓出来! 可他的举动已经惹恼了狼群,他们再次将他们围了起来,连同青黛,青鸾,余江在内。 李心慧一把扣住陈青云的手腕,气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陈青云,你太让我失望了!” 可陈青云却不为所动,他反手扣住她的手掌,用力捏得紧紧的。 他深色的瞳孔带着血红色的诡异光芒,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绝望道:“那你为什么要跟着进来?” “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死了就没有人阻止你改嫁了,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心慧狠狠地打了他一把巴掌! 她眼眸含泪,压抑着不知名的悲腔,恨不得将他鞭笞一顿! 他被打歪的头慢慢回正,然后盯着她,瞳孔深深地,仿佛要将她欲悲欲泣的面孔印到脑海的深处去! 青黛和青鸾早就呆了,她们根本没有想到夫人会动手! 她们也没有想到公子会如此冲动!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让她们丝毫没有心里准备! 可压抑的气氛却让她们感觉到心酸。 “你以为凭着户籍就能禁锢得住我吗?” “不顾自己的安慰,不懂得珍惜生命的可贵,一昧地想要至自己于险境之中,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什么时候? 他不是已经长大了? 陈青云苦涩地勾起了嘴角,那些狼群扑上来一只,他杀一只。 丝毫不惧! 可李心慧不一样,她惶恐的并非是狼! 她惶恐的是陈青云的杀戮! 冷冰冰的长枪穿透狼的身体,带出一阵温热的鲜血! 周围的青黛,青鸾,余江,将他们护在中间,狼群接二连三跃起,不知疲倦,不知退缩,露出的森森獠牙在风沙中耀眼极了! 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很重,很腥臭,她想要呕吐,那铁笼里,关着的狼王刨着前爪,幽幽地在里面转动着,看那姿态像是王者巡视。 沙漠里的狼,怎么可能杀得完? 这只是一小片沙漠而已! 她挣扎着,往前移走,那些狼很凶,护着狼王不让她靠近! 可她身边有青黛和青鸾,还有一直像粘连娃娃一样的陈青云。 等到周围的狼群都驱赶开了,他们在跟狼搏斗,唯独她,抽出了削铁如泥的匕首,砍断了那坚固无比的铁笼! “晃铛”一声。 陈青云转头,只见那铁笼被打开,那里面的狼王一下子扑了出来,将她按在地上! 它那前爪按住她的胸口,张开了腥臭的嘴巴,露出了森森的獠牙! 李心慧呼吸骤停,只听耳边撕裂的声音大喊道:“不要!”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嘭”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将那狼王撞飞出去! 然后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她抬起头,只见陈青云护住她的身体,将她彻底纳入身下!  而那狼王,再次一跃而起,对准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气氛微妙 她的瞳孔瞬间撑大,抱着陈青云想翻身。 可陈青云死死的,恶狠狠的,抱着她不动一丝一毫。 她没有办法,刹那间,只能看到那狼王露出了森森的獠牙,准备一口咬在青云的身上! “畜生!” 青黛一剑刺过来,却突然有一只狼跳起来,挡住了青黛的剑! 一旁的青鸾和余江早就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腾不出手的时候,眼看着,青黛失手了,可着意味着,公子已经被咬了! 他们下意识都不敢去看,可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看,只见那狼王一爪搭在公子的肩膀上,然后低头,深深地嗅了嗅! 它竟然没有咬? 竟然没有! 余江,青黛,青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心又提起来! 因为那个狼王还是没有放开公子! 李心慧挣扎着,可陈青云就是不让她动! 两个人靠在一起,他的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他知道那狼王按住他的肩膀,他也知道也许下一面他的脖子就会被咬断了! 可是知道她想要翻身护着他的时候,他忽然释然了! 其实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她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他的命还重,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温柔地蹭了蹭,低沉着嗓音道:“其实,我刚刚只是想要你承认,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身边有余江,驱赶几只狼不是问题,我没有想过真的涉险!” “是后来……后来我自己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别说话!”李心慧呵斥道,她看见那狼王的视线移过来,盯着她看! 然后落在她手里握着的匕首上! 它看了一会,低头再嗅了嗅,那火红色的瞳孔摄人极了! 李心慧下意识抓紧陈青云的腰身,她放狼王的本意是让它带着狼群远走! 不是让它伤害青云的,可是她却忘记了,狼群死伤惨重,作为狼王,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她紧张极了,身体都是冷的,硬的,恨不得有一双翅膀,可以将青云护在羽翼之下! “嗷呜……” 突然,狼王仰天一嚎,所有狼群下意识放开了撕咬的嘴巴! 它们往后退了退,留出了很宽敞的安全距离! 青黛,青鸾,余江,三人围了上来! 这个时候,狼王慢慢往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 “嗷呜,嗷呜,嗷呜……” 它连叫三声,所有狼群立即往沙漠腹地中跑去! 而它再次看了看那叠伏在地上的两人,火红色的瞳孔聚敛着幽光,然后转身,狂奔而去…… 黑暗的沙地中,狼群很快消失了! 李心慧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头往后仰着,深深地陷入沙子当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衫也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陈青云压着她,埋首在她的颈窝,感受到那温热的气息时,心里那块大石头才“砰”地落了下来! 他不想争什么了,输赢都好辛苦! 看到狼王扑向她的那一瞬间,他魂都没有了! 他想,他也许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担心的!” “我不该任性!” 他真诚地道歉,他怕了,再来一次,他心脏都要碎裂了! 李心慧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说话,惊悸过后,她感觉全身连骨头都是软的! 陈青云翻身下来,然后扶起她! 伤口肯定是又出血了,沾着汗水,十分不舒服! 可是她的换洗衣物都还在马车里,青黛折回去拿,青鸾扶着她上驻扎的帐篷里面去! 留下陈青云和余江,吹着腥冷的风! “公子,您刚刚不应该吓唬夫人的!” “她一个女子,见了这么多血腥的杀戮,满地都是尸首,没有找到您之前,她一定担心坏了!” “可找到您以后,您还这么吓唬她……” 余江说的是实话,没有指责的意思! 可陈青云却知道,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应该跟她赌气,想要逼她承认她对自己的感情! 像是趁火打劫,是他自己不厚到在先,怪不得她一气之下,说了那么多剜心的话! 陈青云看了看帐篷里亮着的柔光,对着身旁的余江道:“去看看,抓几个活口,问出他们老巢的位置!” 余江颔首离去,临走前出声道:“夫人的外柔内刚,不能硬碰硬!” 陈青云的眼眸一动,忽然就想起了明德大师的话! “以柔克刚!” 他又忘记了,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陈青云往上走! 身上都是泥沙,可是他却顾不得,帐篷外,他听到了嫂嫂倒吸凉气的声音! “嘶……嘶……” “痛!” 她低呼出声,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站在外面,轻靠在帐篷上,感觉全身都是痛的! “伤口先别包了,等会青黛拿了包袱来,用烈酒清洗一下!” 李心慧对着青鸾道,她见过狼群因为感染狂犬病而几乎全都死光的! 可这些狼群太多,而且规律有序,听从狼王召唤。 但愿只是她想太多了,她轻叹一声,裹着单薄披风,眼里多了几分惆怅! 青鸾自然听从吩咐,不过青黛还没有回来,她瞥见帐篷上的人影,悄然退出帐外! 陈青云见青鸾出来了,站在一旁放哨,他这才慢慢走进去! 狭窄的帐篷里,她用手撑着头,闭着眼睛,青丝垂向一边,柔柔的像是铺开的黑色丝绸! 暗色的阴影里,她娇小的身子在披风下显得孤寂又落寞! 他的呼吸微滞,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像是惊悸的夜晚,陷入醒不来的梦魇一样! 他默默地坐到她的旁边,伸手握着她另外的一只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捏了捏!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可彼此的呼吸声却显得清清楚楚! 他就像是一只靠过来,企图软化她的小兽! 可怜兮兮的,带着几分讨好! 李心慧感觉心脏有些酸酸的,知道自己的今天过激了,她就不该那么凶狠地对他! 其实,她也有错! 没有人指责她,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她无法否认这一点! 青云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看到那双血红色的幽深瞳孔,遍布狠辣嗜血之意! 那一刻,她是后悔的! 薄薄的披风挡不住淡淡的血腥味,她感觉有些疲倦,有些虚脱无力! 冰凉的手指任由他捏着,她揉了揉跳痛的眉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气氛微妙,像是和好,又像是冷战。 青黛很快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萧夫人! 因为要换衣服,清洗伤口,陈青云便被隔绝在外! 萧夫人陪着他,两个人站在高处,俯览着萧家军打扫战场,埋葬尸首。 萧夫人收回眸光,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眸色深深,轮廓深邃俊朗,下颚紧绷着,眉头皱起,显露出一丝的烦躁和不安! 一身劲装沾染着血迹,泥沙,看起来十分狼狈,却透着刀剑磨砺后的冷锋,凸显一丝内敛的犀利! “我都听青黛说了,她这一路走来,很担心你!” “一个女人敢进沙漠,敢闯战场,如果不是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是做不到的!” “这件事是萧家连累你们了,你带着她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萧夫人若是一开始能接手,就不会有青云代劳了!” “等我找到丢失的粮草,我会带她走的!” 陈青云漠然道,他现在不想讨论这些事情! 萧夫人见他神情冷淡,眸光疏离,然而却坚守自己的职责,心里稍有安慰! 至少,儿子的眼光是好的! 她也听说了,他的哥哥,是因为保护儿子才惨死沙场的! 萧夫人看着陈青云的眸光透着一丝作为母亲的感激! “其实武将也有武将的好,牵扯不深,派系不多,也可以远离朝堂,做一方总兵。” 陈青云摇了摇头,他觉得远眺的视线里,那一具具被拖走的尸体有些刺眼! 他收回眸光,淡漠道:“不用了!” “总兵再清闲,也有上战场的时候!” “我不想她以后日日为我担心!” 萧夫人之前就觉得这对叔嫂亲密,可此番再听他这般肺腑之言,忽然有些了然之意。 有些情愫,朦胧时尚且瞒不住人,更何况,他根本无心隐瞒! 想起那把绿色的匕首,萧夫人忽然也有几分惆怅起来!  话说,她还真没有看出她儿子竟然是个插足的命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吻他 “啊……” 烈酒清洗伤口的时候,李心慧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身旁的青黛和青鸾看着那翻起来的皮肉,眼眸下意识闪烁着,面露自责和愧疚! “夫人,够了!“ 青鸾出声道,她看到夫人的指甲都掐入掌心了! 可见忍得有多辛苦! 李心慧咬了咬唇瓣,火辣辣的疼痛过后,稍微好一些! 她摇了摇头,慎重道:“再多洗几次,狼牙可没有刀剑那么干净!” 青黛和青鸾闻言,只得继续倒烈酒反复再洗几次! 剧烈的灼烧感一波一波来袭,她强忍着,身体微微颤抖。 借着火光倒映出来的身影,他站在帐篷外,看到了她艰难地忍耐着,而这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陈青云紧紧地看着她的身影,直到青黛和青鸾开始包扎,她缓慢地穿上衣服。 他看到了,她在束胸,可是他竟然半点旖旎的心思也没有! 心里想的,是她忍不住颤抖的身体,是她强忍着,一次次咬紧牙关的痛楚。 那些,原本都不应该让她来承受。 如果他足够冷静,当时就应该知道身后有狼跟着他! 陈青云不想接着想下去了,他强迫自己转身,去处理他原本就应该处理的事情! 萧夫人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轻叹一声,眸光微凉。 有萧泽和萧沐在,问话的事情自然是轮不到陈青云! 他只需要在一旁等着结果就好! 一共削了十根手指头,他们才拿到一张粗略的地图。 沙匪的老巢在沙漠深深的腹地当中,那里还留守了千余匪众。 可他们的人盘点下来,伤亡两百多人,凑上萧夫人带来的,勉强有八百余人。 若是不出意外,拿下一个沙匪老巢还是可以的。 可问题是,沙漠深处,他们从未去过,光是囤积水源都是问题! “公子,您看要不要先派遣一小队人马去看看?” 萧泽将地图递给他,征询他的意见。 陈青云看着地图圈出来的地方,沙漠深处,竟然有一处地下暗河? 怪不得那些沙匪常年盘踞深处,旁人根本奈何不了! 经过这件事,陈青云知道在沙漠中,地势险峻,登高望远也有可能被困其中。 大风沙一起,他们还有可能连沙漠都走不出去! 更何况,地图的真实性还需要深入探究! “让余江带上十几个身手好的,也不一定要接近他们的老巢,找到地图中标注的暗河水源,就可以回来了!” 萧泽点了点头,随即道:“萧沐的轻功好,让他也跟着去!” 陈青云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我们暂时停在这里等着,再派一对人马回瑶县囤水!” “无论沙漠深处有没有水源,让他们务必尽快回来!” 萧泽知道轻重,点头颔首,连忙下去安排! 陈青云返回驻扎的高地,萧夫人已经支起了一个新的帐篷。 不过她没有歇息,而是一直等着陈青云。 见他上来以后,她便出声道:“要想劫回粮草不易,你可是想好了,这沙匪盘踞在这沙漠深处由来已久。” “当年大将军也曾派兵围剿过,我记得是三千人马,却无一人返回。” “虽然现在他们元气大伤,可他们仰仗的,从来都不是人多势众,而是对地势的精妙掌握!” 陈青云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可是他们没有选择! 他看向萧夫人,凝重道:“萧大哥都退守白虎城了,若是想将灵州和边城收回来,这一场仗最起码要打到入秋去。” “恰逢去年大旱,蝗灾,粮草本就艰难,若是能够拿回那一万担粮食,甚至于更多,萧大哥他们便有足够的把握把失去的骄傲赢回来!” “我不信,没有破绽!” 沙匪也不是天生的沙匪,不过是仗着熟知地势,所以为祸一方。 这片土地还没有沙化的时候,也是大周的国土! 他查过《地域志》,这里曾经有一个小镇,叫洞口镇,一百多年前,还曾有商队驻扎。 萧夫人自然知道,丢失那万担粮草的重要性,她点了点头,跟陈青云商量道:“那我明日先将你嫂嫂带去白虎城,等你找到粮草,再来接她如何?” 陈青云看着已经灭了灯光的帐篷,顿了顿,缓缓点了点头。 他是要去涉险的,自然不能带她一起! 可是他私心里,又不想分开! 他的心是凉薄的,矛盾又自私的,他想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萧夫人跟陈青云商议以后,将自己随身带出来的地图递给陈青云! “这是大将军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了,据说是当年风沙尚未覆盖的时候画的,不过具体的地形地貌,只怕已经改变了许多,希望能够对你有些帮助!” 陈青云接过去,是用羊皮画的,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将两张地图叠在一起看,发现有些地方大致是相同的,不过也有出入! 地势地貌,会随着风沙的大小而跟着改变! 他收起地图,准备天亮的时候好好研究一番! “多谢萧夫人!” 他颔首,准备离开! 萧夫人见他如此生疏,便出声道:“本就是萧家将你们卷进来的,你喊我一声萧夫人,实在是让我惭愧得很!” “青云,你若愿意,便随你嫂子,唤我一声伯母吧!” 陈青云闻言,看向有些期待的萧夫人,轻唤道:“伯母!” “哎!” “休息吧,休息吧!” 萧夫人高兴地应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回去休息了! 本就对叔嫂二人心怀愧疚,再被青云当外人看待,她的心里着实慌得很! 萧夫人转身时,眼眶有些湿润!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都一把年纪了,谁曾想萧庭江那个老家伙还阴了她一把? 若非有青云,她肚子里的这个,也不一定能够保住! 思及此,萧夫人更加觉得难堪了! 耳边的风声很响,呜咽悲鸣,狂卷风沙。 他站在那熟悉的帐篷外,驻足矗立,久久不动。 李心慧痛极而疲,早已昏昏睡去。 青黛和青鸾守着,却如坐针毡,二人对视一眼,感觉内心拔凉拔凉的! 好不容易混到一个挡风的地方,奈何抵挡不住公子那黑漆漆的身影,于是掀开帘子,自动站岗去了! 风沙刮过来,渍渍,好疼! 好多年都没有这种,荒野放哨的经历了! 青黛和青鸾苦涩地笑了笑,不过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陈青云掀帘进去的时候,听到了绵长有序的呼吸声! 浅浅的,给人一种安心宁静之感。 他坐过去,简陋的床铺只够她一个人躺着,上面还有细细的一层沙,鼻息之间还有酒味,血腥味,风沙的干燥味。 可是他却想贴近她,嗅一嗅她的气息,想要寻找让他觉得内心安宁的温暖! 他半跪着,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将脸颊贴过去! 温热的触感太好了,让他流连忘返,缱绻不舍! “我不该太过急切的!” “你说的对,我还太幼稚!” “还担不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你真的没有想过,要跟我在一起!” 陈青云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像是拼命努力,希望获得认可一样! 可谁又知道,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呢? 所有做的一切,除去那些压在肩膀上的担子,其实他最想背负的,是他们之间的未来! 他靠着她,脸颊蹭着她的手心,像是她在温柔地抚摸一样! 他觉得自己有点卑微,有点恬不知耻,有点放纵沉溺,可这就像是误食了五石散,明知道有毒,可上了瘾,想要戒掉,如同抽筋拔骨,其中痛苦,比死还要难受!  他正在自艾自怜时,自嘲的嘴角却忽然被她的手指摁住,他赫然瞪大眼眸,倏尔之间,她已经攀上了他的肩膀,吻上了他的红唇…… 第三百一十四章美人计 “闭眼!” 她的红唇擦过他的脸颊,在他的耳边低声道! 陈青云感觉脑袋有点晕,可却无比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可她随后就覆上了他的身体,一个个深深的长吻结束以后,她靠在他的胸前,抱着他的颈项,听着他起伏不稳的心跳声! “你有没有见过一种爱情,死也不放过!” “我见过,因为不放心她留在人世,所以他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她!” “在这世间,我见过无数种爱情,也被感动过无数次!” “可在我心里,唯独却永远忘不掉这种死也不放过的爱情!” 陈青云的手还放在她的脊背上,情动的时候,他也遏制不住自己这双肆意游走的手! 他懵懵懂懂地听着,似乎有些懂了,可还是觉得迷雾一般! 也许这就是她渴望的爱情模样,决绝,坚定! 不像他,一直都像是守株待兔! 为求一个安稳! “让我跟你一起进沙漠吧!” “一次一次地撇下,再热的心都会凉了!” “青云,真正的爱情,不是将我护在身后,而是,让我跟你并肩一起!” “如果,边关的战事过去,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就成亲吧!” 她在他的耳边道,那声音柔和得像是一阵清风! 陈青云感觉那阵风呼啸而过,他还想再听一遍! 因为恍惚,他抓住的重点只有一个! 那就是:“成亲!” 他下意识忽略她说的那句,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其实,如果他够敏感,他就能察觉她语气中的落寞和哀婉! 可他太兴奋了,兴奋道,立即像小松鼠一样在她的脸颊上亲个不停! 嘴里断断续续道:“你答应了!” “不许反悔,不许赖账,你说了要成亲的!” 李心慧睁大眼睛,看着他欢欢喜喜的样子,心酸得难以自己! 如果,他们能从沙漠里出来! 如果,咬她的狼没有感染病毒! 如果,到时候他还想娶她! 那就嫁吧,她对自己说! 婚姻她并不期望,只不过想要跟他永远地在一起,婚姻便是最好的归宿! 可她终究要年长一些,考虑得够深,看得也够远! 再陪一程,若他们都平平安安,那便由着他放肆一回也无妨! 陈青云太高兴了,从未有过的兴奋! 他温柔的手指抚摸着她的眉眼,细细地看了又看,然后低头,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反客为主,生涩的吻也阻挡不了他的热情,他一只手扶着她的头部,一只手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腰身,然后缠缠绵绵地吻过不停。 几番折腾,他早已急躁难耐,吻也渐渐变得凶狠起来! 他哪里受得了这般撩拨,当即连忙缩回手,一下子就坐起来! 昏暗的视线里,那跟小山似的人影清晰入目! “呵呵!” 李心慧忍不住发笑,她慢慢坐起来,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却发现他紧绷得跟琴弦一样,还下意识颤抖着! “呵呵!” 她再次闷头发笑,原本被他勾起的情欲也渐渐退去! 陈青云回首,见她埋首在双膝之间,暗暗发笑! 他的脸红了又红,眼眸闪烁着,透出雾蒙蒙的红光! 身体也绷得极紧,心里像是忽然被猫挠了几下,痒痒的,可是却无从发泄! 这……真是……太刺激了! 他根本想不到她会这么大胆,而他而已想不到自己会如此怯懦! 他很难以想象,谢明坤把通房小丫鬟压在身下的那种感觉! 因为,哪怕再动情得厉害,他都不想去冒犯她! 渴望当然有,急切当然有,浓浓的情欲遇上她的主动,他早就溃不成军! “别笑!” 他凑过去,拧着她腰间的小肉肉,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感觉! “呵呵呵呵呵!” 她笑得更加厉害,身体一颤一颤的,嗯,他只能想到用花枝乱颤来形容! “我……我……我只是……不想在这里……” 他有些结巴道,其实红唇都已经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不想在这里干什么?” “哈哈,青云,你好可爱!”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她笑道,颇有几分调戏的揶揄! 他的脸红得厉害,身体也隐隐发烫,好在帐篷里面光线不好,不然也许他真的会把头埋入沙堆里去! “我不管,反正你说要成亲的!” 他耍无赖,声音却显得傲娇愉悦! 李心慧看着他微微仰起头,一副已经找到归宿的样子,心里一软,忍不住一把将他抱住! 她凑到他的耳边,亲了亲他的耳垂,只见他立即在她的怀里缩了缩身体,十分难耐,却顺从地没有挣扎! 她圈着他的腰身,两个人贴在一起,温柔的气息散在颈窝,叫他的心软得像水一样! “我的意思是说,你带我进沙漠,我们都平安以后,再谈成亲的事!”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是,死也不放过的爱!” 陈青云受不得她如此露骨地撩拨,她每说一句,都要亲一亲他的脖子! 那里的肉软软的,热乎乎的,最是敏感! 他的身体抖了又抖,眼眸堆满了红色的星光,嘴角的笑意更是一再加深!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她知道他不会带她去的! 什么死也不放过的爱? 分明就是,她在施展“美人计”! 他头痛地想着,现在是很愉悦,可是如果进入深沙漠以后,看到她受一分苦楚,他又要后悔死了! 在这个世界上,死也不放过的,说的是他这种人! 可是她,却永远都不会! 她的爱,后路那么多,从不会存在强迫和要挟! 可是他不一样,他曾经阴暗地想着,就算她不会爱上他,他也不会放她走的! 哪怕是软禁一辈子,反正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放过她! 正在他天人交战,不知道作何选择的时候,她的小手却灵活地从他的衣襟伸了进去…… 然后抓住了那滑腻的肌肤捏了捏!  意图威胁! 第三百一十五章想跑? “嗯?” “不要……” 他一只手按住她作怪的小手,嘴里轻哼出声,连忙摇了摇头! “带我去!” 她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还用小舌亲了亲他的耳垂! 这可真是要命了,他立即绷得紧紧的,慌乱地往后靠去! 她就在他的身后,往后靠自然是压住了她! 他挣扎一番,连忙起来,心里却早已防线暗失,溃败而逃! “很危险的!” 他道,绷着脸,一本正经! “呵呵,所以你自己可以去!” 她笑,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陈青云感觉情况有些棘手,他不想待在帐篷里了,他想出去! 可是他的身形刚动,她立即一把将他扯回来! “想跑?” 她道,嘴角勾勒出一抹阴险的弧度! 只见她凑到他的面前,压着他,然后开始动手解衣服! 他愕然,瞪大瞳孔,忽然间愣住! 只听她邪肆道:“哎呀,来你们陈家守寡这么久,着实寂寞!” “既然你要进深沙漠,又不带我去!” “那我只好秉承陈家好儿媳的原则,给你们陈家留个后了!” “来吧,脱衣服!” “噗……” “咳咳……” 外面,有喷笑和咳嗽的声音! 隔了了那么远,外面那两个还是听到了,并且强忍不住,狂耸肩膀! 陈青云的眼皮抽了抽,知道青黛她们是暗卫出身,耳力非比寻常! 他的脸色红了又红,身体僵了又僵,连忙摆手道:“不行,我不要!” “呵呵,你不说喜欢我吗,怎么能不要呢?” 李心慧轻笑,觉得逗他真乃人间一大乐事! 陈青云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起不来,被她压得死死的,只好把头歪到一边,再次出声道:“反正我不要!” “呵呵,现在是你说的算吗?” “快点,别浪费时间了!” “赶得及还能多来几次呢?” “嘭!” “嘭!” 外面有什么东西滑到了,貌似还摔得很重! 李心慧竖起耳朵听了听,只听青黛道:“公子再不从了夫人,我都要摔到坡下去了!” 青鸾立即附和道:“看天色,怎么也还能来个四五次吧!” “噗!” 李心慧看着身下的人恶寒地抖了抖身体,明显是听到青黛和青鸾的对话了! 她喷笑着,觉得他一定会被她彻底带坏的! 说不定下一次摔坡下去的人,会是她! 她从他的身体上翻身下来,轻笑道:“不逗你了,不过你不带着我,我后面跟着进去,要是迷路的话,你说不定连我的尸首都找不到!” “是一起走,还是我后面跟去,你自己选吧!” 陈青云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 他想,那还不如她在压上来威逼一番,然后他装作受不了她的蹂躏从了呢? “真的要去?” “嗯!” “那你不是说为了萧大哥来的吗?” “他就在白虎城,我要去深沙漠,你不会走错路了?” 他道,戏谑之中,透着一股酸酸的怨气! 李心慧盯着他看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道:“也对!” “趁着你不在,还能好好跟萧大哥培养培养感情!” “说不定等你九死一生出来,我们都有孩子了!” “你……”陈青云几欲吐血! 她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太厉害,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 非要逼他,带着她一起走! 他恨得牙痒痒,却没有办法! “哼,你刚刚才亲了我!” 他气氛道,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可她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轻挑地抬起了他的下巴,凑近他,一字一句道:“可是你还没有失身啊!” “你还不是我的人!” “所以你走以后,若是死了,陈家户籍也就只有我了!” “到时候我养几个小倌,夜夜笙歌,欢喜度日!” 陈青云发誓,他第一次听到如此轻挑的话,却莫名让他心头一动! 她的声音那么好听,软糯又性感,叫他瞬间身体紧绷,由内而外地产生了一股喷薄的欲望! 他一下子将她扯入怀里,紧紧的,搂住不放!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彼此细微的动静都感受得到! 她抱着他的蜂腰,然后调皮地按了按了! 陈青云立即后怕地放开她,感觉紧绷的地方坚硬如铁! “呵呵!” 她又笑,似乎带着一种,他还稚嫩的感觉! 陈青云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咆哮道:“你是我的!” “谁也别想动!” 李心慧对于他这种幼稚的喊话表示浑不在意! 她撩了撩头发,对肩膀上牵扯的痛处恍若不觉,轻挑道:“我是我自己的,你想要,过来拿!” 过来拿什么? 陈青云看着她环抱着手,站着,含笑看他!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他甚至于连她挑逗的神采都一清二楚! 他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着她的身体了! 可她还是不退,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眸光灼灼地看过来! 陈青云觉得脸热得厉害,脚步也有些虚浮,可是他还是站过去了! 然后低头看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个头蹿得极快,已经高过她半个头! 她微微仰着头才能跟他对视,可这样一来,那红唇也翘起来,像是邀他品尝一样! 光线是暗的,可红唇上还有亮亮的水渍,他忽然想起他吸允的时候很用力,定睛去看,只见那红唇粉嫩诱人,甚至于还有一点肿起来,像是开到荼蘼的海棠一样! 心口忽然一滞,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她的唇瓣! “嘶……” “你下口可真狠!” “像是要把我吃下去一样!” 她吃痛道,盯着他看,却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羞涩! 相反,还有几分说教的意味! 陈青云的脸腾地红了个彻底,他多想问问她,怎么就不知道害羞一下! 每一次都站了上风,让他处处尴尬赧然,连一点作为男人的气势都没有! “你说一句,你喜欢我,我们以后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我就带你一起走!” 他道,语气有些羞涩的甜蜜! “呵呵!” 他在变向地,要她的告白! 李心慧觉得他太可爱了,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 而他似乎也不想遮掩了,索性撕开了那薄薄的一层遮轻纱,什么都敢说! 她立即就道:“嗯,我喜欢你,我们以后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哪怕知道她有一些敷衍的意味,可是她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他的呼吸还是停顿了一下,有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瞬间充斥着他的心脏! 暖融融的,让他舒服得差点轻哼出声! 他看着她,一直看到她那双深邃的瞳孔里去! 然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其实,我也舍不得丢下你!” “我心里一直都很矛盾,如你说的那般,我就是那种死也不想放过的人!” 他温柔道,语气低沉,眸光微闪! 似有流光徐徐划过,一刹那间,美得惊心动魄! 她靠在他的怀中,圈着他的腰身,耳边听着的,是他急促不停的心跳! 有生之年,能听到一颗为她而跳的心,她觉得很满足! 有一种溢出来的幸福,将她紧紧地包裹着,生命中那找不到停靠的孤寂旅程,终究还是稳稳地落到了实地! 前世今生,她真正想谈一场恋爱! 哪怕是再死一次,至少,她不会再有遗憾了! 她嗅着他的气息,如青竹酿酒,清醇飘香,让她忍不住想深深地沉醉其中! “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你下手可得狠一点!” “我最想做得的事情,是陪着你,无论人间岁月,还是碧落黄泉!” 陈青云恨不得将她裹进身体里去,用自己的血肉为她筑起一道高墙! 若有一天,他真的遭遇不幸! 那也必定要让他的尸骨,都能成为庇护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感性地想着,脸颊蹭着她额头,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刻到地老天荒! 第三百一十六章滚沙沙 满眸黄沙,古道长远。 沙坡下的马儿刨沙,打着响鼻,似有几分等得不情愿了。 萧夫人站在李心慧的面前,再三劝道:“沙漠深处,狼群出没,沙匪偷袭,绝非真刀明枪!” “你跟着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李心慧看着面露担忧的萧夫人,挽着她的手往下走! 天亮时的沙漠给人一种惊艳之感,远眺的视线都是金色的光芒,一望无际,刺眼夺目! 可他们这些在沙漠中驻扎的队伍也显得很惹眼,一个个受不得太阳直晒的暑气,把盔甲都脱了,只余单薄的短衫长裤! 她本做男子打扮,不过被萧夫人拉了拉小手,众多士兵了然,眸光看向她时,都下意识移开! “昨晚费了好大的功夫,色诱都用上了,这才能去的!” “今日若真的跟您走了,我可真是亏大发了!” “呵呵,亏你说得出口!”萧夫人忍不住发笑,随即又摇了摇头! 她看得出了,不论是青云还是心慧,都是极有主意的人! 他们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外人很难以更改!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觉得他们此行并不会很顺利! “做都做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反正他休想撇下我,不然下一次,可真没有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了!” 她轻叹,好似已经知道,深入沙漠的艰难! 萧夫人不好再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叮嘱道:“发现不对劲就赶紧出来,我让青云绘制了一份地图给我!” “到了白虎城,我让胡志昌来接应你们!” “粮草是他弄丢的,他也应当出一份力,找回做将军的尊严!”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有人接应也好,总是多一份保障! 刚好余江他们还没有回来,他们也需要在原地等上两天! 而萧夫人两天后,也该到白虎城了! 她扶着萧夫人上了马车,摸了摸萧夫人微凸的小腹,温柔道:“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伯母多多爱护他点!” “小心将来他出生以后,天天折腾您!” “呵呵,你这丫头说得好像很有经验似的!” “放心吧,我的孩子,还没有那么娇弱!” 萧夫人豪迈道,对于长途跋涉的颠簸,好似习以为常! 李心慧颔首,目送她的车队离开! 萧夫人原本带来的人,基本上都留下了! 她带走了两个护卫,一个车夫,两个暗卫出身的贴身丫鬟! 车轱辘带起了一阵风沙,迎面对着李心慧吹过来! 她傻站着不动,背后的陈青云却站到她的面前,拥她入怀,挡了雾蒙蒙的一片黄沙! “不怕吗?” 他在她的耳边道,眼看着,她就这样坚定地留了下来! 李心慧收回眸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道:“怕什么?” “你在的地方,地狱都去得!” 他将她拥得紧一些,像是拥入了举世无双的珍宝,根本不想让人有一丝一毫的觊觎! “其实两年前我们离开苏州府的时候,我就将周亦明变成我的属下了!” “这两年多来,他一直替我在苏杭一代打理漫画的售卖,用盈利开了药堂,胭脂水粉的铺子,酒楼,还有吴宝庆弄到的盐引等等!” “我利用柳家,张家,谢家,给他找供货渠道,以及长康教出来的几个弟子为周亦明所用,在苏杭一代已经小有成效。” “我本想着,定南府若是闲言碎语太多,我们便移居江南,过我们的小日子!” “可谁曾想,布置了那么多,你却跟我耗在沙漠里,吃尽苦头!” 陈青云坦诚道,这两年他想法设法赚钱,然后暗中布置一切,发展势力。 为的就是有一天,高枕无忧地和她在一起! 可谁曾想,一场天灾人祸,他们却再生波折! “移居江南?” “你不想入仕了?” 她问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小动作! 她向来喜欢放开手脚让他去飞,暗暗关注,却不曾指手画脚! 可却没有料到,他是打这个主意? “成亲,入仕!” “若是娶不到你,我甘愿一辈子都做一个靠着你吃软饭的小秀才!”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得意,算准了,她绝对舍不得赶他走! 让他离开她的身边! 李心慧失笑,掐了掐他腰间的小肉肉! 不过她可不是吃素的,只见她凑到他的耳边,含着他的耳垂暧昧道:“据说,江南一代,若是女子要了男子的童身,可是要给封红的!” “你是不是变向地跟我说,成亲的时候,给你准备一个红包?” 陈青云闻言,羞恼地箍着她的腰! 她的嘴巴向来厉害,什么都敢说! 偏偏还洋洋得意,逗弄他的时候,眼眸里的光艳若朝霞,流光溢彩! 让他看一眼都觉得心悸赧然! “我也会给你准备一个的!” 他道,语气恶狠狠的,像是从牙齿里磨出来的! “呵呵!” 她失笑,揽着他的腰道:“他们都还没有回来,驻扎在这里又暂时走不来,不如我们到那山坡后面去滚沙沙吧?” 陈青云愕然,抬首时,只见她指着远方的一个沙丘! 那个地方迎着太阳的光,散发着金色刺眼的光芒,远远的,像是另外一翻天地! 他的心思微动,装着听不懂她话语中的逗弄之意,顺从道:“滚沙沙?” “嗯,有床叫滚床单,没有床就滚沙沙了!”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 “噗!” 陈青云破功,含笑道:“是吗?” “那我们去滚一滚吧!” “快快快,赶紧去还能多滚几下!” 她拉着他的手,往前小跑起来! 迎着风,脚下的黄沙像是铺地的金砖,莫名地有着某种沟渠的规律,一路延展着,通向不知名的尽头! 他跟在她的后面,非常想笑!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逗他开心! 可是他暗暗窃喜着,因为她的心,每时每刻,想的都是他! 终于,长长的一段小跑以后,他们站在山丘的背面! 那一处逆光,有着一片暗影! 他们终于不用受到太阳的焦烤了,那炙热的温度也瞬间降下去许多! 她拉着他的手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心塞道:“约会都要跑这么远,心好累!” 约会嘛? 远一点也无妨! 他的步伐加快,瞬间超过她,然后拽了她一把! 她接力使力,然后奋力往上爬,两个人的身影很快登上了沙丘的顶上! 偏坡下的位置,是太阳直射的地方! 那光比想象的还刺眼,刺得眼睛都睁不开,隐隐还有一层水雾弥漫出来! 她有些泄气地蹲下身去,埋头嘟囔道:“哎,早知道还爬个屁啊!” “我比你高!” 他握着她的手不放,说出一句事实! 接着又道:“我可以替你挡光!” “我在上,你在下!” 呃! 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抬起头,只见他已经站到背光的位置,为她陇上一层阴凉! 可那阴凉越来越暗,直到他的额头低在她的额头上,红唇倾覆上来! 他揽住她的肩膀,品尝着她所有的美好,缱绻流连,辗转反侧! 她仰着头,承接他的热情,双手搂住他的腰身! 闭上眼,那些刺眼的金光仿佛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他温柔,两个人早已情动,如何能够浅尝辄止? 他慢慢地压着她的身体,交叠的身体在沙丘的后面,顺着那倾斜的弧度缓缓下滑…… 李心慧感觉身体不停下坠的时候,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他戏谑道:“还真开始滚了!” 陈青云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嘴角的笑容逐渐加深,眼眸也异常火热! 沙丘的弧度不是很大,他们很快就停在下面的凹地之中,阻隔了周围的视线! 他炙热的深吻落了下来,放肆地入侵他肖想已久的柔软,不再给她一丝反抗的机会! 大灰狼的尾巴露出来了,他一改往常羞涩,大胆地双手顺着她的曲线游走! 她又痒又觉得好笑,防也不是,迎合也不行,最后真的滚起沙沙来! 两个人你追我逐,在沙地之中尽情戏谑,说不出的幸福甜蜜! 隔得老远,那让人遐想的笑声欢畅无比!  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几欲窥探! 第三百一十七章凤天的怒火 余江他们是两天以后才回来的,还带回了地下暗河的水源! 马儿喝了,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用银针试过,没有毒,不过有些毒也试不出来,李心慧让他们煮开以后,才能饮用! 瑶县囤积的水还有,不过知道地下暗河的水源,明显解决了他们的心腹大患! 几辆马车都用来囤水,她和他共乘一骑。 其实有骆驼就好了,可是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过在沙漠中久战。 马儿缺水时,容易烦躁不安,他们弃了很多马匹,连同装药材的车辆,交由十几名小兵送去白虎城! 而他们,也正式踏上了深入沙漠的征程! 萧夫人到达白虎城的时候,着实把萧凤天吓了一跳! 他亲自去迎,看到他娘熟悉的轮廓以后,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酸! “娘!” 萧夫人看着手脚俱全的儿子,心里虽然对萧庭江多有怨念,想到他严厉教子,让儿子学了一身的好本事,这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她将手搭在儿子的手上下了马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儿子传胡志昌来! 萧凤天眼眸忽闪,以为他娘是要问责,便为胡志昌开脱道:“粮草被劫,他已经十分自责了!” “那一仗他被火烧伤了,现在都还没有好完!” 萧夫人转头,眸光不悦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她冷声道:“怎么?” “你以为老娘千里迢迢过来是帮你训人的?” 呃? 不是? 萧凤天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想不通他娘为什么一来就要见胡志昌! 萧夫人看着他下颚的刀疤上都长满了胡渣,眼睛凹陷,血丝遍布,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可见战事的紧张! 她心疼地轻叹着,出声道:“你爹那个老不死的,将萧家的私印给了青云,让他暗中给你们送粮草!” “我跟心慧过来的时候,正巧遇上沙匪围剿青云他们,若不是心慧胆大心细,只怕青云此刻都凶多吉少了!” “那个孩子知晓你们粮草吃紧,想要深入沙漠把被沙匪劫走的粮草劫回来!” 萧凤天瞪大瞳孔,这件事之前他听鸣叔说的,可鸣叔没有说,青云想要去劫回那一万担粮草啊? 不过鸣叔说青云深有城府,那里又留了一千亲兵,不会出事的! 怎么就被围剿了? “伤亡多少?” “青云有没有受伤?” “还有心慧,一个女子,怎么也跟着来了?” 萧凤天感觉头痛欲裂,之前鸣叔还说青云是背着心慧出来的! 他当时还松了一口气呢! 怎么现在一个个都不省心了! 沙漠深处根本不能去,那个地方凶险异常,他几次派人去探,都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可更让萧凤天惊恐的还在后面! 只听萧夫人继续道:“伤亡两百余人,青云到是没有伤到,不过心慧被狼咬了一口,肩膀受了刀伤!” “什么?” “陈青云是怎么保护她的?” “还有青黛和青鸾呢?他们是不是玩忽职守?” 萧凤天气愤道,眼眸欲裂,胸腔里有突然涌出一股无名火,灼烈地燃烧着! 萧夫人暗中观察他的神情,见他失了常态以后,轻咳一声! “咳咳!” 萧凤天心知失态,可却也顾不上了! 他冷声道:“我立即让鸣叔把他们送回去!” 萧夫人闻言,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进入深沙漠了!” “而且心慧是为了救青云才受伤的!” 萧夫人最后这一句,让萧凤天为之一震! 他听得出他娘话语里面的深意,可是那又如何? 他们终究是因为他才来到边关的! “娘可知道,我们进入深沙漠的人,还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 萧凤天这句话,充满了怨念! 他的眸光像是冰锥一样,冷冷的,有些刺人的锋利! 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直觉是,儿子已经陷下去了! 她立即感觉到不好,心里有些心疼,有些心酸! “青云在俘虏里面找到了一张地图,我将你爹高价买回来那张地图也给他们了!” “青云不是鲁莽之人,他说找到地下暗河才会动身的!” “找到暗河也不行,那个地上地形复杂不说,最容易迷失方向!” “而且沙匪的老巢肯定机关遍布,他们去等于找死!” 萧凤天厉声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萧夫人的眼眸沉了下来,她到是没有想到迷失方向和机关! 现在回想,他们才八百人,进了危机四伏的沙漠,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出来! 她顿时后悔了,连忙出声道:“让萧一鸣去追,无论如何要把他们追回来!” “我亲自去!” 萧凤天道,准备转身就走! 萧夫人一把拉住他,呵斥道:“胡闹,两军交战,主将怎么可以离营?” “胡志昌和萧一鸣,带上萧家的暗卫,那一个不比你的脚程快?” 萧凤天僵持着,没有动! 进入沙漠的马匹最多只能跑一天,那还要最壮实的马匹! 一般的,半天都不行! 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深邃的轮廓比刀锋更加摄人,一双凤眸微眯着,透出晦暗不明的冷光! 片刻后,他妥协了! 叫来了萧一鸣! 萧一鸣没有想到,陈青云真的追去沙匪的老巢! 他十分惊讶道:“我以为收拾了沙匪,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 “谁知道其中竟然还暗藏这么多的危险?” 萧凤天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皱着眉头道:“鸣叔之前送粮草过来,可没有透露青云想要追回那万担粮草的事情?” 萧一鸣被少主子那阴鸷的眼眸一盯上,顿时感觉迎面都是犀利的冷风! 他在心里暗暗打鼓,最终还是实话实话道:“我见陈公子十分能干,又留了一千人马给他,那地势登高望远,自保不在话下!” “我若跟少将军说了,少将军一定会让胡志昌带人支援!” “如今的战局正是全面防御的时候,缺一角的兵马都不可以,所以……” “所以你选择隐瞒青云想要找回粮草的想法,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他若是能找到,边关便不再举步维艰,可他若是找不到,也无碍,因为你也没有相信他一定能找到!” 萧凤天的声音带着嘲讽的阴冷,萧一鸣的老脸尴尬地红了起来! 他是想着,一千人马,怎么也能保陈公子安危的! 到是没有想到,陈公子竟然去涉险! 萧凤天感觉胸口堵了一口气,横冲直撞的,让他的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和萧一鸣,冷声道:“青云是萧家牵扯进来的,萧家已经习惯于牺牲了,所以死几个都无所谓!” “可是青云和心慧不是你们精心培养出来的探子,亲兵,专门为了萧家的存在而牺牲的!” “我会亲自去将他们找回来!” 萧凤天说完,拿着自己的佩剑往外冲! 萧一鸣见状,心急地对着萧夫人道:“夫人,这……少将军不能离营的!” 萧夫人闻言,疲倦地闭了闭眼,对着萧一鸣道:“这件事你确实做错了!” “我们赶去的时候,那些沙匪趁着夜里起风沙的时候,架起高台,以狼群诱之,放冷箭围剿!” “如果不是心慧带了油桶去,烧毁高台,青云他们也许会……全军覆没!” 萧一鸣没有想到,后面的军情会如此严峻! 他的面容僵硬着,当即叩头认错! “夫人,都是属下该死,属下自以为是了!” 萧夫人挥了挥手,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她看着儿子早已远去的背影,对着萧一鸣道:“你先去易容吧,凤天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更改!” “更何况,这本就是萧家的事情!” 而凤天,也是第一次如此失态,如此不顾大局! 萧夫人感觉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痛,想到儿子此去,也许就不能回来了! 可是想起青云和心慧,她立即难堪到连阻止都不能!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如风一般的背影,策马而去,身边竟然只带了十几个亲卫!  她连忙抽出身上的地图,让身边跟着的暗卫追了上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深入 萧夫人感觉心被挖去一块似的,她自嘲地勾起嘴角,想着儿子刚刚冰冷至极的眸光,忽然有种自残形愧的难堪! 她知道心痛自己的儿子,心慧如何不知道心疼青云? 她想的是他们有把握回来的,却不敢肯定地说,他们能回来的! 可见,她的私心里,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带回粮草! 萧夫人感觉小腹突然间十分坠痛,她受不住地往后靠去! 她身边的丫鬟见状,连忙扶着她,惊慌道:“夫人!” “别喊,没事!” 萧夫人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可脑海里却闪现跟心慧分别时,她爱怜地摸着她的小腹的样子! 她说,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让她多多爱护! 凤天是对的,那个孩子叫她看见了自己心里的阴暗和不堪,萧夫人靠坐到椅子上去,感觉全身无力,似乎在一瞬间,她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宝贝一样! 萧凤天在马上驰骋,他往瑶县的方向走,心里一再祈祷,希望他们还没有找到水源,还没有动身! 可事实是,他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就遇到上了送药材和马匹的十几个亲兵! 他们跟他说,药材是心慧送来的! 马匹是青云让他们带来的! 他们就那样带着八百人进了深沙漠,留了十个俘虏,其余的,都杀了! 萧凤天想,如果是他的话,那十个也会杀掉! 那些俘虏不会带着他们找到真正的老巢,俘虏只会带着他们在沙漠里绕圈子,直到他们精疲力尽! 可是现在,他距离他们至少有两天的路程! 萧凤天抽出地图查看,最后调转方向,往沙漠深处的暗河水源赶去!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一行十六个人,便只能步行了! 太阳炙热地焦烤着,风沙灌入口鼻当中,萧凤天围着一块黑沙,步伐坚定而快速! 他这一生,循规蹈矩,处处以大局为重! 他爹在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跟他说,如果被俘,便让他自尽,不要苟延残喘,丢了萧家的军魂! 死亡对于萧凤天来说,一点都不陌生,他也一点都不惧! 可是当太阳刺痛他的眼睛,良久的暴晒以后,他感觉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时,他的心是慌的! 惊悸的感觉一波一波来袭,他无法控制自己那些胡思乱想的想法! 他开始回忆,跟心慧和青云认识的点点滴滴! 其实,受恩惠的是他! 可是为什么到头来,报恩之后,还要牵扯着他们? 他当初看重陈青山,选来当亲卫的时候,是想带着他出人头地,而不是危急的时候,希望陈青山为他挡刀子! 可事实上陈青山却是为他而死的! 萧凤天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烦躁不安,心慌无助! 在这世间上,他不是最幸运的人,亦不是最倒霉的人! 可他第一次祈求上苍,不要将他在乎的人都带走! 他们应当是幸运的,就算没有大富大贵,也应当是长命百岁的! 他一次一次在心里叫嚣着,重复着,可却抵挡不住,天黑时,狂卷而来的风沙! 陈青云他们确实已经深入沙漠腹地当中了! 一路上,陈青云让人隔开那十个沙匪,如果十个人指的路不是一条,那谁是第一个,便杀了谁! 他们到了地下暗河的时候,俘虏只剩下三个了! 如果不是有地图,也许他们早就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 那些俘虏显然也没有想到,陈青云会有这一招,在期初的震惊和惶恐以后,后面指的路竟然一致了! 不过陈青云看了看地图,发现他们指向的地方,竟然是一处曾经的商道! 那个地方,有一片用黑色涂抹过的阴影,好似代表着没有太阳的意思! 陈青云不确定,那个地方就是沙匪的老巢! 他让余江他们先将水囤够,原地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出发! 支起的小小帐篷里,像是他们之间的小窝! 她软趴趴地睡在一边,伤口有些痒,似乎在长新肉了! 他凑过来,从身后抱着她蹭了蹭! “嗯,痒!” 她动了动身体,继续睡! 陈青云莞尔,继续蹭! 感觉怎么蹭都蹭不够一样! “别闹了,快休息,明天又要长途跋涉了!” 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安抚狗狗一样,可揉了半天,发现全是沙尘!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黑了,瘦了,可轮廓却显得菱角分明,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韵味,让她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浓密的睫毛上都沾了不少尘埃,她伸手覆上他灼热的眼眸,拉着他的手道:“有把握吗?” “没有!” “不过有这一处水源,进可攻,退可守,无碍!” 陈青云靠在她的手腕处,轻声道。 “想好了再走,沙漠中,最忌讳的是迷失方向!” 她叮嘱道,这里有一处水源,可周围却没有沙匪的踪迹,本身就存在可疑。 更何况,往里面走,那三个俘虏的话也不见得可信! 想要找回那一万担粮草,谈何容易? “嗯,今晚我会先派些人往前探一探!” 陈青云想黏她一会,越往深处走,他的心就越发不安! 可凑到她身边的时候,他又会有一种恍然,觉得再荒凉的心境都会有几分平静和安宁! 李心慧圈着他的腰身,将他往那简易的小榻上带,懒洋洋地道:“休息一会吧,真正的征程还没有开始呢!” 这般贴着她的身体,虽然知道她的本意是让他睡一会,可是他还是暗暗窃喜着,哪怕闭着眼睛,嘴角也是微微翘起的! 帐篷外的有呼啸而来的风声,簌簌而落的沙尘! 他一开始还在想,她这般与他同甘共苦,日后他若是不能让她幸福,岂不是让她失望透顶? 可她顺着他的背脊来来回回抚摸着,渐渐的,他那颗略微焦躁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不觉,他陷入睡眠当中,而她却在他呼吸均匀以后,翻身起来,披着厚实的披风走了出去! 青黛和青鸾也是做男装打扮,两个人站在沙丘的高处,俯览这还有水源的一片沙漠! 两人看到夫人以后,立即从沙丘上下来。 “有什么发现没有?” 李心慧问道,她睡了一觉,感觉一身的疲惫都赶走了不少! 天色暗了下来,阳光也不那么刺眼了,李心慧的眸光四处扫视,发现大家都很有警惕性地分了几队巡逻,剩余的架起火,在煮水,也有的在休息! 她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至少他们带来的,不是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新兵蛋子! “周围还是有出没的一些狼群,别的小东西也有,似乎是过来喝水的!” “水源的位置砌了堡垒,不过却有一条小道向下,还有一个浅滩!” 青黛回禀道! 有狼群来喝水,证明水源是没有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这么一大片的水源,方圆五里都没有沙匪驻扎的痕迹! 要嘛,他们有更好的水源! 要嘛,他们有更好的驻扎位置! 比如,隐蔽性很好,不会轻易被发现,却可以随时偷袭的地方! 李心慧歪着头想了想,不论那一个,他们都不能一直守在这里,不然,还不如回去! 一夜过去。 天亮时,大家继续赶路。 那三个俘虏被押在前面走着,他们开始进入一片全新的沙漠! 越往前走,风沙就越大! 陈青云看着底图中标注的商道,暗暗蹙起眉头! 天黑的时候,他们在一片凹形的沙地中,找到了几千具累累白骨! 尸骨的周围还有朝廷特质的兵器,经过辨认,是萧家军!  沉重的气氛里,那三个俘虏一阵狂笑,仿佛已经将他们这群人带进了绝境当中! 第三百一十九章偷香 距离那些尸骨大约十几丈的距离,大家原地驻扎! 陈青云安顿好李心慧以后,亲自去了俘虏的营帐,准备连夜亲自审! 临走前,李心慧要了他的地图,仔细研究! 俘虏的营帐里,负责把手的亲兵见到陈青云来了,立即行礼后守到一边! 陈青云的身边跟着萧泽萧沐,两人之前就盘问了一通,可是这三个俘虏一口咬定他们走近了死亡沙漠! “什么叫做死亡沙漠?” 陈青云问道,他看着被押跪在地上的三个俘虏,一路走来,给予他们的水只够续命,所以他们显得苟延残喘。 那三人眸光阴戾地盯着陈青云看,半响,冷哼道:“别再白费心机了,你们根本走不出去了!” “这里就是你们葬身之地!” 陈青云闻言,眸光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漠然的态度,仿佛将他们视做蝼蚁! 这一片原本是商道,就算是沙化得再厉害,也绝不可能走不出去! “你们的老巢在这里?” 陈青云问道,可那三人全都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陈青云也不急,转头对着萧泽道:“先砍掉其中一个四肢,然后扔进沙漠里!” “再不说,便全都砍了,扔出去!” 他可没有时间跟他们耗,横竖在他的眼里,都是死人! 那三个俘虏之前还挺横的,听说要砍断四肢,一个个头顶开始冒虚汗,面面相觑,谁都是一脸土色! 萧泽随便拎了一个,提着出去就准备动手,那人见萧泽的长剑举起来了,忽然就想起被杀的其他同伴! 这些人可不是开玩笑的,说砍就砍,砍断四肢还死不了,在沙地中缺水,伤口沾染上沙子,其痛苦可想而知! 他立即惊声道:“我说,我说!” “进了这一片沙漠以后,人就会彻底迷失方向,走到精疲力尽都走不出去!” “直到死!” 萧泽闻言,顿了顿,抬首看向公子! 陈青云的眼眸汹涌黑暗,他从萧泽的手中接过长剑,抵在俘虏的脖子处道:“这里曾经不是商道吗?” “如果是死亡沙漠,你们是想找垫背的?” 那俘虏感觉脖子一凉,那剑已经划破他的皮肤了! 他忍不出颤抖几下,知道必死无疑,不过是想图个痛快而已! 他一下子撞在陈青云的剑上,那剑将横穿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他那充满惊惧和戾气的眼眸动了动,最终呈现一片灰白! 帐篷里那两个俘虏听见响动,知道同伴已经死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果不其然,萧泽进来又抓了一个! 这一次,陈青云道:“都想图一个痛快,偏偏就不如你们的意!”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你们果然胆大,就凭这一点,也该有个死法!” 那人听闻陈青云这冷到极致的声音,全身都忍不住颤抖几下! “凌迟吧!” 陈青云将剑递给萧泽,背过身,看着远处的幽幽白骨,愣愣出神! 萧泽动手削了几块,这种血淋淋的事情,做起来的时候,有点恶心! 尤其是,还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叫声! “我说,我说,给我个痛快!” 萧泽下意识停手,看着公子的背影,只见公子连头都懒得回,可见已经对这三人的话失去了兴趣! 他正要动手,只见发愣的时候,身边的人对着他的利剑撞了上来! “噗!”利剑穿透皮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剑穿心,又死一个! 萧泽的嘴角抽搐着,感觉他们带了一路的人,不过就是个累赘! 还剩最后一个了,萧沐主动拧了出来! “一刀一刀的太费事了,直接砍断手脚,扔他出去!” 萧沐道,对于杀人不眨眼的沙匪来说,怎么死都不为过! “要杀就杀,你们也不过就是几日光景了!” “实话告诉你们,这一片沙漠,狼都不会来!” “进来的人,还没有能够走出去的!” 最后一个俘虏阴狠道,嗜血的眼眸里,遍布猖狂! 陈青云从来不信邪,他往前走,对着萧泽和萧沐道:“让他死得难看一点!” 萧泽萧沐的嘴角抽搐着,看着脸色已经僵硬下来的沙匪,寻思着,是先毁容还是先弄死! 不一会,只听到一声痛苦的嚎叫后,一切归于平静! 陈青云返回帐篷时,李心慧还在研究地图! 这时,余江来报:“清点过了,一共有四千多具尸骨,其中有些致命伤是割断了颈部,我怀疑有沙匪出没过,将奄奄一息的人,全都割断了头!” 陈青云闻言,忽然一震! 这就像是一共圈套,他们进来了,那些人拿准他们根本出不去! 像以往的那些萧家军,进来以后,便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而那三个俘虏,也没有说实话! 事实上,知道他们不能活以后,也不会说实话! “我们囤的水够用几天?” 陈青云问道,这个是关键! 余江闻言,估摸着每日的用水量算了一会,出声道:“原地驻扎,够用七八天左右,如果是每日长途跋涉,仅够三天!” “今晚先休息,待我研究地图以后,再做打算!” 余江颔首,随即退了下去! 他走以后,李心慧将地图铺开,两个人慢慢地看着! 她将沙匪身上搜来的地图和萧夫人那里得来的上下铺好,随即指着沙匪那张道:“这一张的可信度要高一点,毕竟他们想不到,带着那么多人去剿灭,最后却溃败而逃!” 陈青云赞同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道:“可这里一百多年前,分明有一条商道!” “绘制地图的人,绝对想不到今时今日,这里成为一片死亡沙漠!” “所以,这个位置一定发生了什么?” 陈青云指着斜长蜿蜒的商道,陇聚的眉峰透出一丝犀利! “你看,地图上绘制一片阴暗的影子,这有可能是某种暗示!” “有些绘制的颜料,需要火或者是水才能显示。” “我们先将地图描绘下来,然后先放在水中试一试,如果不行,再用火烤一烤!” 李心慧指着地图中的阴影道,也许当时绘图的人知道什么,却又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这样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毕竟能够绘制地图的人,也是熟悉这一代沙漠的人! 陈青云点了点头,两个人说干就干! 用带来的宣纸和炭屑先描绘一份下来,然后让青黛打开了水,将地图放在水桶之中浸泡! 可一刻钟过去了,地图上的线条依旧明朗,却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显露出来! 李心慧把地图捏干水分,然后放在他们带来的油灯上面烤着! 她和青云一人拉住一方,先从那一片暗影的地方开始烤干! 灼热的火焰让地图散发出一股怪味,这股味道太奇怪了,让李心慧想起了“蜡染” 那地图干了以后,竟然慢慢像是龟裂一样,出现了许多斑纹! 李心慧和陈青云见状,对视一眼,心里立即一动! 他们将慢慢地将整张地图烤干,结果不一会,那地图的背面竟然出现了另外一张图,唯一不同的却是商道的位置便成了黄金堆叠的塔状。 而下面也出现了一些梵文字体,李心慧对梵文并不是太了解,可陈青云跟随明德大师抄了不少梵文经文,懂得一些! 他将地图握在手中翻看,半响,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讽! “没有想到,这还是一张藏宝图!” 陈青云将地图递给她,心里已经大致有底了! 之前他就盘算着那三人在搞鬼,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成想,还真给他赌对了! 李心慧愕然,只看得出他们这个方位堆叠了无数黄金,许多线路图虚虚实实,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看向陈青云,出声道:“梵文上面说了什么?” 陈青云神秘一笑,将脑袋凑到她的面前,还有闲情逸致道:“你先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李心慧:“……” 呃! 看来是她白担心了,她一把将他的头转过去,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却忽然一下子扑过来偷香,嘴角扬起惬意的笑容! 第三百二十章中毒 两个人闹了一会,陈青云搂着她的腰,将头亲密地抵在她的颈窝,暧昧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要是我说,其实之前我并无把握呢?” “哦,我才不信?” “那商道的位置往前分明通向阿尔善部落,我猜你大概是想,如果找不到也不会耗在沙漠里,而是会往前兜一个圈子,然后再从阿尔善部落借道,说不定还能返回边城搅动风云!” 她娇嗔道,知道他不是鲁莽的人! 他的心思比她的还细,缜密得很,若说没有退路,他才不信! 如果只有沙匪身上的地图,也许他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有了萧夫人这一张,明显他自有谋算! 陈青云见她嗔笑地盯着他看,还说什么搅动风云? 他忽然觉得她好可爱,竟然在心里把他看得如此能干! 他笑着将她搂得更紧,无赖道:“什么在边城搅动风云?” “我只想在你心里搅动风云!” “打住,最近你越来越肉麻了!”她恶寒地抖了抖身体,觉得在调戏这件事上,他已经青出于蓝! “哈哈!” 他大笑,心里更加喜欢她了! 觉得自己搬回了一成,身心都无比舒畅! 他将地图翻转过来了,指着黄金堆叠的地方道:“这里就是我们的所处的位置,或者说,是我们下面的位置!” “这里原本是商道不假,可正因为是商道,便有人打了劫财的主意!”  “画这张地图的人,原本是这片土地上的牧民,因为土地沙化,最后不得不走上劫财的道路,可是正因为他们的举动,以及这一片时常使人陷入迷失的沙漠,他们引来了真正的沙匪,于是这片沙漠易主 ,所有劫来的财宝也被沙匪们占为己有!” 李心慧看着地图中,像海藻一样铺开的无数条小道,心里一凛,愕然道:“那这些,不会是地下挖出来的暗道吧?” 陈青云点了点头,指着地下暗河的水脉,看着围绕水脉的怪圈,出声道:“能困住三千兵马的地方,一定会让人迷失方向,从而受困!” “可是地下水脉的走向,明显就是一条生路,无论暗道有多少条,都是围绕水脉而建,所以,我们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陈青云认真道,那些人一定会出现的! 李心慧再次留意地图中的复杂线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水脉,通向他们来时的那条,也就是说,那里是水源的下方! “不好,他们可能在水里下了药!” “有些慢性毒药,银针是试不出来的!” 李心慧慌忙道,脑海里白光一闪,之前余江取水的时候,他们也许还来不及! 可是他们一路追了过来,到达水源位置的时候,那些沙匪一定是知道的! 青黛还跟她说过,暗河还有堡垒,明显是人工所为! 沙漠中蓄水的,除了那些沙匪,她想不到别人! 更何况,他们之前就喝过,所以简单地用银针试了以后,再也没有之前的谨慎小心,还用马来试! 陈青云也反应过来了,他面色骤变,连忙掀开帐篷的帘子跑了出去! 结果,只见萧泽和萧沐急急地前来回禀道:“公子,很多士兵们上吐下泻,情况很不好,是中毒的情况!” 陈青云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他太大意了! “昨天所有人都喝过了暗河里面打上来的水?” 萧泽和萧沐闻言,摇了摇头! 也不是全部,因为他们本来就囤了水的,沙漠里的水谁也舍不得倒掉,因此昨天虽然在暗河边上,但是之前囤好的水都做了晚饭,呈给公子和夫人的,也是之前囤下的,还要一些是从瑶县运过来的! “最少有一半喝过了,加上今晚刚刚又驻扎时饮下的,只怕有五六百人!” “夫人……夫人好像也喝了!” 萧泽小心翼翼地道,他们给公子准备了三个的水壶,出发的时候全都灌满了! 所以公子一直喝的都是瑶县的水! 可是夫人的不是! 青黛和青鸾还说新鲜煮出来的水好喝,给夫人盛了不少! 陈青云的瞳孔里折射出刀锋般的光芒,他死死地瞪着萧泽和萧沐,心里仿佛一下子剧痛来袭,他踉跄地往后退去,这时只听帐篷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呕……” “呕……呕……” 陈青云快速折回,只听他阴寒道:“军医呢,有没有军医?” 萧泽和萧沐下意识摇头,可是留给他们的,只有公子的闪电般的身影! 这是萧家的私兵,有几个会医术的,不过是懂得包扎伤口和辨认伤药! 这种毒,根本无从下手! 帐篷里! 李心慧感觉瞬间头昏脑涨的,并不是很疼,可是想吐,非常强烈地想吐! 而且还想拉肚子,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疼,像是美尼尔综合症一样! 耳朵嗡嗡的,脑袋像是被人打了闷棍,带着呕吐欲望的疼痛是最磨人的,她忍受不住地呕吐出来,却发现身体在颤抖,而且她浑身失去了力气,遍布虚汗! “呕……” 她又吐了,控制不住地呕吐! 陈青云一下子冲进来,只见她的手用力地抓着地图,而且脸色苍白得很,额头上全是虚汗! 眼眸是微微闭着的,全身透着一丝虚脱的无力感! “心慧!” “没事的,没事的!” 他叫她的名字,带着心痛的低吼,彰显一股无力的恐慌! “军医!” 他含着,声音有些撕裂! 萧泽硬着头皮进去,那所谓的军医,现在更惨! 拉得都快虚脱了! “公子,这种毒……军医也中了!” 陈青云转头,看着萧泽后怕的样子,眼眸阴沉,含着一股威逼之意! 萧泽心神一抖,默默地往后退! 公子的眼神,太可怕了! 李心慧用力地捏住了陈青云的手,她吐完以后,想拉肚子! “去叫青黛来,我想拉肚子!” 她的声音很急切,非常急切,可是萧泽却十分痛苦地再次出声道:“青黛和青鸾,都去拉了!” “呕……” 李心慧闻言,再次呕吐起来! 她手臂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差一点就掐进了陈青云的肉里去! 可见她忍得有多辛苦! 陈青云一把将她抱起来,他们的帐篷距离其他帐篷要远一些,他带着她去了一个小沙丘的后面! 出来以后,此起彼伏都是呕吐和叫唤的要手纸的声音! 李心慧靠在陈青云的怀里,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身体里的那种痛苦,每分每秒都在折磨着她,让她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你拉吧,我守着你!” 陈青云将她扶着她在沙丘的后面,李心慧闻言,心里几欲飙泪! 她用力地推了推他,出声道:“你走远一点!” “一会估计好不了,我还要手纸,你去拿!” 陈青云闻言,看着她苍白隐忍的面孔,那无力推过来的掌心都是潮湿的! 他轻叹一声,走了两丈远的距离。 李心慧的视线看得不是很清楚,外面都黑透了,也许是药物的原因,她只能看到一个黑影! 她对着他又挥了挥手,艰难道:“快走!” 顿了一会,她道:“去让青黛和青鸾来挨着我拉!” 陈青云:“……” 他往后又退了几步,看到她在脱裤子的时候,心里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是毒,所以虽然有强烈的便意,可是真正蹲下以后,却发现根本拉不出什么? 吐确实是吐了,可拉却不是真正的那种拉肚子,无法遏制的那种! 只是给他们一种错觉,非常渴望大便的错觉! 李心慧蹲了大约两炷香以后,脑袋里虽然乱哄哄的,可是她却一直掐着她的虎口,拼命地回想着,什么毒不是及时发作,而是缓慢发作,并且上吐下泻,便意浓而不拉! 过了好一会,她有些思路以后,晃动着无力的手,对着陈青云的方向道:“手纸!” 她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觉得“脸”那种东西,都不知道丢到那个山脚去了!  被一个男人守着拉便便,这种事情,打死她都不会说出去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放血 直到摊开的手里多了几张手纸,李心慧这才抬眼! 不过视线还是模糊不清的,像是雨夜里起的的深深雾气! “你先过去吧!” 她出声道,其实看不清他的面孔! 陈青云往后退了几步,起伏连绵的沙丘在夜晚显得孤寂极了! 他们守着一大堆的尸骸,原本就瘆得慌,可此时,连着大片的营帐都是一片哀嚎之声! 他可以想象,那些暗中窥探,恨不得他们全军覆没的人,正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悄然地观察着这一切! 陈青云微眯着眼眸,握紧双拳,恨不得将那些沙匪全都捏碎,如同手缝中漏出的沙,彻底碾碎! “啊!” 刚刚起身的李心慧因为重心不稳,向前跌去! 陈青云连忙一把扶着,将她抱了起来! 李心慧愕然,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走远! 听觉下降,视力不明,周身都在发虚汗,耳鸣,心悸,胃痛! 她抓着他的衣襟,看着远处昏昏暗暗的帐篷,出声道:“你能看得清楚火光吗?” 陈青云大致扫了一眼,本来距离就不远,他能看得清楚! “嗯!” 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先抱我回去,然后让青黛和青鸾也来,我们需要试验一下!”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透着迟钝的缓慢,让他的心仿佛跟凌迟一样疼痛! 回到营帐的时候,青黛和青鸾早就瘫软地坐在那里了,身边一左一右地陪着萧泽和萧沐! “公子,夫人!” 看到公子抱着夫人过来的时候,他们低头颔首,十分局促! “都进来!” 李心慧无力道,她现在急需要验证她的想法! 萧沐萧泽连忙扶着青黛和青鸾进去! 六人随地而坐,李心慧靠在陈青云的身上,没有睁开眼睛! “把油灯挪到我们面前来!” 她出声道,萧泽连忙手快地将油灯端过来! 李心慧睁开眼睛,才看了一会,立即受不了地闭眼,那想要呕吐的欲望一下子又蹿起来了! 她用手压在胸口的位置,脸色苍白得可怕! 强忍了一会,她这才艰难地对着青黛和青鸾道:“你们两个也看一下!” 青黛和青鸾闻言,顺着那刺眼的光看了过去! 可也不过一会的时间,立即受不住地闭上眼睛,胸慌烦闷地握紧拳头,一股直窜的呕吐之意袭来,她们受不住地强压着,脸色青白交加,十分难看! “不只是我们看不得,所有中了这种毒的人都看不得!” “夜晚是灯光,白天是阳光!” “所以,不是走不出去,而是根本不能直视阳光,不能辨别方向,只能苟延残喘,直到活活渴死,晒死,最后再被人偷袭,送上致命一刀!” 出不去,口渴的时候,还是要喝水! 周而复始,直到所有人都中招! 他们是因为从瑶县囤水了,可是之前来的那一批,走到深沙漠的时候,只有暗河的水! 暗河的水就像是诱饵,将他们引诱到更深沙漠当中! 来的人以为找到水源,肆无忌惮往前,却不知道,真正致命的,就是水源! 陈青云的脸色很难看,阴沉像是沙漠里的风暴,随时都准备覆没一切! 萧泽和萧沐暗暗心惊,盘点下来,只有两百余人没有喝暗河的水! 可是他们从瑶县带来的水,还有之前余江带回去的,也不过勉强能够撑下明天一天! “这种毒叫金葫芦,是生长在沙漠中的一种植物,藤叶长年不枯,其根像葫芦一样!” “根部晒干以后磨成粉,混在暗河里面,蓄水的堡垒只怕有些年头了,水脉往下流动,他们在上,自然不用怕!” “这种毒还会让人反应迟钝,心悸不安,见光以后的反应更强烈,还会让人产生幻觉!” 李心慧断断续续道,她说话的语速,明显比平常慢了许多! 萧泽和萧沐对视一眼,这种毒,他们竟然没有听说过! “夫人,可有解药?” 萧泽出声问道,现在几百多人都失去战斗力,他们很需要人手! “我们一路走来的时候,有一种生长在沙漠里的草药,叶子是绿色的,果子是红色的,叫蛇果,那个就是解药!” “不过深入暗河的周围以后,蛇果就已经绝迹了,这不可能是偶然!” “只能说,他们早有防备,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只剩下最后的一种办法了!” 李心慧虚弱道,说了这么多话,她的呕吐之意又来了! 她从腰间,将匕首拿出来! “放血!” 她将匕首放在陈青云的手中,额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似在等着他的动作! 陈青云握住匕首,很凉,让他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还没有动,那边的青黛和青鸾就已经自己给自己的手腕一刀,然后任由那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了出来! “放一碗左右就好了,多了反而伤身!” “让余江带着没有中毒的人,将我们带来的烈酒倒在水中煮沸,然后用木桶的盖子盖住,从那缝隙中,接下热气潮涌落下的蒸汽水,暂时渡过明天再说!” “只要眼睛不直视强光,这毒素最多三天就会消失了!” 李心慧恍惚道,最后这几句,她说得很缓慢! 眼皮重了下来,脑袋昏昏沉沉,她知道那毒素已经开始慢慢侵扰她的神经! 鼻息间都是血腥味,她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四面朝着她涌来的血! 她的身体不安地颤抖着,还开始发冷! 陈青云将她圈在怀里,手中的匕首迟迟落不下去! 过了一会,缓和过来的青黛和青鸾慢慢能站起来了! 萧泽和萧沐连忙帮她们包扎起来,身体是软的,可至少神智不像刚从一样,浑浑噩噩的,想说什么,半天都说不出来! “公子,放吧,那毒闷在身体里,夫人只会更加难受!” 青黛出声道,她现在虽然虚弱,可至少,眼睛看到光的时候,没有那种强烈的呕吐欲望! “公子,你再不动手,夫人说不定会陷入梦魇的!” 青鸾也出声道,他们知道,公子舍不得! 可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萧泽和萧沐扶着她们两个出去休息,他们现在好需要下去安排一翻! 那群生龙活虎的汉子,放两碗血都没有问题! 目前的困境是,他们缺水,而没有中毒的人,还不能远离这一片,怕那些沙匪趁机偷袭! “你们先出去等我!” 陈青云道,他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他不会让她的血白流,他发誓,那些人不死,他绝不回去! 萧泽和萧沐对视一眼,眸光微动。 他们颔首以后出去了,陈青云看着亮眼的灯,忽然觉得心里暗沉沉的! 他握着她的手,细长的手腕白皙如玉,手心和手背有些磨砺后的粗糙,手指上有针疤,可见她这一双手,就没有好好地养护过! 他拿着她的匕首,绿色的,遍布宝石,却锋利冰凉! 他听她说过,这把匕首是萧凤天给她的! 本是用来防身,谁曾想,削开铁笼的时候,狼王差点伤了她! 现在,又要用来给她放血! 这可真是不详的一把匕首! 陈青云将匕鞘拿开,心里想着,也许这一次用完以后,也是时候归还给萧凤天了! 他将匕首在她的手腕上轻轻一划,立即就有鲜血汩汩涌了出来,那血沾湿了他的衣角,他恍若不觉,只是觉得心疼得厉害! 他拿干瘪的水壶接住她流出的鲜血,那颜色刺目极了,宛如有人揉烂了他心尖上的海棠,拧出红艳艳的花汁! 来的时候,他最怕的是连累她,却不想到最后,如他担心的那般,最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将她拥在怀里,听到她的轻呼声,浅浅的,跟懒猫儿一般!  可是他的心却像是被锤子击中一样,闷闷地疼,让他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着,连呼吸都显得艰难起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诡计 陈青云出来的时候,萧泽和萧沐下意识躲避他的眸光! 他的衣袍沾着血,手上也有! 可明明脸上是干净的,他们却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仿佛那一场腥风血雨,正迎面而来! “放血的时候,隐蔽一点!” “把血都收起来,天亮以后,有用!” 陈青云阴冷道,既然坚持的时间不多,那不如,引蛇出洞吧! 他冷笑着,环视的眸光将整个营地都纳入眼底! 萧泽萧沐应声去办,很快,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 后半夜,潜伏半宿的余江前来回话,陈青云又是一番周密安排! 余江得令退下,心里却无比清楚,这一仗,他们必须赢! 漆黑的深夜里,有燃烧得极旺的火,以及那滚沸的水。 所有的一切直到天明也没有停歇,晃动的火光簇簇地闪烁着,随着夜风带来的鬼影,似乎正在暗暗掩饰着某种隐秘的动向! 这个夜晚,安静得可怕! 这个夜晚,也血腥得吓人! 许多人事后回忆,都感激自己流了不少血,因为天亮的时候,考验他们演技的时刻,来了! 李心慧是被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的,外面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嘶吼和哀嚎,她听了好一会,昏昏沉沉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水是我的!” “是我的!” “放开,不放开你就去死!” “去死!多死一个,少一个来争!” 呃! 好像是因为抢水而打起来了,可不是说,最少还能够坚持一天的? 难不成她睡了很久? 李心慧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陈青云就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睁开眼睛时,眼眸立即一亮! 他俯身下来,眼眸微微浮肿,眼底有乌青色和血丝! “怎么样了,还想吐吗?” 李心慧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随即道:“外面怎么回事?” “听声音,打起来了!” 陈青云慢慢将她扶起来,又喂她喝了些水! 这才出声道:“我让他们打的,昨晚余江潜伏一晚上,发现一些端倪!” “外面的水最多也就是今天和明天,既然不能走远,他们的血也不能白流!” “所以……你准备来一场内讧的戏码,鲜血横飞,混淆视线?” 李心慧惊讶道,她到是没有想到,昨晚那种情况下,她竟然还知道让他们把血保存下来! 陈青云颔首,随即温柔道:“光有血怎么够?” “横竖那三具尸首还没有扔远,我让他们剁些手脚扔出去,帐篷内满是鲜血,夜晚火光一照,鲜红淋漓,再加上苟延残喘,在尸体中企图求生的士兵,那些人看得心痒痒,自然会想来补上一刀!” 李心慧抬首看着他温润的侧脸,很俊俏啊! 声音他也很好听,可是说话的时候,怎么有一种阴狠的毒辣?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着,随即道:“若是他们等两三天再来呢?”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他深邃的眼眸里全是遍布的冷嘲之意,只听他讥讽道:“那些人以杀人为乐,都死了,碎尸还要费力气!” “可是苟延残喘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尽情欺凌,找回他们做沙匪的猖狂和狠辣,昨晚那番动静做不得假,他们知道大部分都中了毒,再加上今天这一桩肆意残杀,他们一定会上当的!” 之前那一仗,他们输得够惨! 想要搬回一局,光是死尸怎么能够泄愤? 陈青云勾起冰冷的嘴角,今夜,他会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修罗! 李心慧没有想到,青云已经有算计人心的魄力! 她虚弱地靠着他的臂膀,好似靠着一棵大树,心里稳稳的! “青黛和青鸾怎么样了?”她出声问道,那两个丫头喝的水比她的还多! “自保不成问题!” “放心,我让她们好好休息,天黑以后,我会让萧泽和萧沐先送你们去沙丘后面避一避!” 李心慧闻言,眉头狠狠皱起! 她盯着陈青云的面容,冷声道:“又想将我送走!” “萧泽萧沐一人杀五十个都不成问题,这样好的帮手,瞎跑什么?” “在帐篷里面挖一个暗道,我们先藏起来不就好了!” 她略有不满,重新安排! 陈青云看着她病恹恹的,还一副操心的样子,心里暖融融的,却也心疼! 他搓了搓她的手,很凉,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 他将她揽在怀中,低着头,靠在她的颈窝道:“你以为我的心能有多大?” “装了你一个,沉甸甸的,我护着你就跟护着我的心是一样,命门的位置,谁也不能碰!” 她靠在他的身上,宽厚的肩膀暖呼呼的,很舒服! 他的话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沉甸甸的。 她微微侧身,搂着他的腰腹,脸颊蹭着他的胸膛,带着三分戏谑道:“这颗装了下我的心,跳得可真快!” “不过任凭你情话说得再好,我也是不会走的!” “用我们带来的麻袋装了沙堆,砌成一个堡垒,我跟青黛和青鸾避一避,既然你已经设下了这个局,围剿他们必然已经不在话下!” “萧泽和萧沐没有中毒,功夫又高,再加上余江他们,这批精兵以一当十不是问题,这场战局,至多险胜,绝不会惨败!” 她坚持不肯走,哪怕是抱着他,心思依旧决然! 陈青云在心里轻叹一声,皱着眉头! 心道自己是不是要一直这样妥协下去,拿她没有办法?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脊,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脑后摸了摸,竟然舍不得打晕她? 正在他愕然自己竟然对她无从下手的时候,至今她从他的怀里仰起头来,质问他道:“你刚刚想打晕我?” 陈青云:“……” “没有!” 是想,但是舍不得! 他看着她,眼眸明亮坚定,似乎是她在无理取闹! 不过她心有所感,刚刚他抚摸着她后颈的时候,那手顿了又顿,几欲踌躇! 她不信他没有那个想法! 她往后退一些,站起来,离他远一点! 陈青云看着她跟防狼一样防他,嘴角微微抽搐着,有一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你出去,把青黛和青鸾叫来!” 李心慧对着他挥了挥手,不想再跟他腻歪了! 这家伙……想给她来阴的! 陈青云觉得自己是真冤枉,他还没有动手呢! 被她拆穿了不说,还跟他划分界限了! “别转了,小心头疼!” “我去叫她们来,然后给你们挖一个暗道!” 他妥协了,整个人感觉十分无力! 可她还带着几分怀疑,非要见青黛和青鸾,无奈之下,他只得去把青黛和青鸾找来! 那两个丫头底子好,早就跟常人一样,只不过内力使不出来而已! 她们进去扶着夫人,只听公子十分不爽的声音道:“就在这个帐篷底下,挖一个地道出来!” 一旁的萧泽和萧沐愕然,面面相觑! 于是在李心慧的监督下,一个用沙袋支撑起来的暗道,足够容纳四五个人的小地方,就这样出现了! 大家都在等待夜晚的来临,陈青云传令,让他们把剩余的,干净的水都喝掉! 杀了沙匪,他们自然有水! 这是绝无后路的一战,所有人将手中分到的水一饮而下,准备做好一场残酷厮杀的准备! 而同一时间,李心慧她们下到暗道底下,暗道的入口用简易搭建的小床遮掩起来,流出通风的缝隙! 陈青云一直守在帐篷里面,等待沙匪的到来! 今夜的风变了,很凉,带着沙子跟刀刮一样! 余江带着人潜伏在那些沙匪出没的边缘,全身都陷入沙子当中,连眼睛上都沾满了,夜晚风沙大,他根本不是用看的,而是用听的。 渐渐的,风声里多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些声音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人数很多,可都是一点一点地靠近,视乎,还在试探! 就在他以为这些人会慢慢靠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沙匪竟然往他们的营帐里面投火……  余江的心神瞬间紧绷起来,惊惧的惶恐一波波来袭,他想到了在营地中,还有潜伏的士兵们,身体立即起了一层无比寒凉的冷意。 第三百二十三章血战 大片大片火光来袭的时候,映着那染血的帐篷,整个营地像一片火海一样! 耀眼的火光直冲上天,黑色的烟雾也腾空而起! 帐篷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这一烧,也不过是半个时辰而已。 陈青云早有防备,他选的人根本就不在帐篷里面,而是在帐篷外面伺机而动! 中毒的那些士兵们隐匿在曾经死在萧家军的累累白骨中,沙匪根本想不到,他们的人会在尸骸之下,所以,那一片,也是最安全的! 将着火的帐篷砍倒,陈青云护了那一片的安宁。 萧泽和萧沐带了几十个身手敏捷的士兵,假装被火烧身四处奔逃! 隐匿在沙丘中的沙匪们见带着火光的人影四处窜逃,嘴角下意识勾起! 又见那帐篷都快烧完了,可里面却死气沉沉,越发肯定他们百日里内讧,为了争水而自相残杀! 火光映出大片鲜红的血迹,似乎比他们囤的水还多! 狂风大作,带着风沙,那一股烧焦的腥臭味一点也没有错,是焦尸的味道! 沙匪们在心里猖狂无比,领头的抄起家伙,瞬间围了上去! 他们大约有一千来人,算得上是倾巢出动! 全都黑压压一片将整个弥漫火光的营地围住时,到处都是烧焦的刺鼻的腥臭味! 他们隐隐看着一些像是尸块一样的燃烧物,七零八落的,到处都有! 可是却显得太少了! 很快,整个营地的火光渐渐小去,很多地方都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沙匪们拿着大刀挑开那些还在闪着火星的物体,然后踏步进去! 可是刚刚走到一半,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有尸块不错,但是很少! 血腥味浓稠不错,可却没有成堆的尸首! 跟以往他们看到的根本不一样! “退!” 领头那个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厉声道! 可早就潜伏在营帐外的士兵们突然一跃而起,只听一声“拉!” 那些沙匪的脚下突然蹿起一根跟粗粗的麻绳,只见那麻绳将他们分成几股,都往那个营地中间拖去!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些痛呼哀嚎,只见那些沙匪猝不及防,跌落到营地当中以后,在那营地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坑! 他们陷入坑里,可巨大的坑里全是竖起来的大刀,很多沙匪就这样死在乱刀之下! 沙匪门发现中计了,立即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将那些绳子砍断! 陈青云的眸光关注战局的时候,发现脚下的沙土往下遁了些!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以为是沙坑引起的,没有太过在意! 这时,只见原本带着火光奔走的那些人,像是绕了一根弧线的圈子又回来了! 而且还将火投到沙匪的中间! 沙匪拥挤不堪,又有士兵围堵,慌乱奔逃时,许多人身体被烧着了,一个挨着一根,沙漠中的风大,火光蹿起来时,灭都来不及灭! 等他们钻入沙堆,准备以沙灭火,周围的士兵们立即投以长枪,直接就地杀死! 如此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小胜仗,剩余的沙匪们开始强力反扑! 也许是死的人太多了,那血红得刺目,所有人开始癫狂起来,拼命厮杀! 累累白骨中,那些因伤修养的士兵们一下子突袭出来,沙匪们猝不及防,只见那些人竟然全都手握生锈的大刀,想疯子一样冲过来! 他们是真的想活,所以陈公子让他们躲入白骨中时,他们有过一刻的内疚,不过想着自己的战斗力不强,所以听从安排! 可是等到鲜活的血液比火光更加刺眼时,他们才明白,他们跟这一堆白骨没有区别! 一辈子沉睡在这个地方,死了连名牌都不会有人来收! 那些大刀都在白骨中生了绣,有的甚至于连刀都被收走了! 累累白骨,脏身沙漠! 生时,连沙匪都没有剿灭,死时,连陪葬鬼都没有! 几乎是所有人,在那一瞬间,各自摸索着,一把用得顺手的大刀。 那些刀早就不锋利,可钝刀砍人,当中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是那刀砍进骨头里,不好拔出来的时候,沙匪临死前的痛苦面容,彻底振奋了那些中毒的士兵们! 他们无比勇猛,无比疯狂,好似要死都准备拖几个垫背的! 余江他们围攻过来的时候,都惊呆了,只见原本最后偷袭的那一些中毒士兵跟疯了一样,从那白骨中冲了出来,看见沙匪就砍,对着头,对着胸,对着大腿! 看见什么砍什么? 余江的嘴角抽搐着,他隐隐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地方,沙堆也行,可是公子却让那些中毒的士兵躲入白骨中。 也许公子的本意根本不是让他们最后出来给予沙匪致命一击的! 而是让他们都受一番刺激,从而将他们体内的狂傲和凶残都激发出来! 就像现在,他们这种不要命的杀法,许多沙匪都心生惧意,手脚也不再灵活! 甚至于,还隐隐有了想要逃跑的现象! 余江他们这些没有中毒的,心里更加澎湃激昂,原本只有七分力气的,也使出了十分! 所有人都在疯狂杀戮的时候,陈青云握紧手中的弓弩,对准了那个沙匪头子的方向! 他的身边有十几个人护着,看起来防卫森严! 不过陈青云隐匿在暗处,眸光锁定在他的身上,自然寻得到时机! 弓弩是她带来的,长箭是他后面收集来的! 他只想要到,她用这一把弓弩,射光了所有的箭才找到他的时候,他心里那种蚀骨的恨意便涌了出来! 受伤,被狼咬,中毒,她所受的一切,他都要帮她讨回来! 陈青云阴鸷的眼眸盯着沙匪头子,然后,放出一箭! 他眼锋极准,护着沙匪头子的沙匪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个沙匪头子的身体便跌了下去! 额头被利箭射穿,死的时候,瞪大瞳孔,死不瞑目! 余下的沙匪见头领都死了,一瞬间万分惊惧! 陈青云趁机再射几箭,周围的沙匪中箭以后,倒地身亡! 接二连三被冷箭收拾,绕是再凶狠的沙匪也忍不住惊颤着,惶恐地奔逃起来,根本顾不上同伴! 于是一场追截绞杀的行动开始了,最前面逃跑的那群沙匪,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逃离,如此七零八落,到也跑了几十个! 可一千余众的沙匪,只跑了几十个,可见这一场厮杀,如陈青云料想那般,恍如地狱修罗场,遍布血腥,残肢散落! 战事结束以后,所有士兵们顾不上身上的伤,连忙从沙匪的身上找寻水壶,率先解渴! 一番搜集下来,他们得到的水最少也能够坚持三天,至少活着走出沙漠却不成问题了! 余江带着人盘点伤亡,转移营地! 萧泽和萧沐帮着陈青云将掩护的小床推翻,结果三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只见那下面陷入一个大大深坑,流沙保持着坠落的姿态! 可是那下面,哪里有人影? “公子!” 萧泽惊声一喊,三人的心立即就凉了下去! 陈青云二话不说就往下面跳,可是沙堆下面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们跳下去也没有用! “快去叫人来挖,快点!” 萧泽应声快速闪离! 陈青云心急如焚,他忽然想起,将那些沙匪全都扔进陷阱里去的时候,因为震动,脚下的沙土往下遁了些! 当时他以为只是一般的震动,哪里想到,竟然将她们三个陷入了泥沙底部? 陈青云快速地用手去刨,可刨得越快,沙子掉得越多!  他跟萧沐两个人像是傻瓜一样,干着愚蠢至极的事! 第三百二十四章被困 李心慧和青黛青鸾掉下去的时候,满嘴都是泥沙,下面黑乎乎的,她们连眼睛都睁不开。 狭窄的甬道里,还有泥沙冲击下来。 青黛和青鸾手快地扯了她一把,三人随着那甬道往下坠,心里都在乱骂一通! “砰砰砰!” 三声响动的声音后,她们坠落在了一个坑洼不平的地方! 有些潮湿,水气很重,很滑! 三人都摔得不轻,李心慧感觉脚踝歪了一下,很疼,她倒吸一口凉气,迎面有一股冷风! “夫人!” 青黛担忧地唤了一声,三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把手牵在一起! “没事,我们可能掉下沙匪的暗道了!” “有没有火折子?” 李心慧出声问道,现在她们什么都看不见,这样未知的暗道里,明显对她们很不利! 青鸾带了火折子的,连忙掏了出来! 火折子亮起来的时候,光很偌,不过对于青黛和青鸾来说,足够了! 她们四周看去,只见周围都是小道,四五条,而且都有脚印子! “夫人,我们要不还在原地等着吧,公子发现我们不见了,会往下挖的!” 李心慧闻言,沉凝了一会! 吹过来的风带着湿气,有水! 而她们现在最缺的,是水! 更何况青云他们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立即就道:“往有风的地方走,这种暗道是用来迷惑人的。” “他们一时半会还下不来,趁着沙匪都去围剿了,我们还能找一找他们的地下水源!” 青黛和青鸾闻言,静静地听了一会,确定周围没有异样的响动以后,这才扶着李心慧慢慢往下走! 不一会,三人就在那窄道之中发现一些蜡烛,断断续续的,都有烛台。 她们抽了几根蜡烛放在怀里,然后点燃其中一根,三人朝着有风的窄道,一路向下! 李心慧是看过地图的,知道她们驻扎的那一片的下面会很多沙匪挖掘的暗道,却没有想过,这么巧,就是她们三个跌下来的那一片。 上面是窄的,可是往下走,逐渐宽敞起来! 青鸾拿着蜡烛,看得不是很远。 因为步伐的走动,手上的光就晃得厉害! 她们毒素未清,多少有些影响! 青黛的视线稍微能看得远一点,不过也是率先听到了流动的水声! 潺潺的声音在三人屏息凝神的时候,清澈极了! 李心慧忍不住心里一喜,这暗道下的水源是活的,不是特意蓄起来的! “找到了!” 青黛出声道,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再找不到,她都不敢继续往下走了! 要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她们无法跟公子交代! 李心慧将身上随身带着的水壶递给青鸾,随即道:“取一些,我们原路返回!” 青鸾举着蜡烛,拿着水壶就屁颠屁颠地往下跑! 她想快点装满,也好带着夫人回去,这暗道里面没有人,可是她们也害怕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距离上面四五丈的距离,有一个人工砌起来的活水池子! 青鸾看到有水不断地流出来的时候,以为这就是一个泉眼,忽略了那如同小房子般大小的池子。 青鸾将水壶接在水流下来的地方,那水很凉,流到她的手上,她顿时忍不住颤抖一下! 水壶很快就接满了,青鸾将水壶挪回去,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那水池口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可是青鸾却瞬间汗毛倒立,惊叫一声! “啊!” 青鸾控制不住地往后跌去,手里的蜡烛瞬间熄灭了! 她的惊叫让青黛和李心慧心神一抖! “怎么了?” “青鸾!” “青鸾!” 李心慧和青黛同时出声! 只听青鸾虚弱道:“别,你们别下来!” “快走!” 青鸾慌不择路地往上爬,可是黑暗中,她的手脚瘫软无力! 李心慧站在上面,她推了推青黛,出声道:“快下去看看!” “不要,不要下来!” 青鸾爬得很快,惊惧以后,她的声音都是抖的,水壶也早就掉了! “青鸾,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李心慧问道,这里没有人,一定是别的什么东西? “蛇,蟒蛇,在水里!” 青鸾带着哭腔道,她探头看一眼,看到一个巨大的蛇头伸出来,吓死她了! 可是现在她没有听到异样的声响,虽然害怕,但还是快速地往上爬! 李心慧和青黛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有蟒蛇在水池里? “快走!” 李心慧和青黛往下几步,拉着青鸾! 青鸾浑身都湿透了,刚刚爬上去,只听周围密密麻麻都是脚步声! “有人!” 李心慧皱着眉头道,她们三个连忙往上爬! 水池中养蛇,她听说过! 沙漠中,很多人将蛇看做是龙的化身,蓄水养蛇,乃是一种渴求长生的秘术! 只不过蛇也不会一直待在水里,所以这附近一定有蛇窟! “赶快,有人取水!” 暗道里,有耀眼的火光直射过来! 青黛和青鸾只感觉眼睛被闪了一下,下意识抽出自己随身所带的匕首! 李心慧的心往下沉了沉,这个意外,可真是无从所想! 她们三个往上爬得有些艰难,更艰难的是,她们的往上的路,被人堵住了! 沙匪自有捷径,围堵她们的速度也很快速! 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一个个提着刺眼的大刀,举着火把,来势汹汹! 青黛和青鸾见状,暗暗将李心慧护在身后! 李心慧抽搐随身携带的匕首,想着,怎么也不能落在这群人的手上! 沙匪常年穿梭在沙漠当中,皮肤黝黑,粗狂,眼神犀利,略厚的红唇露出深深的讥讽,正好似看猎物一样地看着她们三个! “竟然,是女人?” 其中一个领头的说到,他们的火光太亮了,青鸾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这一照,便什么都一清二楚! 而且后面的李心慧和青黛虽然束着头发,可仔细看去,眉眼本就跟男子不同! “哈哈哈,女人,女人好啊!” “兄弟们好久没有乐呵了,上次那些抢来的女人不经玩,才三天就死了!” “趁着他们都出去了,我们第一轮还能多玩会!” “哈哈哈……” 沙匪们十分猖狂地大笑,步步逼近! 青黛和青鸾对视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们虽然没有内力,可功夫还在! 只要他们没有其他的同伴,拼死也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那些人都将刀收起来了,全都一脸淫邪地扑了过来,好似以为,能够将她们压在身下! 可刚扑过去那两个,一声哀嚎,便被青黛和青鸾推了出去! 这时,沙匪们才看到,地上躺着同伴,胸口的位置,汩汩冒血! 明显,致命一刀,猝不及防! “贱人!” “动手!” 剩下的十几个沙匪一下子就围攻过来,青黛和青鸾左右防御,护着李心慧往上走! 青黛很青鸾的身手敏捷,快速又致命! 每一招都是杀招,周围的沙匪从十几个,变成几个,个个都红了眼,将她们围困到狭窄的暗道里! 青黛和青鸾因为全神贯注地杀人,眸光十分犀利,可正是因为这样,那毒隐隐又发作了! 她们的眼前开始出现虚幻的影子,额头也开始冒虚汗,脸色苍白冰冷! 熟悉毒素的沙匪很快又猖狂起来,只听其中一个道:“我就说哪里来的女人,想不到竟然是萧家军里面的!” “哈哈哈,真是可笑,堂堂的萧家军竟然藏了女人淫乱!” “兄弟们,别怕,她们中毒了!” 青黛和青鸾握紧手里的匕首,知道殊死一战来了! 可这时,沙匪们竟然没有强攻了! 而是不停地以火围攻,耀武扬威地在她们的眼前不停地晃动着! 那火的速度很快,一下子过去,一下子过来! 原本就觉得有暗影的青鸾和青黛立即恍惚起来,她们重重地甩了甩头,准备强撑着最后的神智! 那群沙匪见已经逗弄得差不多了,冷笑一声,将大刀拿出来,背过面,准备先劈晕她们! 先过来的那个,试探性地接近,发现那两个凶悍的都没有反应以后,淫笑着,一下子就扑向了其中的青黛!  一直靠后,养精蓄锐的李心慧看准时机,一把将手中的匕首送进他的心脏! 第三百二十五章及时救援 “啊!” 那人哀嚎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心慧,仿佛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种情况下! 他身后的沙匪察觉不对,将人拖了回去,结果看到了,又是心脏的致命一刀! 李心慧将青黛和青鸾都护到身后去,她将手中的匕首握得紧紧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犀利的冷笑! “我没有中毒,你们就别白费心思了!” 李心慧冷笑道,她握紧手里的匕首,在那群人知晓她们中毒以后,她便暗暗给了自己的小腿一刀! 那个地方的流血量不是很大,危及不了性命! 可却能让她随时保持清醒,不惧火光! 那些沙匪原本不信,可是接连晃动几次火焰以后,发现她根本不为所动! 可他们也不急,冷笑道:“萧家军都要死绝了,你们僵持得再厉害都不会有人救你们!” “到不如从了我们,至少能留具全尸!” 李心慧一心拖延时间,更是不急! 她掏出手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眼色阴鸷可怕! 她看着准备伺机而动的沙匪们,讥讽道:“常年喝下有毒的水,你们的寿命也没有几年光景了!” “横竖都是要死的,谁还管什么全尸不全尸的?” “你胡说什么,是你们喝下的有毒,我们喝下的是圣水!” 沙匪冷戾道,像是不准她侮辱他们神圣的水源一样! “嗤!” “蠢货!” 李心慧嗤笑,她斜倪了他们一眼,玩味道:“中原的神仙酒听说过吗?” “用蛇,人参,穿山甲还有百十中中药泡制,传说可以包治百病!” “你们养条蟒蛇在里面游玩就当是圣水了?” “要知道,这蛇要是用水泡没有毒的话,中原人还辛辛苦苦弄什么药酒,不过是解毒而已?” “你们一群蠢货,喝下有毒的水还不自知,当真可怜!” 李心慧可劲地忽悠,只希望能够拖延时间! 然而,她还不能让对面的人看出来! 那群沙匪知道中原有泡药酒的习惯,因此半信半疑! 冷声道:“胡说八道,圣水就是圣水,怎么可能有毒?” “你别想拖延时间了,你们的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李心慧对他的试探充耳不闻,继续道:“守着一大批的黄金,在沙漠里却花不出去,可充满杀戮的罪恶,却笼罩在你们的身上!” “一年四季,全身时不时疼痛蔓延,无法遏制!” “甚至于烦躁不安,心悸胸痛,还会惊厥高烧!” “我说的可对,你们这一群人,跟傻子一样地守在这里,最后活生生被自己毒死,真是可笑!” 剩余的五个沙匪全都有些慌了,他们确实守着一大批的财宝! 他们也确实全身疼痛不止,心悸胸痛,惊厥高烧! 可是她竟然知道? “你到底是谁?” 沙匪用大刀指着李心慧,面色变了又变,眼里起了一层恼羞成怒的杀意! 李心慧正视他们的眸光,丝毫不惧地回瞪道:“我是大夫!” “军医?” “军医怎么有女人?” 沙匪问道,根本不信! “宫廷都有医女,边关怎么就不能有女军医?” “若不是战事起,我们也不会来!” 好似为她们三个来路找了一个说法! 可那些人的耐心已经耗光了,他们举着大刀逼近,嘴里阴狠道:“本来也不指望能活多久,不过竟然有女人,怎么也要爽个够!” 那沙匪冷笑着,冲着李心慧砍了过去! 李心慧的瞳孔收缩着,身体往前一滚,然后手上的匕首用力一削! 那人知道她有匕首,往后退去! 可是她的速度很快,那人猝不及防被削到了双腿,更加令他到死都没有想到的,是他瞬间摔到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只脚,竟然被削掉了! 他瞪大眼睛,一声惊叫还哽在喉咙,飘忽的余光却看到胸前插着的匕首! 那鲜血还汩汩地流出来,可是那匕首好似不费力就插进去了,一眨眼的时间,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到后面的四个,他们的眸光透着惊惧和骇然,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心慧手里拿着的匕首,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李心慧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身后的青黛和青鸾已经十分难受了,她们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可是呕吐的欲望很强烈! 再加上鲜血的腥气,青鸾陷入巨蟒的梦魇里,惊惧交加,惶恐不安! 青黛稍微好一点,可是扶着青鸾,她的身形也很狼狈! 那四个沙匪往后退了退,不过他们的眼眸很快就亮了起来! 因为他们可以从后面偷袭! 他们对视一眼,留两个继续干扰李心慧的视线,剩下两个绕到后面去! 李心慧看到前面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知道那些人的打算了! 她靠着青黛的身体,小声道:“青黛,放血,快!” “他们会绕从你们那个方向来!” 青黛闻言,最后一丝神智回笼! 她得以喘息片刻,多少还是恢复一些力气! 她立即在自己和青鸾的手臂上都划了一刀,然后拉着青鸾靠在一边,准备随时出击! 可是暗道里面,却突然冒出了浓烟! 青黛和青鸾受不得这呛人的味道,只得往前下移! 李心慧知道这是他们的计谋,可是没有办法,她们三个受不得这呛人的浓烟,只得从那窄道里面出来! 可是刚刚一出来,她们便被一张网给网住了! 李心慧慌乱地拿着匕首划开笼罩下来的网,然而她们失去了最佳逃生的机会! 只见青黛和青鸾瞬间被人摁住,而李心慧的手也被用力踢了一脚,受伤匕首瞬间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掉下了水池的位置! “啪……” “贱人,下手够狠1” “呵呵,等玩死了你们,再扔进蛇窟!” 其中一个沙匪冷戾道,打了她们一人一个耳光以后,便将她们的手给捆了起来! 他们根本无心将他们带去别的地方,直接在那地上就过来撕扯她们的衣服! 她们的身上都沾染了不少的血,此番一再挣扎,那血流得更凶,更多! 李心慧用力地踢了身上的匪徒一脚,他那恶心的臭味来袭,她恨不得昏死过去! 可那匪徒硬生生受了一脚以后,吃痛,恶狠狠地捏着她的痛脚! 他的手暗暗用力,像是拧干湿衣服一样,有汩汩的血从他的手中流了出来! “嘶……” 李心慧倒吸一口凉气,痛得脸色都变得煞白煞白的! 可她却听一声冷哼道:“臭娘们还真挺能忍的,等会看老子不弄死你!” 一张臭嘴凑了下来,身上的衣服被人大力撕开! “嘶啦,嘶啦”的声音伴随着癫狂淫邪的笑声,慌乱无助的时候,李心慧想到了死! 她死也不要被这种恶心的杀人匪徒强上,可是她知道,就算她死了,这些人也会奸尸! 她的余光看着拼命挣扎的青黛和青鸾时,心里所有的狠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就在她暗暗积蓄所有力量,准备用头狠狠地撞向身上这个恶心的匪徒时,“噗”的一声,是利剑穿透皮肉的声响! 空气中仿佛静了一下,然后是疾步而来的脚步声! 李心慧就只看到身上的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看着她,然后有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她愕然惊惧的时候,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忽然笼罩在她的头上! “嘭”的一声,身上的男人被狠狠地一脚踢开,然后她的身上瞬间盖上一件厚实的披风! “萧……萧大哥?”  李心慧结巴道,瞠目结舌地盯着一身风霜,满眸阴翳,神情冷戾而紧绷的萧凤天看! 第三百二十六章蛇窟 萧凤天一把将地上的李心慧抱了起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心痛之色,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不到片刻,地上便又多了四具尸首,昏昏沉沉的青黛和青鸾也被披风包起来,抱着往下走! 萧凤天的脸色阴沉得厉害,气息冷如冰霜! 李心慧感觉他十分暴躁,她缩在他的披风里,下意识选择闭嘴! 他们绕过暗道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带着她们三个人往人工建造的土墙内走!  这些地方点了蜡烛,隔着不远的地方甚至于还插了好几个火把,通道里面亮如白昼,转进一个密室一样的地方,只见那地上有十几个沙匪被捆绑在一起,嘴角干裂起泡,一个个有气无力地靠在一起, 像是脱水后的症状! “你们几个找一找别的出路,其余的留守在四周!” 萧凤天冷戾地吩咐道,他将李心慧放在一个土炕上,李心慧的脚疼,站不住! 萧凤天半蹲在地上,帮她包扎! 湿湿的裤子沾着肉,血淋淋的,那沙匪用力捏的时候又流了不少血,看起来像是腿断了一样! 萧凤天轻轻将她破了口子的裤脚撕开一些,牵扯到她的伤口,她强忍着,身体微微痉挛! “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萧凤天将随身带的金疮药洒了上去,然后撕下自己的里衣帮她包扎起来! 李心慧的身体绷得紧紧的,面容微微扭曲着,神情痛苦而煎熬! 青黛和青鸾缓和过来了,两个人的脚没有事,勉强能够站住! 一同来的萧家亲卫帮她们包扎了手臂,两人感觉到少将军身上的戾气很重,气场凌厉四散,让她们挨着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终于,李心慧的脚包扎好了! 可金疮药敷在伤口上,随之而来的跳痛让她躬着身体,难耐地忍受着!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她却咬住唇瓣,强忍着没有哼! 这倔强的性子,像极了自己曾经被狼群追赶,仓惶无力却没有呼救的样子! 萧凤天的眼眸里,多了一些晦涩的光! 有些痛,只能自己承受! “青云呢?”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萧凤天问道,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青云挖了一个大坑当陷进,那些沙匪掉下去的时候,因为震动,我们脚下的沙尘忽然一松,我们三个就坠下来了!” “萧大哥呢?你怎么会来?” 李心慧仰着头,疼的嘴角发白,不过面容却强烈保持着平静! 萧凤天想到刚刚自己再晚来一步,她们差点就出事了! 他一开始是听到匕首掉落的声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她! 当时他飞快地掠去,结果就看到那些沙匪压着三个姑娘在地上,准备奸污。 他当时感觉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似有熊熊的火焰一下子从心里蹿出来,非常愤恨又极度恶绝! 他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朝着那个人的头上后脑勺就掷了过去! 当他一掠而上,看到地上的人是她的时候,他一瞬间就觉得所有的火焰都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寒冰般的冷气! 仿佛周身的温度一下子都没有了,身心都开始颤抖,一股无言的恐慌彻底笼在他的身上! 萧凤天的眼眸闪了一下,他低垂着眼睑,敛去眸子里的晦暗,出声道:“我是来追你们的!”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风沙,到达暗河水源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有十几个沙匪潜伏在那里,对着那些只知道嚎叫哀鸣,原地转圈的狼群和野马进行猎杀!” “我们抓了他们,才知道你们喝的水被下了毒,于是我们沿着他们的暗道来到这里,准备从他们的后方偷袭!” 李心慧看着地上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十几个沙匪,知道他们一路上没少受尽折磨! 萧大哥能撬开他们的嘴巴,可见审人的手段非比寻常! 之前受的那些伤都不算什么,至少她知道,进了这一片沙漠,他们跟沙匪本身就是你死我活! 萧大哥能够追来,证明青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心慧虚弱地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萧凤天的属下快速地回禀道:“公子,有几十个沙匪从另外好几个通道涌来,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吃了败仗!” 萧凤天闻言,微眯着眼眸,冷声道:“潜伏,暗杀!” “是,属下知道了!” 萧凤天的属下应声下去安排,房间里还没有死去的沙匪趁机哼了几声! 静谧的暗室,那轻哼的声音太过醒目! 萧凤天收起刀落,全都将俘虏来的沙匪都杀了! 当他回神时,转身,只见李心慧眸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剑! 那眸光显得太过深邃了,萧凤天一时间拿不准她的想法,握紧利剑道:“他们该死!”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知道,她只是在想她的匕首掉了还没有捡起来! “你送给我的匕首,掉了!” 她道,声音空灵幽寂,忽然就让他的心为之一震! “我知道在哪里,我去捡回来!” 萧凤天说完,立即轻声出去! 沙匪们确实是战败溃逃而来的,当知道暗道里有同伴的尸体,他们第一时间以为自己的黄金宝藏被掠走了! 所有人朝着水池的右边的小道涌去,萧凤天去捡匕首的时候,听见十分惊恐的哀嚎,那种声音,不像是临死前的嚎叫,到像是要经历生不如死的折磨一样! 他身边的亲兵都在暗中绞杀,可几十个沙匪,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杀完的! 萧凤天捡起匕首以后,轻掠到那池子上去! 远远的,那些人的火光闪耀着,似乎在过一个长长的窄桥! 有些因为太急,被挤下去的,就发出惊恐万分的声音! 他没有仔细去看那下面有什么,因为他身下的水池里,涌动着十分强烈的声音! 似乎是什么东西击打在水面上,一下子就出现了浪潮的声音! 正在他皱着眉头,寻思着是不是池里有人,只见一条大约有水桶粗的蟒蛇,快速地朝着那甬道爬了过去!  那速度很快,长长的尾巴差点扫到他的身上,他往后掠去,身上沾染了不少水珠,那水带着一股腥气,他厌恶地擦拭着,晃眼间,对面的窄桥上,二三十个沙匪,瞬间被大蟒蛇的尾巴扫了二十几个下 去! 惶恐到求生不得,求生不能的声音刺破耳膜,萧凤天吹响异样的口哨,召回自己的亲卫! 他们站到他的身边,全都惊愕地看着,那条巨蟒竟然生吞了一个沙匪! 幸存的三个沙匪冲过窄桥,快速地启动一个机关,然后进了一个石门! “嘭”的一声,石门关上,阻隔了外面的一切危机! 萧凤天看着那巨蟒占据着那窄桥的位置,不一会,它顺着那窄桥的往下爬去。 “找到别的出口没有?” 萧凤天问道,原路返回的话,他们还需要最少一天的时间! 他身边的属下全都摇了摇头,这里面的暗道太多了,想要一一探过去,浪费的只是他们的时间! “先回去,不行就只能走原来的那一条了!” 萧凤天出声道,率先往回走! 这时,只听后面窸窸窣窣都是声音! 他们一回头,火光一照,只见那窄桥下面密密麻麻地都是五彩斑斓的毒蛇! 大家下意识往后退去,一个个,头皮发麻,惊惧交加,总算是知道刚刚那些沙匪为什么叫得那么凄惨了! 窄桥的下面,竟然是蛇窟! “快走!”  萧凤天厉声道,所有人第一时间轻掠而去,不敢有半刻的耽搁! 第三百二十七章危急 萧凤天突然回去,二话不说抱着李心慧就跑! 身后的跟随着一串的黑影,连青黛很青鸾都被抱起来跑! 显然,情况危急! “出什么事情了?” “是不是沙匪全都回来了?” 李心慧问道,她还在为青云打了胜仗歇了一口气呢? 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才好! “是蛇,那水池的右前方,有一条窄桥!” “下面是蛇窟,那大莽蛇爬下去以后,忽然就有无数的毒蛇爬了出来!” “蛇窟?” 李心慧的头皮发麻了一下,而且还是毒蛇! 她瞬间抓住萧凤天的衣襟,声音略显颤抖道:“萧大哥,我们不能走!” “青云打完仗发现我们不见了,会往下挖的!” “他们有几百人,如果他们挖下来,蛇巢倾涌而出,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 “而且这些沙匪驻扎在这里,那些毒蛇都不出来,关键还是在于那条巨蟒,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诱发了它!” 萧凤天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看向李心慧的眼眸,认真道:“是血!” “那些沙匪死了,血流在水池边,是血腥味!” 李心慧很害怕,真刀真枪就是一瞬间的事,可是想到密密麻麻的蛇,她就非常害怕! 可如果青云为了找她,最后却被蛇群淹没,那更是她不敢想象的! “快,我们快点回去!” “趁现在爬出来的还不多,我们点火,找蜡烛,找油,找布,反正要把它们都烧了!” “找不到,脱衣服也要烧,不然,我们能不能出去是另外一回事,可是青云他们,一定会出事的!” 李心慧肯定道,她从萧凤天的身上跳下来,眼眸异常坚定! 她不能走! 她不能将青云置身在一片危险当中! 萧凤天虽然心酸难受,可是他也知道,他们必须做点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陈青云也不可能带着人深入这一片沙漠! 如果不是因为他,心慧也不会受伤! 他立即吩咐道:“点燃所有火把,我们折回去!” 所有亲兵的心神下意识一抖,可全都站直了身体,瞬间搜集着所有通道里面的火把! “少将军,找到一些灯油,不过很少!” 萧凤天的属下回禀道,李心慧顺着那眸光看了过去,有半罐子,不过够了! 再加上他们搜集的蜡烛,火把,面前够了! 不过还差一些燃料! 李心慧将身上的厚披风解下来,然后对着他们道:“把地上的沙匪的衣服都脱了,用他们的衣服烧!” 还有你们的,多余的也脱了!” 身上的劲装外套早就被撕烂了她趁机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浅色里衣! 萧凤天的眸光有些复杂,心里有些闷闷地疼! 为了陈青云,她可以连名誉都不要了! 他身边的下属开始脱,地上的沙匪的也扒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很快就折回去了,很多毒蛇都涌了出来,不过四散开来,他们遇到几十条,还能应付! 明亮的火把带着炙热的气息,那些毒蛇下意识绕开她们的方向,也有那种顽固的,直直地对着他们来! 青黛和青鸾一人握着一把沙匪的大刀,身边跟着两个亲兵护着她们! 萧凤天揽着李心慧的腰身,将她带在自己身边,身后跟着的几个属下举着火把,抱着衣服,蜡烛,灯油! 上了水池,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他们! 无数条蛇大大小小地往上涌,一波一波,快得他们眼睛都看不过来! “用衣服将火把打结,然后在衣服上倒油,点燃以后抛下去” “再用衣服包着蜡烛,倒油,点燃以后也抛下去!” 李心慧急切道,萧凤天负责他们的安全,她们便快速动手! 捆绑好以后,他们点燃火源,然后朝着那下面抛了下去! 一连抛了十几个,火光很快直冲上来,伴随着呛鼻的浓烟,似乎有油滋滋的那种声音,噼噼啪啪地响着动着,还有蛇身不提摩擦的那种斯斯声! 突然,那蛇窟中似乎传来某种声音,非常细微,可是余音却十分刺耳! 李心慧皱了皱眉,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们正往回退,却发现之前出去的那些毒蛇都爬回来,以极快的速度,像闪电一样,朝着她们的方向齐齐涌来! “是那条巨蟒在召唤!” 李心慧看得眼睛都直了,无数的毒蛇朝着他们涌来,有些还会凌空撞了过来! 那毒牙在火光中一清二楚,她往后退了退,看到长长的窄桥,下面是蛇窟,窄桥就是一个临界点! “快,我们过去,把那窄桥斩断!” 她焦急道,被毒蛇咬到一口,他们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萧凤天想到那些沙匪拼命冲过去,然后启动机关,当即揽住她的腰身,立即轻掠过去! “大家小心一点,下面的巨蟒可能会出来!” 萧凤天叮嘱道,果不其然,他带着她率先过去,只见下面一条带着火光的尾巴扫了过来! 他一脚踏在那尾巴上,借力使力,带着她微微地落在了石门的边上! 他快速地找到之前沙匪开动机关的地方,石门在他扭动的时候打开,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出声道:“在这里等我!” 李心慧看到身后的石门,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那里,焦急地看着他又轻掠回去! 这一次他带了青黛,然后是青鸾! 身后的蛇群汹涌而来,李心慧在对面喊道:“快点,你们那点火把的光,根本威慑得了蛇群!” “快点过来,脱衣服,把衣服都脱了,抱着火扔过去!” 李心慧大声地喊道,都什么时候了,穿那一层哪里有命重要? 青黛和青鸾被夫人这一喊,立即汗颜起来! 刚刚她们都没有脱,两个人立即将外面的劲装脱掉,然后扔过去! 那边的人立即点燃,朝着蛇群扔了过去! 如此几次以后,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们立即往窄桥的方向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 李心慧看到萧凤天断后的时候,心焦如焚! 她不敢看下面的蛇窟,却听到炸响的声音更加频繁,而且一条巨大的蟒蛇竟然不顾身上燃起的火光,对着萧凤天伏着头,一点一点地靠近! “萧大哥,快过来!” “那蟒蛇来了!” 李心慧嘶喊道,那臭气熏天的味道灌入她的口鼻,她难受得恨不得昏死过去! 可是她还不敢,心被提起来,全身都冰冷至极,仿佛像是从冰窖里走出来一样! 她惊惧不安地看着,目不转睛,生怕自己一闭眼萧凤天就出事了! 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护着一个一个属下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透了! 怪不得萧家军对他忠心耿耿,这一切都是他用命换来的! 这些人蓄养如此多的蛇在这里,简直就是变态,李心慧的眼泪落了下去,可是她却顾不得擦! 萧凤天的功夫很好,听到她嘶喊的时候,他的心神下意识一颤! 她在担心他,很担心很担心,连声音都是撕裂的! 他下意识转头,只见她在落泪,盈盈的泪光闪烁着,看着他的身影带着一种祈求! 好似,祈求他能好好地活着! 萧凤天感觉自己的心比这蛇窟更加炙热,他削掉几条蛇的脑袋,一个旋转,便准备脚踏窄桥回去! 可这时,那巨蟒的尾巴横扫过来,他便只能再退回去! 如此,她显得更加焦急了! 双手捏得紧紧的,带着祈求时的脆弱和无助! 萧凤天看得心酸难挡,他再次被逼回去,却已经有上百条毒蛇踏上窄桥,对着他们涌了过去! “砍断窄桥,快点!” 他皱着眉头,声音很厉! 他的属下全都没有动,个个身体僵硬无比,眼眸沉痛不甘! 可萧凤天却再次厉声道:“快点,这是军令!” 好几条蛇都已经过去了,他们手疾眼快,全都砍杀了! 可是如果几百条,甚至于更多,那他们自然是会顾此失彼,很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情况如此危急,可空气中除了噼噼啪啪的声音,便是蛇群的斯斯声!  他们站在那里的十几个,全都僵硬着身体,眸光堆满了焦急痛苦! 第三百二十八章宝藏 “心慧,相信我,快砍断!” 萧凤天出声道,他应接不暇,身形略有几分吃力! 李心慧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过得她连呼吸都很困难! 她看着萧凤天站在那巨蟒的身上,那巨蟒暴躁地扭动着,身边的毒蛇却不敢再进一步! “萧大哥,快过来吧!” 李心慧喊道,她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可是萧凤天低头去看蛇窟,下面的蛇窟比他想象的可怕多了,成千上万的蛇身都已经绞在一起,燃烧着,想爬却爬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是靠着那巨蟒的身体往上的,可此时那巨蟒的身体着了火,而且那巨蟒已经不顾它们,爬了上来! 萧凤天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条巨蟒想去水池! 它暴躁地攻击着他,着火的尾巴甩动起来特别艰难,它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你们先砍!” 他继续道,准备把巨蟒杀了再过去! “砰砰砰……” 他余光看到他们已经开始砍断窄桥的时候,立即一跃而起,长长的利剑直插入巨蟒的七寸!  一瞬间,巨蟒的身体扭动着,好似十分痛苦,萧凤天看到有一条红黑相间的毒蛇向他掠来,他抽长剑的时候,似乎被巨蟒的骨头卡住了,一瞬间没有抽出来,他只得用手去拍,可掌心却立即被咬了一 口! 萧凤天心里一凛,还来不及反应,便立即一脚蹬在巨蟒的身上,然后轻掠到了他们的身边! 他一落地时,就感觉身体麻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一个身影用力地往前拉了他一把! 掌心的位置有些木木地疼,他下意识不想让她知道,他被咬了,想要缩回去! 可是她比他更加敏感,立即将他的掌心翻过来看! 红红的一块,呈现紫黑色,虽然伤口不大,却已经肿了起来! 李心慧抬首看向萧凤天,只见他下意识转过头去,还想把手伸回去! “你被咬到了?” 她惊呼道,几乎不敢置信,瞪大的瞳孔里遍布慌乱! “没事!” 他说,可是眉头却紧紧地蹙起! 李心慧瞬间低头,将他的伤口含住,然后吸允着毒血! 萧凤天吓得感觉去推她,可是她却用力地握得紧紧的,含住就不放! 萧凤天害怕她一时情急,将毒血吞下去,动也不敢动! 身边都是砍伐窄桥的声音,沉闷的,以及蛇群涌动的声音,斯斯的,它们密密麻麻地侵袭着他的耳膜! 可是恍惚之中,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掌心还是木木的那种感觉,伴随着痒痒的悸动,直达心里! 他看着她不顾一切地埋首,心里有一个角落一片湿润! 这一趟,他不顾一切,只为他们! 可是这一刻,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跟他说,责任也许更大,可心里的奢想,又何曾小过? 若不是心有惦念,割舍不下,他一次次地失态,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凤天微眯着眼眸,灼灼地看着她的黑发,忽然有一种,想要与她携手白头的心愿! 李心慧根本无暇顾忌这么多,她知道蛇毒有很多种,很多半个小时以内不注射血清的,都会死亡! 还有的会麻痹神经,半身瘫痪等等! 无论是那一个,萧凤天的命绝对不能丢在这里! 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铁骨铮铮的好汉! 她吸了一会,那伤口太小,根本吸不出多少鲜血! 她有些慌了,抽出她的匕首,将那一块已经肿起来的黑紫肉给割掉! 那匕首很快,萧凤天几乎没有感觉到疼,便见她再次低下头,狠狠地吸允了几口! 这一次,他的感觉比之前强烈得多! 有疼痛,有心悸,还有血液流失的感觉! 心里说不清楚道不明,就是觉得压抑着什么,那感觉横冲直撞的,恨不得一下子喷涌而出!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眼眸深邃得像夜空一样,透着星星点点的光! 青黛和青鸾一左一右护着他们,直到整个窄桥瞬被砍断了! 奄奄一息的巨蟒直挺挺地从窄桥上坠了下去,浓烟和火苗喘起,李心慧感觉喉咙一痒,咳嗽的时候,吞下了一口血! “咳咳……” “心慧!” 萧凤天扶着她的腰身,紧贴的温热让他略有几分耳热! 她的外衫早就脱了,此刻就穿着里衣,搂在怀里的时候,娇软得不像话! “没事,我们走吧!” 她挥了挥手,无力地出声道,心却微微下沉! 他们拿着火把,往那石门里面走去! 那里面的通道比外面的窄桥宽敞很多,不过却七拐八拐的! 里面有几间石室,萧凤天让属下的人找寻机关,这些沙匪并不精通机关术,他们到也找得容易! 石室打开以后,熠熠之光的金银财宝瞬间显露在他们的面前! 太多了,堆成小山一样,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仿佛对于这样的意外之喜有些发愣! 堆积的财宝很多都是西域通商常用的金币,也有珠宝首饰,甚至于连丝绸茶叶都有! “这里曾经是商道,青云说过,这里有宝藏的!” “那些人借着沙漠的地势劫财,慢慢将累极的财宝堆在这里!” “还蓄养蛇窟,真想不明白,沙漠中百里以内都没有人烟,金钱和沙子有什么区别?” 萧凤天的眸光扫了几个石室堆积的财宝,很多看起来尘旧得很,比如早就已经烂掉的茶叶,不能再用的丝绸等等! “也许一开始,只是求财!” “可周围的州县隔绝以后,他们就只能隐匿在沙漠当中,以杀人取财为乐!” 萧凤天冷声道,他之前看到有人进来,现在却没有看到,只能说,这石室还有其他的出口! “只有金银财宝,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粮草!” 李心慧出声道,能把金银财宝运出去,才是他们的! 运不出去,这些东西都无用! 而且,现在灾荒,有钱粮草都不一定能够大批次买到! 她的眸光四处搜寻着,透着一丝焦急! “我们来的方向是右边,可是左边我们都还没有去过!” “如果是粮草的话,应该在左边,因为他们聚居在那个方向!” “不过窄桥断了,我们也需要寻找出口!” “你跟青黛和青鸾在这里休息,我带着他们找一找!” 萧凤天从那堆金银财宝里面,挑了几块平稳的金砖给她支了一个小凳子! 李心慧坐下去,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拿金砖当凳子坐的,估计她还是第一个! 青黛和青鸾自己去捡几块,三个人挨着坐在一起,疲惫后的困倦来袭,她们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迷糊之感! 同一时间。 上面的陈青云都快疯了! 他们往下挖,那深坑都不知道比陷阱的大了好几倍,这才挖通一个暗道! “公子,有暗道!” 余江爬出来回禀,浑身是沙土,脸都看不清楚! 陈青云拿着自己的剑钻了下去,萧泽萧沐连忙跟上! 后面没有受伤的或者轻伤的士兵们一下子就涌下去了四五十个! 他们点了火把,暗道里面很窄,有很刺鼻的腥臭味! 伴随着烧焦的味道,恶心得让人想要呕吐! 他们用手遮挡着口鼻,继续向下! 一路上,他们找到了十几具沙匪的尸体,都是匕首杀死的! 水池那边的浓烟太大,黑乎乎一片,带着油脂皮肉烧焦的臭味,熏得他们过不去,别说是举着的火把,就是眼睛都睁不开! 地道里面也很呛人,他们只能往左边走!  结果过去的时候,便看到被俘虏的十几个沙匪栓在一起的,全都死了,光着身体,身体上的伤口平整致命,似乎就发生在一瞬间! 第三百二十九章情意 萧泽和萧沐查看一番,立即对着陈青云道:“公子,这些俘虏的伤口很整齐,一剑毙命,而且看剑锋的弧度,应该是少将军的!” “萧家军审人自有一套,这些沙匪身上淤青闷血不少,确实是萧家军的手笔!” “夫人他们,可能已经得救了!” “你确定!” 陈青云转头,眸光犀利地盯着萧泽看! 萧凤天会来,似乎……有些意外! 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可他转而一想,萧凤天最是重情重义,他一门心思想要找到那一万担粮草,心里不正是觉得萧凤天值得他这么做? 陈青云的眼眸深邃幽暗,映着火光,似有诡秘的亮在闪耀着! 萧泽肯定地点了点头,坚定道:“这些人明显已经脱水了,可却到这里才死透,显然是有人一路抓了他们进入暗道的!” “之前死的那些沙匪死的致命伤是匕首直入心脏,匕首的弧度大小,跟青黛和青鸾惯用的一样!” “其中有一个的双腿被齐整削断,应该是夫人用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她们还能杀沙匪,证明跌下来的时候,神智是清醒的。” “她们遇到少将军的可能性太大了,而且那一方的火不可能是沙匪放的,地下烧死尸都没有这种怪味,那股腥臭味,应该是蛇!” “有少将军在,夫人和青黛她们如果没有逃,一定会在原地等我们,现在她们不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已经从少将军进来的暗道出去了!” 萧泽分析道,他知道当局者迷的道理! 陈青云的心随着萧泽冷静的分析渐渐沉淀下来,不再起起伏伏,飘摇不定! 握着长剑的手松了松,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就湿透了! 一直紧绷的面孔得到片刻的松缓,布满阴霾的眼眸也渐渐有了些许神采,他静静地站了一会,看着地上的死尸,发现他们的双脚都有被水泡得发白的痕迹! 他记得地图里面,有一条暗道是从暗河水源上来的! 看样子,萧凤天是从那个地方抓到这些人,然后押着他们找到了这里! 他的心渐渐跟着松缓一些,听到此起彼伏咳嗽声以后,知道暗道里面不能久留,当即带着人从左边的甬道走! 陈青云他们一路向左,暗道虽然多,可是陈青云的身上有地图! 他这一份地图跟萧凤天手里那一份不一样,他们很快就找到被沙匪劫走的粮草! 也找到了出去的路! 可是上面根本没有萧凤天他们的身影,陈青云不知道该不该坚定自己心里的猜测,可是他相信她一定还活着,一定! 用力捏着着手里的地图,陈青云心里一再下沉! 那里面的暗道虽然很多,可真正能走出来的,只有三条! 一条通向暗河,一条通向沙匪的宝库,一条通向他们这里! 现在只有两个地方有希望,一个是暗河水源,一个宝藏外。 可通向沙匪宝藏外的那一条,却距离他们最远的,因为是相反的方向! 在暗道里,也是宝藏那一条出事了! 逃走的沙匪一定是对着宝藏去了,可刚好他们又在下面,所以那个地方浓烟滚滚…… 烧得那么厉害,也许是蛇窟也说不定! 陈青云的眉头狠狠皱起,原本安安安抚的内心又叫嚣起来! 他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想法,如果他们能够原路返回,那么就有足够的时间等他们下去! 唯一的可能,他们进入了宝藏的那一条路! 陈青云想着,心绪再也无法平静! 他看着炙热的天,天阳已经升起来了,所有的一切归于平静,除了他的心! 陈青云立即做出决定,他要去宝藏外的那一条暗道,他必须尽快找到她,如果找不到,他会每时每刻都受着痛苦的煎熬! 可他们还有很多的伤兵,连运走一半粮草都不能! 陈青云最后只好让萧泽先带着萧家军回到白虎城,再来运走粮草! 那些沙匪储藏的粮草远远不止一万担,所以边关的粮草,算是彻底解决了! 陈青云给了萧泽一份描绘的地图,带着余江和萧沐前往宝藏的出口处! 萧凤天他们很快就找到暗道了,可是回去的时候,只能叫醒青黛和青鸾,李心慧发高烧了,昏迷不醒! 这个时候,萧凤天才知道,原来她之前就中毒放了血,结果掉下来以后,又划伤了自己的脚,身体失血过多,而且体内余毒未清,又替他吸出蛇毒! 萧凤天将她背起来,前面有亲兵开道,后面有青黛和青鸾跟着,他们一行人朝着狭窄的甬道往前走! 那些黄金,珠宝,价值连城的古玩等等,依旧如来时那般,静静地安放在那里! 萧凤天心急如焚,走起来自然很快! 身后的青黛和青鸾跟不上的时候,还是他的下属搀扶着走! 可是他们这一条长道实在是有些远,李心慧昏昏沉沉的,只知道脑袋很重,眼皮根本撑不开! 她陷入梦魇当中,有无数的毒蛇向她涌来,咬她,缠住她,窒息和惶恐一波波来袭,可是她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萧凤天是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的,气息很粗,而且浑身都在颤抖,身体一会热,一会冷,连哼哼都是时有时无! 他一路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温柔无比,像是在哄孩子! 青黛和青鸾的面色有些惨白,两个的眸光复杂隐忍,想说什么,却一直都没有能够说出口! 公子和少将军明显都是对夫人心生爱慕,可是夫人已经跟公子在一起了,少将军此番,到是让她们姐妹二人惆怅起来! 回去以后,公子问起来,她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夫人昏昏沉沉的,病得又这么严重,她们两个甚至于破罐子破摔地想着,也许跟夫人这样病一场,至少不用面对公子的盘问,以及少将军这番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深情! 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的早就过了一天了! 晨曦的光自东边缓缓升起,沙漠里的清晨很冷,那风好似能灌入骨子里,叫人浑身颤抖着,面颊像是被刀刮一样! 李心慧经过一番煎熬,被这冷意给冻醒了! 萧凤天已经将她从背上放下来,抱在怀里! 大家的衣服都少得可怜,不过贴身,可是萧凤天却赤裸着上身,用他的里衣为她御寒! “咳咳……萧大哥!” 李心慧轻声唤道,她的嗓子沙哑得厉害! 高烧后,她浑身都是痛的,如同风寒入体,像针刺一样跳痛! 她苍白的面容扭曲着,难耐地动了动身体! 萧凤天停下脚步,对着身边的属下道:“水!” 立即有一个水壶递了过来,萧凤天喂她喝了下一些水! 可是李心慧只要想到,那水是被那巨蟒浸泡过的,立即翻身就呕吐起来! 她一天两夜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可却把脸色都折腾得煞白煞白的! 萧凤天看得心痛无比,撑着她的后脑勺,将水壶再次递过去道:“乖,喝一些!” “我们已经出来了,等会我给你烤肉吃!” 他轻哄着,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 李心慧勉强抿了一口,她虚弱地笑了笑,然后搬开他拿水壶的手心看! 血早就凝固了,看起来也没有肿得很厉害! 不过那一片的肉已经有些僵硬了,明显,那蛇毒还是很厉害的! 她想起自己吞下去的那一口血,心里仿佛有冷风刮来,凉凉的,有些落寞的悲伤! 她只想好好地陪着青云走下去呢,可是怎么就这么波折呢?  她想着,嘴角的笑容越发凄凉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抢人 萧凤天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像是一株百合,一点一点地在他的手中枯萎! 他下意识将她往怀里搂紧一些,更紧一些,希望给予她一些抵抗病魔的力量! 晨曦的阳光慢慢越过地平线,一轮巨大的太阳升了起来! 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像是努力地留住些什么? 那种无能为力,心痛难忍,万分不愿的神情全都在萧凤天的眼中一一闪现,他的神情专注极了,仿佛只有怀中的人儿才是他的所有! “嗷呜……嗷呜……” 几声突倪的狼嚎响了起来,萧凤天下意识抬眼,只见远远的地方,有十几只狼在拖着什么,似乎是人的尸体!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可却在视线短距离的地方,看到站在不远处,浑身僵硬,面色惶恐,眸光沉痛的陈青云! 萧凤天感觉他的身影太突兀了,哪怕他的身后还跟着萧沐和余江,可是莫名的,他的眸光下意识跟他交汇! 刹那间,他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好似害怕随时会失去一样! 陈青云就站在那里,没有动,眸光沉痛惶恐地看过来,似乎在害怕什么,那种一下子就怔住,不知道如何反应的表情,僵硬极了! 李心慧被萧凤天勒得有点难受,透不过气来! 她微微挣扎着,咳嗽了一声! “咳咳……” 可正是这一声,恍如梦魇里面的深渊,让陈青云一下子堕入,瞬间惶恐惊惧地清醒过来! 他一下子扑过去,那步伐踉跄迅速,几欲栽倒! 可是他的眼眸却只有萧凤天怀里的人,他要过去抢,来势汹汹,不顾一切的模样让萧凤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给我!” “把她给我!” “她是我的!” 陈青云赤红着眼眸,低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腔,他盯着萧凤天的眼睛看,一眨也不眨,无声地威慑着! 萧凤天的手下意识一顿,怀中的人儿便被陈青云给抢了去! 陈青云将她抱得紧紧的,紧到两个人一点缝隙都没有! 温热的泪水从她的额头上跌落,一滴一滴,好似下雨一样! 李心慧反手搂着他的腰,蹭着他温暖的胸膛,久违的那种安全感又回来了!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惊喜得忘乎所有,只有拥抱,用力地拥抱他! 陈青云亲吻着她的额头,抱着她久久不肯说话,胸腔里逆流的悲伤像烙铁一样,灼烧了他的五脏六腑! 当他看到,萧凤天心疼万分地抱着她的时候,她悄无声息地靠在萧凤天的怀里,身上盖着白色的里衣!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傻呆呆地站着,不敢相信,却觉得眼前的场景深深地刺痛了他! 陈青云哽咽着,用力压下喉咙里的酸涩痛苦,然后微微低着头,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我没事!” “就是有点晕而已!” “回去养几天就好了!” 她在他的耳畔说道,不想他太过担心! 可是对于陈青云而言,她如今的模样,憔悴得像是沙漠中活活被晒得半死的花朵! 蔫蔫的,花瓣枯萎,再也没有一丝活力! 他将她身上的里衣揭开,随地一扔,然后将自己的厚披风罩住她,将她背在背上去! 他带着她往前走,丝毫没有理会身后是萧凤天! 青黛和青鸾无比尴尬地跟了上去,他们一行六个人,迎着晨曦的光,往前走着! 萧凤天看着地上的里衣,捡起来,穿上! 他身边的属下看着他闷不出声,神色黯然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不恰当! “走吧,跟上!” 萧凤天淡淡道,比起两年前,青云对心慧的感情更加深厚了,占有欲也强得可怕! 而心慧也更加依恋他了,萧凤天轻叹一声,感觉心里闷闷地疼,很酸,很难受! 可是他没有像陈青云抢人的那种底气,傲慢而凶狠! 他绝对可以想象,如果刚刚他没有放手,青云一定会打他,并且毫不留情! 萧凤天抬起眼眸,灼灼地看着他们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背影,她贴着他的颈项,闭着眼睛,嘴角勾勒出无法遏制的弧度! 她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可是蹙起的眉头散开了,干裂的唇瓣也有了红润的颜色! 这是在他的身边,他所不能给予的! 萧凤天走着,走着,身体忽然有些僵硬,步伐也下意识慢了许多! 恍惚中,他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心里一直惦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属于他了! 是怪他明白得太晚,还是他其实一直明白,心里却微微抗拒着,不敢坦然面对? 他还记得他背她下南山寺的时候,她靠在他的后颈说话,那气息温温柔柔的,像是落在他的心里! 可是从头到尾,他都缺乏陈青云那种固执到必须占有的态度! 耳畔都是风声,呼呼的,沙子迎面而来,有些甚至于吹进了他的眼睛里,可是他却迎着风沙,僵硬疲倦地往前走! 模糊的视线里,那一行六人,渐渐地开始远去…… 陈青云背着李心慧一路往前走,也许是睡得太久了,李心慧虽然感觉昏昏沉沉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听到狼嚎的声音,一阵一阵,她皱着眉头,下意识看向周围! 结果,她看到有狼在啃食尸体!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还没有死透的人! 一只狼狠狠地咬着一个沙匪的脖子,那血汩汩地冒出来,那人挣扎着,腿和手抖动几下,然后慢慢奄奄一息! 周围的狼群围了上去,开始啃食! 等到过来一些,她又看到狼群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沙匪,那锋利的牙齿已经在开始撕扯内脏了,一路拖延,终于那个具尸体的背部露出来的时候,血淋淋的,早已被啃得稀巴烂。 而那地上,随着阳光一照,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珠宝和金子! “这些自以为逃出来的沙匪,想不到竟然死在狼群的口中!” “在沙漠里,金子和沙子有什么区别的,却引来如此大的杀戮?” 李心慧轻叹道,声音娇软无力! 陈青云闻言,看了一眼被狼群拖拽的食物,漠然道:“他们吃狼,狼吃他们,在这沙漠中,他们都只是彼此的食物而已!” “他们杀戮太重,狼捕猎是因为要活着,可是他们聚敛如此多的财富却还要杀人,因果轮回,报应罢了!”她喃喃道,想到梦魇里被毒蛇缠身,啃噬,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陈青云以为她看到血腥的一幕害怕,转头蹭了蹭她道:“别怕,闭上眼睛睡一会!” “嗯!” 她轻声附和,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连一点重量都没有了! 像是灵魂出鞘的那种感觉,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来袭,她下意识闭紧眼睛,更加贴着他的身体! 他们往前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忽然,身后狼群嚎叫之声响起。 萧沐不放心地折回去看,只见萧凤天他们一行人都被几十只狼围攻了! 那些狼还在呼叫同伴,似乎已经将他们十几个人当成了猎物! 萧沐见状,快速地转身追上前去,沉声回禀道:“公子,少将军他们被狼围起来了!” 陈青云闻言,眼眸深了几许,脚步不停,冷声道:“他会连狼都杀不了?” “几十只,而且狼群还在呼同伴!” 萧沐继续道,似有几分着急! 陈青云继续往前走,轻哼道:“几十只也不怕,他们能够应付!” “青云!” 李心慧在他的背上,轻喊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陈青云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略有不耐烦地回头瞪了一眼萧沐,心不甘情不愿道:“回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归还匕首 “呵呵!” 李心慧知道他别扭的小性子又出来了,轻笑着。 “吃醋了?” 她问道,伸手去捏了捏他的小耳朵! 陈青云有一种被说穿心事的羞恼,他背着她往回走,脚下的步伐加大,闷声道:“没有!” “那你干嘛要从萧大哥怀里把我抢过来?” “萧大哥的怀抱比你的宽一点,暖暖的,特别舒服,后背也是,宽阔有力,走起路来还有弹性,像睡在床上一样!” 陈青云:…… 忽然想掐她一把怎么办? “别惦记了,以后你没有机会落在他的怀里!” 他道,语气有些烦闷。 李心慧见他不想跟她生气,知道他是心疼她! 这份心疼让她的心软软的,心情十分舒畅! 她搂住他的脖子,红唇贴在他的后颈,轻轻啄了两下道:“我不惦记,我惦记你的!” “我亲你两下,你耳根都红了,这样含羞带媚的小样,我恨不得再亲两下!” “咳咳……” “够了,回去再说!” 他轻声道,羞意与愉悦来袭,他怕自己腿软,摔了她! 身边的挨着走的人,自觉散来,如此甜蜜的画风,着实跟一地的黄沙不相符和! 她知道他害羞了,当即咯吱咯吱地笑起来,好似调戏到他,就十分开怀的样子! 陈青云听到她的笑声,嘴角下意识勾起,一直紧绷的面容也松缓下来! 他们折回去的时候,已经有狼开始攻击了! 大约有五六十只,而且还有狼陆陆续续加入! 李心慧扫了一眼,愕然道:“这么多?” 陈青云环顾四周,看到高处的沙丘上,一只威风凛凛的银狼站在上面! “有狼王在的地方,这都算少的!” “现在怎么办?”她问道,没有火,他们加起来才二十二个人,而且三个是基本上失去战斗力的女人! “先过去再说,你的那把匕首呢?拿出来!” 陈青云道,他背着她慢慢靠近狼群! 李心慧抽出自己的匕首,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那匕首刺眼极了,泛着金色的光芒! “嗷呜……嗷呜……” 一声狼王的嚎叫,所有的狼下意识停止攻击! 李心慧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她在他的背上,竖起身来,就显得很高! 手里的匕首再一晃动,好似金色的光芒都围着她转。 所有的狼群都退开了,慢慢朝着沙丘的下面跑去,好似听从了狼王的叫唤! 李心慧看着手里的匕首,嘴角微微抽搐着,不敢置信道:“不会是因为这一把匕首救过它吧?” 陈青云看着狼王远远地,高昂着头,敛聚的眸光直直地望过来,似乎在确认什么? “应该是的,狼王很有灵性!” “你看它的眼睛,一直盯着你的匕首看!” “是吗?”李心慧狐疑道,她收起匕首,随即抬头看去,只见那狼王的眸光还是直勾勾地看过来! 那种带着震慑意义的眸光,像是雄霸一方的王者! 她的心神下意识一抖,勒着他的脖子道:“我怎么感觉它是在看我呢?” 陈青云:…… “咳咳……” “轻点勒,它确实在看你的匕首,你只要把匕首还给萧大哥,他就没事了!” “我们回定南府用不上这把匕首了,我给你重新买一把好看的,这一把太花哨了,不适合你!” 李心慧:…… 怎么听起来,有一种哄她把匕首还回去的错觉? “真的?” 李心慧狐疑道,怎么感觉有点不真实呢?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认真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就站在这里,不过去了!” “萧沐,把夫人的匕首送过去!” 李心慧:…… 她还没有同意呢? 用得好顺手的说,舍不得呢? “夫人,给我吧!” 萧沐一本正经地道,其实心里早就忍俊不俊了! 公子这一招,可真是……怎么说呢? 高! 非常高,叫夫人舍不得也要舍得! 而且隔得这么远,少将军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也许还会以为,夫人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呢? 渍渍,萧沐暗中竖起了拇指,自愧不如! 李心慧连匕鞘也递给萧沐,她心里多少都是有些不情愿的!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她很喜欢! “萧沐啊……” “萧沐快去吧,记得让萧大哥好好保管,以后走进沙漠都不怕了!” 陈青云打断她的话,故意说得冠冕堂皇! 萧沐忍笑离去,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将匕首递给了萧凤天! 李心慧看得肉痛,尤其是萧凤天接到匕首以后,抬眸与她对视! 那一刻,她分明觉得心里有一丝愧疚和忐忑! “青云,我不喜欢你了!” 李心慧在陈青云的背上,恶狠狠地道! 陈青云掂了掂她的腿,悠哉道:“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现在眼不见心不烦,好多了!” 李心慧:…… 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她的匕首啊,那么好用的匕首啊! 就这么没有了! 萧凤天拿到匕首以后,呆愣了一瞬间! 他知道没有她的允许,萧沐拿不到这把匕首! 浓烈的撇清意味,萧凤天感觉手有些僵硬,可他还是握住了! 萧沐明显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忍住了! 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呢? 夫人的心明显是在公子的身上,更何况,少将军身上的担子这么重,跟公子的全心全意无法相比! 萧沐颔首,点头离去! 这一次,他们都没有再折回来! 也许正如陈青云所料,那狼王确实有些灵性! 至少没有再攻击萧凤天他们! 于是大家再一次启程,一前一后地分成两批,赶往白虎城! 整整走了三天,他们才走出沙漠,进入白虎城的边界。 萧一鸣早就带着人候着了,萧泽带着伤兵,比他们还晚,都还没有到。 所以萧一鸣看到只有他们一行二十来人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出事了。 可接到他们以后,才知道他们分开走。 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将他们疲倦到虚脱的一行人送进城,萧一鸣带着人进入沙漠接应。 李心慧还没有出沙漠就已经沉沉睡去,他们进入白虎城的萧家别苑,萧夫人立即让丫鬟给她洗漱一番,可饶是一番折腾,她还是没有醒来。 相反,高烧不退,时冷时热! 找了城里的大夫来看,都说是失血过多,体虚气弱,邪风入体所致。 可接连吃了几幅药,却始终没有好转。 陈青云不想等了,他等不起,看着她吃下去又吐出来,整日昏昏沉沉,他的心跟火烧一样,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他! 萧凤天回来以后直接去了军营,不过他并没有停留,而是将军营里面资历最老,医术最高的王军医请来了! 王军医给李心慧把脉以后,对着照顾李心慧的小丫鬟道:“摸一摸这位夫人的脚,可是冰凉!” 小丫鬟侧身将手伸进被子里去,随后摸了摸,收回手道:“很凉,冷冰冰的!” 王军医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他对着矗立在他身后的萧凤天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来到外间说话! 陈青云自然也跟了出来,三人便在小厅堂里面静默着。 “这位夫人的脉象有些油尽灯枯的残败之象,气若游丝,汤水不进,周身恶寒,昏迷不醒。” “这应当不只是邪风入体,体虚气弱,老夫若是猜得不错,她体内有毒!” 有毒? 萧凤天和陈青云对视一眼,心头巨震! “可是金葫芦的毒?” “可是蛇毒?” 陈青云和萧凤天同时出声询问,然后在看向彼此,刹那间,两个人的心里都咯噔一下,沉到谷底! 王军医见他们各说一种,眉头再次蹙起来,脸色也变了变! 他猜到了中毒,却不曾想,竟然是两种?  如此,当真棘手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撇清 “她中了蛇毒?” “这件事,怎么没有人跟我说?” 陈青云问道,他冷戾的眸光落在萧凤天的身上,似乎要寻一个说法! 萧凤天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将手心摊开,那里的一块肉都还没有长好,不过却已经有了结痂的痕迹! “当时有一条毒蛇咬了我一口,心慧帮我把蛇毒吸出来!” “我怀疑是不是她从口中不小心渡下去一些!” 萧凤天猜测道,很是担忧! 陈青云气得脸都白了,狠狠地剐了萧凤天一眼,好似窝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炸了! 萧凤天眼眸闪烁着,选择没有继续解释! 王军医点了点头,看向萧凤天道:“将军被毒蛇咬了,事后就算被吸出毒素,也多少会有些不适的!” “将军可还能回想一下,有什么不适吗?” 萧凤天沉凝了一会,当时的情况有些急了! 后来又赶上她昏迷不醒,他其实忽略了太多太多! “我们当时烧了蛇窟,浓烟呛入口鼻,我隐隐泛着恶心,头痛,以及耳鸣等等!” “疾行一段路以后,身体隐隐发热,不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还有就是伤口处有些痒痒的,不是很疼,伤口周围的肉也变得有些硬。” 王军医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继续道:“可还能回想那条蛇的样子?” “红黑相间,一段黑,一段红,只有拇指粗大!” “照你所说,这应当是条赤链蛇,无毒才是!”王军医皱了皱眉,他将萧凤天的手掌摊开来看,上面确实有蛇毒的痕迹! 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慎重道:“只怕是我们都不知道一种类似赤链蛇的毒蛇,不过将军没有明显的症状,这位夫人就算是不小心渡入毒血在体内,也不会有如此严重的症状!” 王军医说完,转头看向陈青云,询问道:“刚刚公子所说,金葫芦的毒,这个可否细细说来?” 陈青云便将金葫芦的中毒症状,以及解毒的蛇果都说了出来! 王大夫在边城这一代以及有二三十年,却没有想到,沙漠中还有这等奇特的金葫芦毒! 他沉凝了一会,出声道:“按照公子所说,这位夫人曾经说过,就算没有解药,放血以后,这金葫芦毒在体内几天以后就能自动解了。” “可是夫人现在这种情况,只怕也不是金葫芦的毒!” “老夫猜测,只怕是两种毒刚好混在一起,成了新毒!” “既然这位夫人知晓药理,老夫便为她针灸一番,待她醒来,兴许还能知晓解毒的办法!” “如若不然,老夫只能开些寻常的解毒方子,只不过解毒不对症,很有可能加重病情!” 萧凤天和陈青云闻言,只能点头同意! 王军医进去施针,陈青云将身上带着的萧家私印递给了萧凤天! “如果今夜再不对症,明日我便带她回去了!” “定南府还有余大夫,他若是也没有办法,我便带着她去找明德大师!” 萧凤天接过萧家的私印,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看着陈青云冷峻的面孔,尝试着解释道:“当时我们就处在蛇窟之上,情况有些危急!” “我的剑卡在巨蟒的七寸里面,一时间没有抽出来,所以才会被咬!” “我原本不想让他们知道,当时心慧拉了我一把,我下意识缩回手,就被她察觉了!” 陈青云眸光犀利地看着他,冷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都没有用!” “现在我只想快点让她好起来,不过以后萧家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了!” “粮草和军饷,一样不缺,再加上大将军增派的二十万兵马,你们打胜这场仗应该绰绰有余了。” 萧凤天闻言,眉头深深皱起! 他没有想到,青云要跟萧家撇清关系! “青云,你别说气话,我知道你担心心慧!” “我也担心,但这不是撇清的理由,我不会认同你的这种说法!” 陈青云闻言,幽幽地看着他,半响,嘲讽道:“那也行,不过在边关的战事没有结束之前,你最好还是别再到处跑了!” “主将私自离营的结果,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 “我可不希望再有什么麻烦事牵扯到我们!” 萧凤天的脸色僵了僵,无法反驳! “咳咳……你们吵什么呢?” 寝室内,传来低声咳嗽和询问的声音! 陈青云立即撇下萧凤天走进去,,萧凤天的面色松缓下来,也连忙踏入寝室! 王军医收了针,正在一旁把脉! 两个小丫鬟撩起帷幔露出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李心慧! 她的黑发放了下来,柔柔地垂在胸前! 眉黛弯弯,眼眸圆睁,大大的,透着疲倦和病态的光芒! 嫣红的唇瓣抿了抿,透着一丝发热后的潮红! 精致的面容堆叠着牵强的笑意,她静静地靠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前后进来,嘴角的弧度慢慢加深了些许! “都出生入死了,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可别是为了我,这黑锅我可不背!” 李心慧清浅地笑了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拌嘴了! 不过追究没有意义,她只是提点几句!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昏昏沉沉的,一直想睡,可睡着以后,像是陷入无边无际的网,挣扎着,醒不过来,痛苦万分! 陈青云坐到床边去,搓了搓她的冰凉的左手,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就好!” 李心慧欣慰地颔首,有些抱歉地看着萧凤天! 她知道,肯定是青云起的头! 萧凤天站在不远处,身体有些僵硬,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替青云道歉? 他有些难堪地撇过头去,眸光沉痛又自责,随即对着王军医道:“现在如何了?” 王军医摇了摇头,沉凝了一会,对着床榻上的李心慧道:“夫人可能详说身体的症状!” “老夫猜测应当是两种毒素混在一起了,不过却拿不出对症的方子!” 李心慧闻言,嘴角僵硬了一下! 她说不上来身体里的这种感觉,像是忽然之间被掏空了! 胸腔里除了惊悸还是惊悸。 她的心脏有些异常,她能够感觉得到,窒息和死亡的感觉随时随地都萦绕在她的周围! 哪怕在此刻,她看着他们的时候,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 仿佛灵魂随时都会离开躯体! 然而她就算说出来,也知道作用不大,这位老大夫明显在寻问她可有解毒的方子? 清除体内余毒的方子很多,她想了想,便出声道:“我有两个方子,还请大夫斟酌一二!” 王军医见她真有办法,眼眸一亮,连忙颔首道:“夫人请说!” “我来记!” 陈青云连忙出声道,带着一丝丝急切和慌忙! 李心慧见状,心里越发难过,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 “臭牡丹,黄花香,女贞叶,白附子……” “大青木,冬青皮,扶桑叶,惊风草……” “再写一副定惊祛风的,天麻,天竺黄,全蝎,钩藤,珍珠粉,麝香,栀子,沉香!” 陈青云一一记下,递给王军医看! 王军医见方子开得确实比他想到的要周全得多,当下点了点头,对着萧凤天道和陈青云道:“比老夫开的要稳妥得多,且先早晚各吃一副试试!” “这几日老夫暂且住在这里,若有什么不周,老夫也能及时改改方子!” 萧凤天自然同意,这里距离驻扎的营地还有半天的路程。 可是他必须回营了,胡志昌替他迎战,受了伤! 他再不出现,只怕军心都会动摇! 可是临走前,他还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青云,帮我带王军医下去歇息吧!” 萧凤天吩咐道,他能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想趁着她清醒的时候,道个别! 陈青云站在那里,眼皮抽了抽,没动! 萧凤天斜倪了他一眼,深深地盯着他不动,陈青云脸皮比城墙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咳咳……青云!” 病床上的李心慧看不下去了,出声喊道! 陈青云的脸僵了一下,转头看她,皱着眉头,表明不愿! 李心慧瞪他一眼,病恹恹的人,哪里有什么威慑力? 可陈青云还是轻叹一声,不情不愿地跟着王军医走了出去!  他一走,两个丫鬟立即识趣地退到外面的厅堂里来,寝室内,顷刻间便只留下了静默以对的两人! 第三百三十三章凤天表白 寝室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萧凤天站到她的床边,没有坐下,那身影都高过床幔,只露出了半张深邃刚毅的面孔! 李心慧往前靠了一些,可是身体刚刚移动,她的手肘却撑不住她身体的重量,她往床外一偏,差点摔下来! 萧凤天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扶住! “咳咳……” “谢谢萧大哥!” 李心慧不好意思地道谢,她咳嗽的时候,感觉耳朵像是被堵住一样,听不太清楚! 萧凤天将扶在床上,给她垫了一个软枕,然后坐在床边守着她! 比这更亲密的时候都有过了,偏偏此刻,他却觉得这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时刻! 像是夫妻一般,他在照顾她! “是我连累你了!” 他道,语气带着自责和惆怅! 李心慧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 “何必要这样想,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就算是我死了,可每个人都是会死的,或早或晚。” “佛家不是说有轮回转世,往前看一看,什么样的想法让我们自在一些,我们就怎样去想,这样轻松一点,过得也开心一些!” 萧凤天听到她这般淡然的话,无法舒心! 他盯着她的眼睛,灼烈而认真道:“可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生病,像现在这样,说话都要费神!” “萧家的人,都有几分自负和自以为是,我也不例外!” “可我们这样的人,往往自己死不掉,却经常连累身边的人!” 李心慧受不得萧凤天专注到异常的眸光,感觉像是有火,炙热而明亮! 她下意识选择回避,略微低着头,嘴角噙着得体的笑意! “这些意外的事情你没有必要背负在身上,你应当是豁达的,不拘小节。” “一位将军如果想要背负这点微不足道的恩情,那么跟优柔寡断有什么区别?” “萧大哥,回营吧!” “守着大周的国土,守着万千百姓的家园,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萧凤天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失望的,至少这些话他都不想听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什么,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想挣扎一下! “心慧,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心慧闻言,愣了一下! 他看着萧凤天收敛神色,认真地在问她这个问题! 她低垂的眼睑动了一下,睫毛也跟着扑闪起来! 想了一会,她抬起头,看着他,眸光炯炯道:“应当是跟我一类人,不过胸怀比我更加宽广而已!” “哦,怎么说?” 他来了一些兴趣,嘴角下意识微微翘起! “说是胸怀天下,其实不过是背负太多!” “心存善念,忠义有为,不过少了一份自我的追逐和执着!” “就像是海浪,被海风推着,堆叠在一起,形成汹涌的波涛,嘭的一声击打在岸边上,什么都碎了,重新跌入大海,却连本来的面目都寻不到!” 萧凤天沉默下来,眼眸中多了许多孤寂和落寞! 她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他无法反驳! “你也是这样的吗?” “少了自我的追逐和执着?” 他反问道,觉得自己对她了解得太少了! 李心慧迎上他探究的眸光,深幽的眼眸闪过一丝淡淡的自嘲! “我比萧大哥更加凉薄一点,曾经以为自己是随意而安的人,不追逐,不放纵,坚守本心,保全自己。” “可是后来我发现,原来是我失去了追逐的勇气,丧失放纵本心的执着。” “萧大哥见惯生死,看得开并不奇怪!” “可我以其说是看得开,不如说是本性凉薄,秉承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心态大致上有些相同吧,我总觉得我们的缘分像是殊途同归!” 萧凤天觉得殊途同归这个词她说得非常好! 他也有这种感觉! 可那是之前,惺惺相惜又想暗地里维护! 现在他有了奢望了,想要为自己追逐和执着一次! 他看着她,深沉的凤眸里蕴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愫! 他的手指下意识捏了捏,略显几分紧张道:“如果我现在有了想要追逐的执着呢?” “心慧,你觉得我会成功吗?” 他知道她敏感又聪慧,其实不需要说太多,一个眼神就够了! 他也在心里千百遍地想着,那最坏的结果! 不过他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她没有来到他的面前,他可以骗自己说,是自己失去了先机! 可是她来了,像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段缘分! 他想努力,至少,要努力一次! 李心慧感觉心里有些压抑的感觉,他的眸光透着坚定的执着,比以往的时候显得更加成熟,青年男子的魅力自他的周身倾泻而出! 曾几何时,她多想找一个这样有担当,能够为她独当一面的恋人! 可是一次次失望以后,她便不再抱有期盼! 她像是一只天生的刺猬,封闭自己时是平和温婉,张开自己时,浑身是刺! 认识萧凤天的时候,她已经心如止水。 因为她知道,身份悬殊,地位差距,所以从未有过一丝异样的想法! 两个人都太过通透,想事情的时候趋于成熟心性的水平! 也许发现不合适,还会心平气和地转身离开! 那种感情像是白粥,需不需要都索然无味! 可是青云的执着让她起了一丝久违的心动,让她看到了年少时曾经憧憬爱情的自己! 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那种勇气和情感是非常难得的! 至少她已经失去了那种不畏艰难,不计后果的勇气! “如果那是一份爱情,我想萧大哥会成功的!” “不过如果那是一份友情,我觉得萧大哥可能不需要执着了!” “我觉得萧大哥可以尝试接受别人的追逐的执着,比如就像青云和我一样!” “我觉得心里疲惫不堪的时候,看到青云逗我开心,我就会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疲惫!” “至少,对着他的时候,再沉重的心情,都会有想要宣泄时候!” “这种感觉,就像是错过了放风筝的年纪,有人陪着一起再放一次,错过爱吃糖的年纪,有人陪着再吃一次一样!” “淡淡的甜蜜幸福,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年纪,看到什么都是美好的!” 萧凤天静静地听着她说完,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出声打断她的话! 他已经明白了! 如果是两年前,也许他还会劝她不要跟青云在一起! 可是现在,连他都这般想要执着一次,他如何还能说得出口那种话? 他看着她,柔和的眼眸里透着亮眼的光,忽闪忽闪的,像是洁白的珍珠撒在月光里,莹莹动人! 嘴角的弧度浅浅的,却一直没有收拢,神色温柔明媚,透着一丝女儿家有了心上人的满足和幸福! 萧凤天感觉再多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胸腔里的疼痛肆意蔓延,他强忍着,手指掐入掌心,有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他怕被她瞧见,站起身来,负手往后退了退! “心慧,你要想好了!” “我不怀疑青云对你的感情,然而,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 萧凤天艰难道,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和瞳孔! 他想不到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 或者,有资格说什么? 他看到她微微收敛笑容,眼眸里的光也暗了下去! 那一刻,他竟然会觉得,自己混蛋了! 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可是她顿了顿,却抬首看向他,眸光坚定道:“我能承受得起,所有的后果和结果!” “萧大哥,正因为他年轻,我不想他年轻时候的执着和追逐,终将成为泡影!” “等他有我们这般心性,也许他早已失去了最宝贵的勇气!” “那样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我来说,都是最不值得的!” 萧凤天闻言,看着她,久久不语!  恍惚之中,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第三百三十四章好转 萧凤天走了以后,陈青云去了室内! 他摆了一张臭脸,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不发一言,直接坐到床榻边! 李心慧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小憩! 他的手是暖和的,衬得她的手越发冰凉! “你们都说了什么?” 他捏着她的手,挠了挠她的掌心,总是觉得有几分不甘心呢? 他心里痒痒的,就是想知道! 她睁开眼睛,戏谑的眸光透着一丝揶揄。 “你没有偷听吗?” “哎,可惜了!” “分明我说的都是你想听的!” 她打趣道,苍白的病容上透着一丝捉弄的笑意! 陈青云故意瞪了她一眼,知道肯定不是这样的! 他是想偷听,可是折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两个丫鬟守在外面,就知道没戏了! 想听又听不到,萧凤天一出来就策马而去,他总不能去追他! 所以,磨磨蹭蹭地,就想来她这里打探一下! “你说不说?” 他继续挠她的掌心,可是她任由他挠! 身体软绵绵的,连昔日敏感怕痒的地方都迟钝得很,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连手都懒得抽回去! 陈青云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莫名的伤感! 他还是喜欢美目盼兮,浅笑嫣兮,娉婷而立的她! 不是像现在这样,靠在床榻上看他,却连与他玩闹的力气都没有! 他压下了心里的波澜,握住她的手道:“药已经在煎了,早点好起来,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李心慧想抱一抱他,心里一波波的恐惧感,像潮水淹没她的头顶,一次次在快压窒息的时候,她又突然挣扎出来! 周而复始,最费心神! 她勉强点了点头,慢慢将身体缩到被子里去! 他知道她又想睡觉了,抱着她靠在枕头上,然后给她掖好被角。 他守在床边,等药来的时候,她再一次陷入昏昏沉沉的睡梦当中。 陈青云让丫鬟把药放在一边,让她们退下去! 萧夫人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吩咐过来照料的丫鬟侯在门外,眼眸里多了几分了然! 她转身去看了青黛和青鸾,休息一番,她们都已经回复了五六成的功力! 看到萧夫人来时,两人连忙行礼,随即奉上热茶! 萧夫人摆了摆手,对着青黛和青鸾道:“快三年了,日子可过得舒心?” 青黛和青鸾点了点头! “夫人和公子待我们很好,没有将我们当成奴婢!” 青黛出声道。 萧夫人之前也多少知道一些,当即道:“收拾收拾,去那边的厢房里住着!” “青云使唤你们比刚去的那两个要顺手一些!” 青黛和青鸾点了点头,她们刚刚就是在收拾衣物,过去自然是要方便一点! 如今她们已经不是萧夫人的婢女了! 想到儿子招呼都不打就策马回营,萧夫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烦闷道:“这一路上可发生了什么凶险的事情?” “我听王军医说,心慧中了两种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青黛和青鸾都有些汗颜! 她们将一路上进沙漠和掉入暗道的事情一一说来,听得萧夫人瞠目结舌,心头巨震! “心慧竟然帮凤天吸了蛇毒?” 萧夫人有些恍惚,这么大的事情,凤天只字未提! 青黛和青鸾下意识低垂着头! 当时那种情况,她们看到少将军平安落地以后,都没有想到他会被毒蛇咬了一口! 而且浓烟熏呛之下,她们的视线都关注在还没有砍断的窄桥上,防止有毒蛇会突然袭击! “夫人当时拉了少将军一把就发现了,我们是看到她拿出匕首给少将军割掉伤口上的肉才发现的!” “那蛇窟里面烧起来的味道太臭了,又呛人,我听到夫人咳嗽一声,估计是那个时候,不小心将毒血渡入口中的。” “这是她为凤天挡灾了!”萧夫人轻叹道! 她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对着青黛和青鸾道:“你们先过去照顾着吧,我一会过来!” 青黛和青鸾行礼后退下,她们知道,萧夫人有些愧疚不安! 她们走后,萧夫人独自一个人坐了坐,然后回房! 萧夫人有一样护身符,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 那是一串刻了经文的佛珠,出自一位隐世高僧之手,曾经是她姐姐慧娴皇后的贴身之物。 萧夫人带着佛珠无论走到哪里,心都是踏踏实实的。 可是现在,她不踏实了! 她将佛珠攥在手中,然后带到手腕上,好似寻常的佛珠一样! 可是知道这串佛珠的人都知道,这串佛珠的背后,还有其深远而不可说的意义! 寝室内,陈青云试了试已经温热的汤药! 很苦,带着一点涩,一点熏人的味道。 他将她的额头摆正,给她垫高枕头。 低头含住一口汤药,覆上她的唇瓣就席卷进去! “嗯……” 她呜咽地哼了一声,眉头拧成了川,十分不耐地把头歪过去! “好苦,不喝!” 她把头埋入被子里,不想再来一次! 可陈青云怎么可能会由着她的性子。 他再次含住一口,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再次覆身而去! 她再次挣扎着,面容扭成一团,看上去十分痛苦! “不要!” 她迷迷糊糊道,可眼睛却没有睁开! 陈青云埋首在她的颈窝处亲了亲,然后凑到她的耳边道:“不怕,我陪你喝!” 他温柔地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跟小猫儿一样在撒娇! 她似乎有所觉,眉头慢慢舒展,面容也归于平静! 他再次把药渡过去的时候,她难耐地咽下,痛苦的轻哼萦绕在他的耳边,却没有在挣扎! 他心疼地揽着她的腰,一次一次地接着喂,直到一碗药都喝光了! “嗯……” 她不舒服都哼哼,额头上开始出些虚汗! 身体也渐渐热了起来! 陈青云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不是很烫! 他走出去,看到青黛和青鸾都自觉过来了,便让她们去请王军医过来! 王军医很快就来了,把了脉,面色缓和了许多! 他对着陈青云道:“是发汗,没有高烧,这是个好的现象!” “继续观察着,等会醒来给她熬一些清粥,明天再喝一副看看!” 陈青云心里的大石稳稳落地,亲自送王军医出去! 刚好这个时候,萧夫人来了,王军衣寒暄一番,据实告诉萧夫人道:“若是连着三天不再发烧,便可以慢慢将养了!” 萧夫人的闻言,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等到王军医走了,她随着陈青云走进寝室内! 青黛和青鸾打了热水,在给李心慧擦汗! 四月的白虎城一会热,一会冷,气候变幻莫测,容易生病! 萧夫人等到青黛和青鸾都忙完了,这才坐到床边去! 她将李心慧被子里的手拿出来,将自己手上的佛珠褪过去,给她带上! “这佛珠有些来历,希望可以保佑她平平安安的!” 陈青云看向那佛珠,上面的刻着梵文,似乎带着隐隐闪现的金色。 他眼眸微闪,知道这串佛珠不仅仅是有些来历,而应该是来历非凡! “谢谢伯母!”陈青云拱手道! 萧夫人闻言,摇了摇头,轻声道:“何必如此见外。” “只希望这串佛珠跟她有缘,能护佑她这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陈青云眼眸微闪,退到一边没有说话! 萧夫人陪着他守了半宿,最后见心慧没有继续发热,而是沉沉睡去,这才起身离开! 陈青云让青黛和青鸾在外间给他铺了一个小榻,他便睡在那里,随时照看!  青黛和青鸾感觉得让公子睡在外间不好,两人商议一番,把寝室内的罗汉床铺起来,让他睡在里面,而她们姐妹二人就睡在外间,随时听后差遣! 第三百三十五章认真的 萧凤天回营后,养伤的胡志昌去见了他! 军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胡志昌也懒得绕弯子,一来就道:“我听到风声,我丢失的那一万担的粮草都找着了?” “还是青云带着人去找到的,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萧凤天冷戾地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胡志昌一下子就懵了,愕然地瞪回去道:“你什么意思?” “难不成没有找到,空穴来风?” “陪我练一场,我告诉你实话!”萧凤天卷起袖子,握起拳头,准备狠狠地发泄一番! 胡志昌闻言,低头看着自己已经瘸了的脚,手上吊着的绷带,嘴角抽搐着,无语地瞪着萧凤天! “我陪你练完,估计可以直接解甲归田了!” 萧凤天看着他浑身是伤的样子,徒然地坐下来,感觉全身都不舒服! “青云没事,有事的是心慧!” “她受了伤,失血过多,还中毒了!” 萧凤天烦躁道,他不喜欢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 也许等她好起来,他的心就算再难受,也不会有钝刀割肉的这种感觉! 闷闷地疼,时而轻,时而重! 连呼吸都不如往日那般顺畅,感觉鼻息之间都是压抑的气息! 胡志昌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开,不敢置信地结巴道:“谁……心慧?” “青云的嫂嫂,她来了吗?” “还受伤了,你是怎么照顾人的?” “你跟青云还算是男人吗?” 胡志昌激动道,缠着绷带的手都不忘指着萧凤天! 萧凤天的嘴角抽搐几下,看着他那又短又粗的手臂,伸手扒开! 用力过猛,胡志昌差点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只听萧凤天继续道:“都怪我们没有照顾好!” “不过以后她估计就不是青云的嫂嫂了!” 胡志昌:…… 这话听起来绕口,没有明白! “什么意思?” “难不成心慧要改嫁了?” “哎呀,是那个王八蛋啊?” 胡志昌心急道,面色变了变! 他还想着,打完胜仗想办法去提亲呢? 要是边关没有战事,现在他还在侍弄他的万亩葡萄园和万亩玉米园呢? 还准备邀请青云和心慧过去玩? 萧凤天看着胡志昌变脸的速度,那眼眸里全是着急和不甘!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冷哼道:“就是青云,怎么,难不成你有办法阻挠?” 胡志昌:…… “不会是真的吧?” 他愣了一下,不敢相信! 萧凤天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以为呢?” “那怎么能行?” “青云比她还小几岁呢!” 胡志昌皱着眉头道,心里还是恍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萧凤天看着他那傻样,知道他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才相差三岁而已,青云今年就满十七了,京中这个年纪成亲的可不少!” “没有办法就准备好贺礼吧,别在痴心妄想了!” 萧凤天冷嘲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胡志昌听的! 胡志昌心里那个纠结,百般不情愿! 只见他低垂着头,苦思冥想,最后豁出去道:“怎么会没有办法,既然现在他们都来了,不如趁机将陈青山的骸骨挖出来,收殓回去!” “陈青山的骸骨还在玉城峡谷,给他送过去,我不信他对着自己亲大哥的骸骨都无动于衷!” 萧凤天闻言,眉头狠狠皱起! 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意! 陈青山是为他而死的,这件事,他做不到! “别说了!” “他们情投意合,我们既然将他视作亲弟,这件事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胡志昌也知道自己蒙圈了,不应该提起陈青山的! 他轻叹一声,烦躁道:“我早该看出来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打仗,打他妈的仗,那群狗娘养的,等老子伤好,把他们全都宰了!” 萧凤天揉了揉跳痛的眉心,对着胡志昌道:“你下去骂吧!” 胡志昌见他一副嫌弃的样子,冷哼一声,一瘸一拐地出了军帐! 可是他出来以后,冷风一吹,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想问的粮草还没有问到呢? 艹! 胡志昌在心里低咒一声,决定趁着养伤的时候,回白虎城萧家别苑去看看! 李心慧的病渐渐有了好转,没有继续发烧了! 勉强能够喝下一些清粥,只不过人还是没有精神,整日缠绵病榻! 萧凤天回营以后,安排了胡志昌的部下去运粮草,萧家的私兵去运宝藏,同时密函一封,发往京城! 萧家别苑内,胡志昌一个伤病来探病,说起来也好笑! 陈青云上次见他,还是他路过定南府送粮草的时候,意气风发,高大威武! 现在瞧着,黑了,瘦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凹陷,布满血丝,手上和脚上缠着绷带,头发乱糟糟的,下巴还有冒出来的胡渣,怎么看,怎么落魄! 胡志昌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不过对于女眷的男女大防,颇为讲究! 他问过王军医,确定心慧没有什么大碍以后,便找了陈青云! 两个人在别苑的凉亭里喝茶,胡志昌看着他温文尔雅地浅酌一口,那姿态挺拔俊秀,面容清隽,眸光坦荡,像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他堵在喉咙里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两人沉默地坐了半天,只听陈青云率先出声道:“难得来一次边关,我想将我大哥的尸骨收殓回去!” 胡志昌愕然地瞪大眼眸,狐疑道:“你是说真的?” 陈青云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还能说假吗? “是不是不方便,还是已经……找不到了?” 边关的尸骨,很多都是堆葬在一起的! 不过将军身边的亲卫,有些是单独葬的! 所以他才会询问! 胡志昌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有些汗颜,连忙道:“当然能找到!” “你是要亲自去,还是让身边的人去?” “亲自去!”陈青云道,大哥曾经对他那么好,收敛他的尸骨,怎么能让旁人来做! 可这件事,他不想心慧知道! 至少也要等到收殓回来才能让她知道,他不在她的身边,他不希望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就算是伤心,也要他在身边陪着! 胡志昌彻底心服口服了,他看着一脸慎重的陈青云,认真道:“你跟心慧……你是认真的?” 陈青云闻言,微眯的眼眸透着一丝寒意! 他斜倪了胡志昌一眼,冷声道:“自然是认真的,她于我来说,便是全部!” 胡志昌彻底无话可说了,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 “那好,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动身!” “刚好我知道地方,现在伤了上不了战场,还能陪你跑一趟!” 陈青云颔首,欣然同意! 大哥的热血洒在了这一片土地上,可心却向着定南府,向着他未过门的小妻子! 现在他和心慧有幸踏入,怎么说也要将大哥带回去的! 李心慧这几日稍微好转一些,晚上睡着时,不再梦魇缠身! 夜深人静,陈青云靠在罗汉床上,侧身看着她! 微弱的光亮从窗户那里透进来,隐约将寝室内的大致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陈青云睡不着,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可却说不上来! 也许是她太安静了,像极了那个冬夜里跟生罅隙的她! 闷不做声,悄然回避! 陈青云长长地吐纳着气息,感觉胸口的位置有些悸动不安。 他将枕头垫高一些,可身体还是不舒服! 最后他索性坐起来,过了一会再躺下去! 反反复复几次以后,天亮了,她也醒了! 晨曦的光还是昏暗的,可是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他还斜靠在罗汉床上,可似乎就在她的身边,那眸光出奇地安静,却专注异常,好似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第三百三十六章姻缘 “青云!”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结果他立即就从罗汉床上奔下去,快速地一跃上了她的床榻,然后将她紧紧地楼在怀里! 呃? 她转头,愕然地看着他! 结果还没有看仔细呢,一个冰凉的吻落了下来! 辗转反侧,拼命吸允! 好似想要证明些什么,他的吻来得又凶又急,让她猝不及防,直到被吻到不能呼吸了,脑袋都还是蒙圈的! “呼……” “怎么了?” 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觉压在身上的人似乎有些异常! 陈青云也说不上来,反正夜寐不安以后,心里就升起了淡淡的恐慌! 她关怀的眸光看过来,落在他的面容上!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将头埋入她的颈窝! 温热的触感太好,柔软滑腻,恨不得一直索取更多! 她淡淡的香气袭来,落入他的鼻息之间,渐渐的,他躁动不安的情绪缓缓地静了下来! “我有些事情需要出去两天!” 陈青云闷闷地道,说话的时候,唇瓣不自觉地触到她的脖子! 她难耐地往后仰,双手撑在他的胸前,隔着一些压迫的距离! “去哪里,我跟你去!” 她道,颇为不舍! 陈青云见她缱绻的眸光,心里大定! 他笑着浅浅地啄了她几口,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你好好把身体养好,等我一回来,我们就启辰回定南府!” 她抬起头,狐疑地盯着他看,不相信道:“真的?” “嗯!” “当然是真的,我会带余江去!” 陈青云知道她不放心,还努力地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白虎城能有什么事情出去两天? 李心慧皱着眉头,暗暗思附着! 最后她突然就想起来了,陈青山的尸骨还在这一带! 青云选择不说,也许是害怕她伤心,不想在她的面前提起! “那就去吧,我让青黛她们也准备好,等你一回来,我们就启辰!” “早点回去过端午,你也要好好温书了!” 她撑起身体,往后靠去! 陈青云帮她垫来一个大迎枕,可这样一来,他凑过去的姿势就十分的暧昧! 像是凑上去给她亲一样! 她看着那张清隽的面孔越来越近,忍不住生出些旖旎的心思! “啵!” 她亲了他一口,感觉他的脸颊还是柔柔的! 明明沙漠里面的风沙那么大,跟刀刮一样! 她都觉得自己的一双手和脸颊都粗糙许多! 可是他的脸颊还是弹性十足,软软的,亲上去的时候特别舒服,甚至于还想咬一口! 他傻傻地盯着她的红唇看,好似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亲了! “呵呵,好呆!”她笑,伸手覆上他的脸颊! 她将额头抵靠过去,蹭着他的额头,两个人的亲昵地靠在一起,彼此都在吸取对方的气息,好似怎么样都不够! “去吧,把他好好地带回来!” 她轻声道,眉眼柔和,嘴角轻抿! 陈青云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抬起眉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那忽闪忽闪的睫毛长长的,轻颤的时候,透着一丝不安的怯弱! 她眯乜的眼眸将他的神色瞧了个一清二楚,心里轻叹一声,伸手将搂着他的腰身! “别胡思乱想了,你就应该笨一点!” “老人们常说,傻人有傻福,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你以其攒测我的心思,不如等接他来了,我亲自告诉你!” 陈青云的身体微微一震,胸腔里酸涩难挡! 他一直都清楚,就算她的心里有他,必然也有大哥的位置! 他们自幼青梅竹马,有太多太多的暖心的回忆,那是他这一生都无法插足的! “我明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低沉道,身体显得有些孤单乏力! 陈青云走的时候,李心慧能下床了! 不过她没有去送,一开始依赖的亲情变成了爱情! 她思量着,要不要跟他坦白! 也许,她也不一定要说出来! 画出来,也是可以的! 可白虎城没有她习惯用的笔,这是属于她和他的故事,她希望郑重一点! 青云不在,她时常拨动着佛珠发呆! 佛珠上面刻下了梵文的经文,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染了淡淡的金色,转动佛珠的时候,能够摸到那些经文,也能看到淡淡的金光! 像是佛光一样,她自从带上这串佛珠以后,便再也没有梦魇过了! 李心慧沉凝着,觉得这未免太过巧合。 她暗暗琢磨的时候,萧夫人来了! 她已经怀孕四月,那肚子微凸,已经显怀了! 她的步伐轻快,走路像带一阵风一样! 李心慧刚听到青黛和青鸾问安声音,只见萧夫人已经盈盈而笑地走来了! “可算是大有起色了,没有想到,大军医还不如一个小女子,你这方子可真好!”萧夫人一来就拉着她的手看了看,见她确实有些精力了,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 李心慧微微发窘,她那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 “大将军的兵马快来了吧?” 李心慧问道,边城这僵局,也是时候打破了! 萧夫人闻言,坐到她的身边,点了点头道:“快了,就这两天的时间!” “那就好,伯母也可以好好养胎,照顾好肚子里的小宝宝!” 萧夫人闻言,摸了摸肚子,轻笑道:“我猜应该是一个女儿,怀凤天的时候我大吐特吐,那感觉不堪回首。” “不过这个很乖,我基本上都没有感觉!” “呵呵,不一定的!” 李心慧发笑,有时候孕吐是体质的原因,而不是怀男怀女的原因! “哎,我真是希望是一个女儿!” “女儿家,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男儿要保家卫国,支撑门户,半辈子都过着珍珠般磨砺的日子!” 萧夫人惆怅道,女儿好啊! 这世道,尤其是生在萧家! 女儿娇养,以后给她挑一个温文尔雅的夫君,什么都好! 武将之家,男儿自当报国! 没有选择的人生,过着也苦! “等战事结束,让萧大哥赶快娶亲,过几年萧家就热闹了!” 李心慧出声道,这一场战事结束以后,最起码也要修生养息三五年! 还是能够过一段安稳日子的! 萧夫人轻叹着,心里一直不得劲! “凤天有一段婚约,那是我父亲为他做的煤,可却是被迫的!” “这些年我们萧家一直迟迟不肯让凤天成亲,就是因为抵触这桩婚事!” 李心慧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被迫! “我听齐伯母说过,是张阁老的女儿,张莹莹!” “哼!”萧夫人冷哼一声,眼眸里渐渐堆叠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种人的女儿,再好萧家也是不会要的!” “当年因为我父亲做错一些事情,被他拿住了把柄,便让我父亲许下这桩婚事,为的不过是保全他那烂到骨子里的名声。” “其中牵扯到皇家秘辛,因此不能摊开来说!” “如若不然,别说是阁老,就是狱卒都轮不到他来当!” 萧夫人冷声道,近一年张金辰又爬上去了,她现在也看不清皇上的心思了! 不过,她也懒得看! 横竖,张家的人他们萧家不稀罕就是了! 李心慧的眼眸微闪,心里略微顿了一下! 皇家的事情,还跟她沾不上边! 她笑了笑,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道:“可也不能跟他们耗啊,这样萧大哥多不划算!” “如果实在是坚决不娶,这桩婚事又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不如就想办法让他们主动退婚好了!” 说到这个萧夫人就头疼! 她揉了揉眉心,无语道:“那个张莹莹最喜欢凤天了,还放话说再等十年都愿意!” “这门婚事……不好退啊!” 李心慧:…… 呃!痴情女子,确实不好糊弄!  哎,萧大哥的姻缘线,估计打结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珠宝 玉城峡谷距离白虎城有一天的路程,那一带有些偏僻,尤其是大战以后,那一片埋葬的尸骨太多,因此去的人就少! 胡志昌带着陈青云,身边跟着当年参战,唯一幸存下来的两个亲兵,如今已经是四品武将。 陈青云带了上好的棺木过去,棺木上了黑漆,看起来肃穆极了! 那两位将军知道陈青云的来历,对他颇为亲切,还跟他说了许多陈青山入营的趣事! 陈青云对他们也是十分恭敬,到达玉成峡谷的时候,正是黄昏十分! 夕阳落入峡谷中,残红遍布,像是血一样的场景! 仿佛那日的惨战再次出现一样,两位将军都下意识沉默起来! 陈青山的墓还是他们后来亲自挖的,有碑,不过也只写了陈青山之墓。 陈青云摸着那墓碑上的字,是用剑刻的,很凌厉,带着一丝复仇的狠绝! 他若是猜得不错,应当是萧凤天的手笔! 胡志昌从陈青云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声道:“你也算是为你大哥报仇了!” “当年鞑靼跟沙匪勾结,在峡谷中设伏,如今你剿灭了沙匪,足以告慰你大哥的在天之灵了!” 陈青云闻言,没有说话! 峡谷距离他们的地方不远,他看得到,那一片的黄沙寸草不生! 他请那两位将军带他去他大哥牺牲的地方,那是一个偏坡,沙子都往下坠,上面都是黏稠的黄土! 两边耸立着高高的山丘,中间像是被劈开的一道巨缝! 所以这个地方,又叫峡谷关! 陈青云让余江给他拿一个袋子,他用那个袋子在那半坡的沙丘上抓了一些泥沙和黏土! 返回墓地的时候,他亲自动手挖骸骨! 那个时候在边关,根本没有棺木,不过是一卷草席而已! 时隔五年,草席也早就烂了! 里面的一具人形骸骨,颈骨,胸骨,腿骨,都要刀伤的痕迹,可见那一战的惨烈! 陈青云顿下去将骸骨慢慢捡起来,嘴角轻启道:“大哥,我来带你回家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围观的几人红了眼眶,不忍细看! 陈青云的心十分沉重,压抑是痛楚一波波来袭! 仿佛大哥昨日笑着别离还在眼前,今日却只能收殓骸骨! 陈青云慢慢地将大哥的骸骨都拾出来以后,发现下面有一根早已断了线的玉佩! “这个是你大哥带在脖子上的,那个时候就被砍断了线!”其中一个将军道,本来被少将军收着的,可是后来又随葬了,因为那是陈青山的贴身之物! 陈青云捡起那玉佩来看,上面刻了两条了金黄色的鲤鱼,玉佩玉质很好,颜色层次不依。 那是姨父在大哥跟心慧定亲的时候,给大哥的回礼! 大哥一直当信物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陈青云将玉佩握在手中,紧紧的,面容冷肃莫辨,眸光沉痛复杂! 等到盖棺的时候,陈青云都没有将那玉佩放进去,而是一直握在手里! 随行的众人以为他是想要留着纪念,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晚,他们歇在玉城! 入睡时,陈青云害怕玉佩握在手里,不小心跌碎了,便放在胸前的衣襟里! 这一晚,他梦见大哥的头被沙匪狠狠地砍了一刀,出了很多很多的血! 他帮他捂住,可那血还是流得很凶,很急,甚至于皮肉都翻起了很大一块! 陈青云哭得不能自己,一个劲地摇头说不要! 可是大哥却对着他摊开手心,说:“青云,线断了,你帮我收好玉佩!” “记住,别被人抢了!” “帮我拿给她,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我不能娶她了!” 陈青云哭得很厉害,他摇着大哥的身体,嘴里一直重复着不要! 可大哥的头却忽然滚在了地上,他去捡,没有捡到,一群凶神恶煞的沙匪将大哥的头踢进了沙堆里! 他心里慌急了,知道捡回来有沙子,放不到脖子上去,大哥活不了了! 可是他还是去捡了回来,放到了大哥的脖子上! 大哥又对他说:“青云,我活不了了!” “别哭了,傻瓜,快回去吧!” “回去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还是要来娶她!” “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妻子!” “大哥……不要,不要……大哥……” “大哥……” 陈青云突然惊醒的时候,感觉喉咙哽咽得厉害,而他的面容上,早就湿成一片! 他在黑暗中一下子坐起来,然后点了油灯! 闷痛的心绪久久无法平复,他坐在床榻上,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哽咽着! 深夜里,内心的悲戚和无助清晰透彻! 可梦境更加真实难挡! 大哥看着他的那种虚弱无力的笑容,他捏着他手拜托的那种力道,还有他眸光里的渴望和不舍! 仿佛梦境里,血色和黑色最为显著! 而大哥的眸光,真实到就像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说一样! 陈青云将衣襟里面的玉佩拿出来,轻轻地摩擦着,似有所感! 这一夜,他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他们赶往白虎城,在路上,颠簸的车内让他有了困意! 可迷迷糊糊睡去,却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大哥的梦! 那些殷切的叮嘱,那些历历在目的心酸和痛苦,仿佛随着渐行渐远的玉城,彻底落得远远的。 陈青云一行人回到白虎城的时候,进入沙漠运粮草的运宝藏的都回来了! 胡志昌回去处理军务,两位陪着的将军也走了! 剩余两个帮忙赶车的亲兵,还有余江陪着他! 萧家别苑外,五辆马车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萧泽和萧沐一直在外面候着! 两个人看到陈青云来了,连忙上前去! 萧泽回禀道:“夫人说,棺木不宜停在别苑,等您一到,我们就立即启辰!” 陈青云微微颔首,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行礼,当即便没有进萧山别苑! 李心慧的身体还没有好全,萧夫人原本想留她好好养养身体的,可李心慧以陈青云秋闱在即,需要温书为由,拒绝了! 定南府如今是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 不过边关这口气缓过来,波及不大的话,大家也就不用背井离乡了! 萧夫人送她出门外,将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给她罩上,又细细叮嘱她好好将养身体,等战事结束,便去定南府看她芸芸! 又要走了,来时如何,去时如何! 李心慧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五辆马车,她诧异地多看几眼,以为是青云安排的,到是没有多说什么! 陈青云看到几辆马车的时候,想着应该是萧夫人赠送的一些礼物,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站在萧家别苑外跟萧夫人告别,等到心慧上了马车以后,这才跟着她上了同一辆马车! 青黛和青鸾只好凑一起了,萧泽,萧沐骑马走在前面,依次是青云和心慧的马车,青黛和青鸾的马车,其余三辆拖着货物的马车,以及余江后面赶着的,拖着棺木的马车! 除去余江,其余的车夫都是萧凤天安排的! 等到那一行人都走了以后,萧夫人对着早已来到门后的萧凤天道:“他们都已经走了,你还不来!” 萧凤天从那大门后踏步出来,眸光深沉,面容紧绷! 他的手掌握了握,远眺的视线里,除了空旷的街道,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心绪莫名复杂,不是不想见,不想送别! 他只是不想再给自己一些假想,短暂的美梦醒了,惋惜不舍的,莫过于做梦的人! “给了他们那么多的珠宝,皇上的折子上了没有?”萧夫人询问道,虽然这是青云他们应得的,可身为臣子,最忌讳的便是上位者的猜忌! 萧凤天点了点头,收回眷恋的眸光,淡漠道:“已经上了密折了!” 边关战事吃紧,皇上那里还不至于计较这些,可总不能给他们带去隐患! 萧凤天认真地对着萧夫人行了一礼,细心叮嘱一番,当即策马而去,直奔军中大营。 萧夫人看着他那好似诀别一样的背影,心里跟针刺一样疼,她这孩子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可却是这般不能圆满的…… 有些缘分,是劫! 可心慧渡的人却不是他!  她想起如今带在心慧手上的佛珠,只希望那丫头能得一个圆满,也不枉她这一番枉顾儿子的心意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夜遇大军 又要开启摇晃的日子了,好在青黛青鸾深得她心,将车厢铺得软软的,舒服极了! 李心慧自然而然地把玩着手里的佛珠,看着青云清隽秀逸的侧脸,觉得他有心事! 眉头下意识蹙起,红唇一直抿着,哪怕是笑,那笑意也不达眼底! 李心慧猜测着,也许是因为见到了他大哥的骸骨,所以一时心里难过! 他选择沉默的时候,她也没有说话! 毕竟现在对两人而言,陈青山像是一个禁忌的话题! 她会试着让他明白,如果他选择抗拒,那她便只当埋葬过去了! 车厢里面安静极了,只有车轱辘咕嘟咕嘟的声音! 陈青云的掌心握着的玉佩湿热湿热的,他捏了又捏,想着怎么样给她合适! 或者,他应该说些什么? 大哥的梦境,真是只是他思虑太多,还是大哥心里一直没有来得时说的话? 陈青云转辗反侧,心思越来越重,甚至于一直没有松缓的迹象! 沙匪都剿灭了,通往瑶县的路途设下了官兵把守的驿站! 他们夜晚就住在驿站里,等着天亮时再穿过沙漠,然后抵达瑶县! 李心慧不喜欢驿站里面冷冰冰的床,想睡在马车上! 青黛和青鸾的功夫也都恢复了,陪着她一起! 陈青云难得没有黏着她,而是选择住在驿站! 夜晚寒凉,陈青云盖着薄薄的军用被子,睡得很不踏实! 迷迷糊糊的时候,萧泽叫醒了他! “公子,镇国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已经连夜过来了!” “估计是要进白虎城!” 陈青云揉了揉酸涨的眼睛,披了厚实的披风,随着萧泽出去! 二十万大军路过,那阵仗自然非一般人可比! 他们的马车都避到驿站的后面,先锋队先来驿站查探一番,自然也知道了陈青云他们的身份! 先锋将领是萧家的人,立即去回禀了萧庭江! 萧庭江让他们带着兵马先行,他随后就到! 驿站里到处都点了灯,似乎为了迎接这支是路过的二十万大军! 萧庭江穿着一身银色的虎头铠甲,威武不凡地策马而来! 驿站里面的早就跪倒一片,萧泽和萧沐他们也都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叩拜之礼! 陈青云还披着披风,站在亮眼的光里,面容背光! 中年的萧庭江像是一只真正的猛虎,周身散发着气势逼人的冷厉! 他从那马背上翻身下来,当即带来一阵劲风! 深邃刚毅的轮廓,斜插入鬓的眉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一张略厚的红唇! 英挺的鼻梁如老鹰一般,菱角分明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惹眼,他身材魁梧高大,不过是走近几步,就挡了陈青云身边的一片光,投下暗色的阴影! 他犀利的眸光落在陈青云清隽的面容上,小小少年,风姿俊逸! 一双凤眸深邃幽暗,正徐徐地打量着他! 红唇轻抿着,面容冷肃,神情无波! 甚至于还有些淡淡的不耐,眉宇之间,有些倦色,身上披着披风,可见刚刚才从床榻上起来! “青云?” 萧庭江试探道,这是他第一次见这个儿子口中值得信任的少年! 陈青云微微颔首,拱手道:“见过大将军!” 萧庭江闻言,嘴角微微勾勒出难得的笑意! 他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见他身形虽然消瘦,却纹丝不动,心里更是满意! “你可愿意跟着我?”萧庭江问道,他只有一个儿子,也许将来会有两个! 不过这个少年,素未谋面,却帮他铲除一个心腹大患,办了两件最让西北大军得意的事情! 他想收为干儿子,好好培养! 陈青云微微摇了摇头,委婉地拒绝道:“我早已拜在齐院长门下,他乃是我的恩师!” 萧庭江最不喜文人那一套,什么规规矩矩,不能不能的! 他立即大手一挥,豪迈道:“没关系,我收你当我的义子。” 陈青云的感觉周围都是艳羡无比的眸光,他的眼皮抽了抽,直接拒接道:“多谢大将军好意,青云心领了!” “不过青云寒窗十年,只想走科举之路!” 萧庭江的眉头皱了起来,奇怪地看着陈青云道:“读了十年都还没有中,有什么好留恋的?” “来军中,现在我就可以给你四品武将之职!” 陈青云:…… 这根本不是官职的事情,他总不能直白地说,他不想上了战场以后,自己心爱的人会日日夜夜担心吧? 更何况,大哥都已经壮烈牺牲,他总不能让她再继续等着无望的日子! “多谢将军美意,实在是青云喜欢念书,不喜舞枪弄棒!” 萧庭江继续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聚拢眉峰道:“你不是练武了?” “为了自保!” 陈青云一本正经道,这是实话! 萧庭江见他确实无意疆场,十分不理解! 他继续规劝道:“有萧泽萧沐在你身边,立功并非难事!” “如今战事起,这可是一个好机会,而且这场战事用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 萧庭江认真道,他征战多年,早已摸清敌人的套路! 无非就是看着薄弱的时候上门欺负,等你打回去又立马伏低做小! 跟踏马的小娘养的一样,就知道欺软怕硬! 萧庭江觉得牙疼,要不是鞑靼和狄戎来势汹汹,边关一代闹荒灾,粮草又被劫走,估计他还在跟张金辰那个老匹夫打擂台呢! 哪里用得着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还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去晚了,儿子出事,夫人将他扫地出门! “不用了,陈家没有什么人了,我总不能让陈家绝后了!” 陈青云再次无比直白道! 萧庭江:“……” 好吧,不去就不去! 可怎么也是帮了萧家,萧庭江立即将身上随身带的一个玉扳指取下来,递给陈青云! “拿着这个,这算是萧家对你的承诺!” “日后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就送信给我!” “除了造反,伤天害理之事,凡是我萧庭江能做到的事情,一律给你办妥!” 陈青云看着萧大将军一脸慎重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之前萧大哥照顾我许多,这算是我报答他的眷顾之情!” 萧庭江的嘴角抽搐着,他这枚玉扳指可是皇上亲赐的啊! 别说是求他,求皇上都能当免死金牌使! 这小子不识货啊! 萧庭江眼眸转了转,没工夫跟他废话,直接道:“认我当义父还是收下扳指,你选!” “我萧庭江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欠过小辈这么大的人情!” 陈青云:…… 算了,那他还是拿扳指吧! 陈青云接过扳指,拱手道:“那就多谢大将军了!” 萧庭江:“……” 感觉内心有点凉是这么回事? 感觉有点丢脸是这么回事? 感觉被嫌弃了是这么回事? 这丫的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声义父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萧庭江的嘴角再次抽了抽,隐隐看着,周围的人下意识把头埋低一点! “别叫大将军了,义父你不肯,伯父总可以吧!” “别再鬼扯别的什么身份之类的,我不爱听!” 陈青云闻言,握着玉扳指,拱手道:“青云见过伯父!” “嗯,这样才对!” “我要走了,战事结束以后,我来定南府一趟!” “听说你嫂嫂饭菜一绝,到时候给我整个酱牛肉,我喜欢吃那个!” 陈青云点头,道了一声:“好的,到时必定扫榻相迎!” 萧庭江听不惯他们文绉绉的说法,摇了摇头,叮嘱道:“那到不用,有肉就行!” “噗” 隐匿在墙后的李心慧忍不住喷笑,觉得这位大将军太耿直了! 萧庭江原本都要走了,听到有女子的笑声,便猜测是陈青云的嫂嫂! 他接到夫人的飞鸽传书,知道这位小妇人竟然敢进沙漠,敢杀匪徒,勇救儿子,欣赏之余,更多的是有些感激之意! 他是个粗人,知道夜晚接见女眷不方便,便对着陈青云道:“好好照顾你嫂嫂!” 陈青云颔首,目送萧庭江上马,策马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咚咚的闷响带来一阵一阵的风沙,陈青云站在驿站的门口发呆,突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他一转头,只见她盈盈而笑,正一脸兴奋地看着萧大将军的背影! 第三百三十九章依偎而眠 “这位萧伯父可真有意思,若真有机会招待他,我一定好好给他做一顿酱牛肉!” 李心慧轻笑道,眼眸熠熠生辉,好似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陈青云见她披着狐裘,帮她把领口拢了拢,温柔道:“这么晚了,这么还出来凑热闹!” 李心慧看着道路边的沙尘,拉着他往后退一些道:“跟地龙翻身似的,睡不着,想看看传说中的大将军!” “现在看到了,有什么感想?” 陈青云揶揄道,知道等二十万大军都走过驿站,天也就大亮了! 横竖睡不着,他沉闷了一天,想跟她说说话! “嗯,这么说呢?” “我觉得萧伯父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坦荡,耿直,高大,威武,气场强大,面容刚毅,反正怎么看都觉得好!” 陈青云见她说得津津有味的,好似有些形容词还在斟酌! 他的嘴角抽了抽,心里微酸道:“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你确定?” 李心慧肯定地点了点头,萧庭江身上那种狂放不羁,冷厉如风的气场,一般人根本就没有! 像是一团火焰,走到哪里,都是耀眼的! 反正,在她看到过的男子里面,算是最出色的了! 连萧凤天都略逊一筹! 陈青云的手伸到她的狐裘里面,然后逮住了她想逃的小手,微微用力地捏了捏,语含威胁道:“你确定?” 呃? 有人威胁她,不准说真话! 呵呵,这可真是难得的体验! 两个人靠在一起走进去,那狐裘蓬松的,到看不出牵了手! 不过驿站不比他们自己的地方,李心慧终究有些羞意! 她试着抽了抽,抽不出来以后,便对着陈青云道:“马车里面舒服,我们去里面歇息吧!” “刚好还能避避风沙!” 陈青云自然欣然应允,白天的时候,他想太多了! 现在,牵着她的手,他想平静一下,不想再陷入挣扎的泥潭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青黛和青鸾十分苦命地表示,她们又被驱走了! 站在马车旁的萧泽和萧沐表示,他们就是来履行暗卫的职责,绝对不是来偷听,绝对不是! 车厢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她将狐裘解下来,然后盖在脚上! 两个人挨着坐在一起,二十万大军的声音那可真是震地三尺! 车厢摇啊摇,幅度不大,不过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李心慧不想面对陈青云,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她趴在车厢的窗户处,探头去看,结果一片炙热火光跟长龙一样! 二十万大军啊,彰显一国之力的时候来了! 她的心渐渐安稳下来,觉得没有活在乱世,算是最幸运的了! 陈青云见她看了一会,还不把头伸进来,当即搂着她的腰,将她往车厢里面带! “别吹冷风,小心头疼!” 说到这个,李心慧到是有话聊了! 她将手腕上的佛珠伸到陈青云的面前,晃动着那淡淡的金色之光,奇异道:“之前在暗道里的时候,我们不是烧了蛇窟!” “后来我就梦见被好多好多蛇缠住,说不了话,还被啃噬,痛苦得不得了,更重要的是,哪怕是觉得自己叫破喉咙,也醒不过来!” “就算醒来,短暂的清醒以后,又会陷入这样恐怖的梦魇当中,反反复复!” “最严重的那几天,我一睁开眼睛,鼻息之间全是死亡的气息!” “我心里有一道声音跟我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不停地重复,把我折磨得够呛!” “可是萧伯母将自从带上这串佛珠以后,我就没有梦见过那些蛇了!” “也没有做噩梦,感觉精神都好了许多!” 她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联系,但是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又觉得奇怪! 陈青云没有想到,那几日她竟然都重复做着噩梦,陷入梦魇无法自拔! 怪不得手脚一直冰凉,身体一直虚弱无力! 陈青云下意识去握住她的手,是暖的,热的,跟之前冰凉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心惆怅不安,对着她道:“等回到定南府,我们去南山寺问问明德大师,请他看看这串佛珠和你的身体!” 李心慧闻言,附和地点了点头,轻靠在他的身上! “我总觉得,是因为杀戮!” “世间的因果,都有轮回!” 陈青云不想她为这些事情烦心,那蛇窟在地道里面,在宝藏之外,明显就是有人蓄意为之! 就算是因果,也不是她的因果! 他将下巴抵靠在她的额头上,想着自己的那个梦!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了,也许见过明德大师以后,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别想这些,等我们回到了定南府,一切都会好的!” 陈青云轻哄道,他还要将大哥的尸骨下葬到陈家村曾经的衣冠冢中!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想先见见明德大师! 李心慧握着手里的佛珠,一颗一颗地重复数着,她的手势熟络无比,有时候数着数着,嘴角还会跟着动,像念经文一样! 可分明,她对经文知之甚少! 两个人,各怀心事! 可内心里,却想依附着对方,找寻一些安定心神的温暖!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这样靠着,依偎在一起睡了过去! 他半抱着她,大手还握着她的小手,而她的小手里还拿着佛珠,他的怀中也还揣着玉佩! 她梦见连绵的阴雨天,雾蒙蒙的一片,她站在山门前,看着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来!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骨灰坛,眼眸阴戾冷傲,薄薄的红唇紧抿着,浑身僵硬无比,一步一步,像是从地狱走来一样! 她穿着肃静的衣袍,淋着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心仿佛刀搅一样,她仿佛在雨中,闻到了鲜血的腥气! 他将骨灰坛递给他,嘴角勾勒出无法压抑的悲腔道:“给你,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 “他的骨灰!”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盯着他看,悲痛的身体颤抖着,伸手过去接! 骨灰坛很凉,像冰一样! 她抱在怀里,蹲下身去,哭得肝肠寸断! 而他,一直站在她的面前,黑色的雨伞掉落在地,雨水冲刷在他的身上,他屹立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直看着,目不转睛! 终于,她哭够了,红肿的眼眸透着一丝彻骨的冰凉! 她慢慢起身,抱着骨灰坛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厉声地道:“够了!” “我说够了,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他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这么多年你这么就不回头看一眼?” 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心里压抑了无数酸楚悲凉!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不能说! 只是看着他如刀锋般冷厉的轮廓,最终再次转身,淡漠到冰冷! “施主,请回吧!” 她说完,步伐动了起来,有些踉跄,却没有再回头! “嘭”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狠狠地摔在地上,碎了!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这时,只听他在身后嘶喊道:“玉碎缘灭,你到底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跟我说一句真话!” “当年,你究竟为什么要走!” 抱着骨灰坛的手僵硬到麻木,可是她却不敢松手,不敢回头! 下雨天多适合哭泣,眼泪再多都成了雨水! 连天都在可怜她! 她继续往前走,一直走,直到进入禅房也没有回过头! 那雨水冲刷后的台阶上,有几块碎裂的玉,绿意青葱,温润滑腻,可惜被小尼姑扫落叶时,一同扫了去,埋进了土里! 将骨灰入殓的时候,她放了一只银簪子,很漂亮,两朵并蒂莲上镶了九个细铃铛! 可骨灰撒入棺木中时,她却在骨灰中捏到了一枚冰凉的玉佩! 一对金黄色的小鲤鱼栩栩如生,在青翠的碧玉中,显得耀眼极了! 她一滴眼泪落在手中,沾湿了骨灰,手掌轻颤着,嘴角却露出了无法遏制的笑容,一双大大眼眸里,渐渐堆叠了悲伤的痛苦! 她骗了他这么多年,他也骗了她一次! 够了! 她将玉佩放入棺木中,跟银簪子挨在一起,嘴里喃喃道:“青山,我们就这样吧!”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去找他!”  “我这一生,一步错,步步错!” 第三百四十章一同入梦 陈青云是一个趋于自我掌控力极强的人。 所以往常入梦,他心里都有一个认知,梦境多半还会随着他的意志力而改变! 可是今晚的梦境诡异莫辨,压抑痛苦,根本不是他那薄弱的意志力能够改变的! 甚至于,他明知道是梦境,却依旧沉溺其中。 他梦见自己从京城千里迢迢去到了玉城峡谷,帮大哥收殓尸骨以后,火化成灰,送去给她! 她清瘦的身影站在山门前,眸光一如既往地平静漠然。 他感觉心跟刀刮一样,疼得不能自己。 他看到她双手颤抖地接了过去,然后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泣着! 那个时候,他心里隐隐明白! 原来她最爱的人,还是大哥! 他在心里重复着,双手紧紧地握着捏成一团,眼睁睁看着她准备离开! 从头到尾,她的眸光都不曾施舍给他! 心里那种冰冷到如寒霜降临的痛楚,叫他面容都扭曲起来,深色的眼眸也覆上了一成肃杀的冷血之意! 他将怀中珍藏多年,却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玉佩狠狠地,猛然摔在地上! 玉碎的那一瞬间,她没有回头! 那一刻,他分明听见了自己心被撕碎的声音! 那声音猖狂到刺痛耳膜,将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温热的泪水划过脸庞,他将雨伞丢弃在地,任凭雨水冲刷! 可她却依然没有回头,看不见他的所有狼狈! 那一刻,他自嘲地扬起了嘴角! 所有的珍视和蹩脚掩藏,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听见自己痛苦地嘶喊道:“玉碎缘灭,你到底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跟我说一句真话!” “当年,你究竟为什么要走?” 他像是溺在湖中挣扎的人,憋足一口气,嘶声力竭的呼喊,不过为求一线生机! 可她还是视而不见,依旧撇下他,独自远去。 他终于受不住地往后退去,然后跌坐在泥污之中。 冰凉的雨水落入在他干裂的唇瓣上,还在发烧的身体受不住这等绝望的刺激,当即呛出了一口鲜血,因为不想昏倒在她的山门前,他便跌跌撞撞地下了山,然后晕了过去…… 日子终于归于了平静,直到某一天,有人跟他说,她死了! 他那时好像愣了许久,眼泪滑落脸庞,一滴一滴坠落在地,像是在祭奠一样! 可是他却牵强地笑了笑,好似这一生的纠缠,终于到头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迎着那昏暗的光,一直走,一直走…… 他始终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有看到她的新坟! 如同当初将大哥的骨灰递给她一样,有人将她的骨灰给他。 他抱着的时候,手是抖的,喉咙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没有多余的遗物,只有一副他亲手画的画,她在房间里做针线,而他在房间里作画,时光仿佛倒流,她还温婉而立,他还稚嫩清隽。 恍惚中,她抬起头,笑着对他道:“累了吧,我去做饭!” 他笑着摇了摇头,似有几分依恋道:“不累,我再给你画一幅!” “要成双成对的才好!” “那就画我们两个人吧,一个人的画,两幅也是孤单的!” “好,就画我们两个人的!” 他勾唇一笑,眼眸里的光熠熠生辉! 她看着他那灼灼逼人的笑意,忍俊不俊地低下了头,脸颊慢慢浮现一丝娇媚的红晕!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孤单的样子! 他们,不再是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耳畔道:“错位姻缘,宿命所致。” “千帆过尽,终修善果!” 李心慧许久都没有做如此真实的梦境了,仿佛抬头时,那阳光还在高处照耀着她! 她嘴里念叨着那句:“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去找他!” 这话像是潜藏在她心里很多年,很多年一样! 压抑的感觉十分酸楚,似有冰凉的眼泪划过她的脸庞,她感觉心里疼痛蔓延,痛苦不堪! 可是她挣扎着,却不愿意醒来! 迷迷糊糊中,她还想继续做梦! 想要延续,那悲伤的梦境,想要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转变整个梦境的结局! 可是她挣扎一番,却没有能够再入梦,而是满脸泪痕地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陈青云也结束了自己的梦境,沉闷心痛地清醒过来! “呃……”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湿湿的,连忙用衣袖擦干! 他醒来时,下意识去擦自己的眼睛,发现也是泪痕湿湿! 两个人各自收敛沉闷的心绪,待到心里那压抑无比的气息散去以后,她这才转过头道:“我做了一个梦,好真实的感觉!” 陈青云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像是没有睡好一样! 他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维持平和道:“什么梦?” 她的眼睛波光潋滟,泪水洗涤后,显得更加清透明亮! 她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可是她却一无所觉,带着几分娇软的语气道:“我梦见你将你大哥的骨灰递给我,还说什么玉碎缘灭,我哭都哭死了!” “最后我亲自给你大哥下葬,结果却在骨灰里面摸到一块玉佩,反正我发现自己神神叨叨地还说了什么下辈子找你,好像后来就陷入一片黑暗,迷迷糊糊就醒来了!” 陈青云的手指掐入掌心,刺痛的感觉让他勉强维持身形! 他面色僵硬地看着她,心头巨震。 他伸手去摸怀中的玉佩,发现那玉佩沾了他的体温,还热乎乎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再不敢拿出来了! 他挨近她一点,让她靠在他的腿上缓和,手指有些无力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嘴角轻启道:“也许是大哥也想让你亲自为他下葬吧!” “这种梦做不得准的,回去以后,我们就去找明德大师,顺便请他定一个下葬归土的日子!” 李心慧闻言,觉得心里还是慌慌的,透着一股心酸和无力! 她想起之前那些梦,断断续续的,可好像都能连接上! 她把头扭正,看着他的下巴,思量着,两人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渊源? 陈青云深沉的眼眸里,起起伏伏都是晦暗的波涛! 他专注地想事情的时候,面容是冷肃的,神情是漠然的,身体是僵硬的! 李心慧发现他心不在焉地盯着外面看,可车帘却根本没有拉开! 她狐疑着坐起来,然后伸手在他的眼帘下晃了晃! 他回过神来,转头望着她,然后勾唇笑道:“怎么了?”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伸手覆上他沉寂晦暗的眼眸道:“你不想笑就算了,笑意不达眼底的时候,我看着揪心!” 他闻言,心头闪过一丝闷痛! 可是她却已经掀开车帘,自顾自地说道:“驿站里面应该有早膳吧,吃了好上路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轻叹着,往后靠去! 肌肤跟湿透的里衣贴在一起,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觉得心里堆积了无数的苦闷烦恼!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在梦里,他确实放进了骨灰当中! 可现在是给还是不给呢? 是说还是不说呢? 给了怕她多想,说了怕她害怕! 呼…… 陈青云在心里长叹着,捏了捏玉佩,手指滑动上面的小鲤鱼纹,心里慢慢堆叠着一股奇异的惆怅! 为什么两个人的梦会有关联呢? 为什么连身份都跟现在一样,若说前世今生,根本不可能! 难不成是将来的预警?陈青云的眉头越来越深,脑袋越来越疼,像是要炸开一样,可是他依旧寻不到一丝头绪,仿佛,他心里所惶恐的那些想法,都曾经一一出现过一样! 第三百四十一章你喜欢我调戏你 李心慧下了马车以后,并没有去驿站! 而是去看了陈青山的棺木,棺木很大,禁锢在马车上,还用了厚厚的白油布包起来,以免磨损漆色。 余江就坐在马车的前头睡觉,冷不防见到她来了,略显几分意外! “夫人!”余江唤道,侯在身侧! 李心慧颔首,伸手去摸棺木,很厚重的感觉! 她顺着棺木绕了一圈,对着余江问道:“去收殓的时候,尸骨还完整吗?” 余江点了点头,虽然骨头上明显有被刀砍伤的痕迹,不过都还完整的! “那看到有玉佩吗?” 她继续问道! 余江刚要开口,只听陈青云在身后道:“没有!” “我都说是你的梦,快来,吃早膳了!” 余江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转而归于平静,沉默不语! 李心慧转头看着陈青云对着她招了招手,没有勉强在笑,手指揉着眉心,似乎有些头疼! 她眼眸微闪,连忙凑上前道:“头疼吗?可是着凉了?” 陈青云点了点头,带着几分虚弱道:“可能是吧,感觉眼睛都跟着疼!” “我们备了风寒药的,一会煎一副吃了再走!” 她知道生病的那种滋味,尤其长途跋涉的,稍微不注意就病了! 车辆再摇晃摇晃,引起呕吐发烧就不好了! 她伸手去探了探他的头,很凉!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去青黛和青鸾的马车里找药,陈青云看着她忙活的背影,看了看显眼的棺木,眼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复杂。 余江走上前去,看着他紧绷的面容道:“其实夫人的心如今在公子的身上,这件事无需隐瞒!” 陈青云点了点头,掏出玉佩握在手心,轻叹道:“再等等吧!” 他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时间是巧合的事情太多,他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余江不好多言,颔首后往驿站走去! 他们一行人都聚在驿站里面吃早膳,驿站里面的官兵对他们非常恭敬,一大早就蒸好了馒头,煮了清粥。 这在边城,算得上好的食物了。 大家没有挑剔,吃完以后,又借灶熬了风寒药,大家这才开始上路! 因为走得晚,天黑的时候都还没有抵达瑶县,他们便又只能露宿在野外。 萧泽萧沐好不容易抓了两只野兔,大家架起了两堆火在烤,油滋滋的声音在耳边响动着,一个个全都两眼冒光地盯着看。 快烤好的时候,那兔肉金黄色的,透着一股焦香味,大家都忍不住开动起来。 李心慧和陈青云一人要了一只兔腿,其余的都让他们去分。 耀眼的火光映着脸庞,一半昏暗,一半通红,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着都是一副千帆过尽,福运连来之景! 兔肉香嫩,表面油滋滋的,一口咬下去,还有脆脆的吱吱声,叫人食欲大开。 大家都吃得起劲,唯一的缺憾就是太少,意犹未尽的。 夜已经深了,干柴烧尽,火堆也渐渐熄灭! 大家都上了马车休息,李心慧害怕陈青云半夜发高烧,都没有怎么睡,一点风吹的响动就惊醒起来! 她每次醒来都下意识伸手去探陈青云的额头,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时候,黑暗中的陈青云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很凉!” 他道,立即坐起来! 黑暗中,他的眼眸深邃幽暗,整张面孔都看不清楚,不过依稀能瞧见黑乎乎的身形! 李心慧被他一抓,当即拍了拍胸口,惊诧道:“你醒来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陈青云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迷迷糊糊的,好像一直在听她说话! 结果醒来时,就感觉她在试他额头的温度! 心里暖暖的,那些反复纠结的惆怅好似一下子消失了! 黑漆漆的车厢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变幻脸上的表情,不用再害怕她会察觉端倪! 可是这种感觉,他心里又下意识抵触着! “你睡一会吧,我没事了!”他出声道,语气平缓有力! 李心慧长长地松了口气,靠着车厢壁道:“天快亮了,我现在也睡不着了!” “咳咳……” 她轻咳两声,感觉喉咙有点痒! 陈青云拍了拍她的后背,立即警觉起来! “着凉了?” “噗!” 她失笑,摇了摇头! “我们两个,难不成要换着病吗?” “没事,估计就是嗓子干了!” 陈青云还是不放心,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热的,不是很凉! 他心里松了口气,拿毯子给她盖在身上,出声道:“我出去给你烧点热水!” 李心慧听着外面的风声,呼呼的,她哪里会肯? 一把将他拉回来,她摇了摇头道:“我嘴巴里面含一口,温热了再吞下去就行!” “这么个深更半夜,外面的风又大又冷,你要是再有点不舒服,我可真的是要倒下去了!” 她说完,拿水壶含了一口水,作势要往软软的车厢里面靠去! 陈青云失笑,把毯子往上拉,让她上半身也暖和一点! 她把含温热的水咽下去,拍了拍自己的枕边,拉着陈青云的手道:“躺一会吧,说说话!” 陈青云顺势靠在她的旁边,两个人头挨着头,毯子里,一股氤氲的热气慢慢在两人的身上涌了出来,好似哪里都是暖呼呼的。 “说什么呢?” 他出声问道! “呵呵,现在就没有话说了,那还得了?” 她轻笑,口气透着揶揄! 陈青云也笑了一下,去牵她的手! “怎么会没有话说,我的话多得不得了!” “我是怕自己说的没有新意,而且,我喜欢听你说!” 他温柔道,牵着她的手就不想放了! 她浅浅地笑了起来,莞尔道:“我知道的,你喜欢我调戏你!” “噗!” 陈青云喷笑,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很喜欢!” 他老实地回道,其实更喜欢自己调戏她! 不过她一向出其不意,所以比起他的反攻,她的长驱直入更合他的心意! 他用额头去蹭了蹭她的额头,鼻息之间都是亲密的暧昧! 她笑着,亲亲啄了一口他的红唇! “别胡思乱想了,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她伸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搂着他的后背,更贴近一点! 他温柔的嘴角勾了勾,甜丝丝地“嗯”了一声,任由她抱着! 她的话,总是会给他带去安心的温暖! 他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感受她落在额前的亲吻,眼眸缓缓闭上,嘴角一翘再翘! 后来她说了什么,他恍恍惚惚都忘记了! 只觉得自己又困了,贴着她的身体,碰到哪里都是热乎乎的! 这种热乎的感觉让他困意来袭,最终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踏实,没有噩梦,没有烦恼,等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他们都已经到了瑶县了。 连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眶,听到她在车外吩咐道:“多点一些下饭菜,这一路上都没有吃好,今天大家就好好吃一顿!” “另外让他们炖一锅八宝鸡汤,我们吃完饭以后,歇一会,喝了汤再走!” 到了瑶县,往下的州县一路都有酒楼客栈,他们的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青黛和青鸾笑着下去安排,萧家跟来的几个亲兵车夫待在原地没有动,余江也守着棺木! 李心慧返回车厢里,车子不摇晃的时候,马车里面还是比酒楼的大堂还舒服许多! 她刚刚撩开帘子,只见陈青云已经坐起来了,正双眼含笑地看过来! “呃?” “醒来了,那就先下来透透气吧!” “我可是第一次发现,除了定南府以外,别的州县也如此亲切!” “呵呵!”陈青云轻笑出声,知道这一路的颠簸,她早就不耐烦了! 他伸手拉她上去,撩开车窗帘子,只见青黛和青鸾正一脸兴趣盎然地点菜!而萧泽萧沐闲情逸致地要了一壶酒,可见这一次,大家都被折腾够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将不将就 “回去以后,《食香阁》也要重新开张了吧?” “吃习惯你做的手艺,旁人做的不是油腻就是寡味,想着果腹而已,将就将就了!” 李心慧闻言,看着他,皱了皱眉头道:“哦,那是不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将就将就?” 陈青云收回眸光,转头看着她!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略带怨念地盯着他瞧! “呵呵!” 他失笑,却觉得心里十分愉悦! “还笑?快说,是不是别的女人你也可以将就?” 她扑过来,狠狠地掐着他的腰间的小肉肉,眼眸不悦地瞪视着他! 陈青云龇牙咧嘴地笑着,连忙摇了摇头道! “呵呵,不会,我以后连菜也不将就了!” “等会我啃馒头就成!” “噗!”她见他十分有趣地回答,忍不住笑出来! 将就不将就又有什么关系,她若是不在他的身边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不过听到他这般说,她心里也是觉得挺舒坦的! 果然,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 “哼,你要是有将就的机会,那你也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一个跟我没有关系的男人,我是不会管的!” 她挑了挑眉,说的时候红唇上翘,好似还满得意的! 可是她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他面孔瞬间在她的眼前放大,然后一下子俯身过来,噙住她的唇瓣! 他亲得霸道又狂妄,双手牢牢地摁住她的手,不让她有一丝一毫推拒的可能! 含住她的唇瓣,亲得无比火热认真! 她轻哼着,感觉呼吸都被抽走了!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舍得放开她的唇瓣了! 他略带留恋的红唇擦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耳畔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就算你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 “一天做不了你的人,一辈子都惦记成为你的人!” “一天做了你的人,一辈子都是你的人!” 这情话说得,李心慧脸都红透了! 她羞恼地瞪视着他,突然就觉得他很有无耻下流的天份! 坏起来不要不要的,说起情话来跟穿溜冰鞋一样,进步神速! “咳咳,好吧!” “是我的人!” 她出声道,最喜欢她那一句,就算她不要,也轮不到别人! 她承认这句话很霸气,她被撩到了! 汗! 他的红唇再次落在她的眉心,认真道:“以后不是你做的菜,我都不吃了!” “我只吃馒头,从今天起,我什么都不再将就!” 李心慧:“……” 自作孽的后果就是,吃饭的时候,某人真的只啃馒头! 她像个小厮一样围着他转悠,嘴里不停地念叨:“吃一点吧,吃一点吧,吃一点吧……” 可某人依旧不为所动! 最后,她一狠心,一跺脚! 将菜在唇边亲一口,硬塞到他碗里道:“哼,不吃就是嫌弃我!” 于是某人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吃了! 某人暗暗傲娇,哼,小样,跟我斗! 众人:“……” 摇摇晃晃的半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定南府城。 而此时,已经是五月初一。 长康和陈赖皮在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将第一家《食香阁》开张了。 春天过后,万物复苏,哪怕是吃着野果,挖着野菜,可那最艰难的日子也都过去了。 他们一行人到来的时候,《食香阁》新招的伙计还以为是吃饭的客人,笑着招呼往里面走。 结果柜台边的陈赖皮一看,顿时傻眼了,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半响,只见他忽然冲向大厨房,对着挥动大铲子的长康道:“来了来了!” 长康忙得脚不离地,闻言,皱着眉头道:“谁来了?” “他们,他们回来了!” 陈赖皮激动道,长康一见他那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明白的样子,当即铲子一扔, “是我师傅他们回来了吧?” 长康惊喜道,快速地跑了出去! 确实都回来了,《食香阁》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他们是从宅院的大门进去的,长康绕了一圈才找到! 一个个黑了,瘦了,明显看着比之前磨砺了一些!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家,李心慧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见过长康和陈赖皮以后,明珠郡主又来了! 不过她看到他们都平安回来以后,带着儿子转悠一圈就回去了,没有打扰他们休息! 只说第二日要摆宴,请到时候再来请他们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李心慧自然应允,她不不在的这段时间,也多亏了明珠郡主帮她照料亲人,照看《食香阁》! 李心慧去休息的时候,陈青云也洗漱了一番,准备小憩一会! 可萧泽和萧沐很快就来找他了,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一些古怪! 陈青云皱了皱眉,直接问道:“什么事情,说吧!” 萧泽看了一眼萧沐,萧沐再使一个眼色瞪视回去! 萧泽妥协,略带几分愕然道:“之前公子不是跟余江去玉城了吗,当时夫人吩咐我们找马车收拾好东西!” “结果都是萧夫人一手操办的,她说要送些礼物给夫人,都是些边城的皮毛和特产,我们都没有去检查过!” “车夫也是他们安排的,可是到今日我们两个准备去卸货的时候才知道,那皮毛和些珍贵的药材下面,竟然是……是几大箱的金银珠宝!” 陈青云的眉头皱了起来,萧家的根基在边城,送些银两并不奇怪! 可是几大箱的话,那应当是从沙匪的宝藏里面搬运出来的! 这个时候,萧沐递出一封信道:“在箱子里面找到的!” 陈青云接过,上面是萧凤天笔迹! 他打开,略微扫了一眼,萧凤天的意思是,这是他应得的,皇上那里,他已经上过密折了! “先找间库房安置吧!” 萧泽和萧沐闻言,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公子没有怀疑他们是知情的,少将军这一手,到是让他们猝不及防!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夫人!” “悄悄安置以后,上锁,就是替萧家暂存之物!” 陈青云叮嘱道,这件事他还得想一想,怎么处理才好! 几大箱的金银珠宝,最起码也是几十万两! 放在手中,若被别人知晓,只怕烫手得很! 陈青云寻思着,当夜去见了齐瀚! 师徒俩一别,都快两个月了! 齐夫人去了京城,别苑一下子空了许多,连齐盛都跟走跑腿去了! 齐瀚看着已经磨砺成锋,独挡一面的爱徒,十分欣慰! “今年阳城知府还没有变动,为师希望你连中三元,一鸣惊人!” 陈青云低垂着眼睑,陈家的事情到现在都是一团迷雾! 更何况,娶不到她,他是绝不会入仕的。 连中三元,出尽风头,也就会惹来流言蜚语。 那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陈青云抬首看向恩师,认真道:“今年这一场,我并无把握!” 齐瀚疑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 “我还不想入仕!” 陈青云直白道,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不过……他志不在此! 齐瀚看着已经长身玉立的爱徒,青云三岁为他所教,如今都快十四个年头了,怎么突然他就看不透了呢? “青云,你是不是想当武将?” 齐瀚沉声道,心里猜测着,是不是萧庭江许了什么? 可是陈青云很快就摇了摇头,肯定地回复道:“不是的!” “只是还不想入仕而已!” 齐瀚的眉头抽搐着,心里的担心和闷气都成了燃烧的火焰! 他瞪视着陈青云,恨不得拿上戒尺好好抽他一顿!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青云,别的不说,就是你当初勇于斩断张金辰那条胳膊,你本身就已经卷入仕途的纠葛当中!” “还有你父亲十几年不中的真相,你试卷被换的原因,难不成你都不想查清楚了?” 齐瀚质问道,他感觉被欺骗一样!心里不甘又火大! 第三百四十三章缘分都是她修来的 他最爱的徒弟,当成儿子教养的嫡传弟子,竟然……跟他说不想入仕? 玉衡他们几个上了京城,那一个不是风生水起? 现在书院里面,想拜在他门下的数不胜数? 可是他早已无心收徒,青云算是他这一生最骄傲的学生了,克己持身,心思缜密! 入仕后,一般的官员哪里是他的对手? 青云算计人来毫不手软,只怕某些自视甚高的老狐狸,沦为阶下囚都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些都是要查的,可入仕,我暂时还不想!” “龙纹玉符的事情,老师别打我的主意了,我是不会接的!” “你……”齐瀚闻言,被气得够呛! 他指了指了陈青云,半天只道出一句粗话:“滚!” 陈青云看着他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心有不忍,回了一句:“暂时不入仕而已!” 齐瀚:“你给我滚!” 陈青云:“……” 滚是不可能的,走还是能办到的! 衣袂飘飘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了房间里有茶盅落地的声音! 他的嘴角抽搐几下,心里想着,但愿别把老师气病了! 不过他也庆幸,还没有跟老师袒露西北边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然只怕老师对他的期望更高,他若是继续推拒,老师只会更加暴怒! 师母不在,气病了……可怜! 齐瀚真是被气得不轻,可以说是半死! 他想了很久,最后只能想到让心慧来劝劝青云! 只有心慧能让青云改变主意了! 齐瀚勉强找到一个支撑点,可过了两天,他觉得是时候让人去请心慧过来商量的时候,却被告知,他们一行人连同明珠郡主在内,都去了南山寺! 三年前,他们也是五月份上的南山寺! 那个时候,鸟语花香,分外妖娆。 可如今南山寺是灾民们避难之所,好在周围的村民们渐渐都回去种地了,因此他们去的时候,南山寺还不算灾民集聚最多的时候! 清风拂绿波,云散天空晴。 古道幽径远,一步一坎高。 爬上南山寺的第一个感觉是,尼玛,终于到了! 爬上南山寺的第二个感觉是,呼,风景真好! 爬上南山寺地三个感觉是,呃,明德大师又站在山门前了! 比起三年前的不同,这一次陪在她身边的人,是青云! 李心慧面露得体的笑意,慢慢走到明德大师的面前,双手合十,出声道:“明德大师安好!” 明德大师点头颔首,笑得和煦慈祥! 不过他的眸光看着她眉宇之间的乌青色时,眼眸微闪,眸光下滑,看到她手腕上的淡金色佛珠时,面色赫然一变,随即又归于平静。 不过一直暗中观察的陈青云,却瞧了一个仔细,低垂的眼眸晦暗不明,越发显得深思忧虑。 两年前明珠郡主就带高竟来见过明德大师了,给高竟开了些药调养,如今高竟已经跟正常的孩子没有区别,这两年蹿高一个个头,又上学,说话处事跟小大人一样,早慧得很! 大家都寒暄一番,然后往里面走。 南山寺对于他们一行人格外热情,大家才在落雪斋坐下小憩,立即就有新鲜的含桃送了上来! 红艳艳的含桃诱人极了,大家地心生品尝之意,一时间整个落雪斋又热闹起来! 普贤殿内的佛堂里,陈青云看着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念经的明德大师,也跟着他跪在另外一边的蒲团上。 过了一会,明德大师睁开眼睛! “你可是想问她跟你的缘分?” 陈青云闻言,心思微沉,眉头微微皱起! “是也不是,青云想知道,为何我们会一同入梦,不是别人,不是别的身份,而是我们自己和如今的身份!” 明德大师见他眼眸深邃,微微敛聚光芒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晦暗之色。 依旧是那么执着! 明德大师转动佛珠的手顿了一下,随即道:“与我佛有缘者,修一世可得百世安宁!” “她与你的缘分,缘深,缘浅,缘聚,缘灭,都是她修来的!” “贫僧若是猜得不错,她之前应的当有一场缠绵病榻之劫,可劫虽然渡过了,可她与你的缘分也受到波折,她身边那串佛珠虽然可保她平安,却保不了你与她的缘分!” “贫僧之前就曾与你说过,她乃半个佛门中人,既是佛门中人,万万不可大开杀戒!” “尤其这杀戒还是为了你!” 陈青云的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他面带疑惑地看着明德大师,追问道:“大师可否明示,青云并不明白!” 明德大师看着他心急的样子,下意识摇了摇头! “情深缘浅,福寿不长。” “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明德大师轻叹道,这两位要想在一起,得要心性坚定才行! 不然,又将会重蹈覆辙! 陈青云自诩聪明,可此时也感觉似懂非懂! 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这等凄凉之语,明德大师却竟然说出来了! 其实,隐隐,已经透出了一丝天机! 可这对于寻求心里安稳的陈青云来说,还远远不够!他失魂落魄地回去,一个人反复琢磨明德大师的话,最后把青黛和青鸾都叫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大师点拨 青黛和青鸾来的时候,只见禅房的窗户边,静静地站着一道修长落寞的身影。 已经是黄昏天色,残阳斜落,连禅房里都暗了几分! 她们对视一眼,下意识屏息凝神,专注以待。 陈青云听到有脚步声的时候,没有回头,他远眺的视线穿过窗棂,落在院中高高的梧桐树上! 梧桐树枝繁叶茂,高高耸起,笼罩了一片摇晃的树影! 他恍惚想起,她跟他走在寺院中的长道上,两人相视而笑,一切温暖幸福都尽在不言中! “夫人之前说她被梦魇缠身,有很多毒蛇都来缠着她,啃噬她,我想知道你们在地道中,明明还有其他出路,你们怎么就偏偏走了那一条?” 青黛和青鸾闻言,十分愕然地对视! 从沙漠中一路走来,公子都没有询问过! 可是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公子竟然再度提起? 青黛一向持重沉稳,当即便回禀道:“我们落入地道中时,往下寻找水源!” “结果发现那沙匪蓄满的水池中竟然养了一条巨蟒,青鸾一时惊慌便惊动了沙匪。” “我们被围攻时都受了伤……是少将军带人来得及时,救了我们!” “后来又来来了一批战败的沙匪,少将军让人去暗中绞杀,夫人的匕首不见了,少将军跟着出来寻,结果回去的时候就说巨蟒爬下蛇窟,然后就有无数毒蛇爬了出来!” “少将军本来都要带着我们从另外一条出路走了,可是夫人不让!” “夫人说,我们不见了,您一定会从上面挖下来,如果到时候毒蛇倾涌而出,怕你们会出事!” “当时那毒蛇爬出来的还不是很多,夫人就让少将军他们找灯油,蜡烛,脱了沙匪的衣服和我们的外衫,把整个蛇窟都烧了!” “那蛇窟的上面是一座窄桥,我们后来被蛇群围困,只能砍断窄桥,从宝藏里面的通道出来!” 为他,杀生,梦魇…… 一切都对上了! 沙匪十恶不赦,自保以杀之,佛祖不会惩戒! 可是万千条毒蛇,却也是生灵,并且原本她可以走的,可是为了他,她选择折回去,烧了蛇窟! 陈青云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从萧凤天怀里抢到她的时候,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脸色白得吓人! 那个时候他不想去深究,不想去询问什么而让她误会!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 包括她脚上的伤口,因为缠绵病榻,她好多时间都没有起床走动! 可是他还是知道的,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他选择压抑自己的想法!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他的感情,他不想因为他的疑心而将她推离! 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青年有为的萧凤天,耿直重义的胡志昌,他总是有危机意识的。 这也是他不想入仕的原因,娶不到她,入仕就等于将她推入火坑! 他不是贪图功利之人,他知道到底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回去吧,不要跟她提起你们说的这些话!” 陈青云无力道,挥了挥手! 青黛和青鸾闻言,颔首退下! 陈青云将明德大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包括他们相连的梦境! 还有之前他的梦境,她言语之中透露的。 无非就是,她和他,也如现在这般亲密地在一起! 可是后来她走了,出家了,他入仕了! 他们之间越来越远,直到她人死灯灭,而他也了却残生!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梦境,连贯的,有始有终! 明德大师说她是半个佛门中人,说他们的缘分是她修来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真的如梦境那般,真实地过了一辈子…… 陈青云感觉胸口闷得慌,想到梦境里,他捧在手里的骨灰坛时,眼睛突然跳痛,心也遏制不住地酸楚! 他握紧拳头,全身微微颤栗着,差点就维持不住身形! 如果,这一切都像是轮回一样,难不成他要重蹈覆辙? 他恍惚还记得她做噩梦以后,抱着他哭泣,然后跟他说:是我魔怔了,我怎么会舍得撇下你去出家呢? 还有他的梦境,看到她跪在蒲团上,看着他十分疏离又淡然的眸光!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 陈青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在他的身上加剧着,让他品尝到了一丝惊悸和不安! 如果梦境是真的,那么他还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他的身边吗? 不能,他绝对不要这个结果! 天色昏暗下来时,陈青云去了普贤殿! 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跪在了院中,对着佛堂的方向! 明德大师在打坐,没有出来,陈青云就一直跪着! 他知道,能解开他这一副看似和棋,其实已经是残棋的人,只有明德大师! 夜晚风凉,有梧桐叶吹落下来,然后随风而走! 可陈青云的身影依旧屹立不动! 这一夜,普贤殿的油灯亮了一夜! 而院中,对着佛堂方向跪着的陈青云,却也一动没动地跪了一夜! 寒凉的气息随着朝霞而变得和煦起来,可已经僵硬的身体,却早已遍体生寒! 晨曦的光很亮眼,像金光闪闪的佛光一样,从后山斜落而下,照耀在院中的身影上! “咯吱”一声,明德大师推开佛堂的房门! 他看着跪在地上,身体笔直硬挺的陈青云,眼眸微闪,神色为难! “求大师指条明路!” 陈青云对着明德大师的方向叩拜,面色朗然,眼底一片坚韧之色! 明德大师见他伏地不起,慢慢走近! 他低头看了一眼,将姿态放得如尘埃般的陈青云,面色闪过一片惆怅之色。 “青云,你可知她手中那串佛珠的来历?” 陈青云微微抬首,然后摇了摇头! 明德大师闻言,当即娓娓道来:“那串佛珠乃是佛家舍利所制,本意是为了驱邪避祸。” “后来为当今圣上亲自求取,赠予慧娴皇后之物。” “可慧娴皇后仍旧早早仙逝,追随先帝而去,有些祸能避,有些劫难挡!” “她命中有一生死劫,因为那串佛珠避过了!” “可这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劫难,可能是噬心之劫,这个是你挡不了的!” “不过你可以为她积福,回去以后,你以她的名修四座拱桥,铺八方平路。如此,可助她平安渡过此劫!” “噗……”明德大师刚刚说完,便遏制不住地吐了一口鲜血,步伐踉跄地往后退去! 陈青云的眼眸瞬间瞪大,心里一悸,连忙爬起来扶住明德大师! 明德大师牵强地笑了笑,嘴角又涌出些许鲜红的血液! “天机不可泄露,你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她!” “不然,是折她的寿!” 陈青云感觉明德大师的身体在轻颤,他的额头全是虚汗,脸色苍白得可怕! 像是一瞬间,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样! 陈青云的心搅在一起,后知后觉地明白,不是明德大师不帮他! 而是,不能帮! 他搀扶着明德大师进了佛堂,扶他躺在床榻上,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三声闷响,明德大师皱在一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他看着陈青云的眸光充满慈爱,伸手抬了抬,示意他起来! “缘分到了,你们就都会知道了!” “记住,万万不可与她硬碰硬,她性子要强,早已习惯孤寂的日子!” “若是你不能以柔克刚,将她缠住,她还了你这一世情,日后……咳咳……” “大师别说了,我懂了!” 陈青云看着明德大师又咳血了,连忙找毛巾帮他捂住! 他的脸色紧绷得厉害,一边愧疚自责,一边担心惶恐,如尝了百杂之味,叫他面色纠结,神情痛苦! 明德大师摇了摇头,不碍事,他的身体他知道,死不了!不过是受些惩戒而已,出家人不管俗世姻缘,是他逾越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为了你,仕途都是浮云 这些事情原本不是他管的,可是总想着他们不容易,想要提点几分! 可不经历磨难,如何情比金坚? 他虚弱地笑了笑,对着陈青云道:“你回去吧,记得多多行善,你的厄在她的身上,她的运却在你的身上,心坚志诚,终成眷侣!” 陈青云看着苍老了一大半的明德大师,眼里堆满了感激和自责! 之前若是还有几分猜测,现在却已经有了七八分肯定了! 他心事重重地从普贤殿出来,迎面就看到端了早膳过来的嫂嫂! 亦如三年前一样,她步伐轻快,面含笑意,眼眸莹亮如星! 她看到他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就迎上来道:“怎么早过来了?” “吃过早膳了吗?” 陈青云不想骗她,摇了摇头道:“昨晚就来了,跟大师畅谈一夜!” “大师已经睡下了,我们回去吃早膳吧!” 李心慧闻言,奇怪地盯着他看! “畅谈一夜?” “怪不得眼眶这么红,不过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明德大师年事已高,可不能这样让他彻夜不眠,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陈青云温顺地点了点头,眼里更加自责了! 李心慧见他闷声不吭,知道他肯定是有些不安了! 她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回去吃!” “做了好多嗯,我都放在小厨房了!” 陈青云颔首,跟着她的脚步往回走,不过心里却微微下沉! 积德行善吗? 其实嫂嫂这两年做的就不少,灾荒的时候,也不知道救助了多少孩子? 他资助的那些寒门子弟,都是抱着入仕以后,积蓄势力的目的! 陈青云盘算着,四座拱桥,八方平路,怎么也要修得像样一点! 至少,要让他们将嫂嫂的善名,传扬出去! 延慈大师像往常一样在大殿做早课时,却见一向不干扰他们的陈施主对着他直直走来! 他眼皮一跳,心里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他跟随陈施主去看师傅的时候,才惊觉他发烧昏迷,寿元波动!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延慈大师出声问道,把脉以后,只察觉气息不稳,五脏具弱! 其余的,根本没有影响! 陈青云向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一旁,点了点头! “是我执着了,明德大师原本是没有说的!” 延慈大师闻言,轻叹一声! 其实之前他就知道了,异世之魂,宿命姻缘,本来命格已经改了,是缘是劫,都是他们自己的造化! “陈施主不必介怀,也是师傅命中该有这一劫!” “能堪破别人的命格,却算不到自己的!” “近日师傅眉头跳动,早已预料到你们会来,他几日前就准备去佛会了,可还是等到现在也没有动身!” “陈施主回去以后,须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缘既是劫,劫既是缘,根须相连,不分彼此!” 陈青云认真地颔首点头,知道这已经是两位大师能够给他最大的明示了! 他点了点头,将大哥尸骨尚未入土的事情说出来,求一道归土之日。 延慈大师问了生辰八字,随即道:“五月初十,归土。” 陈青云得了准确的时间,这才转身离去! 过了五月初八,明德大师身体好转,他们便启程回了定南府! 回去的马车上,陈青云将身上一直捂着的,隐隐发热的玉佩递给了她! “这是我在大哥的尸骨中找到的,原本是他与你的定亲之物,我之前……骗了你。” “对不起!” “大哥还托梦给我,让我带他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不能回来娶你了!” “不过,你在他的心里,早已是他的妻子!” “如果有下辈子,他还会来娶你!” 陈青云闷闷地道,他没有去看她的眸光! 他的心有些酸楚,眼睛也涨得厉害! 可是他知道,有些事情一直回避,永远都不能解决! 明德大师已经帮他够多的了! 李心慧接过那枚玉佩,金黄色的一会小鲤鱼耀眼极了,跟梦境里面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思繁复,眼里多了几分低沉的暗色! 上一世,也许……真的是她! 但是,为什么两个人走到最后那一步呢? 她将玉佩捏了起来,抬首时,只见他的眼眶红红的,像只不安的小兽端坐在一旁,有些局促,有些难过,有些愧疚! 她明白那种感觉! 一边是他对她的感情! 一边是对大哥的愧疚! 就算是她,也会纠结! 记忆里,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青山的感情是热情外放的,像一把火! 而青云的感情是内敛潜藏的,像包裹的起来的暖炉! “其实,我只是想问清楚,因为梦境里,我将定亲的簪子也放入他的棺木中!” “也许,那暗示我,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一次来,明德大师身体不好,我便没有去打搅他老人家!” “人这一生,这么短暂,有没有下一辈子,谁知道呢?” “可现在我在你的面前,就算你大哥还活着,如果我的心给了你,也是不能继续跟他在一起的!” “青云,何必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 “生死都能一起过,还能因为一块玉佩分道扬镳吗?” 她出声问道,似乎带着一点淡淡的自嘲! 陈青云闻言,只觉得自己更加难堪,更加愧疚! 也许是那个梦境太真实了,他能感受到大哥彻骨的悲伤和不舍! 可是不管如何,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延慈大师说了,缘既是劫,劫既是缘,迎面而上,果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艰难! “我不知道那些什么梦境?什么来生?我只知道你好不容易才接受我,我不想你再去想那些过去!” “我很自私的,我不是大哥,整天嘻嘻哈哈,天性乐观!” “我只知道,用尽一切办法,抓住我最想抓住的!” 陈青云老实道,他靠过去,贴着她的肩膀! 他想示弱,不想逞强! 她不喜欢他骗她,可是她喜欢他认错时候的了理直气壮! 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倔强的眸光里全是不安和惶恐! 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随即柔声道:“安全感是不可能靠欺骗获得的!” “我只想知道,你现在为什么突然选择说实话了!” 陈青云闻言,眼眸忽闪,心里闪过一丝闷痛! 他闭上眼眸,感觉心脏的传来一波一波的声响! 骗人这种事情,他向来不屑! 可为什么他却一再骗她呢? “跟明德大师说了许多的话,他点拨我了!” “而且,就像你说的,安全感不是靠欺骗获得的!” “这些日子,我很不安心!” “我一直想说,却一直不敢说,每日踌躇,还不想被你看出异样,感觉好累!” 从玉城回来,她就发现他很不对劲! 没有想到,他心里竟然压了这件事? 也许,他们的身份真的有些尴尬吧! 他会不安也是正常的! 李心慧看着捋了捋他的发丝,继续道:“那我们回去以后,你是不是还想骗我?” 陈青云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他不敢了! “我不想入仕,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 “我们就开着《食香阁》,我画着漫画,就这样不就挺好的!” 他道,真的已经满足了! “你甘心吗?你不会后悔?” 她问道,不以为意,他的路,走出来才是属于他的! 她不应该干涉太多! “我甘心,也绝不会后悔!” “如果老师找你说什么的话,你千万不要答应!” “为了你,仕途都是浮云,可如果你为了我的仕途,答应老师一些乱七八糟的,那我会伤心死的!” 陈青云提醒她,老师肯定会有所动作的!毕竟教了他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努力都不做,就让他自生自灭! 第三百四十六章老油条被套路了 李心慧闻言,嘴角抽搐着! 突然有一种,两个人要见家长了! 可是他却谨防这个家长,用某些手段或者诱惑,打发了她! 她看起来那么白痴吗? 这种问题也要他提前打预防针! 想到预防针,她被狼咬了还不足三个月呢! 哎,真是糟心,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没完没了! “放心吧,我还没有那么傻!” “比起仕途浮云什么的,最大的宝贝在我手里,我会好好珍惜的!” 她道,顺便捏捏他的脸颊! 陈青云抓住她的手指咬了咬,心情却开朗起来! 明德大师为他铺的这一条路,他会好好走完的! 一定不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片相帮之意! “快来珍惜我吧!” “我现在需要你的珍惜!” 陈青云无耻道,将大半个身体都贴了过去,紧紧的,跟撒娇撵不走的孩子一样! 车窗外骑马经过的萧泽表示,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前面赶车的余江表示,幸亏说出来了! 要知道,他虽然是守秘密的人,可面对信任的人,总是有几分不安的! 可这两人,越说越没边了! 咳咳……单身,有点慌! 车厢里,她已经钳制住他的下巴,然后亲亲啄了一口! “嗯……” 他的吻,灼热又缠绵,投入又忘情! 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李心慧被他这种沉醉忘我的境界给带升华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忍不住将他往她的怀里一带! 他自然而然地贴近,两个人吻得更加缠绵! 她到底要胆大有些,试探,勾允,缠绵…… 而他被动承受,被动承受,被动承受…… 所有的反攻,都被她遏制在唇齿之中,一步步,感受她的美好,体会她的教授,学着她的步伐,然后一一还给她! 两个人只是单独的亲吻,丝毫没有冒犯对方! 可这个吻,足足吻到了城里! 颠簸的弧度不一样了,车路平坦了许多! 她的红唇都麻木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正在控诉他的暴行! 结果他比她更加狼狈,红红的眼眶积蓄泪光,忽闪忽闪的睫毛沾湿卷翘,一双微微嘟起的红唇艳若海棠! 他发丝凌乱,脸颊羞燥,神情含羞带媚,说不出的诱人!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种把持不住的狼狈! 她转过头去,只见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出声道:“我的头发!” “噗嗤!” 她忍不住轻笑,转头瞪视着他! “哼!” “活该!” 她道,谁让他先撩她的! 就是活该! 她这样想着,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了是他却觉得自己真的很惨! 明明,那么渴望! 可是却不能吓到她! 他多想拉着她的手,放的却不黑发上! 毕竟,他可不敢,真的冒犯她! 李心慧不管他这些,毕竟在她的眼里,他还小! 就算古人成亲的年纪小,可现在未免也太小了! 最起码也是他满十八岁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这样,十七岁都还没有满! 说到年纪,秋闱又要来了! 而他恰好是秋闱的生辰,这日子都堆积在一起了,今年胡大哥不在阳城,他们去赶考也不知道有没有熟悉的落脚点! 陈记在阳城开了十五家了! 不知道距离考场近不近? 柳家,谢家,张家的店铺跟满地开花一样,到是可以提前打声招呼! 毕竟熟悉的地方,住起来总是方便一点! 她跟着过去,还能方便照顾他! “就算不想入仕,也好歹考一个举人回来!” “举人后补地方小官员也是可以的,有一个官身,别人也会高看一眼!” “就算是为了我吧,我不想你在别人的眼中,像是靠着我过活一样!” “我的男人,应当立起来!” 她认真道,不想他为了自己,受委屈! 可陈青云觉得,能听到她这一番话就够了! 他凑到她的耳边,戏谑道:“可是我想跟你成亲以后,再去考!” “这样考中了,人家都会说你旺夫!” “哈哈!”她失笑,点了点他的额头,不知道他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 两个人在一起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他竟然还会在乎这些? 不过叔嫂成亲,哪怕是望门寡,也会有人说闲话的! 他都是为了她,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行吧,如果你还能再等三年的话,我们就成亲以后,你再去考!” 不以为意道,其实他的年纪,真的还小! 她看着嫩生生的,下手的时候,怕自己手软! 陈青云白了她一眼,才不信她说的这些废话! “我不管,要尽快成亲!” 他嚷嚷道,他想快点娶到她! 不想再继续忍了! 对着外人的时候,还要唤她一声嫂嫂! 他不情愿了! 明明,现在她是他的! 李心慧转头看着他傲娇的小模样,调戏道:“哎呦呦,想被我睡啊!” 陈青云:“……” 怎么就不能是,他想睡她呢? 哼,不公平! 他扭过头,闷声道:“你难道不想!” “哈哈……” 她大笑,觉得他太可爱了! 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么可爱呢? 像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一样! 她当然想了,不过想也不能下手啊! 她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一口,轻哄道:“好了好了,过两年就成亲!” 还过两年,他更加不满了! 他等不了那么久,会出事的! 他继续瞪视着她,发挥自己无穷无尽的怨念! 她被他盯得失笑,只得转移眸光,不跟他继续对视! 可陈青云却不放过她,继续瞪! “好了,我知道的,你想早点跟我在一起!” “不过我们就这样忽然成亲了,别人肯定会有闲言碎语的,你就不怕日后影响你的仕途?” 她道,想要再确认几分! 他的眸光只能凶狠来形容了,死死地瞪着她,略有几分恼羞成怒地低斥道:“娶不到你,永远都不会入仕!” “就算娶到你,入仕也只是一个打算而已!” “如果真的有闲言碎语,我们就移居江南!” 他说得十分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她悻悻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还不如他的坚定呢! 果然,老油条就是后路多啊! 她感叹,凑过去拥着他道:“那好吧,等你满十八岁,我们就成亲!” “不过入仕还是要入的,现在的皇上看起来不错,到时候考上去,能做一方父母官也是好的!” “更重要都是,时间长了,都缓一缓,也许到时候流言蜚语也不那么难听了!” 陈青云可没有那么乐观,他都想好了要怎么去面对那些流言蜚语! “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放出风声,就说你把《食香阁》做大了,赚了很多钱。” “我不想你带着这些钱改嫁,更加不想陈记的秘方落入别人的手中,所以只能当一个小人,不准你改嫁,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替我挣钱,所以只能娶你了!” 李心慧:“……” 这想的,好长远啊! 黑锅都准备背了,看来这人比她想象的,要喜欢她很多! “咳咳……不太好吧!” 她皱了皱眉头,不想别人诋毁他的名誉! 可他却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豪迈道:“没事,谁让我是男人呢!” 呃?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大不了去江南再成亲! 到时候花点钱打理一下,户籍换一换就好了! 她想着,可忽然惊觉,她竟然答应要嫁给他了! 苍天啊,她什么时候这么白痴啊? 他什么时候求婚的啊? 怎么糊里糊涂的,就想到成亲的事情上去了?老油条被套路了,呜呜,没脸见人了,遁走! 第三百四十七章齐瀚察觉 李心慧感觉被扮猪吃老虎的某人套路了以后,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想搭理他了! 进了城,很快就到《食香阁》了! 陈青云含笑地在一旁整理头发,衣衫,然后抚摸着被她亲肿的红唇,心里满满都是幸福甜蜜! 下车的时候,他先跳下去,伸手来扶她! 结果两个人刚刚落地,只听见明珠郡主揶揄的声音道:“渍渍,这到底使出了多大的力气啊,都肿了!” 陈青云:“……” 李心慧:“……” 众人:“……”有点心虚,有点脸热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们根本不是当事人啊! 两个当事人,淡定地往前走,脸皮厚得都能当城墙使了! “呵呵!”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儿子,你要有干爹啊!” 明珠郡主取笑,余光瞥见那两人的身形一抖,当下笑得更加开怀! “哈哈哈哈,我还真以为铜墙铁壁呢!” 明珠郡主得意地抱着儿子,含笑离去! 大家各自整理行礼,暗中对着明珠郡主竖起拇指,这明目张胆取笑的魄力,他们望尘莫及! 李心慧回到家中的当天下午,齐瀚让她爹来接她去书院。 父女俩自上次一别,已经有两月了! 可李光庆却稳稳当当地坐着,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决口不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 李心慧有时候会觉得,她这亲爹有一种魔力,儒雅温润,质朴亲厚! 让她的心不知不觉安定下来! “齐院长似乎想跟你商量青云的事情,齐夫人不在,派别人过来不合适,所以请我跑这一趟!” 李光庆据实以告,希望女儿有个心理准备! 李心慧点了点头,青云之前就说了,她也早就猜测道齐院长要说些什么? 别的她到是能够坦荡! 可是青云这件事……她到底显得有些理亏和心虚! 不过这些话也不好跟她爹讲,父女两个小坐一会,便乘坐马车去了北苑! 陈青云早就猜到了,因此悄然跟上。 五月份的北苑一如既往,花圃早就被红艳艳的西红柿代替了。 枝繁叶茂的大树撑起了一片阴凉,碎金的光芒四处点缀! 齐瀚约李心慧的地方在明月楼,登高望远,赏景怡人! 下人送李心慧上去的时候,顺便送了茶水点心,然后悄然退下! 齐瀚还在坐在上面的石桌旁,安静品茶,眸光了望! 李心慧上前行了一礼,然后在齐瀚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三年多了,回想起刚刚来到云鹤书院的时候,那忙碌在大厨房的身影恍如昨日! 身边的人都退下了,齐瀚便出声道:“青云不想入仕,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李心慧闻言,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齐瀚微眯的眼眸透着一丝琢磨不定的光,他下意识皱起眉头,面容肃然道:“你知道?” 李心慧回望过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知道!” 她淡淡道,研磨着茶杯,好似午后悠闲散漫的样子! “既然知道,难不成要放任他继续下去!” “心慧,入仕对于青云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寒窗十几年,为的就是一朝出人头地,榜上有名!” “可现在,他连举人都不想去考!” 齐瀚的声音有些严厉,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这件事! 得知他们去南山寺的时候,他心里就明白,青云根本没有跟他细谈的想法! 他不想入仕,是真的不想! 而并非是怕考不上而不去入仕! 这其中,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李心慧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她往前走,往下俯览,不动神色地呼出一口气! “我相信青云的选择,他不是鲁莽无知的人,这件事,我不会干涉到他的决定!” 她转头,正视着齐瀚说道。 齐瀚愕然,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袖手旁观! 他以为,比起他,心慧会是最希望青云出头的人! “心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还是有人私下里威胁你们?” 齐瀚猜测道,他的眉头拧成了一道川,眼眸阴沉下来,看起来像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这下轮到李心慧愕然了,她惊讶地看着齐瀚,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她僵硬的嘴角动了动,出声道:“当然没有!” “这一次去西北,回程的时候遇上镇国大将军,他还想收青云当义子呢?” “再说还有明珠郡主在,我们那栋宅院的周围都是暗卫,没有人可以私下威胁我们!” “这件事青云跟我商量过了,他想晚几年,毕竟他年纪还小,现在就算考上去不是呆在翰林院就是外放!” “其实差别不大!” 齐瀚心急如焚,当即厉声道:“差别怎么会不大?” 他很少会失态,像是一位严父一样,深究探寻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心慧的瞳孔里! “进入翰林院呆上一两年,资历就上去了!” “有什么调任,有人说两句话就上去了!” “是他现在一个小秀才能比的吗?” 李心慧听着齐瀚火气十足的话,嘴角抽搐着,眼眸忽闪! 看来齐院长是打定主意,要让青云入仕,做一位内阁权臣了! 想到青云的坚持,李心慧对着齐瀚道:“伯父,就让他再历练三年吧!” “三年后,我保证他一定会去考的!” 齐瀚摇了摇头,三年的时间变数太多,等不了! 更何况张金辰那只老狐狸又稳坐礼部尚书之职,文渊阁大学士之位也收入囊中! 砍断的那条寇家胳膊似乎又长全了。 “历代皇权更替,如大浪淘沙,必有势力陨落惨败!” “之前因为寇家,青云就已经得罪了张金辰,之前也许张金辰查不到,可是你们这一趟西北之行未免太过惹眼,张金辰一定会顺藤摸瓜。” “到时候他想要对付一个小秀才,有的是办法。” “还有一件事青云一定没有跟你说过,当初你出事的时候,我曾给了他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旁人是沾染不得的,可是他沾上了,便不能推诿不管。” “他的父亲连考十几年不中,试卷是被人暗中替换了,包括青云三年前的试卷也一样,这其中还跟英国公府高家有些牵扯。” “陈家的家世,并不像表面这样简单,还有很多隐匿在暗处的危机,我不能一一跟你表述,不过青云必须入仕,有萧家的帮扶,有云鹤书院多年积累的势力,足以帮他站稳脚跟。” “他若是继续固执己见,也许到头来,将会一无所有!” 李心慧闻言,心里惊愕万分! 她看着齐瀚沉重的脸庞,那漆黑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势在必行的暗芒! 陈家……的来历,青云试卷被换,还有那什么接触过的东西,应当是一方势力! 所以,齐伯父的意思是,青云已经卷入进去了? 李心慧俯首看着一簇簇树影,许久都没有说话! 忽然,她看到有一棵树影摇晃的幅度比较大! 一晃一晃的! 她低垂着视线,微微俯身去看,只见陈青云站在树下,给她打着,不要不要的手势! 嘴巴一张一合的,那唇语清晰无比! “不要答应!” 他穿着青色的长衫,在那树影下一蹦一蹦的,她看着他橡根成精的青竹一样,嘴角忍不住勾勒起一丝愉悦的笑容! 在她还在思附的时候,齐瀚却察觉端倪,走过来俯身一看! 他的眉头立即狠狠皱起,厉声道:“青云!” 陈青云立即收敛所有夸张的手势,站在树下,一副翩翩公子的悠闲怡然!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着,收回眸光! “伯父,您说的这些,我回去以后跟青云好好商议!” “明日一早我们要去陈家村给青山归土入葬,回来以后,我便亲自过来找您细说!” 齐瀚正气得想去揪陈青云怒骂一顿,结果这口气还没有出来呢,就看到眼前的心慧行了一礼,然后便往下走! 他眼眸一瞪,感觉全身都是压制不住的火气。 尤其接下来,他看到他们叔嫂二人相携而去的身影,那依恋的眸光相互对视,盈盈而笑!“嘭”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齐瀚的脑袋里砸开,他疼得受不住地往后退去,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脸震惊万分,惊悸惶恐的样子! 第三百四十八章不想负责 树影下,碎碎的金光斑驳一地。 摇曳的清风回荡在园林当中,似乎缱绻不舍,辗转流连! 李心慧下来的时候,瞪了陈青云一眼,下意识抬首去看明月楼! 只见齐瀚的身影有些快速地往退去,像是大受打击一样! 她心里一禀,猜到应该是齐瀚有所察觉了! “走吧,回去!” 她道,蹙起眉头,暗暗思附着,这层纸捅破的时候,她该说点什么才好! 陈青云也不想继续待在北苑,老师的眸光如锋芒在背,让他略有几丝紧张的压迫感! 他还是喜欢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跟她厮混到一处去! 想到这里,他附和道:“嗯,快走,晚点老师会追下来的!”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像怕被家长发现的小情侣一样!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着,暗自叹息,觉得自己像是拐骗大男孩的女魔头! 等到两人走到林荫深处时,陈青云迫不及待地将她的手牵起来,然后握得紧紧的! “现在不怕被发现了?” 李心慧不爽道,不想给他牵手! 陈青云死皮赖脸地握住,不放开,嘴里振振有词道:“等秋闱过了就好了!” “木已成舟,老师就不会太生气了!” “他照顾我这么多年,总不好把他真的气病了!” 李心慧想了想,貌似也对! 青云在书院念书,一直都受到齐伯父的照料! 亦师亦父,是有资格管青云的! 若齐伯父不闻不问,那还真是不符合常理! “行了,天色都已经晚了!” “回去以后好好休息,明天估计会很累!” 李心慧淡淡道,她隐约察觉,其实齐伯父估计已经知道了! 不过这种事情,他若是不点破,她也不好凑上去说! 横竖等从陈家村回来,再见招拆招! 陈青云隐隐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低沉,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事情一样? 一定是老师说了什么? 直到两个人都上了马车,陈青云还在寻思着,从什么问题入手比较好? 不知道老师跟她说到什么份上,但愿就是让她劝劝他而已! 陈青云想着,决定暂时以不变应万变。 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狭小空间便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李心慧看着垂首不语,一副静等吩咐的陈青云,出声道:“说说吧,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齐伯父都跟我说了,我没有想到,你看着乖乖巧巧的,心里到挺能装事的啊?” 陈青云抬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漂亮的一双桃花眼轻眨着,像是覆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粉嫩的红唇轻抿着,面容也不苟言笑,神情跟是淡漠如水! 看样子,到像是要跟他算账! 他心里总共就装了那么几件事,此时被她这么一说,扑通扑通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紧张愕然地盯着她看! 李心慧见他还想装傻,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移开眸光,不发一言! 见她神色都冷了几分,陈青云的心跟打鼓一样,乒乒乓乓都是声音! 他拿不准,她到底知道多少? 看样子,根本不像是诈他或者是试探,而是她确实知道了! 陈青云的眉心跳痛起来,这么多事情,该从那个说起呢? 可不管从那一个说起,他娶不到她,绝不入仕的想法却异常坚定! 他坐过去挨着她一点,然后想牵她的手! 结果没有牵到,他看到她把两只手都交叠起来,还作势动了动骨节的位置! 似乎,想要打人! 他的嘴角暗暗抽搐几下,眼眸微闪,放低姿态道:“别生气了!” “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你的!” “我那试卷就算不被换,我也是考不上的。” “余江去保定府打探过,得到一些线索,不过我爷爷和我爹都没有想过回去,几十年都过来了,要想追查谈何容易?” 李心慧听见他愿意说了,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瞧! 陈青云被她瞧得心虚,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抿了抿红唇,一副委屈羞涩的样子! 李心慧感觉自己的眼皮抽动着,心里被他那软萌的小样勾得火气直蹿! 呵呵! 知道蒙混不过去,连美男计都给她使出来了? 算准了她会心软,不继续追究了? 还有那隐秘的势力呢? 沾染以后,不能独善其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陈青云,我再问你一遍,还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情了?” 她吼了他一句,瞪着他的眸光隐含怒火! 陈青云被她吼得小心肝一抖,心道难不成他故意不中的这件事她知道了? 不应该啊,这件事连老师都不知道呢? 陈青云撑大眼眸,暗暗盘算着,老师还知道些什么? 他那圆溜溜的眼睛快速地转动着,像是暗夜里突然蹿出来找食吃的小老鼠,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李心慧见他那小样,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坦白! 她心里堆积的火焰一下子蹿得老高,当即冷笑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你要是说错一个字,我便离你远远的,再也不管你了!” 陈青云闻言,面色霍然一变,眸光有些惨败的寂寥!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感觉胸口一滞,立即涌动些无法遏制的疼痛! “是,我是故意考不上举人的!” “三年前就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就想跟你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我就骗了你,我的身体很好,试题很多都留白了,我从一开始就预谋的,三前年如此,三年后依旧如此,就算我进了考场,我也依旧会留白!” 陈青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眸里渐渐堆叠了一层水雾! 他的声音很委屈,透着一股无法压制的痛苦和奢望,让她的心忍不住为之一颤! 李心慧看着他微嘟着的红唇,翘翘的,可眼睛却已经红了,透着弥漫的泪光,真正把娇气那两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现在都不肯说,只能说明,那股神秘的势力,真正是不能触碰的! 李心慧的眼眸忽闪,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我竟然不知道,你那么小就知道如何筹谋将来了?” “事实上,齐伯父说的,是说你碰了一样东西,不能全身而退!” “而且张金辰有可能经过西北这件事,顺藤摸瓜找到你!” “他希望你入仕,是希望你有自保的资本,青云,其实我也支持你去入仕!” 李心慧认真道,她从未有过,要让他为了跟她在一起而放弃自己的前程! 虽然那样她会很感动,可总觉得他的牺牲未免太大! 他还这么年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还有几十年,她不想他有些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陈青云的心头微微震动,他没有想到,老师竟然跟她吐露了龙纹玉符的事情! 虽然知道一点,但已足够她猜想! 怪不得刚刚她一再追问! “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 陈青云收敛伸手,将她的手攥在手中,紧紧的! 李心慧似有所察觉,那应当不是一般的势力! 她侧过身,看着他清隽的容颜,一双如迷雾般深邃的眼眸里,簇簇地闪过沉淀之光。 察觉她的视线,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认真道:“没事的,只不过老师自作主张而已!” 李心慧点了点头,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轻靠在他的怀里,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道:“还有没有骗我的事情了?” “你这接二连三都是谎言,也不知道之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是不是哄着我玩的?” 陈青云感觉她要算总账了,额头上的黑线一摞一摞地飘过! 话说,这么感觉背后有点凉呢? 貌似除了不能说出口的欲望,他也没有什么骗她的了! 陈青云暗暗将两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随即轻靠在她的耳边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的!” “你这接二连三地逗着我玩,也不知道是不是甜言蜜语哄了我开心,却不想负责了!” 李心慧:“……” 为什么他总是学得这么快呢?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就忘记自己话中的重点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你真的想要…… “哄你开心是需要负责的吗?” 她仰着头,很认真地问道! “噗嗤!” 陈青云压抑的心情乌云散尽,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反问过来? “当然需要了!” “你既然哄了我一时,便要哄我一辈子!” “难不成日后我还能像以前那样谨慎持重,不苟言笑地过日子?” 他理直气壮道,当初那连对视都会脸红的自己,如今脸皮厚得跟城墙一样! 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可是莫名的,她却听出了几分舒心的愉悦! “那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问道,其实自己的心里也有几分憧憬! 对于这个问题,陈青云没有细细想过! “只有有你,什么样的日子都好过!” 他浅笑道,仿佛只要有她,那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李心慧细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捏了捏他弹性十足的脸颊,揶揄道:“这么薄的脸皮,说出的话怎么这么不知羞呢?” 陈青云莞尔,捉住她的手道:“彼此彼此,我这一身绝学,都是你的亲传!” “呵呵!” 她忍不住轻笑,觉得他正在以徒弟的身份自傲! 陈青云见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本提着的心渐渐松缓! 他宠溺地看着她,温柔的眸光带着醉人的魔力! 李心慧看着他俊逸无双的脸庞,觉得养眼极了! 笑起来的时候更加如同芝兰玉树,周身都是吸引人的气场! 可这样一个刚刚见光的珍宝,竟然是她了! 这种感觉,可真是奇妙! 她玩味地打量完他以后,暧昧地凑近道:“我还有更加诱人的绝学,保证你学了以后,恨不得日日都要与我切磋一番!” 她说完,只眼睛忽然一眨,带着轻挑逗弄的意味! 陈青云的脸腾地红了,眼眸闪烁着,流动着暧昧的红光! 他微微张的红唇,似乎不敢置信又万分期待的样子! 李心慧在心里狂笑不止,知道他误会了! 哈哈哈,可她的本意就是要让他误会! “其实这个绝学还可以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彼此!” 陈青云的红唇再次愕然地张大,眼眸里面的羞意变成了震惊,他好似受到了惊吓,傻呆呆地看着她,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那些动作说不出的好笑,她暗暗压制汹涌而来的爆笑之意,整个人忍得眼睛都变得通红! 可这样让她看起来,仿佛透着一股情欲的渴望! 陈青云心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他想要认真地看一看她的眼睛,确认她是不是故意在逗他玩的! 可她那一汪清泉眼眸,波光粼粼,熠熠生辉,只一眼,他便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你真的想要……” 他鬼使神差般的问出口,可话一说出来,他立即就清醒了! 脸烧得厉害,连眼眸都羞得难聚光芒! 贝齿咬在红唇上,研磨着,似乎正透着某种小纠结! 可她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她凑过来,挨近他,鼻息之间都是他们两个人的气息! 她啄了啄他的红唇,诱惑道:“想要什么?” “嗯……” 她并不留恋他的红唇,轻啄一口以后,那红唇顺着他的脸颊擦过,落在他的耳畔! 热热的呼吸声伴着绵长的轻哼,陈青云感觉自己身上一下子就着了火,下意识轻颤起来! 现在他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可该死的,他就喜欢她凑过来,喜欢她逗弄他的这种感觉! 像是猫爪子在心里挠了挠,痒痒的,那么渴望,却什么也得不到! 甚至于,连那猫爪子都抓不到! 他有几分放任的意思,而她亦有几分肆意而为的心思! 两个人,凑在一起,一个纵容,一个享受纵容的乐趣! 那份属于他们之间的美妙,像是蜜罐里面飘飘起舞的蝴蝶,已经有几分微醺的醉意! 他闭上眼睛,寻着她的气息将红唇贴了上去! 在两个人亲吻的瞬间,只听他口齿不清道:“我知道的,你在引诱我!” 她闻言,感觉一阵心悸,呼吸微微停顿了一下,一种难以言表的悸动,从她的心脏窜到四肢百骸,让她的身体轻颤着,忍不住渴望更多! 是的! 她是在引诱他,一步一步! 不过她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经封了她的口! 他清冽的气息带着青涩的芬芳,突然就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亲吻总是从试探到深入,一步步,也是在引诱她! 她想笑,却被他噙住了,两个人轻靠在一起,他的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身,一只手撑在她的颈后! 而她的一只手落在他的胸膛,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若非那点微不足道的阻隔,两人几乎都已经贴在一起了! 可再沉溺,他都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而她亦然! 自从得到她的首肯,亲吻便是他最喜欢的一件事,恨不得她的红唇中,都是他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的占有欲有多强,不过是压制而已! 克己持重,方能长久! 好一会,深吻结束以后,她在他的耳畔道:“这就是我想要教会你的绝技,热吻!” 李心慧抵靠在他的额头,微微喘息着,戏谑的眼眸璀璨无比! 陈青云的一阵一阵地狂跳,连呼吸都急促几分,脸色发红,发烫,发窘! 他下意识瞪着她,可发现自己的眸光水雾弥漫,透着亮眼的暧昧红光,哪里能够威慑到她? 相反,还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青云,你太可爱了!” “就喜欢你这个迷糊的小模样,清姿含羞,玉面带媚,我要是个男人,估计为了你也能断袖一把!” 她调侃道,似乎很得意! 陈青云的怨念直线飙升,牙齿好痒,手也痒,心更痒!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像是一个被她欺负了的俊秀小公子,说不出的别样风情! 李心慧“渍渍”两声,越发对他的“娇柔造作”十分满意! 她伸手去揽住他的肩膀,继续探讨刚刚的话题道:“别这样嘛,难不成你不想跟我天天切磋吻技,深入了解?” 陈青云斜倪着她,面上勉强维持住讨伐的神情,可心里却甘拜下风! 在调戏的这件事情上,他终究还是做不到像她这样豁得出去! 好吧,他承认他喜欢听这些! 可他不确定自己想说的那些,她会喜欢听! 所以,老实点吧! 继续维持着他羞涩的稚气,以便她继续引诱! “想!” 他道,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呵呵,乖孩子!” 她摸了摸他的头,一副我深懂你心的表情! 陈青云的脸黑了黑,眸光一片浮沉,可还是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等到成亲以后,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扮猪吃老虎! 哼! 某人在心里甩了一个傲娇脸! 下车以后,两个人径直去了书房! 听了一路情话的余江表示,他需要静一静! 看到那书房的门被反手关了起来,萧泽和萧沐绕有兴致地跟余江闲聊道:“看公子的动作,似乎有点急啊!” 余江:“不如夫人急!” 萧泽:“……”公子保重! 萧沐:“……”公子顶住! 书房内,李心慧坐在案桌上看着他新鲜出炉的漫画,都带着情欲的色彩了! 像是一堆黄金里面突然出现一颗五彩斑斓的宝石,让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呵呵,洞房花烛夜!” 李心慧发笑,陈青云见她准备抽下面一张来看,连忙扑过去,死死摁住道:“我们先谈正事!” 呃? 有古怪! 李心慧抬首,细细地研究着他的神情,嗯,有点紧绷,有点羞涩,有点不自然地强撑着! 她眼眸一转,抽动着画的手微微用力! 可他摁得更紧,纹丝不动! “春宫图?” 她调侃道,真有几分好奇了! 陈青云的脸瞬间爆红,连忙摇了摇头! “不是的!” “我先把老师提到的事情跟你说!” 他略显紧张道,焦急的神色出现在仓惶的面孔上,似乎,真的很害怕她会看到! 她的眼眸忽然一动,随即闪过一丝小阴谋的流光。“好吧,不看就不看!”她放开了手,绕到他的面前来! 第三百五十章魔性的笑声 见到她身形一动,没有跟他继续抢的时候,陈青云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还在书房,他也不好将那张漫画放进暗格里,只得拿一本厚厚的书籍压在上面! “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让你和齐伯父都这么紧张?” 她出声问道,好似已经将刚刚的插曲抛诸脑后! 陈青云转身面对着她,牵着她的手往窗边的罗汉床走去! 临窗的罗汉床上还摆了两个刺绣的蕙兰插屏。 她坐上去,拿了一个在手里把玩,似乎在等他开口! 陈青云搬了圆木凳子,坐在罗汉床边道:“老师年轻的时候跟当今圣上有些私交,所以这些年云鹤书院出去的学子,多半都受到重用。” “这些事情我原本以为,是跟老师淡薄名利,不恋权势有关。” “后来因为寇家,你出事了,当时萧沐就带着一个“龙纹玉符”来找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老师的手里握着一支皇家暗探,那块玉符就是调动皇家暗探的令牌,而老师也是皇家暗探的统领!” “老师的意思估计是想将我推荐给皇上,继续暗中掌管这块玉符,不过我并不想,所以一再推拒!” ““龙纹玉符”被很多人觊觎,因为皇上的探子遍布各地,消息也是最全面的,可这毕竟牵扯皇家秘辛,我从来没有想过接手!” 李心慧闻言,将手中的小插屏放回原位! 齐伯父并非真的致仕,也就是说,他是皇上的近臣! 怪不得他知道张金辰起复会对青云不利! 还有青云试卷被换的事情,以及现在希望青云入仕的迫切! 青云没有任何背景,跟皇上也沾不到边,所以齐伯父是想举荐青云顶替他的位置! 可那么重要的玉符,当初竟然落在青云的手中! 若是青云推拒,齐伯父多少都会受到皇上的苛责! 甚至于,迁怒到青云的身上! 皇家秘符,被外人所见,所知,当那个人不可能靠拢的时候,那便只能……除去! 李心慧的眉头皱了起来,当今圣上虽然是一位明君,不过往往正是这种明君,拧得清楚,什么时候,该下狠手! 齐伯父的担心是对的! 青云,必须入仕! “既然已经见过了,摸过了,除非这玉符你接不下,否则齐伯父根本不可能跟皇上交代!” “他既然是暗探统领,想必云鹤书院就是他蛰伏的地方!” “青云,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等到我们从陈家村回来,你最好还是跟齐伯父好好谈一谈!” 李心慧认真道,脸色异常严肃!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件事很重大,所以之前都没有想过要告诉她! 可是老师竟然透露出来,这其中的用意,难不成真的只是希望他去入仕? 还是有别的用意? 陈青云皱起了眉头,心里总感觉有几分不安! 但愿是他多想了! “老师这么多年对我一直很好,当初虽然事出突然,可我相信老师心里有分寸的!” “回来以后,我会跟他好好商议的,暗探统领必须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我只是老师的徒弟,所以我觉得这只是老师的一厢情愿,也许皇上早有人选!” 这个问题像是一个圆,从那个方向入手,像如同汇入其中,没有找到突破的口! 李心慧之前就猜到是一方神秘的势力,只是没有想到,这方势力竟然是当今皇上的! 也难怪齐伯父如此谨慎了! 不过这件事的起因也是因为她,青云如今不想入仕也是因为她,说来说去,都像是因为她才惹出来的祸端一样! 李心慧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觉她和青云当真是波折不断! “没有想到你这么能干,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抢手了!” “看来我要买跟绳子拴住才行了,不然一不留神,就被别人抢走了!” 李心慧苦中作乐地调侃道,还故意抓住他的双手捏了捏! 陈青云原本那点紧绷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好笑地看着她将自己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然后紧紧地抱住! 他心情好地把长腿往她面前一伸,然后玩味道:“我觉得这个抱得劳一点!” 李心慧看着他修长紧实的大腿,忽然有一种,手痒痒的感觉! 她立即放开他的手抱上去,那长腿上的肉紧实有力,弹性十足,她忍不住摸了一把,然后抬首看着他道:“呃,我想抱上去一点!” 陈青云:“……” 他的嘴角下意识抽搐几下,想把腿伸回来了,可是她不让! 她一个用力,他立即身形不支地往前扑! 她看准时机,翻身往旁边一躺! 在他愕然万分的时候,长腿绕过他的身侧,立即往前一迈,大步流星地往案桌上扑了过去! 陈青云转头时,只见她扑到桌边了! 厚厚的书籍被她掀到一边去,她拿着那一叠不算厚的漫画,笑得无比奸诈道:“哈哈哈,小样,这下我看你怎么藏!” 陈青云的额头布满黑线,脸色绷得紧紧的,却透着一股无力维持形象的徒然! 他往后一跌,彻底瘫倒在罗汉床上! 书房外,好似巡逻一样走来走去的萧泽和萧沐表示,夫人的笑声让他们身心一惧。 好同情公子啊,他们在心里为公子默默地点了一根蜡烛! 远处喝茶的余江被呛住了,可是忍着不咳嗽,面色都青紫涨红了! 这一天天的,把他们虐得够呛! 可书房里紧接着传来一阵毁天灭地般的魔性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 “青云……你……啊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陈青云:“……”不就是床戏漫画,有什么好笑的? 萧泽:“……”这是公子技术不到位? 萧沐:“……”咳咳,公子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余江:“……”夫人的笑声不可描述,简直就是想让他们全都去趴窗的节奏啊! 书房内,李心慧拿着陈青云画的漫画笑得直不起腰来! 她发誓,这是她见过最逗,最逗,最逗的漫画,没有之一! 陈青云已经用窗边的大迎枕把整张脸都盖住了,却还是听到她在耳畔强忍着笑意道:“什么叫做停不了?” “一夜到天明!” “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可以直接犹梦死啊?” “你这一看就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吧?” “而且男子第一次都是……不尽如人意的……哈哈哈!” 李心慧当真是太高兴了,尤其是青云画的漫画,那被子滑至腰际,露出里面两个交叠在一起的人影,其实只露出一个女子的面孔和青丝,连个胸都没有露! 哈哈哈,下面女子还配文:“相公好厉害!” “噗……” “哈哈哈哈……” 李心慧再次喷笑,手中的漫画都被她捏变形了,可是她却怎么也忍不住! 十六岁的少年,画床戏,竟然是这样的画风,这么夸张的说辞! 原谅她,被雷到了! 罗汉床上的陈青云忍不了了,他将手中的大迎枕对着她扔了过去! “不——要——说——了!” 他气得浑身哆嗦,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恨出天际! 他恼羞成怒地瞪视着她,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紧握成拳! 一下子从那罗汉床上站起来的时候,李心慧还以为他会来打她! 结果,某人就那样赧然,羞恼,窘迫地怒视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水润眼眸里,还透着一丝倔强和委屈! “有本事,你教我!” 他吼道,牙齿下意识咬在下嘴唇上,那“娇柔造作”的小模样,叫李心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觉得口干舌燥的,心悸得很! “你是说真的?” 她问道,把漫画放到桌面上,向他走了过去! 陈青云见她真的过来,有些慌张地往后退,结果身后的位置退无可退,他立即跌到在罗汉床上! “不要,我是说假的!” 他慌张道,一时间腿软到连站都站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 李心慧见他那慌张的小模样,当即双手叉腰,笑得欢畅又得瑟! 好似,又一次捉弄到他一样! 而好不容易撑着身体起来的陈青云,却再次跌了回去,心塞地闭上了眼睛!脑门上写了:本人已猝! 第三百五十一章 教他画 李心慧见他那大受打击的样子,当即凑上前去! 她挨近他的身体,然后用手拍了拍他的大腿,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道:“哎,这都是谁跟你说的啊?” “起起伏伏停不了,还一夜七次到天明!” “哈哈哈,一听就知道是瞎吹的!” 陈青云一口老血更在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眼皮抖动几下,嘴角绷得紧紧的,就是不说话! 李心慧坐到他的身边,捏了捏他的下巴! 嗯,下巴很好看,皮肤很细滑!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不爽地绷着呢! 呵呵,她觉得他好可爱! 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教他! 哈哈哈哈,李心慧第一次觉得他竟然还满放得开的! 那写出来的那些话,应当是他心里话吧! “青云,害羞了?” “别介啊,不要我给你补补课?” “洞房花烛夜的留白,还是我来写吧!” “你想不想看,我会写什么?” 李心慧诱哄道,她闹也闹过了,笑也笑过了! 可某人似乎内伤,已经不想理会她了! 李心慧也不在意,她往案桌上走去,然后低头俯身,开始画漫画! 一样是洞房花烛夜,一样是他漫画中的人物! 不过她画得更为精细,比如,肌肤相亲的唯美,长腿交叠的暧昧,以及男人背脊的性感,女人仰着天鹅颈般的沉醉...... 她还细微地画了女人似有几分难耐,几分痛苦,几分渴望的表情! 而女人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泄露了一丝紧张! 而男人的猿臂蜂腰,以及长腿,醉人的亲吻都透着一股雄性的占有欲,那种性感到爆棚的背部轮廓,好似瞬间将人带入到一段床戏当中! 而她圈出来的留白,也开始填了! 女子:“嗯嗯......够了!” 男人:“才刚开始,怎么够?” 这话配着女子沉醉其中的面孔,一切显得顺理成章,欲迎还拒! 而男人胳膊上展现的肌肉线条,性感完美,展现一种勃发的力量,叫人心生旖旎之念! 留白处的话,好似能够让人感觉到一场男女之战的对峙,以及男人内心那点坏坏的痞性! 陈青云自她埋首在漫画中就走过来了,他低头看着一张完整的漫画在她的手中成形! 那里面所传达的情欲,比他之前浅薄的要好太多了! 他感觉身体里窜动着无法压制的欲火,隐隐的,他的身体紧绷起来,连眼眸都带着簇簇幽光! 可她丝毫不觉,抬头的视线扫向罗汉床,好像还想找他过来看一看! 结果,那罗汉床上空空如也! 而她手中的漫画,却突然被身后的一只手给抽走了! 她转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陈青云,嘴角噙着一丝宠溺的笑容! “呵呵,我以为你要害羞到晚上呢?” 她调侃,笑得如沐春风! 陈青云斜倪了她一眼,握着漫画的手一紧,舍不得放下了! 这样唯美又性感,惹人心头抓痒,欲念难耐的漫画,他很喜欢! “教我画!” 他收了她的那一副,然后坐下来,占了一旁的位置,十分傲娇!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着,眼眸忽闪,好笑道:“那你先说,是你的好还是我的好?” 陈青云头也不抬,认真地辩解道:“各有各的好!” “你这个情欲太浓了些,我那个是一股清流!” “哈哈哈哈哈哈......清流.......” 李心慧大笑,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什么清流,不过就是没有实战经验而已!” 陈青云闻言,眉头狠狠地抽动几下,他转头,眸光幽幽暗暗地盯着她瞧,半响,只听他清冷道:“你有实战经验?” 某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的嘴巴还是张开的,愕然又带着羞窘! “当然......” “嗯——”陈青云皱了皱眉头,眼眸中的光芒瞬间敛聚,犀利无比! 李心慧就像是被他用针扎破的皮球,瞬间就泄气了,软软地矮了半截! 她略有几分不自然地低下头,移开视线道:“当然没有了!” “不过我听说过!” 陈青云瞅了她几眼,随即冷哼道:“听谁说的?” “我看春宫图都没有你这个引诱人心!” 陈青云桀骜道,还是瞪视着她! 她眼眸一闪,他就知道她瞒着他!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跟别人有什么,可这种私密的暧昧举动,她竟然一清二楚! 而且连其中的对话都可以窥探一二,这让他的心酸的,都跟老陈醋泡了几年的一样了! 陈青云气闷无比,各种不爽都表露在脸上! 可李心慧却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不放,惊讶愕然道:“你这么小竟然在看春宫图?” 陈青云立即黑脸! 他哪里小了? “很大,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怨念十足地盯着她的眼眸,恨不得将她瞳孔里的光芒都收拢而去! 李心慧冷不防他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她的喉咙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道:“青云,你变坏了!” “嗤!”陈青云嗤之以鼻! 他早就变坏了! “不是你一手所教吗?” “我以为你早就深有体会!” 李心慧:“......” 哇塞,青云这样竟然有别样的魅力! 渍渍,瞧那下巴抬起的弧度,瞧那桀骜不逊的眸光,瞧那一脸我坏我骄傲的神情! 这小样,简直坏到她心里去了! 李心慧冷不防一下子抱着陈青云的额头,轻啄一口! 陈青云原本绷着的脸突倪地红了起来,瞪着她的眸光也开始闪烁着,透着一丝甜蜜的羞涩! 这转圜的速度,尼玛,她不佩服都不行了! 李心慧往后退了两步,跟研究新大陆一样研究陈青云! 陈青云原本涨红的面容变得青紫,用无法言语的眸光正在愤恨地看着她! 李心慧暗暗笑着眯了眯眼,突然发现她竟然可以随时影响青云的情绪! 这可真是新鲜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我的眸光,像是把我扒光一样!” 陈青云控诉道,他已经欲火焚身了,她还在挑逗! 知不知道,他也有放纵自己的时候! 气死他了! 李心慧继续盯着他瞧,偶尔还渍渍两声! 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陈青云心焦如火,气息如雷,恨不得跳起来一把将她抱到床上去为所欲为! 可那也只是想一想而已,事实上就是,他受不住她那火辣辣的专注眸光,慢慢地背过身,找一个地方冷静冷静! 李心慧:“......” 不给看了! 不过背影也好看,背着她的时候那么有力! 李心慧:“青云,你那春宫图放在什么地方了,拿出来我们研究一番!” 陈青云:“......”突然想昏倒是肿么回事? 李心慧:“其实这种图讲究的就是半遮半掩,给人留有一定的想象空间!” “不如你脱了衣服,我教你画什么地方最吸引人!” 陈青云:“......”感觉好热啊,真想脱衣服肿么办? 李心慧:“青云啊,其实美色误认不分男女的,我觉得你可以下一次你可以画一本富公子跟戏角的断袖之爱,那种才是真正的经典啊!” 陈青云:“......”靠,刚刚竟然想画元昊和玉衡,苍天,他一定是疯了! ......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你想画这种我教你,但是可不能再看春宫图了!” “那东西你自觉交上来,还是我自己搜?” 陈青云:“......” 书房就这么点大,他的习惯她一清二楚! 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她教他画这种的话,是不是可以再学到一些深入的本领呢? 陈青云细细思量着,随即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定能学到,她一向不吝赐教! “好,我给你!” 他转过头,眸光平静地看着她!不过那深幽的瞳孔里,却忽闪忽闪的,似乎蹿起烽火般的灼热! 第三百五十二章 忍无可忍 陈青云去书架的后面,拿出一个书盒! 里面零零散散地放了几本书! 李心慧走过去扫了一眼,当即嘴角下意识抽动起来! 《欲女心经》《御女宝典》《春宫秘闻》《两女伺夫》...... 李心慧挑起了其中的《两女伺夫》,看着陈青云道:“你喜欢这个调调?” 陈青云扫了一眼,面色无波无澜地摇了摇头! “都是准备拿来画些暧昧的篇章用的,我让萧泽帮我去买的,只看了一本《御女宝典》。” 好吧,看他这小样也不像是深涉其中的! 她将整个书盒都盖起来,光明正大地抱到一边去! 据说古人在这方便颇有心得,她准备晚上回去的时候,挑灯夜读,仔细研究! “要不,我让萧泽拿出去转卖了吧,听说都是孤本,挺值钱的!” 陈青云出声道,好似根本一点都不留恋!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她还没有看呢? 看了好的也要收藏! “不用了,就算要转卖,我也会安排!” “你不想学吗,我们现在开始吧!” 李心慧认真道,开始摆出了纸笔,准备教授! 陈青云的心里也产生了一丝丝期待! 她端了凳子坐到他的身后,呼出的气息就散落在他的颈边! 热热的,痒痒的,心里那些渴望像是泄洪的潮水,起起伏伏,几次都差点将他的理智淹没! 李心慧在他的身后指导,很认真地说出他的不足之处! “女人的面容不一定要画得很美,但是一定要有一点微微痛苦,但却透着一丝渴望!” “男人一定要画得线条流畅,手臂的力量,腿部的力量,腰部的力量,反正就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干力气活!” 陈青云:“......” 心里那点欲念,嘭的一声,浇了一盆凉水! 力气活啊? 好特别的形容词!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着,下手的力道突然就画出了波浪线的弧度! 她看了,立即皱着眉头道:“胸部才是波浪线吧,你这肢胳膊要重画!” 陈青云:“......” 他竟然无言以对! “嗯,脖子要往后仰,表情要难耐,红唇微张,好似呻—吟!” “尤其是手,可以画插入男人的发间,那样也会比较带感!” “或者抱着男人的腰,那样也感觉非常火热!” 陈青云:“......” 快要画不下去了! 刚刚压下去的欲火又蹿了起来,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他已经几欲压制,偏偏她还在耳边继续道:“嗯,可以把女人的腿画长一点,不过不一定要全部都露出来,比如被子的一角,窥探一方春色就行!” “男人的手也可以攀附在波浪线上,要以握住的那种手势啊!” 陈青云:“.......”无法忍了! 他突然放下笔,转身,一下子就封住了她的口! 他的手有力地揽住她的腰,用力地按向他的身体! 他的灼热,他的渴望,他的急切,青涩的欲念最是恐怖的! 因为,无法阻挡! 李心慧睁大的眼睛闪过一丝愕然和呆愣,可是他却不允许她有一丝拒绝的机会,他的吻顺着脸颊往上,然后落在她的眼睛上!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却迎来他更加凶猛的亲吻! 他反背将她压在条案上,他俯身下来,到处点火! 条案咯着她的腰,她抗拒地摆动着! 上面的书籍,笔墨,宣纸,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伴随那暧昧的轻哼,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炙热无比,直线飙升! 书房外! 萧泽和萧沐一本正经地守门,那气息轻得像是天空落下来的羽毛! 或者说,连呼吸都停顿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兴奋和激动! 远处喝茶的余江表示,幸亏茶凉了,不然估计还真喝不下去! 青鸾从内院蹿出头来,疑惑地看着萧泽和萧沐道:“公子和夫人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吗?” 萧泽看了看天,守着门不动! 萧沐的嘴角抽搐着,轻功一跃,立即拽着青鸾就往内院走,便走便道:“早就回来了,不过现在他们有事,不能被打扰!” 青鸾疑惑,什么事情还不能被打扰! “吃晚膳了!” 青鸾出声道,饭菜都上桌了! 萧沐闻言,一本正经道:“给公子炖汤了没有!” 青鸾:“......”不是天天都有汤吗? 《食香阁》就在前面,想吃什么汤过去盛就是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青鸾问道! 萧沐:“呵呵,好事!” 青鸾:“......”当她没问吧! ...... 书房里,衣衫半解,罗裙已松的某人正缩在案桌下面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含羞带媚,略受惊吓地盯着钻进桌角,一副想吃掉她的青云看,十分警惕! “别闹了啊!” “再闹该出事了!” 陈青云看着她略带慌张的眼眸,以及狼狈的自己,靠一只案脚坐下,有气无力地轻叹道:“已经出事了!” 李心慧闻言,面容红得滴血! 他的手,宛如一条游龙! 她的衣衫罗裙都 差点被解开了! 要不是他太过激烈,手指太过用力让她猛然疼醒! 估计两个人都要在案桌上荒唐地玩耍一次了! 她的手覆自己的面孔,想要静一静! 能够忍住,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的那种横冲直撞的激烈,像是一把火,忽然就将她这些年所有的欲望都烧着了! 那么灼热,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没有完好的地方! 烫得她微微卷缩着身体,难耐地抱着他的腰身! 这还有什么脸啊? 她靠在一旁小憩,慢慢平缓心情! 陈青云也好不到那里去! 准确来说,比她还惨! 可是他却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苦闷! 那一副图他应该收起来就算了! 不应该说要学的! 她是他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描述那些动作,他很快就想到,是他和她在一起! 他们亲密无间地缠在一起,那种悸动的美妙,叫他幻想一刻都觉得是幸福! 缱绻不舍的后果是,自己自以为是的理智,土崩瓦解! 在她面前,他已经从青涩稚嫩的家伙,变成了一个被情欲操纵的狂徒! 陈青云想着,也没有脸见她了! 他低垂着眼睑,有些痛苦难耐地靠着,脑海里空白一片,嘴巴很干,喉咙也是火辣辣的! 不知道说些什么? 半响,两个人的情潮退去! 她感觉身体有点凉! 两个人跟孩子一样,在案桌脚下,也不知道是想躲谁? 她率先从里面爬起来,然后把罗裙的带子系好,还有衣襟的,盘起的发丝和掉落的发簪等等! 半响,她整理好后,看着不好意思出来的青云,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她装作没有看到他伸出来的大长腿,轻咳一声道:“咳咳,那个,我觉得你天资极高,所以就不需要我教了哈!” “你也别琢磨了,继续你的清流吧,你的那个好看!” 案桌下的陈青云脸色黑了一下,知道她要走了! 他想爬起来送一下,可是又觉得脸烧得厉害! 最后决定装死! 听到关门声以后,陈青云这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他刚刚站直身体,还在揉了自己僵硬的脸,只见她又忽然推门进来! 她愕然地看着他把自己的脸蛋揉得萌萌哒,忽然有一种,自己辣手摧花的错觉! 她的眼眸有几分慌张,脸色也更加红润,她望着地上散落的书盒和好几本春宫图! 当即一边快速捡起来,一边道:“呃,我是来没收这个的!” 她说完以后,当即抱着书盒逃之夭夭! 陈青云看着她因为跑得太快,差点被门槛绊倒的身影,嘴角下意识抽搐着,眼眸闪过一丝轻快的笑意! 看来,她也确实被吓到了!陈青云的手指落在红唇上,眼底的笑意更浓,瞬间恢复了不少元气! 第三百五十三章 剪青丝 这一夜,陈青云和李心慧睡得都有点早! 天色灰麻时,他们就已经从定南府动身回陈家村了! 两个人都决口不提昨晚的事情,以免对方尴尬! 直到太阳高照,暑气来袭,午时的树影落在车顶,陈家村的村头才慢慢出现在眼前。 去年因为大旱蝗灾,族老和里正心焦如焚,老了许多! 不过有《食香阁》和云鹤书院帮他们撑着一点,好歹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因此知道陈青云带着陈青山的尸骨回来入葬归土的时候,几乎整个陈家村都出动了! 李心慧穿了一件素麻的白色褙子,上面没有刺绣,滚了一圈同色的边,看起来到有几分精致的美感。 这两年她的身材匀称苗条,聘婷而立的时候,像是山间的空谷幽兰,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疏离的气场。 青黛和青鸾将买来的食材,以及准备好发的辛苦钱都交给了里正和族老的夫人! 然后陪着夫人上山,来到了陈家的墓地。 陈青云早就来了,身边跟着萧泽,萧沐,余江,还有村里帮忙归土的村民! 他们看到李心慧也来的时候,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能跟三年前小寡妇相提并论! 她的话还是不多,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干活! 可是她的眸光却显得犀利,让他们都如锋芒在背,略显几分不自在! 精致的轮廓,漂亮的眉眼,娇嫩的红唇,十指青葱,散发着阳春白雪般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心头一动,只道是富贵养人,如今人家早已今非昔比! 周围的谁出来,不都是恭敬地唤一声:陈夫人! 这两年村里若不是青云暗中照拂,哪有如今的太平日子! 就连陈地那两个孩子,人家也不计前嫌,收养了去! 族老一开始还不放心,让陈赖皮带着去看了一眼! 结果那个宅院又宽又大,好多没爹没娘的孩子都在读书习武,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人教,不比继续留在村里长大,日后当地痞流氓强? 把之前的衣冠冢挖开,然后将里面的棺木移出来! 再将现在装有尸骨的放进去,厚重的棺木落到实处的时候,发出闷闷的声响! 李心慧往前一步,对着陈青云道:“先别钉,有些东西,我想给他!” 陈青云的心里闪过一些异样,他猜到是什么了! 只见她从青鸾的手里接过一个盒子,然后靠近棺木! 余江和萧泽把棺木打开,她走过去,低头去看! 周围的人下意识移开眸光,陈家村的村民们都有几分触动! 时间都过去五年了,可从一开始大家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看着这所谓的望门寡。 可谁知道,人家愣是伺候了婆婆过世,照顾小叔长大,还将《食香阁》开到定南府无人不知,就连县城的陈记招牌都挂了好几个了! 只能说陈青山没有福气吧,这么好的媳妇,自己却先走一步! 里面的骸骨被侵蚀得有些厉害,上面还有深深的刀痕,那么多伤,致命的却在颈骨,可见当时那场战事的惨烈。 “你们都去一旁歇息吧,我想再跟他说两句话!” 李心慧眸光扫视在周围村民的身上,他们便自觉去远一些的地方休息,刚好大家都挖得累了,看见李心慧竟然不怕尸骨,自然也有几分敬佩肃然之情! 他们走了以后,李心慧看着身后的陈青云他们,出声道:“你们也去吧!” 萧泽他们立刻消失,可陈青云却还一直杵着不动! 李心慧抬首看他,轻笑道:“我就是想跟他告别而已!” 陈青云闻言,嘴角动了动,深邃的眼眸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随即转身慢慢移开! 他知道有些回忆,是他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 陈青云走到略微高耸的坡道上,那里可以看清楚她的身影! 他看到她放下盒子,从那盒子里面竟然拿出一把小剪刀! 乖乖,陈青云看得心头一震,眼眸瞬间撑大,嘴角微张,脚步下意识往前移! 可他刚刚往前跑了步,只见她用那剪刀从头发上剪了一缕下来,然后放在盒子里!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的时候,陈青云慢慢往后退去! 周围的人也都看到了,眼眸忽闪,心里都闪过一丝动容! 李心慧只是想以慰陈青山在天之灵,青云他们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陈青山在天有灵,也是知道的! 她将剪刀收起来,看着盒子里的玉佩,簪子,青丝,然后轻声道:“我相信你对她的感情是割舍不下的,她对你也是如此!” “三尺白绫断裂的时候,她就已经走了!” “如今,希望你们在下一世圆满吧!” “青山,我不是她,这缕青丝就当还了这么久,背负着你未亡人的身份!” “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半点瓜葛了!” “希望你早日安息,寻到你心爱的她!” 李心慧说完,将盒子放进棺木里去! 陈青云远远地看着,她做完这些以后,然后拿着剪刀慢慢转身! 他一下子就从那坡道上奔了下来,然后冲到她的身边! 李心慧就感觉他来势汹汹,尚未反应,手中的剪刀便被他夺了去! 他看着她截断的发丝,眼眸晦暗不明,似有几分沉痛之色。 李心慧微微眨动着眼眸,想要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外人的眼中,我始终都是他的妻子。” “那缕发丝,算是对他的一个交代!” “希望他能早日安息,能够寻在下一辈子,寻到他的挚爱!” 陈青云知道她做什么都不过分,可是他心里难受! 酸涩闷痛,无法言表! 他将手中的剪刀握得紧紧的,然后侧身,负手而立道:“我只是怕你会做傻事!” “剩下的我来办吧,你回老宅休息!” 他道,声音有些低沉! 李心慧知道他有些难过,不过这里人多,她也不好安慰!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也要给爷爷奶奶,爹娘上柱香,磕几个头啊!” 她道,随即吩咐青黛和青鸾拿了香烛纸钱,往一旁的墓地走去! 陈青云转头,只见她淡淡地笑了笑,温婉动人的样子! “嗯,也好!” “不过等会我过来跟你一起磕!” 他认真道,从她的语气中,隐隐探到一丝安慰的柔情! 李心慧颔首,两人分开行动! 陈青云指挥大家钉上棺木,然后填土,包坟! 李心慧跟青黛他们将带来的贡品全都摆上,然后点蜡,烧香,烧纸! 如同清明节她来祭奠那般! 李心慧的记忆里,陈家的长辈都是和蔼慈祥的! 陈家早些年在陈家村算是极有门面的人家,可惜败落了! 不过青云如今立起来了,陈家老宅也欣欣向荣,重复往日之景! 村里的人现在说闲话的少了,帮忙照看邻里的多了! 等到陈青云那边忙完,两人一起给陈家的长辈们磕了头,那齐齐而拜的背影,像极了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陈家村的村民们下意识移开眸光,心里免不了又是一番轻叹! 这叔嫂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无子嗣在身,成日出双入对,难免会被别人误会! 他们村里的人是不说些什么了,可是谁都知道,《食香阁》是青山家的一手开起来的! 现在陈家富裕了,可说闲话的却绕回青云的身上! 青山家的想要改嫁,外面的人那一个不是闻风而动? 守了这么几年,无儿无女的,也够了,谁也挑不出什么话来说! 可这放不放人改嫁,看的还是青云的意思,所以外面才会有人猜测,青云贪图银钱,不肯放寡嫂改嫁的流言! 放了鞭炮以后,大家便回村了!这一夜,他们都住在了陈家村! 第三百五十四章 她比前程重要 清静的夜晚,李心慧陷入一片暖洋洋的梦境里! 没有压抑,没有痛苦! 只有浸泡在幸福里面的暖意! 她梦见韩越 一直看着一扇高高的门! 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门后去,然后是美丽的香槟玫瑰,一簇簇地,到处都铺满了! 忽然,那扇大门打开! 一大群人拥簇着,一位美丽的新娘缓缓地走来! 她的眼眸那么明亮,那么璀璨,娇羞的面容透着幸福的红光! 交叠的双手美极了,却隐隐看得见,有一道凸起的疤痕! 那是她自己的手,她不会看错的! 李心慧觉得心里堆满了幸福和愉悦,她忍不住想哭! 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圆满! 她微微哽咽着,在看到那对相似而笑,含情脉脉的俊男美女,忽然有一种放下的感觉! 在一片掌声里,他们相拥亲吻,得到了一片祝福! 而她站在远处,看着闪光的那道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 李心慧醒来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痕! 她摸了摸枕头,湿湿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哭了多久! 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然后点了油灯! 昏昏暗暗的房间早就重新翻修过了,柜子,桌子,梳妆台,还有屏风等等! 如同定南府的宅院布置,只不过是这里的房间稍微窄了一点! 李心慧爬起来,喝了一口茶水,平复着心绪! 她看着外面已经灰麻的天色,穿上了厚实的褙子,推开房门出去! 长廊里的光还是很暗,可足够她熟悉路况,走到院子中间! 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陈家老宅同时睁开眼睛的人有几个! 可紧接着推开门的,却是陈青云! 青丝结发,但求来生! 他自从山上回来,人便一直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几次惊悸醒来,像是整个人突然堕入深渊一样! 后来他索性懒得睡了!爬起来,轻靠在床榻上! 所以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就动了! 他从床榻上起来,透过窗户,看到她走到院中! 她伸了伸了懒腰,似乎睡得不是很好! 李心慧察觉陈青云也起这么早的时候,愕然地盯着暗影中走来的他,狐疑道:“哦,你也没有睡好?” 陈青云颔首,呼吸着晨起的清冽气息! “天亮吃了早膳就回去了,马车上可以补觉!”她道,心里盘算着,有没有必要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毕竟她背负的这个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 陈青云见她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反复让他纠结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 “你是想跟大哥说,你许他下一辈子吗?” 呃? 李心慧愕然,没有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件事! 想到自己的梦境,她点了点头道:“如果真的有下一辈子的话,我想是的!” “但那是下一辈子的事情,跟我们现在无关!” 无关吗? 陈青云在心里苦笑一声,怎么会无关! 证明她心里最爱的人还是大哥! 那他算什么,替代品吗? 下一辈子,她许给了大哥! 一个人要有多爱一个人,才会许下下一辈子! 更何况,她分明说过,她心里的人是他! 陈青云发现自己也有陷入魔障的时候,反复思量,反复确认,反复试探! 他其实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理智,他就不该问! 也许她许给大哥来生,今生便可以了问心无愧地跟他在一起了! 之前他还沾沾自喜,自己诱惑到她! 可是现在他却身冷心疼,他已经不确定自己对她来说,是不是心尖上的爱人! 他就像是一个后来者,鸠占鹊巢,自以为是! “我以为,你下辈子也想跟我在一起!” 他略带几分自嘲道,情绪很低落! 李心慧看着他寂寥的神色,眉头下意识皱起! 清晨的风凉,他穿着单薄的长衫紧贴在身,已经比她高了,身姿挺拔地站在她的身边,像芝兰玉树般耀眼! “回去的时候,我跟你细说吧!” “人能掌握得了一世情缘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必要奢望那么多,看不见,摸不到的虚幻之景!” “青云,我们能珍惜的,唯有眼前人!” 李心慧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失望! 青云对于男女之情,深切渴望,好似留不得一丝瑕疵! 这样的感情,让她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陈青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性格相差甚远! 他在乎的人,恨不得融到心里去,不似她能有淡然如风的时候! 她越冷静,他的心就越慌! 一缕青丝而已,怎么就让他这么不安心呢? “好,我们回去再说!” 他妥协,也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 回城的时候,陈青云和李心慧是分开坐车的! 因此一路上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话,他们都想静一静,想一想! 可谁知的,回去的当天晚上,齐瀚把陈青云叫去了,并且一去不归! 北苑中的园林堪称一绝,四周层层相叠,让想要窥探的人,视线根本渗不进去! 陈青云原本对于老师所说的事情兴致就不高,还频频走神! 说了半天的齐瀚“嘭”的一声,将茶盅狠狠地放在茶桌上! 陈青云抬首看了他一眼,冷戾的眼眸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那脸色紧绷得跟铁块一样! 陈青云能够理解,低头,敛神,认真道:“我心意已经定了,老师不必再劝!” “哼!”齐瀚冷哼一声,盯着他那漠然的面孔道:“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入仕,定亲,常驻京城!” “定南府的这一切我都会帮你照料,你只需要一步步强大,能够跟张金辰一样,有屹立不倒的本事就成!” 陈青云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了! 当即便起身,准备回去! 结果那身形刚刚一动,齐瀚的一个茶杯就砸在了他的脚下! “嘭”的一声,书房里顿时一片安静! 陈青云见着溅湿自己鞋袜的茶水,弯腰将上面的茶叶抹去! 然后还准备走! “站住!” 齐瀚呵斥道,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戒尺,狠狠地抽在陈青云的身上! “我打死你这个不进,不成器的东西!” “好好的前途不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哪个蠢学生像你一样,怎么说都不听?你是不懂呢?还是故意跟我作对呢?” 齐瀚气得头疼,胸闷,身体发颤! 他最骄傲的学生啊,他常常想起都会暗暗得意的学生! 竟然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陈青云看着老师过激的样子,任由他打! 戒尺抽在皮肉上的感觉,还是很痛的! 可是他连哼都懒得哼,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齐瀚气得半死,知道不出狠招,他是不会听话的了! 只听他道:“你若是不入仕也行,那先成亲吧!” “为师的掌上明珠聘婷性子憨厚,娇俏可人,许与你为妻如何?” 陈青云愕然地回首,尴尬道:“聘婷?” “怎么可能呢?” 齐瀚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不可能呢?” “你们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你年长她三岁有余,正合适!” 陈青云感觉眼睛有点跳痛得厉害,他连忙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老师厚爱,不过聘婷还小,我只当她是妹妹!” 齐瀚闻言,握着戒尺的手一紧,冷声道:“是吗?” “当妹妹的不行,当嫂嫂的就可以!” “陈青云,你的纲理伦常,礼义廉耻呢?” 陈青云的额头突突地跳,眼眸深沉如海,惊起一片暗光! 他看着老师质问的眉眼,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老师知道了! 其实原本就没有准备瞒着他的,也许潜意识里,他最想得到的是,是她的认可! 旁人,就算是老师,他也不曾在意过! “是的,我喜欢她!” “我要娶她,娶不到她我这一生都不会入仕!” “嘭”又是一声巨响! 齐瀚想随手操了一个砚台砸在陈青云的头上! 陈青云站着没动,那砚台将他的额头砸出了一个口子,有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齐瀚看得惊心,却依旧冷脸不理,万分寒心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断自己的前程?”陈青云抬首去擦额头上的血迹,抬首时,眸光执着深邃地盯着老师看,无比认真道:“在我心里,她比前程重要!” 第三百五十五章 青云不见了 “不可能,你们绝对不能在一起!”齐瀚厉声道。 读书人的礼义廉耻,刚理伦常都像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一样,万万不可行差踏错。 青云想要放弃仕途,那是之前,现在绝不可能办到。 “为什么不可能?” “她同意就好了,别的,我不在乎!”陈青云站直身体,轮廓上血迹斑斑,透着一起凉薄的狠辣。 齐瀚顿住,他愤怒的眸光闪过一丝沉痛之意,他知道青云的意思了。“就算你们不惧人言,就算你们改名换姓,可是那是之前,现在西北之行已经暴露你们的身份。更何况,如果你们彻底想要置身事外,皇上那里呢?为师三年前就已经将你举荐上去,你们此次平安归来,实 属大功一件,只有你答应掌管龙纹玉符,有皇上在背后做靠山,你便是稳稳地往上升。” “如果你不答应,也不入仕,那你跟心慧就危在旦夕了,到时候性命都没有了,更何谈其他?”齐瀚谆谆教诲,权衡利弊地说给陈青云听。 可陈青云依旧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入仕了,诸多口诛笔伐,全都对准她去。 在这件事情上,他绝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老师知道,我本就一无所有!” “名利地位于我来说都像是天边的浮云,唯独只有她,我不能放弃!” “就算是危在旦夕,我也绝不会去入仕!” “张金辰若是能一手遮天,他尽管来好了!” 陈青云立场坚定,丝毫没有妥协的打算! 齐瀚说得口都干了,心里更是担心他的伤势! 可他依旧油盐不进,这可真是让齐瀚真正急眼了! 他对着陈青云道:“你滚吧,滚得远远的!” 陈青云闻言,看着他背过身,气得浑身发颤! 他捂着受伤的额头,准备出去包扎一番再回去! 要不然她知道,该着急了! 陈青云前脚刚出书房的门,“嘭”的一声,后面就有人劈晕了他的脑袋! 那人也没有任由他倒地,还是扶着他软下来的身体! 齐瀚从书房里走出开,扶着陈青云的人立即颔首道:“主子!” 齐瀚看着寂寥的夜色,背在身后的手暗暗握成了拳头! 他看了一眼陷入昏迷当中的陈青云,惆怅道:“帮他包扎以后,送去训练营吧!”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脚下轻点,带着陈青云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摇晃的树影归于平静,齐瀚收回眸光,轻叹道:“青云,不要怪老师。” “除非你真的不成才,否则皇上选定的人,还没有人能逃得了的!” 重情并不是什么坏事! 可叔嫂成婚,在大周的官吏当中,还真是闻所未闻! 齐瀚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件事,他还是压一压好了! 不然皇上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 陈青云不在,李心慧占用了他的书房,认真地在画着她异世还魂的漫画! 一共是三张! 第一张,她房梁上悬挂的女子,身体的魂魄飘然而出,同一时间,有一共新的魂魄进入了她的身体! 第二张,她跌落在地,飘出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而此时有一位少年破门而入。 第三张,她靠在床榻上,刚刚醒来,而他端着汤碗,掀帘而入。 ....... 如果他能够明白她的用意,那么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如果他不明白,那就当她画着玩吧! 从头到尾,她没有在留白处写一个字! 余江在北苑守到天明,结果还是不见陈青云。 最后齐院长告诉他,陈青云已经闭关苦读,不方便再回去的时候,余江眼眸微动,心里渐渐下沉。 他在北苑找了一圈,找不到人以后,立即从北苑回来。 李心慧还伏在书房的条案上睡觉,她等了一夜,天明十分才沉沉睡去! 余江来的时候,萧泽和萧沐在院子里晨练,见他面色紧绷地走进来,下意识停住所有动作! “余大哥,怎么了?” 萧泽问道,他探头去看,发现公子根本没有回来! 余江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出声道:“公子可能出事了,夫人呢?” “这件事必须先回禀夫人!” 萧泽和萧沐闻言,面面相觑,惊诧地看着余江! 去一趟北苑? 出事了? “夫人在书房,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沐出声道,公子要是出事了,那他们可真惭愧! 昨晚他们还睡得踏踏实实的呢! 余江也说不出来,不过他知道公子有多在乎夫人! 就算是要闭关念书,也不可能就这样撇下夫人,一声不吭就走! 更何况,公子昨晚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 “先见夫人,这件事很蹊跷!” 余江认真道,往书房走去! 萧泽萧沐连忙跟上,开玩笑,这种重大的事情,他们根本不可能坐得住! “咚咚”的敲门声很急! 李心慧猛然惊醒,第一时间以为是青云,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 这是青云的房间,他进来一般就直接进来了! 李心慧揉了揉眼睛,上前去开门,而这空挡的时间,房门再次被敲响起来! “咚咚咚!” 李心慧眉心一跳,布满血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暗沉! 她打开房门,只见余江,萧泽,萧沐都聚在门口,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余江,简直可以用冷硬来形容! “这么早,出什么事情了吗?” 李心慧侧身,让他们进了书房! 萧泽随手把门关上,这个时候,只听余江道:“公子昨晚根本没有出北苑,可是今早齐院长却跟我说,公子要闭关苦读,暂时不回来了!”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暗暗在北苑找了一圈,连夫子小院都找了,可是没有公子的踪迹!” “而且我看北苑那些散漫的护卫,好似故意让我去找的,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公子已经不在北苑了!” 李心慧闻言,眉头拧成一团! 如果齐伯父出面说了,而且北苑也找不到! 这显然是他把青云隔离到某个地方去了! “先别急,我去问问看!” “齐院长不会把青云怎么样的,不过青云肯定是被强行带走的!” 李心慧说完,匆匆洗漱一番,带着青黛和青鸾就上门拜访了! 可北苑守门的小厮表示,齐院子出门访友去了,根本不在北苑! 这是推脱之词,李心慧知道,是齐院长不想见她! 显然,她跟青云的事情,齐院长已经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青黛看着低垂着头,暗暗思附的夫人,轻叹道:“要是齐夫人在就好了!” “夫人,我们去找郡主商量吧!” “郡主出面,齐院长怎么也要给几分颜面的!” 李心慧摇了摇头,齐院长摆明了不想见她! 就算明珠郡主来了,她们也要不到青云! “先回去吧,我写封信,如果青云平安无事的话,我们就暂时不要担心了!” 现在齐院长对待青云的方式,像是家长关孩子禁闭一样! 她贸然去管,到显得突倪! 更何况,问题也许是出在她的身上! 李心慧冷静下来,现在的主要目是确定青云是否平安无事? ...... 齐瀚确实是在北苑当中,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跟心慧开口! 他站在明月楼上,远眺的视线刚好能窥探那熟悉的马车缓缓离去! 不一会,小厮前来回禀! “老爷,陈夫人已经回去了!” 齐瀚闻言,出声道:“她可说了些什么?” 小厮摇了摇头道:“没有,说您出门访友后,她便离开了!” “你下去吧,不论谁来,今日我都不在北苑!” 小厮垂首聆听,随即退下去安排! 齐瀚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没有急匆匆地上门要人,证明心慧还是信任他的! 青云当初不肯用龙纹玉符,是因为害怕他受牵连! 这两个孩子分开来,一个温柔识体,聪慧通透,一个心思缜密,内敛持重! 怎么看都是好孩子! 可怎么偏偏......会喜欢上对方呢?齐瀚有些艰难地闭上眼睛,这一出残棋,他也不知道怎么破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做媒 齐瀚中午的时候收到了心慧的信,无非就是询问青云需不需要带些书本之类的。 齐瀚知道,这是心慧变向在打探青云的安危! 没有贸然上门要人,证明心慧多少还是理解他的做法的! 齐瀚让北苑的小厮去了陈府报信,四个字,“安好勿念!” 李心慧得到消息以后,没有再上北苑,而是将关了门的《食香阁》分店陆陆续续开张! 张家,谢家,柳家,每月都要送账本过来,她很忙,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青云! 齐院长摆明了就要分开他们一段时间,他是青云的恩师,秋闱在即,让青云清清静静读书再正常不过! 她去追问,到显得无理取闹! 日子像是毫无波动的死水,过一天,便少一天。 平静得出奇! 可另外一边,隐蔽的暗探训练营里,陈青云却根本出不来! 那个地方四面环山,悬崖陡峭,到处都是暗岗哨位。 他试过几次,可还未出山林,他又被抓回去! 反复如此,陈青云便知道老师是想彻底绝了他的心思! 他们里面负责训练的暗探教头见陈青云老实下来,便给他搬来了几大筐的书本,笔墨,宣纸。 每日三餐还有人送来,他能看到那些暗探每日训练,潜伏,攀岩,隐匿,轻功,剑术,辨毒,以及人体致命穴位等等。 他们的训练很有章法,让他不知不觉起了一层心思。 既然逃不出去,那还不如趁机学点本事。 反正秋闱之前,他肯定能出去就是了。 暗探教头给齐瀚送来消息时,齐瀚哑然失笑! “他想跟你们一起训练,那就随他吧!” “不过仔细盯住他,可别让他从你们的眼皮底下跑了,文人多体弱,刚好让他文武双全,日后也多自保的能力!” 暗探的教头闻言,自然抱拳答应! 自此,陈青云便在训练营跟那伙暗探打成一片,白日跟他们一起训练,晚上有空就开始说书。 短短不过半月,便已经将里面的暗探收拢一半。 ...... 齐瀚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有点骄傲的! 他最喜欢青云,逆境中也不忘变通。 若真的硬抗,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可在感情这件事,那个孩子却执拗得可怕。 想了这么些日子,齐瀚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心慧的身上,如果心慧选择放弃,那么青云就好拽回来了! 西北的战事稳定了,镇国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增援以后,他们一路从白虎城打回了边城。 而且还有趁胜追击的架势,荒灾也过去了,西北附近的二十八个州府,全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齐瀚上门拜访的时候,徐润泽还十分有兴致地亲自烧水煮茶,准备跟齐瀚好好下几盘棋。 结果齐瀚根本无心品茶下棋,他来是有事情跟徐润泽商量的。 “我想请弟妹出面为心慧保媒,陈家如今不比往日,青云也绝不会占她嫂嫂的产业。” “心慧通透伶俐,温婉娴雅,你看可有合适的人选?” 徐润泽的眉头微微皱起,给齐瀚摆上茶水以后,疑惑地望着他道:“你怎么想到管起这件事来了?” “心慧跟青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这件事青云知不知道?” 齐瀚听到徐润泽这番话,心里更是哽得厉害! 他冷戾地瞥了一眼徐润泽,带着一丝火气道:“什么叫做心慧跟青云过得好好的?” “他们过得再好,那也是叔嫂有别,等到青云成亲以后,就会多有不便了!” “青云还小,有些事情想不到,我们做长辈的,不能袖手旁观!” 徐润泽的心咯噔一下,心里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他打量着齐瀚的眸光,分明透着一丝无力和决绝! 显然,是非要给心慧找一门亲事不可了! 可他们管青云还行,管心慧就有点手长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难不成青云还会对心慧有什么心思不成?” 徐润泽说完,自己还笑着摇了摇头! 青云那个孩子聪慧异常,又早慧得很! 人情世故,早已一门清! 再说,十六七岁的少年,就像是刚刚起飞的风筝,自然想往高处去,怎么会想着往悬崖栽? 齐瀚的脸黑了黑,皱着眉头,没有否认! 徐润泽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收拢嘴角的弧度,愕然道:“不会吧!” “哼!”齐瀚冷哼一声,觉得心里气闷无比! 徐润泽瞬间坐直身体,略带几分紧张道:“什么时候的事?” “青云呢,这孩子怎么犯傻?” “心慧呢,那个孩子也好啊,这......这......怎么能成呢?” “除非青云不入仕,可就算不入仕,这叔嫂成婚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徐润泽是真的喜欢青云和心慧,那两个孩子,在荒灾的期间,可没少帮他的忙! 齐瀚何尝不知道,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可是分开走,路会更宽,更广! 为什么明知道是荆棘,还要往前冲! 还是不要命地冲! 齐瀚头疼地看着徐润泽道:“有些路比想象的更加艰难!“ “现在那个孩子一门心思不想入仕,我暂时把他遣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想趁着这个空挡,让弟妹出面,好好跟心慧说说!” “她若是愿意,我们出面为她寻一门体面的亲事!” 徐润泽觉得这个问题,关键不在于成不成亲? 而是在于青云跟心慧的态度! 不过青云不入仕,也太可惜了些! “心慧年长,又温婉知礼,这件事还是先探探她的口风为好!” “再说,她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好管得太宽!” 徐润泽中肯道! 齐瀚的心里还憋着别的事情,不过徐润泽肯帮忙,他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两个人当即让徐夫人给心慧下帖子,他们也好早点知晓心慧真正的心思! 李心慧来的时候,徐夫人笑得有些古怪! 上下打量着她,还朝她的眉眼之间仔细看了看! 李心慧心里一凛,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青云不在,她做什么都没有劲,感觉成天都是懒洋洋的! 徐夫人找她的时候,她心里猜测着,果不其然,都是因为青云而找来的! 徐夫人一开始的话题是,某家,某家,娶了一个小寡妇,生儿育女,过得幸福美满! 某家,某家,有一个小寡妇,长期跟小叔夫妻过活,如何如何遭嫌弃! 某家,某家,有为年少有为的公子,前途有望,知书识礼,温文尔雅! 李心慧有些疼痛地揉了揉眉心,知道徐夫人想为她做媒! 这背后授意的人,自然是齐院长! “夫人,我还不想改嫁呢?” “青云待我很好,如果将来他真的另娶贤妻,我就单独立一个女户好了!” 李心慧出声道,她没有想过改嫁这件事! 徐夫人闻言,脸色微微僵了僵! 她跟心慧也算是熟人了,两个人之前因为齐夫人,还一起游玩过几次! 她拉住李心慧的手轻叹一声道:“心慧,他们男人都是要前程,要脸面,要名声的!” “现在感情好,在一起也就是个三五年就淡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他还年轻得很,别说三五年,十年都能跟你耗!” “可是十年后,你又要怎么办?” “有孩子可怜孩子,没有孩子可怜自己!” “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指望着嫁一位稳稳当当的夫君,生儿育女,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李心慧想,也许是吧! 但是她不想去接受任何人了! 她相信青云的坚持,不能在他还没有说放弃的时候,就放弃了他! 她做不到那么狠心,在他暗暗筹谋将来的时候,背后捅他一刀! 李心慧对着徐夫人笑了笑,认真道:“一切交由青云去做主吧!” “日子不过过给别人看的,更何况,现在我们还是清清白白的!” 徐夫人的脸有些热! 她也是怕青云年少不知事,所以才会想要看看心慧失身没有!结果却被心慧瞧出了她的心思,这可真是尴尬万分! 第三百五十七章 逃跑 徐夫人强撑着笑了笑,再试探道:“真的不想成亲吗?” “不考虑考虑,比青云持重有为的还有很多!” 李心慧的嘴角微微扬起,然后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执着的事情不多! 可是现在,她不想先喊放弃! 除非青云顶不住压力,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就算是那样,她也想为自己的努力一次! 更何况,青云还什么都没有做? 徐夫人失败以后,亲自送心慧出门! 等到转头时,就看到渡步而来的相公和齐院长! 远远的,她的脸色堆满了愁容,慢慢走近道:“心慧不愿意成亲!” “她说,如果青云将来成亲的话,她就单独立一个女户!” “看样子,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了!” 齐瀚闻言,心里的郁结更加难舒! 他对着徐夫人和徐润泽颔首,随即道:“即是如此,那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徐润泽见状,送他出门! 两个人一边走,徐润泽便一边道:“你看要不要请心慧的父母出面劝一下!” “我们始终隔了些距离,有些话说重不好,说轻也不好!” 齐瀚闻言,想到老老实实的李光庆,当即眼眸微亮! 他到是有点迷糊了,青云父母都不在了,和是心慧的父母还在啊! 这件事,让心慧的父母去说,那再好不过了! 齐瀚辞别徐润泽,当即赶往云鹤书院。 李光庆还住在原来的小院里,白日里偶尔会去跟几个老夫子窜窜门,做做帐,其余的时间不是钓鱼,就是喜欢看些杂记。 齐瀚去的时候,见他一个人坐在小院中的大树下,正捧着书本看得津津有味,连嘴角都是下意识勾起的。 齐瀚哑然失笑,他五脏六腑都堆满了杂事,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看一看书,练一练字了。 “李兄,看什么呢?” 齐瀚问道,踏步进去! 李光庆见齐院长来了,意外地起身,连忙给他搬了凳子! 他憨厚地笑了笑,将书本放在一边,出声道:“刚去黄夫子那里借来的《西南游记》。” 齐瀚扫了一眼书本,点了点头! 李光庆是一个人住的,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见他来了,又连忙倒茶上了些瓜子! 齐瀚其实有些难以启齿! 推开别的一切不说,青云确实算得上可靠的夫君! 坏就坏在,心慧跟他大哥自幼定亲,又在他的身边陪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外人的眼中,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但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而非......别的! “李兄,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齐瀚开口道,他跟李广庆也算是好友了! 李光庆点了点,坐到一旁,洗耳恭听道:“你说!” 齐瀚眼眸微闪,当即踌躇道:“我想拜托你给心慧找一门亲事!” 李广庆抬首看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奇怪! 他沉凝了一会,出声道:“当年心慧的户籍就已经不在李家了,这件事还得征求青云的意思。” 齐瀚闻言,当即道:“户籍的事情好办,据我所知,心慧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婚礼仪式!” “我请陈家村的里正和族老,还有徐大人和我一起,作为见证人写一封“放妻书”,一份给你们,一份烧给青山。” “恢复心慧女儿家的身份,盼她找个好人家!“ “定南府十三家《食香阁》,也全都一并作为心慧的陪嫁!” “你看如何?” 李光庆闻言,心里微动! 他自然是愿意的! 可是女儿那里还不好说! “这件事,我还得跟心慧商议一下!” “她娘早就盼着她能够再嫁,不过是想着青云还小,现在青云也大了,她能够回来,她娘会很高兴的!” 齐瀚见李光庆没有否定他的想法,心里总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当即严肃道:“这件事不能跟心慧商议!” “为什么?” 李光庆狐疑道! 齐瀚闻言,这才坦白道:“青云喜欢上了心慧,还为了心慧不愿意入仕!” “可是他们这身份太尴尬了,就算青云不入仕,他们也有很多的闲言碎语!” “现在青云的年纪还小,十几年的努力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但是如果青云日后后悔了,心慧的处境就太尴尬了!” “可以说,十分难堪!” “所以我今天才会来找你商议一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是要为他们多打算一些!” 李光庆有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齐瀚,询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也要瞒着青云?” “自然是要的。” 齐瀚出声道,等到心慧回了李家,青云总不好日日上门去寻! 这是第一步! 李光庆明白了,齐瀚是想背着青云和心慧,把他们的叔嫂关系解除了! 青云对心慧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了。 在他看来,青云的仕途跟女儿的幸福一样重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懂得取舍的人才能走得长远! 李光庆当即对着齐瀚道:“那要办就趁早吧,办好以后,心慧那里我去说!” 齐瀚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他当晚就约了徐润泽跟他去一趟陈家村,徐润泽自然满口答应。 于是天亮以后,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地驶向了陈家村。 而与此同时,陈青云已经摸清楚训练营周边的地形了,还知晓了他们的短处! 夜晚,他照旧当了一回大厨! 架起的大火将他的面孔照得通红,陈青云挥动铲子的时候,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也幸得他经常给她打下手,炒几个热乎菜还是比训练营里面的那些家伙强! 他接连做了三天,饭菜上桌的时候,他还在烧心肺汤,立即大吼一声道:“你们都给我留点菜,尤其是野鸡肉,野猪肥肠,那个两个好吃!” “哈哈哈......青云别急,我们肯定给你留!” “你那汤快点,我们都要开动了!” 陈青云闻言,提着铲子就出来了。 “算了,我还是先吃吧!” “心肺汤要多炖一会才入味!” 陈青云说完,过来跟他们一起蹲下! 吃大锅饭都跟喂猪一样,用几个大木盆放在空地上,大家围成几个圈,各吃各的! 因为要换岗,因此有一批吃得快的要走了。 不过他们还念念不忘,锅里还有汤! “青云,汤好了没有啊?” 陈青云闻言,捏着筷子的手挥了挥,催促道:“快走,快走!” “总共就那么一点,分不过来!” 他的话一出口,那些先前吃好瞬间冲进简易搭建的厨房! 片刻后,一大锅香喷喷的汤被端了出来! 大家抢得很欢,直夸陈青云的手艺好。 不过一阵欢快的拥挤过后,他们发现陈青云不见了...... 天色已经灰麻,树影重叠之处,已经深黑得看不见人影。 可在那树影中,似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那火光蹿得极快,伴随着耳畔的风声,正值六月天干气灶,那火眼看着就要四散开来! 暗探的教头见状,立即道:“快,先救火!” 他们住的地方,水源很近,因此根本没有囤水的习惯! 不过到是有好几个大瓦岗,可是等到他们去到厨房一看的时候,那几个大瓦岗的底部早就破了! 这会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青云那小子,整日跟他们混成一片,只怕为的就是今天了! 他们的嘴角抽搐着,感觉香味还在嘴里呢,可一个个都要下苦力气了。 他们这个训练营一直很封闭,四面环山,方圆五十里都没有人烟,到是偶尔会有些猎户来。 可大家也不敢怠慢,全都涌到溪边去滔水,一个个提桶的提桶,抬盆的抬盆,飞奔而去! 就怕大火挨着烧山,将这个暗探训练营给暴露出去! 陡峭的石壁上,陈青云一边顺着他们爬过的足迹攀爬,一边看着他呜呼哈嘿的救火声。他深邃的眼眸映着刺眼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向上攀爬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放妻书 这一夜,陈青云走得很急,手臂,脸颊,脚踝,全都被刺藤刮伤了。 他做菜的时候,将油涂抹在他的衣衫上,放火的时候,衣衫也扔了。 他穿了个单薄的里衣,还被刺藤给刮了好几道口子。 刚出来的时候,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好在他星辰分布的位置有些涉猎,这才找到定南府城的方向。 也许是因为老师的原因,这隐蔽的训练营在定南府的上北方向,这个地段的山脉座座相连,无田无地,曾听说过有猛虎出没,所以一直廖无人烟。 可这个地方要走到定南府城,最起码需要一天的脚程。 陈青云一夜不眠不休,自山林中快速穿过,一门心思想早点回到定南府。 他知道老师支开他以后,必然会有所动作,他会担心,会惶恐。 怕她反悔,不要他了! 身体再冷,面容再沉静,眼眸再深寂,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想到她在家里等着他,他整个人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连夜赶往定南府城。 陈青云回到定南府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跟沿街乞讨的乞丐一样。 周围的行人见了他那脏兮兮,满身是伤痕的样子,下意识距离他远一点,窃窃私语,害怕他是会打人的疯子。 而此时他的步伐早已慢了下来,脚底的水泡都破了,走起路来的时候,很疼! 因为一夜不眠不休地赶路,除了喝水,他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因此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连眸光都有些涣散! 可他还是一路没有停歇,顺着熟悉的街道往家里走! ...... 刚刚从陈家村赶回来的齐瀚,徐润泽将其中一份“放妻书”给了李光庆以后,请他在中间代为周旋,务必要让心慧接受。 李光庆应允,当即来了陈府。 李心慧一般都不怎么出门,不是在家看账本,就是在家做做针线,画画漫画。 她喜欢待在青云的书房,喜欢翻看他的那些画卷,好像他还在她的身边,日日埋首书海一样。 李光庆来的时候,李心慧刚刚从书房里面出来。 她爹一般无事根本不会过门小聚,也许是性格使然,又或者他觉得不方便。 总之李心慧看到她爹的时候,心里就暗暗猜测着,他是不是知道了,来当说客的。 李光庆看着女儿温柔地招呼他,又是上茶水又是上点心的,他摆了摆手道:“行了,别忙活了!” “你过来坐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李心慧闻言心里略微沉了沉,她到不是怕她爹说了什么,在她的心里,她早已是自立的人,像是嫁出去的女儿一样,已经不受父母管制了。 青黛和青鸾看到夫人有些神色不虞,退下去的时候,虽然关了房门,却安安静静地守在外面。 萧泽和萧沐见她们两个那么谨慎的样子,立即一跃上了房顶,准备暂时充当暗卫的角色。 房间里,李光庆将手中的“放妻书”递了过去! 李心慧接过一看,愕然道“放妻书”! 房顶上的萧泽和萧沐闻言,心神一凛,皆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一抹震惊之色。 门外的青黛和青鸾也面面相觑,惊讶愕然! 房间里,李心慧看完所谓的“放妻书”以后,失笑道:“我如果想嫁人,要这样一份”放妻书”并不奇怪,可是那也得我承认啊!” “齐院长他们真是煞费苦心了!” “放妻书”的见证人都有好几个! 为官的知府,青云的恩师,村里的里正和族老! 呵呵! 李心慧想笑,若不是身边有火,她都想一把将这所谓的“放妻书”烧了! 也亏了他们那么远的道路,竟然亲自去跑了一个来回! 李光庆放下茶杯,看着女儿不以为意的面孔,嬉笑道:“你今天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吧!” “爹...你......” 李心慧没有想到她爹这么直接,她下意识抗拒,可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他爹给她又递了一张纸条,然后道:“黄连苦不苦吃的人才知道?” “可明知道黄连,为什么要去吃呢?” “你先跟我回去,回去以后我跟你娘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 李心慧看着纸条上的字句,惊讶地抬首看着她爹! 结果她爹继续道:“别怕,徐大人做主,已经让县衙把你的户籍又要回来了。” “现在定南府想娶你的人多的是,跟爹回家,我们慢慢挑!” 李心慧:“......” 亲爹大智若愚,心如明镜! 没有想到,齐院长竟然也被套路了一把! 她将字条捏在掌心,嘴角却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好吧,那我跟爹回去!” 李心慧出声道,口气分外轻松! 屋外的青黛青鸾齐齐变了脸色,就连房瓦上的萧泽和萧沐都差点跌了下来! “咯吱”一声,门开了! 李心慧出来对着青黛和青鸾道:“去收拾东西吧,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走!” “夫人,公子回来会着急的!”青黛小心翼翼打量着李心慧的神色,不想她走! “就是,就是,有什么事情也要等公子回来再说啊!” 青鸾附和道,她们都知道公子对夫人的感情有多深! 夫人这一走,岂不是跟公子再没有关系了! 那可怎么办呦? 李心慧看了她们一眼,见她们两个下意识低着头,便道:“他回来了,我会亲自跟他说的!” “现在去收拾吧!” 青黛和青鸾欲言又止,不过知道夫人已经有了决定了! 她们两个人去内院收拾东西,不一会就收拾好了! 其实她们两个就是故意的,就收了几件换洗衣服! 李心慧看着她们两个拎着轻飘飘的两个包袱时,嘴角抽搐几下! “走吧!” 她道,决定先摆正姿态! 结果她还没有走出大门口呢,便看到一身泥污,穿着破破烂烂,浑身血痕的陈青云! “青云!” 李心慧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惊愕地看着他的模样,整个人心疼极了! 陈青云早已疲惫至极,不过看到她的时候,还下意识笑了笑! 结果那笑容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 “嘶!” 李心慧快速地上去扶着他,皱着眉头道:“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 陈青云虚弱无力地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没有打!” “是关我的地方太远了,我逃出来的时候,被刺藤刮伤的!” 李心慧握着他的手一紧,眼眸里闪过一丝戾气! 她立即对着围上来的萧泽萧沐道:“快去请余大夫来!” “青黛青鸾,烧热水铺床!” 青黛和青鸾面色一喜,连忙将包袱扔在一边,开始动着! “爹,你先回去吧,青云这个样子,我走不了了!“ 李心慧十分抱歉,她爹的打算都是为了她好! 可惜现在她眼里只有受伤的青云,别的她管不了! 李光庆看着陈青云满身是伤地跑回来,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心智坚定,懂得取舍,很好! 他点了点头,对着女儿道:“都烧了吧,看来这条路怕是暂时走不通了!” 李心慧心领神会,颔首点头! “姨父,慢走,改天青云上门看您!” 陈青云站直身体,准备送他出去! 李光庆摆了摆手,出声道:“别送了,很近,去休息吧!” “你不在的这些天......发生了些事情!” 陈青云听到姨父意有所指的话,当即心里一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转头,看到她站在身旁,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一身飘逸的裙装摇曳着,精致动人的脸庞,一双盼目生辉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樱红的唇瓣,仿佛画卷中走出来的仕女图一样! 姿态婀娜,芊腰素素,美得像是晨曦里的朝霞,让人看不到一点瑕疵! “出什么事情了?” 他问道,看着她的眸光慢慢变得深邃,透着一丝彻骨入心的灼热。李心慧眼眸忽闪,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事,我先扶你去洗漱!”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要走 她伸手过来扶住他的身体,两个人慢慢往里面走,他的脚有破了的水泡,走起路来不太自然! 她了然于心地搀扶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疼惜! 青黛和青鸾动作那个迅速,很快洗澡水放好了,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摆放好了! 李心慧看了看他的伤口,都是刺藤划伤的,不深,可却纵横遍布! “我去叫萧泽来帮你擦身就好了,这伤口太多,泡水不好!” 李心慧刚刚转身,他立即就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身! 他的头磕在她的肩膀上,嘴里虚弱无力道:“不要走!” “我好怕!” 李心慧轻叹一声,双手覆在他的紧箍的手背上! “怕什么?” 她问,找不到他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很怕? 陈青云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香气,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什么都怕!” “怕你不要我了!“ “怕我回来你不见了!” “怕老师会对你说些狠话!” 不只是怕,心还很空! 像是怎么样都填不满一样! 只有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她,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香气,禁锢在怀中! 这才让那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地,而他也得到片刻的喘息! 李心慧拍了拍他的手,出声道:“你先擦身,我去给你找点药膏来!” “抹了药膏以后,好好睡一觉。” “我晚一点来陪你!” 陈青云根本不放,分开都二十来天了,他很想她! 很想,很想! “我要你帮我擦,不然我就不擦了!” “反正也死不了,我不想你离开这个房间半步,一点也不想!” 陈青云固执道,在她面前,他什么都可以通通扔掉! 骄傲,尊严,面子,羞涩! 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一刻都不想分开! 李心慧看到他的手臂,有些血都凝固了! 她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好,我帮你擦!” “嗯!”陈青云十分愉悦道! 青黛和青鸾送了热水来就退下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相对而视的两人! “先躺在罗汉床上吧!” 她道,顺便把脸盆端了过去! 陈青云站在罗汉床边脱去里衣,薄薄的一层,早已衣不蔽体! 褪下以后,那后背和脖子的地方,红痕遍布,到处都有凝固的小血珠。 牵扯到伤口的时候,陈青云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李心慧从身后看着,他那轻微的动作都代表着难忍的疼痛! 她将帕子拧去滴答的水滴,从他的背膀和腰际慢慢开始擦! 陈青云微微轻颤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她把血污,汗渍,还有落在肌肤上的灰垢一一擦去! 后背擦完了,她便让他躺着,开始给他擦脸部,脖子,胸膛,手臂。 那些伤口又细又长,偶尔会有深的地方,看着皮肉分开的地方,有深红色的痕迹,像是隐隐想要冒出来的血珠。 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那深黑的瞳孔里,透着一丝复杂的光芒。 看到她的时候,他会觉得踏实! 看不到她的时候,他会觉得心慌! 这是一种无法自愈的病症,他心里清楚,他已经无法接受任何意外! “我们走吧!” “去江南!”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紧紧的,语气有些急切! 李心慧的神色一顿,掩下眸子里的一片暗色! “先擦完再说吧!” “还要上药呢!” 她拂开他的手,帮他把上身擦完以后,换了一盆水给他擦腿! 陈青云坐了起来,他接过她手中的帕子道:“我自己来吧!” 李心慧颔首,背过身去! 陈青云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心里沉了沉,有点失望的感觉! 刚刚他说去江南的时候,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她明明知道,他说去江南的用意! 陈青云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双腿,然后洗了脚,换了贴身舒适的寝衣。 开门倒水的时候,余大夫来了! 青黛和青鸾顺势接了水出去倒,余大夫进了房间给陈青云把脉! 累极而疲,不是什么大事! 身上的伤擦些药膏就好了,双脚暂时不能经常走动! 李心慧送余大夫出来的时候,余大夫便轻叹道:“得了你那些秘方,柳家的生意锦上添花,分店都开到京城去了!” “年底柳家就要搬往京城去住了,听说是为了方便照顾成元!” “我听老爷说,谢家和张家也有这个意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京城我就不去了,以后我住在怀仁药堂,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们去那里找我!” 李心慧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自从柳成元他们几个上京以后,她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之前她还憧憬着青云今年也能去京城找他们三个呢! 现在看来,只怕是要距离那三位越来越远了! 看着余大夫远去的背影,李心慧忽然生出一股惆怅的烦闷! ...... 房间里,李心慧送余大夫出去的时候,陈青云便对着守在门口的萧泽和萧沐道:“进来!” 萧泽和萧沐心里有些打鼓,隐隐知道公子要问些什么? 陈青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细问,他知道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只是冷硬道:“挑重点的说!” 萧泽和萧沐闻言,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他们也不敢耽搁,便简短地叙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您不见以后,夫人去了一趟北苑,不过齐院长避而不见。” “夫人后来给齐院长写了一封信,确定您平安无事以后,这才放心下来!” “后来徐夫人请了夫人过府一趟,听青黛和青鸾回来说,徐夫人的意思是想给夫人做媒,不过夫人拒绝了!” “最严重的就是今天您回来之前,李先生过来了,他拿了一份好像是齐院子他们去陈家村弄回来的“放妻书”,要来带夫人走!” “放妻书?” 陈青云沉凝道,眼眸瞬间敛聚的黑色的风暴,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彻骨的冷意! 萧泽和萧沐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侯在一旁不敢说话! “所以,今天我要是回来晚一步,她是不是要走了?” 陈青云的指甲掐入掌心,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可笑! 他那么迫切,穿梭在连绵的山脉当中,不顾黑长路远! 就是希望,能够早一刻站在她的面前! 结果他来了,可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她就走了! 陈青云的眼眸寒凉如冰,所有潜藏的风暴都融为孤独寂寥,他像是一个人在暗中挣扎的傻瓜! 他自嘲地勾起了嘴角,闭上眼睛,品尝苦涩蔓延到心脏的味道! 萧泽萧沐看着他握着的掌心有鲜血滴了出来,心里都闪过一丝疼痛蔓延的滋味! 他们还想说点什么,比如夫人经常在书房发呆,比如夫人给公子做衣服时经常扎上手,比如夫人会情不自禁地唤他的名字...... 可他们都还没有机会说,夫人就回来了! 他们两个退了出去,再也没有以往暗中想要暗中偷听,寻点乐趣的想法了! 余江从二门外进来,看着他们两个傻呆呆的样子,扬起了手中的酒壶道:“过来喝两杯!” 萧泽和萧沐这才仿佛找到了一些想做的事情,两个人对着余江走了过去! 青黛和青鸾去做吃的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的样子! 可比院子更安静的,是陈青云的卧房! 李心慧踏入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气息很不对了! 有点冷,透着气息的寒凉和漠然! 他不是睡着了,而是不想说话! 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红唇也下意识抿起,身体也僵硬得很,连被子都似乎有了菱角! 想到刚刚萧泽萧沐进来过,李心慧几乎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看着那个面容冷肃,神情似悲似痛的青云,看着他那抓着被子的手青筋凸出,有鲜血沁出来的时候,眼眸里面顿时堆满了心疼和自责! 第三百六十章 陈青云你疯了 李心慧坐到床边去,将他紧握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她用余大夫留下来的膏药给他擦了一遍,然后用纱布将他的手裹起来! 他一句话都不说,身体绷得紧紧的,明显气得不清! 李心慧专心帮他擦药,也没有出声! 她一路从他的脸颊,下巴,脖子,手臂,胸膛,大腿......慢慢擦下去! 还有脚底已经破皮的水泡。 他一直僵硬着身体,任凭她宽衣解带,不发一言! “翻身!” “还有后背!” 她道,拍了拍他的肩膀! 结果他还是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李心慧放下药膏,用力帮他翻身,然后涂药! 眼见药都涂抹得差不多了,李心慧便开口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生气的时候,还撅嘴!” 闭着眼睛的陈青云闻言,嘴巴动了动,想要自然一点! 结果李心慧又道:“还臭脸,渍渍,太幼稚了!” 陈青云的面布松缓了一些,睫毛微微抖动着,不过还是没有睁开眼! 李心慧也不急,她将膏药收起来,然后站起身道:“哎,看来某人明明醒的却不肯睁开眼睛,一定是不想见到我!” “走了......” 她说完,刚刚转身,某人的眼睛瞬间睁开,敛聚无数怨愤! 他伸手去拉她,狠狠地,一个用力就将她倒在他的床上,压着他! 他还是很生气,不想说话! 可是他再怎么生气,他也不想她走! 他双手禁锢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埋首在她的颈窝,耳鬓厮磨,却忽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啊......” “痛......放嘴......” “陈青云你疯了!” 李心慧疼得全身直打哆嗦! 他咬下去也就算了,还用牙齿磨了磨,最后还用舌头卷了那伤口的痛楚往外扯!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他咬的不是颈窝,而是她的心啊! 渍渍,疼死人了! 真狠,下口一点都不留情! 陈青云咬得很凶狠,牙齿都有血腥味了! 可是他还是不放开! 李心慧疼得眉头皱起,眼睛紧闭,红唇微张,恨不得也咬他一口! 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泪眼汪汪,心悸抽痛地忍住了! 他终于放开嘴巴的时候,她眼睛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胸口起伏得厉害,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忍痛! 而他撑着手,粗粝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脸庞,然后落在她的红唇上! 他的眼眸阴沉得像可怕,像是寒冬里的雨夜,冷冷地盯着她看! 他禁锢着她手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她疼得皱了皱眉,睁开双眼睛! 只见一张放大的面孔突然覆盖下来,不由分说地噙住了她的唇瓣! 他多想问一问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想走?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再做决定? 可是他又不敢,满心的痛苦都化作悲愤的力量,他恨不得将她揉碎,彻底地镶入骨血当中! 他的吻不再带有一丝的柔情,而是暴戾得可怕,所到之处,席卷吞噬,像是一场毁天灭地灾难来袭...... 李心慧推拒着他的身体,她抗拒这种什么都不问就动嘴的暴行! 可是她越是挣扎,他越是禁锢得厉害,甚至于,握住她手的力道都将她的手勒出了深深的红印。 她被他不顾一切的狂傲凶残收拾得亦步亦趋,不敢再挣扎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肯停下,然后抵靠在她的额头上,长长地喘息着...... 李心慧只感觉唇瓣上有火辣辣的感觉,她微微动一下都是疼的! 她闭上了眼睛,有点后悔这么早招惹他了! 他越是放肆,遭殃的就是她! “够了没有!” “下去!” “好重!” 李心慧推了推他,感觉自己是有点想打人了! 结果陈青云一下子俯身抱紧她,在她的耳边闷声道:“你不想要我了?” 李心慧对着蚊帐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道:“我记得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可是你想要走!” 陈青云的声音有些暗哑,像是在强忍着心里的委屈一样! 李心慧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就算是死刑犯也有自辩的权利,你怎么就不想听听我的解释?” 陈青云闻言,身体突然松缓下来,不再像是惊弓之鸟! 他昂起头,低头看着她,她也回望过来,透着一丝坦然的宠溺! 陈青云忽然觉得心里闪过一丝羞窘,好似自己无理取闹一样!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颈窝处,那里红红的,已经肿起来了,泛着刺目的血丝! 他有些不忍地移开视线,觉得自己又犯错了! 他翻身躺到里面去,心里五味陈杂,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述他的歉意和慌乱。 李心慧看到他又沉默了,不过这一次,他收敛那些冷戾的气息,相反,有些不安和难过地背对着她! 李心慧想起来给自己的颈窝上点药,不过她才刚刚一动,他的手立即就伸了过来,抓住她的手,不准她动! 真是一个别扭的孩子! 敏感,脆弱,卸下心房的时候,柔软得像棉花糖! 可是竖起倒刺的时候,却锋利无比,根本不给别人靠近的机会! 她侧过身,看着他清隽的轮廓都黑了许多,显然这段时间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 还手指,也不如之前的细滑白皙,显得粗糙,有厚厚的一层茧子。 她侧过身,看着他故意闭目养神的样子,像是一只等待她去抚摸顺毛的小猫儿! “我并没有打算真的走!” “当时我爹的意思是,让我先跟他回去,这样你如果真的想娶我,也就可以去李家提亲!” “先摆脱叔嫂的身份,然后再看见你回来的时候,是否还会想要娶我!” “不过看到你浑身是伤回来的时候,我爹也觉得没有必要了,你心智这么坚定,那么确实也没有必要折腾了!” “我们去江南吧,反正户籍已经迁走了,这一次再迁回来的话,刚好给我改个名字!” 李心慧坦白道,她爹悄悄给她递的字条,就是希望她可以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到时候如果青云坚持,那么他们的关系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尴尬。 而且也可以暂时让齐院长消了戒心,让青云早点回来! 可谁知道,一个小纸条,却让他误会了这么深? 以为她想瞥下他走了! 窦娥都没有这么冤的呢! 陈青云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直到他忽然转身,双眸布满惊喜和愕然地盯着她看! “你真的愿意跟我去江南?” 陈青云激动道,不管什么身份,只要她愿意跟他去,其他的他都可以摆平! 李心慧苦闷地点了点头,略带几分伤感道:“去吧,再不去你都要咬死我了!” 陈青云:“......” 一时忍不住,所以....... “我错了!” 陈青云一向能屈能伸,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你没错,是我错了!” “下次我爹再给我递小纸条,我先念出来!” 李心慧一本正经道,青云的情绪跟诡异莫辨的天气一样! 她今天被咬怕了! 呜呜呜.....越想越委屈! 陈青云得到她的解释,心里早就暖成一团了! 至少不枉他终日思念,日夜兼程,在她的心里,她其实一直都是念叨他的! “我想了那么多可能,没有想到,老师连“放妻书”和户籍都办妥了!”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我入仕了,就算晚几年都不行!” “这一次我回来的消息,他现在大概差不多也知道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陈青云盘算道,老师这一次关了他这么久,也让他明白! 如果硬来,他绝不是老师的对手! 所以,先避一避吧! “户籍好办,我爹还是比较疼我们的!” ““放妻书”也在,不过明天一早就走的话,太赶了,只怕来不及!” 李心慧出声道,最起码也要三天的时间! 陈青云稍微冷静下来,他沉凝了一会,决定道:“那就先把户籍办妥再走!” “不过那什么放妻书,要放我这里!” 呃?她爹还让她烧了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夫人太猛了 “你要来干嘛?” 李心慧狐疑道,不过还是从袖口里掏给他! 陈青云接了过去,大致看了一眼以后,放进自己的枕头底下道:“没有我的承认,没有这一张废纸,在我眼里,你还是我陈家的人!” “老师这一手无疑是掩耳盗铃!” 李心慧无语地瞪视着他! 都说是废纸了,可是却叠好放在枕头底下? 这口是心非的小模样,越来越傲娇了!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李心慧想爬起来,两个人躺在一起,感觉气氛怪怪的! 陈青云哪里会放她走,他将额头抵靠在她的背后,然后一手禁锢着她的腰身,两个字“装睡!” “别闹了,等会她们要送吃的来了!” 李心慧挣扎着,留下来两个人总是有想要说的话,她不想影响他休息! “我好累,好困,我只想睡觉!” “你陪我在这里睡,或者去你的房间睡!” “反正我就要赖在你的身边,我要你陪我!” “没有你,我睡不着!” 李心慧听着这肉麻兮兮的话,当即全身轻颤着! 她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家伙很无语! 撒娇的时候,可以一点脸都不要! “那等你先吃完东西再说!” “我先去厨房看看!” 陈青云又往她的身边贴了贴,摇了摇头道:“我浑身都是伤,吃不下什么东西!” “你陪着我,我不说话就是了,我睡觉!”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显然已经困倦了! 李心慧不好再挣扎,决定先闭上眼睛数羊! 这些日子青云不在,她的睡眠也不好! 她数着,数着,也睡着了! 两个人的呼吸声浅浅的,绵长而均匀! 送了饭菜来的青黛和青鸾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雨后天晴的舒心! ...... 青云放的那一把火,并没有及时灭掉! 整个暗探训练营都要转移了,这件事惊动的不止是齐瀚! 凡是暗探内部发生的重大事情,暗探都是需要向京城汇报消息的! 更何况,是转移训练营这么大的事情! 齐瀚接到消息的时候,面色豁然一变,上好的天青色茶盏都摔了三个!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无法无天了?” “那一双翅膀嫩得别人一拉就掉下来了!” “来人,去陈府把那个逆徒给我抓来!” 齐瀚气得脸都白了! 他拼命往下压,他还好,一下子捅到京城去了! 现在他到是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收场? 北苑的人去了陈府,结果被萧泽萧沐他们拦下了! 理由是,他们公子根本没有回来! 小厮灰头土脸地回去,齐瀚气得桌子都掀了! 他冷笑一声,当即道:“不来是吧,我去!” “我亲自去请!” 齐瀚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准备去陈府拿人! 正直天色灰麻,陈府都聚在一起吃难得的团圆晚饭! 齐瀚来的时候,看到一桌人欢喜无比,举杯同庆! 庆? 庆什么? 庆祝要生要死吗? 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风度还是教他没有做出有失风度的事情! 他冷戾地扫了一眼挨着坐在一起的心慧和青云,冷声地对着陈青云道:“吃完以后,出来!” 齐瀚说完,甩袖出了饭厅,去到了外面的院子!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咯噔咯噔的,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李心慧下意识看向陈青云,陈青云在喝汤,当即浅浅一笑道:“无碍!” “我逃出来的时候,放了一把火!” “兴师问罪来了!” 李心慧见他说得云淡风轻的,下意识去握他的手! 陈青云反握住,微微用力捏了捏道:“别怕,没事的!” 他喝下碗里的汤,然后走了出去! 大家都没有在吃了,一个个趴在门缝那里去看! 只见齐瀚二话不说就打了陈青云一个耳光! “孽障,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整个营地都有可能暴露,这件事皇上一定会追究的!” “你现在不接也得接,除非你想死!” 齐瀚的声音不大,呵斥的时候,带起起伏的怒气! 可是院子距离饭厅的位置并不远,所以他们都听到了! 一个个竖起耳朵,只差贴在门梁上! 李心慧看着青云的头被打歪了去,她的眼睛像是被针刺痛一样,眸光一下子变得殷红起来! 皇上的暗探营地! 她没有想到,齐院长将他关在了暗探营地! 怪不得他回来的时候,会如此狼狈? 陈青云硬生生地挨了一个巴掌,他感觉身后有些愤怒的视线,其中一道尤为心疼! 他正想说点什么,只见她一下子冲过来,拉开他! “齐院长这怒火未免也太大了点,请你不要用死来威胁青云!” “天塌了,还有我陪着他呢?” 李心慧仰着头,眸光透着一丝拔剑怒张的犀利! 齐瀚看着这张倔强的面孔,怒目而视,神情冷戾,看着他的时候,带着无声的威慑!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有些发麻的手颤抖了一下! 可他却依旧火气极旺,他死死地看着眼前两人牵在一起的双手,出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难得不知道吗?” “明知道身份如此尴尬,却还要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来!” 李心慧闻言,气笑了! 她一把拉过陈青云的身,面对着他,亲了他的脸颊,啄了他的唇瓣! 然后冷戾道:“我们就亲了,你能如何?” “我们就是不知羞耻!” “可是我们杀人了吗?放火了吗?不就是一个尴尬的身份吗,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你你你......” 齐瀚第一次被气到头皮发麻的地步,偏偏还一句回话也说不出来! 身后的众人在心里齐齐鼓掌,艾玛,夫人太猛了! 这攻势,公子都靠后站了好吗? 陈青云确实懵了!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看不得他受一丝委屈! 老师说他们不知廉耻的时候,他的心却是痛了,觉得对不起她! 可是她接下来的动作,直接惊呆了他! 齐瀚没有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温婉娴静的时候,看起来宜室宜家! 凶悍泼辣的时候,看起来犹如猛虎! 这等反攻的架势,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被震惊到牙齿打颤,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而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一声冷戾阴沉的声音道:“来人,送客!” 李心慧拽着陈青云的手往回走,她握着他的手很紧! 要决定在一起的人不只是他,她也有份! 如果有错,那也是她的错! 齐瀚看着走上来做了送客手势的萧泽和萧沐,气得差点昏了过去! 他朝着陈青云的背影喊道:“你非要吃到苦头才知道厉害!” “好,很好,我到要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哼!”齐瀚甩袖离去,浑身上下像是被冷戾的风刮着,透出了彻骨的寒意! 卧房里,李心慧正用湿热的帕子给陈青云擦脸。 刚刚回来,元气都没有养回来呢,谁知道又挨了一巴掌! 她看到那脸颊上的红印显眼极了,可见齐院长打的时候,有多用力! “看来,我似乎是闯祸了!” 陈青云打破沉默的气氛,他看到她心疼的眸光时,心里忽然被幸福给填满了! 可老师的眸光太冷厉了,透着无法压制的怒火和担忧! 李心慧的手一顿,眼眸眸光里的暗色,随即放下帕子道:“闯了就闯了!” “事情发生了,说再多都没有用!” “不管后果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仰着头看他,眸光很平静,像是一汪清泉,缓缓而动!而他略有几分受宠若惊,眼眸时亮时暗,伸手揽她入怀时,他似有若无的叹息飘散在她的耳边。 第三百六十二章 倾谈 明珠郡主听到吵闹声过来的时候,齐瀚已经走了! 不过她从青黛和青鸾她们的嘴里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她邀请李心慧去漪澜小筑去做客,李心慧自然应允! 两个女人,而且是关系又好,心智又成熟的女人,那话题一打开,便有了汹涌的势头! “前途和我,现在他只能选一样!” “我不怀疑他的真心,可这样的选择未免太残忍!” 李心慧和明珠郡主在凉亭中摆了果酒点心,身边的下人也全都走了! 只有她们两个,李心慧说起话来,也没有一丝顾忌! 明珠郡主看着李心慧苦闷的样子,皱着眉头道:“这根本不是难事!” “你让青云去入仕,等到他站稳脚跟以后,我再给你从新安排一个书香小姐的身份,到时候你们再成亲不就好了!”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顶着别人的身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准备离开这里,去江南!” “世人都看重读书人,青云不想入仕,只是不想抬高他的身份而已!” “我既然招惹了他,便不能丢下他!” “去江南?”明珠郡主惊呼! 那她岂不是又要孤单了! “不行,那我也要去!” “我跟竟儿的身边现在只有你们几个熟悉的人了,你们都走了,那我还待在定南府干什么?” 明珠郡主心里十分庆幸今天去找心慧过来,不过他们走了她估计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宜姐姐肯一起走,那就相当于是我和青云的移动保护伞,我们非常欢迎!” “不过这两年你没有回京城去,高家还有没有打探你的消息?” 提起高家,明珠郡主当即冷哼道:“呵呵,高鸿那个恶心的男人,早就另娶嫡妻了!” “一年前还向我大哥打听过吧,不过近一年听说添了嫡子,哪里顾得上我一个和离妇?” “高家表面看着光鲜,可惜枝繁叶茂的,又没有什么本事,一个个都啃祖辈打下的根基。” “高家的公中早就被掏空,我嫁给高鸿的前几个月,还心血来潮地想要查账,结果全是假账!” “那种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家族,不提也罢!” 李心慧闻言,想起齐院长说过的,陈家的来历不会这么简单! 大家族,冠着一个姓! 可私底下却各钻利益! “青云三年前秋闱的试卷被人换了,我公公跟齐院长的学识不相上下,可却考了十几年都没有中,我听齐院长的意思,这其中还牵扯到高家!” “青云的爷爷年少的时候,据说是从保定府逃难来的。”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只知道试卷被换跟高家有关,青云肯定是想查的,不过他爷爷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这其中十分古怪!” 李心慧说完,皱起眉头! 明珠郡主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件事,牵扯到高家,又是姓陈? 明珠郡主沉凝下来,片刻后,只见她眸色一变,惊讶道:“要说高家跟姓陈有牵扯,唯独只有高家的老姑奶奶。” “那位高家的老姑奶奶曾经嫁给早已绝嗣的永宁侯,而后两个人无子,永宁侯跟高家那位老姑奶奶相继病逝,家产全都落入了高家的手中。” “我曾有一次,无意间听到高家二房的老祖宗因为公中的银钱不足,而当场骂了一句:怎么?从陈家搜刮来的钱财都填了无底洞了?”” “当时高家的几位辈分高的主子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连眸光都阴沉得可怕。”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后来让人去查,只查到陈家的产业都在高家的手里,不过高家那个时候是陈家唯一的姻亲,接受产业并不奇怪!” “至于保定府的陈家,送年礼或者在高家的禁忌里面并没有出现过。如果三年前高鸿还动手的话,算算青云爷爷的年纪,正是永宁侯府绝嗣的没落的那几年!” 明珠郡主的语气十分慎重,当时她也看不起高家来着! 所以这件事她印象很深! 后来高鸿还特意叮嘱她,让她不要在外人面前揭高家的短! 那个外人,其实意有所指,其实高鸿是怕她告诉皇伯父和父王! 她当时就觉得心里别扭,因为她觉得高鸿不信任她! 现在想起来,高鸿那个恶心的男人,只怕从一开始就防着她的。 呵呵,高家那点根基,早就坏透了,怎么跟皇室比? 李心慧到是没有想到,能够在明珠郡主这里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青云一直按耐不动,也许是怕打草惊蛇! 毕竟现在的高家,他们还惹不起! “这件事要想求证,最起码得要找六七十岁的老仆人才行?” “高家可有这样的老仆人流落在外?” 李心慧问道,也许明珠郡主能够给她指条明路! 果不其然,明珠郡主当即就道:“仆人一般到了年纪,都会放到庄子上去养老!” “六七十岁的,很少,不过应该有!” “这件事你跟青云先别管,我写信回去请我大哥暗中查探一番!” “有消息就通知你们,没有消息,也不会让你们引火烧身!” 李心慧闻言,心里哪有不愿? 明珠郡主这般考虑周到,到是让她有几分汗颜!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惆怅道:“很多事情办起来很棘手,可如果青云能够入仕,就方便很多了!” 明珠郡主知道她心里内疚,也不好多说! “他年纪还小呢,京城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好多连秀才都考不上的!” “别担心了,要是实在不行,等竟儿大一点,我们回京!” “我皇伯父赐给我一座郡主府,到时候让青云来给我当幕僚先生,我会护着你们的!” 明珠郡主这番话说得李心慧的心里暖融融的,这两年的倾心相待,真正让她交到了明珠郡主这样的好朋友! 她伸手去摸明珠郡主珠圆玉润的双手,感叹道:“哎,可惜我竟然是个女的,我要是个男的,以身相许还是可以做到的!” 明珠郡主闻言,看她那深情款款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顺便拍了她的手一下,嗔怒道:“渍渍,你要是男人我才不敢要呢!” “一准招蜂引蝶,我瞧着青云的下场,还没有得手呢,都已经搭进去半条命了!” “话说,到了洞房花烛那一晚,你可多疼人家一点!” 李心慧闻言,眼睛一眨,略带深意地调侃道:“那到不用!” “到时候估计疼的人是我!” 明珠郡主一愣,片刻后哈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最喜欢你这爽利的性子了!” “什么都敢说!” “这要是在京城,那些个夫人小姐听懂了也都会装做一副不懂的样子!” 李心慧闻言,也笑了笑! 她也在期待呢,可是她不想他牺牲这么多? 陈家的恩怨,他的仕途,齐院长的殷切希望! 隐匿在身边的危机,他们早就卷进来了! 李心慧在心里轻叹着,未来的路还有那么远,可是她和青云,却像是双脚陷在了泥坑里面,水越积越深,他们却还没有把脚拔出来! ...... 天色黑尽的时候,定南府摇摇晃晃来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 早就等候在客栈接应的人安排好了一切,接了马车的主人上了天字号房间休息! 房门外还有两个身怀利剑的护卫守着,不一会,一个个子高高大大的男人进了房间! “大人一路辛苦了!” “小的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大人明日便可以出手收拾!” 那轻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嗯”了一声,随即挥了挥手!来人见状,立即小心谨慎地退了出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预谋 《老李酸汤》在定南府除了《食香阁》算是最有名的小吃了! 人均十文钱,吃火锅的时候,还送解渴的酸梅汁。 李家短短两年,也开了三家分店。 而昔日打铁的李林子也成了吃苦耐劳的李大厨。 店面做大了,李家也在定南府买了一栋三进的小院。 杨素珍请了三个掌柜,自己成天也是游走在三个《老李酸汤》的店面里,时不时个跟着小二招呼客人,或者上后厨帮忙。 南街的第一家《老李酸汤》的街道对面,停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 而此时,正有一人低声地对着车里的人回禀道:“确定这红酸汤确实为《食香阁》的小寡妇亲手所传,那两人已经进去了,现在就等大人入内小坐片刻。” 车里的人闻言,这才慢慢掀开车帘。 一张方脸显得宽大,精明的三角眼微眯着,一双不太浓的眉峰渐渐陇聚,嘴角上翘,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这就是那个陈青云寡嫂的娘家? 萧家藏得够深啊,足足藏了两年半的时间。 若不是这一次西北出事,估计老师还查不到呢。 陈青云,齐瀚的嫡传弟子,萧家隐匿在暗处的亲信! 来人迈动步伐,身边跟了四名护卫,两名小厮,阵仗很大! 杨素珍刚好在门口招呼客人,见到一下子进来好几位客人,当即扬着笑脸,招呼道:“几位客官里面请,不知道几位是想坐在包间,还是坐在大堂呢?” 前面开道的小厮闻言,想也没有想就道:“我们家主子很忙,就坐大堂,你们快点!” “把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全都一样上一份!” 杨素珍闻言,连忙让小二带着这一行七位客人! 不过分了两桌,有一桌,只有一位! 杨素珍的嘴角抽搐几下,大概知道了,那位单独坐的客人只怕有些来头! 她去柜台边叮嘱掌柜,让他亲自去招待一番! 掌柜的也看出那几位有些阵仗,当即挽了袖子就亲自过去倒茶! 杨素珍在柜台充当掌柜结账,眸光时不时看了过去! 比齐院长严肃,比徐知府冷淡,比明珠郡主还像一尊大佛! 她的眼眸忽眨着,心里盘算,定南府好像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杨素珍年轻时,泼辣那是出了名的! 底气就是不惹事,不怕事,这两年托女儿的福当了老板娘,认识了定南府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眼界自然也宽了不少! 更何况,明珠郡主跟女儿还是好朋友呢,闲逛时,也会来店里吃些小吃。 杨素珍面上恭敬招待,还特意让小二送了一份香酥肉! 可好好的一顿饭,吃着吃着,旁边的一桌有两个年轻人忽然倒在地上! “哎呦......死人了!” “天哪,这红酸汤毒死人了!” “大家先别吃了,有人死了!” ...... 大厅里瞬间乱成一团,杨素珍心里一凛,连忙冲上去拨开人群! 只见那地上躺的两个人竟然七窍流血,瞪大的眼睛里死气沉沉,可那嘴里还有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这怎么会?” “来人,快来人,找大夫来!” 杨素珍慌张道,开的是吃食店最忌讳这种事情了! 有一个小二连忙跑了出去,可这时,有两个人上前探了探,出声道:“不用请了,人已经死了!” “啊......” 杨素珍往后退了两步,愕然地看着地上那两个人的眼珠子瞬间失去所有色彩! “报官,快报官......” “出人命了......《老李酸汤》出人命了......” “死人了,有人被毒死了!” ......客人们鱼贯而出,狂奔而去! 一时间,《老李酸汤》毒死人的事情快速传播开去! 除去了去请大夫的小二趁机去了《食香阁》报信以后,《老李酸汤》店铺内的所有伙计,全都被扣押在了店里! 李心慧和陈青云赶到的时候,只见店铺外面围满了人,大家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渍渍,我几乎天天都吃啊,这怎么就出事了?” “谁知道呢,之前都没有事,偏偏现在出事了,也许是那两位客人提前吃了什么东西也不一定?” “唉,我都听说了,那两个客人是码头上的工人,也是经常光顾的这种!” “怪了怪了,这《老李酸汤》跟《食香阁》算得上是定南府的一大特色了,想不到竟然先后出事!” ...... 李心慧冷着一张面孔,她敢肯定,《老李酸汤》一定不会有问题! 那么有问题的人已经死了,这件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 陈青云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和心慧还准备吃了午膳就过来,谁知道刚刚在吃,就听到长康跑回去报信,说《老李酸汤》出事了! 这分明就是对准他来的,陈青云盘算着,估计也只有从西北之行就察觉到端倪的张金辰! 果不其然,他们进去以后,看到一伙人已经将店铺里面的伙计,以及姨母全都看押起来,瞧着那身手凌厉的样子,很像是官府中人。 陈青云看到一边的圆木桌旁坐了一位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穿了一身蓝色直缀,看料子像是上好的杭绸。 头上带着耳帽,面容方大,眼睛细长有神,一张薄唇抿着,神色阴沉不定,隐隐透着上位着的威慑和气场! 他皱了皱眉,上前道:“不知几位可是官府中人!” 那人抬眸扫了他一眼,眸光犀利如冰,嘴角轻蔑地勾起,不发一言! 周围的萧泽萧沐上前,挑开那些人看押的利剑,杨素珍寻到一丝喘息的机会,连忙奔向女儿的身边! 李心慧伸手将她拉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杨素珍摇了摇头,她还一团雾水呢! “吃得好好的,突然就死了!” 李心慧闻言,看向那端坐在一旁的男人! 直觉,对方就是冲着她和青云来的! 可却拿了她的娘亲和大哥开刀! 李林子见妹妹和青云来了,当即开口道:“不会是酸汤的问题,酸汤都是一个缸里舀出来的!” 陈青云和李心慧下意识放心了,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气氛正在僵持的时候,徐润泽来了,他看到陈青云的时候,还意外地多看了一眼! 看到心慧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几分尴尬! 心慧遥遥地行了一礼,侯在一旁! “先让仵作把人拖下去验尸,《老李酸汤》暂时关门歇业,协助调查!” 徐润泽出声道,还没有注意到上面坐着一个看戏的人! 陈青云对着徐润泽使了个眼色,徐润泽狐疑地朝前看了一眼! 只见一位面熟的人也徐徐地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徐润泽惊呼道:“马大人?” “您怎么来了?” 陈青云皱了皱眉,朝堂上的品阶在四品知府以上,又是姓马,而且还被徐大人用了尊称的,只有近两年来蹿头坐上了吏部左侍郎的马振海。 马振海看了一眼徐润泽,不咸不淡道:“过来巡查灾区,顺便过来看看徐大人!” “没有想到几年不见,徐大人办案的本事见长啊!” “这店里死了人,也不关押相关人等,准备就这么放任?” 徐润泽的眉峰皱了起来,心里思附着,看着马大人的样子,只怕是早有准备! 他当即拱手道:“马大人有所不知,这《老李酸汤》在定南府已经开张快三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他们还有其他三家分店呢!” “而且,不瞒大人,这下官也喜欢吃这《老李酸汤》,昨天还吃过呢!” “所以,徐大人是想包庇?”马振海冷嘲道! 徐润泽面上一僵,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他转头看了一眼陈青云,只见对方正暗暗蹙眉,面容冷戾! “来人,先将《老李酸汤》一干人等收监!” 徐润泽出声道,马振海入阁以后,管着吏部官员升迁! 许多人还是暗中忌惮的!徐润泽虽然不怕他,但也不想被惯上包庇的罪名! 第三百六十四章 牵连 徐润泽身在官场,这个时候的妥协陈青云和李心慧都表示理解! 李心慧暗暗拍了拍娘亲的手,杨素珍也发现气氛很奇怪! 衙役过来押她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了恐惧的心慌! 可是现在,人死在他们的店里,无论如何,按道理都是要先收监的! 李林子也沉了脸,不过他看妹妹和青云都没有说话,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只听那马大人开口道! “听说,这《老李酸汤》的秘方是老板娘的女儿给的!” “这秘方有没有问题,可要细细盘问才知道!” “不知道可是这一位?” 马振海出声问道,眸光直直地落在李心慧的身上! 陈青云侧身,眸光冷冷地直射过去! “马大人言重了,这红酸汤的秘方尚未面世前,乃是由南山寺明德大师,延慈大师,和众位僧侣们亲自验证!” “确认无误才敢面世开店的!” “再说如果真的是秘方有问题,那么只怕定南府的人都死一半的了!” 马振海站起身来,正视这个将寇家一手连根拔起的陈青云! 他眼中含着轻蔑的笑,冷冷地道:“这件事还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 “我只是想要看看,徐大人可要按章程办事?” 徐润泽的脸色很难看,他知晓马振海话语里的威逼之意! 他在定南府已经常驻六年,升迁指日可待! 他抬眸光看向陈青云,透着一丝为难! 陈青云下意识握紧拳头,这个时候,李心慧站出来道:“那就将我也收监好了!” “还劳烦徐大人秉公执法,好好查一查这《老李酸汤》的蹊跷命案!” 马振海之前只觉得这个小妇人有些姿色,不曾想,说话的时候竟然绵里藏针! 他抬眸看去,只见对方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随即跟随衙役走了出去! 李林子和杨素珍见她先走了,便也跟了衙役出去! 陈青云见状,立即紧追了出来,衙役们时常混迹在《食香阁》和《老李酸汤》,早就跟他们熟悉了! 一个个出了门,走到僻静的地方就留给他们二人说话的机会,自觉离远一些! 李林子跟随衙役走远,转头看着妹妹正在跟青云说些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总感觉这件事蹊跷得很! 他是耿直了一点,可是他不傻,那个马大人看青云的眸光,明显要冷一点! “能够一下子毒死人的毒药,还能混迹在酸汤里不被察觉的,只能有两种可能!” “一种就是吃的人自己加的,另外一种就是他们进店之前就被人下了毒手!” “去找余大夫帮忙,仵作有什么消息,尽量透露过去!” 陈青云想去拉她的手,结果她巧妙避开了! 她的视线穿过陈青云的肩膀,落在《老李酸汤》的店面内,那里正有几双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 “我们来晚一步了,那些人的身手敏捷,命案发生以后,他们扣押下店铺里面的人,乘乱放点什么东西,都是证据!” “你别慌,这定南府的府衙还是徐知府掌管,我不会有事的,你在外面小心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心慧说完,给了陈青云一个谋定而后动的眸光! 对方摆明了,就是上门找茬的。 现在就是要看看对方的底牌在哪里? 陈青云根本没有想过,变数会来得这么快? 他知晓她愿意妥协的原因,马振海有越俎代庖的职权,如果徐大人被他抓到把柄,那么这个案子就会由马振海亲自来审理! 所以,她是在给他争取时间和机会! 可是监狱那种地方,血腥肮脏......若是有人趁机做点什么......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先陪你过去,萧泽留下来,萧沐去找明珠郡主!” “余江,通知其他两家《老李酸汤》暂时歇业,然后去北苑把李先生接出来,安排在陈府!” 陈青云安排道,这是一场别人设下的局,既然是局,必然有漏洞! 现在就算是要审理,也要真正有压制马振海的人! 徐大人明显,处于劣势! 李心慧闻言,立即叫住萧泽! “萧泽,先别去!” 陈青云看向她,只见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出声道:“宜姐姐在定南府的身份一直都是保密的,那些人不见得就知道!” “我觉得到不如先让他嚣张嚣张,逞逞威风!” “最好后面再让他下不来台,失去威信!” 陈青云皱起了眉头,在他心里在乎的不是那个马振海! 而是她! 监狱那种地方,他不想她去待! 可是她看着他的眸光,透着一丝淡然和无所谓! “青云,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们必须要先处于弱势,最后严证清白,才能一呼百应,给马振海一个下马威!” “如果我们仗着关系不入监狱,不配合调查,马振海再散播流言蜚语,误导众人,到时候局势就会对我们很不利!” “我们还要一起去江南的,所以,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李心慧说完,跟着看押她的衙役走了! 一路上,许许多多的百姓们围观着,窃窃私语! 陈青云往前追了两步,耳边杂七杂八都是扰乱他心神的声音! “这不是《食香阁》的老板娘吗,人可好了,闹荒灾的时候人家不仅不开张,还天天施粥!” “是啊,救了好多孤儿呢,这不是《老李酸汤》牵连的吗?” “《老李酸汤》开了都快三年,从来都不涨价,不减分量,这是被人眼红了吧!” “呵呵,等劳资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一准半夜往他家门口泼大粪!” ...... 陈青云看着她的背影在眼前就快要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心里那种愤怒和闷痛,叫他顷刻间如烈火焚烧,恨不得毁了所有! 仗着权势就可以随意欺压了人了吗? 以为高高在上就了不起了吗? 自以为抓到把柄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呵呵! 陈青云冷戾一笑,瞬间握紧拳头,急急地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别怕,等我!” “青黛,青鸾,跟上去,送夫人去知府后宅做客!” “记住,是知府后宅!” 陈青云强调,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李心慧看着他桀骜不羁的背影,大热的天,却透着一丝阴寒冷戾的气息! 她心里微微下沉,觉得青云一定会做些什么的? 可就在她恍惚间,青黛和青鸾立即靠近她的身边,在她的耳旁低声道:“夫人别担心,公子不会有事的!” “公子手上有大将军给的玉扳指,那个是皇上亲赐的。” 李心慧闻言,飘忽的眸光这才聚拢而来,散发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我们走吧!” 她道,放任大哥和娘亲呆在监狱里她根本不放心! 这一场无妄之灾,分明是对准她和青云来的! 李心慧磕下眼眸,掩饰着那一闪而逝的寒意! 陈青云并没有去找余大夫,也没有去关心案件的动向! 而是召集萧泽,萧沐,余江,他急需要办三件事! 宽敞的院子里,陈青云看着眼前的这三人,眼眸阴鸷道:“余江,暗市广发追杀令。凡是有能伤马振海一刀一剑的,赏白银一千两。凡是有能杀了马振海的,赏白银一万两。” “萧泽,查探死去那两人的身份,籍贯,如果是外地的就算了,如果是本地的,将他们邻村的族老,里正带来见我!” “萧沐,去查是谁勾结马振海的,他不可能一来就安排好这一切,一定有内应!” “查出来,杀!” 萧泽,萧沐,余江,三人都闻到一丝丝风雨欲来的血腥味! 他们三人颔首,当即分开行动! 陈青云看着炙热的天,阳光艳丽无比,可他却嗅到一丝狠戾的气息!触他逆鳞者,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兼祧两房 大热的天,丝丝暑气钻头觅缝,让人不得安生。 下午的北苑树影婆娑,往年可以避暑的园林如今竟然只剩下了燥热和烦闷。 齐瀚得到消息的时候,脸色赫然一变。 他到是没有想到,张金辰竟然舍得拿自己的另外一只胳膊来打头阵。 郭方毅被张金辰压着,礼部尚书的位置只怕是无望了。 可这个马振海却是可以接掌吏部的。 别的不说,至少定南府周围的官员,没有人敢跟马振海对上。 齐瀚虽说不管,可心里到底担心,又觉得这个一个好机会! 可是从他知道消息,心慧也会收监以后,他就一直在等青云上门。 他姿态都摆足了,心道一开始怎么说,最后怎么让青云妥协。 可青云直到天黑了也不见来,到是传来的马振海在客栈被行刺的消息。 齐瀚闻声色变,要知道马振海如今的官职可是正三品大员,而且还是京城的正三品。 就是胡志昌也不敢放肆! 可是他竟然被刺杀了......虽然没死,可身边的人据说死了两个,伤了三个! 而马振海连夜住进了谢家大房,丝毫不敢在外逗留。 也正是他这个举动,将他身后,早就跟张金辰丝丝缕缕勾扯的谢家大房给暴露出来! 齐瀚再次忍不住来了陈府,陈府很清静,早在两年前,长康和陈赖皮就已经搬出去了。 萧泽还没有回来,萧沐也没有回来,他的身边唯有余江还在。 宽敞的院子里,到处都点上了蜡烛,很亮。 可陈青云却寂寥地站在了院子中间,一片暗影将他笼罩,齐瀚来的时候,一进来就看到空旷的院子,在院子里坐着的余江,以及陈青云那如同暗夜里面悄无声息的幽灵背影。 “咳咳......” 齐瀚轻咳一声,余江抬眼一扫,自动避到房间去! 可陈青云由始至终没有回头! 齐瀚气结,却还是上前道:“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 陈青云闻言,声音冷漠道:“他想仗势欺人,我想要他的命!” 齐瀚闻言,心里一凛。 他喜欢青云的圆滑和杀伐果决,可这不代表,青云可以弑杀! “马振海如果在这里出事,徐大人一定会受牵连!” “这件事,你赶快给我停手!” 齐瀚命令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不明智的。 陈青云在心里略带讽刺地笑了,他转头,眸光幽幽暗暗,比夜色还黑! 他定定地看着齐瀚,嘴角上翘,似笑非笑道:“我停手?” “我停手以后就不被欺压了吗?” “还是说,老师能够帮我?” 这一声老师叫得齐瀚脸颊通红,那般吵过以后,他还以为青云不肯叫他老师了呢! “咳咳.......老师帮你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 “只不过我要听话,要离开她的身边,我要入仕!” 陈青云打断齐瀚的话,重复着让他厌恶的话! 齐瀚看着青云那鄙夷又嘲讽的眸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是也不是!” “既然你到现在都还这么执着,那么为师替你指一条明路吧!” “兼祧两房!” “她虽然为长嫂,却也是你的妻子,日后有了孩子,记在你大哥的名下!” “你可以另外娶一房娇妻,假的也行,不过掩护一二,让你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陈青云之前一直觉得,老师栽培他多年,不容易。 也许是他太过自私了,只想得到自己,所以才会让老师这么愤怒和难过! 可是现在他突然就知道了,老师也是自私的。 因为他选的路跟他背道而驰了,相当于云鹤书院损失了一方势力,所以他才会不甘心。 也许疼惜和维护是真的有,强制和期望也是真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他殷切希望他掌管龙纹玉符而变了味! 老师必然知道,真正震慑人的势力,不是明面上的,而是隐匿在背后,出其不意至敌人于死地的! 皇上的暗探统领,过目多少消息呢? 他的嘴角忍不住扯了一下,眸光晦暗地看着老师! “齐院长请回吧,从即可起,您最好跟我划清界限!” “不然,若是牵扯到您的身上可就不妙了!” 陈青云说完,转过头去! 齐瀚的脸色僵了一下,他知道青云的态度是已经拒绝了他的想法。 这可是他苦思冥想以后,才觉得最可靠的法子了! 到时候青云功成名就再娶娇妻,旁人只能说他重义,而不会说他被色所迷,做出有失体统的事情! 这么好的一个转折点,可是他竟然说不要就不要! 齐瀚也是气得够呛! “青云,不要任性!” “我知道你不忌这个马振海的把戏,可是你要知道,这不过是才刚刚开始而已!” “张金辰那个人,锱铢必较,不报仇,他是不会解恨的!”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你我师徒一场,这样分道扬镳,未免也太过寒心!” 齐瀚竖起了感情的旗子! 可是陈青云也确实觉得寒心,明明她那么好,明明他的身边就只剩下她了! 可是为什么在他们的眼里,他和她在一起就像是犯了多大的罪一样! 陈青云想去陈家村过去的流言蜚语,在那些村民的眼中,他们知晓嫂嫂还是可以改嫁给他的。 那些流言蜚语难听,是因为乡下人忌惮无媒媾和,触霉头,很晦气。 可是如果光明正大再次改嫁,他们虽然还是有闲话说,至少是认可他们是夫妻的事实。 乡下那种地方,大官小官,谁会来管你娶的是寡妇还是疯子? 这一切的变数,不过是老师认为他还有本事往上爬,前途无量而已! 呵呵! 陈青云在心里冷笑,他只知道,回家的时候有热腾腾的饭菜,洗澡的时候有舒服热水,四季换衣衫的时候,有新衣服穿。 他这短短的一生,经历的不算多,却一直在失去,任凭他如何努力,也留不住地失去! 现在,为什么又要让他失去她? 兼祧两房? 他连一声娘子都不能叫,在外人眼中,他们始终是有道鸿沟的! 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在老师的眼中,竟然是一条出路。 陈青云看着天上明亮的星星,成片成片去看的时候,连月亮的光芒都淡了不少! “在老师的眼中,青云的感情就如此草率吗?” “还是老师重来都没有爱过师母,所谓琴瑟和鸣,不过只是假象而已?” 齐瀚冷不防被噎住,看着陈青云那淡然漠视的眸光,他忽然有一种自残形愧的感觉! 几十脸认为最有脸面的地方,冷不防被青云拿来嘲讽他,一时之间,齐瀚有些囧然! “自然不是的,我与你师母情投意合,可是我们的身份在世人的眼中,容易接受!” “可是你们的身份......总是会有冷言冷语!” “你现在还年轻,很多事情你还没有经历过,如果将来人家抓住你的痛处攻击你的呢?” “还有你们的孩子,这世间从来不缺乏恶意的损毁!” 孩子?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一下,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想到! “如果当初老师没有中了进士,估计也娶不到师母。身份的差距是你们最大的阻碍,可是老师攻克了!” “为什么到我就不行呢,如果真的会有流言蜚语伤害到孩子,我可以永远都不入仕,我们移居江南一带,谁会追根究底,去查我们的过去?” “或者查到了又怎么样,我不过是一个连举人都考不上的小秀才而已,像我这种吃软饭的人,整个大周数不胜数,别人嬉笑两句,总不会成天口舌生非。” 话题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而且原本青云是想晚几年,现在倒好,直接说不入仕了!齐瀚眼前一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第三百六十六章 血洗谢府 齐瀚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是陈青云依旧不为所动! 回去的路上,天黑风大,带着一丝深夜里的凉。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他想来想去,都知道一个重点,那就是青云不入仕,根本不行。 除非张金辰倒台,否则趁着萧家举家都在西北打仗,一定会再起波澜。 张金辰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让马振海过来打头阵,不过是想告诉青云,他知晓了! 一旦马振海失败,下面紧接而来的,可再也不是什么迂回的手段,而是凶狠刺杀。 萧泽和萧沐,青黛和青鸾,再加上一个余江。 区区五人,很容易就被人引开,或者在强劲地攻势下,顾此失彼! 更何况,什么放火,下毒,暗杀,这些年张金辰的手段层出不穷,据他所知的,许多官员告老还乡以后,总是会死于非命。 而且还查不出具体死因,更别提凶手了。 齐瀚越想,越觉得心焦。 他决定了,还是去跟心慧商议一下,虽然他们的关系不如以往那般和蔼,可至少他对他们没有一丝的恶意! 这点,他相信心慧也是知道的。 他后悔把夫人送进京城了,现在身边连个帮手和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齐瀚捋了捋心里想到的方方面面,决定天亮以后,去一趟知府衙门找心慧! ....... 夜深人静,谢家大房却灯火通明。 府医都被叫起来的三次,谢府的护卫死了十三个,伤了十五个! 这样大的血腥事件,别说是谢府从未遇到,就是马振海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他身边带来的四个护卫,一个都没有剩下,两个小厮也都死了! 谢家大房人心惶惶,谢大爷怕死,将仅剩的护卫都带走了大半,留下几个伤重病残的给他! 马振海纵横官场二十年了,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犹如丧家之犬,过街老鼠,躲在谢府安排的阴暗小房间内,寂静的夜里,连声音都不敢出! 接这一趟差事的时候,启程前老师就跟他说了,就算弄不死陈青云,也要将他的嫂嫂先奸后杀,让陈家蒙羞,让陈青云沦为笑柄。 结果他不过就是将人下了监狱,就迎来如此猛烈的反攻! 马振海后怕地皱起了眉头,谢府的人已经去知府衙门报信了,希望徐润泽能够来得快一点。 此时的马振海已经顾不得了,之前他不肯入知府衙门,还怕徐润泽勾结陈青云趁机要他的命。 可是进入谢府以后,什么三教九流的杀手都来,他这次才察觉不对劲! 是有人花重金买他的命,而不是陈青云身边的那四位高手。 来的时候,他早就打听清楚了,陈青云的身边除了一个会功夫的余江,其余四个,都是出自萧家。 马振海正在思附中,只见一个黑衣人提着一个身材中等偏胖的男人扔在放门外的院子中间。 他从窗户的缝隙刚好能看到,那个人就是之前跟他接头的,谢府大房的管家。 “马振海在哪?” “快说,不说老子杀了你!” 黑衣人提着谢府管家,用力地摔在地上! “嘭”的一声巨响,谢府管家立即“呕......”地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马振海浑身遍体生寒,颤抖着往后退去。 好不容易才爬上内阁三品大员的位置,他根本不想死,他的前途似锦,他还有娇妻美妾,还有儿子女儿......还有金银财宝...... “那......马大人是......我家老夫人亲自藏的,我也不......不知道在哪里?” “不过这个院子是......谢府最偏僻的院子了......应该在这里?” 谢府的官家磕磕碰碰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心肺,说话的时候,喘息得厉害! “呵呵,应该?” “既然你这么没用,那还不如去死!” 黑衣人说完,立即就要一剑斩下去! 谢府的官家肝胆裂,忽然哀嚎一声“啊......壮士别杀,别杀,小的说,小的说!” “是我家大公子写信回来,让小的准备两个死人给马大人开路!” “那死在《老李酸汤》里面的两个人进店之前就吃下了有毒的糕点,那糕点是谢府的人暗中给的。” “呵呵,看来还真是你们谢府的人勾结马振海陷害人家《老李酸汤》,恶有恶报,老子杀起来也爽快点!” “把你们谢府的人都杀光,说不定还能多领一份赏钱呢?” “没有主子的纵容,你们怎么敢下毒栽赃?” 黑衣人说完,提起长剑,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谢府的官家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来保命了,刚刚那个,已经算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了! 因为《老李酸汤》出事,马大人上门,谢家才接连来了大批刺客! 他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心里却清楚,对方是为了《老李酸汤》而来的! 可是现在,他说出来也保不住命,当即嘶喊道:“壮士饶命,我有钱,我有钱!” “我把我的钱都给你,都给你,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啊!” 黑衣人的的长剑再次停留下来,而此时的谢府官家已经跟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散发出恶心的臭味! 黑衣人提着他那肥胖的身影,快速地从小门掠走了,不一会,传来一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马振海往后退了两步,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全是冷汗! 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他就出事了! 很快,徐润泽带着衙役来了。 谢府偏僻的小院外,站满了举着火把,握着大刀的衙役! 徐润泽再次见到马振海的时候,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神情萎靡,一双细长的眼睛下,是一片暗色的青色阴影。 身体微微打颤,红唇青紫,看起来像是受惊过度一样! “大人,可否跟下官描述一下,那些刺客的样子!” “就在刚刚,谢府又死了三个人了!” “大人巡查别处的时候,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徐润泽试探道,此时的徐润泽根本想不到,暗中动手的人会是陈青云! 在他的印象里,陈青云就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小公子! 所以他问这些话的时候,显得特别真诚,甚至于有点想要抓住背后之人,让马振海满意离去的态度! 马振海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徐润泽面色凝重地看过来,探知欲不加掩饰的时候,他的眉心猛然跳动几下! “去知府衙门再说!” 马振海冷声道,现在他又不确定了,徐润泽到底对陈青云了解多少? 一路巡查,各地官员纷纷溜须拍马,他一一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懂! 就算要收拾,那也要等到回京以后,暗中做些手脚。 他唯一不加收敛,一来就动的人,唯独只有《老李酸汤》那帮人,还有陈青云的嫂嫂! 等到徐润泽把马振海接走的时候,整个谢家大房的才开始盘点人数。 结果,发现大管家不见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大爷一向两耳发蒙,不闻世事,得知大管家不见的时候,以为被刺客拖出府外杀了。 可现在他也不敢疏散下人去找,只得让他们关紧房门,然后守在他的院子,保护他的安危。 谢老夫人得知的时候,狠狠地砸了一个茶盏,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在她的心里成型! 她立即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去找,可大半夜,到处都是血腥味,尸体都被衙门的人拖走了,可血还没有洗干净呢? 她们在院子外面徘徊一会,立即回去复命,说没有找到。 谢老夫人闻言,几欲昏死,面色惨白而慌张,忽然生出一股后怕的寒意。 与此同时,高高的白桦树上,堆叠的树影将上面的两个人遮掩得严严实实。 萧沐看了一眼衙役们护着渐行渐远的马振海,再看看树干上挂着,昏迷不醒的谢大管家,嘴角勾勒出一抹冷戾的笑容!只见他拎着谢大官家,一跃而下,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今生前世 萧沐回到陈府时,已经五更天了。 带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自然要去跟陈青云回禀! 陈青云听完萧沐的叙述以后,淡淡道:“天亮以后,送去给明珠郡主,她知道怎么做!” “马振海被刺杀,死了那么多人,《老李酸汤》的案子极有可能拖后审理。” “天亮以后,你们找些受过《食香阁》恩惠的乞丐贫民,将那两人被人毒杀陷害《老李酸汤》的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 “然后将定南府四面八方,需要修桥铺路的地方都给我圈出来,到时候直接带他们的里正来跟我谈。” “包下定南府最大的戏班子,日日都唱一出大戏,高官权贵威逼良家寡妇为妾,被拒不从,暗下毒手施压,最后良家寡妇深陷大狱,寡妇自知无法脱身,便将所有身家转托小叔,修桥铺路,行善积德。” 萧沐和余江在陈青云的身后心潮涌动,暗暗默磨拳擦掌!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兴奋还击的爽感。 公子这招,高! 既收买了人心,又将马振海陷入泥潭! 毕竟夫人心善是出了名的,此番遭难,还要修桥铺路,百姓们自然感动有加! 人若不是到了绝境,怎么会想要散尽家财? 到时候任凭马振海如何解说,都不会再有人相信! 萧沐和余江越想越兴奋,连忙退下去安排。 知府衙门里。 李心慧并未去知府后宅,徐润泽让人临时腾了两间堆杂物的房间,青黛和青鸾使了点银子,衙役们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连门锁都是虚挂的。 吃的是知府后宅送来的饭菜,除了不能出去,一切都还好! 天亮的时候,李光庆和齐瀚来探监。 李光庆看着娘子,儿子,女儿,很不是滋味。 衙役早就自动出去了,虚挂的门锁也拿了下来。 李光庆一进去,杨素珍就暗暗抹泪道:“没事的,我们根本没有乱加东西!”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不怕!” “我今早来的时候去见过青云了,他说最多三天就能救你们出去了!” “别担心了,就当是歇息几天了,一年到头都这么辛苦,一双手怎么养也养不好!” 李光庆哄了哄杨素珍,转头看着儿子睡眼惺忪,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 他立即瞪了过去,嘴里没好气道:“这次出去以后,赶紧给我成亲!” “林子你要是再拖,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李光庆放狠话,这次的突发事件吓到他了! 若是妻子跟孩子有什么意外,那他一个光杆老头,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李林子眼眸忽闪,有些心虚地揉了揉眼眶,随即道:“嗯,我知道了!” 李光庆见他那不以为意的样子,感觉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憋死他了! 李心慧见他爹谈起他大哥的婚事,当即出声道:“大哥这么好的人,这么会找不到娘子呢?” “爹爹别担心了,出去以后我也出份力!” 李光庆见女儿发话了,当即也不好说太过! 他带了一些《食香阁》的点心,当即拿出来给他们吃! 齐瀚一直站在外面,没有进去,李心慧也只当没有看见,吃着新鲜出炉的鲜虾饺子和鸡蛋羹,觉得倍感美味! 李光庆见齐瀚站在门外挺尴尬的,当即端了一份招呼他道:“齐院长过来一起吃点吧!” “是啊,快来吃点吧!” 杨素珍跟着附和! 齐瀚见着将他当透明人的心慧,嘴角微微抽搐几下,黑了张脸道:“不用了!” 他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李光庆看了女儿一眼,然后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去看看吧,我听说......昨晚谢家死了十几个人,那个姓马当时就住在谢家!”“徐大人瞒着他的身份,不过谢家胆战心惊的下人说漏了不少,现在定南府都在议论,说是有人亲眼看见,谢家码头管仓库的拿了两块糕点给那死的两人,连同什么大官栽赃陷害《老李酸汤》,所以现在谢 家遭报应了。” 李光庆叙述道,大清早的,他消息还没有那么灵通! 都是青云跟他说的! 那小子一夜没有睡觉,眼睛都熬得跟兔子一样! 他来的时候,看到萧泽带回来了两个人,青云一脸严肃地跟他们商议着什么联合周围的村子,清点人数,招工修桥铺路什么的! 反正那两个人很兴奋,一副唯唯诺诺,任听差遣的样子。 青云恩威并施,懂得如何算计人心,确实是一块当官的好材料。 可这样一个聪明又重情的孩子,喜欢他的女儿,李光庆顿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就算知道齐院长是过来相劝的,他也觉得都是浮云。 最重要的,还是青云的态度! 李心慧不想听齐院长说废话,不过她到底担心谢家的事情是不是青云做的? 从她爹这里听来的话,跟齐院长那里听来的,一定是不同的两个版本。 她慢慢走了过去,只见齐院长正背墙而立,微微昂首,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想什么? “齐院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心慧出声道,她暗暗猜测,齐院长会说些什么? 可是她没有想到,齐院长竟然转变态度了! 他转头,似有几分叹息,几分惆怅,几分妥协道:“昨晚青云怀疑我是不是喜欢他的师母?” “我们那个时候,确实没有你们朝夕相处的情分!” “我们是老太傅做的媒,一场相亲宴以后,才有了接触!” “青云放不下你,可是你也看见了,如果不入仕就会一直被动挨打,云鹤书院的势力网也会被别人收进囊中!” “我希望青云能够接手我手上的势力,然后成为新一代的辅臣,他绝对可以做得到。““如果你真的想留在青云的身边,希望他有一个锦绣前程的话,你便继续以长嫂的身份呆在他的身边,我会以长辈的身份宣告他兼祧两房,到时候再寻一位官宦之家的庶出小姐做他的妻子,假的那种,不过 能够让你们在一起而不受非议!” “兼祧两房?”李心慧狐疑,忽然觉得这个词好熟悉啊! 她皱起眉头,瞬间回想到了! 梦境里,在梦境里,齐院长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她当时惊惧交加,不愿妥协,也不愿断了他的前程! 所以她走了......出家了! 李心慧感觉胸口的位置忽然疼得厉害,她忍不住往后退去几步,仓惶的步伐踉踉跄跄,眼底一片骇然之色。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发生过的! 所以,是她重生改变自己的命格了吗? 李心慧想起明德大师说的,今人可见古时月,古月也曾照今人! 命途多舛是前生,苦尽甘来是今世。 不是互换,而是回归本位! 这一生,谁也不能为你解惑,缘分到了,你便就知道了! 你与我佛有缘! 心有千结,慧极必伤,从今往后,你便就叫心慧吧! 青山,我们就这样吧!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去找他! “原来......竟然是如此吗?” 李心慧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股悲凉而痛苦的神色,她感觉胸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撕开一样,那一瞬间,只感觉身体痛到痉挛,她受不住地往后跌去。 恍惚当中,她看到她面前的齐院长大惊失色,想要伸手来扶她,结果却像是忽然间看见了什么,身体赫然僵住! 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从后面抱住她的身体,焦急万分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一股熟悉的气息窜入她的鼻息,可是她却感觉悲腔和死亡的感觉瞬间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噗......”她遏制不住地仰头吐了一口鲜血以后,瞬间心悸昏迷,浑身冰冷! 第三百六十八章 师徒罅隙 “心慧,心慧!” “心慧,你不要吓我!” “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找大夫!,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陈青云嘶喊道,胸腔里面堆积了无数熊熊不安的怒火,他的眼眸殷红如血,整个人像是喃喃自语的傻瓜一样。 这突如起来的一幕,彻底让他失了方寸! 他聚敛而来的血腥眸光直直地看向齐瀚,齐瀚被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震慑到了! 他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瞬间如坠落冰窟,冷得牙齿发颤! 青云......竟然怀疑是他做的手脚? 齐瀚有些艰难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忽然间恍然若失,觉得自己跟青云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犹如父子之间的孺慕之情了! 陈青云抱着心慧往外冲,青黛和青鸾也跟着跑了出去! 周围的衙役想阻拦,被青黛和青鸾快速点了穴道!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上了马车的时候,赶车的余江瞬间变了脸色! “快,去怀仁堂!” 还有鲜红的血滴在马车的架子上,余江眼眸微眯,瞬间扬起马鞭! “驾......” 疾行的马车快速地穿街过道,剧烈的颠簸下,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太害怕了,眼中一片慌乱,手脚似乎比她的还要冰凉! 陈青云向来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所以他一直害怕她会出事! 可是上天似乎频频跟他作对,他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甚至于,连一句问候的话语都还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哭喊着,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有事,可是她的嘴角还有鲜血,那么红,刺痛了他的眼眸! 他感觉胸腔里面堆满愤慨,酸楚,暴躁,狂戾的气息,他像是一个突然崩裂的山体,正等待着四分五裂的结局! 他不停地咬住自己的唇瓣,不停地跟自己说,别慌,别慌,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理智地判断她到底怎么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 可是他感觉自己心都要被掏空了,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恍惚中,他的耳边响起她曾经嬉笑的话语! 她说,如果她掉进湖里,旁边有一根竹竿,他是会选择跳下去,还是去拿竹竿! 他当时就知道,她是在故意逗他的,就故意回答了,去拿竹竿! 然后她笑着说,如果心爱的人遇到危险,再冷静理智的人,都会慌乱! 看见竹竿,也会视若无物!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心思微动,看着她的眸光也变得晦暗不明! 因为他自己知道,遇到她有危险的时候,他一向都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陈青云紧箍着心慧的身体,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疼的! 悲腔的情绪感染着他,让他无法抑制地胡思乱想。 她昏迷了,嘴角的血渍鲜红刺目,身体冰冷的像是冰窖里面抱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反复问着自己,可却无法改变她昏迷不醒的事实! 陈青云重重地呼吸着,觉得胸腔闷痛难挡! 很快,他们来到了怀仁堂! 余大夫正在坐诊,冷不防看到陈青云抱着心慧进来的时候,面色顿时一变,连忙招呼他们往内堂里面走去! 内堂里面有一个小软塌,余大夫道:“快把她放下来!” 陈青云连忙将她轻轻放在软塌上,手脚发软地轻靠在软塌边! 余大夫上前把脉,眼眸越来越沉,面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余大夫,她怎么了?” “是中毒了吗?” 陈青云焦急道,他最怕的就是剧毒! 余大夫摇了摇头,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昏迷不醒,脸色煞白,浑身冰冷的心慧,疑惑道:“从脉象来看,像是心疾!” “可是心慧之前的身体很好,不可能有心疾!” “你等等,我先给她针灸试一试,看看她能不能醒来!” 余大夫说完,立即有小童递上针套! 他立即给心慧施针,可是半响后,直到他收针,心慧都一动不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余大夫面色沉凝地看向脸色比心慧还白的陈青云,出声道:“带去找明德大师看看吧!” “她这个样子,不像是一般的疾病!” 陈青云面色一慌,整个人往前走了两步,身体像是一半陷入沼泽的芦苇,湿冷和阴寒来袭,已经渐渐失去知觉了! “走,去南山寺!” 他道,伸手去抱她,原本没有力气的身体,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刻,瞬间将她紧箍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他们的马车再次启辰了,青黛和青鸾坐跟余江坐在赶车的外面,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 余江压低声音道! 青黛和青鸾闻言,面色隐隐一变,她们转头看着随风而动的车帘,感觉一股压抑悲伤倾泻出来,让她们两个忍不住红了眼眶! “齐院长就说了让夫人接受公子兼祧两房,到时候公子娶一位官家的庶出小姐为妻,还说是假的,只不过让夫人能够跟公子在一起!” “然后夫人就喃喃一句:兼祧两房!” “忽然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们发现的时候,公子已经来了,夫人当场就吐血昏迷了!” 余江皱起了眉头,按道理不应该啊? 夫人不像是如此脆弱的女子! 可怎么忽然就吐血昏迷了呢?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三人只觉心乱如麻,多余的话都不想再说了! 他们一行五人赶往南山寺的时候,齐瀚立即去见了徐润泽,将心慧出事的消息告知他! 徐润泽面色微变,不敢置信道:“可是吃了什么?” 齐瀚面色恍惚地摇了摇头,出声道:“吃的东西都是《食香阁》带来的,而且心慧的父母大哥都没有事!” “马振海这里,怎么样了?” 徐润泽闻言,冷笑道:‘昨晚把他胆子都吓破了,今天一直都没有出门!” “不过我估计他缓和过来,应该会有所动作的!” 齐瀚闻言,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徐润泽的肩膀,惆怅道:“照看着点,有什么情况来通知我一声!” 徐润泽见他有气无力的,眼眸也不像以往那样炯炯有神,当即出声问道:“你看起来有心事!” 齐瀚闻言,眼眸顿时一暗,面色恍然若失! 他轻叹一声,喃喃道:“刚刚心慧出事的时候,青云竟然怀疑是我动的手!” “我从未想过,能跟青云走到这一步!” “也许......我一直坚持的,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青云在乎的,我却由始至终,没有认真对待!” 徐润泽闻言,顿时了然! 浩敏如此看重青云,也难怪他会有些惆怅和失落! “他们相依为命那么久,感情早就深厚有加,当初在谢府的那一跪,我就知陈青云是一个杀伐果决的人。” “他既然决定了,要娶心慧,这件事我觉得转圜的余地不大!” “先顺其自然,反正青云还年轻,事情也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何必要在这个当口逼他,西北战事一结束,萧庭江就回来了!” “这一次青云帮他们这么大的忙,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张金辰欺压青云和心慧,所以,先看看情况吧!” 徐润泽相劝道,景王透了消息给他,年底回京述职,他极有可能调任保定府。 那个地方挨着京城,是一个绝好的去处。 虽然还是四品,不过管辖范围增大不说,还有可能升任巡抚! 齐瀚只觉得全身无力,徐润泽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 可是此时,他有些心慌烦闷,感觉青云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虽然跟他争执,可至少心里是敬重他的! 现在.......他已经不确定了! 青云看他的那一眼,冷戾如冰,殷红如血。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隔在他和青云之间的,是深不见底的师徒罅隙!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世无望的修行 陈青云们赶到南山寺的时候,正值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似乎连清风都带着让人烦躁的火气,陈青云背着她往上爬,台阶那么高,每一步都像是摇摇欲坠的坎。 她在他的背上,毫无知觉地昏迷着,陈青云能够感受到她那十分微弱的呼吸,像是刚刚出生的猫儿,颤颤巍巍,呼吸时有时无。 古老的青石台阶中,迸发出显眼的一丛丛绿色。 陈青云一步一步踏上去的时候,多希望她的生命力,也如同脚下的青草,顽强而坚韧。 背到半山腰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在他的眼前开始有了重影。 他停顿了一下,回望山下蜿蜒的小道,像是隐隐约约,看到三年前的他和她一样。 陈青云想,上天应该知道他的软肋,知道他的克星,所以她不会有事的。 不然在这世间,他还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也许会搅得天翻地覆也不一定呢。 反正是无所忌惮了,也无所顾忌了。 他往上爬,快得像一阵风。 青鸾和青黛跟得都有几分吃力,余江也脸颊通红,汗渍遍布额头,一双眼睛被太阳刺得睁不开。 他仰着头看到那重叠在一起的背影,像是天生就应该在一起一样! 余江觉得眼睛有些湿润,跟了陈青云这三年,他唯一摸透的,便是他跟夫人的感情! 最重情的人,也许也会是最无情的人。 当心里的慰藉都消失以后,他敢说,陈青云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冷漠,而且极其冷血的人! 大热的天,正值中午,南山寺的香客少得可怜。 陈青云他们一行人上去以后,直奔明德大师的普贤殿。 明德大师似乎早有所感,那院门大大地敞开,阴凉的佛堂里,他正跪在蒲团上诵经。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他转动着佛珠的手微微停顿。 陈青云背着心慧很快就冲进去了,嘴里焦急地唤道:“大师,大师!” 明德大师转头,只见陈青云瞬间就蹿进佛堂。 他的脸色煞白,眼底一片惊慌之色,额头上遍布虚汗,甚至于靠近以后,他还能感受到陈青云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的瞳孔又黑又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光亮。 明德大师能够感觉到陈青云一种虚妄的害怕,像是一盏灯,灯油倒掉了,空有灯芯,想要在黑暗里亮起来,便只能燃烧自己,最后化为灰烬。 “放她在蒲团上躺着!” 明德大师出声道,这个时候,陈青云便看到,明德大师的面前,是六块蒲团铺起来的垫子。 他将心慧慢慢地放上去,然后看着明德大师在心慧的四周点起了八盏油灯。 “大师......”陈青云欲言又止,语气带着哀婉的请求。 明德大师闻言,看着躺在蒲团上,纹丝不动的心慧道:“她顿悟了前生后世,曾经过往的痛苦就会趁机侵袭,今生便要尝尽双倍的苦果。” “之前贫僧就与你说过,她有噬心之劫,不过修桥铺路延后,对你们也是一种福泽。” “守着她吧,佛前的灯不灭,三日之内,她便能醒来!” “她会陷入一场......噬心之苦的梦魇,有佛前八方引路灯照耀着,她的魂魄会凝聚归来!” 明德大师说完,看着跌坐在蒲团上的陈青云,轻叹一声,对着担心不已的,余江,青黛,青鸾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便坐到院子中去。 明德大师进了自己的禅房,诵经念佛,心里却一片惶然。 佛曰:说不得,解不得,是劫命中定,是缘劫后生。 他本以为帮了他们,谁知道,这一劫,怎么也避不过。 不过......乌云散尽天空晴,劫后重生情比金。 但愿......那个孩子知道一切以后,能够好好珍惜他们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不要继续重蹈覆辙,孤苦一生。 陈青云找了毯子给她盖上,他伸手去探她的体温,不冰了,不过也不热。 像是一个人还活着,只不过魂魄抽离了躯体。 他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明德大师的意思,是他做得太晚了吗? 如果不是被抓去训练营,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陈青云感觉到一种对命运的无力,就算明德大师耗费心血帮他,可到最后,依旧徒劳无功。 顿悟前生后世,一句“兼祧两房”就触动了她内心那根虚弱紧绷的弦。 她之前应当早有猜测,也许......前生的老师,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也许所有的转折,都是从这里开始! 他在梦里问她为什么当年要走? 结果原来是老师暗中找了她,并且以兼祧两房的用意伤了她,也许还有为了前程之类的! 她自知跟他在一起磨难重重,也不愿让他仕途无望,所以走了,带着他以为是深爱大哥的假象,自此以后消失无影无踪,直到多年后再见。 那时她已经成为出家人,而他早日与入仕为官。 两人之间渐行渐远,再也无法交汇,可两人也都孤苦一生,不曾再有旁人。 所以,这是他们的缘吗? 陈青云忽然有点想笑,是啊,悲腔的笑! 有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到脸庞,他可以想象,她所谓的陷入梦魇是什么意思! 一定是想起所有过往,然后再历经一遍曾经那些日夜伴随她的痛苦。 被他误解,有口不能解释,不想破坏他跟老师的关系,所有的一切自己扛着,所以早早离世,郁郁而终。 ...... 李心慧昏迷之后,看了自己了前生所有的过往。 重新历经了一遍所有的埋葬在孤寂岁月里的痛苦,犹如蚂蚁噬心,长年累月,终究还是将她的身体掏空了。 爱而不得,求而无望。 生而卑微,活而煎熬。 她的一生,命途多舛,在孤寂和痛苦之中,郁郁成疾,日夜煎熬。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想要去出家,她在离开他身边的时候,遇到一位信佛的老人。 老人跟她说,今生若是过得苦,不妨用今生的时间修来世的顺逐。 于是,她选择了落发为尼。 开始了一世无望的修行,为的,便是那遥不可及,梦幻泡影般的来生...... 而最初的转折,就是从上吊开始的。 前生的自己,上吊以后被救回来,因为陈赖皮的偷盗,村里流言四起。 她无奈之下,只得跟青云住进了书院,在大厨房帮忙。 后来齐东来觊觎她的美貌,暗中下药,被青云狠狠收拾了一顿,赶出了书院。 她因为勤快,手艺好,渐渐喜欢上了做吃食,成了书院的掌勺厨娘。 可是那个时候,她和青云克己守礼,青云为了早日出人头地,第一场的秋闱不中以后,在齐院长的帮助下,三年后,青云去了京城复考。 青自此一鸣惊人,连中三元,十八岁就成了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 而那个时候,她虽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也知道跟青云渐行渐远,无法相守。 所以青云以为荣耀回来,会是两个人幸福的开始时,她却在齐院长的劝说下,选择了离开。 她这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后,他的势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多番打探之下,他还是找到了她。 自此以后,两个人又一起纠纠缠缠十年。 当初的状元郎身份都让她望而生畏,更何况后来的天子近臣? 她不肯,也不愿回到他的身边。 他以为她心里的人一直都是青山,故而十分悲愤痛苦。 可是看到他痛苦,求而不得的时候,她又何尝不痛苦。 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悲伤,渐渐成为了她的一块心病,长年累月下来,她便有了心悸的毛病。 每次发作,都像是万蚁噬心一样,直到后来,他带着青山的骨灰来给她。 她终于熬不住了,觉得此生已经无望,也不想再继续挣扎地活着。 于是,在一个冷冷的雨夜,她吐血而死,死时,她并不痛苦,以为自己得到了解脱,可她的心像是困兽,牢牢地禁锢在某个阴暗湿冷的地方,一直都无法再见天日。 她跟韩越本有一世姻缘,可是她却始终无法爱上韩越。后来她钻研药方,本意是为了复仇,却不想冥冥之中救了许多人,修得大善圆满,得以重生,改变命格。 第三百七十章 一场荒芜时间的等待 陈青云一直守着心慧,后半夜的时候,他看着闪烁的灯火,不知不觉陷入了一场陌生到惊惧的梦境里。 高高的帷幔,软软的床榻,一张架子床上,躺着一个头发稀疏,瘦骨嶙峋,眼眸凹陷,皮肤松弛蜡黄的老者。 他带着一身积雪后的寒意进门,靠近出床榻,唤了一声老师。 床榻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此人正是即将行将朽木的齐瀚。 他对着已经是中年的陈青云招了招手,陈青云见状,坐到了床边去。 “青云......为师都听说了,她死了!” 陈青云知道老师口中的她是指谁,当即脸色豁然一变,眸光也显得暗沉无光! 齐瀚似有所感,长长地轻叹一声。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可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从来都不会改变!” “老师自认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可是看到你现在依然孑然一身,老师很愧疚!” “当年你回来,想接她一起上京,可是老师怕你们在一起,坏了你的名声,毁了你的前途,便坚决不允,甚至于还背着你找过她。” “那个孩子很好,可兼祧两房都不肯留下,为师以为她渐渐地就淡忘了你,谁知道竟然选择决然地出家。” “她心里是有你的,可是你的身份带给她的,注定是骂名,而她也不想毁了你的前程。” “这些年为师一直很愧疚,也许......是为师一手将你这姻缘一手掐断的。” 陈青云看着,说话都要喘几口气的老师,本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却忽然刺痛起来! 他的眼中,渐渐有了堆叠的薄雾! 可是对一个将死之人,他怎么恨得起来! 终究还是他自己太自以为是了,想的是改变他们的困境,想的是抬高他们的身份,想的是让她过上绫罗绸缎的日子,想的是让她以他为荣,为傲...... 可是到头来,竟然是自己埋葬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他害她一世孤苦,在他一次次的追问下,她什么都不说,因为错在他的身上,让她怎么开口? 他那么凶狠地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处境和难堪? 陈青云踉跄地退了出去,外面正值下大雪的时候,他记得那一年,他从雨中一路泥泞地走回去,她在小厨房里烧了旺旺的一堆火等他。 她帮他擦脸,擦头发,害怕他会冻到,连忙将他的上衣脱去,给他烤热单薄的里衣和夹袄。 可是他还是冷得厉害,换了衣服以后依旧在发抖。 她一把将他抱住,然后在他的耳边喃喃自语道:“村里的人都在烧炭卖呢,我知道怎么烧了!” “我烧了一些,你带去书院用吧!” “不怕了,暖一暖就好了,以后我都不犯糊涂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伙房里到处都是青烟,他被熏了眼睛,涩涩地疼,反手抱住她,眼眶一片湿热...... 那个时候,他也想好好照顾她的。 可是在底层的日子终究不太好熬,看到她被欺负,强颜欢笑的样子,他恨不得自己早日出人头地,护她一方安宁。 于是,他拼命苦读,知道有人在秋闱中做了手脚,便让老师帮他求取一个京城赴考的名额。 短短几年,他以状元郎的身份返回定南府,可是她看他的眸光,却从欣慰到恍惚,最后直到有些悲凉。 他一直都不明白,或者不愿意去明白。 想着什么能比两个在一起更重要呢? 他们只有彼此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会骂他,他也认了。 可是他却忽略了,她心里潜藏的那么多担心和惶恐。 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 陈青云苦涩地回想着,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雪地里。 身后的侍卫,仆人,常随,一个个都跟了上来,打伞的打伞,送暖炉的送暖炉,生怕慢了一步,他就会大发雷霆一样! 看啊,他现在多风光,一代权臣,当朝首辅,已经成了太傅了。 可是谁能感受他内心的悲哀痛苦,谁能在他冷的时候,下意识就将他的手搓起来,放在嘴边哈气! 他这一生,就像是笑话一样,明明已经得到了,却一直不停地追求虚妄的权利,以为那个才是两个人的保障。 却不知,那才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 “滚啊!” “你们通通都给我滚!”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恨不得那声音也将自己震碎了! 周围的人惶恐地往后退去,那不安闪烁的眸光,企图窥探的神情,让他忍不住狂笑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把自己笑成了一个傻子。 周围的亲信都发现他情绪的失控,不敢上前,于是他在雪地中,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天亮了...... 自此以后,他生了一场大病,辞官回乡。 所有人都在嘲笑,说他失了帝心,所以不得不在鼎盛之时致仕还乡。 只有他知道,他这一生,早已失去意义。 再高的地位,再大的权势,可却已经没有人需要他的庇护,也不会有人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借着微弱的火光帮他缝衣服。 他自诩聪明,却不想,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最愚蠢的傻子。 他还不远千里,去将大哥的尸骨带回来给她。 还当着她,摔碎了他曾经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玉佩。 还曾一声一声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抛下他? 呵呵......看吧,他就是这么蠢! ...... 后来,他带着她的骨灰,走了很多很多的地方,找了很多的奇人异仕。 最后有一位无为道人跟他说,她虽然死了,心却还在他的身上! 只要他永不轮回,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找她的心。 但是这一天,也许是下一世,也许是好几世,也许她再次遁入空门,不会再回来了。 而他若是有幸,能够等到她,也不过是一世的光景! 他在她曾经的庵堂下面修了一座双坟,抱着她的骨灰入葬,请无为道人将他的魂魄困在坟内,直到再入轮回...... 湿冷阴暗的地方,一年又一年,他的魂魄守着她的骨灰,就这样在无尽的黑暗中,不分年月,没有解脱,孤寂地煎熬着...... 黑压压的窒息感,无望的奢想,沉寂如泥土般的死气...... 终于,当他都快要忘记自己,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为了她等她再次回来,而不是永远地跟她的骨灰长眠的时候,混沌之中,似乎有一束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陈青云是被吓醒的,好似自己随着时间荒芜一样,他渐渐地开始迷失在黑暗当中。 那种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记忆一点一点地磨灭,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记的感觉,像是地牢里面钉满了钉子,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淋漓的痛。 可是他就算彻底融入到无尽的黑暗当中,孤寂和阴冷也成为他虚无的躯体,可是他的执念,像是坚硬无比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快要崩溃的边缘将他捶醒。 他反反复复地煎熬着,直到最后,已经只剩下无法消散,无法磨灭的执念。 很多人心悸而死,那种感觉,陈青云不曾体会过。 可是今晚,他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残忍! 比凌迟碎心还痛的结局,就是连魂魄都被黑暗吞噬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当初能够当机立断选择留白试题,因为在他的心里,有一股执念,那便是,娶她! 为了娶她,仕途都像是路边摇摆的有毒花朵,他连闻一闻都会厌恶几分。 原本,他应当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为了等她的。 可是他等的时间太久了,把自己都遗忘了! 陈青云抬首,看着眼前的佛像,深色的瞳孔里,压抑着悲伤到哀哀欲绝的痛苦! 良久,当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卷曲的身体时,仓惶而哀痛的面容上,顿时泪如雨下...... 半夜里,似有小兽般的呜咽哀鸣,似绕梁的余音,在佛殿内久久不散。那声音太过压抑凄苦,让听到的人忍不住悲从心来,遏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第三百七十一章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一片混沌的梦境里,没有白天黑夜,有的只是一个魂魄的感同身受,甚至于比原身更加痛苦。 李心慧感觉自己像是飘摇的浮萍,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方向。 就在她无计可施,准备随着死亡而沉寂下去的时候,她感觉脸上很凉,像是雨水落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天,结果什么都看不到。 浑浑噩噩的一片,好似连天都没有,又怎么会下雨呢? 她犯了迷糊,怔忪之间,又有雨水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渐渐热了起来! “是泪?” “是谁在哭?” “青云吗?” 她喃喃自语道,原本混沌的理智忽然就清醒过来。 “我不是她,我还有青云呢!” “青云,青云,青云......” 她像是迷雾中,看到一束指引她的光,整个人开始撕心裂肺地呐喊着。 她不要那种孤苦的结局,那是懦弱的人才会有的表现! “青云......” “青云,青云.....” 李心慧的理智回笼,她再也不是浮萍,再也没有浑噩的痴傻,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用力地掐着掌心! 她知道在梦魇里,可她不要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她再也不要丢下青云了。 两个人相互折磨了那么久,连死都没有再见一面,那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牺牲就能成全吗? 高官厚禄就能幸福吗? 避而不见就能解脱吗? 那为什么连死都不安宁,魂魄还要再入异世! 不正是因为心里不甘,觉得那一世太苦,对他有亏欠吗? 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将所有好的都留给她的少年,贴身照顾,百般筹谋,为的不过是她能够常伴身侧而已! 这样的青云,让她怎么放得下? 前世已经过去了,那不是她的人生! 她不是软包子,什么都往肚子里咽! 她是强势归来,只为给他一世圆满的人! 她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她坚定地想着,整个身体都渐渐变得真实起来! 掌心的刺痛,眼泪的悲伤,青云的呼唤,她奋力撕开了一层层将她束缚的网,拼命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触摸他那温热的身体,抚摸他满是泪痕的脸庞。 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从那铁丝一样的网中被分割成数瓣,好疼啊.....像是纲针游走在血脉骨髓当中,所到之处,疼得她痉挛颤抖,浑身都是死亡的恐惧,血腥的包围,窒息的痛苦。 气息越来越弱,她像是一只还未成蝶的茧,在一片火光当中,看着自己的身体淹没在火海中。 恍惚之中,皮肤的灼痛遍布全身,她真正感觉到了被烧的恐惧。 可是心悸的感觉来袭,那疼得几乎让她一下子蹦起来的心痛让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一切都是虚幻的,是她前生受苦的执念太深了。 那些痛楚像是在魂魄的记忆之中,一次又一次,身体虚弱时就会出现! 身体都不能动了,李心慧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她要让自己的痛醒过来,再也不要沉浸在虚幻的梦境里! 她听见一声“咔嚓”,随即一声闷哼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嗯......” 李心慧感觉自己的眼皮好重,唇边是温热的血腥味,她添了添唇,发现自己的舌头竟然一点都不痛! “青云...” 她呢喃一声,悠悠转醒。 可她的眼睛还没有彻底睁开,便冷不防被他一把抱住! 他抱得太紧太紧,紧箍的力道将她整个人都勒在怀里! 一股无言的恐慌和惊惧自他的身体开始蔓延,然后传递到她的周身! 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慌乱,悲伤和压抑的痛苦! 他恨不得将她揉入他的体内,那种无法割舍,不能离弃的情绪,让她也起了几分感伤入怀的酸楚! 她伸手回抱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可却听到他压抑的哭泣声! 很无助,很痛苦,像是发泄,又像喜极而泣! 他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温热后变凉,可是她却感觉自己被狠狠地在乎着。 她心疼地湿了眼眶,温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落! 两个人都在哽咽,那些不用言语的情愫,仿佛经历了太久太久的时间,经不起一点闪失,一点意外! “青云,我们成亲吧!”她温柔道。 拥有他一刻,便就拥有一刻的幸福! 她不想再等下去了,一刻都不想! 陈青云闻言,忽然捧着她的脸颊,眸光潋滟,幽深似海地看着她! 他像是一夜之间,变得深沉起来,连忽闪忽闪的眸光都透着晦暗不明的幽光! 她仰着头看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忽然就狂跳起来! 他的眼眸邪魅极了,透着缱绻连绵的深情,那里面透出来的光,像是要将她层层包裹起来,视为所有。 她的眼眸忽闪,怔怔之间,脸颊倏尔一红。 他红唇轻勾,带着一丝得偿所愿的踏实和喟叹,低下头,送上红唇道:“好!” 接下来的话,被他吞没在唇齿之间。 他的双手下滑,禁锢在她的肩上。 紧紧的,可是她不适地轻哼一声,他便立即放手,将双手下滑至她的腰间,然后揽着,温柔的动作像是在抱一个小小的婴儿。 他的吻也变得温柔起来,带着一股小心翼翼和虔诚,好似连流连都跟做梦一样! 陈青云吻着她,从额头到下颚,从红唇到耳畔,甚至于落在她的发间,衣服,手心,他太惶然了。 觉得一切都这么不真实,像是做了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正当他想要随着噩梦彻底湮灭时,她就像一束柔柔的光亮,将他包裹起来,带出噩梦的深渊。 李心慧难耐地想要去抓他的手,她的鼻息之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这香味她太熟悉了,隐隐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有几分紧张地睁开眼睛,结果却看到有一双眼睛一直睁着的,漆黑清透,泛着专注而灼热的光芒,一直看着她,不停地看着。 好似要将她映入眼底才觉得真实。 李心慧再厚的脸皮也挨不住这样直白的眸光,比表白更加让她觉得脸热! 她的双手推拒着他的身体,可是他却瞬间像是被触怒的豹子,一双漂亮的凤眸一眯,瞬间冷戾的气息外泄,泛起了腥红的暗芒! 他伸手去禁锢着她的头,然后凶狠地再次噙住她的唇瓣! 这一次,没有温柔的对待,只有凶狠地掠夺! 他像是一只困兽,拼命地想要挣开牢笼,那等凶猛的攻势,叫她受不住地挣扎着,唇瓣都被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他的唇瓣将一切都席卷而去,半响后,她已经闻不到一丝丝血腥味了,如果不是唇瓣上的刺痛随时都在提醒她,或许她会连自己的受伤的过程都会忘记。 她的手推拒不了他的身体,然后转去掰他的手。 结果去摸到他的左手手背上湿哒哒一片,很黏稠,是血! 所以,刚刚她在梦境中咬的,是青云的手! 她分明感觉那肉在嘴里撕裂,有血腥味涌入唇齿之中! “唔...” 她挣扎着,想要看看他的伤口! 可是他不愿,他等得太久了! 孤寂到荒芜的日子一下子冲破瓶塞,汹涌而来,他根本压制不住,那些曾经随着黑暗侵袭而磨灭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凝聚在他的脑海之中。 恐惧,不安,焦虑,疼痛,孤苦...... 他是真的怕了,再不将她紧紧地抱住,锁住,紧箍,他会害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找不到的茫然和心痛,找到以后的不甘和痛苦。 那些过往,已经成为他心里深处的伤,唯有她才能一一抚平! 他已经毒入骨髓,也只有她才是解药! 他情愿跟她一起死去,也绝不要再分开了! 李心慧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青云,她甚至于已经害怕到,自己是不是真的清醒了! 她有些恍惚地神游天外,却感觉他的牙齿咬在了她的舌尖! “嘶......” “疼......” 她控诉地研磨出声,泪目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他的眸子聚敛的腥红渐渐散去,然后抵靠在她的额头,重重地喘息着。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他喃喃自语道,整个人像是忽然间陇上一层薄雾,透着一丝冷戾而决然的气息。 再也? 李心慧的眼眸忽闪,感觉心里有一只小兽被放了出来,搅动得她的心潮起伏不稳。 她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臂,温热的酸涩眼泪滚滚而落,感觉血脉之中都是游走的酸楚和幸福! 他们......终于......都知道了!所以,这一世,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强大的伊始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良久,等到陈青云平复情绪,敛去周身桀骜孤独的冷意以后,她便开始给他包扎手臂。 很长很长的伤口,上面血痕深深,隐隐可见翻起的皮肉下,白色的骨头。 那一口,可见她有多用力! “疼吗?” 她问,低下头去,轻轻地吹了吹! 一股温热的气息散在他的伤口处,痒痒的,叫他心神一动,下意识就将她的手抓起来,握在怀里。 “刚刚你说的,我们成亲!” “你亲口说的,可不能反悔!” 她看着他认真的眉眼,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说出口的话,怎么会想着反悔? 她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坚定道:“反正我赖定你了!” “婚期什么的,你自己定吧!” “你知道的,我对这些向来都不怎么在乎?”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她的幸福! 陈青云闻言,终于如释重负地抱着她笑了起来! 他们的婚礼,他自然会好好安排! 一定不会委屈了她!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他自有办法解决! “别担心,一切有我!” “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嫁给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娶的人是你!” 陈青云温柔道,记忆的归来,他早已不是举步维艰的陈青云! 前世的官场沉浮,他知晓太多太多的先机! 他不要让她受别人的委屈,看别人的眼色。 既然只有这一世,他必然要给她一个圆满。 入仕嘛! 他会去的! 龙纹玉符,他会接的! 高家,张金辰,甚至于还有襄王,吴王,他都会收拾干干净净。 她听到他笃定的语气透着一丝邪妄的张狂,已经不再像是温润的君子,到像是城府极深,桀骜冷傲的掌权者。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油然而生的杀伐和冷戾。 李心慧想到他前世求而不得的啼血眸光,心里越发觉得愧疚! 她抱着他的腰身,埋首在他的胸前道:“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能涉险!”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他会很惜命的。 涉险? 呵呵,上辈子不会,这一辈子更不会! 他要长命百岁,要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 那是他今生今世,最大的愿望。 两个人从蒲团上慢慢起来,当他们起来的时候,八盏引路灯瞬间都熄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眸光里看到深深的感恩。 他们再次转身跪下,朝着佛像磕了三个头。 殿外,早就哭肿眼睛的青黛和青鸾准备了些许清粥和小菜,就摆放在院子中间。 明德大师也在殿外吃着早膳,他们比他预想的,要醒得早。 可见两人都是极有慧根的。 陈青云扶着李心慧出来的时候,晃眼的晨光艳若红霞,美丽极了! 似乎连周围的气息都带着诱人的芬芳。 他们往前走,青黛和青鸾连忙摆了碗筷,退到院门之外。 那里的台阶上,正坐着面色松缓的余江! 他抬眸看向眼睛都哭红的青黛和青鸾,声音嘶哑道:“怎么样?” 青黛和青鸾同时点了点头,也学着余江,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 清晨的台阶还有点凉,可是他们的心却逐渐温热起来! 院子里,明德大师看着那相携而来的身影,善意地笑了笑! “坐下吃吧!” “吃完以后,早点回去!” 青云和心慧颔首问候,随即坐下来,三人安安静静地吃着清粥。 明德大师看着心慧手腕上的佛珠,叮嘱道:“带好它,日后可保平安顺逐,化险为夷!” 心慧闻言,低头去看手中的手腕上的佛珠。 淡淡的金色像是仙雾一般,散发在她的手腕处,然后消失不见。 她点了点头,知道这串佛珠必然还有不凡之处。 “我佛慈悲,今生行善,可修来世之福。” “日后你们二人切记,不可随意杀生,福至延绵,方是长久之道。” 李心慧虔诚地点了点头,认真记下了。 陈青云眼眸忽闪,知道明德大师在点拨他。 上一辈子,他就杀了不少的人! 而这一世,那些人他也没有打算放过! 他的有些飘忽的眸光落在她素净的小脸上,温婉的样子像是最虔诚的弟子。 她本心向善,他总不好与她背道而驰。 不过那些背负人命的贪官污吏,暗地为恶的不义之徒,衣冠楚楚的畜生之辈,应当是死有余辜吧! 陈青云想着,慢慢镇静下来,端起清粥,开始用膳。 明德大师见心慧额前的隐隐闪动一丝佛光,心里明了,她就像是一盏明灯。 有她在,青云再如何放肆,都不会再走入黑暗的杀戮当中。 明德大师也端起粥碗,垂下眼眸,嘴角微微上翘。 他还希望青云多为天下百姓做点实事呢,希望这一世有心慧陪着他,他能够一直守住朝堂的清明,让大周的江山再固百年。 早膳吃完以后,明德大师送给了心慧十卷佛经。 心慧爱若珍宝,眼底的欢喜溢于言表。 青云脸色晦暗,看着佛经也觉得刺眼起来。 明德大师见状,面色不变,心里却隐隐一乐。 他将收藏多年的一本内功心法送给青云,青云当即翻阅,片刻后,只见青云眸色微变,有些震惊地抬首看向明德大师。 “拿去吧,好好学!” 青云闻言,捏着这本名为《混元秘籍》的内功心法,心思微动。 他要是记得不错,这应当是,皇宫暗卫统一练习的内功心法。 功力浑厚霸道,再加上鬼魅般的轻功,以及神出鬼没的剑术,当初宫变,他就看到皇上身边的暗卫统领,刀枪不入,以一己之力挡了一百多个死士。 那场血腥宫变,皇宫暗卫,死伤还不到十人。 可见他们功夫之高,早就非寻常的暗卫可比。 当时他算是唯一目睹宫变发生而活下来的人,所以,记忆尤为深刻。 后来皇上驾崩,景王登基,他顺理成章成了太傅,也知晓了许多宫中,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什么?” 心慧探头来看,感觉青云有些惊诧。 而明德大师,更是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青云将内功心法递给心慧,颇为无奈道:“大师嫌弃我现在功夫不高,保护不了你!” “所以给了我一本内功心法!” “呃,这样啊?” “可是我们不是要准备去江南了,难不成你想卖艺为生?”心慧狐疑道,觉得青云跟明德大师有些她不知道的默契! 陈青云:“......” 这么高深的内功心法,确实可以表演胸口碎大石。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附和着她的话道:“嗯,如果到时候养不起你的话,我会去卖艺的。” 明德大师看青云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眉头微微抽了抽! 他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颇有几分赶人的意味道:“快回去吧,学会以后,卖艺也行!” 心慧和青云颔首,随即又认认真真给明德大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相携离去。 明德大师看着他们手挽手出去的样子,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夙世姻缘成双对,喜字临门步步升。” “这两个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明德大师轻轻地呢喃,随即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以后,便回了禅房收拾简单的行装,准备去赴京城的法会。 青云和心慧他们一路都没有逗留,直接从南山寺下山返回定南府。 余江,青黛,青鸾,三人都感觉公子的眸光冷清了许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捉摸不定的桀骜,可对着夫人的时候,却比以往更加温柔。 那一双眼眸,看向夫人的时候,情波徐徐,缱绻流连,好似要将夫人看尽心里去。 那种痴缠,透着独占的霸道,好似谁跟跟他争,他便要弄死谁一样。三人,眼观鼻,鼻观心,皆有一种,一夜之间,夫人更加温柔了,可公子却更加......高深莫测,暴戾冷傲。 第三百七十三章 你好霸道 上了马车以后,青黛和青鸾本是坐在外面,可夫人怜惜她们的小脸蛋,怕被太阳晒黑了,所以也让她们进了马车。 结果两个人感觉身上凉意四起,抬首时,只见公子无意地瞥了一眼过来,只一眼,那深渊般的瞳孔遍布寒意,让青黛和青鸾当即打了个寒颤,二话不说,连忙又钻了出去! “咦,怎么要出去坐?”心慧狐疑道,这山下的太阳好大呢! “夫人,外面鸟语花香,好舒服啊!” 青黛和青鸾苦着一张脸道,连声音都是发颤的,余江怜惜地看了她们一眼,往旁边移一点,给她们两个留出了大半的位置。 “是吗?” 心慧想要揭开车帘看一眼,结果青云的手比她更快一步。 直接将她的手捉住,顺势一拉,便将她半抱在怀里。 心慧无语地瞪着他,忽然明白过来,是青云不想她们进来。 可是之前,青云都不会拂了她的好意的。 “你好霸道!” 她道,青云的变化好大。 所谓温润的谦谦君子不见了,突然给她原装配套一个,阴险腹黑,霸道冷戾,桀骜不驯,孤寂已久的青云,她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过来。 青云才不管她心里那微微的不满,只不过将她禁锢在怀里,下颚抵靠在她的额头道:“我只是不想浪费我们独处的每一刻。” 心慧闻言,莫名脸红。 好吧,她承认,她也想抱抱他。 不过让两个小姑娘在外面晒太阳,她自问还是做不到的。 “抱一会就好,小姑娘家家的,太阳晒多了,皮肤不好看。” “等会你亲自叫她们进来。” 心慧吩咐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青云闷闷地道了一声:“嗯”不过光是拥抱怎么够,他想的,渴望的,只有与她缠绵亲吻时,才稍稍缓解。 他噙住她的唇瓣,多余的话已经不想再听。 唯独只想感受她的气息,她的嘤咛,她的柔情...... 可亲吻过后,还压抑着浓浓的渴望。 他不愿意委屈了她,再怎么样,也要光明正大地将她娶回来才行。 他再次将她楼进怀里,紧紧的,半响后他平复过来,这才对着车帘喊道:“进来吧!” 青黛和青鸾早已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自然连那暧昧的吸允之声也一并听了去! 两个丫头进去的时候,脸颊红红的,低垂着头,恨不得自己头上罩了一块面纱。 心慧见她们两人老老实实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却见青云握着她的手,慢慢地抚摸着。 手指,指甲,掌心,掌背,手腕........ 心慧用力抽了抽,结果某人直接十指相扣,她顿时死心了,假意用另外一只手撑着下巴,转头看着车窗晃动的帘子。 青黛:夫人也不容易啊,公子已经变态了。 青鸾:夫人好无奈啊,公子已经不懂收敛了。 青云:呵呵,好不容易才逮住,想让我放,没门。 心慧:放啊...放啊....放啊......到底啥时候放? ...... 他们一行人赶往定南府的时候,休息一天一夜的马振海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反击了。 在知府衙门里住着,那些刺客不敢来。 他已经写信给了阳城知府孔冬,他在定南府遇到如此疯狂的刺杀,徐润泽首先就要首当其冲。 到时候等孔冬派人来,他便借势去阳城,再从阳城走。 不过走之前,他定是要将《老李酸汤》的案子坐堂亲审,将一干人等,都好好地教训一遍。 徐润泽没有想到,马振海这只蟑螂如此恶心。 竟然以他要查刺杀案为由,要将《老李酸汤》的案子接过去亲审。 他不放权,马振海还放言他勾结《老李酸汤》草菅人命,放任心慧出逃离狱,准备将他就地撤职。 徐润泽气得吐血,知道马振海有心报复,连忙让人去北苑报信。 齐瀚知道的时候,知道自己没有官身,不好出面。 又从余大夫口中得知,青云他们去南山寺求医去了。 当即亲自去了明珠郡主的府邸,从青云将谢府的管家扔给明珠郡主的时候,明珠郡主就一直暗中关注案子的动向。 此番听说马振海要亲审《老李酸汤》的案子,当即嘲讽一笑,让身边的护卫给谢府的管家套了一个麻袋,带着一行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往府衙赶去。 地牢里,因为马振海来亲审,所以接到消息的衙役临时将《老李酸汤》的一干伙计,以及杨素珍和李林子都关押在了血腥阴暗的大牢里。 刺鼻的气息让他们浑身不适,阴暗闪烁的火光更像是迎接即将来到的酷刑。 杨素珍心里沉甸甸的,既担心女儿,又担心儿子一会被上刑。 李林子也有几分发憷,明显现在,是那个马大人接手他们的案子。 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竟然还妄图在他们的身上寻找所谓的污蔑真相? 他只能奉上两个字:呵呵! “东家,这马大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咱们跟他无冤无仇的,感觉像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一样!” 《老李酸汤》的掌柜垂头丧气的,感觉大祸临头了。 “是啊,是啊,这个人带着人进我们的店,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根本不像是来吃东西的。” “上的菜他们根本没有动,就像是来等着出事的一样!” 负责招呼马振海一行人的伙计回忆道,越想越害怕。 李林子眼眸微沉,心里暗暗打鼓。 要说是冲着来的,应当是妹妹和青云! 当时那个马大人就已经将妹妹扯进来了! 其用意,昭然若揭。 杨素珍也皱起了眉头,想着被牵连的女儿,一时之间,也猜测着,是不是对着女儿去的。 可是现在女儿不在,青云也没有来,她心里没底,总感觉慌慌的。 很快,马振海亲自提审了那些掌柜伙计,一个个上去就开始用大刑。 夹板,带刺的板子,红红的烙铁等等,惨叫声此起彼伏,就连衙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个马振海,分明想要屈打成招。 马振海坐在刑房的太师椅上,一旁还放着他的热茶。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官服,刑房里面暗,显得阴阴沉沉的,连那细长的三角眼都透着冷戾的光芒。 他抿着红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个个受不得大刑的伙计,淡漠道:“只要供出背后是谁指使下毒的人,你们便都可以不用受刑了。” “啊啊......我说,我说,是我,是我,我早就看那两个人不顺眼了,所以下了砒霜!” 其中一个伙计嘶喊道,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毒毒死人的。 只不过听说过,砒霜是剧毒。 他是下寨村里长大的孤儿,因为跟林子要好,才过了两年多的好日子。 现在眼前的人分明是想让他们做伪证,好对林子他们下手。 他就是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更何况,烙铁把他的肉都烧焦了,他现在疼得生不如死。 马振海皱起了眉头,他到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老李酸汤》,竟然还有如此忠心的伙计。 “哼!” 他甩袖冷哼一声,随即道:“你一个小小的伙计,哪里得的毒药?” “那两个人根本不是中砒霜死的,竟然胆敢顶替罪名,来人,打五十大板。” 衙役们看着今天准备的板子,有点下不去手。 五十大板,屁股都打烂了,是要将人活活打死。 “打呀,都愣着干什么?” “打死了就拖去乱葬岗,这等包庇犯人的伙计,与犯人同罪,死不足惜。” “不打的话,你们全都滚出衙门。” 马振海冷声道,他就是要让陈青云知道,他在明,想要让《老李酸汤》这一干人死,他自有办法。 那些刺客杀手,还没有胆量敢来知府衙门。 这就是他的保障,等到孔冬派人来接他,到时候《老李酸汤》的这些人都被他玩死了,甚至于他的嫂嫂,他也一定会送上一份厚礼的。 马振海邪妄地笑着,那些充斥在他鼻息间的血腥味,让他莫名地兴奋起来。他想起为他死去的护卫和小厮,眼眸更加凶狠,恨不得将眼前的这几个伙计都杀之而后快。 第三百七十四章 屈打成招 “啊.......” “我招,我招!” “是我们东家下药的,具体下的什么药我们也不知道!” “求大人开恩,不要再打了!” 掌柜的年纪大,见识也广,知道个马大人就是要对付他们东家。 他感觉自己骨头都断了,实在是扛不住了。 而且抗也没有用,这个马大人会将他们活活打死的。 有了掌柜带头,除了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那个伙计,其余的,但凡还有些力气的,纷纷都指认,是东家下毒的。 他们惊惧交加,身上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马振海得到了这一份口供,下面自然是要审李林子和杨素珍了。 一个一个收拾,他知道那个小寡妇被接出去了,到时候再安排一个陈青云劫走嫌犯的罪名,他们谁也跑不掉。 所以要在陈青云把人送回来之前,将这小寡妇的娘和哥哥都收拾了。 杨素珍和李林子在里面听到那些个伙计撕心裂肺的喊叫,早已心焦如焚,担心不已。 等到衙役去提审他们的时候,偷偷晒给了他们一块垫子。 “徐大人之前就去报信了,你们尽量拖延时间。” “他想听什么,你们就说什么?” “可千万不要抗,抗也没有用,他会往死里整!” 衙役叮嘱道,杨素珍和李林子对视一眼,母子两心里微微有些底了。 可是他们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掌柜和伙计们被拖回来,血迹一路蔓延,一个个只会哼了,可见上了多大的刑。 衙役们见了,下意识撇开脸去。 提审之前已经给了他们的垫子了,只不过......不能叮嘱,因为害怕这些伙计们说漏了,到时候功亏一篑。 他们下手的时候,已经暗中减轻力道。 因此只是伤了皮肉,没有伤筋骨。 看起来虽然吓人,不过不会危急性命。 不过此时不好明说,只得带着杨素珍和李林子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马振海面前,两个衙役当即变得凶狠道:“跪下!” 杨素珍和李林子眼眸忽闪,连忙垂头跪下,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马振海以为他们被吓破胆了,心里略微满意。 他将沾满血印的供词罪证在烛光下晃了一眼,然后冷声道:“你们的伙计和掌柜的已经招了,是你们下毒暗害那两位客人的。” “既然如此,你们是自己招供,还是本官大刑伺候?” 李林子刚想说话,不料娘亲比他更快一步道:“大人,民妇招。” “那两个客人明面上经常光顾我们《老李酸汤》的生意,其实暗地里经常调戏民妇,民妇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所以这才下毒的!” “噗......” “咳咳......” “你......咳咳.......” 马振海冷不防被呛住,当即面色涨红地咳嗽起来,指着杨素珍那张已经迟暮的面容,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围的衙役握紧手中的刑具,肩膀耸了耸,牙齿都在唇上咬出了血印。 李林子满脸愕然,他知道他娘吵架厉害,没有想到这瞎编的本事,也是让他望尘莫及了。 更牛的是,他娘还一脸大义炳然地说出来! 渍渍,他终于知道妹妹到底像谁了! 那么豁得出去! “你你.....你一个老妇......那两个死人正值壮年.......” “调戏你......?” 马振海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这是他见过不要脸的女人,没有之一! 杨素珍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回禀大人,民妇句句属实。” “民妇时常在店里帮忙,偶尔上茶,那两位客人便会趁机摸民妇的手,还出言调戏,民妇告诫一番,他们还威胁民妇,要在《老李酸汤》闹事,让《老李酸汤》不能继续做生意。” “民妇也是没有办法,这才想要把他们毒死的。” 要不是衙役们要绷着面孔,一个个都想要鼓掌了。 想当初云鹤书院那个王婆子是个人才啊,让他们陪审的衙役乐呵了好久。 可是没有想到,现在这个《老李酸汤》的老板娘更是青出于蓝啊? 李林子暗暗掐自己一把,对于他娘英勇表示莫大的敬佩。 杨素珍早年当家太早,性子要强又获得出去,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对她来说,都是狗屁。 只要能够拖延时间,让儿子不受刑法,再难听的她都能鬼扯。 马振海显然被她的话震惊到了,愕然地盯着她的面容,只见她皮肤蜡黄有斑,可轮廓确实有几分姿色,更何况,还有一双跟犀利又好看的眼睛。 年轻的时候,想必是美人,小寡妇是她的女儿,那双眼睛就跟她很像。 看人的时候,专注起来,还有点吓人。 马振海不想听她胡说八道,当即直入主题道:“那毒药是你从什么地方买来的?” “是什么毒,你怎么下的,你到是一一说来!” 杨素珍闻言,立即张口就来:“毒药是摆摊的野郎中卖给我的,我当时只说是毒死老鼠的药,不知道是什么毒药。” “我当时在店里,他们便要让我亲自上茶。” “我心里气不过,便将那毒药抹在茶杯的杯口上。” “他们干活累了,喝茶都大口大口地灌,把药粉都舔干净了!” 这回答,面面俱到。 众衙役看着马振海面色铁青,气得发抖的样子,心里莫名暗爽。 “一派胡言,那后厨里面,可是搜出一包毒药,那可是你放的?” 杨素珍皱起眉头,后厨里面搜出来的,必然是他们乘乱发的。 当真阴险。 她冷笑一声,点了点头道:“是的!” “那你放在了什么位置?” 马振海冷声道,胡说八道都能对上,那他也是服了。 杨素珍回忆一下后厨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便道:“放蘸酱的小碗柜上!” 马振海眼眸一眯,当即勾起一抹冷笑道:“那后厨根本没有什么药粉,到是那两人吃的酸汤锅底里面,是有剧毒的!” “你们《老李酸汤》蓄谋杀人,罪无可赦。” “今日若不交代,那毒是谁给你们的,从谁手里买来的,便对你们大刑伺候。” 马振海狂妄道,恨不得立即定下罪名。 周围的衙役下意识皱起眉头,知晓马振海是故意诱导杨素珍的。 那酸汤锅底里面的毒,跟那两个人中的毒是一样的。 可也许就是马振海他们一行人乘乱放进去的,现在到成了彻底污蔑《老李酸汤》的证据。 不得不说,上位者的阴险狡诈,恶心至极。 杨素珍和儿子对视一眼,知道马振海的话外音是让他们攀咬心慧。 他就是对着心慧和青云来的,马振海在抓把柄。 杨素珍想起衙役的叮嘱,心里虽然有些安稳,可到底害怕马振海对于儿子下毒手。 她踌躇着,还没有开口,只听马振海不耐烦道:“来人,将嫌犯李林子重大五十大板!” 李林子下意识伸手去摸屁股上的垫子,不是很厚,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按下去很棉实。 他想拖延点时间,不想这么快把罪名引导妹妹的身上。 “娘,没事的,我肉厚!” “我扛得住的,您别乱说!” 李林子叮嘱道,被衙役拉爬在长条凳上,准备开始行刑。 杨素珍转头去看,只见那衙役拿着的板子上竟然还有倒刺,像钉子一样。 她顿时吓得面容失色,惊慌道:“不要打,不要打,我说!” 可此时的马振海就想发泄一下,看到杨素珍不像刚从那样稳稳地瞎编以后,当即对着衙役道:“狠狠地打!” 杨素珍闻言,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想上前,结果被衙役给摁住,马振海再怎么样也是三品京官,徐大人都惹不起,他们更加不敢放肆。“啪啪啪......”的闷响在刑房里面响了起来。 杨素珍见儿子头几下只是闷哼,后面脸色煞白,额头遍布汗渍的时候,当即转头看向马振海道:“ 我说,我说,是我女儿给我的!“ “她知道一些药理,毒药是她亲自配给我的!” “呜呜......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杨素珍心疼儿子,难受地哭起来! 李林子唇色发白,身体发抖,似有血腥味飘散在他的鼻息之间。 他的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喉咙里面灼痛得很,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声...... 马振海闻言,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与此同时,明珠郡主的车架却被拦在府衙外,而陈青云带着人匆匆地进了牢房,一路无人敢阻。 第三百七十五章 邪肆的青云 陈青云跨进刑房的时候,马振海已经拿到了按有手印的罪证,正阴冷狂妄地笑了起来。 结果上前的萧泽将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周围的衙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马振海手中的染血供词翩然落地。 陈青云随手捡起来,幽幽暗暗的眸光像极了猎豹,充满了掌控意味的危险。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他,只见他突兀地冷笑起来! 邪肆冷傲! “呵呵......” “马大人好手段,屈打成招,攀咬牵连!” 陈青云抬首看向马振海,对方惊颤地望过来,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明目张胆地动手。 杨素珍还趴在儿子的身上,看着他煞白的面容焦心落泪,李林子还在拼命忍着屁股开花的痛苦,想着青云什么时候会来? 结果,他就这样来了! 一点预兆也没有,而且一来就让萧泽动手,直接用剑架在马大人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别说是马振海,周围的衙役也都懵了。 可没有多久,徐大人就紧跟着匆匆赶来。 他看到萧泽冷戾地横着长剑,马振海吓得面色灰白的时候,心里还是暗爽一把的。 可他还是维持着知府的冷肃,对着陈青云道:“青云,还不赶快让你的人住手。” “你这样可是以下犯上,是要坐牢的。” 陈青云看着马振海晦暗的眼眸阴狠地瞪视过来,好像还想要威慑他。 真是个愚蠢的狂徒。 陈青云慢慢走上前去,直到站到了马振海的面前。 他微眯着眼眸,斜长的眸光透着一丝嗜血的肃杀之意。 马振海见他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种想要致他于死地的感觉,强烈无比。 “陈青云......你敢!” “我可是朝廷命官!” 马振海趁机出声道,语气却透着一丝惶恐。 陈青云充耳不闻,对着身后的余江道:“将我姨母和大哥先带去找大夫。” 余江颔首,当即上前扶起发懵的李林子。 周围的衙役一个个有点呆,不知道要不要拦,可徐大人没有发话,他们也没有动,继续装死人。 “徐大人既然被迫查刺杀马大人的案子,便去忙吧!” “更何况,衙门外还有贵客呢!” 陈青云意有所指,徐润泽自然知道,明珠郡主已经来了! 他看着脸色成了猪肝色的马振海,知道出了事情有明珠郡主顶着,当即对着身边的衙役招了招手,退了下去。 临走前,他有些不放心地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过了。 马振海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而且官职还不低。 陈青云随手将怀中随身所带的玉扳指递给徐润泽,淡淡道:“徐大人有空不如去跟齐院子好好研究一番,我觉得这个扳指,可能有刺杀马大人的线索!” 徐润泽一看那个扳指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更何况,马振海的眸光不过是轻微一瞥,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更是觉得里面大有文章,拿着玉扳指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徐润泽,你给我回来!” “徐润泽,本官要撤你的职!” “徐润泽,你给老子回来!” ...... 马振海气急败坏地嘶喊道,可惜徐润泽的身影却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阴冷潮湿的刑房里面。 陈青云坐到刚刚马振海坐过的位置,好久好久都没有审过人了,这滋味...... 他斜倪地看了一眼额头冒出冷汗,眼眸闪烁,神情惶恐的马振海,勾唇轻蔑一笑! “将他点穴道,然后放血,一碗一碗地放!” 陈青云慵懒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马振海惊得全身汗毛竖起,冷戾地瞪视着陈青云,不敢置信道:“陈青云,你疯了!” “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陈青云看着自己白皙如玉手指,上面可真是干净,都没有染血的痕迹。 不过有薄薄的一层茧子,是他跟随萧泽练剑留下的。 真好啊,这一世,他竟然有先见之明地学了剑术,轻功。 “我知道啊,不过你很快就不是了!” “知道谢府的大管家吗,他可还没有死呢!” “而且,他在明珠郡主的手中。” “哦,忘记告诉你了,明珠郡主跟心慧乃是情同手足姐妹。” “所以,你就算死了,也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你敢在定南府为所欲为,断定镇国大将军回不来救我们,可是他却把皇上亲赐的白玉扳指给了我呢!” “现在我若是杀了你,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料定张金辰鞭长莫及,救不了你!” 陈青云说这些话的时候,马振海已经双眸圆瞪,面色发白,浑身颤抖着。 镇国大将军萧庭江跟皇上的关系十分亲厚,他们自幼都被老太傅带在身边教导,是真正的同门师兄弟。 那玉扳指乃是当年京中有人造谣,说镇国大将军拥兵自重,蓄意谋反。 镇国大将军一气之下,丢下兵符,扬言解甲归田。 皇上当着群臣之面,送予他这一枚玉扳指,并告诫群臣,镇国大将军乃是他的手足之亲,绝不可能会有谋反之意。 若是再听到有谁造谣,准许镇国大将军先斩后奏。 这枚玉扳指,就像是皇上对镇国大将军的承诺一样。 往常上朝时,镇国大将军闲来无事,最喜欢转着玩。 因此京城的官员,大大小小,都知道这玉扳指的来历。 “本官初来乍到......不知其中内情......可能冤枉了《老李酸汤》一干人等!” “不如......都放了,此案乃是那两位客人一心寻死,讹诈《老李酸汤》。” “本官公务繁忙,明日就走,绝不牵扯其他!” 马振海示弱道,他真的慌了。 萧庭江那个莽夫,连老师都忌惮三分。 发疯起来,把人剁碎,都还会叫狗来吃。 他若是连白玉扳指都给了陈青云,指不定陈青云是他的私生子。 幸亏他还没有出手,要真把人弄死了,他可以想象等到萧庭江回来,一定会把他砍得稀巴烂。 到时候皇上不痛不痒地申饬一顿,他到阴曹地府,只怕连自己的脸都认不全。 陈青云充耳不闻,刑房里面的味道很重,他很不喜欢! 皱着的眉峰十分犀利,转头就瞥了一眼还没有动手的萧沐。 萧沐看着公子那冷幽幽的眸光,心神一抖,大碗都差点跌碎在地。 好在他动作迅速,很快又将大碗捞了起来。 萧泽顺势点了马振海的穴道,然后将他的袖子挽起来。 马振海的眸光向下移,只见萧泽手快,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殷红的血瞬间冒了出来,那速度极快,像是涓涓的小溪一样。 马振海胆寒心裂,看到萧泽真的拿一个大碗来接他的血时,两眼发黑,差点昏死过去! “陈青云,就算本官有罪,也是刑部和大理寺来审,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的落地秀才?” “快住手,快点给我住手听到没有!” ‘陈青云,你枉顾刑法,动用私刑,就是萧庭江在也保不了你!“ “快点,快停下!” 马振海哀嚎道,可是陈青云连眸光都懒得移过来,而是在碗满了以后,数着“第二碗了!” “真想知道,你这具高大的身体里面,能够流出多少碗血?” 陈青云看过来,只见马振海的脸色已经像血一样,因为恐惧,额间的青筋跳得飞快。 可陈青云还觉得不够,竟然敢伤了大舅兄! 这笔账,怎么也要讨回来了! 原谅某人,还没有成亲,大舅兄就在心里叫得十分顺口。 “你......陈青云,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马振海惊惧胆颤道,惊恐的双眸遍布猩红,全身迸发出一股绝望而恐惧的狠意。 “疯子吗?” 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看着桌上鲜红的一碗血,对着萧泽道:“端过去,倒进他的嘴里!”萧泽眼眸一挑,看到马振海眸色骤然一变,像是疾风骤雨来临时的黑暗,已经呈现一种无法挽回倾塌之势。 第三百七十六章 谈笔交易 诡异的气氛静止了。 马振海敛聚的眸光落在萧泽端过来的大碗上,他能够感觉那些血还是温热的。 不要,不要,不要.......喝自己的血......这怎么能? 可是萧泽的动作极快,很快就钳住他的下巴,然后一碗血当即对着他的嘴巴灌了进去。 “呕.......” 浓烈的血腥味呛入鼻息,马振海控制不住胃里的翻滚之意,当即呕吐起开! 可是他的身体动不了,呕吐的秽物只能随着鲜红温热的血液再次咽下。 马振海呛得瞳孔方大,面色酱紫,一双涣散的眸光里,全是被死亡辗轧的恐惧和无助。 他太害怕了,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当上三品大员,他杀过不少的人,也折磨过不少人。 可那都是刑房里面惯用的手法,最恐怖的莫过于凌迟,车裂。 哪里像现在这样,根本死不掉,可是却活生生地煎熬着,喝着自己的血,就像是自己往喉咙里面捅刀子,那种被死亡淹没的滋味,一次一次将他推到求生的最高点,可却“嘭”的一声,再次跌下来! 周而复始,直到他彻底磨砺掉了所有的菱角,变得软趴趴的,像是车轱辘碾过的烂泥巴一样! “呕......” 他把自己的血喝完了,整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接连反胃恶心! 陈青云冷眼旁观,第二碗的血早就摆放在桌上了! 他斜倪了一眼已经站不住脚的马振海,冷声道:“再灌!” “呕!” 马振海闻言,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前栽倒。 萧泽和萧沐瞬间移开,让他栽倒得狼狈不已。 口鼻都在冒血,也不知道是吐的还是流的,身体抽搐着,眼眸泛白,看起来像是将死之人的样子了。 “解开他的穴道吧!” 陈青云大发慈悲道,玩味的眸光里,透着一股嗜血的冰凉。 萧泽解开马振海的穴道,可是他已经爬不起来了,上半身都被鲜血打湿了,他埋头匍匐,像是一条阴沟里翻船的死狗。 “咳咳......” 马振海趴在地上咳嗽了,重重地喘息着。 陈青云站起来,看了桌上的一碗鲜血,端起来,对着马振海的头就淋了下去。 血还有些余温,可是马振海却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身体涌出冰冷的寒意,最后那点快要消散的理智逐渐回笼。 他侧过头,满脸是血地仰视着陈青云,仿佛看到鬼魅一般的面孔,牙齿上下打颤。 “你...想...知道什么?” 马振海浴血挣扎,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他唯一能够交换一个痛快的,莫过于心底那点官场秘密了。 陈青云嗤笑地俯视着地上的马振海,摇了摇头,十分带感地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只是想折磨你而已,就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 马振海原本还有点精神的,听他这般叫他生不如死的话,当即感觉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噗......” 马振海喷涌出一口鲜血,当即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陈青云冷戾地看了他一眼,厌恶地移开视线,随即率先走了出去。 大牢外,徐润泽还没有走,带着一众衙役等在那里。 陈青云上前,对着侯在一旁的衙役道:“进去给他包扎,然后关起来,只要不死就行。” 衙役们早就想看看马振海的下场了,当即就去了四五个。 徐润泽见他的衙役到是挺会见风使舵的,他看着一夜之间锋芒尽显,无所顾忌的陈青云,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他总感觉,陈青云的仰仗绝不是萧庭江,也不是明珠郡主。 他身上那种冷戾独断的气息,像是倾轧朝堂,城府深深,阴谋算计,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臣一样。 徐润泽将手中的玉扳指递还给他,轻叹道:“上面有皇家印记,满朝文武,多有听风好闻的习惯。” “只不过现在能压他一头,可终究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陈青云知道徐润泽的担忧,他是景王的人,自然想往上爬,帮景王收揽人才。 最后景王登基,他做了正三品的京兆府尹,实权尽握。 “他很快就不是马侍郎了,也不会死在定南府,且先帮我照看些许时日,这份人情,他日定当还你!” 陈青云道,转而吩咐萧泽和萧沐:“将那些受伤的伙计都带回去,出府衙的时候,弄点动静出来,务必要让路过的百姓们看到,屈打成招的血腥。” “散播消息,马侍郎以权压人,将《老李酸汤》一干人等,上了大刑,逼迫他们指认《老李酸汤》的东家为凶手,《食香阁》老板娘为制毒帮凶,妄想一网打尽,好缴获两家财物。” 萧泽和萧沐领命而去,留下淡漠疏离的陈青云,以及微微惊愕的徐润泽。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里逐渐成形,眼眸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呢喃道:“那些刺客......” 陈青云闻言,忽尔一笑,转头对着他道:“徐大人若是有空,不如我们私下谈笔交易如何?” 徐润泽眉头一挑,感觉陈青云的笑容实在是诡异得很。 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一般,跟陈青云走到僻静的地方。 “景王明面上的势力最大,可也最弱,因为萧家是忠于皇上的,老太傅的门生许多都已经外放,不是跟张金辰为伍,就是早已沉寂。” “张金辰不是没有弱点,他强就强在,皇上的嫔妃当中,有一位跟他关系匪浅。” “而这个嫔妃的身份到底是谁,等《老李酸汤》的案子过去以后,我便告诉你!” 陈青云淡淡地道,没有人知道,张金辰不是孤儿,他其实还有一位亲妹妹。 这件事是后来宫变的时候,他才得知的。 连当今圣上都无比震惊,更何况旁人? 徐润泽也很吃惊,他疑惑地看着陈青云,心道是不是萧家那边透露给他的消息。 张金辰跟萧家牵扯颇深,尤其还涉及老太傅。 老太傅致仕以后,太傅之位悬空多年,皇上始终置若罔闻。 想来无论是谁,都比不上老太傅那颗赤子之心,不为权势所迷,只为天下百姓着想!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徐润泽问道,他不敢肯定事情的真假。 更何况,帮着陈青云做戏的代价,很有可能是被罢免。 “徐大人为何不赌一把,至少如果事败,首当其冲的,是我!” “这枚玉扳指就当作抵押吧,如果事败,徐大人可求皇上赦免你的罪。” “若是事成,你再还给我,我将张金辰的秘密告诉你,如此,你也并不吃亏!” 陈青云早就猜到徐润泽会瞻前顾后。 毕竟一步步地往上爬,便不能行差踏错。 徐润泽看着陈青云再次递过来的玉扳指,心里知道,这一次接下来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将成为陈青云调遣的对象,而这个玉扳指就像是买下他卖身契的银子一样! 可是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张金辰屹立多年不倒,暗中跟许多派系牵扯颇深。 谁也不知道他暗地里支持的人是谁? 更何况,明面上他一副忠心耿耿,实际却阴狠毒辣,圣上虽有耳闻,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镇国大将军酒醉时发牢骚都会说,张金辰蛊惑圣听,实在阴险小人是也。 可是谁让皇上信任他呢? 若是能够知道那个潜伏在皇上身边的嫔妃,至少景王又会多一份胜算! 徐润泽握紧手中的玉扳指,眼眸一眯,顿时颔首道:“好,我答应你!” 陈青云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选择,当即出声道:“我会安排我姨母他们藏在明珠郡主的府邸养伤,对外他们还是在大牢里面,包括心慧也是。” “过些日子我会离开定南府一段时间,在我回来之前,尽量将马振海的所作所为宣扬到骂名四起,民愤怨深。” “等到我回来的时候,马振海必定要百口莫辩,成为架空你的权利,将你视为鱼肉的刀俎,如此,我们便可以放心地上演一处大戏了!” 徐润泽看着陈青云微微地勾起了嘴角,带着嘲讽和鄙夷的冷戾。他只感觉心头一跳,虽然不知道陈青云所说的大戏是什么,但是他却暗暗期待着,总觉得陈青云不会让他失望的。 第三百七十七章 民愤四起 冷清的御书房里,只有偶尔走动的泡茶声响。 秦公公昨天接了一封暗探的飞鸽传书给皇上,谁知道皇上看了以后,眉头蹙起,十分不悦。 这凌厉的气息从昨天开始,便一直延续到现在。 秦公公猜测着,是不是暗探里面出了内奸。 谁知道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呢,这第二封飞鸽传书又来了。 秦公公小心翼翼地奉上前去,皇上看了一眼,接过去打开看了起来! 半响,只见他蹙起的眉头一点一点地打开,然后有些恍然大悟的愕然道:“怪不得朕说那小子心思缜密,不该是顽劣之徒!” “原来拒绝入仕,竟然是为了想要娶自己的嫂嫂为妻!” “因为害怕入仕以后,身份悬殊太大,无法得偿所愿,所以便宁愿不入仕!” “比起齐瀚,朕到是觉得这个陈青云更重情意!” 秦公公听完以后,脑路一转,立即想起这个陈青云是谁? 他也知道圣上为什么会对这个陈青云多加关注,说到底,不过是觉得命运相似而已! “罢了,他不入仕就不入仕吧!” “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总比苦苦地熬着好!” “你替朕回信一封给齐瀚,就说,不要为难他了!” “暗探训练营也是时候挪动了,叫他也准备准备,朕在年底将他调入京城国子监!” 秦公公闻言,连忙颔首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可是他的身影刚刚往前走了两步,谁知道皇上立即叫住他道:“算了,你回来吧,还是朕亲自回一封!” “不然齐瀚那个家伙还以为朕生气了,暗暗处罚他就不好了!” 秦公公闻言,立即退避一旁,心里却微微惊讶!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陈青云! 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因为一段相似的命运,皇上竟然这般亲厚地称呼! 这个陈青云......不入仕......可惜了! ...... 李林子受伤了,在明珠郡主的宅院中养伤。 一同去的,还有杨素珍和李心慧。 余大夫看诊以后,开了些外抹内服的药物。 “没有什么大碍,皮肉之苦,养上搬个月左右就能下床了。” 余大夫将方子递给李心慧看,李心慧颔首点头,让青黛去抓药来煎。 明珠郡主的宅院本来就跟陈府是连在一起的,因此到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李心慧把哥哥和娘亲安顿好以后,一出来就看到明珠郡主气呼呼地端坐在凉亭里,高竟对着干娘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娘正在气头上。 李心慧含笑,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眸光。 明珠郡主见她还有闲情逸致跟竟儿暗暗交汇眸光,当即冷哼一声! “哼!” 高竟知道他娘跟干娘有话要说,当即带着身边的仆妇去了他的小书房。 “那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何不让我去弄死他!” 明珠郡主气愤道,她都快赶到了,硬是被拦回来。 心里自然不甘! 这两年,李家的人对她都很好,过年过节,总是会惦记着她。 那红酸汤她也喜欢吃,府中就备了不少。 她还偷偷孝敬了自己的父王母妃,连皇伯父都不曾落下。 该死的马振海,竟然敢设局污蔑,简直不可饶恕。 屈打成招,恶意攀连,这样好的机会,她冲进去拿个正着,那个马振海死在定南府都不会有人拿她怎么样? 李心慧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相信青云。 可拂了宜姐姐的好意,到底伤了她的心。 李心慧闷不吭声地走到她的背后,然后替她捏肩。 她的手劲不轻不重,穴位又拿捏得准,明珠郡主见她小意奉承,身体又倍感舒服,脸色自然而然缓和下来。 她伸手去拍了拍心慧的手背,略显不满道:“你就知道这样服软!” “哼,我都听到姨母哭得惨兮兮的,不过你大哥一声不吭,那血水都端了两盆出来。” “你们家的人,到个个都是好的!” 李心慧闻言,当即调侃道:“呵呵,我大哥当然是好的了,不过你可千万别看上啊!” “他可是有心上人的!” 明珠郡主闻言,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看起来有那么......饥渴吗? 李心慧见她一脸不爽的表情,当即轻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我这才病好回来呢!” 明珠郡主瞧着她那珠圆玉润下巴,再看看她粉颊生辉的脸蛋,对上她波光潋滟的眸光,顿时气闷! 气色这么好? 比她一天不出门,娇养的皮肤都还好! 哼! 她转过头去,不想理会心慧! 心慧继续柔情攻势,一边给她捏肩捶背,一边小意轻哄! 半响后,明珠郡主的闷气一扫而空,抬首打量着她,戏谑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这可是我为你们报仇的好机会,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李心慧闻言,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可没有想到这么多! 青云那么在乎她,报仇这种事情,应该是想亲自来吧! 虽然不知道他去那监狱里面干了什么,不过听娘和大哥的口吻,貌似他一点都不怕那个马振海。 “我们准备成亲了!” 李心慧转移话题! 明珠郡主成功被她转移了视线,上下打量着她认真的面容,当即拍掌道:“就是!” “我像你这个年纪,竟儿都出生了!” 李心慧闻言,瞬间黑脸。 她不过才十九岁。 哎......古人早婚早育真可怕! 心慧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当即道:“我们成亲以后,三年内不要孩子!” “呵呵,你别做梦了!” “喝避子药很伤身的,青云会让你喝?” 明珠郡主得意地笑,看着心慧吃瘪的面孔,忽然觉得身心无比舒畅! 她伸手捏了捏心慧的下巴,调侃道:“乖啊,最好第一胎生个女儿,这样我就替竟儿定下了!” 心慧闻言,瞬间拍掉她的手,脸色更黑! 竟儿都快满九岁了.......要等她的女儿,那岂不是大了十几岁? 不妥不妥! “除非你二胎!” 心慧瞥了一眼明珠郡主的肚子,想着她也是时候二婚了。 谁知道明珠郡主一把捏住她的耳朵,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道:“你做梦呢!” “只有一个竟儿,要就拿去,不要......哼哼......将来照样拐走你闺女!” “哎呦,痛痛......放手了!”心慧嚷嚷道! 这泼辣的女人就是狠,渍渍,疼死她了!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明珠郡主放开她,一脸傲娇得意的表情! 李心慧揉了揉耳朵,连忙摇头,不敢了! ...... 这两日心慧都是住在明珠郡主的宅院里,一来是方便照顾哥哥和娘亲,二来也是为了避免青云跟人议事的时候,走露马脚。 整个定南府都沸腾了,马振海的身份,他做下的恶事,深陷牢狱之灾的《老李酸汤》和《食香阁》老板娘等等。 最红的戏班子每日都在登台唱戏,戏票全免,大家谁想去看就去看,还有茶水点心。 短短不到两日,马振海看上小寡妇故而设局陷害人家的娘亲大哥,还把《老李酸汤》的掌柜伙计都打残废了,就是为了套取污蔑的口供,以方便他光明正大地行事。 众人直骂无耻,又听闻小寡妇自知已经出不了大狱,便委托小叔,将定南府十三家《食香阁》全都挂牌售卖,还附带店中所有招牌菜的菜谱。 卖来的钱,给定南府治下的偏远城镇,穷乡僻壤等等,修桥铺路,可谓做尽善事。 众人一边指天骂官府,对地暗抹泪,只当是丧尽天良的报应未到,只盼京中能有大官前来主持公道。 眼看着一家一家《食香阁》纷纷易主,一箱一箱的银子被抬往各地修桥铺路,就连定南府那有些人脉底蕴的人家,都看不下去了。 直谈这陈家嫂嫂乃是千古第一大善人,这陈家小叔也是千古第一厚道人。万千家财,说散就散,自己还是个小秀才呢,却也并不贪心,尊敬嫂嫂,同情百姓,可怜以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上京告御状 灾情刚过,百姓们都不富裕,可是这修桥铺路,可需要很多苦力,凡是成年男子,一天六十文钱,凡是成年妇人,一天五十文钱,再有那未出阁的小娘子,帮忙做饭洗碗的,一天四十文钱。 各地都在招工,处处一样,据说还是人家陈秀才订下的规矩,以免工头中饱私囊,贪了银子。 再说这修桥铺路,算是大善事,用的都是众人举荐的老实人,大家虽然动工了,少不得心有凄然。 话说家财散尽以后,陈秀才还想为嫂嫂做点什么,便亲自写了一份状子,求得了那些伤残伙计的另外一番血手印的口供。 也不知道各地的里正如何听得消息,便纷纷统计各村人数,帮助陈秀才又准备一份联名诉状。 此举一出,连周围受惠的县衙连同衙役县令,都贡献了一份联名诉状。 定南府不管是不是挂了陈记招牌的,只要是酒楼饭馆,全都也联名了一份诉状。 就这样,有史以来,最气势磅礴,轰轰烈烈的一场诉状就此产生了。 ...... 夜晚,准备好一切的陈青云要离开定南府了。 他在书房准备踌躇着,想要找一册漫画带上,夜深人静时,思念她的时候,便可以拿来看看。 可是他找了一番,发现都不满意。 突然,厚厚的书籍下面,似乎压了几张宣纸。 他心思微动,知道只有她才会动书房里面的东西。 他把书籍拿到一遍,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三章由她亲手所画的漫画。 第一张,她在悬梁自尽,然后体内的魂魄慢慢抽离,这个时候,有新的魂魄注入她的身体。 她是那个时候回来的,陈青云感觉眼睛有些酸涨,捏着宣纸的手也变得有些紧了。 第二张,她跌落在地,可飘出的魂魄逐渐变得透明,而此时他正破门而入。 他还记得自己无声地颤抖着,不敢置信地红了眼眶。 心痛如绞的滋味,每每想起,都无法遏制。 第三张,她靠在床榻上幽幽醒来,而他端着汤碗,掀帘而入。 那个时候,汤碗里面只有碎碎的菜叶子和鸡蛋。 可是她吃了一半,看到他好似还饿着,便不肯在吃了。 陈青云将三张漫画放进怀里,紧紧地贴着胸口的位置,面容似喜似悲...... 这一生有她陪着,他必然不会叫她受一分委屈的。 陈青云站在书房里,平复心绪以后,乘着夜色去了她的厢房外。 “等我!” 陈青云呢喃道,因为忙碌,他都已经三天没有好好跟她说过一句话了。 此番一别,再见最少也要需一月。 他会尽快赶回来的,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短暂地离别。 以后,再也不会了。 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信件拿出来,陈青云递给身后的萧泽道:“天亮以后,给明珠郡主!” 萧泽和萧沐面色一变,急声唤道:“公子!” 陈青云的手扬起,眼眸一片漆黑,示意他们不必再说! “这一条路,谁也不能陪我走!” “保护好她,所有的一切,按计划进行!” “如果可以,就暂时先瞒着她,只当我是去乡下督促修桥铺路去了!” 陈青云略显几分艰难道,他知道什么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颠沛流离的日子,他不要。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他不要她跟着他以后,受尽委屈。 那样他会心疼得受不了,会发疯的。 就让他把这一切的后顾之忧,都通通绞碎了吧! 陈青云走了,上京告御状去了。 天一亮就出了城门,一夜未眠的齐瀚撑着案桌才勉强站起来! 他身边的暗探正在一旁回话,十分清晰明了地道:“带着众多联名的诉状,天一亮就骑着马走了,没有人跟着!” 齐瀚的眼眸晦暗不明,透着几丝孤寂的凉薄,感觉一下子老了许多! 他无力地对着暗探挥了挥手,出声道:“暗中保护的人跟去了没有?” “一共二十个,都是这一批功夫最好的,跟陈青云也熟识的。” 齐瀚闻言,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暗探闻言,当即退下。 齐瀚感觉眼睛跳痛得厉害,他揉了揉,感觉心里很慌乱。 透着惊悸后的虚脱感,让他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一样。 他想,他猜到青云想要干什么了? 那个孩子,竟然......有如此执着的时候! 甚至于,不惜用命去赌。 一骑千里路,千般风波起。 欲诉冤情深,钉板血沾湿。 但愿,他得偿所愿吧! 去向京城的飞鸽传书,相信皇上已经接到了。 ...... 天亮以后,明珠郡主收到了陈青云留下的书信,以及,垂头丧气的萧泽和萧沐。 她狐疑地接过书信去看,顿时手一抖,书信翩然落地。 “他......他疯了吧?” “告御状?” “早说啊,我这里可以帮他上折子的!” “整了半天,他竟然是打这个主意?” 萧泽和萧沐看着明珠郡主大惊失色的面孔,心里早已了然。 萧泽硬着头皮,上前闷声道:“公子是想光明正大地娶夫人为妻,他说这一条路,谁也不能帮他走,替他走!” “他请郡主照顾好夫人,并且,要瞒着夫人!” 明珠郡主闻言,沉默了。 她可以想象这个案子会在京城掀起多大的轰动。 “快,我要给我大哥去一封密信!” 明珠郡主急声道,连忙写了一封密信,唤来暗卫,叮嘱必须亲自送到她大哥的手中。 暗卫领命而去,明珠郡主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坐下来! “这件事要怎么瞒住呢?” “青云隔山差五,再忙也会过来陪陪心慧的!” 明珠郡主苦恼道,又担心心慧知道真相后责怪她! 当真左右为难! 萧泽闻言,再次出声道:“公子说,告诉夫人他去乡下监督修桥铺路去了,事务繁多,又怕别人贪污银子等等。” 明珠郡主闻言,嘴角抽搐着。 去京城一来一回,最起码需要一个月。 瞒得了一开始,瞒不了后面一个月不见人影啊。 “公子让我们准备嫁娶的所需物品,不如让夫人跟着备嫁如何?” 萧沐眼前一亮,忽然就想起公子计划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 明珠郡主也立即拍手附和道:“就这么办,嫁衣什么的都要亲自绣的,一个月肯定不够,我再督促她不能偷懒。” “再者备嫁这种事情,有娘家人陪着最好不过,我这里就先当是她的娘家了,反正她的亲人现在都在这里。” 萧泽和萧沐闻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就是连青黛和青鸾都是要瞒着的。 三人再细细商议一番,最后决定,先将外面一切消息隔绝,以免心慧听闻风声,心里不安稳。 本来他们也不能露面,要隔绝消息太简单了。 于似乎,李心慧还没有从大哥伤势好转中松一口气时,明珠郡主竟然联合她娘亲,一本正经地教她做嫁衣。 上好的红绸红菱红缎,全都摆在她的眼前,然后是各式金钗玉环,家具样式等等。 李心慧嘴角抽搐着,她跟青云的家具摆设,什么都有,不做! 金钗玉环她买了又不带,不要! 嫁衣......貌似太快了点吧!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烫呼呼的,眼眸里的光好似看到什么都是红色。 “青云呢?” 她出声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连日子是哪天她都不知道呢? 明珠郡主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嗔怒地对着心慧道:“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要好好忙碌了。” “再说,你们的案子还没有了结,他在外面忙碌也是为了能够博取一些好名声,等到你们成亲的时候,谁也不敢再说一句污言秽语。” 李心慧闻言,感觉心像是泡进了蜜罐里。她伸手握住柔软的红色绸缎,含羞道:“那就先做嫁衣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 鼓声震天 陈青云走了,最先发现端倪的是阳城知府孔冬。 他的人来到定南府,听到马振海一片骂名,像是打家劫舍,刨人祖坟的下三滥,黑心肝一样。 孔冬的人没有把马振海接回去,连面都没有见到。 只说现在马振海一出门,必定要被乱石砸死,所以连日来定南府知府衙门的大门都是紧闭不开的。 那些接他的衙役当即果断返回,丝毫不敢沾染定南府成片成片的疯子。 孔冬听闻消息后,觉得马振海不露面实在是可疑,而且之前他求救信件中说有人刺杀他,现在却避而不见,明显不符合常理。 孔冬害怕马振海出事牵连到他的身上,连忙将实情写了奏折,命心腹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 三伏天的热气日夜高涨,连带着人的火气也蹿高三分。 养心殿内,静谧的气氛中,忽然一盏茶杯碎地而裂。 “嘭”的一声,震得守门的四个小太监当即跪倒在地。 在内伺候的秦公公眸色一变,这才过去多久啊? 暗探送来的消息又让皇上面色骤变,气得眉头都狠狠地皱起来! 看着皇上铁青的面容,起伏不稳的气息,秦公公上前道:“皇上息怒!” “有谁做得不好的,不识抬举的,阳奉阴违的,罢免便是了,犯不着为了他们伤了龙体!” “哼!” 皇上冷哼一声,捏着皱成一团的宣纸丢给秦公公去看! 秦公公连忙捡起来摊开,深邃的眼眸一扫,顿时心里一抖,不敢置信地抬首看向皇上。 “这马振海未免也太猖狂了,齐大人面上没有官身,不好伸手。” “可是还有明珠郡主在呢?他竟然如此不计后果地行事。” “郡主送来那两坛子老李酸汤奴才都吃完了,还想着什么时候,求郡主再给送些来!” 秦公公愕然道,这个马振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仅污蔑《老李酸汤》,还以大刑逼供,故意攀咬《老李酸汤》的老板一家。 更为巧合的是,这《老李酸汤》分明就是出自郡主说的《食香阁》老板娘,李心慧之手。 而那个李心慧正是陈青云的嫂嫂。 渍渍,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要不是知晓内情人,谁知道呢? “嘭”的一声巨响,皇上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案桌上。 他冷戾的眉峰皱起,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凌厉和气势,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寒意遍布,恨不得立即将马振海处之而后快。 这消息若是别人传来的也就罢了,马振海根本不惧齐瀚,殊不知齐瀚一直都是他的人! 而且还形如他的幕僚一般,所以马振海的所作所为,齐瀚虽然不能明面上遏制,可是却将马振海的所作所为,一一报了上来。 皇上生气归生气,可对陈青云敢大开杀戒还是颇为赞赏的。 知道以势压权,上不惧高官,下不欺百姓。 萧家给的金银珠宝,为给嫂嫂博取一份好名声,竟然可以随手散尽。 不远千里,跋涉而来,只为告御状,正清名,这番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城府深而心地正的人,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 之前本想放他远走,却不想避得了一时,卷入朝堂纷争,别人怎么会让他好过? 皇上的手指轻轻叩在桌案上,发出十分有节奏的声响。 秦公公跟随皇上多年,知道这是他思绪有头路的时候,要下决定时的过程。 他静候在一旁,把后面一页的记载也看了一遍。 秦公公总算是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生气了。 这个马振海未免也太不张眼了,皇上这才想要不追究陈青云的过失,他在那边竟然把人家嫂嫂都关押了! 真是老鹰啄了眼珠子,离死不远了。 “暗卫何在?” 皇上突然唤道,顷刻间,立即有两个黑影瞬间闪现。 秦公公只感觉面孔一凉,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去跟护着陈青云的暗探接头,务必要保证陈青云安全抵达京城。” “另外,凡是阳城那边来的折子,一律不入吏部,直接给朕截过来!” 暗卫闻言,立即领命而去。 秦公公感觉身子抖了一下,心里无比震惊。 皇宫中的暗卫,个个都是厉害角色。 可是现在竟然去保护一个......小秀才。 果然时间越久,有些感情就越发显得珍贵起来...... 陈青云在西北立了军功,萧凤天上了密折,皇上一笑而过,还说应该加赏一个四品武将之职才好,可心里又想他以文官入仕,便按耐下来。 ...... 陈青云这一路,其实并不太平。 他走得极快,看起来形影单只,光是黑店都遇到两个。 谢家得知他准备上京城告御状的时候,立即快马加鞭往京城送信,还暗中找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杀手,一路追杀。 好不容易摆平谢家重金请来的杀手,接着又是山贼,不过他本身会武,再加上有二十位暗探暗中保护,到也能勉强应付。 不过七月初六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京城了。 与此同时,将近一个月没有接到马振海消息的张金辰察觉到了端倪,当即派了暗探去查。 贤王世子最近心情很好,镇国大将军的捷报一封接一封地传来,小妹离了高鸿那个畜生,每封家书都透着语笑嫣然的舒坦。 偶尔还有她们母子俩的画像,笑得如沐春风,连带着父王和母妃都开怀不少。 可到底隔得远,他们都快三年没有见她了。 着实有些想念,他这边还寻思着送什么中秋节礼物过去给妹妹和外甥。 那边立即有心腹来了,说是有定南府的密信来了。 贤王世子闻言,眼眸一亮,立即去见了定南府的信使。 这一见不要紧,看完密信以后,整个人呆了片刻。 “告御状?” “你跟陈青云......前后进京的?” 贤王世子问明珠郡主的暗卫,着实吃惊。 暗卫点了点头,陈青云应该比他快不了多少。 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有时候甚至于走了山道,这才用了十二天。 陈青云最快也就是这个时辰了。 贤王世子刚刚松了一口气,只听皇宫外的鸣冤的擂鼓之声浑厚地响了起来! 他的眼皮一跳,心里暗道不好。 擂鼓阵阵,鼓声整天。 原本平静的京城,一下子就炸开锅了。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沸腾了。 一个个摩拳擦掌,暗中打探,到底是谁,敢擂响这二十年来,都没有人再次敢擂响的宣成门外的高架鼓。 大周自立国以来,未免官官相护,鱼肉百姓,因此在皇宫外的宣成门口设了一个十分巨大的高架鼓。 此鼓若是被擂响,证明有人想要告御状。 可这御状也不是好告的,擂响高架鼓以后,管你有冤还是没冤,都要先打五十大板再说。 然后滚钉板,就算有幸到了皇上跟前,也是要受鞭刑,若是查实有冤,其余冒犯之罪便可以被免去。 若是查实无冤,流放充军都是轻的,一般都是直接杀头。 二十年前,有一位老妇为儿子喊冤,仗着五十,滚完钉板便已经落气了。 皇上怜悯慈母之心,命大理寺重审案件,后来确为冤案,很多人敬佩那位老妇人,然后也知道了告御状的代价相当于以命换命。 因此这才杜绝了许多心存侥幸,望睹龙颜的之辈。 陈青云很熟悉京城到定南府的路况,知道许多小径,虽然难走,不过却能够尽快地缩短时间。 为了不让她担心,所以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赶路。 暗中跟着他的二十个暗探,整天在背地里哭爹骂娘,直说他不是人。 陈青云知道自己不能浪费一点时间,因为要在张金辰的人到达定南府之前,将整个冤案闹得人尽皆知。如此,才不枉费他这一番筹谋的心血。 第三百八十章 熬过去 “啪,啪,啪......” 板子击打在屁股上的声音响彻入耳,偏偏那承受板子的人,闷声不哼,像是哑巴一样。 可板子打到后面,陈青云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前的碎发都湿了,沾在脸颊上。 一双深幽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他们打的,根本不是他的屁股一样。 渐渐的,最后十板子的时候,那屁股后面都已经见血了。 湿哒哒一片,沾着裤子,让看的人都有几分怵得慌。 陈青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心思有些空,他的脑海里都是她的音容笑貌,一遍一遍地回想着,那么鲜活,鲜活得像是给予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什么是痛呢? 肌肤之痛,断骨之痛,还是剜心之痛! 什么是生不如死呢? 爱而不得,爱而割舍,阴阳相隔? 陈青云忍不住想笑,癫狂地笑,他用力握紧双手,多希望那些板子可以打得快一点。 在这京城,他只打算待上两天的时间。 她找不到他的时候,会担心。 知道他上京的时候,会追来。 知道他受伤的时候,会落泪。 这些他通通都不想,就算真的伤心,那也是他在身边,还可以逗她开心,拥她入怀。 他苦等许久,若不是为了光明正大娶她,他根本不会来。 一个连时间都曾经荒芜的魂魄,还有什么可惧的? 当黑暗将他吞噬的时候,唯独执念将一切延续下来! 所以,她才是他的命! 只要她活得好好的,他就不会有事! 周围的侍卫诧异极了,见这个人被打一顿,竟然还笑? 那笑容,竟然不是诡异或者阴森,而是得偿所愿的那种舒坦! 怪哉怪哉,后面的几大板子,侍卫们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很快就过去了! 板子打完,通向皇宫的宣成门随即被大大地推开,上面的铜钉迎着阳光,像是闪烁着金色的仪仗一样! 陈青云抬首看去,隐约能够看到皇城内的大理石台阶,很长,上面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纹。 模糊的记忆中,熟悉的感觉分踏而来。 他眯了眯眼,只见一下子涌出了几十个侍卫,长长的钉板,一路从宫墙的大门外铺了进去。 许多年都没有用过的钉板了,上面黑漆漆一片,底部还有陈旧的血迹,散发着一股铁锈的腥味。 陈青云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微微轻颤地往前走。 宫门外,早已集聚许多官员看热闹。 谁都想知道,这个告御状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告御状? 所告之人又是谁? 可是那强撑着身体走进钉板的男子实在是太陌生了,只隐隐可知是一位尚未弱冠的少年,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红唇略薄,身姿欣长而挺拔,步伐有力而稳健。 像是学武之人,不过穿着长衫,又像是一位读书人。 众官员见面孔陌生,年纪又小,只当是哪家大人犯事了,孩子来诉冤屈了。 长长的钉板要从宣成门外一直滚到皇宫内,进去以后,还要承受鞭刑。 若是侥幸不死,便可以获得面见皇上,倾诉冤情的机会。 陈青云样仰面躺在那钉板上,晃眼的阳光让他无法直视天空。 可是他心里却涌出一股浓烈的满足,终于.......回来了! 活着的感觉,真好! 他嘴角挂着极淡的笑容,淡到透出一股心伤的悲痛! 众人下意识抹了抹眼眶,没有听到什么撕心裂肺的喊冤,可是这般让人心碎的笑容,却透着一种无法忽略的悲伤。 ...... 养心殿内,急急爬来的小太监黄慌忙跪地道:“回禀皇上,那......那位告御状的公子,被打了五十大板,现在到过钉板了!” 皇上闻言,负手而立的面孔松了一口气,随即挥了挥手。 秦公公知晓皇上的意思,当即对着小太监道:“下去,再探!” “皇上,您看这鞭刑要不要撤了?” 秦公公试探道,毕竟,之前那个老妇人只下了钉板就断气了。 皇上闻言,眼眸微眯,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晦暗。 只见他恍惚地摇了摇头,出声道:“规矩,就是规矩,乱不得!” “他若是能够挺过来,这件事.......朕亲自来审!” 秦公公闻言,心神一抖,仰着头,不敢置信地道:“皇上的意思是......老奴还能有幸,陪您下定南府?” 皇上闻言,没有否认。 “萧庭江已经生擒了鞑靼王子,狄戎的大将更是溃不成军,早已丢下鞑靼先跑回老巢了。” “于情于理,朕都应该去迎一迎!” 秦公公听到皇上这似是而非的话,心里了然。 正值各地准备秋闱,如此一来,只怕这个陈青云要错过这一届的秋闱了。 不过看皇上的意思,只怕也不一定。 ...... 钉板上的钉子很密集,很锋利,扎进肉里的时候,像是钝刀割肉一样。 一开始并不会觉得很痛,可是越往后滚,就越觉得很痛,新伤,旧伤,钉子陷入旧伤里面,再扎破皮肉。 鲜血在铁钉上面闪耀着刺目的光,让看到的人,下意识想要移开眸光。 可是那钉板上的人,却没有后退过半步。 他一直艰难地,在钉板上慢慢翻滚往前。 他的身体没有缩成一团,相反,摊开的四肢护住了他的脸,可是却让他受力的手臂,双腿,腰腹,都伤得越发厉害。 一滴一滴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服,脸颊上也沾满血迹,他就像是一个修罗场里浴血奋战的铁血勇士,根本不知道何为恐惧,何为胆怯! 围观的侍卫和官员都被震撼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钉板上的人慢慢消失在他们的面前,徒留斑斑血迹...... 陈青云感觉周身都很痛,可是他还能忍。 早已忍过常人所不能忍的一切,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残败而已。 但是他的命还在,魂魄还在,想念她的那颗心还在! 这就足够了,又过了一关,不是吗? 再难,总能熬过去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微笑,连踉跄的步伐都像是绝美的舞步一样! 那滴答滴答的血迹一路蔓延,周围的侍卫见了,下意识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接下来,便是在聚贤殿外鞭笞,然后等着面见皇上。 午时的阳光太烈了,焦烤在浑身是伤的肌肤上,那血淅淅沥沥的,好似怎么也流不完一样。 陈青云渐渐有些头晕,他难捱地抿了抿干裂的唇瓣,觉得喉咙火辣辣的。 如果没有阳光,他会想着,这是一场梦魇,忍一忍就过去了! 或者直接什么都不想,像是一场新的死亡,不过是喘息片刻而已! 可是炙热的温度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在干什么? 他在告御状,他在将他们的身份宣告到天下人皆知! 他要将她的美名,散在大周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将他的赤诚,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就是他的目的! ...... 养心殿内,急步的小太监又来了! 这一次,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 回话的时候,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张道:“回...回禀皇上!” “那位......又过了钉板了!” “不过浑身是血......他自己走过来的,那血都洒了一路!” 皇上转过头来,冷肃的面孔,皱起的眉头,神情略显几分烦躁。 他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握了握。 心坚志定,不畏艰苦。 忍痛啼血,不畏酷刑。 确实......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齐瀚的眸光向来不差,这一次,却真寻到一块美玉。 秦公公暗暗瞥见皇上的小动作,当即便上前道:“皇上,这鞭刑一过,便要面圣了!” “不如老奴陪着您先去聚贤殿内歇息片刻,看看这位告御状的公子可能有幸面见圣颜?” 皇帝闻言,眼眸快速地跳动一下。 片刻后,只听道他道:“也好,摆驾聚贤殿吧!”秦公公闻言,立即招呼一声,摆驾聚贤殿! 第三百八十一章 面见龙颜 聚贤殿外,烈日当头。 周围都是空旷的路面,连阴凉之处都没有。 大大的都铜缸倾斜了一小片暗影,可是两缸之间,距离太广因此也不起作用。 陈青云跪在坚硬的大理石上,身上的鞭子一鞭一鞭地抽下来,侍卫力道之大,仿佛用那鞭子活生生地在他的后背剜肉。 之前的伤再次加重,太阳直射着他的面孔,他紧闭着眼眸,苍白的红唇咬出血来。 鼻息之间,浓浓的血腥味袭来,他突然想起一个非常好的形容词! 血肉横飞! “啪...啪...啪......” 一共五十鞭,还差二十。 陈青云暗暗数着,皱着的眉峰随着鞭子的挥动而微微闪动着。 可是他一声不哼,到是让行刑的人颇为佩服。 “皇上驾到!” 一个小太监开道出声,所有的侍卫,包括行刑的,全都跪了下来! 陈青云没有动,皇上比他猜的要来得早一点,应该有老师的功劳! 陈青云握着满是伤口的手掌,感觉这停顿时间,像是凌迟。 太阳直晒伤口,止不住血的地方汩汩地流着,他皱起了眉头,不想把身体弄到无法修养的地步。 “打完了吗?” 皇上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挺直腰板跪着的陈青云,大致能够看到侧颜。 轮廓清隽,鼻梁高挺,红唇紧抿着,看起来忍得十分辛苦。 薄薄的衣衫早就残破不堪,流出的鲜血将衣服浸湿了,让他看起来跟血人一样。 皇上下意识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秦公公。 秦公公会意,对着执行的人厉声道:“还傻跪这干什么?” “没有听到皇上问话吗?” “这没有打完继续打,打完了赶紧送进殿内请太医,这好不容易过了三关,皇上可是要亲自过问冤案的!” 执行的侍卫,闻言,心神一抖。 知道秦公公在暗示他,没有打完也打完了。 “回禀皇上,五十鞭都已经打完了!” 皇上闻言,懒懒地扫过那僵直的背影,抬步进了聚贤殿,漠然道:“抬进去,请太医!” 几个侍卫连忙上前去,准备把陈青云抬进去! 可他们的手还没有碰到陈青云,只见陈青云出声道:“谢过皇上恩典,不过草民还撑得住!” 陈青云慢慢地站起来,转头,与当今圣上,不过几步之遥。 他深邃的眸光透着一丝执着的无畏,皇上冷不防他竟然直直地望过来,眸光交汇的瞬间,皇上微微一震。 皇上再仔细看过去时,只见陈青云的眸光已经变得如墨般漆黑,如光般清透,两种复杂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竟然汇聚成为了一种隐忍复杂,刚毅果敢,阴冷坚韧的执着。 皇上面上不显,心里却微微诧异。 还未弱冠,竟然有如此复杂的眸光? 当今圣上,名为周乾,十七岁登基,如今已经有二十四年的励精图治,正值春秋鼎盛之时。 周乾注重养身,不恋女色,虽然年过四十,看上去却如同三十出头的男子一样。 凌厉的眉峰斜插入鬓,鼻梁高挺,眼眸斜长深邃,一张红唇薄厚适中,敛聚神情之时,周身都是上位者的威严和冷戾。 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他英武不凡,身躯伟岸。 陈青云打量周乾的时候,周乾也徐徐地看了过去。 陈青云的轮廓是十分清隽俊朗的,天庭饱满,五官精致,可脸色却显得很苍白,咬破的红唇染着血珠,看起来有些邪魅。 他站在那里,身体笔直修长,周身鲜血遍布,如同浴火的凤凰一般,透着一丝无法磨灭的执念,转而重生。 周乾眼眸里闪过一丝赞赏之意,当即便道:“进来吧!” 周乾说完,率先往聚贤殿走! 周围的一干宫人,全都拥簇着,也走了上去。 直到侍卫都站回原位,陈青云这才慢慢地爬上阶梯。 这是最后一步了,他不能倒下,毕竟还有人,躲在暗处等着看他昏倒过去,功亏一篑。上到第六道台阶的时候,陈青云忽然转头,看向聚贤殿前面,高高耸起的清正殿上二层,正是二品大员办公的宫殿衙署,那青碧色的雕梁檐角下,后廊的廊道里,正静静地矗立着三四位身穿暗红色官袍的 二品大员。 其中一位,眸光尤为犀利,正对准他的眸光,直直地看过来! 陈青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眼眸里的晦暗一闪而逝! 张金辰么? 上一辈子都落在他的手里,不得善终! 更何况,这一辈子,他也没有打算放过他! 所以......等着吧,张金辰! ...... 廊道里,分别站着礼部尚书郭金辰,吏部尚书文世鸣,刑部尚书杜玉荣,工部尚书董良。 四人看着那个那浑身是血的人影进了聚贤殿以后,便各自收回眸光。 “呵呵,不知道这敢告御状的少年是什么来头?” “不过皇上既然都已经接见了,只怕杜大人有的忙了!” 董良调侃道,略带深意地瞥了一眼张金辰。 他们都算是内阁大臣,不过吏部尚书文世鸣跟张金辰关系匪浅,到显得独大起来。 这个案子让杜玉荣想起了当年一夜之间,寇家的罪状人尽皆知一样! 皇上甚少放低架子,这件事,只怕他落不到他的手中。 “不管他是什么来头,若真有冤情,皇上必然会下旨彻查的!” “那些幕后逞凶,不知收敛的人,只怕是要小心了!” 杜玉荣意有所指,董良会意,当即两人便走到一处,继续攀谈去了。 张金辰深邃的轮廓气势逼人,一双阴鸷的眼眸幽冷晦暗,只见他抿着薄唇,露出淡淡的讥讽道:“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少年而已,难不成还能翻云覆雨?” “马振海还没有消息吗?” 张金辰问道,不回京,也没有消息传来! 派去的人,估计都还没有到达定南府? 马振海到底在干什么? 堂堂三品京官,难不成还有人敢软禁他? 张金辰皱起眉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刚刚那个少年阴翳的眸光,好似还带着轻蔑的嘲讽。 张金辰许久没有这种掌控不了局面的感觉了。 文世鸣也觉得奇怪,他摇了摇头,出声道:“连阳城孔冬的折子也没有!”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也许正在回来的路上,不然他若是在定南府出事,孔冬难辞其咎!” 张金辰闻言,颔首想了想,当即道:“派人出京去接,务必要将他的行踪弄个清楚!” 文世鸣点了点头,他已经派人去了。 毕竟马振海是他的下属,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也逃不掉。 ...... 聚贤殿内,陈青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然后慢慢解开早已零零碎碎的衣衫。 那些衣衫沾着血肉,微微扯动着,便可以看到被撕开的血肉之景。 除了见惯血腥的秦公公和皇上,其他小太监下意识闭上眼睛。 陈青云褪去外袍,然后解开捆绑在腰腹上的诉状。 鲜血已经浸湿,幸而诉状用油布包着,可绕是这般,那油布上的斑斑血迹,也足以让人动容。 陈青云将油布慢慢揭开,然后双手奉上诉状。 一共好几卷,因为他满手血污,所以看起来十分瘆人。 高位上的周乾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识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他看着不吭一声的陈青云,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具残躯,而是一个强健的体魄和无法磨灭的灵魂。 周乾的内心有些震撼,许多年都没有这种震撼的感觉了! 他接过诉状,除了陈青云亲自写的那一份,其余的,只不过略少一眼。 “你先下去治伤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陈青云闻言,平静无波的眼眸微闪一下! 他当即叩头道:“草民谢皇上大恩!” 周乾闻言,看了一眼秦公公。 秦公公会意,当即连忙招呼两个小太监扶着陈青云去偏殿,等候太医的到来。 不一会,陈青云便在好几位太医的合力下,将所有的伤都包扎起来。与此同时,秦公公奉命将所有状纸,全都让人抄写上百份,贴满整个京城的街头巷尾...... 第三百八十二章 思之如狂 七月的定南府接连下了几场雷阵雨,解了闷热后的丝丝暑气。 李心慧被闷在府中觉得气燥,贪凉,白日里饮了不少冰镇的酸梅汤。 到了下晚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吃了晚饭以后,她照旧在油灯下做嫁衣,可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还冷不防被针扎了手。 那突然袭来的痛感直抵心脏,让她原本恍惚的神情更显几分不安。 天色已经很晚了,也不知道青云回来了没有? 她推开房门,就想穿过漪澜小筑,然后去他们的宅院看看。 周围很静,青黛和青鸾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其实她根本不许要备那么多的嫁妆,毕竟,她和青云早就住在一起生活! 宅院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想法做的,很顺心,也很顺手。 长康捋了婚宴的菜品来给她看,她自己斟酌又加了几样。 青云样样都安排得很周到,就算是为他的这一片心意,她也想好好准备。 都快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李心慧感觉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想他,很想,很想。 刚开始那几天,她还能说服自己,可是越往后,她便渐渐频频出神,精力涣散,仿佛做什么都没有劲一样! 就连往日最爱花心思的药膳,也成了她打发时间的消遣。 每过一夜,她的思念便增加一分。 可是见不到他,她就像是生病的花花草草,蔫头耷脑的,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思之如狂。 唯一还能让她继续坚持下去的,便是他这几日陆陆续续送来的书信,言语之中也透着思念她的渴望和疯狂。 这样的信件让她觉得脸热,也觉得幸福,隐隐有了大婚前的隔离之感,整颗心整天不是在想他,就是在想成亲时的婚礼。 而且他说,他就快回来了。 以前也分开过两三个月,可也没有如此急切的心情,像是一定要见到他,非常渴望见到他一样! 李心慧说不出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代表了什么,浑身都没有力气,脑袋像一团浆糊! 仿佛唯有见到他的那种念头,越来越强,直到彻底催化了她的理智。 漪澜小院通向陈府的门还没有关,明珠郡主在高竟的书房抽查功课。 李心慧一个人,朝着那黑漆漆的陈府走去。 穿过去,前厅,书房,他的卧房。 没有人点灯,连萧泽和萧沐都不在。 李心慧的心沉了下去,她在院中矗立良久,许是她有些受凉了,微风一吹,她便微微颤抖。 她知道自己在等他,也知道自己等不到。 可是她就是想等。 她想他了,很想很想,她想抱抱他,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体温和气息! 可是这一切都只在她的心里念叨着,她始终没有等到他。 到是发现她不见的青黛和青鸾找了过来,这一夜,她有些犟脾气地留在了自己的宅院里。 然后睡上了青云的床铺。 那床不如她想象的温暖,有点硬,有点凉。 她刚刚睡上去的时候,寻不到他的一丝气息。 可渐渐的,床铺被她睡暖和以后,那股好闻的气息便淡淡地袭来。 李心慧抱紧被子,深深地吸取属于他独有的气息,然后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困意慢慢来袭,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一片大有滂沱的窄道上,她站在遥远的对面,眼睁睁看着青云跟着一群看不清面孔的人挤在一起,在大雨中慢慢地前进。 那窄道在半山腰的位置,上面的山体摇摇欲坠,已经有了要倾塌的趋势。 她站在对面,一直喊,一直喊! “青云,快跑!” “青云,快跑啊!” “山快塌了,不要慢慢吞吞地走,快跑啊!” ......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可是他却怎么也听不见一样,还在慢慢往前。 惶恐和惊惧来袭,她恨不得飞过去陪着他,可是她过不去。 她伤心地大哭起来,悲伤的痛苦缠绕在她的心上,让她崩溃地哀嚎起来! 终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莫大的哀恸让他察觉了端倪,他忽然回过头来,朝着她温柔地笑着! 好似无声地在跟她说,他没事! 她停止了哭泣,想要再次开口喊他,可这个时候,他身边那些人忽然朝着她望了过来,一个个都是鬼魅般的面孔,露出地狱之中的残破之相。 她捂住嘴巴,惊叫一声:“青云,他们是鬼,快回来!” 可是他却转过头去了,依旧在慢慢地跟着那些鬼怪走! 那些鬼怪朝着她得意地张牙舞爪,好似就要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心上人带去地狱一样! 她心痛得不能自己,拼命地嘶喊着,追逐着,直到对面的山体轰然倒塌,将青云和那些鬼怪都压在乱石泥土之下。 她傻呆呆地看着,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心脏里面逆流着酸涩痛苦的悲腔! 不要,不要,不要! 她还在嘶喊,可是雨水那么大,已经没有人听得见她说什么了!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孤独,像是整个世界都寂灭了! 心痛得恨不能立即死去,温热的泪水自她的眼眶中无声地流着,仿佛怎么也流不完一样!她半跪在地上,一直跪着,直到寒冷侵袭着她的身体,在一片犹如荒凉的寒雪之中,她幽幽转醒....... 第三百八十三章 明珠郡主的小计谋 李心慧醒来的时候,温热的泪水还挂在脸庞上。 她抽泣着,觉得心痛得厉害! 压抑的感觉仿佛要将她推到窒息的最高点,她受不了地轻颤着,心里有一个直觉,青云出事了! 她慌忙地爬起来,在清晨的晨曦中,跑去了明珠郡主的房间。 明珠郡主还没有起床,不过侍候她的仆妇丫鬟都起来了! 采薇和采荷看到李心慧过来,连忙请她入花厅小坐。 明珠郡主正睡得香甜,冷不防听说心慧过来了,当即一个激灵,连忙翻身坐起来! “什么,心慧过来了?” “天亮了没有,什么时辰了?” 采薇见郡主面色骤变,当即连忙回禀道:“已经卯时了!” “陈夫人等候在花厅里面呢!” 明珠郡主揉了揉眼眶,感觉心惊肉跳的! 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她看向伺候她穿衣的采薇采荷,压低声音询问道:“你们看她......面色如何?” “可是生气?” 采薇和采荷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看起来像是哭过,眼眶红红的,面色愁苦,只怕是担心陈公子了!” 采薇采荷不知真相,便猜测道。 明珠郡主提着的那颗心不上不下的,难受死了。 她穿好衣服以后,连脸都没有洗就去了花厅。 只见心慧正端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茶杯的杯盖,像是在想什么心事一样。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她打了个哈欠,装作昏昏沉沉的样子道:“大清早的,什么事情火烧眉毛了?” “我要去找青云!” 李心慧出声道,语气很坚定! 呃? 明珠郡主的眼眸一闪,心里虽然沉得厉害,面上却鄙夷道:“这才几天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陈青云那是去监工,采办,萧泽萧沐跟过去了,连我都不知道现在他在哪个县城和小镇呢?” “萧泽和萧沐三天就回来一次,你实在是想去,到时候让他们带着你一起!” “不然我怎么放心让你去?” 明珠郡主说完,瞪了她一眼,似乎嫌弃她无理取闹一样。 “昨晚我梦见他了,在半山腰的窄道上面走,前后都是鬼怪,山体摇摇欲坠,最后崩塌将他掩埋。” “我担心他出事了,心里跟针扎一样,一跳一跳地疼!” 李心慧捂住胸口的位置,哪里还在疼! 这么真实的感觉,让她根本无法忽略! 明珠郡主听见心里咯噔咯噔的声音,惊讶愕然地盯着她看! 算算时间,此时只怕是青云告御状的日子。 受伤是免不了的! 也许伤还很重,可是心慧竟然像是跟青云有心灵感应一样。 她曾听说过,双生子,一个若是受伤,另外一个也会疼! 可是她没有听说过,相爱的人也有这番强烈的感觉! 虽然心里万分震惊,可是她还是打起精神来,劝着心慧道:“应当是他想你了!” “梦境都是相反的,我曾听大师说过,一个人如果非常想念你,便会入你的梦!” “而且这几日虽说有雷阵雨,但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停了。” “若真有山体崩塌,这会子早就传开了!” 李心慧狐疑地看着明珠郡主,梦境是相反的,她信! 可那是由自己掌控的梦境,昨晚她的梦,分明从头到尾都不由她扭转局面! 眼睁睁看着,救不了,喊不回,只能看到那些鬼怪张牙舞爪,只能看着山体崩塌将他彻底掩埋。 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让她恨不得在自己的身上抓出深深的血痕,以抵御那无法忽视的心痛! “我不放心,我想去看看!” 李心慧坚持道,看不到他平安无事,她不放心! 明珠郡主自然是不会让她去的,不过也知道强硬地留她,只会适得其反。 她眼眸一转,当即道:“这样吧,现在天色还早!” “你现在回去收拾,等吃了早膳,我再派人打听一下青云的行踪,让护卫暗中送你过去!”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返回房间,准备收拾东西! 她刚刚踏出房门,立即招来暗卫道:“李林子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暗卫当即据实以告:“已经结痂,勉强能够下床!” “不过......不能走太久的路!” “你去弄一包泻药悄悄地下在他的早膳里,记着,不能下太多!” 明珠郡主吩咐道。事到如今,只能先拖住心慧,再想其他办法了! 那啥,哥哥为了妹妹的幸福牺牲一下,应当的! 明珠郡主想着小时候大哥帮她顶包,被抽鞭子的时候,一声不吭! 可见天下大哥维护妹妹,也是很有担当和责任的。 话虽如此,可明珠郡主第一次干这种......坏事,心里的还是有些愧疚! 李心慧收拾好行礼的时候,看到明珠郡主准备了丰盛的早膳,貌似有点送行的意思! 天色大亮,心里惶然的感觉稍稍减去,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包袱,莫名脸红! 青黛和青鸾早就起来了,知道夫人要走,当即也收拾自己的行囊。 明珠郡主伸手招呼着李心慧道:“快坐下吃吧,人和马车都已经安排好了!” 李心慧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要赶远路,车子颠簸,她怕自己受不了。 她挨着明珠郡主坐下来,吃了些香菇鸡丝粥。 安静的餐桌上,只有井然有序的进食声。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负责管着厢房的张妈妈一下子跑进来道:“郡主,郡主,不好了,那个李公子他......他突然拉肚子了!” 心慧听闻大哥有碍,当即站起来道:“怎么回事?” 张妈妈也很疑惑,整个人哭丧着脸道:“昨晚还好好的呢?” “今天早上吃了早膳就开始了,还有些恶心想吐。” “可是那早膳我们都吃了,都没有事!” 明珠郡主当即站起来,厉声道:“去请了大夫没有,把那些吃过的早膳,包括碗筷都收起来!” “等会让大夫验一验,是不是不干净!” 张妈妈缩了缩脖子,连忙出声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我过去看看,宜姐姐先吃吧!” 李心慧说完,当即跟着张妈妈往客院去了。 明珠郡主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打发下人收拾汤碗,随即也跟了过去。 她的暗卫办事,一向牢靠,她有把握心慧查不出来! 客院里面,跟儿子住一个院落的杨素珍担心得脸都发白了! 一见到女儿,当即就道:“那早膳娘也吃了,没事!” “不是早膳的问题,会不会是你大哥被打的时候,伤了脾胃?” 李心慧看着大哥房间紧闭的房门,握住她娘的手,很凉,很冷! 脸色煞白煞白的,原本养了些气色的肌肤也变得暗沉无光! 一双眼眸里堆满了担忧,那红唇下意识抿着,透着一丝心焦! “先等大夫来看看怎么说?” “别担心, 如果是脾胃虚弱的话,养一养就好了!” 李心慧出声道,昨天她还送了冰镇的酸梅汁给大哥,大哥最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当即豪饮两大碗。 当时她心里就有些担心,大哥现在卧床休息,肠胃不像之前经常运动过的那般强健,也许会受寒也不一定。 “哎,我还说今天扶他到院子里坐坐呢!” “你爹也不方便过来,我们住在人家郡主的客房里,这番折腾,多有晦气!” 杨素珍不喜欢麻烦别人,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想带着儿子回家了,不过心里也憋了点闷气! 儿子不肯早点成亲,要是早点成亲,说不定分他们夫妻两个去别的分店,这一场无妄之灾就不会发生了! 想来想去,杨素珍还是心疼儿子! 余大夫跟明珠郡主一起来的,待李林子什么都拉不出来以后,这才进屋把脉!李林子四仰八叉地趴在床铺上,脸色蜡黄,唇瓣干燥起皮,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也散去光泽,半点伟岸俊朗的形象也没有了,松松垮垮的裤子还卷了一些衣衫进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与君夜谈 余大夫进府以后,明珠郡主便提点了两句。 年过半百,早已洞察清明的他当即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主张。 把完脉以后,余大夫便出声道:“最近气候无常,时热时凉,他本就卧病在床,肠胃虚弱又受了寒气。” “这个病可大可小,调养得当,不用吃药也能好!” “调养不当,只怕连续三日,便会有性命之忧!” “心慧擅长药膳,只管给他做养胃益气,键脾固肠的吃食就可以了!” 李林子刚刚才好两天,原本还指望早日下床呢,这一大早上拉了七八次,现在整个人隐隐颤抖,还出虚汗。 肠胃绞成一团,疼得他直想抓狂。 又听余大夫说,妹妹会做药膳! 那还得了,李林子对着妹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十分委屈地道:“妹妹救命啊!” 明珠郡主见他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撒娇,略带几分长不大的童真,当即“噗嗤”一声,轻笑起来! 李林子冷不防看到门外竟然还有站着郡主,那一袭水仙般的长裙飘逸入目,他没有抬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过继续伸手对着心慧的方向晃动着,继续道:“药膳,药膳!” 李心慧知道,拉肚子容易引起脱水! 想着萧泽萧沐过两天就回来了,当即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给你做!” 明珠郡闻言,当即挑了挑眉,觉得心里的郁郁一扫而空! 她十分好兴志地揽着心慧,然后调侃道:“不想你的青云了,渍渍,看吧,还是你大哥重要一些!” “你要是实在是想得紧,尽管去,我会帮你照顾好他们的!” 心慧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刚刚大哥埋首的动作明显有些避及宜姐姐,毕竟跟宜姐姐亲厚的,是她。 娘和大哥住在这里,多少有些不便之处,若是连她都走了,他们只会更加不自在。 算了,再等等吧! 李心慧轻叹一声,当即让青黛和青鸾将包袱都放回去,而她则亲自去了厨房,开始做药膳。 ...... 陈青云包扎好以后,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住的偏殿很大,到处都是一盏一盏亮眼的宫灯。 他想要起来,可是身体刚刚一动,立即就有火辣辣的痛感来袭,像是筋骨都被砍断了一样,疼得他额头瞬间虚汗遍布! 陈青云难耐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再次睁开眼睛,只见那深深的瞳孔里面透着黑漆漆的冷戾。 他用力地撑着,然后从床榻上起来! 偏殿很静,他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不过他想应该有守门的小太监! 他从撩开的帷幔中走了出去,偏厅里面,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坐着一道人影! 陈青云定睛一看,眼眸微微一震,整个人当即有些僵住! “皇上?” 周乾来了好些时候了,这小子的意志力太强,所以他断定他睡不到天亮。 没有想到,才过丑时就醒了。 他深幽的眸光徐徐地看过去,随即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过来坐吧,你来之前,齐瀚的密折就已经到朕的手中了!” 陈青云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坐下! 他的神情和平静,眼眸更是深邃得不起波澜。 在他的身上,周乾感觉不到一丝畏惧的气息。 相反,到是有些坦然的敬重。 “听齐瀚说,你不想入仕!” “一个马振海不足为惧,可下一个呢?” “难不成你以后都准备进京城告御状?” “你要知道,下一次,估计不会这么容易了?” 周乾把玩着手中的龙纹玉符,这一块跟齐瀚手中那一块,略微不同! 龙形乃为金色,熠熠生辉,栩栩如生! 陈青云眼眸忽闪,看着皇上眸色捉摸不定,面容平静无波。 遣退宫人,在这里等他醒来! 手中握着龙纹玉符,话语中多存试探之意。 陈青云知道,皇上想要将他收为己用。 “世人皆有软肋,或名,或利,或权!” “可草民的软肋都不是这些,而是一个人!” “为了她,草民什么都愿意做,如果有人欺她,辱她,害她,那我便杀之,灭之,屠之,若是草民保护不了她,那草民就会选择跟她一起承受,直到死亡!” 这样的感情,仿佛如同烈酒。 刚一入喉,便会让你犹如被灼伤的感觉! 再继续品下去,便会感觉全身着火! 无法自拔! 周乾的眼眸微微闪烁着,他没有想到,陈青云如此坦诚。 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将那个女人,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 “可她是你的嫂嫂?” “她可愿意?” 陈青云闻言,眸光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有一盏永远都不会熄灭的灯火一样。 周乾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自然是愿意的,否则我所做的一切,对她来说就是囚笼。” “而我又怎么舍得折断她的翅膀,将她硬关在我的身边。” “正因为她愿意与我共同携手,所以我才不能负她,不能委屈她,不能让人辱她!” 囚笼吗? 周乾握着龙纹玉符的手紧了一些。 一双晦暗的眼眸也渐渐变得冷凉幽深。 只见他忽然直视着陈青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若朕成全了你,你又该如何报答朕?” 陈青云闻言,当即跪地道:“愿做皇上手中最锋利的刀,铲除一切朝中腐臭肮脏的蛀虫,永不生二心。” “朕如何信你?” 周乾再问! 陈青云闻言,立即勾唇一笑,冷戾道:“我不恋权势,不贪地位,不求富贵,唯有她才是我心尖上的人,青云愿从此为皇上所用,求的不过是我能与她一世相伴!” “皇上做得到,青云便做得到,无需虚假作呕的毒誓!” 周乾看着眼前少年冷戾的眉峰,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坚定异常,除了决然想要的,其余的便可以通通弃之如敝屐。 重情之人,往往也是最忠心之人。 因为他们一旦认定的事情,便绝不会轻易改变。 他可以成全陈青云,扶起陈青云也需要一定的时日。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若是用得顺手,便可以委以重任。 若是用得硌手,便可以随手铲除。 可是心志如此坚定,性格如此坚韧,处事如此圆滑,谋略如此深厚之人,足以聘比当年叱咤风云,力保大周皇室稳固不摇的老太傅。 “好,朕答应你,亲查此案,给你一个交代!” “朕顺道去定南府迎接镇国大将军归来,阳城秋闱,往后顺延至九月初九如何?” 陈青云的嘴角抽搐着,知道皇上不想让他错过这一次的秋闱! “先成家,后赴考。” 皇上:“......” 一身是伤呢,能洞房? 皇上撇了一眼陈青云,觉得这婚事太仓促了些! 可陈青云却继续道:“来的时候,青云已经命人采办婚宴用品,回去以后,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皇上感觉胸口哽了一口老血,他是要夸夸这个家伙十分能干呢? 还是要奚落他几句,怎么就知道他会同意呢? 算了,横竖因为齐瀚在中间周和,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朕让贤王世子审理此案,跟你一道先行!” “你与你嫂嫂的恩德大义,如今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算是朕为你们的婚事送上一份贺礼!” “将来,你务必好好给朕办事,你这小子深谋远虑,处事圆滑腹黑,最好给朕玩几手漂亮的翻身仗。” “再则,关于你爷爷的身世,京中也只有老太傅或许有些眉目,不过他老人家已经闭门谢客已久,连朕都......十几年没有见到了。” 皇上说完,眸色黯然,语气十分惆怅。 陈青云早就不是当初的陈青云了,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也知晓宫闱中那些不能说的秘密。 自然也知道老太傅闭门幽居的原因。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赶回定南府去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相信现在张金辰一干人等,已经很急。 可再急,远水也救不了近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好不容易扶起来的三品朝廷大员,就这样成为炮灰,陨落在千里之外的定南府。 尤其是谢明宇.......被当做走狗一样差谴,翰林院编修,礼部侍郎郭方毅的女婿,谢家大房的嫡长子。 自此,只怕这一次......为他顶罪的人一死,他就能明白其中的蹊跷之处。真是期待,那些人狗咬狗,等着被他慢慢收拾的时候。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京城里的热浪 礼部尚书张金辰的府邸,亮了一夜的灯。 下属陆陆续续来,有的见到了张金辰,有的没有。 可这更让整个尚书府气氛阴冷, 人心慌慌。 鸣冤的高架擂敲响以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看到底是哪个贪官污吏这么倒霉? 竟然遇到硬骨头了! 可没有想到,这块硬骨头竟然连过三关,而且还见到了皇上。 皇上收了状纸,还命人抄写粘贴。 短短不过几个时辰,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了,一夜之间,高高在上的张金辰又着道了。 这一次,又是另外一个算不得胳膊,但却能算三根手指头的马振海。 马振海刚上去没有两年,巡查灾区州府,以防贪官污吏趁机鱼肉百姓,贪污赈灾的银子和粮食。 这份差事,还是张金辰提起,吏部尚书文世鸣复议,然后定下来的。 谁知道马振海竟然那么胆大,跑到人家定南府去,连知府衙门都接管了,栽赃陷害,屈打成招,妄图攀连。 连周围的县衙官员都看不下去,还联名一份诉状。 当地的老百姓看不下去,联名了一份诉状。 当地的酒楼馆子看不下去,联名了一份诉状。 渍渍.......这要不是到了天怒人怨,这些人都疯了不成? 而且那些联名诉状上,分明写得清清楚楚,陈家乃家世清白,品行端正之户。 祖父与父亲虽然早已过世,但生前是当地有名的读书人,仗义心善,面慈仁心,有秀才功名。 哥哥更是战死沙场,忠贞报国。 陈青云虽为小小秀才,却又持重内敛,与自愿上门守了望门寡,照顾婆婆过世的寡嫂相依为命。 陈青云得明德大师指点,一首丹青出神入化,如今已是赫赫有名的画师,真正到了一画难求的地步。 嫂嫂厨艺了得,在定南府开了十三家《食香阁》,另有挂着陈记招牌的酒楼不计。 叔嫂二人本以为日子越过越好,却不想人祸已致,嫂嫂深陷牢狱,自知难见天日,故而让小叔将所有家产经数变卖,修桥铺路,买粮筹工,做尽善事。 陈青云自幼与嫂嫂一同长大,感情亲厚异常,当即变卖家产,尽数给予了各方工头。 而他则两袖清风,只盼用自己的性命来为寡嫂洗清冤屈。 那些状纸念起来,字字啼血,哀哀凄然。 京城里所有百姓都在讨论这对叔嫂,好似暑气极盛的京城又突然掀起了一股热浪。 自愿上门守寡,还服侍到婆婆过世,可叹真是一位贞静贤淑的好媳妇。 照顾小叔长大,又自创家业。勤劳操持,坚守本心,可叹真是一位温婉善良的好嫂嫂。 可惜却造此一厄,自知深陷囹圄,便将家产尽交付小叔之手,望小叔用来为修桥铺路,做下好事。 小叔耿直善良,赤子诚心,对嫂嫂又恭敬有加,当即谨遵嫂嫂之命。 如此门户,虽孤寡难听,可到底有情有义。 百姓们纷纷猜测着,也许那个马大人就是为了人家产去的,所以陈家才急急地拿出来做善事。 可宁愿拿来做善事都不去贿赂贪官,还上京挨板子,滚钉板,受鞭刑,只能说这个陈青云真是一位风骨铮铮,不输气节的人物。 再者,这两年他的画慢慢流入京城,不知道多少才子佳人奉为在世画仙之作,又见他诉状字字珠玑,啼血催泪。 大哥边关殉国,母亲缠绵病榻,他本意暂停求学,可嫂嫂不畏人言,梳了发髻就过门守寡。 而后母亲病逝,家境贫寒,嫂嫂有食先紧他吃,有衣先紧他穿。 她在书院厨房当厨娘,钻研厨艺。 他在书斋埋首抄书,赚取银钱。 二人相依为命,已过五载有余。 奈何眼见愁云散去,却忽来疾风骤雨。 ...... 满京城的姑娘们被“譞雲居士”的画卷所迷,却不想其中由来如此艰辛。 国子监的学子们气愤填膺,各家寻着各家的关系,暗暗打听真伪。 正值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来京城已经快三年了,自然融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 他们同出自齐瀚门下,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多方打听之后,发现陈青云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其中内情,更颇为感人。 因此整个京城在一夜之间,就刮起一道叔嫂之风的传奇故事。 ...... 议事厅中,捏了捏跳痛的眉心,张金辰嗤笑道:“不远千里,以权压人,只为图财?” “荒唐!” 郭方毅的心头一跳,不过出事的不是他,没有多大感觉! 他们不信,可人家既然都告到京城来了,光是这几份诉状就能让马振海从此翻不了身。 这下级告上级的不在少数,可人家几个县衙都跟着凑热闹,可见马振海多不受欢迎啊。 或者说,陈家叔嫂太受欢迎了。 人家已经掌控了先机,赢得了民心。 再则,就是人家不靠关系,光是过了告御状这三关,将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的这份霸气,郭方毅还是十分服气的。 “大人,您看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郭方毅出声道,马振海明显已经是废棋了。 说不定还会影响文世鸣。 张金辰接连在陈青云的手中吃了两次大亏,如何能忍? “呵呵,好得很!” “这一次又要逼我亲自动手,小小年纪,手段层出不穷,到是我小看他了!” 张金辰气急反笑,那声音阴森刺骨,让郭方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家的事情,让谢明宇有个准备吧!” “这一次,皇上亲自接手的案子,让他把屁股擦干净点!” 张金辰冷声道,马振海最多只能供出一个谢家,其余的,能奈他如何呢? 他能扶起一个三品侍郎,自然也能扶起第二个! 陈青云......这笔账,他记下了! 且先畅快吧,他到是要看看,陈青云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 郭方毅从张金辰府邸出来的时候,风一吹,他当即打了个激灵。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感觉身体冰冷得很。 三年前张金辰让人杀了亲家母,他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张金辰又要对谢家见死不救,郭方毅其实很奇怪,他跟了张金辰这么久,一直都探不到张金辰的底。 当初成王那件事,他就隐隐怀疑跟张金辰有关,谁知道连皇上都查不出来! 怪哉,怪哉! 郭方毅正在低头想事情,冷不防自己的马车里面突然跳出一道人影。 他当即踉跄地往后退去,惊诧间,只听面前的人立即扶起自己道:“岳父!” 郭方毅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婿,当即脸色一沉,冷声道:“上车再说!” 谢明宇扶着郭方毅进了马车,解开斗篷,一张俊朗的面孔冷凝万分,眸色也十分沉重。 郭方毅见了,心里知道他担心谢家,当即摇了摇头道:“这个当口,他是不会出手的。” “你我翁婿,我不妨与你直言,当年谢家跟陈家有久怨,你不放让人快马加鞭送封书信回去。” “推一人顶罪,可保谢家一家老小平安!” 谢明宇闻言,瞬间跌坐在一旁。 他的眼眸幽暗孤冷,透着决然的冷戾。面容无喜无悲,透着却透着摄人的寒意。 郭方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官场的这种把戏,你还不是他的对手,别说他没有当着你的面要让谢家跟着陪葬,就算他当着你的面说了,可是你没有证据,那都是翻不起风浪的。” “你看看当初的寇家,审出什么来了?” “寇大海还是他的嫡亲表弟呢,你再看看今天他稳如如泰山的样子,马振海的手中根本不可能有他的把柄。” “明宇,你要知道,论权谋手段,他早已捏在掌中。” 谢明宇闷不吭声,谢家对于张金辰来说,微不足道。 可是谢家愿意一举之力揽下所有罪状的人,只有祖母,祖母年事已高,他又怎么会忍心呢? 他爹...... 谢明宇忍不住在心中嗤笑,那个人如果还算是爹的话,那也只是会在他荣耀的时候依附,败落的时候逃离。 如此而已。天色还未大亮,可谢明宇却忽然有一种森冷的感觉,他的天,再也不会亮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才尽其用 “皇上,臣有本启奏,吏部侍郎马振海以权压人,横行霸道,剥夺定南府知府徐润泽审案子之权,诬蔑定南府《老李酸汤》一干人等以及《食香阁》老板娘下毒,重刑逼供,致人残废,其手段狠辣,心肠歹 毒,已经不配为人,更不能为官,理应革职查办。” “皇上,臣有本启奏,吏部侍郎马振海为官不正,恶意陷害,歹毒逼供,越俎代庖,理应让刑部与大理寺合力侦查,削官流放!”“皇上,臣有本启奏,吏部侍郎马振海流连定南府,迟迟不归京述职,实乃大逆不道。其因他看中定南府《《老李酸汤》和《食香阁》两家的钱财,设局暗害,私刑威逼,其心恶毒,其身不正,万望皇上下 旨彻查,树清朝堂其余党羽,还我大周清正廉洁之风。” ...... 晨曦的光照耀在整个京城上空的时候,文武百官正在上早朝。 大大的殿门被推开,所有官员低着头,按官职大小排列,站得真正齐齐。 御史台的几个老家伙接二连三弹劾马振海,众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极其鄙夷。 御史台这帮人,充分体现了马后炮的作用。 张金辰打量着秦公公手上的三道圣旨,眼眸一片阴暗。 皇上早已暗自做主,却还是让御史台这帮人上跳下蹿,未必没有警告之意。 众位大臣各自攒测着,马振海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 可越是心知肚明,却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因为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话到了别人的嘴里,便是污蔑。 能够混到四品以上的官员,那个不是滑头? 轻易让人捉住了短处,那还当什么官? 直接回乡种地得了! 贤王世子兼任大理寺卿,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凡是犯到他的手中,谁也求不了情! 谁让人家是世子呢,将来要继承王位的,更何况,还是皇上的嫡亲侄子。 “朕的京官,巡查灾区时,以权压人,栽赃陷害,屈打成招,妄图攀连,很好!” “当日是谁举荐马振海去巡查的,自己站出来!” 皇上看着御史台闹得差不多了,便冷冷地出声道。 所有官员的视线一下子就看向张金辰,张金辰面不改色地站了出来! 文世鸣的心有点抖,面色更是难掩慌张。 他跟着不安地站了出来,昨日多少还有点把握,可是今日御史台这帮老家伙一闹,他有预感,皇上会趁机降罪。 果不其然,只听高位上的皇上道:“一个是刚刚起复的礼部尚书,一个是刚刚上任的吏部尚书!” “很好,朕到是没有想到,两位爱卿的眼光如此独特,专门挑了一个会给朕惹事的毒瘤镶在定南府!” “此时,两位爱卿有何解释?” 皇上话落,只听张金辰立即出声道:“启禀皇上,马振海昔年在吏部处事周密,谨小慎微,微臣当时举荐,只不过是想他才尽其用!” “好一个才尽其用!” 皇上高昂出声,语气尽显鄙夷! 张金辰却稳稳不懂,仿佛听不到皇上话语中的讥讽! 文武百官表示,呸! 马振海那个战战兢兢,处处看脸色爬上来的人,还才尽其用? 张金辰这老狐狸的脸皮,越发厚了! 谢明宇站在殿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露出冷冷的讥笑! 是了,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在皇上面前冠冕堂皇地说谎,说不定他也是另外一个张金辰! 皇上对张金辰的无耻已经习以为常了,转头看向文世鸣! “你呢?” 文世鸣感觉脑门上全是冷汗,他微微扬起头,只见皇上冷厉的眸光正直直地射过来! 他心口一慌,当即道:“臣也是看马振海办事规规矩矩,从未犯错,这才举荐他的,臣万万想不到他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敢以权压人,设局污蔑他人啊!” “哼!” 皇上冷哼,一个个出事的时候,就知道摘清自己。 他瞥了一眼秦公公,多余的话已经不想再说。 秦公公领会,当即便上前两步道:“皇上有旨,命大理寺卿周宁全力侦查此案,即日启辰,不得耽误。” “皇上有旨,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张金辰识人不清,举荐有误,停职调查,回府闭门思过三日,任何人不得探望。” “皇上有旨意,吏部尚书文世鸣识人不清,用人有误,停职调查,回府闭门思过十日,任何人不得探望。” “钦此!” “臣等遵旨!” 一众官员跪地叩头,皇上早已扬长而去。下朝后,周乾匆匆去了聚贤殿,只见陈青云早已穿戴整齐,宽大的衣袍将他身上包扎的伤口全都盖住,他静静地站在殿中,轮廓清隽,眼眸幽深,若不是那苍白的肤色太过显眼,远远看着好似没事人一样 。 周乾的嘴角抽搐几下,心道这要是朕的儿子就好了,这么能忍,文武百官谁是对手? “咳咳......真的不多留几日?” 周乾出声道,他早已屏退左右。 陈青云摇了摇头,收回缥缈的眸光,似有几分挂心道:“不了,她不知道我来,知道了一定会追来的!” “我不想她提心吊胆的,她只需要做美丽的新娘子就可好了!” 周乾:“......”感觉被虐到了是怎么回事呢? 渍渍,心里可真酸! 嘴也酸,眼睛也酸! 这么个好小子,到底什么样的姑娘能够吃得这么死死的? 不过听闻品行,也知道是位不凡的女子! 罢了罢了,看在这般逆境,他也没有去找萧庭江那个莽夫的份上,也算对他的一种恭维了! “行了,一会贤王世子过来,你便跟他一起走吧!” “明珠郡主承了你们叔嫂的恩情,贤王府正想找机会报答的,希望朕能赶得及讨杯喜酒喝!” 朝中现在没有什么大事,赈灾的事情过去了,西北又打了胜仗,刚刚才收拾了两个不知所谓的家伙。 按道理也是可以启程的,不过陈青云着急赶路,帝王出巡,光是精兵都要清点五千,更何况各地所经州府,都要一一通知,光是小憩的庭院都要隆重安排。 不过八月初八的话,怎么也能赶到的。 “凤天给你那两个人都是护卫,你现在是朕的人,身边自然少不了护你周全的暗卫!” “朕送你两个,你可能心无芥蒂地收下?” 陈青云闻言,眼眸一亮,嘴角微微上翘道:“求之不得,还望皇上再赐两个,心慧的身边也没有暗卫!” 周乾:“......”说好的帝王监视猜忌呢? 怎么感觉他吃了大亏了,还“心慧”,周乾感觉心里呕得要死,面上却一冷,凉凉地瞥了陈青云一眼道:“你还要脸吗?” 陈青云闻言,眸光上挑,十分悠哉地道:“不行就算了,她才是我的命,回去我会物尽其用的!” 周乾:“......” 这还没有成亲呢,他就已经看到一个宠妻狂魔了! 皇家暗卫可不是好要的,某些人你给了他,他也只想找机会弄死! 不过看着陈青云还想要的样子,周乾觉得心里还是挺爽的。 “行了,等你以后替朕好好办差,朕会赏给你的。” “成亲以后,接管暗探营,朕会把你的老师调到京城国子监来。” “当年暗探营之所以会迁走,是因为京中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朕不得不避其锋芒,原本这股势力已经沉寂下去,谁知道成王......之死,朕再察端倪。” “秋闱过后,暗探营驻扎京城,为朕分忧!” 陈青云知晓那股势力的强大,也知道那股势力由谁掌控。 外人都只当当今皇上容忍张金辰,可谁又知道,皇上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恭敬地行了一礼,陈青云道:“定不负皇上所望!” 周乾闻言,满意地笑了笑,随即拍了拍掌,聚贤殿内立即闪现两名身穿银灰色劲装,面容沉静如水,眼眸幽深如潭,身量修长,手执利剑的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眉头粗一些,眼睛大一些,皮肤暗黑。 另外一个眉头略淡,眼睛斜长,皮肤暗黄。 两个人握剑的指骨突出,周身幽冷,形如鬼魅,确实是艰苦训练出来,以一挡百的暗卫。 陈青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道:“他们的名字!” “他们没有名字,你可以给他们取一个!“ 周乾出声道,一般皇宫的暗卫,只有代号。 然而就算是代号,也只有暗卫统领知道。 他们是活在黑暗里的人,是不需要有名字的。 不过送给陈青云的这两个,算是破例了。 “既然是我的人了,那就叫陈擎,陈挚。” 陈擎,陈挚当即单膝跪地道:“谢主子赐名!” 陈青云抬首,示意他们起来,皇上见陈青云确实心无芥蒂,多少有种被人信任的满足感。不一会,贤王世子周宁来带陈青云离开,皇上目送他们的车架走了以后,这才吩咐秦公公下旨准备,三日后,出发定南府,迎接镇国大将军得胜归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同窗挚友 陈青云上了马车以后,才发现周宁命人将马车铺得非常柔软,而且马车里面还专门备下了一个药箱,可见周宁安排得很妥当。 陈青云像猫儿一样卷缩在一旁,闭眸养神,目的已经达到一半,剩下的,养好身体就行了。 周宁上了马车,看到的便是陈青云闭上眼睛睡觉的样子。 脸色很苍白,唇瓣有干裂殷红的伤口,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是乌青色的暗影,神色疲倦,透着病容的虚弱无力。 五官菱角分明,轮廓清隽温润,这番无害地躺着,到像是病娇公子,哪里能看看得出心志之坚韧,几乎用鲜血浸泡而成。 周宁坐到陈青云的身边,便出声道:“当初你们一路相帮,让小妹跟竟儿欢聚团圆,周宁还未当面道谢!” 陈青云睁开眼眸,看着周宁。 周宁跟明珠郡主并不是很像,不过眼睛一样漂亮,犀利之中透着光彩。 轮廓俊逸,肌肤平滑有光,唇红齿白,看起来气色很好。 再加上早已成亲生子,掌管大理寺两年有余,多少历练了不少世事,看起来持重沉稳,眼眸清明。 陈青云看着周宁没有架子地对着他拱手,当即道:“宜姐姐与我嫂嫂姐妹相称,不必见外!” “世子若是不嫌弃,青云便唤你一声周大哥如何!” 陈青云淡淡道,知道以后会跟周家的人站在一条线上,自然不能太过生疏。 周宁自然欢喜,陈青云这份坚韧的心智,别说是皇伯父,就是父王都赞赏有加。 再加上他跟萧家的关系,将来若是入仕在文官里面颇有建树,也算是朝堂里面一股不弱的势力。 “自然好了,那我便唤你一声青云!” “伤药外服内抹的,都已经全部备好,冤案得尽快平反,这一路跟过去的,都是西山大营抽调出来的精兵,夜行百里不在话下!” 陈青云闻言,颔首道:“越快越好!” 周宁明白,妹妹的密信已经说得很清楚,陈青云上京,她那位好姐妹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陈青云着急赶回去,不过这一身是伤,颠簸起来只怕会生不如死...... 渍渍.......这样的毅力,何愁将来不能成事? 周宁一共带了五十个精兵,还有大理寺协同办案的两个官员,除去周宁跟陈青云坐马车,其余的人,全都策马而行。 出城以后,前面一声马儿嘶鸣,立即有士兵前来回禀道:“启禀世子,前面有人等候招手!” 周宁疑惑地看了一眼陈青云,他是去办差的,半路截道的人很少。 陈青云再次睁开眼眸,看着周宁道:“可能是我的同窗挚友,请他们过来吧!” 陈青云撑着身体坐起来,周宁看着他忍得唇瓣都发紫了,却哼也不哼,心里不由更加敬佩。 不一会,两年多未见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便围了上来。 周宁主动避开,让他们也好说话。 两年多虽然未见,三人一直书信往来,所以也不曾陌生半分。 三人的轮廓都已经成熟许多,菱角分明,俊逸有加。 再加上一身儒雅长衫,一柄优雅折扇,满腹诗书气度风华,三人体态翩翩,早已成为玉树临风的佳公子。 柳成元看着陈青云那煞白煞白的脸色,当即眼眶泛红,十分气愤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风声都不透给我们?” “子恒,你现在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兄弟了?” “就是,别以为你很能干,我都打听过了,那钉板上全是你的血,你以为自己的铁融的呢,还能刀枪不入?” 谢明坤恶狠狠地道,眼眸里闪过心疼之意。 张华看着他连一双手掌都缠起来,当下眼泪更是流得厉害! “你这人......做事情永远都不和我们商量!” “虽然我是笨了一点,不过我好歹能先给你备点药啊!” 陈青云抬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嘴角抿着虚弱的笑容,一双眼眸透着世事苍凉以后的温暖。 “行了,我不是还没有死吗?” “这一次的事情,谁也帮我不了我!” “我要回定南府成亲了,你们能否抽空一起去喝杯喜酒呢?”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惊愕地张了张嘴巴,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这浑身是伤,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想要去冲喜吧? 他们三人的嘴角抽搐着,谢明坤鄙夷地看着陈青云道:“你貌似比我们都还小呢?” “子恒,这样撇下我们先成亲真的好吗?” 柳成元随即附和道:‘就是,再说你娶谁啊?” “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张华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子恒的身边也只有嫂嫂和青黛青鸾啊!” 柳成元和谢明坤心神一抖,眸色中透着一丝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你......不会吧!” 柳成元不敢说出来,不过他震惊的眸光却落在陈青云平静的面容上,企图盯出一个洞来! 谢明坤心头一震,眸光透着不可思议的打量。 半响后,他想起京城中如今到处宣扬的陈氏叔嫂美名,以及青云说的,这件事,他们谁也帮不了他! 如此深的谋略,前前后后都算计到了。 谢明坤有些骇然,盯着陈青云的眸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是她吗?” 谢明坤问道,他看着陈青云的眼眸,所传达的意思无比清楚! 陈青云和煦地笑着,然后点了点头! 在柳成元和张华莫名其妙的眸光中,只听谢明坤把扇子扔在地上,当即冲着陈青云就爆粗道:“艹,陈青云你丫够狠,老子死也不会跟你作对的!” “走走走,刚好家中长辈也准备搬到京城来,我们刚好趁机回去,也好帮忙整理行装。” 谢明坤出声道,柳成元和张华一听,当即也觉得应该回去。 可是直到他们被谢明坤拉走了,也还都不敢明说,跟青云成亲的人是谁呢! 不过,就算不敢明说,他们也知道,只有那个人而已! 要死了,愁死人了,柳成元和张华憋了一肚子的闷气,一上马车就将谢明坤给押在车厢里一通逼供! 谢明坤心里被就被陈青云算计震慑到了,这一番见这两个人还不肯面对现实,当即没好气地低吼道:“除了嫂嫂还有谁,不过以后要叫弟妹了!” “艹,子恒绝对是我见过心思最深的,手段最狠的,对自己最能下手的!” “五十大板,滚钉板,五十鞭刑,踏马的,隔天还能好端端坐在我们面前,没晕,没躺,没哼!” “这样的人就是阎王爷都要忌惮三分啊,劳资算个毛啊!” 柳成元:“......”明坤受打击了! 张华:“......”早有预感会这样! “哎...” “这弟妹.......我如何叫得出口?” 柳成元忧伤道,重要的是,他没有想到子恒会这么早成亲? 他爹娘都跟他说了,让他专心念书,不要想着风月之事。 中了进士以后,便会帮他说亲! 苍天啊,他不要那种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 张华的爹娘也处于观望状态呢,儿子中了进士,这说亲也能说门官家小姐了。 谢明坤更甚,他爹的意思是,最好中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这样说不定还能被世家小姐看上。 谢明坤内心无比憋屈,他可不要走谢明宇的老路,看着前程似锦,实则处处受限。 三人心思渐渐转移到了成亲的这件大事上,他们最后悲愤地表示,青云比他们还小呢,就知道要成亲了,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们三个呢,白活了,竟然都还没有看得上眼的姑娘! 艹! 三人在心里不爽地骂了一声,随即开始想着,要找什么样的媳妇了!一行人出城以后,便日夜兼程,直奔定南府而来。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哥喜欢的人 陈青云他们这一路赶往定南府的时候,那边的李林子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萧泽萧沐最近忙着暗中置办聘礼和嫁妆,他们两个没有经验,装作毛头小子找了几个媒婆,用小本子一样一样抄下来。 什么三书六礼,那些都来不及了,不过热热闹闹的婚礼,自然还是要应有尽有的。 萧泽萧沐累得半死不活回来的时候,却被明珠郡主告知,夫人要准备去找公子! 那两人当即打了个激灵,连忙站直身体。 “郡主,咱们最起码还得拖上十天才行!” “您看,要不再给李公子下包泻药?” 萧泽十分别扭地道,皱着一张苦瓜脸。 萧沐的嘴角抽搐着,忽然觉得原来李公子的作用竟然是这样的! 明珠郡主闻言,感觉心口一跳,之前干了,她都觉得挺心虚的。 现在还干? “咳咳,算了吧,我们得另外想办法。” “心慧本就懂些病症药理的,这一招不能常用!” 萧泽萧沐闻言,心里拔凉拔凉的。 “一定不能让夫人出门,现在外面都是公子上京告御状的消息!” “一出门就全露陷了!” 萧泽哭丧着脸道,这绝对是他执行任务以来,最艰难的了。 比让他去杀人还难,不痛快不说,还压抑得很。 明珠郡主自然知道不能让心慧出去。 要出去也行,深更半夜没人的时候瞎逛逛。 现在嘛,貌似还真有点棘手了。 “书信呢?” “青云的书信可还有?” 明珠郡主问道,萧泽闻言,一股脑地全掏出来,信件都还有,反正公子一共写了三十封。 明珠郡主看着萧泽手中土黄色的一封封书信,当即眼角一抽,伸手拿了两封道:“这样下去她肯定是要怀疑的,我们得想一个法子,让她安安心心待在府中。” “要不请李先生过来吧!” 萧沐出主意道,悄悄带一个人过来,他们到还能做到的。 明珠郡主闻言,想了想,反正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先请来再说。 “好,你们两个先别露面,去请李先生来了以后,不行再说!” 萧泽和萧沐自然听从明珠郡主吩咐,可两人的身形还未动,只见龚嬷嬷从外面进来回禀道:“郡主,徐夫人过来了。” 明珠郡主皱了皱眉,心里猜测着这个徐夫人是过来传话的。 她当即道:“请她去花厅等着,我这就过来!” 龚嬷嬷应声退下去安排,明珠郡主转头对着萧泽萧沐道:“你们两个先别走,这个徐夫人过来,一定有事。” 明珠郡主闻言,便出去会见徐夫人去了。 萧泽萧沐一跃上了房梁,轻掠到了花厅的顶上,倾听着下面的谈话。 明珠郡主跟徐夫人算不上熟悉,不过见过几次,再加上明珠郡主有意隐瞒身份,所以徐夫人也知道不好贸然上门打扰。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明珠郡主的府邸,见到明珠郡主款步而来以后,当即行了一礼。 茶水点心早已上了,明珠郡主坐到主位上去,看着脸庞圆润的徐夫人,当即出声道:“可是那个马振海有上门异动?” 徐夫人闻言,摇了摇头。 “连着三日,都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整日徘徊在府衙外,几次都想塞银子探监,说是要见李林子。” “我们老爷见她锲而不舍,担心怕是那位李林子的未婚妻,这才让我过来问一问。” 明珠郡主闻言,略显几分愕然。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心慧说的,她大哥有心上人的事情。 “不论是与不是,这个时候,她都不能见。” “不然青云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夫人回去以后,可通过衙役的口中让她知晓,李林子现在受了重刑,正在养伤,案子已经告到别处去了,暂时不会对犯人提审用刑。” “让她等着,案子还会再审的。” 明珠郡主交代道,徐夫人闻言,当即明了地点了点头。 她不方便待太久,当即便起身告辞。 明珠郡主送她出花厅,站在院子里暗暗蹙眉。 萧泽萧沐现身以后,明珠郡主道:“你们先去接李先生过来吧!” 萧泽和萧沐闻言,当即轻功一掠,闪身离去。 明珠郡主在他们走了以后,唤来自己的暗卫道:“去暗中保护那位徘徊在衙门外的姑娘,确保她的安全无虞后再回来!” 等到暗卫走了以后,明珠郡主去厨房找心慧。 心慧正在炖一锅田七木耳乌鸡药膳汤,炖汤的罐子咕咕地冒着热气,她看着小火烧,自己却频频走神。 明珠郡主一进来闻到味道,下意识就咽了咽口水。 什么药膳,分明就是美食。 这几日她自己的气色不好,可大家在她亲自下厨后,养得面红水润,别提有多精神了。 “咳咳......” 明珠郡主咳嗽一声,李心慧闻声,转头看着她。 “萧泽和萧沐回来了?” 她问道,眼眸里闪过一丝流光。 明珠郡主眼眸一暗,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出声道:“估计快了吧,往常也是这个时候!” “刚刚徐夫人过来找我,说是有一位小娘子整天在衙门外徘徊,找你大哥呢?” “我猜是你大哥的心上人,不过现在我摸不清楚底细,所以让徐夫人通过衙役透口信给她,让她别在守着在那里了。” “我又另外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你看这件事你要不要告诉你大哥?” 李心慧闻言,脑袋一瞬间没有转过来。 有点懵! 她大哥喜欢他以前东家的女儿,那家有个打铁铺子,田地也不少,可只有一个女儿,要让大哥入赘。 爹娘不肯,所以一直僵持到现在。 去年大旱,闹灾,那姑娘家貌似连打铁铺子都关了,听说是去什么姑妈家避难去了。 她只知道那个姑娘姓柳,叫柳晴雨,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这个时候,明知道大哥出事还赶来府衙,看来心里是有大哥的。 “嗯,这件事我来管。” “先不去找青云了,等会萧泽和萧沐回来,让他们打听那个姑娘住在哪里?” “确定是她以后,再打听打听她的近况,我大哥这个人你别看他嘻嘻哈哈的,心里跟我一样倔,认定了谁就是谁!” “他每天跟个活宝是的跟我娘耍乐,就是不肯娶亲,我到是觉得,这是一个成全他们的好机会。” 李心慧仿佛找到一点事情做了,连眼睛都开始发光。 明珠郡主心里又一块大石头落地,当即道:“用不着等萧泽萧沐,我现在就去让人跟去打听。” 明珠郡主说完,高兴地往外面走。 心慧也来了点精神,当即将药膳端下来,盛到汤碗里,端去大哥的房间。 李林子这两日吃得好,睡得好,屁股上的伤口也都结痂了,除了有点痒痒的和偶尔动到筋骨会疼以外,精神是一等一的好。 看到妹妹端了好吃的来,立马撑着身体,眼眸一亮道:“渍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一次又是什么好吃的,哎呦,我的好妹妹啊,乌鸡啊!” “好东西啊,来来来,我们兄妹俩一起吃。” 李林子手忙脚乱的地撕了一只鸡腿,烫得他的手拿都拿不住,他把汤勺和筷子都往心慧的面前推,示意她也一起吃。 李心慧发现,谁要是没有食欲,看看他大哥这胃口立即就有了。 她端了一个圆木凳子,坐到她大哥的身边,然后也开始学着他那猴急的样子撕了一只鸡腿。 兄妹俩开始啃了,李林子便啃还一边大口地吸鸡腿上的汤汁,逗得李心慧眉开眼笑的。 “呵呵,慢点,小心烫。” “不怕,这样吃才过瘾啊,晚上还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没有。” “这些你都要教会我啊,要不然你嫁人了,我就不好天天上门了。” 李林子发现这药膳就是养人啊,吃得他身心舒畅,胃口刁钻,渍渍,这红酸汤摆在他面前都失去吸引力了。 “好,都教你!” “你也跟爹多学点字,至少我写个菜谱你要看得懂吧!” 李心慧趁机道,她大哥就是不喜欢多学点字,不过下苦力到是挺痛快的。 可见跟青云那种着迷于画中意境,文章藏锋的人是不一样的。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喜欢那个叫柳晴雨的姑娘,大冷天藏了个热馒头给你吃,大热天悄悄给你塞水果的?” “是啊,那时候不是打铁嘛,整天脸皮都快烤化了,里面又闷热,身上经常起疹子。” “她就送她爹的药酒给我擦,知道我饭量大,中午时经常给我送饭吃。” “多好的姑娘啊,我当时就想能娶到她就好了,后来她爹找我,说让我入赘,我哪敢啊,娘还不剥了我的皮!” “她是孝顺的好姑娘,可我也不能违背娘和爹的意愿,让他们出门都被别人戳脊梁骨啊!” “你别看爹那个老实巴交的样子,当初你去陈家守寡,村里好多风言风语,说爹没有出息了,说爹卖女儿了,说我们家穷啊,反正什么难听说什么?” “后来爹不就大病一场,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咱爹心里还是心高气傲的。” 李心慧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看着继续没心没肺大吃特吃的大哥,心里知道他其实也很心细敏感的。 爹娘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一个已经让人背后议论纷纷,如果另外一个再走同样的路,只怕两个老人再也抬不起头了。 “你还想娶那个柳姑娘吗?”李心慧看着大哥早已刚毅的脸庞,心里一阵酸涩。 第三百八十九章 婚期 李林子眸光微微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 “不想了,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忘了她,娶个爹娘满意的媳妇就好了。” “她不能枉顾她爹的意愿,我也不能不顾爹娘的想法。” “等这次的风波过去,我便听娘的话,早日娶一个能过日子的就成!” 前前后后耗了三年了,也确实不能继续耗下去了。 李心慧知道大哥心里其实还挺惦记那位柳姑娘的,不过那位怎么想的,她也要先弄清楚才是。 陪着大哥吃完了鸡肉,喝完了鸡汤,李心慧便准备去明珠郡主那里等消息。 可才出后院,只见前厅里面来了两位客人。 一个是她爹,另外一个...是齐院长。 明珠郡主在一旁喝茶,看见心慧来了一下,当即轻咳一声! “咳咳,齐院长跟李先生是代表你和青云商议婚期的,他们决定将你们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 明珠郡主出声道,齐院子跟着过来,她到是没有想到。 李心慧也有些愕然,八月初八,一个月都不到了。 秋闱在八月初九,齐院长也就接受了青云不入仕的事实? 李心慧狐疑地看向齐院长,觉得有些奇怪! 齐院长自从青云走了以后了,便深切地自我检讨一番。 又逢京城的飞鸽传书已到,得知青云已经同意接下暗探营,皇上做主将阳城秋闱推至九月初九,心里大定。 因此知道萧泽萧沐去请人的时候,便一道来了。 皇上有意下定南府,还说要赶赴青云八月初八的婚期,他猜测是青云自己说的,所以这才跟李光庆上门,企图安抚心慧。 “青云那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不过因为要亲自验工,所以得到七月二十左右才能回来。” “婚礼要准备的东西,我跟你爹都会安排,最近会有附近州府的人来打探案子的消息,坐审的大人还没有来之前,你们不能出门去。” “不然如果你们谁走露了风声,那就白费青云制造的这番议论之压了。” 李心慧见齐院长又恢复之前谦谦君子的做派,说话的时候,口气温和,透着一股淡定的愉悦。 已经不像之前频频失态,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了。 她转头看向她爹,只见他爹笑着点了点头。 “青云没事,你别担心了!” “我们过来就是让你好好准备,别整天胡思乱想。” “青云要真有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瞒你?” 李光庆看着女儿明媚的脸庞,喜上眉梢。 青云这个女婿他喜欢,有胆识有魄力有谋略,最重要的是个情种。 以后会对女儿好的! 心慧看着她爹笑意由衷的面容,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嫁衣嘛,她并不准备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图案。 青云的衣服也是她做的,嫁衣......她也做吧! 心慧想着青云穿着她给他做的嫁衣,两个人一起拜堂的时候,嘴角下意识勾起,眼眸也亮如星辰。 明珠郡主握在椅子上的手下意识放了下来,房瓦上的萧泽和萧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齐院长和李光庆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开始商量起婚事的流程。 李心慧在一旁听了暗暗脸红,找了一个借口就回房去了。 不一会,等两位长辈都走了以后,明珠郡主这才去厢房找心慧。 她依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穿针引线的心慧,调侃道:“现在总算是踏实了吧!” “我都跟你说了了,梦境是相反的!” “最近还做跟青云有关的噩梦没有?” 李心慧放下手中的针线,搬了凳子给明珠郡主坐下。 “这两晚做针线做得晚,一沾床就睡着了,一睁眼天就亮了。” “感觉一晚上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好快!” 明珠郡主听闻她没有再做梦,眼眸微闪,心里却知道那一晚上,是青云最痛苦的时候。 他们之间相爱到,连痛苦都能感受,这份感情,真真叫她羡慕。 “去打探的人回来了,那个姑娘叫柳晴雨,住在府衙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面。” “她爹病了,客栈里面的掌柜隐隐不耐,想要赶人了。” “看她那样子,只怕撑不了几天了。” 李心慧闻言,想了一会,眼眸忽然一亮道:“我傻了吧!” “我们不能出去,我爹能啊!” “如果她真的关心我哥,我爹出面最合适不过,到时候弄清楚她的想法,我就好办事了!” “只不过我们的案子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结?” 明珠郡主见她问起案子的事,当即斜倪了她一眼道:“阳城知府都不敢接下,怎么也要从京城调人过来!” “我早就写信给我大哥了,他是现任的大理寺卿,正三品加上世子头衔,怎么也不会耽误你跟青云的婚事。” “再说,我们手上还有谢府的人呢!” “你不觉得他们现在太安静了吗?” 明珠郡主这么一说,心慧立即警觉起来! 是啊,太安静了! 一点都不像谢家老夫人那自以为是的作风! 其实谢家派了杀手追杀陈青云的,只不过被暗中保护他进京的暗探弄死了。 谢家老夫人现在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府中死了那么多人,徐润泽把府中上上下下都盘问了几遍,一番折腾下来,老夫人病倒了。 这一病不要紧,府中没有主事的人,乱成一团不说,谢大爷带着美妾小儿,去庄子上小住去了。 谢老夫人听闻消息的时候,当即就吐了口血,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发起高烧来。 “还是派人盯着谢府才好!”心慧出声道,这个比较重要! 明珠郡主也反应过来了,当即道:“我一会就安排。” “到是你,赶紧绣嫁衣了!” “都快来不及了,每天还东想西想的。” “从明天开始,饭菜都让厨娘去做吧!” “可惜你那大徒弟也去监工去了,不然他的手艺,也是炉火纯青了!” 明珠郡主对于吃的,一向都很挑。 可是自从来了定南府以后,好似《食香阁》做什么都合她的胃口,偶尔心慧炖的什么美容养颜汤啊,那更是她的致爱。 就连竟儿都养胖不少。 明珠郡主想着儿子刁钻的小嘴,眼里的笑意更浓。 两人正在说话间,下人前来传话,说是萧泽和萧沐回来了。 明珠郡主看着心慧一下子亮起来的眸光,心里一酸,面上却调侃道:“渍渍,肯定是情书又来了!” “一天一封,见不到也要给你写信。” “你说是你想他多一点,还是他想你多一点?” 李心慧面上一热,眼眸也跟着闪烁起来。 白皙细腻的脸蛋浮现朝霞般的红晕,像是有柔柔的光,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谁想谁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横竖他惦记着她,她也惦记着他不就好了! 她看着明珠郡主笑而不语,然而步伐却已经迈动,往前厅而去。 明珠郡主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哑然失笑,也跟着出去。 萧泽萧沐例行公事地汇报一番,随即将信件拿出来。 李心慧不疑有他,当即拿着书信高高兴兴地回房了。 萧泽和萧沐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处,当即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总算是又忽悠了一次了。 ...... 支起的窗户透入屡屡耀眼的阳光。 清风徐来,爬满院墙的三叶梅红红火火,开得簇簇拥挤。 上好的大红色杭绸在手中滑过,柔柔的,软软的,摸起来特别舒服。 李心慧手执剪刀,正在给青云裁制婚服。 八月初八的话,天气应该还是热的。 婚服不能太厚了,不过要做正统,长衫和褙子,一样都不能少。 裤子,亵裤,袜子,发带。 如此种种,也要做全才行。 李心慧想着他穿上婚服,站在她面前的样子,整个人心神荡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那些繁复的图案省去,她想做得精细一点,滚边的料子用了红缎,在对襟上面绣上金色的祥云,让整个婚服层叠相覆,尽显低调奢华。 第三百九十章 柳晴雨 谢府的人自凶案发生以后,便一直关注马振海的动向。 察觉他在府衙闭门不出以后,谢老夫人便命人整日看守。 近几日,守着府衙的人,还多了一位小娘子。 最近风声很紧,谢府的人拿了许多银子,都打探不出府衙里面的情况。 偏偏这个小娘子,塞了一个瘪瘪的钱袋,却让那守门的衙役破例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赶紧回去吧,守着也没有用的。” “这案子现在谁也不敢审,等上面的大人来呢!” “现在谁也不准探监,不过那李林子之前受了刑,现在养伤呢,现在也没有人提审他了,性命无碍,你赶紧走吧!” 衙役说完,假装往后一扫。 只见有几个鼠辈探头探脑的。 他便趁机将那钱袋推回去道:“有人看着呢,拿了这个我要吃板子的。” “我看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守在这里不好,这才跟你说的,赶紧走吧!” 柳晴雨被人推了两步,钱袋里的碎银子轻飘飘的,她也知道是衙役可怜她。 她转过头去,只见街角好几个人都看过来,当即收了钱袋,慢吞吞地往前走。 过了两条街道的时候,突然,一只手臂横在她的面前,一个面色不虞的男子拦在她的面前。 “小娘子,刚刚那个衙役跟你说了什么了?” 柳晴雨看到男子不怀好意的样子,当即警惕道:“没说什么?” “呵呵,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这般失魂落魄地往前走?” “你都守了好几天了,怎么?” “今天不想守了?” 男子阴冷地说道,步步逼近。 他面容冷肃,神情如冰,可能故意想要恐吓她,所以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摄人。 柳晴雨踉跄地往后退去,谁知背后突然有人用力推她一下。 她当即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前面那个男子却淫邪地张开了怀抱。 眼看自己竟然要跌入恶心男人的怀抱,柳晴雨便趁机地用力撞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的脚腕处被一颗不知哪里射出来的小石子打着,瞬间腿软,下盘不稳。 柳晴雨在狠狠地一撞,男人当即往后倒,后脑勺着地,发出一声“嘭”的闷响,直接昏死过去。 她后面的那个人当即上前探了探地上男子的鼻息,气息尚存,不过他眼眸一转,当即对着柳晴雨嘶吼道:“好你个臭娘们,你把我大哥撞死了!” 柳晴雨后怕地捏紧拳头,死死地瞪着说话的男子道:“是......是你推我撞的!” “胡说,老子刚刚根本没有站在你后面!” 男子厉声道,企图用恶劣的口吻来吓唬眼前的小娘子。 柳晴雨知道对方想污蔑她,她很心急,也很害怕,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她当即带着哭腔道:“你骗人,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撞死他?” “分明是你推我去撞,他自己站不稳摔的。” “你......”男子气绝,正想开口辱骂,这时只听一道温和声音道:“这位姑娘没有说谎,我亲自看见你推她撞的。” 男子闻言,回头去看,只见是一个穿着儒雅长衫,面容清瘦,眼眸和煦有神的老者。 他当即面色涨红,低吼道:“哪来的老头,别胡说八道,赶紧滚!” 李光庆没有理会他的叫嚣,而是看着突然红了眼眶,接连落泪的柳晴雨。 小姑娘见过他的,当时他给儿子送些吃食时,看到一个笑容甜美,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正美眸含羞地跟儿子说话。 现在再看看这个小姑娘,肤色苍白,脸颊消瘦,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红唇紧紧抿着,好似要哭出声来。 李光庆收回眸光,看着昏迷的男子和叫嚣的男子道:“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吧,要不然我就在这里喊一声,到时候去了衙门,看看谁有理!” 男子闻言,有点心虚,毕竟同伴还没有死。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光庆和柳晴雨,随即冷哼一声,扶起地上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很快就拐过了街角。 柳晴雨很难为情地哭着,可是又想知道李林子的近况,当即便轻轻地唤了一声:“李伯伯!” 李光庆见她哭得很伤心的样子,当即便道:“走吧,找个茶馆说话!” 柳晴雨闻言,心里总算有了着落,连忙擦干眼泪,跟了上去。 李光庆找了一家僻静的茶楼, 要了两碟点心,一壶绿茶。 “我之前听林子说起,你跟你爹去你姑妈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光庆问道,小姑娘的眼眶哭得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柳晴雨看到温和如初的李伯伯,心里更是难受。 只听她哽咽道:“回来有些时日了。” 李光庆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林子出事了,你想必也知道了。” “回家去吧,林子没有出事的时候,你爹都不同意,更何况现在?” 柳晴雨闻言,一个劲地哭,整个人伤心欲绝的样子。 李光庆蹙起眉头,随即从怀里掏了一袋碎银子出来,满满的,怎么说也有五十两。 他将银子放到柳晴雨的面前,想要转身就走。 柳晴雨见状,当即哭喊道:“李伯伯,我爹,我爹他快死了!” 李光庆闻言,顿住脚步。 “找大夫看了没有?” “我认识一个余大夫,怀仁堂坐诊,你可以带你爹去看看。” “要是银钱不够,你便来云鹤书院寻我。” 柳晴雨闻言,哭着摇了摇头。 “没用了,治不了了!” “他想......他想把我许配给林子哥!” 柳晴雨哭着道,眼眸又羞又愧,紧握着的手指掐着掌心,这一阵一阵地疼才让她挺住,没有退缩。 李光庆看着小姑娘强撑着,浑身颤抖的样子,皱着眉头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晴雨听道这句话,当即奔溃地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 她这般撕心裂肺的样子,李光庆很担心,怎么说也是儿子喜欢的姑娘,当即坐下来,等她哭好了,愿意说了再说。 小半个时辰以后,柳晴雨这才止住哭声,娓娓道来。 原来当灵州城被破的消息传来以后,他爹想着灾荒,田地都收不到什么佃租,打铁铺子生意也不好做,便寻思着带她去金州姑妈家小住。 两家因为相隔得远,逢年过节走动也少。 她爹年轻的时候还常去,后来她娘去世以后,便不去了,这一隔便是十年。 十年的近亲也变成远亲了,他们刚去的时候,经常看到姑父打骂姑姑,她爹心疼,便跟他姑父大吵一架,转而带着她住在客栈里。 谁知道才过几天,她姑父便让姑妈来请,和和气气地把他们请回去。 这一住,便是两月,期间她爹见姑父家艰难,补贴了几十两银子。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她的婚事,他爹叹息,说是林子是很好的,踏实,勤劳,心善,可就是母亲太凶悍,不然以李家现在开的三家《老李酸汤》,日后她总是不愁吃穿的。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爹在知晓她对林子心意的时候,就去他们下寨村打听过了。 哪里的里正告诉她爹,林子哥的娘很凶狠,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是个泼妇,有女儿万万嫁不得,否则就害了自己的女儿。 他爹原先还不信,接连问了几个,都是如此说,回来便叫她歇了心思,除非林子哥上门。 他爹当苦水跟他姑父说了,过几日以后,他姑母就说她有三个儿子,两个成亲了,一个还没有,将那个三表哥给她当夫婿,上门。 她爹答应了,交换庚帖以后,他爹给了姑父家五十两银子,准备带三表哥跟她回来成亲。 姑父一家要随行,她爹自然答应。 谁知道他们回来以后,听说《老李酸汤》出事了,姑父一家立马变脸,还说要将她带回金州做媳妇。 她爹气得半死,自然不同意。 可姑父却说,交换庚帖又没有证据必须上门,儿媳妇他认,但必须回金州。 她爹跟她姑父大吵一架,那几个表哥都帮着姑父打她爹。 最后她姑父竟然说......就是想用她的庚帖卖给李家,赚一笔银子的。 现在李家出事了,他们捞不到好处,想要拿回庚帖也行,除非再给五十两银子。 她爹当场就气吐血了,她姑父怕闹出人命,扔下庚帖,一家人趁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还警告他们父女俩,如果敢去报管,就把她的姑母活活打死。 她爹知道这件事是姑母忍气吞声纵容的,更是气得厉害,几个大夫来看,说是伤了肺腑,已经好不了了。 她爹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就让她来找林子哥,如果林子哥能出来,便让她嫁给林子哥。 她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一边是重病在身的爹,一边是监狱里面的心上人。 两头奔波,早已憔悴不堪。 此番全都说出来,更是声嘶力竭,痛苦不已。 李光庆听完以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到是没有想到,儿子这波折的婚事里面,竟然还有赵家插了一脚。 定是当初他们想为赵天曜提亲,被他打发回去,怀恨在心。 赵家人和马家人向来一个鼻孔出气,也难怪这柳晴雨的爹竟然着了道? 李光庆看着哀哀欲绝的柳晴雨,当即道:“先带我去看看你爹,你们的事情,以后再说!”柳晴雨闻言,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不过因为心里有愧,有羞,把头垂得低低的,心里一片黯然! 第三百九十一章 庚帖 柳晴雨的爹名叫柳福明,年轻的时候参军,后来腿受了伤,回来打铁为生,用军饷和补贴来的银子置办了些田地,娶了一个媳妇。 可这个媳妇生孩子的难产,熬了三天就走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给他。 他心疼女儿,因此不曾续弦。 可谁知道自己谨小慎微一辈子,最后却栽在自己姐姐和姐夫的手上。 家里值钱的都被收走了,就连给他治病的钱都是卖了打铁铺子得来的。 女儿出去打探消息了,柳福明醒来时就看着帐顶默默含泪。 本想给女儿找一位可靠的夫婿,他死以后,女儿不至于被人打骂虐待。 谁知道挑来选去,竟然会被自己的亲人狠狠地戳了一刀子。 柳福明感觉心窝子疼得厉害,身体痉挛着,让他浊泪流两行。 李光庆跟柳晴雨刚刚进了客栈的时候,只听客栈的小二发牢骚道:“柳姑娘,你赶快带你爹去医馆看看吧!” “我刚刚进去给他喂饭,他都咽不下去了!” “他可不能死在我们客栈里面啊,不然以后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柳晴雨闻言,又气又恼,眼泪当即落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们一会就走!” 柳晴雨握了握拳,只有在最难的时候,她才看清楚,原来之前自己有多天真。 以为顺着爹爹就是孝顺,明明她那么相信林子哥,可却还是一次次拒接他。 其实,她心里清楚,只要她狠心坚持,爹爹一定会同意的。 可是她没有那么做! 爹爹要将她许给三表哥的时候,她心里是抗拒的,可是她没有说出口。 她就像是一个自作自受,不知所谓的人。 她之所以羞愧,就是因为她知道,她本就不该回来找李家。 可是满眼茫茫,等到最后心无着落的时候,她竟然只想靠近李家。 李光庆看了小二一眼,随即便道:“你也有老父,你也会老,做人,留点仁慈之心!” 小二闻言,瞬间涨红了脸,可又不好反驳,当即便默在一旁,不再说话。 柳晴雨的情绪稍稍平复一些,往前带路。 李光庆看到柳福明的时候,还是被惊诧到了。 之前因为他对林子颇为照顾,他还跟柳福明吃过几顿饭,那个时候柳福明谈笑风生,看起来精神奕奕。 如今头发花白,颧骨突出,眼睛浑浊,唇瓣干裂,一张消瘦的面孔蜡黄难看,像是将死之人。 柳晴雨抹了抹眼泪,上前出声道:“爹,这位是李伯伯!” 柳福明也看到了李光庆的面孔,他一把将李光庆的手握得紧紧的,语无伦次道:“把林子救出来,让他们好好的。” “这三年......咳咳......我隐隐知道......是我误会了......” “李兄......若是林子......能出来......答应他们的婚事吧......算我求你!” 李光庆感觉自己的手被抓得很紧,可是自己的儿子,不是别人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 他看着行将朽木的柳福明,淡淡道:“林子犯的是毒杀命案,若是不能出来呢?” 柳福明闻言,身体顿然僵住。 柳晴雨的眸光也变得黯然起来。 过了片刻,只见柳福明艰难地闭上眼睛,哆哆嗦嗦地将怀中的庚帖掏出来,递给李光庆道:“我死了,没有人护着晴雨,她的日子会很艰难。” “如果林子不能出来的话,就让她去守望门寡吧!” “看在当年林子来,我没有亏待他,晴雨偷偷给他送饭的份上,请你们护着晴雨几分,叫她不要被她那狼心狗肺的姑父一家欺负了去。” 柳福明说完,两行浊泪当即又流了出来。 “呜呜.......呜呜.......” 柳晴雨捂住嘴巴哭了起来,真正知道,爹爹要离开她了。 她好怕,她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好! 林子哥不在,她心里会慌,会害怕! 李光庆接过庚帖,看向柳晴雨道:“若是林子出不来,你可愿意来我们老李家,当守寡的儿媳妇?” “呜呜......呜呜......” 柳晴雨哭得很厉害,她好怕,根本不知道要不要做这个决定。 柳福明见女儿没有表态,当即出声道:“你没有叔父堂兄,你没有舅家姨母,除非你想去金州,或者一个人守着房子,刺绣为生。” 柳晴雨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她不愿! 柳福明见状,对着李光庆道:“我这个女儿,太软弱了。” “当初我不允婚事,何尝不是想看看她的决心。” “可是她太缺乏勇气,总想着随意而安,可这世间是好的,往往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错过了,谁还会送到你面前,我若不是要死了,放心不下她,怎么还有老脸回来找你们?” 李光庆闻言,颇为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再次看向柳晴雨,将庚帖放回柳福明的手中,然后出声道:“她不愿就算了,她伯母脾气冲,最不喜欢看到哭哭啼啼的姑娘。” 柳福明手一紧,面如死灰。 他按着庚帖的手一动不动,心里却痛到痉挛。 孩子的路,做父母的再担心,还是不能代替走。 罢了,也许一切都是命! 柳晴雨见爹爹收回庚帖,心里忽然就不挣扎了,相反,还空得厉害。 似乎有些藤刺在心里来回狠狠地刮着,她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她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她不要这样的结果! 可是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却哗啦哗啦地掉得厉害。 眼睁睁看着,李伯伯就要走了,柳晴雨当即跪地道:“李伯伯,我同意,我同意守望门寡的!” “我只是怕,我心里好慌,我不想林子哥出事,我不想!” “呜呜......我愿意去李家,您收下庚帖吧,除了李家,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我会做饭,会做衣服,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伯母的,就算林子哥回不来,我也会安安心心做你们的儿媳妇,绝不会哭哭啼啼的。” 柳晴雨伤心道,边哭,边说,还连忙擦去眼泪。 不过是一个没有长大,历经世事的小姑娘而已。 李光庆轻叹一声,对着地上的柳晴雨道:“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选什么样的路!” “选了,便不能心有怨言,再苦,再难,都要自己熬!” “嗯.......晴雨知道了,晴雨想待在李家,想替林子哥伺候你们二老!” 柳晴雨收了哭声,慢慢镇定下来。 这几日在衙门打探不出消息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了。 再加李光庆这番诱导的话,她以为李林子十有八九回不来了。 一边伤心难受,一边又心酸难忍。 如果她早点坚持自己的心意,说不定现在她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守在李家,等着林子哥的消息了。 可今日这般,都是她自找的。 李家还愿意接下她的庚帖,让她更是无地自容,当即收敛情绪以后,便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如何小心侍候公婆,安心守寡。 李光庆不动声色地收拾了这父女两个以后,便让柳晴雨扶起柳福明,然后他亲自背去怀仁堂。 眼见李光庆如此出力,柳福明不免更加愧疚,而柳晴雨也更加难堪。 父女二人,心思婉转,皆有日后好好报答李家的想法。 ...... 下晚,忙完一天的李光庆去了陈府。 萧泽和萧沐见状,带他经过漪澜小筑,去了客院的厢房。 李心慧正在做衣裳呢,听闻她爹来了,猜到应该是柳晴雨的事情,当即便收了针线,泡了茶,父女俩便开始叙话。 李光庆将柳晴雨父女俩所遭遇的一切,包括现在所做的决定,都说给了心慧听。 还顺道将柳晴雨的庚帖给拿出来。 心慧愕然,当即拿起来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以后,给她爹竖起的拇指。 “怪不得我说您平时闷不吭声的,可娘什么都听您的,原来真是深藏不露啊!”心慧赞叹,越发觉得自家老爹十分有魅力。 第三百九十二章 谢府出手 李光庆解决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心里自然安稳,当即便道:“余大夫说柳福明的身体还是有救的,不过是意念不强,我与柳福明说了,若是他能好起来,等你大哥回来,他们成亲以后,与他同住。” 这也变向透露了,林子会没事的消息。 李心慧知道她爹一向软和,这打一巴掌,给的不是甜枣,而是黄金啊。 成亲以后,跟岳丈一起住,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您跟我娘,准备单独住哪儿?” 李心慧问道,这是个问题。 李光庆闻言,当即笑道:“齐院长透了口信给我了,他秋闱过后会去京城,以后估计难得回来。 他请我帮他打理北苑,北苑那些花圃都被你翻来种了西红柿,我跟你娘刚好继续翻种。” “新的院长是跟我相处融洽的秦夫子,我跟你娘老了,北苑那个地方僻静,还有朗朗的读书声,最适合我跟你娘居住。” “到时候《老李酸汤》交到你哥哥的手中,以后他们有了孩子,我跟你娘便带去书院好好教导,希望日后,我们李家也能出一位进士。” 李心慧没有想到,他爹已经想得如此长远。 北苑确实好,还有青葱学子相伴,想必爹爹和娘亲也不会孤单。 正是爹爹心境豁达,这才有这两全齐美的办法。 “日后,若是厌倦了清静,你们便搬来跟我和青云同住。” “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 李心慧出声道,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将来的不久,她也会跟随青云进京。 李光庆温和地笑了笑,只要儿女幸福,怎么着都好! 不过他还想和妻子过几年清静的日子呢,妻子辛苦多年,一双满是粗茧的手磨砺半生,也是时候享享清福了。 儿女大了,各自成家。 以后等有了孙子孙女,在住一起也不迟,那个时候,还能帮他们带带孩子。 李光庆心里有了主意,温和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你跟你大哥都是孝顺的孩子,以后我跟你娘,住哪儿都行。” “今日我去接晴雨那丫头,发现谢家的人还想半道为难她,探听府衙里面的消息。” “安安心心地备嫁吧,别想着出去,现在风声最紧,谢家容易狗急跳墙。” 李心慧知道,现在谢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必要的时候,她不能添乱。 再则,青云的婚服都还没有缝制好,还有她自己的婚服,一大堆的事情呢,虽然不知道青云的契机是什么,但她相信他。 因为青云,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了。 现在他有城府,有心计,有谋略,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经不需要过分担心了。 ...... 李光庆背着柳福明去怀仁堂看诊的时候,殊不知那谢府的小厮早已盯上了他。 谢家老夫人已知天命,自知时日无多,让那府医开了些虎狼之药,硬是从病床上爬起来了。 刚一起来,就得到消息,那李家蜗居在北苑的李老头出来了。 还背人去看病,跟着的那个小娘子还守了还几天府衙。 谢老夫人当机立断,集结府中所有能用的小厮护卫,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若是抓到李老头和那在怀仁堂暂住的父女俩,便再赏二十两。 怀仁堂是柳家产业,柳家跟镖行向来亲厚,看家护院都是镖师出身,谢府那些个伙计当场就被抓了三个,打残两个。 谢府的伙计没有得手,惊动了余大夫,余大夫怕这几人是冲着李家来的,当即一通逼问。 得知还有一拨人去抓李光庆的时候,急急去明珠郡主的府邸报信。 可惜那两拨人都是同时行动的,因此去的晚,李光庆已经从陈府的大门出来了。 李光庆不喜坐车,一向都是自己走路的。 他不常出来,萧泽和萧沐送他出门以后,这才惊觉,应该亲自送他回北苑才放心。 结果两个人追出门去,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当即觉得不对,两人连忙去找。 街头巷尾,夜市街区,全都没有,两人这才惊惧犯了大错,连忙一人继续找,一人去给明珠郡主报信。 明珠郡主看着眼前低垂着头,一脸自责的萧泽,冷声呵斥道:“糊涂!”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一个老人自己回去?” “你跟萧沐是不是没有带脑子。” 明珠郡主骂归骂,连忙召集暗卫,护卫,跟着出去找。 话说李光庆出门后被打了一个闷棍,然后带到了谢府。 谢老夫人想着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女儿,当即用拐杖狠狠地打了李光庆几下。 李光庆吃痛,悠悠转醒。 这厅堂里的光很刺眼,肃穆的暗漆色家具摆得到处都是,好几道幽幽冷冷的眸光在盯着他看。 他被绑着,微微能动的脖子环视了一圈,发现都是一些身穿黑衣长裤的小厮,以及一个面露狰狞,眸光凶狠的老太婆正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李光庆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这老婆子应该就是谢家的老夫人,自己大意,竟然被谢家的人抓来了。 谢老夫人冷戾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出声道:“在哪里抓来的?” 小厮闻言,当即道:“我们一路尾随,见他进了陈府,便一直蹲守着。” “他出来的时候,便打晕了,扔在马车里面带回来。” 谢老夫人脸色煞白煞白的,眼睛昏黄,隐隐泛着一丝血色。 唇瓣潮红,一看身体就有问题。 李光庆眯了眯眼,心里想着这些人会怎么对付他! “你生了一个好女儿,牙尖嘴利。” “那陈青云更是心狠手辣,可又怎么样呢?” “你还不是落入我谢府的手里?” 谢老夫人阴狠道,随即用拐杖再狠狠地击打了李光庆几下。 李光庆身体一直硬朗,勉强还受得住。 更何况这个老太婆看似很用力,其实腕力虚浮,根本没有多大的力气。 陈府根本没有人了,陈青云都上京了,这个李老头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府衙进不去,里面什么光景也不知道。 马大人被软禁了,徐大人就是跟他们一伙的。 谢老夫人阴狠地握了握拳头,随即冷声道:“来人,备车,今日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聚集民众,让定南府的百姓都去陈府看看,那小寡嫂是不是在陈府里面?” 谢老夫人冷哼道,随即用拐杖跺了跺地板。 孙子的前程,不孝儿子的性命。 其他四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因为涉及命案,以避嫌为由,连侍疾都不肯来! 谢老夫人从来没有这么恨过,当初为什么要分家呢? 如果不分,现在那四房随便那一房出力,谢家大房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她恨啊,恨得心都是痛的。 可是再恨,她也要博一线生机。 她愿意一命抵一命,也要将陈青云故意布局引来的一场阴谋破碎,让陈家叔嫂再也抬不起头来。 谢老夫人打定主意,当即用麻袋将李光庆套住,一路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陈府而来。 颠簸之中,李光庆用牙齿磨着绳子,心里知晓这老太婆的打算。 必定是要将他带去陈府大闹一番。 到时候趁机逼出心慧他们,到时候他们若是出现,那必然会功亏一篑。 他们若是不出现,一般人口舌杂乱,保不准就将青云告御状的事情捅出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李光庆的牙齿都磨出血了,也闭上眼睛使劲地磨,丝毫不敢懈怠。 而此时,暗了许久的陈府亮起了微弱的灯。萧沐的轻功很好,他之前就怀疑是谢家下的手,果不其然,见谢老夫人关了谢府的大门,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小厮护卫,一行三十几个人往陈府而来,一路边走,还边敲响铜锣,似乎企图吸引百姓跟随围 观。”他当即觉得不妙,在街道上又不好下手劫人,当即连忙返回去报信。 第三百九十三章 自作孽 明珠郡主正在等消息,接二连三发现谢府动作的暗卫和护卫都回来了。 萧泽也回来了。 “那个死老太婆是想玉石俱焚了!” “萧泽萧沐,你们两个现在去厢房那边,点穴也好,强行带走也好,反正不准心慧他们任何一个人过来!” 萧泽萧沐闻言,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他们两个疏忽,这件事到是给了谢家一个撕开口子的机会! 他们当即连忙往厢房那边奔去,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明珠郡主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当即对着身边的人道:“你去将谢府的大管家,连同他的证词一起拿过来。” “另外再去通知谢家其他四房,就说他们家的老太太出来陈府闹事了,徐知府那里也通知一声,出动衙役,以免谢家趁机生事。” 明珠郡主一一安排,不过她的身份,谢家的人是不知道的。 她到是想要看看,谢家这个老东西,想要闹到什么地步? 谢老夫人大病一场以后,心焦如焚,又被儿子一气,雪上加霜。 刺杀陈青云的人一去没有音讯,她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好不容易吃了点虎狼之药爬起来,感觉走几步都会打哆嗦,说话办事到是清楚,不过有些话还不能说快,说快的时候,感觉嗓子里没有声音。 身体冰凉,胸闷气短,谢老夫人享受了大半辈子的富贵,临了了,可不想死得窝囊,更加不想谢家大房就此沉寂,还牵扯出她最骄傲的嫡亲孙儿。 她想着,只要逼出小寡妇那个贱人,她若是愿意和解,她就不动李老头了。 她若是不愿意,她就杀了李老头,让所有人都知道,李家的人根本没有在监狱,所谓的什么逼供,酷刑,都是假的,这样谢家也能避免受到牵连,可以说是诬告等等。 谢家还有翻盘的机会。 谢老夫人把一切都想到了,方方面面,周到得很。 可是她大脑迟钝了,忽略了徐润泽竟然有胆子软禁马振海?忽略了陈青云能一路平安上京?更加忽略了,她没有证据证明李心慧等人在陈府里面。 陈府的大门被撞开,所有人都围在外面看热闹,谢老夫人让身边的小厮带着李光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冲进了陈府。 官府的人还没有来,谢老夫人的目的还没有达到,随即将看热闹的百姓们被关在门外。 可百姓们早就被谢家这一手给勾起了探知的心思,一个个竖起耳朵,准备爬墙。 陈府的院子跟定南府第一家《食香阁》相连,《食香阁》是关门的,那墙太高,他们根本爬不上去。 众人寻思着,又连忙去找梯子。 且说谢老夫人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冲进去以后,发现那主院的前厅竟然坐着一位气势不凡,仪态尊贵,面容精致美艳的妇人。 她的身边站着两个丫鬟,两个护卫,一个婆子。 看起来到是挺有派头的,不过谢老夫人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人数,当即冷哼一声:“把人带出来!” 被麻袋捆绑着的李光庆被带出来,麻袋掀开,明珠郡主见真的是李先生,而且嘴角还有血迹,当即面色一冷。 谢老夫人见状,心里更是得意。 只听她冷声道:“小寡妇那个贱人呢?” “让她出来,不然今日我就跟她爹同归于尽!” 谢老夫人抽出早已准备的匕首,横在李光庆的脖子上,微微一用力,只见血珠立即就倾涌而出。 明珠郡主眼眸一眯,寒光四射,当即怒斥道:“住手,你以为只有你有人质吗?” “来人,把谢府的大管家带出来!” 明珠郡主冷戾道,不一会,只见一个体型偏胖的身影一下子就蹿出来了。 “嘭”的一声,谢府的大管家腿软地跪在地上,明珠郡主斜倪了地上的人影,对着护卫道:“把这谢府大官家的供词都给这个老婆子念一遍。” 护卫当即将早就准备好的供词拿出来,从谢老夫人接到京中书信,再到下毒暗害杀人,栽赃谢府,伙同马振海设局暗害《老李酸汤》的一系列罪状都供诉得清清楚楚。 谢老夫人的心里闪过一丝惊慌,不过她知道,自己目的不是这个。 “我要见小寡妇,让她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爹!” 明珠郡主闻言,当即冷声道:“在监牢大狱里面的人,怎么可能出来?” “你敢动,我便将人连同证词送入官府。” “到时候你的好孙儿,一样得跟着陪葬!” 说到自己的孙子,谢老夫人心疼了! 她不要,明宇那么优秀的孩子,怎么能为了小寡妇和泥腿子的李家陪葬? 这些人都是贱命,如何跟她的明宇相比? 谢老夫人冷戾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当即道:“让我放人也行,把供词改成,是五房的谢明坤给我写的信,如若不然,横竖谢家都活不了,我一个老婆子,还不介意多拉一个垫背。” 明珠郡主气笑了,知道大家族就这点肮脏事。 妻妾成群,子嗣繁荣。 到头来,竟然自相残杀,龌蹉至极。 真是庆幸,早就脱了离高鸿那个贱人。 “谢家下毒暗害栽赃,这个时候还想撇清,你们一直想找的人证在我的手中,现在抓人威逼,还想谈条件,老太婆,你是不是疯了?” 明珠郡主气愤道,她的暗卫早已遍布周围,而且老太婆身后那些人,正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了穴道,僵直着身体。 现在何惧之? 她到是希望这个老太婆多说一些,让人恶心至极的话。 这样,谢家的嘴脸,也才能够被人看得更加清楚。 李光庆感觉脖子有点刺刺的疼,这种疼像是很锋利的剑齿草划伤一样。 不是很严重,他也没有丝毫惧意。 他动了动手上的绳子,已经松了一些了。 他咬断了两股,只剩下两股了,再继续挣扎下去,未必不能震断。 可就在他准备用力多试几次时,忽然有人从背后将他半拖着,然后往后掠去。 李光庆心里一片震惊之色,回神时,早已被带往漪澜小筑。 谢老夫人被明珠郡主激怒了,当即挥舞着手里的匕首,叫嚣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你住在陈家的院子里,一定是陈青云的相好!” “看你这年纪不轻的模样,指不定是哪家院里耐不住寂寞的小娼妇罢了!” “跟我逞威风,京城王府,勋贵之家,我哪样没有见过?” “嗤......”明珠郡主嗤笑,满目阴霾。 她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的怒气,随即站起来,好似逞凶逗狠一样厉声道。 “所以你仗着谢家势大,便下毒栽赃《老李酸汤》,还勾结马振海,准备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暗卫救到人以后,退进漪澜小院。 满院的墙头,不知道何时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 谢老夫人不查,冷声笑道:“呵呵,是又怎么样?” “谁让他们叔嫂惹到不该惹的人,别以为告了御状,钦差大臣来了他们就没事了。” “我告诉你,那背后之人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一定生不如死。” “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更何况惹到他们的人。” “我劝你还是把谢府的管家给我,把供词改成谢明坤那个不肖子孙,不然我便将.......” 谢老夫人握着匕首往下看,顷刻间呆了。 地上只有零星的血迹,哪里有人? 她慌张地往后看去,只见她的人都还在,黑压压一片,男女都有,一个个杵着不动! “人呢?” “李老头呢?” “你们这群饭桶,死不足惜的窝囊废,人呢?” 谢老夫人拿着匕首挥舞着,像是疯癫了一样,她本就脚步虚浮,这番颠三倒四地走,一下子栽倒在地。 明珠郡主冷笑着,一步步地逼近她,丝毫不惧她那握着匕首不停抖动的样子。 “自然是被我救走了,你抬头看看,这周围都有谁呢?” “你刚刚说的那些,足以让谢家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你这个狠毒恶心的老妇,只怕死了都要下十八层地狱,连谢家祖坟都进不得。” 谢老夫人看着眼前妇人那阴冷毒辣的眸光,身心一慌,茫然地抬首,只见陈府那高高的围墙上,竟然拥挤了大片大片陌生的面孔,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鄙夷谩骂之声传来。 她只感觉胸口一热,浑身冷得像是魂魄离体,当即“噗......”的一声,仰头就吐了一口鲜血。与此同时,陈府的大门,被衙役狠狠地再次撞开。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不可活 一群衙役手提大刀,高举火把,全都蹿进了院子,将谢府的一干人等,通通围住。 院子里瞬间被照得大亮,徐润泽身穿蓝色官府,威武不凡地踏步进来。 在众人惊愕的眸光中,只见他径直走到明珠郡主的面前,单膝跪地道:“微臣定南府知府徐润泽参见明珠郡主,救架来迟,还望郡主恕罪!” 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盯着徐润泽和那美妇人的身影。 明珠郡主? 有些曾耳闻,有的不曾知晓,可见知府大人都恭恭敬敬地跪地请罪,便知道这位夫人的身份更是了不得。 一时间,众人更是看得过瘾,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一丝精彩反击之处。 谢老夫人早已瘫软在地,她无力地仰着早已僵硬的脖子,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散尽光芒。 她微张的红唇动了动,面如死灰般地看过去。 明珠郡主的眼眸光彩照人,红唇轻勾,似笑非笑地瞥了下来。 她的神情很无害,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可真是风华万千。 可是谢老夫人却在那笑容里面,看到了深深的讥讽和藐视。 仿佛捏死谢家,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 是了,确实是这样的! 当今圣上的子嗣夭亡的多,除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襄王,吴王,景王,以及一位体娇弱的公主以外,宫中已经十几年没有添过皇嗣了。 皇上对于嫡亲弟弟贤王的女儿很是喜爱,一出生就封为明珠郡主,视为皇家掌上明珠。 谢家自诩书香门第,底蕴之家,自然对于朝堂派系,世家贵族颇有了解,更何况是皇族。 谢老夫人感觉鼻息之间都是阴暗腐臭的味道,血腥粘连的那种腐尸之气,这代表谢家已经再无生还的可能。 她终于顿悟,为什么徐润泽敢软禁马振海,为什么明明已经抓了谢家的把柄,却还迟迟不出手,非要弄一场惊天风波。 原来,明珠郡主坐镇在定南府。 对了对了,明珠郡主和离了。 所以陈青云弄这一手,难不成是攀上明珠郡主,想要入赘皇家,成为明珠郡主的夫婿? 谢老夫人想得脑壳痛都想不到,明明可以翻案,明明可以铲除谢家,明明可以收拾马振海,为什么陈青云要上京城告御状。 正在她心思千回百转,脑路迂回堵塞的时候,谢家的人几房的人都来了,一个个虽然心里骂得要死,表面上却还诚恳地跪地求饶。 明珠郡主懒得看他们演戏,连同谢府的大管家一起,交由徐润泽去办。 谢老夫人冒犯郡主,掌掴五十,其余丫鬟小厮等等,仗责五十。 围观的百姓们见那凶神恶煞的来太婆被掌握,一个个直呼痛快。 谢家其余四房的人个个面红耳赤,好不容易等谢老夫人被打完了,连鼻息都懒得探,连忙抬走,生怕在明珠郡主的地盘落气了,触霉头。 谢家大房自作孽,不可活。 那谢大管事原本就被威逼一番,还不知道明珠郡主的身份,此番得知,回到衙署以后,徐大人问什么说什么,还主动招供谢家暗地里不少腌臜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些百姓们并没有看到李光庆了,之前谢老夫人叫嚣的那些话,包括威逼李心慧现身等等,都没有看见。 到是谢老夫人亲口承认伙同马振海下毒暗害,意图严刑逼供等等,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这审案子的钦差大臣还没有来,定南府人人口口相传的真相,就这样被揭露开来。 谢家大房收押了不少人,谢老夫人因为病入膏肓,神志不清,所以并没有收押。 而后,谢家大房,连同其他几房的人,天天都有人在门口扔臭鸡蛋,烂菜叶子,以及潲水等等脏污之物。 且说那些人都散去以后,陈府再次归于平静。 可关于陈家叔嫂跟明珠郡主的关系,却是八卦百出。 明珠郡主返回漪澜小筑的时候,穿过后廊,去了客院的厢房。 李心慧刚给她爹包扎好伤口,看到明珠郡主来了,剩下的事情便由她娘去收拾,转而跟明珠郡主去了她的厢房说话。 萧泽和萧沐来的时候,只说是谢家来闹事了,让她们千万不要露面。 紧接着,她爹又被送来,还受伤。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谢家老夫人抓了她爹,准备带来陈府,威逼她站出去。 想到她爹脖子上的伤口,李心慧就一阵心焦自责。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李心慧问道,她希望这个案子越早结束越好。 拖的时间长了,没有想到谢家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狂起来。 “我都已经收拾了,谢府大管家当着众人的面都已经给徐知府带走了。” “快了,要不了多久,等青云回来就好了!” 明珠郡主下意识道,可话说出来才惊觉不妥。 她心里正一阵紧绷呢,哪里料到心慧当即附和道:“是啊,等青云回来就好了!” 原本已经够压制自己了,可是提起他的名字,她竟然会不由自主地想着他在身边的场景。 李心慧轻叹一声,跟明珠郡主继续聊了聊,知道谢家已经翻不起波浪了,这才安下心来。 皓月现流光,树影自重叠。 思念当遥寄,情深唯不负。 ...... 定南府浮波起浪的时候,青云他们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在七月二十一日清晨抵达定南府城。 躺在马车里,一路几乎日夜颠簸过来的陈青云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慢慢地坐直身体。 周宁见状,从药箱里面找一瓶生肌造血丸给他。 陈青云接过,一次倒了五颗,混着凉水吞了下去。 周宁眼眸微闪,想说什么,最后只余轻微的叹息声。 像陈青云这种重情又有谋略的人,本身就有一种出众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周宁也不例外,这一路的相处,两人闲来谈天说地,陈青云见识不凡,什么都能探讨一二,简直就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学士。 这让年长些的周宁十分敬佩,早已有了交心之意。 看着陈青云紧皱的眉峰渐渐变得柔和,那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一二,殷红的唇瓣轻抿,再加上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眸,清隽秀逸的轮廓,精致绝伦的五官。 儒雅温润,君子谦谦,全身上下都透着一丝矜贵不凡的气场。 周宁心里微微点了点头,至少他站着,一袭长衫掩盖所有的伤口,看上去与常人一般无二。 “我等会直接去县衙,明天就亲审此案了。” “今夜你要把他们都送回来,还有,谢家你打算如何处理?” 陈青云闻言,原本清亮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昏暗不明。 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纱布拆掉,红唇轻启道:“天亮之前我会亲自送过去的。” “谢家几房早已分家,谢家大房若是想要保全谢明宇,就让他们保全吧。” “谢明宇看似我的敌人,又何尝不是张金辰的毒瘤?” “狗咬狗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周宁闻言,顿时就知道陈青云再打什么主意了。 他轻飘飘地捶了陈青云的肩膀一拳,随即笑道:“好,就依你所言。” 陈青云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谢明宇那种人......还不足为惧。 进城以后,大家都开始分道了。 周宁直接骑上马,让驾车的士兵送陈青云回去。 柳成元等人目送陈青云的车架运去,心里自然好一番赞叹,不过两年有余,如今的定南府,却已经是子恒的掌控之地了。 车厢里,陈青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他害怕她知晓了...... 他不想看到她落泪的样子,心会疼!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呼吸都在磨砺心脏。 心慧,我回来了! 我回来娶你了! 这一次,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等到了陈府的门口时,他才惊惧,原来自己的眼眸,已经遍布浓浓的水雾...... 第三百九十五章 异样 陈青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有点害怕,有点惊颤的愉悦。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很难受。 马车送他到了门口,便走了。 他一个人站在换过的大门前,忽然有一种,久别归来的恍惚之感。 陈青云慢慢上前敲门,这两日一直侯在府内等着的萧泽萧沐听闻敲门的声音,那开门的速度贼快。 像是一直在门后守着,陈青云看见他们两个一下子拥挤出来的样子,嘴角下意识抿了起来。 “夫人呢?” 他问道,眉目清朗,眼眸生辉,仿佛一场磨砺身体和意志的劫难不曾有过。 萧泽和萧沐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见他确实没事以后,这才指了指漪澜小筑的方向。 陈青云抬步往漪澜小筑的方向走,萧泽和萧沐见他走路姿势僵硬,步伐缓慢,便知道,他伤得很重,再加上这一路颠簸,只怕现在都是强撑的。 二人不放心地跟了上去,近两日,大家都知道青云要回来了,因此每日都在盼着。 大清早的,才吃过早膳,心慧还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她甚少做这些,不过容易走神的时候,做针线伤手。 她已经把自己的手指扎成针眼了,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继续扎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等青云,可她不能出门,所有便只能在院子里找些事情做。 青黛和青鸾坐在凉亭里,双手撑着下巴,相对无语地轻叹着。 青黛:“夫人快要把月季浇死了!” 青鸾:“那万年青的底部都开始渗水了!” 青黛:“我刚刚看到夫人打了一桶水,随手又给倒了,然后看着空桶发呆。” 青鸾:“我刚刚看到夫人拿粉藕糕蘸醋吃!” ...... “呵呵......” 陈青云在青黛和青鸾的背后发笑,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有如此迷糊的时候。 青黛和青鸾转头,眸光里面闪过深深的喜悦。 可她们两个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青云便将手指放在唇边“嘘”地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青黛和青鸾哪里不明白,当即闪身离开。 两人也没有闪多远,找个能藏人的地方,悄悄地藏起来。 萧泽萧沐老远就看到她们两个的身影了,当即也轻掠过去,四人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萧泽欢喜的眸光情不自禁地抬首时,赫然看着,就在公子站的凉亭顶上,竟然坐着两个身穿灰色劲装的男子。 全无气息!全无气息!全无气息! “卧槽,我没有看错吧?” 萧泽不敢置信道,那两个人什么时候上去的,他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青黛,青鸾,萧沐闻言,顺着萧泽的视线往上。 当即三人的嘴巴都能塞进一个鸭蛋了。 青黛:“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龟息暗者,皇上的专属暗卫?” 青鸾:“别看了,我们一定是眼花了,这不可能是真的。” 萧沐:“看来我们的警觉性已经变成死猪了,主子都有他们了,我们还有屁用?” 萧泽,青黛,青鸾,瞬间黑脸。 与此同时,那凉亭顶上的陈挚,陈擎突然冷戾地斜视过来,萧泽他们只感觉身体一冷,顿时身心受创,连闲话也不敢再说半句。 陈青云和心慧没有他们那么高深的功夫,连远处嘀咕的话都听得很清楚。 心慧看着开得很漂亮的三叶梅,忽然就想起,他们从阳城起身去杭州府的时候,那满山都是挨着的朝颜。 多美啊,有好几种颜色的。 粉粉嫩嫩的,白皙优雅的,紫色魅惑的,红色娇艳的,千姿百态,在藤蔓与枝叶当中探出头来,娇羞无限。 李心慧的嘴角上翘,不知不觉就勾勒出一抹甜蜜醉人的笑意。 她也如同那探头的娇羞花朵一样,甚至于比那些花朵还要美丽动人。 陈青云的眼眸深了几许,仿佛透过万千世事的浮华去看她。 而她,像是一朵开在他心尖上的红梅,哪怕白骨都已成灰,却始终不会枯萎。 他爱她,深入骨髓地爱,他想跟她在一起,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想让世人都知道,她入陈家来,是对陈家有恩,可她是他的女人。 以后会是他孩子的娘亲,他们会在一起幸福一辈子,直到这一世都走完了,他和她长眠地底。 他慢慢此朝着她走过去,心里遏制不住地跳动着,很快,呼吸都被压低了许多。 一双深黑的眼眸熠熠生辉,灼热的视线像是汇聚这世间最美丽的光亮,柔柔的,透着情丝缠绕指尖的心动,缠缠绵绵地望着她。 不曾言语,却早已低过万千情话。 许是他的情深感染了她,虽未出声,她却已经抬起头来,眸光闪烁地看着他。 她似乎早有预料,又有些猝不及防。 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积蓄一层泛红的薄雾,好似隔了万水千山看他,雾蒙蒙的,透着一丝不真实的慌乱。 她手中的三叶梅翩然坠地,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 再看到他没有如梦境那般翩然远去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做梦。 他真的回来了。 一身玄色的长衫,一头束起的墨发,他含着如清风般的笑容,眸光灼灼地望着她。 那眼眸里的流光太刺眼,让她忍不住忽然就红了眼眶,感觉心里涌出了几分委屈和依恋。 “青云!” 她唤道,声音软软的,透着甜糯的尾音。 陈青云站着,不想让她看出一丝异样。 他张开怀抱,对着她柔声道:“过来!” 她的脸颊忽然一红,好似等了那么久,她就是在等这个温暖的她的怀抱一样。 她往前跑去,速度很快,冲撞到他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他闷哼一声! 可是他却一把将她禁锢在怀里,紧紧的,像是搂住他生命里最最最重要的宝贝一样! 她的嘴角流露出了满足而幸福的笑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地呼吸着,贪婪地吸取他的气息! 而他亦是如此,他闭上眼眸,红唇流连地落在她的发丝和耳畔。 “我很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你准备好了吗,我的新娘!” 他的红唇含住她耳垂,灼热的气息伴随着让她悸动的话,全都扑散在她的耳边。 她颤栗着,越发将他抱得更紧。 她有的是手段调戏他,可是她总想着让他尽兴一点。 他们分别这么久,她第一次数着时间过日子的,恨不得白天和黑夜都在睡梦中渡过。 她羞红了脸颊,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耳朵更是红得能滴血,眼眸也涌现一片绯色。 现在的她,对他的调戏没有一点抵抗之力。 她真的太想他了,她已经无法自拔了,她愿意沉溺在他的温柔里面,永远也不要出来。 “准备好了,你的婚服,从里到外。” “还有我的,我做了不一样的婚服,希望到时候你能够喜欢!” 她蹭着他的颈窝,似有几分撒娇的意味道。 陈青云的唇瓣泛着乌青色,眉峰也下意识皱起来,身体隐隐轻颤着。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拼命想要忍下痛楚,不要让她知道。 可她的手箍得太紧了,让他腰窝的地方,疼得厉害。 “你做的......我都喜欢!” 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停顿和略微加粗的气息。 而且怀中的身体,也僵硬许多,像是绷得很紧一样。 “你怎么了,青云?” 她放开他的身体,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仰着头,打量着他极尽隐忍,和已经隐隐涌出密汗的苍白面孔。 陈青云晒然一笑,瞬间将她再次楼在怀中,按着她的身体道:“是有些异样,久不见你,我也控制不住的。” “别动就好,让我好好抱一抱。” 李心慧被他再次用力抱住,心里的疑虑早已烟消云散。 她自然知道青云的意有所指,也察觉到他蠢蠢欲动的欲望,罢了,只要不是受伤就好。 她回抱着他,闭上眼睛,开始享受着,这属于两个人的温馨甜蜜。在她沉醉于他怀中的时候,他皱着的眉峰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可是那乌青色的嘴角,却被牙齿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第三百九十六章 暗夜之悲 青云回来了,整个院子像是一下子有了生机一样。 花儿娇艳,绿叶葱葱。 土壤芬芳,清风自来。 短暂的相拥过后,青云去洗澡换衣,心慧则去了厨房忙碌。 她想给青云做些好吃的,补补身体。人参蒸鸡肉不错,补益气血,十全大补汤也不错,补阴阳气血,调理五脏六腑,杜仲瘦肉筋骨汤也好,补益肝肾,强腰健膝,还有灵芝炖牛腩,鱼头豆腐煲,冬虫夏草全鸭,龙杞三鲜,山楂杜仲猪肚汤等 等。 心慧在厨房忙碌的时候, 那边的厢房里,萧泽和萧沐在给青云上药。 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又不能沾水沐浴。 脱去薄薄的长衫后,里面都是用纱布缠起来的伤口,密密麻麻的,伤口浅的地方,很多都已经结痂了。 伤口深的地方,也有了收拢伤口的趋势,宫里拿来的伤药都的顶好,至少没有化脓。 可就算这般,待那纱布拆下来,还有斑斑血迹的时候,萧泽和萧沐忍不住眸光一暗,顷刻间连呼吸都清浅许多。 “公子,这伤再有半个月顶多也就是全部结痂,可也好不全啊!” 萧泽出声道,明天案子一审,夫人什么都知道了。 到时候扒开衣服来看,还不吓一跳? “没事,先上药吧!” 他只是不想,她太过心疼而已。 能避过一晚,便先避一晚。 萧泽和萧沐将那些修复极好的药膏慢慢地涂抹上去,然后再用薄薄的纱布包起来。 之前换下来的纱布,他们直接扔在浴桶里面,浑浊的水混着药味和血腥气,他们二人连洗澡木桶都搬出去了。 午膳时,大家聚到一起。 心慧给青云盛了些汤,希望他多吃一点补补。 明珠郡主见青云坐着稳稳不动,还能谈笑风生,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暗暗咂舌。 “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都安排好了吗?” 明珠郡主问道,她还想见见大哥呢,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陈青云颔首点了点头,淡淡道:“都安排好了,各司其职。” 明珠郡主心下了然,这时只听青云又道:“外面都在传,镇国大将军班师回朝,皇上要下定南府相迎,就在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 “那岂不是你们成亲的那几天?” 明珠郡主附和道,她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赢了胜仗,迎一迎很正常啊!” “可不是一般出宫就行了,怎么还来这么远?” 心慧狐疑道,感觉有点怪怪的。 明珠郡主知晓她心有怀疑,当即便道:“我皇伯父跟萧大将军的关系很好,这一次萧家在西北的驻军损失惨重,也许有点为他撑腰的意思吧!” 心慧闻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毕竟不关她的事。 吃完午饭大家还要一致对一下口供,还有之前拖出去养伤的那些伙计,都要事先交代一番。 等到忙完,天色都已经下晚了。 而此时,一辆破旧的马车正朝着谢家大房快速驶去。 谢明宇回来了,在知道皇上要下定南府,朝中罢朝的时候,他一意孤行地告假,日夜兼程地追着陈青云他们的身后赶来。 谢家大房的周围肮脏不堪,臭气熏天,连大门都是紧闭不开的。 还是常随叶照有些功夫,带着谢明宇翻墙进去。 谢家出事,谢大爷不得不返回来照顾老母。 可绕是这般,看到谢府如今乌烟瘴气的,小厮护卫都被抓走不少,若不是因为老母病重,神志不清,已经在落气的边缘,估计连老母都要被抓进去。 只要一想到,这些都是谢明宇那个逆子带给谢家的灾难,谢大爷就忍不住憋了一股想要杀人的戾气。 因为下人都少了,护卫也没有了,谢大爷便派了两个老婆子去照顾老母。 谢明宇来的时候,便看到那两个人掰开祖母的嘴巴在灌东西,明明祖母已经吃不下去了,她们还在灌。 “住手!” 谢明宇厉声呵斥,阴鸷的眼眸里全是弑杀之意。 那两个婆子冷不防被吼,当即被吓得一跳。 她们都是庄子上过来的,根本不认识谢明宇。 听说之前谢家好多人都被刺客杀了,当即以为是刺客,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嘶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有刺客......” 谢明宇的脸黑得像锅底,还未出声,叶照就将先他一步,将两个婆子都打昏过去。 谢明宇上前一步扶起床板上,嘴角全是汤汤水水的祖母,眼底一片暗红之色。 “祖母......” 谢明宇轻喊道,只见祖母的嘴角似有血迹流出,脸颊和下颚高高肿起,一片青红暗紫之色,显然之前被人狠狠地掌掴过。 谢明宇用力握了握拳头,忍着眼中的泪水,身体气得发颤。 谢老夫人说不了一句话了,她牙齿都落了,嘴巴和喉咙里面肿痛得厉害。 她的眼眸转了转,落在谢明宇的面容上,“呜咽悲鸣”地哭泣着。 她伸手去捏着谢明宇的手,那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拽着谢明宇的手在床铺里面摸索着。 谢明宇知道,祖母的架子床后面,有一个暗格,小时候他就知道了。 祖母最疼他,小时候当着他的面藏银票,都是说要留给他的。 “祖母......我不要......我不要了!” 谢明宇的眼泪落了下来,他不要,他真的不想要了。 最疼爱他的娘亲,最疼爱他的祖母,如今......都要离他而去,而且都是因为他。 这让他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呜呜......呜呜......”谢老夫人继续哽咽着,呜呜地,想要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 她还是想拉谢明宇的手去开那个暗格,可是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那已经骨瘦如柴的手,碰不到那个暗格的地方了。 谢明宇咽下喉咙里的酸楚和悲痛,快速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伸手将祖母扶起来来,然后将她的身体往前移一点,可是当他的手伸进被子里去的时候,顿时心早已凉成一片。 原来那被子里面,竟然全是湿哒哒的屎尿,根本没有清理过。 谢明宇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其实真的可以去死了。 他抱着祖母继续往前移,跪在那脏污的床铺上,企图尽最后一点孝道。 谢老夫人亲手暗下了那个暗格的机关,那里面早就堆满的值钱玩意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两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一堆整整齐齐的银票,还有一些难得的珍品首饰等等。 谢老夫人在里面翻了翻,找到了一封黄色的信封,然后捏着递给谢明宇。 谢明宇接过去,心里一片酸涩疼痛。 谢老夫人的眸光难得聚拢,殷切地望着他,悲痛又绝望。 谢明宇不忍与她对视,将信封拆开。 他看着信封里面的内容,眼眸深如幽潭,无悲无喜。 他将信封收在怀中,看向祖母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谢老夫人闻言,总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再次抓着谢明宇的手,去触摸那些银票和值钱的东西,意思让他带走。 谢明宇的心哽咽着,他用力捏紧那些东西,感觉像是有刀在慢慢地割他的肉一样。 祖母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她到现在,都还念着他,希望他以后过得好。 谢明宇握着她的手,埋首在她的身上大哭起来。 谢老夫人摸着他的头,笑了笑,眼睛里面全是浑浊的泪水。 她一直坚守着,不肯死去,就是想见自己孙儿一面。 她的孙儿果然还是心疼她的,明知道风间浪口还赶回来,她知足了。 失去生存意志,早就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谢老夫人,当晚逝世。而谢明宇悲痛地守了一夜,谢家无人问津,直到天明! 第三百九十七章 婚事的契机 谢明宇自然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还得悄无声息地隐匿,并不敢露面。 谢大爷听闻老母过世,当即哭喊一片,让人挨着去请其他几府的人。 这人活着的时候,虽然恨,可人死了,大家知道忙完这一通,以后真的是各家过各家的了。 当即过来跟谢大爷商量,大房出大头,他们剩下的四家出小头。 可谢大爷哪里会肯,如今大房是什么光景,杂乱不堪又乱成一团,公中都没有什么银子了。 他去老母的房间收了一通,也就是一些首饰古董,卖了也不过凑了一两千。 这点钱办丧事自然是够的,不过办完以后,大房就真的没有什么余钱了。 外面那些田庄,近两年没有收成,现在因为谢家的名声很差,铺子也都不好,很多甚至于都已经关门转卖了。 这是要败家的节奏啊,谢大爷此时虽然恨儿子,却也知道,也只能指望儿子。 可儿子不在啊,送信去京城,他也不能回来。 谢明坤再次踏入大房这片土壤,听到的,便是吵吵闹闹的声音。 这两年崛起最快的是二房和他们五房。 他们五房不再缺银子了,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也舒坦了。 他那些弟弟妹妹,个个都不用看老夫人的脸色了。 本以为井水不犯河水,谁知道刚刚回来,竟然得知老夫人妄图将火烧到五房的身上。 还点名道姓,要让大房的管家改口供,是他给她写信,伙同马振海设局暗害《老李酸汤》一干人等。 谢明坤是真想笑啊,他猛然一拍桌子,“嘭”的一声,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大家都下意识看着他,他冷戾一笑,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五百两银子道:“我们五房出大头,不过扶灵办丧事我们是不会管的。” “老夫人如今这个名声,上门吊唁的人有没有还不知道,大伯自己操心吧!” 谢明坤带头,其他几房在再不愿意,也都掏了。 三房,四房,各掏二百两,二房掏了三百两,如此也有一千二百两,绰绰有余了。 谢大爷见了银子,什么都好说! 本来大家聚一起,也不过是披麻戴孝哭几场,剩下的事情都是下人去做。 现在大家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谢大爷收了银钱,也不勉强,知道这几个兄弟跟他没有什么感情,跟他娘更甚。 当即让下人送客,这才开始采办丧葬用品,不过一切从简,好在老夫人的棺椁早就做好了,这算下来又剩一笔,抬出去也不至于丢人。 谢明坤出了谢家大房的房门时,往后看了一眼。 谢家大房有一处小阁楼,他回头看的时候,恍惚看到一个人影。 谢明坤的眼眸深了几许,再次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姓氏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今日是《老李酸汤》案子亲审的时候,他还不如去给青云加油助威。 想到这里,谢明坤的脚步便不再停顿。 谢明宇看着他那不带留恋,翩然远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戾的邪笑。 兄弟无义,家族必亡。 他到是要看看,谢明坤跟着陈青云,到底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去打听陈青云不在定南府的期间,他那些属下的动向。” “想要搬倒谢家,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兴师动众地告御状,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叶照闻言,当即领命而去。 谢明宇看着他爹在院子里翘着嘴角,指挥下人办事的样子,眼底的暗沉一闪而逝。 ...... 青云是后半夜送人去知府衙门的,徐润泽跟周宁还在把酒言欢,知晓这一夜估计是睡不成了。 等到青云把人都送过来以后,徐润泽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马振海被你那一手吓得,现在见到血就晕,明天这个案子,你觉得怎么审好?” 陈青云闻言,看向周宁道:“照常先传证人,证明《老李酸汤》一干人等是清白的以后,当即释放。” “至于马振海嘛,也给一通大刑,见血以后晕倒,拖下去就是了。” 周宁闻言,疑惑地看着陈青云道:“可你这成亲的契机怎么来?” 陈青云闻言,眼眸一转,当即好笑道:“皇上罢朝,你们说谢明宇会不会趁机赶回来?” “当初他敢让人截杀我,现在对他最好的祖母有难,这最后一面,他一定会来见的。” “我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你觉得他不会奇怪?” “到时候契机不就来了?” 周宁和徐润泽闻言,顿时一片眼底惊愕之色。 “这乃,局中局啊!” 徐润泽万分吃惊,我滴个乖乖,如果谢明宇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仍然在青云的算计之内,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周宁好笑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道:“怪不得皇伯伯这么看重你,你小子可真够阴险的!” “行了,以后如果我惹到你,麻烦你当面说一声,我好提着美酒登门道谢,万万不可背后阴我一刀。” 陈青云闻言,饮下杯中酒,略带几分调侃地看着周宁道:“我若有空阴你,还不如回家花前月下!” “哈哈哈.......” “你可真是个妙人!” 周宁大笑,决定办完差事以后,好好在定南府游玩一番,定当要跟陈青云把酒当歌。 徐润泽也朗声大笑,许久都不曾这般痛快过,再加上皇上亲临定南府,大将军班师驻扎,他可谓左右逢源,羡煞旁人啊。 又惦念这一切都是陈青云谋划而来,少不得又敬他三杯。 三人相谈甚欢,直到天明才去洗漱换衣,准备着重审理《老李酸汤》一案,而关于谢家遭遇刺杀之事,早已抓了两个为非作歹之人结案了。 徐润泽跟周宁去洗漱换衣服的时候,陈青云去了监狱里面干净整洁的临时狱房。 杨素珍和李林子早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青黛和青鸾陪着心慧坐在一旁看话本子,三人正一番高谈阔论。 青黛:“照我说什么一见钟情都是假的,日久生情才是真的。” 青鸾:“就是啊,我第一次看见萧沐的时候,他仗着手快抢我的馒头,我气都要气死了。” 心慧:“呵呵,我第一次看到青云的时候,心道好俊俏的小公子,不过瘦弱得可怜,还饿肚子。” “哈哈哈......” 青黛和青鸾大笑,没有想到,公子还有饿肚子的时候。 心慧也忍俊不俊,那个时候,何曾想过后来的这一切? 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典故,有时候也不只是典故。 她将话本子递给青黛和青鸾继续打发时间,慢慢站起身来。 她的眸光下意识看向门外,只见青云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她们住的这个地方跟监狱是隔开的,因此没有衙役守着。 安安静静的壁灯亮着,衬着在灯下的他温暖如玉,身姿挺拔。 她的眼眸当即一亮,慢慢走过去,略显几分意外道:“怎么不休息一会,你那眼底全是乌青色。” 陈青云笑了笑,执起她的手覆在脸颊上,眼眸遍布柔情地望着她。 “你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还有半个月!” 他道,不过转瞬想到什么,眼眸倏尔一暗。 她的手摸着他的脸颊,有些风霜磨砺后的消瘦,一双深邃的眼眸暗藏血丝,红唇也不似之前那般弹润有光泽。 她有些心疼地描绘着他的轮廓,轻声道:“明天回去以后,好好补补。” “确实要好好补一补。” 他道,一语双关,戏谑地望着她的眼眸。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直到两人相视而笑。 天亮了,定南府最受瞩目的案子即将公开审理。百姓们争相拥挤着,只盼能够一睹钦差的风采,以及马振海的下场。 第三百九十八章 知晓 周宁本就是贵胄,再加上大理寺的案子一向都是穷凶极恶的大案,对付人犯自有一套。 衙役比寻常时出动还多两倍,围观的百姓渍渍咂舌,钦差带来的五十精兵全都守候在外,很多百姓难得看到如此大的阵仗,搭了梯子在外探首,二层楼高的茶馆都积满了上百人。 他们隔得太远,也听不到那里面的犯人跟官老爷说了些什么? 隐隐只见一个一个地盘问,若有那等说不清楚的,惊堂木一拍,当即周围一片静谧。 远处挨着茶馆的地方,一片拥挤谈论之声。 “坐在衙署高堂的这位,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贤王殿下的嫡长子,堂堂的正三品大理寺卿。人家在京城审的案子,全都是贪官污吏,最高都有二品阁老。” “要不说这陈青云有本事呢,一个小小秀才,千里迢迢能上京城告御状,还见到了皇上,渍渍,听说那背上的皮都扒了一块下来,他可算对得住死去的大哥了。”“那人家嫂嫂也对得起他们老陈家啊,听说是自幼跟陈青云的大哥订的娃娃亲,两个人青梅竹马,好得很。这陈青云的哥哥去参军,战死沙场了,老母得知,当即病倒。可怜他那嫂嫂,大红花轿都没有见一 个,梳着了妇人发髻就上门伺候起婆婆,那真真叫有情有义。” “就是就是,瞅瞅人家叔嫂二人,偌大家业,说散就散,前些天我去肖关镇,他们那被大水冲垮的大桥都已经修好了,乡民们走路进城,省下了不少脚程,要不然怎么说善有善报呢,老天爷是长眼睛了。” ...... 前面的杨素珍,李林子,《老李酸汤》的一干掌柜伙计都一一交代事情经过,李心慧的口供并不多,毕竟她是被牵连的。 周宁看到被带上来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发髻, 眉眼舒朗,眼眸清亮,有着桃花灼灼的色彩,眼波流转时,自然而然透着一丝清媚矜傲之色。 一身干净的囚服称得她的小脸雪白,精致的五官和面孔让人眼前一亮,一步步走来,殷红的唇瓣抿着,透着一丝临危不惧的气度和优雅。 周宁暗暗点了点头,眸光下意识瞥像在一旁听审的陈青云。 这小子眼光不错,他这名义上的嫂嫂,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心慧自上堂以后,一路走来,便听到不少议论之声。 什么青云上京告御状? 什么浑身山下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什么有幸得见龙颜? 她心里虽然惊疑,但在堂上不好开口,便忍下不问,不过余光却暗暗瞥向了青云站着的地方! 青云见她蹙着眉头,正疑惑地打量过来,当即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不过那笑容底下,却潜藏着一丝担忧的慌乱! “陈李氏,《老李酸汤》的秘方据说是出自你的手,你可能保证这酸汤绝不含毒?” 周宁例行公事地问道。 李心慧抬眸,只见堂上坐着的周宁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一双光彩照人的眼眸跟明珠郡主如出一辙。她心里略生几分好感,当即回道:“回禀大人,这《老李酸汤》的秘方确实出自小妇人之手,而且早在三年前,便已经在城外南山寺率先食用,经明德大师等众位僧侣都一一试验以后,确认并无任何不妥, 这才赠予家母开了这家《老李酸汤》的店铺。” 周宁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吃过了。 那味道确实不错,寻常没有什么胃口,吃了酸汤以后,总会多添两碗饭。 “既是如此,那你可曾给你的母亲配过什么药没有?” 李心慧摇了摇头,回禀道:“没有,小妇人精通厨艺,更是喜欢钻研药膳,对药理虽然颇有了解,但对于剧毒之药,却是不曾接触的。” “好,你且先侯在一旁。” 周宁颔首,随即又让人传了谢府的大管家和马振海上来。 谢府的大管家早已面如土色,双膝发软,都是衙役直接拖上来的。 马振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就吓破了胆,这些日子住在阴暗潮湿的牢房,夜夜梦魇,早已将他折磨得快要疯了。 看到高堂上的周宁时,马振海仿佛看到一丝生机,当即疯狂地挣开衙役,对着高堂上的周宁喊道:“世子爷救命,世子爷救我。” “他们都疯了,徐润泽,陈......陈青云,他们要杀我。“ “啪!” “肃静!” 周宁厌恶地拍了拍惊堂木,看着马振海虽然换了囚衣,却难掩臭味的身体,十分抗拒。 衙役趁机将他两板子打倒在地,外面的围观百姓更是一片叫好。 “啊啊......” 马振海被打得哀嚎着,看着周宁厌恶的眸光,脑袋一点一点地清明起来。 他深色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冷冷地嘲讽,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视着周宁道:“没有想到,你一个堂堂的世子爷,大理寺卿,竟然包庇徐润泽和陈青云。” “就因为明珠郡主跟陈青云的寡嫂交好,你便伙同他们,一心要置我于死地?” “周宁,你就不怕皇上治你一个暗害朝廷大臣的罪名?” “嗤?” 周宁忍不住嗤笑,他看着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的马振海,眼里一片轻蔑之色。 只见他对着马振海道:“你可知,正是皇上派遣本官来查办你的。” “皇上.......这怎么可能?” 马振海吃惊道,原本就难堪的面孔扭曲着,根本不肯相信。 周宁还没有说话,只听围观在最前面的几个百姓叫嚣道:“怎么不可能?人家陈秀才上京城挨板子,滚钉板,受鞭刑,得见龙颜,皇上正是派钦差大臣来收拾你的。” “就是,人家陈氏叔嫂,多好的人啊,就是去年闹饥荒的时候,人家救助了多少贫苦百姓,就你们这种贪官污吏,竟然还想害人家的性命,简直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 外面呼声震天,吓得马振海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抬首看向周宁。 周宁的下首,还坐着两个大理寺的官员,马振海的身体恐惧地抖动着,眼眸撑大,里面聚敛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开始涣散。 “陈青云......竟然去告了御状?” “阴谋.......一定有阴谋!” “世子爷,陈青云之前就要杀我的,他还逼我喝自己的血!” “这一定是有阴谋的,陈青云仗着郡主撑腰,根本就不惧我!” 马振海嘶喊道,可是谁信他的话? “哈哈哈......这人疯了,竟然说起疯话来了?” “就是,人家陈秀才散家财造桥铺路,还独自上京城告御状,现在满城风雨,谁不知道陈秀才是孤胆英雄?” 马振海听闻那些嗤笑鄙夷的声音,涨红着脸,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就是一场阴谋,陈青云是敢买通暗市杀手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要收拾他去告御状? 到底是什么? 陈青云图谋的,到底是什么? 马振海的脑袋急速地转动着,眼眸越来越沉,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竟然想不到,想不到陈青云的目的是什么? 一股无声的逼迫压在马振海的心脏上,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死亡和鲜血的恐惧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要疯魔,不要被人当成是疯子。 他拼命握紧自己的手,拼命用指甲掐着掌心,拼命让自己清醒。 一股未知的恐惧包裹着他,马振海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四处搜寻陈青云的身影。 终于,他在一旁的听审处看到了他。 穿着青色的长衫,面容俊朗,眼眸犀利,红唇轻抿着,透着一丝藐视的讥讽! 马振海感觉胸口里最憋屈的那口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他不顾一切,用力地扑向陈青云。 可惜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陈青云的身体,便被衙役狠狠地拽回去。 他眼眸猩红地叫嚣道:“陈青云,你出来!” “你根本没有去告御状对不对?” “你嫂嫂跟明珠郡主交好,所以你们伙同世子爷想要给我定罪,让我身败名裂,死在这里,是不是?” 马振海的声音撕裂开来,他像是凶猛发狂的猛虎,忽然就带着弑杀的腥风血雨。 他双眸猩红地瞪视着陈青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好似恨不得喝陈青云的血,吃陈青云的肉!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 衙役从马振海的身后,狠狠地给了他两板子。 马振海吃痛,当即再次跌在大堂上。 而此时,一袭青色长衫,犹如坚韧青竹般的陈青云,慢慢地站了出来! 李心慧站在远处,看到他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终于发现,他步伐之间的距离,比往常小了许多,甚至于走动的时候,身体都是轻微浮动的。 他真的去告了御状了! 他也真的受伤了!挨板子,滚钉板,受鞭刑,她瞬间感觉心痛到窒息,连忙伸手去捂住嘴巴,可那蓄满眼眶的泪珠儿,却瞬间滚滚而落......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公堂相拥 陈青云的余光瞥见了失态的她,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身影,一双泛红的眼眶挂满泪珠,身体隐隐轻颤着,心痛到难以自己。 他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和疼痛,掩下拳头里隐忍的力道和血印,努力让自己平和一点,然后面色如常地走上公堂。 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希望她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可是他的眸光里面映出来的她,却是无法遏制的心酸和悲痛。 他不敢去看了,眼里慢慢覆上一层薄雾。他跪了下去,转头看向身边被压在地上起不来的马振海道:“我日夜赶路,马不停蹄,历时十二天十一夜,终于在七月初六的辰时入京,午时敲响宣成门外的高架鼓,于申时见了当今圣上,于次日辰时离京 ,七月二十一日卯时回到定南府城。” “不.......你撒谎!” “你根本没有告御状,凭着和明珠郡主的关系,你一定能够请到世子爷!” “告御状,就为了收拾我而告御状,哈哈哈哈......陈青云,你不会!” “哈哈哈,你不会的,我不会信!” 马振海癫狂地笑道,他的牙齿磕断了,流出了好多好多的血! 可是他根本顾不上,好像已经找到了陈青云的把柄一样! 对于下面这个蠢货,周宁表示已经不愿意看到了! 可是陈青云却知道,没有什么比伤痕更加能够说服人的! 她在生他的气,也许心疼他以后,就会原谅他了吧! 舍不得生他的气了! 陈青云想着,便慢慢解开长衫。 周围的百姓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马振海更是连眼睛都不眨。 唯独她,站在僻静的公堂里,余光扫了过来,带着心痛到难以自抑的担忧和心疼。 正值天热,陈青云里面裹了纱布,便只穿了一件长衫。 他脱去以后,上半身露了出来,从脖子一下,基本上就没有好的地方! 那纱布他没有解开,可是看到纱布全都缠住的,周围的百姓们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果真如传言那般,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陈青云解开纱布,周宁见他手势僵硬,很不方便,连忙找人帮他。 一旁的李林子见状,早就颤抖着,伸手帮他。 那纱布一层一层地解开,里面皮肉相连,疤痕交错,竟然无一块好肉。 深深浅浅的伤口许多都已经是绛紫色,成片成片地挨着,凹凸不平,沟渠赫赫。 醒目而刺目,仿佛让人看到,那鞭刑和钉板在眼前滚过一样。 有些年长的妇人早已暗暗垂泪,年长的老者也暗暗蹙眉,年轻人全都禁声不语,心里多少敬佩,这陈青云虽为文弱书生,竟然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如此重伤之下,竟然还能回来? 李心慧见他那疤痕交错的身体,有些皮肉都还翻起来的,里面殷红一片,有些可见白骨! 她哪里受得住这等刺激,心痛不说,还生出股无法压制的愤怒! 她一下子冲上去,狠狠地踹了一脚在马振海的脸上,然后是第二脚,第三脚,第四脚,一直死命往马振海的脸上踹。 她像一个泼妇一样地撒泼,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却让围观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无法遏制的悲伤和痛苦! 所有人都红了眼睛,心里恨不得借给她一些力气,让她打死那个狗官! 马振海被她打得吐血,整张脸都被血糊住,五官严重变形,哪里还能看得出是个人样? 她胡乱发泄一通以后,满是泪痕地去到了陈青云的面前! 她伸手将他的衣服拉起来,然后帮扣好盘扣! 她一把将他抱住,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起的。 “呜呜......” 呜咽悲鸣的声音透着深深的酸楚和痛苦,围观的众人抹了抹眼泪,下意识转过身去! 这个时候,什么男女有别,什么叔嫂忌讳,通通见鬼去吧! 这陈家本就只有叔嫂相依为命,不想这些人如此狼心狗肺,竟然连孤寡都要狠狠欺负! 可叹老天有眼,让陈青云这等赤诚勇敢,不畏强权低头的人给告到京城去了。 李心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么多堆叠的伤,她可以想象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 而且,他还在伤势如此重的情况下,赶回来了! 昨天她抱紧他的时候,他分明全身紧绷,遏制不住地颤抖,额头和脸颊苍白还冒虚汗! 可是她竟然没有察觉?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笨,她搂住他,不敢抱得太用力! 陈青云回抱着她,眼眶也开始泛红! 他能对自己狠心,能对所有人无情! 唯独她,看到她红红的眼眶,积蓄满满的泪水,压抑悲腔的哭声,小心翼翼的拥抱,他再也忍不住地回抱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不痛的!” “比这个更痛的,我都忍过了!” 他轻声道,试图安慰她!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一定不会赞同他去的! 比起一辈子蜗居在一个小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她更不愿意,用他身体的健康去换一个所谓的真正诰命夫人的头衔! 可是他们历经这么久才能在一起,他这么忍心委屈她? 心慧,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在心里说着,眼里一片柔情! 周宁第二次看到女人如此疯狂,第一次是小妹要和离的时候,真真把他吓得半死! 现在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疯狂去打马振海的时候,他莫名暗暗使力,好像动手的人是他! 再看她不顾众人的眸光,亲自给陈青云穿衣服,抱着陈青云大哭的时候,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又酸又涨的,还假意看了看周围,可眼底还是湿润了许多。 周围陪审的几位官员,包括徐润泽也都别开脸去,一个个面色凄然,说不出一句苛责的话! 隐匿在外面的齐瀚眼眸闪着水光,转身时,有些狼狈地被挤出去了。 外面的老百姓直接撸起袖子擦眼角,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李陈氏无罪,李陈氏无罪,李家无罪,李家无罪......” 人家是不是真的心疼自己人,这等情况下,众人耳聪目明,看得清清楚楚。 做嫂嫂的如果不疼自己的小叔子,那小叔子能为她去滚钉板? 所以这世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这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隐匿在人群的中的谢明坤,柳成元,张华,衣袖的擦湿了,感觉这眼泪还没有流完一样! 张华:“呜呜,太感人了!” 谢明坤:“子恒好福气啊,我等只怕再也找不到这样为爱疯狂的女子了!” 柳成元:“你们两个先别说了,等我哭一会!” “呜呜呜呜......我踏马的一个大男人,被感动得恨不得冲上去再给马振海几脚!” 谢明坤和张华嘴角抽搐着,心里却道:“几脚怎么够?” 踹死为止。 远处的茶楼,谢明宇远眺的视线忽然冷凝地聚拢,嘴角勾起一抹暗含深意的笑容道:“原来如此啊!” “陈青云,你的软肋,竟然是她!” “呵呵,叔,嫂!” 谢明宇呢喃道,叶照说,陈青云离开定南府的时候,他的两个几个属下,有三个去监工,有两个就在定南府,找媒婆询问婚庆礼仪。 陈青云,你想光明正大地娶她? 谢明宇的眼眸幽深一片,他终于知道,陈青云到底有多狡猾了! 他从头到尾都不惧马振海,他要的是百姓的力量! 叔嫂成婚,闲言碎语如此之多,他是在为他们两个人的婚事铺平道路! 谢明宇握了握拳头,再也不去看那案子接下来如何审理! 他得想一想,如何让这叔嫂二人,身败名裂! ...... 大堂上,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好审理的了。 谢府大管家指认,就是跟马振海合谋,他们谢府下药,马振海出面接管案件,如此将《老李酸汤》的和《食香阁》的陈娘子一起拉下水,关进大狱! 可惜这一切都没有成功。 谢府的老夫人已经死了,当年谢家恶心的腌臜事又被翻出来,那件事直接导致谢家分家,说起来也不小。 谢家忍了三年才出手,可见这手段狠辣,不鸣则已一鸣杀人。 这下苦主找到谢家,谢大爷虽然没有被问责,不过一家赔了一百两银子,让他十分肉痛。 案子结束了,在马振海懵逼的昏迷中,他被判了死刑,秋后处斩。 谢府大管家受到指使下药,也被判处死刑,秋后处斩。其余被冤枉的《老李酸汤》一干人等,当即释放。 第四百章 最动听的情话 宽敞的马车里,换了衣衫的心慧看着没有掀来帘子的车窗,一个人暗暗垂泪。 陈青云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有点凉,他紧紧握住,感觉那温度传至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李心慧闻言,狠狠地抽回手,那力道很大,他猝不及防,便没有握住! 他心里一凛,眼眸顿时暗了下来。 他靠过去一些,像个奄奄一息的小猫一样蹭着她的身体,那幅度很小,像是只有那么一点力道。 “很痛的......我轻轻动一会都是痛的!” “我知道瞒不住你,我不想以后再来一个马振海,我想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我想好好保护你,我想要你做正一品的夫人。” “心慧,我不想委屈你!” “你是开在我心尖上的花朵,我用心血来滋养都觉得不够,又怎么能够容忍,别人藐视你和欺辱你!” “我想要杀光那些人,自然是身居高位,我一个眼色,别人就能替我宰了。” 陈青云刨白自己的内心,他想入仕,想要改变他们目前的境况。 成亲以后,他步步高升,别人自然会说她是旺夫,命格极好。 当初她没有来陈家时,陈家家徒四壁,可是她来了陈家以后,陈家慢慢地就好了。 她没有嫁给他之前,他一个举人都考不中,嫁给他以后,他却能秋闱一举放光,自此平步青云。 李心慧多想推开肩膀上的这颗脑袋,她多气愤他的每一次诚恳认错! 然而,转过头,该如何行事还是如何行事,屡教不改! 她真的很想打他,狠狠地教训他,可是偏偏,她下不了手,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她在乎的在乎,是不想他因为她而放弃入仕的机会,害怕将来他有一天会后悔,而不说她想过人上人的日子! 她在乎的在乎,是不想他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尤其是,差点把命都丢了的巨大伤害。 他知道心疼她,难不成她就不知道心疼他了? 简直大男子主义,没有想到,他彻底得到以前的记忆以后,会变得如此......恶劣! 那早知道,还不如软萌的青云呢? 哼! 她憋了满肚子的火,都烧到嘴巴里来了,她不想说话,不想开口就伤他! 陈青云知道,她虽然生气,但心里是心疼他的。 他继续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嘴里继续道:“京城那些人打的板子可真疼,我屁股上的肉都沁血了,好几天在马车上我都是趴着睡的。” “那些钉板也厉害,我的手,脚,腿,还有肚子上都是钉子刺破的伤口,虽然伤口小,可是很深,轻轻一动,跟挑断手脚筋一样疼。” “最后的鞭刑,抽打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感觉鼻息之间都是肉泥混着鲜血的气味,我疼啊,太阳又大,京城的风也大,火辣辣地疼,我恨不得昏死过去。” “皇宫很大,有很高很高的阶梯,也有高耸巍峨的宫殿。” “我想带你去看一看,我曾经,一路跪着进去的地方!” “以后,我一定能够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陈青云道,他的语气很软,像是生病的孩子一样,透着浓浓的依恋之味。 她的眼泪流得厉害,哽咽的心酸在血液窜动,她压制不住地轻颤着,将手指放在唇边去咬。 他见了,心疼地叹息着,闭上眼,将红唇凑了过去! “咬吧,别哭,我心疼!” 她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将他的红唇含住! 她使劲地咬住,可那力道坚持不到一会,便立即散了! 她有些徒然地放开他的红唇,伤心难过地望着他道:“你会心疼,难道我就不会心疼么?” “陈青云,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回不来,我也许就是别人的妻子?” “我会给别人生孩子,我会过幸福满足的日子,没有你,我照样会过得好好的!” 她赌气道,眼眸恨恨地望着他! 他的眼眸越来越深,直到成为一片晦暗的暗色! 他的手禁锢在她的肩膀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直视过来,好似要将她吸进去一样! “你就是我的命,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死!” “你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谁敢来,我杀谁!” 他道,然后俯身,噙住她的唇瓣。 她被动地承受着,不敢剧烈地挣扎,而他越发霸道,好似连噙住都不够,还要拼命吸允,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融入到骨血当中去。 “嗯......嗯......伤!” 她微微推拒着,不想他太过疯狂! 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这一世就像是偷来的,藏在心里,握在手心,刻在骨髓,都害怕会溜走! 怎么受得了。她说的,跟别人在一起,还生孩子的这种话? 良久,他终于舍得放开她了。 将额头抵靠在她的额头上,他一双黑定定的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迷茫般的水眸,然后认真道:“八月初八,我们的婚礼!”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做危险的事情了,因为我的生命,和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我要好好爱你!” 她没有听过什么动情的情话,以前听别人说,感觉很肉麻,毕竟不能感同身受! 可是她现在听到了,感觉心慌气短,悸动频频。 眼眸在闪烁,不能聚焦,心跳很急,不能专注,脑袋很慌,急速运转,一团浆糊。 好似有一股温热的力量在她的血脉之中流走,很快窜至全身,她感觉整身体都热起来,眼眸里闪烁幸福的红光,一张面孔更是艳若桃李。 女人也许,真的喜欢听甜言蜜语吧! 她曾经听一个同学说过她的初次,那个男人骗她说,家中父母已经知晓她的存在,并且二老要来看望准儿媳妇!后来,她那个同学就失身了,因为,以为男人真的将她看做了媳妇! 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男人玩的把戏而已! 她还有一个同学,刚大学毕业就跟男朋友回乡了,男友家家境一般,那时她已经身怀有孕,没有婚礼,没有婚房,甚至于连结婚证都没有...... 七个月后,她挺着一个大肚子,一个人坐着火车,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是隔了许久才说这一段往事的,因为当那个男人无法养着她的时候,竟然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 自此以后,她便对男人的花言巧语,恶心透顶,甚至于,再也不会找年薪低于二十万男人! 这世间,正因为有深情的人,所以才让那些情场浪子得以利用,从而骗取别人的感情和身体。 她何其有幸,遇到最深,最深的这段情,和这个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洞房花烛夜,相公是要带伤上阵的!” 她嗔怒道,捏了捏他的下巴,对他又爱又恨,却责怪不起来!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头,圈着她的身体,无力地靠在她的颈窝道:“所以,为了我们的性福,未来的半个月,费心了!” “嗤!” 她斜倪了他一眼,不高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贫嘴?” “半个月,就算全部结痂。可伤了筋骨的地方,是不能用力的!” “我知道啊!” 他笑了起来,戏谑的眸光看向她微红的耳垂,含住以后,在她的耳边吐气如兰道:“可是你可以用力啊!” 她的眼眸倏尔一红,面容也跟着热了起来。 片刻后,车厢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而一路跟随的人,也都下意识勾起了嘴角,心道,总算是雨过天晴! 最后的乌云...散了!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接下来,便是养好身体,筹办婚事了! 第四百零一章 温柔上药 span style=''disy:none''>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第四百零二章 凤天之痛 七月中旬的西北,正值风沙最大,暑气最盛的时候。 黄沙好似浪潮,一起一伏,像黄龙一样将班师回朝的二十万大军笼罩其中。 萧庭江接到京中谴来的密信以后,十分疑惑地对着身边的凤天道:“皇上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照我看,只怕多半是已经将陈青云收为己用。” “而且他上面还说了,陈青云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八。” “这小子七月才上京告御状,浑身是伤不说,怎么连婚期都订好了?” 萧凤天闻言,眼眸深邃幽暗,面容冷肃如霜。 他当即拿过密信,越是往下看,脸色越是难看。 一双撑大的眼眸闪过一丝震惊和不敢置信,他捏着信纸的手一抖,差点就稳不住身形。 萧庭江见儿子面色骤变,当即聚拢眉峰,犀利的眼眸直视着他慌乱的面容。 “天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凤天将信纸还回去,眼底一片孤寂之色。 他摇了摇头,无力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横竖......都与我无关!” 他说完,策马前行,很快就消失在萧庭江的面前。 萧庭江看着他比风更快的身影,紧皱着眉头,眼里闪过深思。 他去了萧夫人的马车里面,递过密信,看着萧夫人已经隆起的肚子,嘴角下意识勾起,眼里而已遍布柔情! “要是个闺女就好了!” 萧庭江伸手摸了摸,心里默念十遍,一定要是女儿。 萧夫人娇嗔地瞥了他一眼,出声道:“京城来的?” 萧庭江点了点头,随即将儿子的异样说了出来。 “天儿看了,面色唰地变了,我问他他也不说!” 萧夫人闻言,当即低头,专注地看着密信。 半响后,她一双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合起密信,递过去给萧庭江。 “你可知道青云八月初八大婚,为何皇上想要借着迎你的名头一观?” “不知道?”萧庭江摇了摇头,他正是奇怪这个! 萧夫人轻叹一声,眼眸幽深而落寞道:“因为陈青云娶的,是他的嫂嫂,心慧那个孩子!” “什么?” “那岂不是叔嫂?” 萧庭江满目愕然,这个他可真是一点都想不到啊! “他上面还说,陈青云上京告御状......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关联不成?” 萧庭江自认不是傻瓜,可真还是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萧夫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以青云勇闯沙匪老巢的胆识和勇气,你认为他会怕一个马振海?” “这件事摆明很蹊跷,而且婚期又定得这么急,只能说,这是青云自己设的局。” “以自己为局,不顾生死安危,也难怪心慧选他不选天儿了?” 萧夫人惆怅道,眼眸顿时一暗! “什么?” “你的意思是......天儿喜欢心慧?” 萧庭江撑大眼眸,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一个鸭蛋了! 萧夫人见他万事不知的样子,心里顿时堆积了无数怨气。 “你怎么当爹的,儿子想什么你都不知道?” “他当初一回京城就到处收罗送女孩子的礼物,最后好不容易在你的仓库里找到那一把绿宝石的匕首,看上去跟他那个是一对。” “我看他当时满意至极的样子,就心有怀疑!” “直到后来,在瑶县沙漠一带见到心慧带着那一把匕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儿子早已心有所属!” “可惜,他三年前还太懵懂了,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哪个女人有多少三年可以等?更何况,这三年,青云还一直陪在心慧的身边?” “这一次回去,我打算收心慧做义女,以后在京城,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维护她和青云,让天儿彻底断了这份念想!” 萧夫人自有打算,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天儿从小就明白自己背负的责任,所以轻易难以动情。 想要彻底斩断,不是撇清不再往来,而是换一种,可以继续相处,可以继续关怀,却只能以兄长名义守护的方法。 她是过来人,不想去逼自己的孩子,如今边关战事结束了,至少三年是打不起来的,希望可以趁着这三年,给天儿成个家! 萧庭江看着妻子打算得很周到,不过他想起自己想收青云为义子的时候,青云当场就拒绝了!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自己的夫人,不要畅想得太美好! 两人正在思附中,这个时候,只听萧家的亲兵在车外回禀道:“大将军,夫人,少将军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亲信,先行一步了!” 萧庭江闻言,面色骤然一黑! 这个死小子,现在赶着去丢人现眼吗? “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萧庭江傲气道,害怕孩子一时失控,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萧夫人闻言,当即按住他的手,对着车外的亲兵道:“罢了,不用管,让他去吧!” 萧庭江还想说点什么,结果萧夫人一瞪,立即就老实了! 不过略显几分不甘心道:“这个时候他还去干什么?” “早不出手,晚不出手,现在去了也是干瞪眼!” 萧夫人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呵呵,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你别忘记了,当初可是老娘追到西北边关才把你擒住的!” “天儿统领西北二十万兵马,哪里会是莽夫之辈?” “你现在不让他去,他这一辈子都惦记,长痛不如短痛,我的儿子,从来不是懦夫!” 萧庭江自然知道夫人说的有理,他只不过是心有不甘,自己的儿子如此优秀,追个姑娘竟然败给了陈青云? 这说明什么?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不如陈青云的! 不过也只有陈青云那个尚未弱冠的少年,能够跟儿子相提并论了! 不然,京城里的那些软蛋,除了景王,他一个都看不上眼! “那串佛珠你给了心慧,你说皇上要是看见了,会不会有什么触动吧?” 萧庭江问道,说真的,这才是他心里最担心的地方! 萧夫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之前她也没有想过,皇上能够跟心慧见面啊? 一双犀利的凤眸闪过些许无奈,萧夫人当即轻叹道:“这也许就是缘分也说不一定!” “而且心慧和青云那两个孩子招人疼,你看看皇上这态度就知道了!” “也许是好事也说不一定,若不是当初心慧敢为了青云勇闯沙漠,还为了天儿吸毒重病缠身,我也不可能将佛珠给她!” “而且如今她和青云的关系正在朝着美满的方向转变,冥冥之中,像是都注定好的!” 萧庭江不喜欢这些什么冥冥之中,什么天注定的等等! 不过他不敢反驳妻子,而且送出去的礼物,脸皮再厚也不能要回来! 横竖到时候他要先跟皇上会面,再去参加青云的婚礼,有他在一旁盯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夫妻二人的话题再一转,便回到了送礼的事情来! 这一次战事结束,三方签订了十年契约,所以萧家在西北的许多家底都已经搬至京城。 再加上他们从沙漠中收缴而来的,到是有不少宝物! 这些宝物最大的功劳是青云和心慧,二人商议着,趁着这个机会,到是可以好好挑一些价值连城的精品。 通向瑶县的沙漠腹地中,萧凤天带着十几个亲卫策马奔驰,风沙中,急速前行。 他裹着遮挡风沙的面罩,只留出一双深黑的眼眸! 这双眼眸在风沙中,像极了狼王之眼,犀利,深邃,幽暗! 仿佛将眼中的一切尽纳其中,又仿佛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狂傲之中带着孤寂,不羁当中带着决然! 他虽然策马奔驰,却仿佛原地踏步! 好似有着前进的方向,却又仿佛迷失在沙漠当中! 这一刻的萧凤天,从未有过如此满腹愁肠,不知从何说起的酸楚和疼痛!风沙迷了他的眼,让他的眼睛变得暗红,透着迷雾般的水光,可是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像是永远停不下来孤狼,只知道朝着远方不停地奔去....... 第四百零三章 早有准备 入秋后的夜晚有些微凉的气息,高高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在风中摇曳着那泛黄的枯叶,覆盖了一处处交叠的暗影。 偌大的谢家大房人去楼空,遍地枯叶,房门紧锁。 谢老夫人下葬以后,谢大爷便带着人去庄子上避避风头去了。 谢明宇潜藏在谢家,品尝这家族萧条后的落寞和孤寂。 其他挨着的几房,灯火明亮,人影绰绰。 偶尔还传来嬉笑怒骂的声音,说不出的鲜活。 叶照来的时候,谢明宇仿佛陷入到静谧的夜色当中,敛去了周身那张狂不羁的气息,唯独剩下的,只有孤独,深深的孤独,无依无靠,无以为傲。 叶照低下头,敛去眼眸中的复杂。 谢家大房之所以有这一天,主要是谢家老太爷死得太早了,谢老夫人仗着辈分大,偏心又自私。 长年累月,其他四房早于寒心。 现在想要联合其他几房,根本不可能了。 叶照在心里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主子如今,到底还想做什么? “之前从西北逃难来的难民,都聚集在城外的破庙中,白日进城行乞,夜晚露宿城外。” “我使了些银钱,天亮以后,他们进城就会散播流言。” “那些人对定南府的局势并不了解,加以利用,别人想查也查不出来!” 谢明宇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叶照,当即道:“明日一早流言一起,陈青云想娶干干净净,名声又好的嫂嫂,只怕是要做梦了!” “我现在还不能与他正面对上!” “可这世间的好事,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 谢明宇邪肆地勾起了嘴角,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暗沉的厉色。 他到是要看一看,这一次,陈青云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夜色微凉,冷风瑟瑟。 可那矗立在风中的身影,却仿佛比那夜风还冷,浑身山下,透着一股阴邪的冷意! ...... 《老李酸汤》的案子过去以后,定南府依旧十分热闹非凡。 官府贴出告示,二十万大军预计在八月初二,三左右抵到定南府,驻扎在城外银盘山上。 皇上预计八月初二,三左右抵达定南府,慰问大军,亲迎镇国大将军。 这舟车劳顿的,少说也要在定南府歇息几日才会启程。 定南府有些门路的人家,全都上门与徐润泽商议,这圣驾来了,住在什么地方合适? 还有那等歌舞,酒水,宴席等等安排。 徐润泽忙得脚不沾地,还是齐瀚出面做主道:“住在北苑,清静怡然。” 而后商议,吃食一律交由《食香阁》安排,十三家《食香阁》,还剩下一家,外出监工的长康,陈赖皮,余江,都已经回来了,这样的安排最为妥当。 周宁已经入住在明珠郡主的宅院,兄妹俩难得相聚,自然得好好聊聊。 李家在筹办婚事,陈府也在筹办婚事,采买婚庆用品等等,自然也有人猜测着,这陈家,李家,是不是要办点喜事冲冲晦气。 可还没有人打听出来,这喜事究竟是落在谁的身上时,一些恶心的流言蜚语便悄无声息地散播开来! “哎......你听说了吧,那个陈青云的嫂嫂,据说在监狱里面被那个马狗官给奸污了!”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是怀孕了,这不,李家,陈家采买婚庆用品,只怕是想要赶紧改嫁出去了!” “什么改嫁?听说是小叔要娶嫂嫂,这陈青云可真是个男人,这种时候了,还不忘给嫂嫂遮挡一二!” “原本还想着这陈青云见过皇上的,这不皇上要来咱们定南府了,前程怎么样也不差,他又是齐院长的入室弟子。谁知道这个当口,竟然为了自己的嫂嫂,前程都不想要了?” “哎,谁说不是呢,他这嫂嫂对他是真的好啊,家里穷的时候,什么都紧着他来,也难怪他现在想要以身维护,这一下,可真叫人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来!” ....... 陈赖皮大清早地采买食材,谁知道走到哪儿都是乱七八糟的流言。 他当即冷了脸,回去以后,连忙跟长康商议。 长康本想着,回来以后,把唯一仅剩的《食香阁》开起来,热闹热闹。 可是他现在没有心情了,竟然有人暗地里胡说八道? “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具体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去找公子,这么大的事情,总有要个章程,不然越描越黑!” 长康皱着眉头,面容冷肃。 陈赖皮点了点头,他游街蹿巷最在行了! 当即便再次出门去。 长康去的时候,萧泽和萧沐已经回禀过了! 陈青云没有想到,这个谢明宇到是学聪明了! 没有直接散播流言,他跟心慧有私情! 不过现在这般,到是显得更加恶劣! 陈青云将怀中一直珍藏的放妻书拿出来,递给萧泽道:“去知府衙门请徐大人帮个忙,出个告示。” “由他,齐院子,族老,里正为证,我嫂嫂之前早已不是陈家的人,本意归家再嫁,谁知道突遭厄难,念我不离不弃,拼力救助,故而出狱以后,不想舍弃与我。” “而我亦不想她无名无分地回来,这才倾心迎娶,日后二人结为夫妻,同甘共苦,至死不渝!” 萧泽,萧沐,长康闻言,三人的眼眸顿时一亮。 竟然想不到,公子竟然早有准备! 此时,正是时机! 这一份放妻书在出事之前就已经写好了的,而且陈家村的族老,里正,包括徐大人都是在上面签字为证的。 一个已经不是陈家的女人,却得到往日小叔的全力救助,自然感恩,不想再离开陈家。 可此时再回来,无名无份,如何相处? 故而小叔感念嫂嫂照顾之恩,倾心迎娶,也算是佳话一桩了。 哈哈哈哈哈哈....... 萧泽和萧沐在心里狂笑,这背后之人,如何想得到。 也许公子,正在等这个流言蜚语的契机呢? “公子,我这就去办!” 萧泽一脸兴奋道,感觉浑身都是力气。 萧沐也想去,陈青云挥了挥手,当即让他们赶紧走! 长康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如此种种的算计! “可是我师傅的名声......” 长康担忧道,总不能就这样被污蔑了! 陈青云闻言,眼眸变得幽深起来! 他斜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容,淡淡道:“放心吧,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的!” “皇上到时候会来定南府,徐知府已经举荐你为大师傅掌勺,你这几日多多研究精致菜肴,皇上不喜食辣,咸,甜,口味清淡即可。” “还有你之前教会的那些徒弟,抽几个好的自己带在身边,我们大约九月底进京,以后归期不定,你且斟酌安排!” 长康闻言,心里一震! 他撑大的眼眸里,全是不敢置信的眸光。 我滴个乖乖,给皇上当大厨啊? 长康咽了咽口水,当即重重地点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好好做些精致的吃食,绝对不会给我师傅丢脸!” 陈青云点了点头,他到是想在皇宫给自己安排人! 不过长康行不行,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长康晕乎乎地回去,当即开始钻研菜谱,丝毫不敢懈怠。 陈青云知道谢明宇想看戏,可这戏不是他想看就能看的。 这一下,他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筹办婚礼了。 陈青云想着,原本遍布乌云的内心,一下子就晴朗起来。 甚至于,连眼眸都开始熠熠生辉! 心慧给他送药膳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有点小贱小贱的笑容。 她正想问问他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谁知道他一见到她来,当即就道:“婚服好了吗?” “先给我试一试!” 心慧:“.......” 他那满身是伤的样子,竟然还想试婚服?这笑得贱兮兮的模样,难不成是心急了......想要早点成亲? 第四百零四章 凤天归来 心慧将药膳放下,然后用汤碗盛出来。 今日她给他做的是“归元菊枸羊蹄汤”,这个汤放了枸杞子,桂圆肉,当归,陈皮,生姜等等,再加入焯水后的羊蹄,炖好以后,去掉陈皮生姜,再加入白菊花慢慢煲出的。 有补血安神,养肝健脾,强筋益气之功效,对于如今体质虚弱,皮肉多出受创的青云来说,最好不过。 那羊蹄炖得熟烂,最是入味,心慧帮他挑了些许出来,吹冷喂他。 “婚服等你身体好一些再试吧,你的尺寸,我心里有数!” 心慧道,她的还没有做好呢! 要一起,配成一对才好看。 青云也就是心血来潮,当即笑着颔首道:“那就再等等!” “不过成亲前三天我是不能见你的,那可真难熬!” 陈青云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心里总感觉怎么都看不透。 她娇嗔时,眼波流转,潋滟勾魂。 他看着看着,便会入了迷。 还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蕙兰,又像是百合,他每每靠近,都恨不得吸取所有,沉醉其中。 “今日才七月二十八,还有好几天呢?” “再则,到时候我大哥成亲,我得去帮忙!” “还有齐院长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他对你都是有恩的!” “立场不同,就算他做错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放任我们了,你抽个时间去见一见他,别在怄气了!” 心慧捏了捏青云的脸蛋,不想他因为她,而跟齐院长彻底断了往来! 有些事情,没有美满未来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怨念。 可是当心里不在有怨念的时候,她就觉得无所谓了。 何必要去跟一个长辈计较,有些路看着艰难,可也走过来了。 青云深邃的眸光落在她柔和的面容上,她眼眸中有释然,有笑意。 他缓缓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知道,就算是跟老师维持表面的师徒情分,可到底,心里终究是不一样了。 “我去京城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师母应该会跟随皇上一起回来。” “我若是猜得不错,老师应该会被收拾一顿的!” 陈青云淡淡道! 心慧瞅了他一眼,总感觉他这微凉的语气里面,透着幸灾乐祸的爽感! 不过齐夫人跟她关系这么好,能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她自然是高兴的! “我们的婚事一切从简吧,我不喜欢铺张浪费,也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装成亲朋好友指指点点。” 陈青云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恐怕不行!” “呃?为什么?” 心慧问道,他们认识的人根本不多啊! 青云见她迷糊的样子,当即好笑道:“哪里都不会缺少趋炎附势的人,更何况,是结交朝中大臣和皇亲的机会?” “到时候镇国将军一家会来吧,世子和明珠郡主会来吧,说不定皇上也会想要凑热闹呢?” “书院那边就不说了,光是周围的知县,府衙,都会过来迎接皇上,到时候更别提定南府有头有脸的人家?” “大喜的日子,总不好把人拒之门外,我现在担心,门槛会被踏破了!” 心慧:......突然......就这么不想成亲了! 她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青云,总感觉都是他招来的。 到时候如此大阵仗,她还成什么亲啊? “要不改改婚期,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办?” 心慧打着商量道,结果某人眸光冰凉地盯着她看。 “可以提前!” “我不介意今晚就办!” “但是,绝不可能推后!” 陈青云认真道,他才不要推后,他等都等不及了,还推后干什么? 心慧闻言,知晓他已经不想再继续拖了,当即便长长地吁了口气,懒懒道:“行吧,成亲是大事,听你的!” 陈青云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下午的时候,天边的红霞来得很早,伴随着尚未落下山去的太阳,西边的残红亮得刺眼。 似有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奔驰着,带着烈性十足的西风归来。 “吁......” 一声特有的嗓音让狂躁来的马儿停了下来,萧凤天扯去面罩,朝着陈府的大门迈进。 余江开门的时候,整个人微微震了一下。 矗立在他面前的是,身穿军装铠甲,手执利剑归来,风尘仆仆的萧凤天和他的十几个亲兵。 余江愣了一下,可萧凤天余江绕过他,推门而入。 他犀利的眉峰微微皱起,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眸撑大,红唇轻抿着,四处搜寻他想要见到的身影。 萧泽和萧沐出去办事还没有回来,青黛和青鸾听到声音便出来看看。 见到他的时候,都有一刻的愕然。 “少将军,公子在厢房休息!” 青黛出声道,萧凤天充耳不闻! “心慧呢?” 他问,深邃的眸光里,透着一丝执着追寻,仿佛只想立即见到她。 青黛的眼眸一暗,下意识低头! “夫人在厨房给公子炖汤!” 青黛低声道,大概,也许,她想,见一见也好! 少将军不是冲动的人,也许,只是害怕夫人受委屈呢? 青黛看向青鸾,青鸾也皱着眉头! 她们跟萧家的亲兵都很熟悉,当即便招呼他们洗漱换衣,让长康和陈赖皮一起给他们做些吃的送来。 青鸾找了个机会,去了漪澜小筑那边通知了周宜和周宁。 那兄妹二人,当即跟着过来。 与此同时,在床上半刻都忍不了的陈青云,冷着一双眼眸,阴沉着不爽的面容,慢吞吞地爬起来,准备徒手驱赶情敌! 厨房很宽敞,支开的窗户透着亮眼的光。 氤氲的热气在汤罐里面咕咕地冒着。 她站在案桌前,正专注地在鲤鱼的身上切花刀,鱼身乌黑泛白,她的手指细长红润,不知怎么地,就让踏步而来,站在窗外的萧凤天顿住了。 比起四月在西北时,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乌黑的发丝散发着柔柔的光芒,面容白皙细腻,透着一层娇嫩的粉色。 眼眸清透明亮,专注的时候,像是一汪深潭中,有摇曳而过的黑金鱼,让人忍不住为之心动。 她的红唇微微上翘,透着一丝满足的愉悦,那润泽艳丽的唇瓣,好似花期正好的海棠,让人感受到静静绽放的唯美。 淡雅的绿色短衫,米黄色的交领里衣,玉兰色的百褶裙,她微微躬着背,视线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鱼身,长长的睫毛卷翘着,像是展翅欲飞的蝴蝶。 萧凤天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也曾幻想过,铁马金戈血战之后,回到家中,也有一位温柔的娘子,为他洗手作羹汤,夜晚与他相拥而卧。 当幻想中的人影忽然与现实中的面孔重叠时,他才惊觉,原来自己的视线早已不明,覆上一层深深的雾气。 他揉了揉跳痛的眼珠,再次看向她时,只见她已经背过身去,手里拿着一个小碗一点一点地兑着调料,再次转身时,便将碗中的调料倒在鱼的身上,然后翻动鱼身,静放腌制。 胸口有些闷痛,喉咙干涩无比,他想开口唤她,可脑海里却一片空白! 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萧凤天想着,可这样自己跟自己僵持着,一直看着她,却没有开口! 后面跟来的陈青云慢慢地走到萧凤天的身后,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凤天回头看去,两个人男人对视着,一双暗色的瞳孔里,复杂万分,一双深幽的瞳孔中,晦暗不明。 陈青云正想开口,谁知道萧凤天立即点了他的穴道。 萧凤天摇了摇头,示意陈青云不要说话。 再看到陈青云的那一刻,他忽然清醒过来,保留了最后的理智。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他跟青云和她都是朋友,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关怀,可以光明正大地蹭饭,可以光明正大地转悠在她的身边。 何必还要强调呢? 何必还要执着没有结果的结果? 何必要三人日后见面,都尴尬万分? “出去说吧!” 萧凤天用唇语说道,随即解开陈青云的穴道,自己率先往外走。 陈青云看着厨房里,正背过他们揭开汤盖的心慧,收回眸光,掩下心里的异样! 不知道也好,有些事情本来就不可能! 又何必,让她也跟着烦恼?陈青云慢慢往回走,心里想着,萧凤天这个人,一如既往地顺眼! 第四百零五章 谁有自虐倾向 萧凤天刚刚出来,只见周宁,周宜兄妹俩结伴而来。 两人看到他出来的时候,眼眸里都闪过一丝愕然。 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他的眉头皱起,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太过冒失了些! “咳咳.......凤天回来了啊!” “晚上一起喝酒啊!” 周宁打着招呼,莫名尴尬。 周宜看着萧凤天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莫名觉得好笑! 怎么也是年轻有为的正二品平西将军,却偏偏,输给了尚未及冠的青云! “咳咳,青云要养伤,我们在这里打扰不好。” “去漪澜小筑吧!” 周宜提议道,事实也是避免,萧凤天在这里碍眼! 陈青云从后面过后,伸手搭在萧凤天的肩膀上,轻笑道:“既然都来,怎么也好好好吃顿饭!” “心慧亲自下厨......怎么?你们不想吃?” 周宁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陈青云的手,然后再看着萧凤天习以为常的表情! 眼眸忽闪,悻悻地道:“那自然是不能错过的了!” 周宜的嘴角抽搐着,无语地看着这哥俩好的两人,当即摇了摇头道:“我先回去了,开饭再叫我!” 周宁见妹妹走了,看着明显有话要说的两人,也告辞道:“那我也先去小憩一会,等会再过来!” 碍眼的人都走了,陈青云把手从萧凤天的肩膀上挪下来,出声道:“来我的房间坐吧!” 萧凤天听着陈青云的话,心里虽然惆怅,但是心安! 他跟着陈青云进了厢房,随手将自己带的佩剑一扔,端详着陈青云的身体道:“伤势如何了?” 顿了顿,他玩味地瞅了一眼陈青云,调侃道:“你小子能洞房吗?” 陈青云闻言,脸色顿时一片漆黑! 他斜倪了一眼萧凤天,感觉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不牢尊驾操心!” “呵呵!”萧凤天轻笑,眼眸里的那些迷雾般散去,流露出些许愉悦的笑意。 “准备入仕了?” 萧凤天问道,闲散地坐下来,闭上眼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奔波劳累,歇下来时,他才觉得自己原来也如穷弓末弩。 “总不能委屈她跟我一个小小秀才!” 陈青云也坐下来,顺便给萧凤天倒了一杯甘草合欢茶。 “尝一尝吧,她亲手泡的!” 萧凤天闻言,睁开眼睛,接过陈青云递过来的杯子。 茶水泛着淡淡的黄色,好似还有花香,萧凤天轻轻嗅了一口,疑惑道:“药茶?” 陈青云往后靠到椅子上,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之意,只见他红唇轻启,悠哉道:“是啊,专治“心神不宁”。” 萧凤天知道陈青云在挖苦他,当即冷哼道:“你很得瑟?” “有一点!” 陈青云坦白道,他还记得当初,某人口口声声要让他离心慧远一点。 结果,三年后,他自己想靠近,晚了! 哈哈哈.......这充分说明了,萧凤天这厮,对感情太过迟钝! 亦或者,他考量诸多! 反正手下败将,不足言勇,他没有放在眼中! 萧凤天能够感觉陈青云在鄙视他,这种感觉,真是憋屈! 他冷冷地看了陈青云一眼,随即喝下花茶。 很清香,回味甘甜,微苦,温热的感觉顺着喉咙滚下,让他略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感。 “照顾好她,好好过!” 萧凤天搜刮脑海里的词汇,什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渍渍,真酸! 最后也只有常挂在嘴边,祝福下属成亲的那句! 陈青云挑了挑眉,认真道:“那是当然,你也趁早死心,别有自虐倾向!” “她说了,所谓情深,要说感人的,得是两情相悦!” “像你这种单相思的,就是有自虐倾向, 明知道不可能,还非要上赶着找虐!” 萧凤天:...... 手好痒,好想打人!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然后喝下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只听陈青云道:“你不说也好,说了还要被拒绝,到时候更惨!” “噗......” “咳咳.......” “你......” 萧凤天冷不防被呛住,当即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他指着陈青云,再一次领教了他的利嘴! 恰逢这时,心慧推门进来! 咯吱一声,她一进门,便看到青云悠哉地坐着,可是他的对面,竟然是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飞洒的萧凤天! “外院那么热闹,我还想着是谁来了呢?” “没有想到,竟然是萧大哥?” 心慧意外道,她还以为是余江在跟那些工头在结算最后的银钱呢! 萧凤天没有想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竟然被心慧看了去! 当即死死地瞪着陈青云,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陈青云早就撇下他,坐到一旁的圆木桌上去了。 “这又是什么好吃的?” “是冬虫夏草老鸭汤!” 心慧出声道,她放下汤碗,准备再去拿一副碗筷! 待她的身影出了房门,陈青云继续对着萧凤天补刀道:“别瞪了,我会分你一碗的!” 萧凤天气闷,知道陈青云故意说来气他的,当即冷哼一声,上前从那汤盅里盛了一碗给陈青云,自己直接端着整个大汤盅,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陈青云:...... 心慧拿了碗筷过来的时候,还未进门,只见那圆木桌上挨着的两个人呢,一个在喝汤,一个在吃肉。 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碗筷,决定返回厨房,好好给他们做一顿晚饭。 ...... 八月初一的时候,圣驾到了云州城,预计八月初三未时入定南府城。 众人欢庆当今圣上即将驾到定南府的时候,陈青云叔嫂的那点流言,渐渐被淹没了去。 有官府贴出的告示,还有放妻书为证,这流言到是没有越演越烈,不过有那等嘴贱心黑的,自然对于那贞洁之事,颇为关注。 谢明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根闷棍,到像是打在棉花上! 原来,那寡妇竟然早就得了放妻书了? 日子偏偏还这么巧,就在《老李酸汤》出事的前一天? 这可不是猝不及防吗? “嘭!”的一声,谢明宇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案桌上,眼眸遍布阴霾! 叶照低垂着头,当即出声道:“皇上亲临定南府,百姓们的视线都已经不在关注陈氏叔嫂了!” “这小寡妇不过是陈青云的挂名嫂嫂,望门寡,又捞了个好名声,现在想要泼点脏水,也唯有贞洁被毁?”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几个人跟着谴责,陈青云之前的那些举动,已经赢在人心了!” “主子,我们回京吧,收拾陈青云不急一时,可是皇上来了,光是有暴露蛛丝马迹,都会察觉到我们的!” 叶照劝道,他不想谢明宇栽在这里。 回京还可以慢慢周旋,可是在定南府,现在遍布都是陈青云的势力。 陈青云振臂一呼,万人响应,连知府徐润泽都有意靠拢,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实在是不应该以卵击石! 谢明宇自然知道,他现在不是陈青云的对手! 陈青云敢让暗市的人在谢家大开杀戒,就不会怕他一个六品翰林院编修。 他现在就算出去高呼一声,陈青云告御状是为了娶自己的亲嫂嫂,可是谁会相信他的话? 告御状是那么好告的吗? 生死不论,可陈青云竟然熬过来了,还好好地站在众人的面前! 若不是当时他在京城,知晓陈青云是血染钉板进去的,也许他会以为,陈青云不过是做戏而已! “行,这一局,我认了!” “陈青云,你有种,我在京城等着你!” “明天,启程回京!” 谢明宇冷声道,这是他输得最惨的一次! 家破人亡,身边再无助力。 本以为依附的,是坚固的大树,谁知道等进入官场,才知道自己是钢索上倒挂的杂技而已,若是不小心,就会摔下来,轻则伤残,重则死去。 不过张金辰这一手,到是提醒了他! 官场从来就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只有能为他所用,被他所用,以及愿意用他的人而已。 谢明宇走了,可惜刚出城门,便被暗市的人盯上了,那些人也不要他的性命,就是逮到一次打一次。 谢明宇知晓是陈青云的报复,心里愤然,有一次躲在茅坑里被一脚踢进大粪里去。 他气得浑身发抖,看着自己满身的蛆,当即想到“人鼠之叹”。 他握紧拳头,心里发誓,一定要将今日所受的侮辱,他日百倍,千倍地还回去!谢明宇鼠窜归京时,三根肋骨已断,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第四百零六章 我是你的人,要什么脸 八月初三,圣驾提前一个时辰入了定南府。 徐润泽携带治下的县令和齐瀚等人,在城门处亲迎。 另外有支起了棚子,静坐等待的周宁兄妹和陈青云。 难得碍眼的人都走了,萧凤天修养几天,心里虽然还是惦念,可至少他看到她时,能够忍下那些想要冲破喉咙的话语。 可是今日,那些阻碍他的人影,都走了! 他心里纠结了又纠结,还是想要跟她说说话! 心慧在跟长康对李家婚宴的菜单,忙完以后,这才发现萧凤天一直在院子里等她。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疑惑道:“萧大哥怎么不去亲迎皇上?” 萧凤天闻言,含笑道:“我等会会出城,明日跟我父亲一起进城!” 心慧闻言,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皇上是来亲迎镇国将军的,变向慰问二十万大军。 萧大哥是平西将军,自然是要跟镇国将军一起进城。 “我记得伯父说过,他喜欢吃酱牛肉,今晚我就做,明天你们回来就能吃了!” 萧凤天没有想到,她连父亲喜欢吃什么都记得! 心里闪过一丝暖意,他轻声道:“难得你放在了心上!” “那是自然,我与青云身边的亲人本就少之又少,萧大哥一心维护我们,萧伯父也暗中相帮,在我和青云的眼中,早已将你们视若亲人。” 视若亲人? 萧凤天按住腰间匕首的手放了下来,抬眼看着心慧。 她的眼眸怡然清透,盈盈地看着他,带着坦然的笑意。 萧凤天感觉呼吸一滞,心里有些酸酸的疼痛。 “我也是!” 他道,却分明透着几丝苦涩! 心慧似有所感,抬眸看着他的双眼,见他眼眸黑沉幽暗,似有宣泄而出的情感,正涓涓地流向她的瞳孔之中。 “萧大哥你......你难道还没有放下吗?” 心慧试探道,她也有几分心慌! 萧凤天见她眼里有了回避之意,心里更是揪成一团。 他当即摇了摇头,苦笑道:“放下了,只不过想到你跟青云马上要成婚了,便也会忍不住想,若是也有那一两分的可能,如今得到这份幸福的人会不会是我?” 他说完,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好似,奢想着一个可以让他释然的答案。 心慧的眸光有些神游,她在想,如果青云娶的人不是她,那她应该是非常非常痛苦的。 甚至于,连这一片地方都不愿踏足! 人之常情! “我们的性格太相似了,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也是相敬如宾,和和气气的!” “可是我和青云,应当是不一样的吧!” “我总是想要去逗他,看他嗔怒,看他隐忍,看他愉悦,然后期待着,他又会如何逗我开心,逗快乐,好似连言语之中,都透着浓浓的甜蜜。” “我喜欢宠着他,他也喜欢宠着我,我们就算明白彼此的心意,也会想着让对方时时刻刻都知晓,他其实很不听话,也经常让我担心,不过他对着我说两句软话,我便不忍心责怪了。”“我又不是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任凭别人三言两句就哄了去,可是只要是他说的,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棵树,而我像是一根藤,我总是想围着他转,借助他的 身体拥抱他!” 萧凤天:“......” 青云说对一件事,他就算来找虐的! 努力咽下喉咙里的苦涩,萧凤天的眼眸逐渐清明。 “我明白了,以后祝福你和青云,携手白头!” 萧凤天认真道,他掏出身上随身所带的两把匕首。 两把都递给心慧! “送给你们,日后成双成对,他总不会想着还给我了!” 两把匕首对他来说,就像是心里的执念! 尤其是绿色的这一把,送不出去,可留下来,却经常会睹物思人! 心慧接了过去,黑宝石的,低调奢华,杀气腾腾。 绿宝石的素雅沉静,大气端庄。 心慧抬首,看着萧凤天释然的笑容,收下了两把匕首。 “我代青云谢过萧大哥!” 萧凤天闻言,摆了摆手,忽然觉得全身都轻松许多! 罢了,放不放下,都是自己的事情! 他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 青云直到晚上才得空回来,跟着应酬一天,他早就烦闷了。 因为有伤在身,他便跟明珠郡主一起回来了,周宁都还在作陪呢! 渍渍,真累! 看着心慧递上来的两把匕首,陈青云拿了黑宝石那一把,心里十分舒坦道:“就知道他迟早要给我的!” 上一世,他跟萧凤天也是挚友。 这一把匕首,他送给他防身用的。 可想不到,这一世,却是因为心慧。 可叹,命运已改,再不复孤苦轮回。 “这两把匕首价值连城,等到萧大哥成亲,我们也要好好想一想,送点什么出彩的才好!” 陈青云闻言,不以为意道:“不用你费心思,等到他成亲的时候,我送他一副送子观音图!” “噗......” 心慧忍不住喷笑,一个男子画送子观音图,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她伸手点了点青云的额头,好气又好笑道:“你呀,也太敷衍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眼眸一暗,顿时戏谑道:“现在谁人不知,譞雲居士的画可当传家宝?” “怎么就敷衍他了?” “到是你,我不过是离家一日,你怎么心心念念都是外人了?” 心慧头疼地抚额? 现在怎么成了她心心念念外人了? 这个内人......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出声道:“行了,你早点休息吧!” 她不想听他胡扯了! 可陈青云拽着她的手就是不放,那群老家伙恭维来恭维去,一会战战兢兢磕头,一会小心翼翼陪侍,有几次他打了个盹,突然就被身边的人用手肘拐醒,还一副是为了他好的眼神。 陈青云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疲倦地道:“今天被他们吓到了,你给我揉揉!” “上床跟我一起睡吧,我替你暖床!” “反正你也知道的,我什么都做不成!” 陈青云晃荡着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此时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心慧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坐到床上去,伸手轻轻地给他揉了揉! 他身上的伤痕都结痂了,热气潮涌的时候就痒,还伴随着跳痛的感觉! 他往下躺,一开始还觉得很舒服的。 可是她的手跟有魔力似的,所到之处必定一片火花四溅! 他忍不住了,轻咳一声,睁着水润红光的眼眸道:“咳咳,够了!” “再揉......我就要欲火焚身了!” 心慧闻言,又气又恼,弄了半天,力气使了,到还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转身就走! 他当即一把抓住,将她往床上一带,再紧紧的搂住道:“别走!” “陪陪我,今天跪了几次,我这膝盖,大腿,还有腰腹都好痛!” 心慧压在他的身上,又怕把他压痛了! 听闻他这软绵绵的声音,心里哪里还有什么火气? 她的手顺着他的胸膛滑到他腰窝的地方捏了捏,低声道:“先让我起来!” 陈青云闻言,抱着她不动,嘴里却无耻道:“嗯,就这样捏,舒服!” “你还要不要脸了?” 她笑骂道,又捏了一把! 那腰窝的地方伤口少,摸起来滑腻又温暖! 掐上去的时候,感觉那小肉肉紧绷绷的,她可喜欢了! 陈青云也喜欢她这亲昵的捏法,闭上眼睛,有些享受地道:“我是你的人,要什么脸?” 心慧:“......” 心慧的手顺着他的腰窝往上滑,再次覆上他的胸膛道:“你要是再不放开,我就继续揉了!”掌心似乎还滑过凸起颤栗的地方,心慧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这一下,她到是要看他怎么忍? 第四百零七章 你可真会勾人 陈青云的眸光落在她的红唇之上,里面的光深了几许,呼吸也粗重许多! 他斜抬的眼眸幽幽地盯着她看,似带委屈,似带指控地出声道:“你在折磨我!” 那眸光似嗔,似怨! 直勾勾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像是一张从天而落的网,彻底将她束缚其中。 她的洗下意识一抖,连忙把手挪开! 可此时,他却死死按住,不准她挪开了!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然后微微用力,揉搓着! “我愿意给你折磨!” 他道,眉头上挑,还一本正经地把衣襟拉开一些! 可惜里面露出来的,不再是迷人的蜜色肌肤,而是堆叠的粗粝的红色疤痕! 心慧的眼眸一暗,哪里还能跟着他疯疯癫癫的玩闹? 当即便拍了拍他的手,出声道:“行了,你先休息吧!” “我后日要回去帮忙了,婚礼的事情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明日你还要去应酬吗?” 说真的,心慧知道在皇上面前露面是好机会! 可一想,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他身体还没有好完,跟着去也是遭罪。 青云闻言,眸光微微一暗! 他拍了拍她的手道:“明日一早皇上会去城门口接萧伯父他们,中午在北苑摆宴,晚上郡主做东,应该会在漪澜小筑!” “到时候少不得你要去见一面,放心,皇上个明君,不会随便发怒的!” 心慧闻言,愕然道:“没有必要见吧,我虽然跟宜姐姐熟悉,但也不是什么官家的人!” “我最不喜这种场合了,明日再说吧,能避就避!” 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不过他知道避不开的,今日皇上已经问起。 为了她,他连御状都告了,皇上怎么可能不好奇?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心里惆怅又愉悦!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一个人,连自己的影响力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天真得可爱,还是迷糊得可恨! 他轻叹着,拥着她道:“陪着我睡吧,我想你,很想,很想!” 她的心思微动,温柔的手覆上他清隽的面孔,抚摸着他深邃迷人的眼眸,轻笑道:“呵呵,你就不怕我折磨你了?” 他微微仰着头,红唇吻着她的掌心,一字一句道:“我甘之如饴!” 她感觉手心一热,似有酥麻醉人的感觉瞬间袭向心脏! 她收回手,撑在床榻边,一双水润清亮的眼眸灼灼地望着他的双眸。 他依然灼热地回视过来,透着一丝丝情欲的渴望,无声无息地诱惑着她。 她感觉心脏一紧,好似有烟花般的绚烂炸开了,美丽得让她控制不住地俯身而下,倾覆在他的红唇上! 他仿佛等了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伸手绕到她的颈后,温柔地抱着她的后颈,手指插入她盘起的发丝当中,将上面的簪子取下! 喘息的时候,他抚摸着她的青丝,满眸深情地道:“现在......你还是我的姑娘!” 她感觉眼眸有些热,脸颊更是烫得发红,眼眸忽闪忽闪的,有着水雾弥漫的光彩! 两鬓垂下的青丝落在他的胸前,他把玩着,放在唇瓣轻轻地嗅了嗅。 “好香!” 他道,简直迷死她了! “你真会勾人!” 她道,她甘拜下风了! “呵呵!” 他闷声而笑! 再次扬起头,揽住她的身体亲吻! “留下来,我替你暖床!” 他再次挽留,她很想跟他说! 现在的天还不热,她也不怕冷! 可是看着他期盼的眸光,她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半响,她轻叹道:“好!” “不过,你等会可不要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是她条件? “好的!” 陈青云,大不了他不翻动身体不就好了! 能够依恋地赖着她的时候,这种感觉奇妙得像是飘在云端! 拥着她,一会就能睡着了! 她清浅的呼吸声,就是他最好的催眠药! ...... 夜晚,北苑一片怒斥追打之声! 刚刚歇下的周乾闻声,爬起来对着身边的秦公公道:“大半夜的,吵什么?” 秦公公也有几分尴尬,当即便道:“是齐夫人跟齐院长那边闹起来了!” “哈哈......” “齐瀚那个滑头也有今天?” “行了,夫妻之事不掺和,随他们去吧!” “你也去休息吧!” 秦公公闻言,当即含笑退了下去! 话说,这齐院长这么憋屈的时候,也是很少见哪! 哈哈,看来明日,只怕又有好笑的笑料了。 秦公公想着,笑着睡下了。 ...... 正院那边,那可真是鸡飞狗跳。 因为长途跋涉,齐夫人并没有带着女儿和儿子回来。 此番她是回来兴师问罪的,她大半辈子了,都没有这样跟齐瀚生这么大的气。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细竹条,等到下人都侍候安歇了,把门一反锁,当即就往齐瀚的身上抽! 边抽边道:“齐瀚,你很能耐啊?” “我走的时候你这么跟我说的?会照顾好心慧和青云的,结果呢?” “呵呵,你还敢打青云,你还跟他们吵架,翻脸!” “渍渍,我这辈子都没有见你这么能耐过?” 齐瀚一边疼得身体抽搐,一边眼眸忽闪,早就知道夫人心里有怨气,他连衣服都还没有脱呢,要是穿着个寝衣被赶出门去,那可就真是凄惨又丢脸。 “佛曰,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已经知道错了!”齐瀚挑了挑眉,不想闹得动静太大。 可齐夫人哪里会放过他? 当即抽的力道加大,声音也更冷。 她恶狠狠地瞪视着齐瀚,眼眸泛红,似有泪光闪烁。 “当初十年的求子艰辛你都忘记了?” “若不是心慧,我们哪里还有霄儿?” “我们照拂青云和心慧,那点绵薄之力,算得上什么?” “你摆足了恩师的谱,哪里知道,今后我该如何跟心慧相处?” “前程,入仕,早知道你心在朝堂,当初为何装作这般淡然,两袖清风的模样!” “我看你就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 齐夫人骂道,眼泪落了出来! 她真的是气死了,青云上京城告御状的时候,她见都还没有见到一面,青云就走了。 今日总算得见那个孩子,可心慧根本就没有来,青云那个孩子看着她欲言又止,若不说她再三追问,只怕她都不会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如此恶劣之人。 齐瀚看着夫人落泪,心里自然是又心疼,又自责。 陈青云那小子,又在背后阴他一把! 齐瀚气得两撇小胡须抖动着,眼眸一片无奈。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都怪我没有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是我错了!” 齐瀚不敢反驳,一个劲地认错。 齐夫人见状,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光是认错有什么用? 现在她都没有脸面去见心慧了! 她提着竹条抽了齐瀚几下,当即冷声道:“你给我去书房睡, 什么时候青云和心慧原谅你了,你就什么时候回来!” 齐瀚闻言,老脸一僵! 他讨饶地看过去,眉头皱成一团,小声地道:“你看我打地铺行不行,皇上还在呢,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齐夫人闻言,当即冷冷地斜倪了他一眼。 “呵,你还要面子?” “那你当初打青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他也要面子的!” “赶紧滚去书房睡,不然我继续抽你!” 齐瀚看着夫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心肝一抖,当即果断地开门,默默地走向书房! 抬头看天,嗯,月色不错! 周围那些探头探脑的下人,一定是出来赏月的,一定是! 齐瀚一路视若无睹,神情淡定地进了书房! 可刚进去,齐盛耸着肩膀,忍着笑意道:“老爷,被子已经给您铺好了!”齐瀚:“......” 第四百零八章 意味深长的眸光 第二日一早,齐夫人在北苑操办宴席。 长康带着人一大早就去帮忙了。 皇上和齐瀚用了早膳以后,便接见了一众官员,以及早就等候的周宁和陈青云。 不一会,皇上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亲迎镇国将军一干人等入城。 齐夫人见明珠郡主过来了,还帮她安排席位等等,唯独不见心慧。 她心下一叹,明珠郡主见她颇为自责,脸色也不太好,便凑近她的身边说道:“齐夫人不必介怀,心慧她并没有怪你!” “今晚皇上和镇国将军移步到我那边,心慧在准备晚宴时候的菜肴呢!” “一会你也过去,她出嫁的时候,得要有一位有福气的夫人给她梳头啊!” 齐夫人闻言,眼眸这才亮了起来! 当即便跟明珠郡主围绕着心慧和青云的婚礼聊了起来! 准备了哪些聘礼,还少点什么礼数等等。 明珠郡主一一解答,半响后两个人越聊越欢,到是准备好好给心慧和青云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午时,皇上与镇国将军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地去了北苑赴宴。 长康挑了大师傅的担子,从他师傅哪里学了精致的宴会吃食,从点心茶水到主食,全都别具一格,推陈出新。 凡是宴会上的菜肴,全都汇集了八大菜系当中的名菜。 其中就有川菜:辣子鸡,麻婆豆腐,鱼香茄子,剁椒鱼头......鲁菜:油焖大虾,糖醋里脊,三色佳藕,红烧鲫鱼......苏菜: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香辣蟹等等。 这一场宴会,对于西北边关征战许久的那些将军来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皇上本就是想犒劳他们,酒过三巡,便让他们敞开肚子使劲吃,不必拘礼。 大家吃饱喝足,又一番恭维劝酒,直到晚上酉时才有些醉酒的,慢慢被扶了下去。 宴席散了,皇上换了便装,一行人微醺半醉地去了明珠郡主的宅院。 而此时的漪澜小筑,早已准备好了两桌养身的膳食宴席,就等着客人们一一入座。 荷叶莲子粥,枸杞滑溜里脊片,木耳红枣酱,南瓜百合糕,桂花八宝饭,百莲酿藕,红参羊奶饮,参芪玉米排骨汤,阿胶烧蹄筋,淮山药肉麻圆,天麻首乌炒肝片,清蒸竹荪...... 在北苑吃了不少大鱼大肉,这一见这席面上都是清清爽爽的,还隐隐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顿时让心神一震,想要坐下来慢慢品尝。 周宁安排了皇上,萧庭江,齐瀚,徐润泽,萧凤天,陈青云还有他自己坐在院子里,这边还能赏月对诗,花香怡人,十分雅致。 那边的周宜安排了萧夫人,齐夫人,徐夫人,李心慧,以及她自己坐在了花厅里。 这里暖和一些,没有冷风,都是女子,也好说些私密话! 明珠郡主摆用了一套上好琉璃杯,一一倒满了葡萄酒。 她在北苑就喝了一些,现在心情好,当即就遥遥地敬向心慧道:“我这一生的好运,从嫁人的时候就折腾没了!” “谁知道遇见你,我的好运气又来了,来来来,我周宜敬一敬我这好妹妹一杯!” 心慧忙了半天,本以为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谁知道看着明珠郡主满脸红晕,眼眸翩飞的迷醉后,当即轻笑着与她碰杯。 “好了,我喝了,你赶紧坐下!” 明珠郡主高兴,她心里念叨儿子,不过却知道这个场合,儿子出来不合适。 当即便按耐下来,一直看着心慧傻笑。 心慧原本坐在她的对面,被她直勾勾地看着,顿时也觉得脸热。 “宜姐姐,你喝醉了!” 心慧肯定地道,一般喝醉的人,脑子都不太好使。 “呵呵!” 萧夫人轻笑,站起来跟心慧道:“行了,快坐过来挨着她吧!” “这丫头从小就傲气得很,难得有一个关系亲近的姐妹,现在黏你呢!” 心慧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醉人的笑意,她站起来,与萧夫人对换位置,坐到了明珠郡主的身边。 明珠郡主当即拉着她的手就道:“你被噩梦吓醒那天跑来找我,算算日子,就是青云受伤的时候。” “你们两个心有灵犀,痛也是一起,我真是羡慕啊!” “不过你以前好像说过,洞房的时候,疼的是你.......唔唔......” “唔......你干嘛捂住我的嘴巴!” “我是说你们洞房的时候,一定是青云痛了......唔唔......” 明珠郡主撑大眼睛,她们在花厅说话,外面的人又听不到。 心慧羞红了脸,这里坐的都是老油条。 一个个正伸长脖子看戏呢! 她赧然的眼眸闪烁着,一边捂住明珠郡主的嘴巴,一边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别说了!” “心慧,没事,他们在院子里听不到的。” 萧夫人出身道,兴趣盎然地盯着明珠郡主的嘴巴,眼里全是八卦的意味。 “行了,你也跟着凑热闹!” “你没看见,心慧脸红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齐夫人解围道,她还想找机会跟心慧单独说说话呢! 明珠郡主见她把手放开,得了喘息的机会后,当即便嗔怒地道:“就是就是,这说说有什么关系!” “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传授点经验呢!” 心慧以手挡脸,撑在桌子上,觉得明珠郡主已经醉了! 徐夫人含笑,看着齐夫人道:“今日初四,明日就该回娘家待嫁了!” “说起来,当初我成亲的时候,就是一册小本子,我当时脸红得厉害,看都没有看就藏起来,后来果真吃了大亏!” 齐夫人闻言,微微红了脸。 她看了......才成亲的。 萧夫人看着一个个都低着头,美眸转动,流光异彩的样子,当即好笑道:“我到是担心青云,他年纪尚轻,又没有经验......这要不要找个人提点一下?” 几位真正的妇人默了片刻...... 心慧想着自己从青云那里搜刮来的春宫图,当即摆了摆手。 这种好意,她谢绝! “不用了!” 心慧出声道,她微红的眸光扫视这几个妇人探寻过来的视线,一时间愕然! “你跟青云......你们......不会......” 齐夫人有些紧张地试探道,她从北苑下人的口中,也知道有关心慧身体不洁的传言。 心慧见齐夫人误会了,连忙哭笑不得的解释道:“当然没有了!” “我是担心青云的身体没有好完,准备先成亲,以后再圆房的!” 心慧解释道,可是感觉空气静了三秒。 她愕然地抬眸,只见花厅的帷幔下,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着青云的身影。 他与几位夫人颔首见礼,然后自然而然地走到她的身边,将她的酒杯拿走,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道:“你不胜酒力,不要喝了!” “多喝点汤,养胃!” 陈青云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满含笑意地离去。 心慧歪着头,看着他眼眸里的碎金色光芒忽闪忽闪的,红唇牵扯的弧度,分明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痞气! 她感觉身体一冷,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 青云看着她的眸光,分明有些意味深长! 但愿,只是她想得太多了。 眼看着青云的身影消失在花厅,明珠郡主立即拍拍心慧的肩膀道:“你完了!” “你刚刚话语里的意思,分明是怕青云不行,男人最忌讳这个了,你自求多福吧!” 心慧:“......”有这么夸张吗? “咳咳,心慧啊,那个我看你还是准备准备吧,我那里有一本压箱底的小册子!”萧夫人轻咳一声,准备贡献自己一小份力量! 心慧的嘴角抽搐着,心道,要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啊,青云很心疼她的! 可接着齐夫人又道:“我那里也有一本,明天我给你送去李宅!” 心慧的眉头皱成了川,她十分抗拒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吧,青云的伤都还没有养好呢!” 齐夫人:“真是一个不知事的傻瓜,青云现在哪里看得出来伤了?” 萧夫人:“边关那个骁勇善战的王将军,被砍了一刀,回家照样睡媳妇!” 徐夫人:“嗯,这个嘛,有备无患!” 心慧::“......”她刚刚一定是说错话了,眼前的这些妇女,一个个看着她的眸光,都一致地充满了同情! 第四百零九章 我会温柔的 陈青云回到了院子里的酒桌上时,周宁便调侃道:“相隔这么近你都要去看看,这成亲以后,只怕是缠绵得紧,不知秋闱桂榜可还摘得下否?” 周宁的话落,好几道视线瞬间投了过来。 陈青云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淡淡道:“她有旺夫的命格,桂榜我必如探囊取物!” “噗......” 皇上忍不住喷了一口茶。 秦公公在一旁连忙递上帕子,只见皇上擦拭了嘴角的茶渍以后,对着陈青云笑骂道:“你个混小子,还会看相不成?” “什么旺夫的命格?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陈青云抬首,看着皇上充满趣味的眸光,眼眸忽暗,当即道:“好不容易才能娶到她,总要给她一份好名声才是。” “因为这场祸事,她名誉多少受损,我得想办法弥补回来!” 萧庭江正喝在兴头上,一桌子好吃的,还有他最喜欢的酱牛肉。 酒意上涌,又想起妻子心里惦记的事情,当即豪迈道:“那些叽叽歪歪的,谁敢胡言乱语,揍一顿不就行了。” “你伯母想认心慧当义女,刚好今天皇上在,不如让请皇上做个见证,让心慧来给我们敬个茶,以后有我这义父罩着她,保证无人敢欺!” “就是,京城谁不知道镇国大将军的威名,最是护短!”周宁附和道,用手肘拐了拐陈青云的胳膊。 萧凤天看向父亲,见他兴致勃勃,满面红光,一双如鹰般的眼眸犀利有神。 他知晓父亲并未喝醉,如果这样能够光明正大地护着她,那确实比朋友之义相处要好得多。 “心慧向来自有主意,这件事还是得她点头才行!” “再则,收为义女,作为义父,爹可准备了什么像样的礼物没有?” 萧庭江闻言,伸手去怀里摸了摸,半响后......啥也没有摸出来。 他当即一拍脑袋,摊开双手道:“竟然连银票都没有!” “哈哈哈......” 周宁大笑,就是连徐润泽和齐瀚都忍俊不俊! “行了,你若真的喜得义女,朕便替你送上一份,如何?” 萧庭江闻言,当即对着皇上作揖,憨笑道:“那自然好,皇上的东西,样样都是精品。” 徐润泽早就知道萧庭江跟皇上关系匪浅,不曾想,竟然跟亲兄弟一般无二。 他想着早已归还给陈青云的玉扳指,心里忍不住狂跳,陈青云说的妃嫔,正是后宫中的贤妃,而贤妃的儿子襄王,正是太子之位角逐,呼声最高的王爷。 徐润泽饮下杯中酒,心里越发肯定了,日后一定要好好拉拢陈青云。 “有镇国将军当义父,我再出一份府衙告示,一定会给心慧挣一个好名声的!”徐润泽附和道,这件事很好办! “萧伯父的提议自然是好的,那我这便去将伯母和心慧唤来!” 陈青云站起来,准备着再次移步花厅。 皇上见状,当即便出声道:“让下人把她们的桌椅都移出来,除了你们两个小的,其余的都已年长,不必诸多忌讳!” 皇上都发话了,当即候着的下人鱼贯而出,前往花厅搬桌子椅子。 青云再次返回花厅的时候,只见心慧正用手腕撑着头,轻靠在桌边,面对着明珠郡主说话。 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正开心地笑着,眼眸里的流光乱飞。 陈青云感觉呼吸重了一些,突然有种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 他走过去,站到她的身后,只听她絮絮叨叨地道:“你们不用吓唬我,青云最好了,他才舍不得对我动粗!” 陈青云暗暗点了点头:是的!舍不得! 明珠郡主看到青云过来了,心里憋着笑意,眼里藏了一抹狡黠道:“哦,是吗?” “那难不成你们新婚夜就盖着被子纯聊天吗?” 心慧闻言,认真地想了想。 她喝了点酒,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专注得一动不动的,有点像是蠢萌蠢萌的小白鼠,让人忍不住为之心软。 “嗯,如果青云想的话.......我会温柔的!” 她一本正经地道,还自个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自己这个想法! “哈哈哈哈......” 明珠郡主看着陈青云眼眸微转,星光耀耀,以及那微微上翘的红唇,再也忍不住地捧腹大笑! “呵呵......” “这孩子可真实诚!”萧夫人轻笑道,口气十分愉悦! “这个傻姑娘哦,真是不知深浅!”齐夫人轻叹,不过语气同样愉悦! “呵呵,不知道也好,省得怕!”徐夫人暗含深意道,眼眸都笑得飞起! 心慧又懵了! 怎么才过一会,一个个又开始意味深长地说话了? 不会是青云又回来了吧! 她立即感觉后背一凉,连忙坐直身体。 青云好笑地看着她瞬间绷得紧紧的身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喝醉了?” 心慧羞得眼眸都闭起来了,连忙摇了摇头。 恰逢这时,下人们进来,说是要移桌椅到外面去。 萧夫人她们顺势起来,笑着往外走。 留了那两人,正像蜜里调油一般甜腻腻地靠在一起! 下人们动作很快,花厅里面,桌椅板凳都空了,唯独心慧还坐着自己的板凳不挪屁股。 而青云也由着她使小性子,两个人无声地靠在一起,一个闷笑愉悦,一个赧然羞恼。 “你什么时候来的?” 等到人都走光了,心慧这才转头,瞪着青云。 她的唇瓣咬出了新鲜的齿痕,红艳艳的,泛着莹亮的水渍,让他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而她根本毫无所觉,站起来后,还抓着他的手暗暗使劲捏了一下。 青云知道她是羞的,一双潋滟的桃花眸波光粼粼,带着忽闪忽闪的羞意,正努力直视着他的眼眸。 他看着她逞强的面容,粉粉的,像是被肆意研磨着的海棠花瓣,透出了最娇艳的色泽,也沁出了最诱人的花香。 他俯身过去,用额头抵靠在他的额头,眼波流动,红唇轻启道:“你不是说,你会温柔的?” 心慧的脸唰地红得厉害,眼眸一闪,当即又推了他一把! 他握住她的手不放,轻笑着,在她的耳畔道:“乖了!” “等到了洞房花烛夜,我保证让你尽情发挥!” “你还说!”她急了,像只炸毛的小松鼠一样,当即抬脚踢了踢他的腿! “呵呵,我不说了!” 陈青云闷笑,真正觉得她无比可爱! 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道:“萧伯父想收你为义女,我没有拒绝!” “这样以后,萧家也算是你的娘家了,日后去了京城,也不会有人小看你!” 他温柔道,轮廓清隽俊朗,皓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笑得如沐春风! 心慧感觉自己的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此番脸颊又红又烫,眼眸更是无法聚焦! 这样出去,跟承欢过后的小媳妇有什么区别? 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可惜没有什么效果! 青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就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多么白痴的话! “你刚刚怎么不早说?” “现在我这个样子......怎么去?” 她埋怨青云,心里却怪自己,明明不能喝酒的,还是浅尝了不少! 哎...... 青云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他微微低着头,捧着她的脸颊,俯身轻啄了她的红唇一口! 清亮深黑的眼眸中,一探见底,全是满满的柔情蜜意! “你是最美的,谁也比不上!” 他道,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眸,那深黑色的瞳孔像是在旋转的漩涡,瞬间便将她吸了进去, 她感觉胸口一滞,呼吸都停顿了下来。 而他却转而认真地牵起她的手! 她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要脸! 不过她却还是傲娇地红了脸庞,亮了眼眸。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那什么娇娇羞羞的小媳妇样,去他娘的有多远滚多远!她是御姐,御姐,御姐......她在心里默念十遍,总算是把一颗忽上忽下的心给安抚下来! 第四百一十章 皇上失态 青云牵着心慧出去的时候,外面的桌椅才摆好。 萧夫人去了萧庭江的身边,看到他们两个人来的时候,便出声道:“快先拜见皇上!” 青云牵着她的手紧了一些,慢慢走向皇上的位置! 已经有下人铺了蒲团,皇上也转过身来,背对桌子,准备接受他们的见礼。 心慧抬眸看了过去,皇上穿着一身绛紫色的便服,头戴速发玉冠,身姿挺拔威武。 眉峰凌厉,眼眸斜长深邃,一张薄厚适中的红唇轻抿着,正略带愉悦地打量过来。 心慧微微低下头去,跟青云一起慢慢走过去! 她感觉到有许多打量的眸光,不过都是带着善意的打量! 她的心沉静下来,原本含羞带媚的眼眸也变得清澈而娴静! 周乾一直都想见一见,这个能让陈青云火烧暗探营地,甚至于连命都豁出去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院子里灯火通明,大家都跟看新媳妇一样地看着他们两个。 周乾也带了点探究的意思,可是当看到一对璧人相携而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眼眸有些湿润。 男子穿着墨绿色的云纹褙子,长衫齐脚,身姿修长挺拔,轮廓深邃,面容俊美无俦,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熠熠生辉,盼目含情。 女子穿着粉紫色的襦裙,外面罩一件湘妃色的褙子,身姿聘婷,裙步摇曳,面容妍丽,端庄清雅,眼眸潋滟生波,灵气十足。 “民女李心慧拜见皇上!” 心慧跪在蒲团上,陈青云也陪着她一起跪下! 周乾下意识看向他们二人交叠的手,眼眸却突然一震,眸光灼灼地看着,那手腕上,闪着淡淡金光的舍利佛珠。 “这.......” 周乾大惊,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串佛珠瞧着,转而看向萧夫人! 萧夫人像是早有所料,当即站起来道:“是我送给她的,当初在西北,心慧病重不愈,我将佛珠转赠给她,希望姐姐在天有灵,保佑心慧平安无事。” “也许是姐姐听到我的祈求,心慧便转危为安了。” 周乾的眼眸一瞬间就红了,他用力握了握拳头,努力压下心里起起伏伏的震动。 他伸长着手,对着心慧道:“可以......给朕看一看吗?” 心慧当即取下,递过去给他! 周乾接了过去,上面的佛珠还是当年他拿到的那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梵文经文,淡金色的佛光,永不会褪色的佛珠。 他还记得那位高僧将佛珠递给他的时候,轻叹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是啊? 强求不来的! 可眼前的这一对璧人,竟然像是轮回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青云比他幸运得多了,陈青云至少从一开始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像他,知道得太晚了! “起来吧!” 周乾对着眼前的心慧青云抬手道,他拿着佛珠转动着,那上面还有淡淡的暖意,不像当初,跌落在地,冷冰冰的,让他浑身冷得发颤。 他闭了闭眼,感觉胸腔里堆满了无数的苦痛,犹如万蚁吭噬。 气氛一时沉凝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青云拥着心慧站在一旁,暗暗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不要担心! 皇上在追思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慧娴皇后。 而慧娴皇后是先帝的正宫皇后,皇上的亲嫂嫂。 这等宫闱秘辛,知道的人,随慧娴皇后的病逝而彻底禁了口。 可慧娴皇后的身份,却始终是皇后,中宫无主,皇上从未立后,老太傅规劝怒斥一番无果,愤而致仕。 表面上是如此,可谁又知道,真正的真相,其实残忍得多! 陈青云微微磕下眼眸,掩下眸光中一闪而逝的复杂! 有些真相其实不如掩埋的好! 揭开以后,伤的最重的,便是最在乎,却最自责的那一个! “你是哪年生辰?”皇上看着心慧,忽然出声问道。 心慧闻言,满眸愕然。 她随即想了想,当即便道:“承平四年十月初三申时出生的,就快满二十了。” 如今是承平二十四年! 心慧的话一处,瞬间有好多视线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周乾都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了她和青云的面前,端详着她的面孔。 “怎么会......这么巧?” 萧夫人满目惊讶道,她再次转头去看心慧,步伐比周乾的更快! 她来到心慧的面前,执起心慧的手,撸起她的袖子。 新慧猝不及防,那显眼的守宫砂便暴露出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萧夫人难掩失望,转而又觉得可笑! 皇上魔怔了,难不成她也魔怔了不成? 姐姐已经不在了......二十年了......整整快要满二十年了。 “皇上给他们赐婚吧,这佛珠有灵性,说不定姐姐在天之灵,也想看到他们能够圆圆满满!” 萧夫人出声道,她知晓皇上在奢望什么? 可就算真的是姐姐轮回又如何?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是姐姐用生命,将一切都结束了! 周乾看着手中温热的佛珠,再看看满目愕然的小姑娘! 顿时觉得自己好笑! 差点把人吓到了,他将佛珠递回去给心慧,似有几分缱绻不舍地看着她的眉眼。 之前并不觉得,也许是心所有念,竟然越看越像! 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眸,好似跟会说话一样,跟记忆中那人温婉动人的眉眼,像足了七八分。 “好,就依萧夫人所言,朕亲自为你们赐婚!” “不过这义父义母还是要认的,你们先去准备吧!” 周乾说完,挥了挥手! 他得好好静一会,平复自己的心绪! 除了齐瀚,齐夫人,萧庭江和萧夫人以外,其余的人,多少都有点懵! 只有陈青云,从头到尾,眼眸一片清明。 他握着心慧的手走到一遍僻静的角落去,下人重新摆了桌椅,请了萧庭江夫妇上坐。 另外给心慧准备茶水,准备让她正式见礼。 两个人对视一眼,青云暗暗鼓励她。 那些事情涉及皇家秘辛,他不好明着跟她说! 不过以她的聪慧,稍微提点便能明白过来! 成亲以后,他会慢慢告诉她的! 心慧上前,恭恭敬敬地磕头,然后奉上热茶。 接连叫了“义父,义母!” 萧夫人取下手腕上的温润的白玉镯带到心慧的手上,与她那质朴的佛珠相交辉映。 萧庭江朝皇上那里瞅了几眼,只差没有出声催促了。 心慧正暗暗尴尬,自己要不要先起来了。 谁知这个时候,皇上慢慢渡步过来。 他将随身所带的龙纹玉佩取下,递给萧庭江! 萧庭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接过,拿在手里摸了摸。 乖乖,这个可是代表皇家身份的玉佩啊! 他哪里敢送?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萧庭江慢吞吞地递回去给皇上,小声道:“你没有就算了,还硬撑个啥?” “礼物,我自己明天补上!” 萧庭江嘀咕完,暗暗瞥了一眼皇上,眸含厉色。 周乾看着萧庭江不满的目光,轻叹一声,接了过去。 就在萧庭江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见周乾亲自将那玉佩递到心慧的面前。 “朕相信这世间有无数巧合,可朕不信,所有巧合朕都能看得见!” “既然佛珠与你有缘,那你便也收下朕的这一份的礼物如何?” “就当......替朕了了一个心愿!” 心慧抬眸,只见皇上眼眸一片晦暗,似有几分......伤怀落寞! 这世间,她相信有轮回。 就如同她和青云一样,也有夙世姻缘。 她直视着皇上的瞳孔,那里面,还带着一丝哀求! 所有人都想求圆满,可这世间上,总有缺失! 她伸手接了过去,叩谢道:“民女谢过皇上!” 周乾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着玉佩,佛珠,好似又重回一人身上时,周乾的眼眸顿时湿润了。 静姝,你看见了吗? 在这世间,也有我们曾经奢望的圆满!周乾在心里默念着,心里一直惦念的定南府之行,终于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第四百一十一章 赐婚 八月初五,阳光明媚,正值秋高气爽,定南府却再受震动。 话说,这天一亮,府衙那边就张贴了告示。 李氏心慧,因品行贞静娴雅,广施善举,特被皇上封为乐安县主,赐婚于陈青云。 更有镇国大将军出面,收为义女,可谓一时间荣耀齐身,矜贵非凡。 定南府众人津津乐道,本以为是这陈青云得见龙颜,一飞冲天。 却不想,最后沾光享福的,却是他这个未婚妻。 众人那等心痒难耐的,免不了是一番打听。 且说那皇上来了定南府,见到陈青云以后,得知他要娶自己的嫂嫂,霎时好一通盘问。 陈青云一一道来,嫂嫂怜悯,已经照顾他五年有余,故而不想耽误嫂嫂,请了自己的恩师,知府大人,里正,族老等写了放妻书,已经烧在大哥坟前。 本欲送嫂嫂归家再嫁,谁知道《老李酸汤》竟然突发人命,嫂嫂深陷牢狱,他不得已只得上京告御状。 可一身是伤回来,嫂嫂却心疼万分,不肯再嫁。 他这才想倾心相娶,给嫂嫂一个正经名分,日后也算是真正的陈家妇。 话说这些话让镇国大将军听到了,便念这陈氏叔嫂一个贤良淑德,心怀仁善,一个英勇无畏,重情重义,当即便要做主,只说要主持婚事。 奈何外面污言秽语,说是这李氏已经被那狗官玷污了去? 镇国将军夫人亲自验明正身,这李氏跟小叔相依为命,早已害怕流言蜚语污身,所以早就点了守宫砂。 镇国将军和夫人见她年纪虽小,处事妥当,又处处彰显女子之典范,故而收为义女,皇上这又锦上添花,亲自册封为县主,还赐婚于他们二人。 婚期定在八月初八,皇上扬言,这好不容易做了一回冰人,怎么也要饮杯水酒再返京城。 许多版本的故事越传越烈,可众人却是再也不敢说,这李氏不洁了。 笑话,皇家最重声誉,怎么可能封一个不洁的县主?而且皇上还亲自保媒? 还有那镇国将军和镇国将军夫人,那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怎么就轻易认下义女,还要主持婚事? 细细想来,这陈氏叔嫂,都算是苦命之人。 但人家命苦心不哭,面慈心也善,光是陈青云得明德大师亲自指点,赠予“譞雲居士”的称号就了不得了,一般人能入这明德大师的法眼? 再则,你也不看看这李氏是什么人? 人家可不是那等不知所谓的村姑,在乡下,一个甘愿梳了头发就去婆家守望门寡,侍候婆婆直到过世,又为婆婆守孝,跟小叔相依为命,为了避免流言,早早就点了宫砂的女人。 那是何等的有先见之明啊!一个人创建了定南府十三家《食香阁》,教出的徒子徒孙把陈记开得遍地都是,闹饥荒时,米行趁机抬价,可人家呢,直接关门歇业,日日施粥,救助贫苦百姓。深陷牢狱后还不忘把家财都拿去修桥铺路 ,广施善举,如此心胸之宽广,为人之仁善的女子,如何不能称之为当世女子之典范,之楷模。 诸位学子,整日加以诗歌传唱,又那等受到陈青云资助过的寒门子弟带头,这《陈娘子传》《乐安县主的由来》《当世女子之典范》《姻缘自有天定》等等书籍,逐渐问世。 一时间,这李氏心慧之美名,便传开了去,众人直说善有善报,姻缘之事,果真不可违背。 这李氏是陈家妇,得了放妻书都走不了,可叹必定是陈家祖辈地下有知,不想儿孙错过此等的好媳妇,故而虽然波折,但结局美满。 不论外人如何热闹评说,心慧都已经归了李宅,在家中备嫁,也顺道帮帮娘亲料理亲事。 李家亲戚并不多,远亲来的也少,之前李家发生命案,别人不登门的,现在也不好意思登门。 柳家的亲戚也少,亲戚少,不代表客人少。 这不,定南府有头有脸,甚至于周围的县衙,府衙,都纷纷派人上门送礼,李光庆请了几位夫子坐镇收礼,一番忙碌下来,大喜的日子还未开始,这送礼的人,都要踏破李家的门槛了。 三进的小院张灯结彩,从北苑借来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李光庆跟女儿弄了两条矮板凳,父女两个正窝在伙房叙话。 烧着的柴火堆里通红通红的,里面的柴灰下面,正捂着好几个大土豆。 李光庆一边认真地翻着,一边感叹道:“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梦见我们家后面的大石头里面,蹦出一条金龙来!” “她当时就说,一定怀的是儿子!” “谁知道竟然是女儿,她还说梦不准,哪里是不准,我看准得很!” 心慧知道她爹说她被封为县主的事情,她知道,虽然空有封号,可至少在贫民百姓的眼中,她早已一跃龙门,矜贵不凡。 心慧看着烤熟的土豆,咽了咽口水,不以为意道:“是龙也好,是虫也罢,不也跟您一起烤土豆吗?” “这世道,三纲五常,读书人礼义廉耻,叔嫂之别都恨不得一笔一划刻在脑门上。” “青云若是入仕,难免会有人用我们曾经的叔嫂关系攻击他,可现在这番荣耀,都是他自己用命换来的,我觉得我享受的不是荣耀,是披着一身他用鲜血浇注的华丽外衣,我唯有心疼,不曾愉悦!” 李光庆听闻女儿这番话,到是高看一眼。 没有被眼前富贵迷住,心智清明,很好。 “你能这样想,我跟你娘日后才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不去为你们操心。” “你大哥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可他厚道,踏实,勤奋,有你给的《老李酸汤》做基石,他们也会越来越好的。” “你嫂子没有什么大主意,甚至于还有些软弱,不过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慢慢就好了。 “等你们兄妹两个都成亲了,我跟你娘就能真正地松上一口气了。” 李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自从得到那些记忆以后,她跟更是亲近爹娘和大哥。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心底善良,宽容厚道。 她心里一直无法磨灭的善念,正是因为父母淳淳的教诲。 她不挣昧良心的钱,也不欺行罢市,陈记的分店,一个县城开十家,一个府城开二十家,一个大的省府开三十家,都是有定数的。 陈记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越来越多,她拿的分红也越来越多。 加上这几年出挑的张家,谢家,柳家,她和青云早就不用为钱财发愁了。 更何况青云还在江南一代置下了产业,这一次青云大肆造桥铺路,虽然卖了十二家《食香阁》,但银子远远不够。 而且她从长康的口中得知,青云花的都是现银,一箱一箱地从陈府当着众人的面抬出去。 也就是说了,当初他们从西北回来,青云说给萧家保管的东西,应该是义母他们送的银子。 那个从沙匪宝库中挪出来的,算起来也是青云用命换来的。 曾经在求助无望以后,她曾经对那些施舍不以为意。 可是经过荒灾以后,如今收到的回报,以及她能够再次回到青云的身边,都是因为她有意无意的善举。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既然青云选择入仕,从今往后,她会协助青云,一起为老百姓多多做一些善事,实事。 “明日去柳家迎亲的人定了吗?” 心慧问道,大哥成亲,跟她的婚期又这么近,她都没有帮上什么忙! “定了定了,打头阵的是柳公子他们三个,另外还有萧将军送来的两个武将,这等排场,十里八乡够看瞪眼了。” “如今我们户籍也迁出来了,以后除了清明,也难得回去了。” 李光庆含笑道,儿子成亲,女儿要出嫁,后面挨着的几间民房都租来堆女儿的嫁妆,和儿子成婚收到的礼物了。 青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嫁妆,明明他们老李家,根本拿不出十分之一,却是把老李家的脸面,撑得足足的。心慧挨着她爹,父女两个继续唠嗑,心道这相处的日子,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幸福没有走远 柳晴雨坐在大红花轿里面时,感觉还跟做梦一样。 这花轿好大,抬轿子听说是萧将军的亲卫,明明有些道路不平,忽上忽下的,可是她却感觉不到颠簸一样。 她红唇上抹了口脂,脸上也上了妆,美美的模样,照着镜子时,她自己都羞红了眼眸。 外面嬉笑的声音个个都是愉悦的,她听到了林子哥的声音,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 有点不正经,有点孩子气,还有点.....得意! 她还记得,他刚到铺子里来打铁的时候,她去给爹送饭,一掀开帘子,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极硬,把她的脸颊撞得生疼,眼眸忍不住就红了。 她抬头看他时,这才发现他很高,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里念叨道:“好矮的小姑娘!” 她哪里矮了? 分明就是他太高了? 她那积蓄在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一生气,将食盒往他手中一扔,便转身走了。 他放下帘子,直接回炉灶上去跟她爹吃饭去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 再后来,她经常听她爹说,他很勤快,手脚麻利,不偷懒,肯下力气,是个好苗子等等。 她与他见过几次,发现他每次不是在打铁,就是在烧铁,从不主动与她闲聊,不像之前招来的那些,一心想逗她开心。 他爹娘经常会来看他,每次他都亲自送他们回去,还把攒下来的工钱,都给他的爹娘。 踏实,勤奋,肯干活,又孝顺,她看着爹爹逐渐满意的眸光,心思也活络起来。天冷的时候,她会在意,他是不是没有厚衣服穿,冷着他,天热的时候,她怕那烧铁的炉火太旺,闷着他,那个时候,她每天都要去个三四次,每次都以送吃的,送喝的为由,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受 得住。 他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很感恩的人,知道她对他好以后,便也会给她买簪花,会给她带零嘴,甚至于还会......偷偷牵她的手。 那段时间,是她最期待,也是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当爹爹气愤地从他们下寨村回来,让她不要再想,还把他辞退以后,她的心就凉了。 爹爹自小就宠爱她,别人家姑娘有的,爹爹熬夜打铁也要给她买。 那些花婆子要帮爹做煤,爹爹不愿,几句就将人吼回去,就怕有后娘会打骂她。 爹爹上过战场,早已见惯生死,那等没有儿子传宗接代的话,他听都不会听。 他跟林子哥说,要想娶她,除非上门。 她看到林子哥暗下来的眼眸,觉得委屈又难过。 所以当林子哥来找她的时候,她便赌气地决绝道:“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能对不起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就走吧!” 然后林子哥就真的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她伤心地蹲在地上大哭,爹爹见了,也只是轻叹一声! 后来,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偶尔会有相熟的邻居说,林子哥家在府城开了生意顶好的《老李酸汤》,那些说媒人,去了一波又一波,可林子哥都没有同意。 直到第二家,第三家《老李酸汤》都开了,林子哥还是没有成亲。 往常若有人谈论起他们家,必定会说,那小伙子厚道,加的汤料都是足足的,人家老板娘也好,待人接物客客气气,还时常把临头抹去,一家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她听见爹爹轻叹的声音越来越重,眉头之间也越来越愁,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在轻叹,林子哥没有兄弟,独子上门,到哪儿都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她顾念自己的爹,他那么孝顺的人,怎么会不顾念自己的爹娘? 可叹自己心里也委屈,为何他就不能说点好话哄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下嫁? 如若不是姑父姑母一家混得厉害,如若不是爹爹重病缠身,也许,也许她真的会在心里跟他告别,然后做别人的妻子,唯唯诺诺的,跟戏文里面说的一样,夫唱妇随! 从前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好姑娘,会做饭,会缝衣,孝顺爹爹,娴静温柔。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不足,不够坚定,没有主见,软弱又无能,就算招了上门女婿,她也绝对撑不起来。 她以为那些苦痛都是她的折磨,她以为都是教训她自己选错的路,可是看到林子哥平安无事地站在她的面前时,他对着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容,然后便是兴高采烈的欢喜。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经历了这么多,不过是让她更加坚强,有那么一两分的端庄娴静,能够并肩站在林子哥的身边。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嗷呜嗷呜嗷呜........” 一群耍宝的年轻人到处撒下新鲜的花瓣,这婚事热闹得,连那院中的高墙都挤满了探头的脑袋,乌鸦鸦一片,让好不容易挤到前厅看拜堂的心慧心里一个哆嗦。 这大哥的婚礼都挤成这个样子,那她的岂不是要......把人都挤扁了? 心慧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过看到谢明坤,柳成元,张华,萧大哥他们一行人都来吃喜酒时,她心里却慢慢荡漾着一抹异样的喜悦! 好似,她的婚礼,也即将开始了! 青云在干什么呢? 她忽然有点想他了,她留下的婚服,也不知道他试过没有! 立领的盘扣,扣起来的时候,有点费力。 当初在做婚服的时候,她脑海里,全是他站在正灯影里,低头含笑,而她仰头对视,亲自为他解开的画面。 所以,那婚服上的每一处,都堆满了她对他的思念和爱慕。 ...... 青云很忙,非常忙! 他们成亲以后,住不了多久就会搬至京城。 因此明珠郡主提议,将两府彻底打通,宾客分成两拨,这凑热闹的,不熟悉的,她那边人的招呼。 这熟悉的,而且亲近的,就招呼在陈府这边。 后院布置成为他们的婚房,到时候也幽静一些,以免洞房都要被打扰。 定南府挂着陈记招牌的酒楼,都被长康招来当临时工了。 陈赖皮和余江负责那些因为感恩,各地远路奔赴而来的里正,工头,村长等等。 其中,陈家村几乎整个村都出动了,陈赖皮嘴角抽搐着,将他们安置在收养孤儿的别苑。 陈赖皮早就将自己视若陈家的小厮,跑腿啥的,向来不喊苦,不喊累。 可是正在他努力为这场婚事奔波效劳时,却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个刀手,给劈晕了去。 陈赖皮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逼仄的巷子里,耳边除了盘旋在上空的风声,他没有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睁开眼眸,头有些昏沉沉的,闷痛无比。 “你醒了?” 突然,耳边有道阴冷无比的声音。 粗糙,暗哑,甚至于还带着熟悉的弑杀之意。 他瞬间绷直身体,眼眸也不似之前那么灵活地转动,这三年来,他的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利剑。 今天,这把利剑终于落了下来! 眼前的男人,依旧是那个记忆中,高大威猛,浑身都是气势逼人的身影。 一身黑色的衣袍,好似要将那见不得的秘密都藏起来一样,包括那张他看不到的脸。 今日的陈赖皮,跟随陈青云三年,见识不说不凡,至少也是临危不惧。 他咬了咬牙,出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果是伤害陈家的事情,那你就杀了我吧!” 反正他这一条命,不过是捡来的,能够再活三年,他已经知足了! 可男人闻言,当即冷戾一哼,嗤之以鼻道:“当你没有用的时候,我自然是会杀的。” “陈青云此番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必然是要上京城的。” “你只需要能跟着他上京城就行了,如若不然,不只是你,我连他们都会一起杀掉!” 黑衣人说完,徒手从那巷子里抽出一块砖来,然后当着陈赖皮的面,捏了个粉碎! 陈赖皮眼眸一眯,全身忽然一颤。就在他恍惚之中思附着该如何应对,那黑衣人,却已经瞬间消失在他的眼前。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婚 八月初八,宜嫁娶。 晨曦破晓,两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就到了李府。 小憩了两个时辰的李光庆和杨素珍早已等候着,就连新婚燕尔的李林子和柳晴雨都在张罗着,安排事宜。 心慧被青黛和青鸾从床上拉起来,洗漱过后,正等着齐夫人过来上妆。 寅时刚过,齐夫人和萧夫人便带着陪嫁的丫鬟婆子过来了。 心慧看着义母挺着个大肚子也跟着过来了,当即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您这么重的身子,这么还过来了?” 心慧不放心道,孕妇越是后期,越是需要多休息! 萧夫人见她紧张的样子,心里一暖,当即道:“我的义女出嫁,作为娘家人,我这么能不来?” “我给你带来了两个贴身侍候的嬷嬷,一个是宫里出来的粱嬷嬷,一个是萧家的韦嬷嬷,以后她们可以帮你管管宅院,她们还会些拳脚,精通宫中各种礼仪,还对京城的世家大族颇有了解。” “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叫红樱,一个叫红菱,也是会拳脚的,以后有她们在你的身边,我也能放心点!“ 萧夫人说完,当即把人带到心慧的面前。 这四人她都是见过的,在萧家别苑的时候。 红樱,红菱还侍候过她,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因为在边城长大,眉眼之间皆是爽利,皮肤也偏向黝黑,不过眼眸却很有灵气,隐隐泛着愉悦的笑意,好似对这个安排,表示满意。 另外的两个嬷嬷,一个年长一些,看起来更为老沉的粱嬷嬷和面容慈和的韦嬷嬷也过来拜见心慧。 人都见过以后,萧夫人给心慧上妆,齐夫人给心慧梳头,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身边又要添人了,四个大丫鬟,两个老嬷嬷,怎么有种大家闺秀出嫁的感觉! 看着铜镜中,脸颊微红,眼眸醉人的自己,眼角眉梢都有浓浓说不出来的蜜意,好似连笑容,都带着羞涩的愉悦。 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所有成亲的女子都会有的表现吗?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心慧从镜子里看到齐夫人正温柔地帮她梳着头发,她看到她娘站在一旁,正含泪地看着这一幕,可那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 她垂下眼眸,掩下眸子里的一丝自责。 对于父母,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尽到孝道。 “娘!”心慧对着她娘招了招手。 杨素珍见女儿叫她,当即便捧着手里的盒子上前道:“乖乖的别动,齐夫人儿女双全,夫妻和睦,尚有双亲,是有福之人。有她为你梳头,你以后也会平安顺逐的!” 心慧在梳头 ,不能动! 不过还是看到她娘手里拿着的小盒子,像是装着饰品一样的东西! “什么啊?给我的?” 心慧意外道,眼眸里迸发出一抹意外的光彩! 杨素珍原本有几分忐忑的心思也被女儿的眼神逗笑了,她当即好笑道:“是你的,是你的,瞧你那财迷样,也不怕被两位长辈笑了去!” “才不怕呢,今天我最大!” 心慧傲娇道,今天她可是新娘子呢! 一个女人,最美丽的一天! 杨素珍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金镯子,做工很精致,上面雕刻了并蒂莲花,以及莲子。 心慧把自己的手腕撸起来,将手递给她娘道:“好漂亮啊,这个要带上的!” 娘亲对她的祝福,给她的念想,怎么能不带呢? 杨素珍的脸有些红,眼眸也有些湿润,她将金镯子给女儿带上,嘴里娇嗔道:“瞧瞧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什么宝贝呢?” 心慧闻言,当即道:“可不就是宝贝吗?” “将来传给我的女儿或者儿媳,一定要声名,嗯,这是他们的外婆送的,一定得要好好保存,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才是!” 杨素珍闻言,摸了摸女儿的脸。 她的手已经不粗了,可心慧却感觉,好是有风霜般的磨砺。 “以后好好跟青云过日子,别惦记我跟你爹,我们还年轻,还没有老呢,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杨素珍叮嘱道,女儿要嫁了,光明正大地出嫁,十里红妆,大清早的,街道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心慧握着她娘的手,温热的,让她的心顿时软成一团。 “我会好好过的!” 青云待她一片真心,她又怎么会不好好过呢? 萧夫人见她们母女一片温情叙话,当即眼眸又红了红,不过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停过。 等到心慧换了嫁衣,娉婷地站在她们的面前时,顿时让她们几个年长的妇人都移不开眼眸。 心慧的嫁衣并不是繁琐的嫁衣,而是非常精致却简单的上衣配上一条十分出彩的裙子。 立领盘扣,腰身纤细,荷叶双袖子,衣衫上绣了淡粉色的牡丹,以及围绕着牡丹的金色祥云,花儿与祥云点缀在领口,袖子,以及前胸处,其余的,并无其他饰物。 裙摆分二层,第一次乃为红绸,第二层乃为锦缎,上面居中的地方绣了六朵粉色娇嫩的牡丹,在牡丹下,是点缀的祥云。其余的地方,便是显眼的红,不再有多余的饰物。 可这简单的衣裙搭配在一起,到显得心慧芊腰素素,矜贵典雅,浑身上下,竟然透着一股别具一格,自成婚庆之风的落落大方,气质不俗的唯美来。 比那大户人家繁琐的婚服,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乌黑的发丝盘起,上面的金色花冠垂下耀眼的流苏,淡金色的光芒闪耀着,衬着显眼的红,好似将眼前的新嫁娘变得像是一朵开在红霞里的金牡丹一样。 美丽极了! 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当即道:“快,快找盖头给她盖上!” “这丫头要把我们都迷住了!” “呵呵......” 众人愉悦而笑,连忙取了盖头盖在心慧的头上。 迎亲的人巳时来,然后绕内城一圈,大约申时回陈府。 外头啪啪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来时,便是青云来迎亲了。 也不知道外头闹得有多厉害,李家的人素来不会为难人,到是书院那群学子,全都冒充娘家人,一会出对子,一会要作诗,最后连唱歌的招数都使了。 可陈青云还是轻轻松松就过了,跟他一起迎亲的,还有最擅长玩乐的柳成元,张华,谢明坤,那些学子哪里会是对手,当即一个个溃败而逃。 外面闹得是呼声震天,心慧被吵得耳朵都麻了,什么唱歌对对子,通通没有听见! 到是青黛和青鸾一会跑进,一会跑出,兴奋得不得了。 “哇塞,公子太厉害了,那个蹩脚的对子都能立马对出来!” “那个都不算了,我觉得公子唱歌才好听,顷刻间放到一片!” “还有还有,公子散红包的时候,跟漫天雨一样,大家顾着抢银钱,哪里还顾得上堵门啊!” 心慧:“......” 这么精彩,可是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啊,好亏! 突然一旁看完热闹的妇人进来拥簇着她,开心道:“来了来了,新郎来接新娘子了!” 心慧端坐在床上,她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快速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在她的耳边道:“心慧,我来了,我来娶你了!” 红色的盖头下,是她忍不住红了眼眶的眸光,忽闪忽闪的,唇瓣也微微动着,止不住地往上翘。 这一刻,他是欢喜的。 她也是欢喜的。 “青云,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娶我妹妹过门?” 她听见大哥的声音,带着调侃的愉悦,还准备拿乔。 可青云却继续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爱她,我想娶她过门享福去!” “嗷呜.....” 周围都是起哄的声音,还伴随着掌声,心慧听出来了,那学狼叫的声音,是柳成元的。那个家伙,兴奋得跟自己成亲一样。 第四百一十四章 拜堂 陈青云牵着她的手走出闺房的那一刻,心里终于有一种,踏实而满足的幸福感!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嗷呜嗷呜......” 像是一群叽叽歪歪的狼崽子! 他眼眸含情,嘴角含笑,长身玉立地站在她的身侧,然后去了厅堂。 接了新娘子,还要给岳父岳母行礼,敬茶。 心慧的头是盖住的,所有的一切,戏谑的目光,玩味的打量,善意的调侃,全都对准他砸了过来! 他稳如泰山,心里只有他牵在手里的新娘!岳父岳母已经坐在高堂上了,蒲团已经摆好了,他牵着心慧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近,恍惚之中,所有显眼的红色都汇集成为一束温暖的光,照耀在,曾经坠入深渊的他,让他那血液里的冰凉,一点一点地散 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略的温暖。 这一条路,这么短,却又这么长。 他曾经磨灭了自己的魂魄,都够不到的地方,如今他来了,牵着她的手一起。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孤单了。 因为,他已经寻到毕深所爱。 “爹,娘,请喝茶!” “爹,娘,请喝茶!” 心慧和青云跪在蒲团上,敬茶。 杨素珍给了女儿一个封红,李光庆给了女婿一个封红,然后两人起身,接下来便是由大舅子背出门去了。 大舅子站在大妗子的身后笑了笑,没有动。 陈青云的眼眸里,有抹异样一闪而逝。 只见,穿了一身天蓝色锦袍,特意收拾一番,显得玉树临风,气势不凡的萧凤天站了出来。 “今日,由我来背义妹出嫁!” 萧凤天道,他的凤眸微眯着,落寞的眸光落在那大红的盖头上,只希望她日后事事如意,平安顺逐。 陈青云看到某人那情深不减的样子,嘴角抽搐一下。 大婚之日都要来给他添堵,这份新婚礼物,他记下了。 心慧感觉青云捏这她的手紧了紧,当即在盖头下就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个时候,还要吃醋? 她的青云,可真是一个小醋坛子! 气闷归气闷,二品大将军背出门,这脸面自然又是不一样的。 青云牵着心慧的手走近萧凤天的身边,萧凤天当即弯了腰,青云将心慧的手放在萧凤天的肩膀上,这才推后两步! 周围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之前的热闹仿佛一瞬间宵禁了。 心慧趴到萧凤天的背上,她听到了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他咚咚的心跳声。 他应该是紧张的吧,心慧想着。 “走喽,接到新娘子喽!” “走喽,走喽......” ...... 几个年轻人又吵闹起来,一时间,那短暂的静谧好似不曾存在一样! 李家的宅院虽然小,但却也是三进的。 一路往外走,光是门槛都要跨足三个。 心慧的呼吸很轻,比起三年前,萧凤天的身体显得更有力量,她都听不到他呼吸有一丝的起伏。 可是他的心跳,却一直都在加速! 短暂的距离,她能够感觉到他的不舍。 但愿,今日他亲手将她交到青云的手中后,能够让他,彻底收回自己的心。 她从未回应过,想来,希望他不要心有留恋才是。 萧凤天背着她的那一刻,脑海里想的却是,她曾经在耳畔唤的那一声:“相公!” 仿佛她温柔的气息,还散在他的颈后,她柔软的帕子,还擦着他的额头一样。 那个时候,明明,他心里的异样那么浓烈。 他甚至于渴望更多。 可是,他还是压制住了所有。 他对她的感情,就像他能走这百步,却不能陪她走完整个人生是一样的道理。 心动过后,留给他的是,只是她的背影。 可就算如此,这一百步,他也想背着她走完。 这一生,他要她每一次回忆起大婚之日,都能想到他的身影。 这是他的执念,就都留在她大婚之喜的这一天。 他将她背到轿子里去,抬轿的,都是他的亲兵。 够了! 他亲手将她送至青云的手中,日后,断不会再想,再念,他对她,自此以后,只有兄妹之情,再无其他。 萧凤天将心慧背如轿中以后,转头对着身侧的青云道:“大哥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陈青云拱手,认真道:“多谢大哥,我们必定会好好的!” 萧凤天颔首,看着陈青云翻身上马,然后起轿而去。 围观的百姓那么多,可谁不是渍渍赞叹? 萧凤天看着堆叠而来,拥簇着他去喝酒的人,当即爽朗一笑,也不管是谁,拥着三五人,便去一旁喝酒去了。 十里红妆,这一条路太长。 他看不到尽头,便索性不看了。 只是那空洞的眸光,未免显得有些悲凉。 ...... 陈青云带着花轿绕城一圈的时候,众人都傻眼了,这怎么......跟着的都是抬嫁妆的。 这第一抬都绕城半圈了,这最后一抬还没有出门呢。 众人一打听,据说是李家备下的嫁妆不多,奈何添妆的人太多。 这不,个个都想趁机跟李家和陈家拉拉关系,能露面露面,不能露面的,那也就是吃个喜酒,沾沾喜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青云骑在高高的枣红马上,这匹是义父送他的千里马,名为赤焰,昨日才驯服的,今日就来迎亲了。 炽热的太阳晃着他的眼睛,一层细密的薄汗在墨发当中悄然而出。 若非她给他做的婚服轻薄又舒适,估计这会他已经要热到咽口水了。 等到入了陈府外面,自然又是好一通热闹。 挽了的同心结的红绸递过来,他将她从花轿里面接了出来。 他们没有什么高堂,可今日堂上高坐的,却是当今圣上。 他牵着她,跨过火盆,然后一步步地走向喜堂的位置...... 这里是陈府,有官兵戒严,不是特定的宾客,根本不能入内。 因此,虽然热闹,却也清静。 喜堂上坐在上面的,正是当今圣上,周乾。 当他看着那一对璧人慢慢走过来的时候,眼眸顿时一亮。 别样的喜服看起来简单又大方,精致之中,又透着低调华丽,那裙摆和长衫,好似能够随风而动,轻薄柔软,舒适贴身。 女子身段窈窕,聘婷而立,男子温润如玉,徐徐如风,站到他的面前时,他好仿若做梦一般。 直到秦忠喊道:“吉时已到,拜堂!”他这才猛然转醒,看着他们开始行礼。 可看着,看着,他的眼眶却忽然湿润起来,带着惆怅,孤寂,落寞,欣慰,怀念,五味陈杂,交织成网,将他困在其中,不可自拔。 “一拜天地!” “二拜皇上!”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拜堂的时候,心慧的大脑一片空白,就知道跟着耳边的声音动! 她现在摸不到青云的手,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夫妻对拜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压抑的粗重,像是在哽咽一样。 她的心微微一疼,就想快点掀开盖头。 绕过后廊,去了他们的婚房。 身边跟着的人,已经只有跟他们关系最为亲近的了。 可是,她却莫名有些紧张和脸红起来。 直到她坐到婚床上,才终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成亲了! 跟两情相悦的青云! 她的心隐隐期待着,紧张着,心悸的感觉一阵阵的,带着莫名的愉悦! “快快快,子恒,我们要看弟妹!”柳成元催促道! “子恒,莫要藏娇,今日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可都是给弟妹准备了见面礼的!”谢明坤调侃道,还顺便摸了摸口袋里的封红。 张华也连忙拿出来晃了晃,贼笑道:“子恒,快掀盖头了,我们可都迫不及待了呢?” 周宁见他们闹得开,当即也看得津津有味。 明珠郡主见一帮混小子来闹洞房,当即好笑道:“青云成亲,你们急什么?” 柳成元:“......”呃,此话不好作答! 谢明坤:“......”呃,好精辟的问题! 张华:“......”他们着急看青云洞房......呜呜...... 陈青云笑而不语,不过眸光从头到尾,都在身侧的娇妻身上。 一旁的媒婆说了两句吉祥话,然后递上喜秤。陈青云微微倾身,然后在一片静谧的气氛中,缓缓地将她的盖头挑起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洞房花烛夜上 挑开盖头的那一瞬间,陈青云愣住了。 她很美,正仰着头,怔怔地望过来。 那一双美丽的眼眸,流光溢彩,专注得让他呼吸一滞,眼眸也越来越深。 耳边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她带着的发冠很美,垂下的流苏将她衬得如明月朝霞,顷刻间,吸纳所有的眸光。 那艳丽的红唇轻抿着,精致的轮廓和清媚的容颜好似一副缓缓铺开的画卷,在一瞬间,让人惊叹的同时,竟然连呼吸都忘记了。 青云在打量心慧的时候,心慧也正专注地看着青云。 俊美深邃的轮廓,清隽柔和的五官,他正抿着红唇,愉悦地笑着,眼底的幸福像是满天星辰,正堆叠而出。 她看着他精致的领口,那盘扣恰到好处,让她的心痒了起来,手指动了动,就想帮他解开。 今天的他,真美啊。 龙章凤姿,都不足以形容。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卓尔不凡,矜贵自成的气场。 大家就这样看着他们两个,媒婆端了生的饺子给她吃,她浅尝一口,娇羞地说“生!” “哈哈哈.....” 周围都是善意的笑声,可她好似听不到一样,只是脸颊越来越红,看向青云的眸光也微微闪烁着,不似之前那般旁若无人地专注。 “弟妹,给,红包!” 柳成元迫不及待地上前,眼眸里都是笑意! 他得意地看向青云,期盼着心慧叫一声“柳哥哥!” 然而心慧淡定地接过去,当即就唤了一声:“谢谢柳大伯!” “噗......” “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的,顷刻间整个婚房内都是爆笑如雷的声音! 明珠郡主直接笑弯了腰,看着柳成元那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整个人就感觉无比快意! 谢明坤和张华笑得更夸张,只差捶地了! 就他还想占青云便宜,怎么样?被收拾了吧! “哈哈哈哈......” 就连一向沉稳的周宁都忍不住大笑出声,周围伺候的下人全都忍俊不禁! 真的太好笑了! 柳大伯!! “哈哈哈哈哈......” 柳成元黑了一整张脸,突然想要把自己红包抽出来的冲动! 尤其是,看到陈青云的肩膀耸得厉害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想要抓狂的举动! 有了柳成元的前车之鉴,谢明坤和张华十分理智地将红包递给了青云! 洞房玩闹过后,他们便陆陆续续去外面吃喜酒了! 夜色才刚刚开始呢,他们还准备灌醉青云。 尤其是,柳成元那个家伙,早就心存报复之意。 大家都走了,只留下相对而望的两个人。 心慧知道,酒席开始,青云要出去敬酒的。 可怜她天不见亮就起来折腾,如今总算是可以小憩一会了。 他帮她将头上的花冠取,然后揉了揉她的额头道:“疼吗?” 她摇了摇头,靠近他的怀里去,揽住他的腰身,就想这样静静地抱一抱他。 “我们成亲了,相公!” 她柔声唤道,他的身体却僵了一下,眼眸也深了几许! 他伸手抱住她的肩膀,紧紧的,像是必须箍在怀里一样! 他贪婪地呼吸着,恨不得眷恋这一刻的所有! 他微微闭上眼眸,掩下眸子里簇簇燃起的幽光,掩下那一闪而逝的不安,掩下那几欲翻涌的情潮,然后在她的耳畔嘶磨道:“我们成亲了,娘子!” 她幸福地笑了起来,将他抱得更紧! 他也回应着她的拥抱,嘴角的笑意更浓! 半响后,萧泽在门外催促道:“公子,开席了!” “等我!” 他温柔道,暧昧地含住她的耳垂! 她只觉全身一颤,顿时神游天外! 等到好不容易回神时,青云却早已含笑离去,唯独她还傻呆呆地站着! “夫人,先洗手吧!” 青黛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眼眸里满含笑意! 心慧的脸红了红,当即取下钗环,转身到盆架上去净手。 等到她手擦干手以后,青黛端了汤面,红樱,红菱又连忙提了热水进来,准备给她沐浴。 心慧折腾了一天,早就饿了,整整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又泡了澡,别提有多舒服了。 可是洗完澡了,她还是穿了自己的嫁衣。 她想让青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的新娘子还是一身红妆。 外院的声音不大,到是漪澜小筑那边呼声震天。 青云在陈府这边一桌一桌地挨着敬下来,又被灌了不少酒,所幸他酒量好,戌时还能稳稳当当地走回新房。 外面候着的梁嬷嬷和韦嬷嬷行了礼,带着四个未经人事的丫鬟避到耳房去。 陈青云进了新房,随手关门以后,便走向寝塌。 心慧听着外面的声音,就知道是青云来了。 洗了的头发才刚刚绞干,她还端坐在铜镜边梳头,听见掀帘的声音,她便徐徐望去。 只见青云面色驼红,一双深邃斜长的眼眸微眯着,里面透着丝丝缕缕的暧昧红光,正站在灯下,专注地打量着她。 她梳头的手一顿,放下梳子站起来道:“热水备好了,你先沐浴吧!” 陈青云的嘴角勾起一丝邪肆的笑容,他眸光灼灼地看着她,像狼在看自己的猎物一样!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心道:小样,别以为就用眼神就能吓到我,那春宫图,她都研究好几本了! 不过转而又脸红心跳起来,也不知道他身体好完没有,实在不行,他若是想的紧,那她还是可以勉为其难,在上面的。 咳咳......此处不宜想深了,不然等会某人该有所察觉了。 房间里,都是红烛的光,一闪一闪的,迷了他的眼。 入眼的红,入心的意,入情的欲,他又不是圣人,早已迫不及待! 可又深深地压制着,转而先去倒了合卺酒,然后端过来与她。 他与她交腕,两个人的身体靠得越近,那起伏延绵的呼吸声,那似有停顿的心跳声,以及那缠绵悱恻的眸光,都像是这杯中的合卺酒,烈而浓荫,辣而甘甜,满是回味。 “日后,同甘共苦,死也不离!” 他的眼眸一直望着她,然后喝下合卺酒。 她被他的眸光烫到,感觉身体一颤,那酒水就入了喉咙。 她用力地眯了眯眼,感觉喉咙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他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边,转而就要迫不及待地来吻她。 她闻着他的酒气,感觉会灼人,将头歪到一边,推拒道:“嗯,我先给你脱衣服,洗澡!” 她还准备了一套舒适的丝绸寝衣,面料轻薄而柔软,滑腻而舒服。 摸上去,有点凉,可再混着肌肤的热,必定......让他爱不释手。 她坏坏地在心里笑了笑,转而攀上的领口。 她做的婚服,满满都是禁欲的诱惑。 他站在那里,任凭她的手慢慢地动着,全身上下,如同红色蔓延的婚服,全是一簇簇燃起来的火,那么旺,汹涌而炙烈。 他低头看着她的衣领,立起来的,遮挡了白皙细腻,最为柔软的肌肤。 可是莫名,却叫他的火气更旺,有种想要不顾一切撕开来的冲动。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感觉身体都已经开始紧绷了,而且,斜长的眸子里,那晦暗不明的幽光,正在一簇簇地开始聚拢。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动,她在给她脱衣服,这个过程......有点磨人。 偏偏,她还慢慢地一颗一颗地解。 来不及了,他不想解了,他眼眸里的红光一闪,当即一把禁锢着她的腰身,然后用力将她往怀里一带,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 “啊......” 她惊呼一声,感觉到他的急不可耐。 她眼眸倏尔一变,当即紧紧地抓着,才刚刚解开三颗扣子的衣襟。 还剩下五颗啊,难不成......要撕? 她眼眸忽闪着,正要说话,却见他的红唇印了下来,重重地在她的唇上研磨这! “嗯......”她被迫承受,然不住就轻哼起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中 “嗯......” “别,还要脱衣服呢!” 她微微喘息着,抵靠在他的胸前。 她亲手缝制的婚服,可不是拿来给他撕的。 陈青云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一双赤色的眼眸幽幽暗暗,像极了黑夜中掠食的豹子,专注得足以吞噬一切。 “我来吧!” 他哑着嗓音道,呼出的气息很粗,手指却攀上了她的领口。 呃? 貌似有点不太妙,她连忙抓住他的手,急声道:“我洗过澡了!” 他的手指却灵活地解开了她衣领的盘扣,戏谑的眸光落在她慌乱的面容上,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道:“我知道!” “不过陪我再洗一次!” 他说完以后,手指研磨着他她的领口,还时不时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她的身子下意识往后退去,然而他却步步逼近,手指依旧落在她第二颗的盘扣上! “你很想脱我的衣服是不是?” “这盘扣做得真好,一颗挨着一颗,就连我也想脱下你的!” 他说完,手指便灵活地动了起来。 她微微低着头,眼眸含羞,脸颊绯红,那什么......禁欲的诱惑,果然不同凡响。 尤其是,在烛光之下,他正灼灼地看过来。 这片刻窒息的暧昧,叫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一开始她想的是什么呢? 貌似是,在一片暧昧的烛光之中,她仰着头看他,充满魅惑地帮他把婚服脱去....... 可现实时,她跟一个羞答答的小媳妇一样手足无措,正等着她的大灰狼,将她把皮剥了,好下口吞吃入腹。 心慧咬了咬唇,垫了垫脚,眼眸忽闪着,总有那么几分不甘心呢! “我......我来帮你吧!” 她语气轻颤道,然后慢慢扬起头来。 青云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绯色动人的眼眸上,那里面的流光可真美,清波徐徐,摇曳而动。 娇艳的红唇微微嘟起,像是在邀他品尝一样。 染着红晕的面容,像极了粉粉的珍珠,正散发着柔和而美丽的光泽。 灯下的美人儿,自犹不知,自己到底有多诱人。 她伸长着手指,精致的荷叶袖口落在他的胸前,而她的手指,也再次勇敢地放在他第四颗盘扣上。 他只觉得呼吸微滞,一阵阵心悸的感觉来袭,好似舒服的温泉将他包裹起来,让人忍不住发出满足而舒适的喟叹! 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他却已经沉醉其中,仿佛这每时每刻,对他而言,都是妙不可言的享受。 里面的薄衫显露出来,同样是红色的,却像是透明的轻纱,将那若隐若现的肌肤都显露出来。 他身上还有疤痕,醒目得很。 她心里涌动的情欲,渐渐的,便散了去! 她将他的婚服脱去,看着那薄衫下的疤痕,像是温柔的猫儿,瞬间便靠近他的怀里。 他抚摸着她的青丝,而她的耳边轻轻一叹,眼眸堆满一片柔情! “早已经无碍了!” 他柔声道,蹭着她的乌黑清香的发丝,闭上眼,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陪我,再洗一次!” 他道,心里还是念着她,一起沐浴。 她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水里的声音太大了,这要有什么动静,着凉了可怎么好? “我......我在床上等你!” 她羞怯道,抱着他的腰身,紧了紧! 他有所察觉,顿时闷笑起来! “呵呵,你在害怕?” “没有!” 她连忙否认,过了一会,觉得自己这否认没有力道,当即继续道:“嗯......我是怕你身体受不住。” “要不,我们改天再圆房吧!” 她语气弱弱的,感觉头顶的呼吸,像是没有了一样! 头皮有点发麻,心里有点打鼓,她有些不安地蹭着他的身体,冷不防......他会突然用力抱紧她,顿时脸上一阵尴尬通红。 明显......他很好! 而且,是好得不得了! 她不敢再说了,脸色一片通红,放开他在腰间的手道:“你快去洗漱吧!” “我......我等你!” 她飞快道,生怕他反悔,想要先躺到床上去,避免他那要吃人的眸光。 “呵呵,胆小鬼!他笑道,看着她转身的一瞬间,已经解开盘扣的衣襟里,露出一片粉色的肌肤。 她竟然......里面竟然没有穿衣服? 陈青云感觉自己的视线着了火,然不住就追随者她的身影。 只见她从床边拿了两套红色的寝衣出来,丝绸轻薄,滑腻舒适,正拿了一套过来给他! 他的眸光落在开着的衣襟那里看了又看,总感觉,比同时更加傲人些! 心慧看着他灼灼的视线落在她的前胸,当即脸颊更红,将寝衣扔到他的怀里道:“快去洗漱吧!” 陈青云接过寝衣,略有几分不解地道:“里面......穿了什么没有?” 心慧闻言,只感觉一股热气上涌,让她红唇都艳丽几分! 她往前,又推了他几步道:“还不快去?” 结果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本就微醺的他,酒意上头,便有些想要一窥全探的执着。 怀里的寝衣被他轻轻一抛,落在遮挡洗浴的屏风上。 而他瞬间将她的两只手禁锢在后,转而腾出一只手解她衣服上的扣子。 “你干什么?” “放开我!” “陈青云......你混蛋!” 她扭动着身体,这番羞人的场景,可不在她的预料当中。 他一只手解盘扣,本就不便,她这再动,好半天都解不开一颗。 到是他起了一层薄汗,隐隐有了不想沐浴换衣的想法了! “你在动我就不洗了!” 他说完以后,顿了顿,继续一本正经地道:“洞完房再洗!” 心慧看着他说话的时候,那眼眸里的光暗了几分,微张的红唇也透着几丝性感的渴望! 她不敢再动了,不过瞪视着他,示意他动手快点。 陈青云的嘴角抽搐着,看着她那羞恼的样子,心里越发好奇起来。 到底穿了什么呢? 这么好看? 心慧看着好奇无比的眼神,微微抬了抬头,感觉眼前一片缭乱之色。 还能有什么呢? 刚刚重生的时候,十几岁的小姑娘,那身材不过刚刚发育,故而都是穿兜兜。 现在嘛......咳咳......发育好了,故而穿了特制的,性感的,大红色婚庆内衣。 哎,真是羞得:芙蓉掩面泣,明珠滚海棠。 陈青云解开她衣衫上的所有盘扣以后,若隐若现的肌肤,白皙滑腻,正散发着淡淡莹润的光芒。 好似一块无暇的美玉,正无声无息地引诱着他。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恍惚一眼,却已经叫他移不开视线! 他往前走了两步,紧贴着她的身体,然后俯身,炙热的吻便落在她的红唇之上! “嗯......” 她抗拒着,步步后退。 可是他逼得更紧,恍惚中,那灼热的视线,一直都在她的身上。 她控制不住地轻颤着,双手在他的蜂腰处徘徊,时而紧张,时而悸动,仿佛浮萍薇草,依附他而活着。 他凶猛地吻着她,眼睛却一直在她的身上流连,他要记住这一刻的美好,所有的一切,通通都印到脑海里去。 他的手指挑动着她的衣襟,在她意乱情迷时,轻而易举就将她的嫁衣褪去。 于似乎,那十分美丽的景色,瞬间跃入他的眼中。 他只感觉一股火气瞬间包裹着他的身体,有种无法遏制的冲动接连而来。 眼眸深了又深,抱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他眼眸已经一片通红之色,却在看到她娇嫩的肌肤后,眼眸赤红地退开了去。 “娘子......等我!” 他动情时,连声音都是缠绵的。 落入她的耳中,仿佛心里像灌了蜜,甜得她晕乎乎的。 他站在她的面前,那外衫,长裤,一一褪去,她只觉得眼眸火辣辣的,还未细看清楚,便见他那臀拐了个弯,去了屏风后面。 “哗啦”一阵水声响起,她感觉眼眸忽闪忽闪的,好似看到他一跃进了浴桶的样子! 她顿时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觉得胸口有些凉意。低头一看,我滴个乖乖,她那嫁衣什么时候脱掉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下 陈青云洗澡的速度超级快,心慧才刚刚躺下呢,他就过来了! 薄薄的寝衣半湿半干地披在身上,额头上还沾着水珠,在烛光的照耀下,正晶莹剔透地闪耀着光芒。 她靠在大红枕头上,盖着红色的喜被,看着大红色的帐子,再看着穿着一身红衣,正慢慢向她走来的青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尽量往被子里面躺,以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今夜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她是他的新娘,怎么逃? 他站到床边,嘴角含笑,眉目含情,浴桶里的水降不了他的火气,更何况如今,她正乖乖地躺在床上。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想要的话,你会温柔的!” “我现在......想见识你的温柔!” 他戏谑道,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她往被子里面躺了一点,一手捂脸,娇嗔道:“我不温柔,我很粗暴的!” “呵呵!” “那正好,我也想见识你的粗暴!” 她侧过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准备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点! 开玩笑呢,她压箱底的秘籍那么多? 怎么就能输给他呢? 更何况,人家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难不成她这是准备要......举白旗投降,任君为所欲为? 不不不,怎么也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日后回想起来,也应该有她在上的威武啊! 嗯嗯! 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样的! 她在心里想着,便转过身来! 冷不防他已经躺上来了,正撑着手腕,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眉眼! “你在想......怎么收拾我?” 他玩味道,眼眸幽深一片,红唇更是吐气如兰! 渍渍,以前真没有发现,他还有做妖精的潜质! 轻薄的睡意系得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胸膛,背光的阴影有些暗,看不到那些显眼的疤痕,唯见小麦色的肌肤若隐若现,让她口干舌燥,特别想要动手,揉搓一番。 修长的大腿微微卷曲这,还有一半搭在她的腿上! 看身材,修长而紧实,有料。 看面容,清隽而俊逸,貌美。 看眼眸,漆黑而深邃,邪魅。 嗯嗯,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很满意! “噗......” 他看着她呆头呆脑的,细细打量他一遍以后,竟然自个对自个点头! 他本就极致愉悦,这一开怀一笑,更如春风拂面,海波融融,大有公子一笑,百花凋零,自愧不如的艳色来。 她冷不防看痴了去,那一双眼眸里,狭长而幽深,漆黑一片又星光点点。 好似要将她一点一点地吸附进去,薄薄的红唇微微翘起,更是诱人万分。 她一下子受不住地扑到他的怀里去,用小拳拳砸了砸他的胸口道:“叫你对我笑,叫你对我笑,叫你对我笑......” “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性感起来的时候,比女人更加迷人!” “你会把我迷死的,当初那个青涩的吻,就是你诱惑我的!” “你都不知道你的气息有多么干净,微微染上情欲的时候,像是一朵桃花里面沾染了梨花的香气,让我然不住就想尝一尝,品一品。” “你太坏了,你一直都在诱惑我!” 她控诉道,羞恼地瞪视着他,却又爱怜地捧着他的面容! 他仰着头,看着她珍惜又爱怜的面孔,心里忍不住一软。 是啊,他就是在诱惑她! 从一开始就是,可是他也忍不住呢,也想吸取她的气息,也想品尝她的滋味。 她何尝不像是桃花中沾染了梨花的香气,让他一再失控,连自认为傲然的自制力,在她的面前,也一样土崩瓦解。 他看着她的眼眸,那里面全是对她的情意,很深,很深。 深到想要揉碎她,可却舍不得碰断她的一根头发。 “你也在诱惑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现在我是你的人了,我就在你的身下,你若是想做点什么,我都会乖乖配合的!” 他继续诱哄,温柔的手覆上她的脸庞,然后微微扬起头,送上他的红唇。 她看着他闭上眼睛的样子,真美啊,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红唇微张,透着一丝入骨的愉悦。 她的心蓦然一软,眼眸便湿润起来。 她的手抚摸着他的黑发,那么柔软,那么莹亮,像极了此刻的他,没有急切和粗暴,只有静静等待,遍布柔情的他。 微微敛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流光。 她倾覆红唇,抱着他的身体轻吻起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接纳他的所有。 她原本以为,他们如此相爱,洞房花烛夜一定水到渠成。 她原本以为,她纸上谈兵的功夫这么厉害,实战也一定不在话下。 可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当某人像野兽一样将她逼至墙角的时候,她的双手还在胸前使劲地挥舞着,嘴里哭笑不得地道:“下次,下次行不行!” “要不明天,明天也可以,你让我先缓一缓......” 心慧只差飙泪了,为毛她洞个房都被吓得不敢上床了。 为毛这个家伙,表里如此不一样。 禽兽啊,禽兽! 陈青云满脸黑线地看着那个不想跟他洞房的女人,眼眸里的火一阵一阵地烧着,他都要被她给折腾死了。 “过来,不怕!” 他朝着她招了招手,原本,也没有这么夸张的。 也许是她一直玩乐,久久不肯给他,这才超乎异常。 可这能怪他吗? 总不能因为这个不圆房了吧? 再说,能逃得过今天,明天呢? 他们已经成亲了! “听话,我会很温柔的!” 他继续哄道,眼眸深了又深,整个人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可她在那头,还是拼命摇头。 她知不知道,自己梨花带雨的时候,究竟有多撩人? 更何况,一对红烛还徐徐燃烧着,那红色的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衬得那肌肤滑腻光泽,诱人无比。 陈青云的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最后不得不上前,强势地将人抱上床去。 她的身体已经冰凉了,他的眼眸又是一冷。 他将她塞进被子里去,然后瞪视着她道:“不许下床了,很冷的!” “你若是不想,我们今晚不做了!” 她看着他深色的瞳孔,心里起了一丝小惶恐,一丝小内疚。 她在被子里缩了缩,企图离他远点。 可这像是一个导火索,让他彻底怒了。 他躺下来,禁锢着她的身体,然后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睡觉!”他道! 可是两个人,哪里睡得着! 他的呼吸很重,很粗,很难耐! 他的身体也很僵硬,很炙热,很紧绷! 而她呢,紧张,紧张,紧张! 轻靠在他的怀里,她能够感觉到他的不适和忍耐! 其实......也不少没有见过那些所谓的天赋异禀。 只不过,那都是黑老大。 咳咳......好吧,都是她的错! 可是他们也总不能,以后都这样! 如果都是要开始的,那她是不是.......要忍着牺牲一下! 听人家说,男人.......初次都不太理想。 说不定,这......不成功呢! 嘿嘿! 等等,为什么不成功,她今日会有窃喜的感觉啊? 遭了,这么想被青云知道了,那她的后果,可想而知! 她的小手攀上他的衣襟,眼眸忽闪忽闪的,好似还带水雾弥漫的红光。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耳边道:“我们......再试一试吧!” 陈青云闻言,倏尔睁开眼眸。 他那眼里里,全是炽烈的火红色,深幽深幽的,盯着她看时,像两眼冒凶光的狼。 她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说后悔了。 可某人已经忍了许久了,又好不容易抓回来,放在被窝里捂暖和了,哪里肯放。于是乎,一番啃啃啃......只听某女一声惨叫,洞房花烛夜便就这样逗比搞笑地圆满成功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说温柔的男人,都是禽兽 话说一声惨叫后,心慧差点疼背过气去。 一边握紧床单骂那些忽悠人的妇女,一边使劲掐了自家男人几下。 陈青云也是忍得辛苦,偏偏还不能肆意而为。 额头的汗渍滴在她的脸颊上,她怒目而瞪,死死地抵靠在他的胸前,嘴里不甘地道:“说温柔的男人,都是禽兽!” 他见她脸色都白了几分,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由着她骂。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她总算是缓和过来了。 正待松了口气,他却忽然封住了她的唇瓣,然后一个用力,她便不由自主地张开唇瓣。 可惜那惊呼的声音还未出来,便被他悉数堵在喉咙里面。 她疼得厉害,眼泪忍不住就落下来了。 他当即俯身亲吻,在她的耳边频频嘶磨道:“很快就好了!” 很快那是个什么词? 不是一说就停吗? 怎么还越来越用力,她微微弓起身体,感觉连心都在颤抖。 “放了我吧!”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眼眸又红又肿,示弱求饶! 可是他看着她的眸光那么深,那么暗,布满情欲的眸光猩红如血,而她的影子正在他的眸子里,来回摇曳着。 他的十指紧扣着她的十指,用力地握着,好似要给予她承受的力量。 他微微侧身,就趴在她的颈边,那里温热又柔软,最是他眷恋无比的地方。 “不只是现在,不只是这几年,是很久很久了。” “我这么想念,念你,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你,我这么能停?” “停不了的,心慧,你亲亲我可好!” 他的软语在她的耳边响着,带着浓浓的欲念和执着,他拉她的手去抱他,他其实紧绷得厉害,身体上都是薄汗,湿哒哒的。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强势和占有。 那种想要冲破一切的力量,让她有些害怕。 可她的手覆上他腰间上的那些伤疤时,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和一点。 然后如他所愿地亲吻上他的下颚。 他的眼眸中迸发出一抹亮意,低头看向她时,惊喜而愉悦。 “我会温柔的!” 他再次强调! 然而他的温柔对她而言,已经犹如狂风暴雨。 她禁锢着他的腰身,不许他动得厉害。 “慢慢的,不能用力就是了!” 她苦命道,感觉心口的位置,一波一波,跟惊悸一样。 他得了她的指令,又见她软了身体,心里自然好一番愉悦。 上一世他当了权臣,讨好他的人不在其数,还有那等女子被剥了个干干净净,喂了药往他床上送的。 可是他都不曾沾染半分。 那等春宫图也不是没有研究过,可到底纸上谈兵。 许是她有意迎合他,他也知晓不可硬来。 两人再一番小意温存,到也品出几分滋味。 后半夜时,听了半夜墙角的粱嬷嬷和韦嬷嬷听到一些徐徐渐进的声音时,暧昧一笑,吩咐红了脸的红樱和红菱准备热水,让青黛和青鸾随时候着,准备侍候。 粱嬷嬷和韦嬷嬷那都是见过多少房事的老嬷嬷了,心里想着,这公子夫人就算贪欢二次,这半个时辰也总该够了。 却不想...... 在厨房烧热水的红樱和红菱在打盹,耳房里面听墙角的青黛和青鸾越听越兴奋。 到是梁嬷嬷和韦嬷嬷两个老嬷嬷的老脸红得挂不住了。 这都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好? 渍渍.......两位老嬷嬷相对两无言,暗叹夜无眠了。 话说,青云确实也不想第一晚就折腾心慧的。 两个人好不容易中途歇歇,她喊疼。 疼?那怎么办,就亲亲抱抱哄哄吧! 那被子里的身体暖呼呼的,肌肤相贴,他很快就发现了,她很怕痒,尤其是他亲吻她背脊的时候,她能全身缩成团,跟小猫儿一样往他怀里拱。 他就是觉得有趣,想要让她忘记那种疼,多想一想他的好。 这不,一亲,再亲,然后就亲得她舒服地哼哼起来! 某人舒服得哼哼,卷缩起来的时候,那模样不要太招人疼了。 而且又在青云的怀里。 青云也是大致知道了她的弱点,反正重的时候就抓他,挠他,不过亲吻她背脊的时候,她立即软得不要不要的。 他自知拿捏到了她的短处,这要不要的,还不是由着他一个人胡来? 于是这才与了粱嬷嬷和韦嬷嬷老脸尴尬通红的场面。 事后如何,心慧早已沉沉睡去,连被抱去沐浴都不知道,可叹那唇瓣上全是齿痕,周身更是斑点遍布。 陈家无长辈,两人又不用起早敬茶认亲。 心慧这一睡,便睡到了午时,太阳都从窗户里面照进来了。 她是被饿醒的,一直在做梦,梦见一只大狮子不停地追她,她跑啊跑,感觉腹内空空,实在是累得急了,这才幽幽地转醒。 她的唇瓣触在他的胸膛上,有些温热,软软的,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就咬! “嘶......” “你在报复?” 心慧听到青云在头顶的声音,冷不防吓了一跳。 她当即爬起来,呆呆地看青云一会以后,才惊觉,他们已经成亲了。 而昨晚......昨晚的洞房花烛夜简直不堪入目啊! 她悲愤地回想,倒在床上,默默地将床单盖过头顶。 “呵呵!”陈青云闷笑,揭开被子的一角道:“你昨晚不是还教我如何做吗?” “怎么今天就害羞了呢?” 心慧听闻他这不要脸的言论,当即老脸一红。 她哪里是教他怎么做? 她不过是不舒服的时候,指点一下而已! 咳咳...... 此人衣冠禽兽一枚,鉴定完毕! “起床了!” “你先起去!” 她推了推他的腰,不想捂在被子里。 那里面,渲染了一股情欲的味道,她脸红得很。 “一起!” 他道,被子再揭开一点,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身体,便暴露开来! 就算成了夫妻,可这般亲密,还是让她不适地移开视线,眼眸忽闪着。 “我知道怎么样让你舒服了,今晚一定不会再痛了!” 他略带几分自豪道,经过一晚上的摸索,他已经找到不少的窍门了。 心慧:“......” 退货可以吗? “节制,节制,你懂不懂?” “昨晚是洞房花烛夜,今晚就不用了!” “未来的七八天,我想都不用了!” 她瞪着他,准备跟他说,七天一次! 可某人看着她,眼眸幽深,似笑非笑! “昨晚一开始,你也说不要的!” “可是后来你的腿......” “别说了!”心慧阻止道,往事不堪回首,就当她意乱情迷,着魔了! “你今晚.......” 陈青云威胁道,他的手指流连在她的背脊,惹得她又是一阵轻颤。 她羞红的眼眸用力闭了闭,顿时咬牙切齿道:“你别后悔!” 某人闻言,悠哉道:“允许你反攻为上!” 心慧一头埋进被子里,什么反攻为上不为上的,她现在只想远离某人,好好静一静。 她的端庄,娴静,温柔,在昨晚的时候,通通喂了狗了。 ...... 新婚第一天,二人一番口舌之争以后,大中午的,两个人起床洗漱后,便开始用膳。 家里刚刚办完喜事,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青云去整理礼单,心慧则将管家的事情都交代给两位嬷嬷。 梁嬷嬷总管外院,韦嬷嬷总管内院。 两位嬷嬷跟萧泽萧沐对接,至于长康,已经被皇上点名带走了。 陈青云对完礼单以后,便吩咐余江道:“你去过京城,熟悉路况。” “此番你就先跟着镇国将军他们进京,然后去榆钱胡同那边买一处宅院,那边的宅院都很大,最好买一栋带别苑的,看中以后,买下来收拾一番。” “九月初九,阳城秋闱,放榜大约在十月初,我们一行人抵达京城应该在十一月左右。” 陈青云说完,抽了一万两的银票,一共六张递给余江! 余江握着银票的手一紧,当即点了点头道:“公子放心,你们进京之前,我一定将此事办妥。”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他知道,榆钱胡同有一栋很好的宅子,正等着出手。 可惜一下子能够拿出现银的人家不多,当官的不敢明着买,怕御史弹劾,查贪污受惠。 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 她跟了他,他必然要给她好的,榆钱胡同跟皇宫最近,是朝臣聚居之地,安防很好。 他之前收养的那些孤儿,到是都可以带去暗探营里。 表面上他什么都不是,这样别人才不会太过警惕。 可该是他的,谁也拿不走。高家,张金辰,吴王,襄王......都等着吧,不铲平他们,他如何能安心抱着她,每日只想着睡觉这件事? 第四百一十九章 恩怨 余江走了以后,陈青云唤来了陈赖皮。 “这三年你在我们陈家,算得上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如今我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日后你在定南府帮我照看我岳父和舅兄一家,这《食香阁》便转在你的名下。” “第二条,你将这《食香阁》挂牌卖了,等我去了阳城秋闱后,你便跟我们一道进京!” 陈赖皮一直都知道,自己选对了一条路。 那就是跟着他们夫妻二人。 从地上蹦跶的癞蛤蟆到人模人样地活着,多余的奢望他已经不敢有。 如果不是因为救过他的黑衣人,他想着以自己的身份,其实最适合守在定南府。 可是如今.......他想着那人把青砖捏成粉末的样子,当即连忙点了点头道:“公子,我会赶车,日后就让我当你的车夫好了。” “我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牵挂,就跟着你们进京吧!” 陈青云闻言,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给陈赖皮两个选择,也是看在他三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不想让陈赖皮以为,他们走了,就会抛弃他一样。 毕竟都是孤儿,也无所谓家在哪里? 可一个偌大的《食香阁》,可保后半辈子吃穿不愁! 陈赖皮拒绝了,他想跟着一起进京! 也许是看着长康有了前程,心思有动吧? 陈青云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深思,遣退陈赖皮以后,便去了内院。 新婚的第一日,心慧在拆他们收到的礼物! 有珊瑚盆景,有金银首饰,有古董玉器,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青云以前卖出去的画! 是一对鱼儿在水中嬉戏的画,有含苞待放的荷花,还有荡漾开来的水波。 她最喜欢那对鱼儿的眼睛了,很亮,像是跟真的一样! 认认真真看上去的时候,好像还能看到鱼儿的眼眸会动一样,灵气十足! 青云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拿着他早年的画看得入神! 那些画都是早期的时候画的了,他当残次品卖给那些自以为是识货的人! 谁知道人家还特意送回来给他? 他从身后过去,蹭着她的颈窝,搂着她的腰身道:“你想要的话,相公再给你画一副!” 她往后仰着头,靠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的气息融汇在一起,脑海里的记忆涌来,她感觉连指尖都是颤栗的。 “以后.....你的画都是传家宝!” “不能卖的!” 他的画,每一副,她都很喜欢! 她舍不得流落出去,这种喜欢和珍视,像是对待知道孩子一样! 说到孩子,她到是.......没有特意去避呢! 算了,顺其自然吧! 陈青云将那副尚显稚嫩的画收起来,然后带着她去了书房。 铺开的白色宣纸用压条压着,他当即用了红色的画笔,慢慢地开始绘画着昨日大婚时,他们喝合卺酒的场景。 他画得很有韵味,好似她羞涩的眸光里,那一抹不服输的倔强都画得一清二楚。 还有他的,斜长的眼眸中,深沉晦暗的渴望,也跃在纸上。 他们两两相望,好似一个眼神都流露出了浓浓的情愫! 他的画技又进步了很多,连神态都画得如此逼真仿佛比她记忆里的都还要逼真。 “明日皇上和义父义母他们便要启辰归京了,我们要去送一松!” 青云出声道,很快他们也要走了。 等把高家恶心的嘴脸都撕开以后,他会把亲人的坟都迁到京城去。 送他们离开,这礼数心慧还是知道的。 她点了点头,然后去吩咐青黛和青鸾备些礼物。 可等她去的时候,粱嬷嬷和韦嬷嬷都已经打理好了,连秦公公的都没有落下。 心慧省心的同时,也知道了这管事嬷嬷的好处。 周宁也要跟随皇上一同归京了,下午的时候,让漪澜小筑的小厮传话,请陈青云过去小叙。 正值新婚,若无重要的事情,以周宁的做风是绝对不会遣人来唤的。 陈青云当即过去。 周宁早就让人摆下了酒菜,就等着陈青云过去说话。 两个人即将分别,也没有分别的愁绪。 周宁一见陈青云露面,当即打趣道:“洞房花烛夜的滋味如何?” 陈青理了理长衫,一本正经道:“自然不能与外人道也!” “哈哈哈......” 周宁大笑,转而说起正事。 “我从小妹那里得知,你们有意查探高家?” “我当初在京城打探过高家的老奴仆,这六十岁以后还活着的,只有三个了。” 陈青云挑了挑眉,想到应该是心慧与明珠郡主说过。 他闻言,当即玩味道:“只怕你此番进京,一个都不剩了!” 呃! 这话,颇含深意! 周宁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陈青云道:“如此隐蔽遮掩,你难道当真不知,陈家跟高家有何恩怨?” 陈青云的眼眸变得幽深而阴鸷,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讥讽,冷笑道:”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倒是能窥探一二!” “哦......怎么说?” 周宁有点好奇了,陈青云本就气度不凡,再添几丝神秘的身世,到是显得有些世家子弟的风采。“我让人去保定府查过,大约在四十五年前左右,有一户陈姓家族被人纵火,主子连同十几个奴仆,全都葬生火海,这一户人家无长辈双亲,只有一个孩子,而后长成少年,可惜最后没有听说过活下来了。 ” “而在那之前,时常会有夜探的贵族马车,周围的令居都猜测着,这个孩子是个大户人家的外室子,见不得光!” “而且当年,这一户人家在保定府的记载是丧生火海,无一幸免。” 周宁听糊涂了,他惊愕地看着陈青云道:“那这跟高家,也牵扯不上啊。” “当年的高家嫡女嫁给了永宁侯陈梓毅,可惜后来永宁侯绝嗣,高家便接管了永宁侯府所有的产业。” 陈青云想,如果不是有上一世的记忆,也许他也要等上十年,高家造反被清剿的时候,高家那些老家伙想要保命,跟他攀亲。也许这个秘密,他未必能查得到。 “你是说,你爷爷当年是永宁侯的亲生子?” 周宁猜测道,可是高家那种心狠手辣的家族,怎么没有彻底斩草除根呢? “当初高家有意放我爷爷一条生路,却让他和我爹都无法科举入仕,唯一的可能便是......我爷爷乃是那位高家嫡女所出!” 陈青云冷淡道,这些事情,早在那阴暗血腥的天牢,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跟他和盘托出。 高家百年世家,几乎与大周皇朝一同崛起,追根究底,是因为当年太祖皇帝上位登基时,高家出了不少的力。可谁又知道,高家只是前朝皇帝埋下的一颗毒瘤,高家的手中,还有足以跟西山大营抗衡的兵马,以及高家手中如今掌握三万城防营的兵权,京城的局势,从成王死在天牢就可以看得出,幕后黑手,正准 备一步步蚕食大周皇朝。 当初正值高家山穷水尽之时,永宁侯与高家嫡女一见倾心,便上门求亲。 从婚事成的那一刻起,高家就准备吞并陈家。 牺牲一个女儿,唤来巨大的财富,足够高家撑个几十年的光鲜之景。 这样的交易,向来不缺子嗣的高家又怎么会不做? 算起来也应该是他的曾祖母多少知晓一点高家的秘密,几番贴补以后,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时的高家要兵有兵,要权有权,唯独缺少源源不断豢养兵马的钱财。 夫妻二人察觉端倪,想要周旋一番,故而偷偷养了他爷爷在保定府。 可惜后来还是被察觉了,他曾祖父惨死,曾祖母被软禁,他爷爷辗转到了陈家村,势单力薄,如何报复? 这也是,他爷爷选择将秘密带入地下的原因。 自己的亲外祖家,侵占了自己的一切! 更何况,那个时候,曾祖母还未过世,还被高家软禁! 曾祖母活着的时候,以性命相逼,敢杀的儿子,必定要让整个高家身败名裂,因为那个时候,一直照顾他爷爷的书童,已经逃走了。 高家找不到,所以忌惮。 后来许多年没有出事,直到曾祖母过世,诅咒了高家,若是陈家断子绝孙,必定高家也将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所以这么多年,陈家虽然凋零,好歹还留了他一个。 这些事情,都是前世他奉旨查抄高家,审理谋逆案的时候,从高家那些老家伙的嘴里,拼凑而成的。 直到高家彻底被灭,那个当年陪着爷爷念书的陈祺老先生才带着血书和陈家的传家玉佩来找他。 那个时候,他已经位极人臣。 永宁侯府也早已易主几代,他只是将亲人的坟迁回了陈家祖坟,找回了陈家族谱。 可最终,陈家还是在他那里,绝嗣了! 周宁听闻陈青云的说辞,心里一震,想起往日高家种种,越发肯定了七分。 “阳城秋闱,由皇伯伯亲自延后的,高家若是长了眼睛,必然不敢再做手脚。” “这件事我回京以后,秘密查探一番,到时候等你上京春闱,我再与你相商。” 陈青云闻言,对着周宁摆了摆手。 “高家人口虽多,但家业也大。永宁侯府三代的产业悉数落入他们的手中,为何如今不过才几十年的光景,他们便已经捉襟见肘!” “我曾听闻宜姐姐说,高家还想打她嫁妆的主意,永宁侯少说也有几十万两的家财,高家遍布的产业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庞大的银钱,除了豢养兵马,没有其他的可能!” “这才是你该查的方向,至于陈家跟高家的恩怨,外人不知道,高家的人肯定知道,我入京以后,给高家那些没用的老家伙下几个套就行了。” 周宁闻言,心里更是震惊! 诚如青云所言,陈家几十万两的家财,以及高家四处敛财得来的。 少说也有百来万两,如此至多的银钱,高家究竟拿去做了什么? 高家的家规不说极严,但儿子儿孙,却是没有见几个沾赌的。 更何况,世家大族,都是以嫡为尊,那些庶子庶女,每人能分到的,不过几千两,那等受宠的,也不过一二万两。 银钱缺了大口,高家还想动小妹的嫁妆?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高家现在娶的这一位国公夫人,乃是跟谢家沾亲带故的陆家,这陆家使了银钱搭上高鸿以后,便顺利升迁到了霸州知府。” “那陆知府嫁女儿,光是陪嫁的银子,据说都有十万两。” “如此,只怕高家真的暗中豢养兵马,此时太过严重,我需要去与皇伯伯商议!” 陈青云见周宁慎重此事,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须知打草惊蛇,皇上已经察觉一二了,当年也是他给老师传信,让我从高家入手的。” “你且先别慌,你不妨查一查,张金辰与高家的关系!” “张金辰屹立不倒,不是因为他与皇上有些交情,而是他背后有股隐秘的势力,在京城,势力隐蔽又强大的,唯独高家背后的这支兵马!” 陈青云出声道,事实上,张金辰就是高家的主子。 可是他现在没有证据,只能提点周宁。 周宁在后来的宫变中带兵抵抗,最终被张金辰斩杀。但愿.......这一世可以避免他青年早丧的命格。 第四百二十章 情趣 周宁没有想到,自己只想在离别之前,提点陈青云关于高家的事情。 谁知道,竟然从陈青云嘴里得知如此之多的敏感消息。 他久居京城,世家贵族养点谋士,死士,暗探等等,都不足为奇。 更何况高家,有点小势力那再正常不过。 可是往日竟然没有察觉,高家竟然缺了这么大的银钱缺口。 更加没有想到,张金辰和高家会有牵连。 明面上,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且,高家还总管皇宫采办。 周宁越想,对陈青云的话就越深信不疑。 他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心里想说感激的话,又觉得矫情。 如果陈青云是高家的嫡亲外曾孙,那么,他跟竟儿,竟然还有一层亲眷关系! 想到这里,想到妹妹苦苦隐瞒外甥的事情,周宁当即对着陈青云道:“这等人家,破败是迟早的事情!” “期初我还可怜我那外甥,日后虽然有皇室护着,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可此时,我却庆幸当日小妹竟然有如此先见之明,没有叫竟儿搅和进高家的腌臜之事当中。”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陈青云淡淡道,失去,未必不能重新拥有。 再说,高竟是一个很聪明很好学的孩子。 他陈青云能凭借科举再度返回京城,站在高家的面前,他相信将来的高竟一定也可以,高高在上,俯视着现在自以为是的高家。 与周宁一番畅谈后,陈青云的心里舒爽不少。 皇室有了准确的目标查探,高家便不得不夹紧尾巴,毕竟二十万大军又班师回朝了,他们的那些小动作,也该停一停了。 至于心狠手辣的张金辰,估计会想在秋闱的时候,送他一份大礼。 想到这里,陈青云眼眸当即一暗。 ...... 京城,高家的密室当中,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高鸿正毕恭毕敬地侯在一旁,认真回禀着,探子从定南府捎回来的消息。 “阳城秋闱推后到九月初九,皇上一心想让陈青云入仕,试卷上只怕是做不得假了,不过我们可以在路上......” 高鸿没有说完,不过那意思不言而喻。 张金辰站在暗影处,冷戾一笑。 “高家当年舍不得斩草除根,现在想要除,可人家却已经不是草了!” “陈青云的身边有皇上的暗卫,那些人以一挡百不在话下,你以其用几百人去杀陈青云还有可能失败,不如去杀了他的岳丈一家!” “让他死不能,让他痛总该可以吧,传言他可是能为自己的妻子滚钉板,即使如此,那妻子生不如死,怨怼于他惹来的祸事,不知道他们这夫妻情分,是不是也该到头了!” 张金辰语气阴寒,森凉如冰。 他第一次想慢慢地折磨一个人,不让他死,但要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高鸿心里一凛,连忙点了点头。 都这么多年了,要真有诅咒,高家早就玩完了。 说起来,还是爷爷和父亲太过仁慈了。 身上流着高家的血又如何,又不是正经的儿孙! 外姓的人,死不足惜! 高鸿出了密室的时候,拿着定南府传回来的密报又看了一遍。 他没有想到,周宜竟然一直都在定南府。 她在哪里干什么? 跟陈青云还有牵扯? 不知所谓的女人,走得如此绝情,再如何......他们都还曾经有过一个儿子的。 想起早夭的嫡长子,高鸿心里一片烦躁。 如果那个带着皇家血脉的孩子还活着,高家也许还有另外一条路。 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 ...... 话说,天很快又黑了。 八月的夜晚正是凉爽,尤其是,沐浴后,穿着薄衫晃动,还能感受到一丝清凉的风。 床榻上的被褥都换过了,因为正值新婚,所以还是红色的,只不过不是大红,而是紫红。 再添上那昏黄的烛光,房间里好似一瞬间就暧昧起来了。 心慧听着盥洗室里面传来的水声,眼眸微闪,莫名脸红起来。 她这是要上床去呢? 嗯嗯,还是不上床去呢? 算了,还是上床去吧! 呃,拿一本春秋宝典装装样子,示意某人应该清心寡欲,勤学上进! 话说因为成亲整理嫁妆,两位嬷嬷十分有爱地表示,害怕夫人对那肢体接触不太习惯,故而将她那些压箱底的书,都放在她寻常看书的地方。 心慧抽了一本自以为是春秋宝典的书以后,便爬上了床! 可惜某人忙着用大迎枕支个舒服的位置,故而没有来得及打开。 陈青云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在床头那里磨蹭着,一会靠了靠,一会又起来调整一番。 好不容易老实了,只见她当即拿起一本不算厚的书籍。 他的视线下意识看向那书的书名,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欲女秘籍》。 呵呵! 这是要看春宫图助兴啊! 他当即头发都还没有擦干,便凑过去道:“娘子可真懂情趣!” 心慧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 别怪心慧没有反应过来,她此时正在看《欲女秘籍》的序言。 写此序言的人也有点意思,一开始之乎者也,全是说的养身之道。 最后来了一个,要说这养身之道,莫过于阴阳之合。 所谓阴阳之合也,则女欲而男耐,欲女之深浅几何,男子之时长粗短,是为阴阳合合之妙趣所在..........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皱了皱眉头,心道怎么不是春秋宝典? 陈青云擦拭了头发上的水渍,当即跳上床,从她的手中抽过去道:“既是情趣,理应夫妻共同研究才是!” 心慧转身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眸,戏谑当中带着一抹情欲的玩味,好似要把她从里里外外都研究一遍。 她半靠在大迎枕上,疑惑地看向他道:“研究什么?” 陈青云闻言,好笑道:“自然是研究你想研究的!” 半响,顿了顿,补充道:“体位!” 他暧昧地看过来,还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身体,她在迟钝都反应过来了。 只见那原本就绯色的面容更加明艳,一双水润清透的眼眸也闪耀着迷人的红光。 她嗔怒地瞪视着他,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想要研究体位了?” 就那几个动作都够她受的了,她吃饱了撑着才想要研究! “是吗?” “那你在看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的书本,眼眸幽幽暗暗的,笑得格外不怀好意! 她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是不是拿错了。 结果那眸光一瞥过去,只见那本书的书面赫然地写着《欲女秘籍》...... 啊啊啊啊...... 她刚刚竟然在看春宫图! 而且看这一本,还是最最最让她脸红心跳的一本。 这本不止是有图,而且还本随着文字解说。 解说也就算了,还细致地描绘了,男子如何,女子又该如何,方得极致快乐等芸芸。 她之前偷偷看过几次,每一次都看得脸红心跳,情欲徐来。 却不想,今日竟然...... 她伸手去抢,咬了咬唇瓣道:“我......我拿错了!” 可他又怎么会给她,自然是想要看她格外喜欢的这一本,到底是讲什么窍门的。 还别说,陈青云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她在一旁抢,可他还是大致翻了些,其他时间够不够用不知道,反正今晚是够用了。 更何况她自己跑过来蹭他的,所谓投怀送抱,自然是要好好一番怜惜。 半个时辰以后,某人语不成调,细碎哽咽,似哭,似恼,似嗔,似怨,万般话语,好似都从那沙哑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轻吟出来。 她抓紧他的肩头,好似暗夜下,那一浪一浪打来的海波,时而舒缓,时而激烈...... 浮浮沉沉中,她颤栗着,感觉魂魄抽出身体,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有那一刻,她抱着他的头,双手插入他的发间,品尝着他汗水的灼热,她心里却有一道声音跟她说,他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因为他们,已经不分彼此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动什么嘴? 次日一早,夫妻两人用过早膳后,去了北苑等待送行。 皇上归京,不仅仅是官员,还有有幸赡养龙颜的定南府百姓夹道欢送。 周乾晨起习惯了,看到陈青云早早过来送他,当即好笑道:“朕还以为,今早看不见你的身影呢?” “能从温柔乡里爬起来,看来也没有枉费朕一番栽培的心思。” 陈青云闻言,似有几分回味地惦念道:“等送完了皇上,明日应当是爬不起来的!” “哈哈哈......” 周乾大笑,陈青云这个年纪成亲的,在京中算不上小。 他记得自己当年,十六岁的时候,宫中就已经赐下了两个侧妃,两个姬妾了。 恰逢这时,齐瀚过来,师徒俩见面后,不咸不淡地颔首示意。 之前那点隔阂,说散也散了,可陈青云心里,却始终无法再向以前那样亲近自己的老师。 皇上见他们师徒有些微妙,当即收敛笑容,劝解道:“师徒没有隔夜仇,更何况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也是时候交交心了!” 皇上说完,转而看向齐瀚道:“那龙纹玉符可是给他了?” 齐瀚颔首,接到密旨以后,私下已经给青云了。 “回京以后,你便担任国子监祭酒之职,日后多多为大周培养优秀的学子。” “多谢皇上替老臣安排!” 齐瀚正要行礼,被皇上拦了一下。 国子监祭酒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可是却极富名望,算得上清贵名流之许。 而且日后门生遍布朝野,可以说,是真正的一代大儒。 陈青云站在一旁,眼眸微微眯了几许,上一世,老师也是在国子监祭酒一直到真正致仕,他后来为大周培养了不少有勇有谋,通透灵敏的官员。 “行了,朕走以后,你们师徒二人也收拾一番,秋闱后上京吧!” “朕到时候在京城给你们备下酒水,为你们接风!” 陈青云和齐瀚闻言,再一次出声道谢。 他们此番队伍庞大,一路走走停停,估计要月余才能到京。 而那个时候,刚好阳城秋闱,前后也不过相隔两三个月,不算很长。 陈青云已经跟萧凤天和周宁打过招呼,此番余江进京,就是为了买宅院去的,请他们代为照顾一二。 萧凤天和周宁自然应下,还寻思着,给陈青云买一处挨着他们的宅院,以免日后把酒言欢,得跑远了。 齐夫人不放心萧夫人的身体,也跟着去了,留下齐瀚一个人,慢慢收拾行装。 晨曦的太阳照到山顶的时候,那长长的车队,已经遥遥而去。 心慧和明珠郡主站在马车旁目送,许久才收回视线。 今日谢明坤,张华,柳成元也来了,不过他们不好挤上去说话,因此到跟心慧和明珠郡主挤到一起。 三位怎么说也是翩翩公子,奈何明珠郡主一看到柳成元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就会想到心慧叫的那一声:“柳大伯!” “嗨,柳大伯来了!” 明珠郡主调侃道,看着柳成元笑得合不拢嘴! 谢明坤和张华看着柳成元涨红着脸,敢怒不敢言的憋屈小媳妇样,把头扭到一边,强忍笑意。 然而,那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郡主......在下柳成元,字元昊!” 柳成元作揖,十分郑重地介绍自己! 结果明珠郡主却眨了眨眼睛,继续戏谑道:“我知道了,柳大伯!” “哈哈哈......” “哈哈哈......” 谢明坤和张华两个人很没有义气地大笑起来! 柳成元涨红了脸,那眼睛也红起来,唇瓣也红起来,像是一只炸毛的兔子! 可惜对于明珠郡主而言,炸毛的兔子也是兔子,还能跟她这只狐狸动嘴不成? 等等? 动什么嘴? 应当是动手不成? “郡主......你......你......莫要取笑我了!” “我当时......当时就让让弟妹换我一声柳哥哥,好让青云吃闷醋!” “谁知道弟妹如此聪慧,当场就识破了我的计谋,害得我现在脸都丢光了!” 柳成元欲哭无泪地道,好歹他跟青云同窗几载,同房记载,奈何青云对他下手,从来都是不留情的! “呵呵......” 心慧闷笑,她当时也起了玩闹的心思! 谁知道宜姐姐竟然记到现在! 不过想到洞房花烛夜时,有他们在一旁热闹,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当即挽上明珠郡主的手腕道:“宜姐姐就别打趣柳公子了!” “不过他们年龄稍长青云,这一声大伯,我看迟早要叫的。” 明珠郡主闻言,当即故意嗔怒地对着心慧道:“好呀,你让我不要打趣他了,你却又在打趣他!” “柳大伯也真是可怜,这弟妹明面上维护他,暗地里却又耍花招。” 柳成元欲哭无泪地看着两位女姑奶奶,能不能不说了! 他年方十八,正值青春大好年华! 什么柳大伯,他不要啊! “弟妹日后,就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心慧闻言,憋了憋笑,当即唤道:“成元!” “哎!” 柳成元应了一声,眼眸闪烁着,莫名脸红,感觉有点亲密了,不知道青云会不会打他。 明珠郡主在一旁看着他那个娇羞的小媳妇样子,当即再次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成元啊,嗯,以后我也这么唤吧!” “成元啊,我府上缺一名西席先生,你要不要来啊!” 明珠郡主欢乐道,她要回京了,儿子的先生又要重新请。 青云的同窗好友,又是三年前应届的解元,向来学问是不差的。 这是个好机会啊! 谢明坤和张华对视一眼,从后面踢了踢柳成元! “你们两个干什么?” 柳成元正没出发泄呢,后面的那两个还敢踢他! 结果他一回头,只见谢明坤飞快地对着他眨了眨,那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目光,他差点以为谢明坤是让他去卖身。 张华那厮玩乐在行,向来没有什么心眼,当即小声地道:“去啊,去啊!” 这是好事吗? 柳成元皱了皱眉头,还没有做出决定呢! 只听谢明坤朗朗地开口道:“元昊啊,吃了柳家这么多年的白饭,你是不是应该要自力更生了?” 吃自己家的白饭,有问题吗? 柳成元一脸懵逼,怎么感觉把他说成了一个废物! “咳咳,元昊啊,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更何况秋闱还有大半年呢,你也是时候温故而知新了!” “成元啊,难得郡主亲自邀请,你便回去收拾收拾,先搬过来吧!” 心慧也出声道,她看了看柳成元那纠结的小模样,活脱脱一个当初别扭的青云。 再看看宜姐姐这一脸玩味,眸光狡黠的样子,这么有种,小绵阳要进大灰狼窝里去的感觉? 她顿时恶寒地抖了一下,再看向两人。 只见柳成元已经调整好思绪,眼眸明亮而沉静,红唇轻抿而思附,似乎真的考虑起来! 而明珠郡主也收了调侃之意,面色明艳动人,眼眸光彩莹亮,红唇轻勾,流露一丝坦然相邀之意! 心慧:...... 刚刚,她一定是看错了。 柳成元后来还是答应了,听说教的孩子都九岁了,而且已经在读《论语》。 不是跟奶娃娃打交道,柳成元表示还是可以一试的。 等到青云与他们一起回来时,心慧在马车里面便说给青云听。 青云挑了挑眉,当即道:“这是一很好的机会。” “元昊日后跟贤王府沾边,旁的不说,至少入仕以后,那些言官都不会轻易找麻烦的。” 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我看到明坤和张华暗中给成元使了使眼色以后,便知道这应当是个不错的机会!” 青云闻言,道是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问道:“怎么突然明坤,成元,这样叫他们?” 说到此处,心慧又是一番好笑! 当即把今日郡主取笑柳成元的事情说出来。 “话说,你们四人到底是怎么排的?” “谁大,谁小,这大伯,二伯的,叫得他们鸡皮疙瘩起来,我自己也觉得好笑!” “哈哈......” 陈青云没有想到,柳成元也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他当即好笑道:“若论年纪,玉衡最大,若论资历,我的最大,因此我们四人这才不分这些,都是叫表字。” “日后你只管叫玉衡,元昊,珍明,便可,不用特意在乎大小。” “我入师门最早,按道理,他们是要叫我师兄的!” 心慧闻言,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四个向来不以大小论处,弄了半天,是那三个家伙年纪虽长,却不肯当师弟啊。哈哈,这三个活宝可真逗。 第四百二十二章 娘子,不是你说快一点 心慧和青云成亲的第三天要回门的。 一大早李家就杀鱼炖鸡,就等着这青云和心慧过来。 青云和心慧备了一车的礼物,吃过早膳就来了。 柳晴雨是识字的,又得了心慧留下的食谱,这几日都在练手,就等着小姑子上门,她这个当嫂嫂也好表现一二。 柳福明也早就接过来了,李家三进的小院添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个守门的小厮,殷实富足,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李林子酒量好,好不容见妹夫来了,这别的本事没有,喝酒到是在行。 于是李光庆,李林子,柳福明,陈青云,四人开始聊天喝酒。 心慧和她嫂嫂一起陪着她娘在后院的一起说话,到是其乐融融。 “你跟青云准备什么时候上阳城赶考,宁可走早一点,可别迟了!” 杨素珍叮嘱道。 “过了八月十五就去!” 八月十五是青云的生辰,借着今年秋闱推后,还能好好陪陪他。 “你们自己有安排就好,我看萧夫人给你那两个嬷嬷很能干,你这福气也不知道怎么修来的,日后可要好好过才行!” “娘,妹妹这福气算是熬出来的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您别担心了!”柳晴雨出声道,她一直觉得,像小姑子这样能干的女人,日子那只能是越来越好。 再糟糕的都过去了,更何况现在鲜花着锦! 杨素珍跟这个儿媳妇相处以后,发现她性子软绵,说话温柔细雨的,跟她这冲脾气到是没有冲突地方。 她嫁进来以后,先学厨艺,再学管家,又能约束林子。 杨素珍的心里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觉得自己儿子的眼光真是不错。 至少没有给她娶一个添堵的。 杨素珍想着儿媳和女儿都是成亲的时日都是差不多的,当即便一块叮嘱道:“这女人成亲以后,一般快的,两三个月就有身孕了。” “你们切记不要干重活,寻常走路也要注意,不要摔跤,撞倒桌角!” “还有就是,让你们的男人克制点!” 柳晴雨:“......” 心慧:“......” 因为母亲大人的叮嘱,晚上青云又准备折腾心慧的时候,心慧当即道:“今日你岳母大人说了,让你克制点!” 青云埋首的动作一顿,爬起来,眸光火热地盯着心慧道:“那我今晚克制一点,一次!” 心慧闻言,看着某人蓄势待发的灼热,眼眸一闪,别扭道:“那你快点!” 青云闻言,嘴角玩味地勾了起来,眸光里的火,簇簇点亮,那火光耀眼无比,视线触及之处,都汹涌地燃起了扑不灭的燎原之火。 一番狂风暴雨后,心慧溃不成军,苦苦哀求道:“慢一点,慢一点,慢一点......” 呜呜呜......此人,乃禽兽! 青云闻言,双手禁锢着她腰,又是一番冲撞。 只听沙哑的声音性感无比道:“娘子,不是你说快一点!” “呜呜......那我还说一次呢,你怎么不听?” “是一次啊!” “......一次?这都好久了!” “确实一次呢!” 某人洋洋得意道,倾覆上去,又让她好一番验证! 心慧:“......” 欲生欲死是什么感觉,某女悲愤答曰:你大爷的来试试? 根典籍记载,男子天赋异禀,那物异于常人者,龙精虎猛,一夜可御七女而只出一次也! 后半夜,窝在某人怀中卷缩而眠的心慧心颤道:男人的话不可信,古人诚不欺我! 她应该早就知道的,定个次数算什么? 她丫的,忘记定时间了! 艹,还不能定半个时辰,要定一炷香啊! 呜呜呜...... ...... 八月十二的早上,柳成元携带着一车的行礼,以及随行的小厮兼护卫的柳江,去了明珠郡主的府邸。 高竟已经从她娘亲的嘴里得知,有一位新的先生要来教他了。 这位先生是跟干爹同窗同门的柳成元,柳先生。 柳先生是上一届的解元,学识自然不在话下,又跟干爹那边带亲,高竟心里知晓不可怠慢。 他自幼重病缠身,早慧得很。 见到柳先生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先生他喜欢! 长相俊雅,唇红齿白,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不像那等世俗之人。 柳成元见到高竟的时候,也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这个孩子,太漂亮了。 吹弹可破的肌肤,眼睛又圆又大,一张殷红的唇瓣,鼻梁挺拔,眉头清淡。 有点像是小仙童,尤其是穿着一袭白色绣黄色虎图的长衫,当真是怎么看,给人的感觉都是和煦温暖的那种惊艳之感。 “这是我的儿子,高竟!” “是跟高家没有关系的高竟,我的儿子!” 明珠郡主强调道,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任由柳成元去猜! 柳成元一看高竟,这孩子美得不像话,当即就喜欢上了。 明珠郡主跟英国公府和离,那事情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传言是因为明珠郡主所出的小世子离世了。 现在看来了,这个小世子竟然还活着。 柳成元看起来是有点傻傻的,不过是因为他沾染的腌臜事情少得很。 他爹喜欢经商,只喜欢银子,不喜欢女人,当然,除了他娘。 所以他家没有什么姨娘庶妹,只有他一个独子,自小因为家中宽裕,基本上就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高竟的年纪摆在这里,跟明珠郡主又有几分相似,而且还让明珠郡主如此费心教养的。 除了亲儿子,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不过那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只要负责教导高竟就可以了。 “这个孩子取了表字没有?” 柳成元问道,一般叫学生,都是叫表字。 明珠郡主摇了摇头,竟儿年岁小的时候,不敢取,怕压不住! 不过现在,到是可以取了! “请柳先生给竟儿取一个吧!” 柳成元颔首,看着高竟精致的眉眼和温和的神情以后,便道:“竟乃由始至终,完整之意。” “即是如此,便就唤他:敦和!” “郡主觉得如何?” 明珠郡主闻言,细细品味一番,敦和,敦厚诚实,温和有礼。 儿子心疾无法根治,一辈子做一位谦谦君子,正是她的念想。 “很好,那就叫敦和吧!” “竟儿,快来拜见先生,谢谢先生赐字!” 明珠郡主对着儿子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向柳成元行礼。 高竟当即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敦和谢先生赐字!” “嗯,我们今日便开始上课吧!” 柳成元道,伸手摸了摸高竟的头,很是喜爱! 明珠郡主见他一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温柔,心里不觉一软! 儿子向来听话,可是有一位疼爱他的先生,想来应当对他的学习有些益处。 明珠郡主让儿子带着柳成元去上课的书房,她则让龚嬷嬷挑了两位漂亮的小丫头侍候柳成元。 柳成元的房间在东厢房,处处细致妥帖地布置下来,跟柳家并未区别。 再加上柳家准备搬迁,近来诸事繁多,柳成元也想借机找个清静的地方读书。 高竟还年幼,每日辰时到巳时上课,然后是午休,未时三刻到申时三刻上课,余下的时间,便可以自行休息。 柳成元是想试几天,如果明珠郡主不满意,那他也好早早走人。 也许是他年纪尚轻,又出身在富足之家,这三年历练一番,也有些见识。 给高竟上课的时候,什么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而且还不迂腐于那些什么之乎者也。 明珠郡主去书房的时候,从窗外暗暗看去,只见儿子仰着头,正听得津津有味,小嘴下意识勾起,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崇拜的样子。 而柳成元早已放下书本,正讲到兴奋之处,连眼眸都异常明亮。 明珠郡主眼眸好似被闪了一下,悄然退下后,对着身边的龚嬷嬷道:“我有意给竟儿找一位品行皆忧的老师,今晚你让......” 龚嬷嬷一听,当即神情一震。 半响后,只见她点了点头道:“郡主的意思老奴明白了,您只管等着消息便是。” 明珠郡主颔首点了点头,眼眸闪过一抹深思。她是信得过青云的挚友,不过这柳成元去了京城都快三年了,那些纨绔子弟的浪荡之风有没有沾染,她可得好好试一试! 第四百二十三章 美人计上 柳成元下课后去了自己的厢房,柳江已经把行礼都收拾妥当了。 他看到自己公子回来的时候,面色有点古怪,微微扭曲着,像是兴奋,又像是......尴尬。 柳成元皱起了眉头,瞥了一眼柳江道:“怎么了,郡主没有给你安排房间?” 柳江闻言,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怎么说,指了指房间道:“您自己进去看吧!” 这话说得古里古怪,柳成元看着敞开的房门,顿时走了进去。 有两个貌美的小丫鬟正在摆碗筷,身段窈窕,面容妍丽,看到他进来以后,当即便盈盈一笑地迎了上来。 “柳先生回来了,快请用膳吧!” “奴婢们乃是郡主送来侍候您起居的丫鬟,奴婢名唤亦瑶,旁边这一位是婉儿。” 柳成元看着两个很貌美,很喜悦的丫鬟,脑袋里懵了一下。 怎么有一种,此乃美人计的错觉。 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娇滴滴的美人伺候,感觉自己跟个干坏事的大爷一样。 他当即摆了摆手,出声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在郡主府里面,他和柳江出入,多有不便。 身边有郡主的人伺候,有时候到是可以避免跟郡主那边接头的尴尬。 反正他回来的时候,打发她们下去休息就好了。 柳成元打定主意,殊不知那两个丫头闻言,当即眼泪汪汪。 “公子,可是奴婢们侍候不周?” “郡主若是知道您不要奴婢们侍候,只怕......明日奴婢们就不能侍候你了!” 亦瑶的眼泪说掉就掉,还说得十分胆颤害怕。 婉儿也跟着抽泣,两个美人不肯走,踌躇在桌前。 柳成元看着一大桌的好菜,咽了咽口水,他本就是贪吃之人,如今却...... 而且他虽然跟郡主接触的时间不长,也却知道郡主不是那等随意责骂丫鬟之人! 他当即冷了脸道:“我吃完以后,你们进来收拾,也算是侍候了!” “而且你们两个哭哭啼啼的,我看着还影响胃口!” 柳成元再次挥了挥手,他最不耐烦女人哭哭啼啼的。 亦瑶和婉儿见柳成元真的有些厌弃她们,两人满目愕然! 这才刚刚开始呢,这都要厌弃了,那晚上的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福身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 话说亦瑶和婉儿出了房门以后,看到柳江进去伺候柳成元了,当即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婉儿前去回禀。 明珠郡主正在跟儿子用晚膳。 看见龚嬷嬷进来以后,当即便给儿子撑了一碗香菇汤,然后去了隔间。 龚嬷嬷带了婉儿进来,婉儿当即福身行礼,回禀道:“郡主,那位柳先生没有让我跟亦瑶侍候用膳。” “他还说......” “还说什么?”明珠郡主玩味道,这才刚开始呢! 柳成元会说什么呢? 怜香惜玉,还是? “他还说我们两个哭哭啼啼的,他看着还影响胃口!” 婉儿说完,脸有些红了。 她跟亦瑶在府中算是丫鬟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了。 平时那些护卫看了她们,说话都温柔几分。 谁知道柳先生竟然...... “哈哈哈......我早前就听心慧说过,这个柳成元是个吃货,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明珠郡主大笑,随即挥了挥手道:“且先等他吃饱,喝足,下面才是你们表现的时间!” 婉儿闻言,面色一红。 这柳先生年轻俊朗不说,一身都是诗书气! 她跟亦瑶表面上是做戏,心里何尝没有几分......奢望的心思? 娇羞的婉儿退下后,龚嬷嬷上前道:“郡主,若是这柳先生收用了亦瑶和婉儿,这......” 明珠郡主闻言,当即不以为意道:“怎么也是青云的挚友,两个丫鬟我还送得起!” 龚嬷嬷颔首,心里想着,若是这柳公子能过得了美人关,日后的前程总是不差的。 若是过不了...... 不过那也不说她该管的。 ...... 柳成元虽然是富家公子,但这些年不是在云鹤书院求学,就是在京城求学,不曾散漫胡来过。 他吃完晚膳后,将自己带来的书本都整理在博古架上,然后挑了挑灯,准备好好夜读一番。 黄昏的光线从窗户那里透进来了,屋里的油灯便显得莹亮莹亮的,给人一种温馨而典雅的感觉。 翻动的书声缱绻,在静谧的气氛中,平添一抹令人心动的专注。 柳江守在门口,亦瑶和婉儿也守在门口。 不过她们微微侧着身子的时候,从那窗户的位置,还是能够看到那埋首在案桌前,时而皱眉,时而冥想,时而思附的柳先生。 温馨莹亮的灯光下,他面容俊逸,轮廓完美,浑身散发着一股温润儒雅的气质,举手投足,更带三分矜贵的教养礼仪。 柳家是定南府的首富,如今生意做得到处都是。 柳先生身上有举人功名,又勤学苦读,大底,这就是所谓的如意郎君了。 亦瑶和婉儿心思微动,原本有几分做戏的心思,如今却有三分是真了。 戌时过了以后,柳江敲了敲房门,提醒道:“公子,该休息了!” 柳成元读了两个时辰的书,心里自然涌出小小的满足感。 他伸了伸懒腰,对着柳江吩咐道:“准备热水沐浴吧!” 柳江闻言,这才推门进来。 他去案桌上收拾一番,转头时,见亦瑶和婉儿提着两桶热水进来。 他当即走过去道:“两位姐姐快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公子就好!” 婉儿和亦瑶闻言,当即笑了笑。 “柳大哥别客气,我们都是丫鬟,就是过来侍候柳先生的!” 亦瑶说道,两桶水肯定是不够的。 柳江见他们还要去提,当即接过她们手里的木桶,请他们带路就好。 婉儿带柳江去打热水,亦瑶去铺床。 柳成元歇在一旁,看着亦瑶麻利的身影,心道这郡主竟然拨了两个貌美如花的丫头来侍候他,莫不是还存了让他收用的心思? 柳成元想着,当即恶寒地抖了抖身体。 他在自己家都没有这种想法,要真在明珠郡主的府上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举动,只怕会比“柳大伯”的事件更让玉衡和珍明笑死。 热水都备好以后,柳成元对着还候着的亦瑶和婉儿道:“你们两个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柳江就够了。” 亦瑶和婉儿闻言,面色微微一变。 她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不愿。 “公子,让亦瑶给您擦背吧!” “公子,让婉儿给您按摩吧!” 柳江:“......”公子,保重! 柳成元:“......”郡主府是不是一向都这么热情待客的? “不用了, 你们两个赶紧下去休息吧!” “再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还没有婚配的姑娘,莫不要毁了自己的名节!” 亦瑶和婉儿闻言,脸色一白! 柳成元见了,心里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强硬道:“下去吧,我不需要你们贴身侍候!” 亦瑶和婉儿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心里却闪过一丝欢喜的愉悦,柳先生果然是正人君子。 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亦瑶和婉儿当即退下,柳成元见她们还算识趣,当即便让柳江出去关了房门,他也好好好沐浴。柳江在门外守着,这个时候,只听一个面生的小丫鬟跑过来道:“这位是柳江柳大哥吧,我是前院的玲儿,龚嬷嬷给柳先生准备了一些宣纸和文房四宝,不知道柳先生喜欢用什么样的,特意让我来请柳大哥 过去斟酌一番。” 柳江皱了皱眉,疑惑道:“现在?” 寻常人家,这个时候早就安歇了。 玲儿点了点头,当即解释道:“龚嬷嬷侍候郡主安寝以后,才得空张罗,故而有些晚了。” 柳江闻言,当即明白过来。 一般公子沐浴最快也要一炷香的时间,他当即点了点头道:“走吧!” 柳江跟随玲儿走了以后,重新换了一身纱衣薄衫的婉儿和亦瑶当即慢慢地从偏房走了出来。 只见她们二人面色娇羞,步伐摇曳,正推开了柳成元的房门,走了进去。不远处的花圃后,一道欣长的身影矗立良久,正悄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四百二十四章 美人计下 柳成元正靠在浴桶里,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沐浴时的松缓。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他随口道:“柳江,还没有好呢,你先出去吧!” 结果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听到很轻的脚步声,像是女子没有穿鞋的,走起路来的那种轻巧。 这时,刚好他的鼻息之间,灌入一股陌生的香粉气。 他立即皱起眉头,睁开眼,转头看去。 只见亦瑶和婉儿两人散了头发,穿着宽袖的薄衫长裙。 二人长裙晃动间,那白皙修长的大腿呼之欲出,更别提那盈盈而笑面孔,正满眸含春,红唇娇艳。 那二人赤足而来,这个快速地朝着他靠拢而来! 艹! 柳成元在心里低咒一声,早知道郡主府的女人如此饥渴,说什么他也不会来啊! “站住!” “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出去!” 柳成元呵斥道,他下意识往水里沉一点。 虽说大男人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眼前的这两女人太奇怪了! 他不得不防范! “公子,让我们姐妹二人,来侍候你吧!” “我们不要公子负责,不要名分,但求与公子......春宵一度!” 亦瑶说着,就要去解腰带! 柳成元见状,下意识闭上眼睛,气急败坏道:“滚,你们两个赶紧给我滚!” 其实,柳成元还想喊,青云救我! 不过他张了张嘴,还是拉不下脸! “公子,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们姐妹二人,都不曾侍候过别人呢!” “公子......你是第一个!” “还望公子......怜惜!” 婉儿娇羞道,薄衫已翩然坠地! 柳成元见她们两个脱得只剩下亵裤和肚兜了,心里低咒一声,已经顾不得脸面了。 亦瑶和婉儿凑到浴桶边,她们本就穿得极少,一翻引诱,只见柳成元四处闪躲。 柳成元缩在水中,长发沾湿,紧贴在那健硕的胸膛上。 他用力地推拒着她们二人,手上的力量竟然不似文人那般瘦弱! 柳成元看着那两个女人竟然越来越近,隐隐还想挤进浴桶里来。 他心里一慌,下意识去扯衣架上的衣袍,嘴里嘶喊道:“柳江,柳江,救命啊.......” “噗!” 外院的明珠郡主顿时喷笑,送他两个美人,他连救命都叫出来了! 这要不是雏,她周字倒过来写! 她正欲上前解围,这时,只见裹了前胸和屁股的柳成元冲出房门,大喊道:“柳江,柳江,柳江!” 明珠郡主感觉眼前都是白花花一片,不是肉,是他沾水的白色寝衣,正裹这他的身体在滴水! 而他鞋子都没有穿,光着脚就冲出来了。 修长笔直的双腿,健硕有力的胸膛,仓惶的面容,惊颤的眼眸,俊美的轮廓! 活脱脱一只小鹿被狼群狠狠欺负以后,正奋力地寻找出路一样! 明珠郡主感觉眼眸一闪,嘴角的笑意顿时浓烈到无法遏制! 只听她弯腰捧腹,当即“哈哈哈哈哈......”地狂笑起来! 柳成元没有想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冲出来,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心腹柳江! 而是这个宅院的主人! 明珠郡主! 柳成元恼羞成怒,快速地折返回房间! 这一次,他毫不怜惜地将房间里的那两个女人给推出来,然后“嘭”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明珠郡主见他炸毛了,又看着衣衫几乎脱光,面色通红,神情尴尬的亦瑶和婉儿,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亦瑶和婉儿也是羞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抱着前胸,匆匆退下! 柳成元快速地在房里换了衣衫,然后开门,准备跟明珠郡主恶劣地理论一番,然后回家。 结果他一开门只见明珠郡主站在他的面前,正含笑地打量过来! “你想走?” 明珠郡主问道,她的试探到此结束! 他清澈的眼眸里面,除了掩饰不住的怒火,其余的,她看不见! “哼,郡主不想让我当你儿子的先生,何不直说?” “找两个女人来试我,这是何意?” 明珠郡主往前走了两步,身体都几乎贴道柳成元的身上去了! 柳成元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边退,边道:“你...你想干什么?” 柳成元下意识捂胸,这个时候,明珠郡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笑道:“你以为我能干什么?”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饥渴”!” 柳成元的脸倏尔就红了,眼眸也闪烁起来,他动了动唇瓣,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说什么都是唐突的! 他收敛心神,当即轻咳一声道:“咳咳,那个我可能教不了敦和了,郡主另请高明吧! 明珠郡主闻言,也不恼! 只不过直直地看着他道:“我想给竟儿找一个长期教他的先生,那他的身份,自然也是要告诉先生的。” “青云我信得过,若是你这三年都在定南府,我也信得过!” “京城那个地方,到处都堆满了腐臭肮脏的交易,你们去了三年,有没有沾染什么恶习,青云不知道,我更加不知道!” “我只是不想,日后再撵你离开,让竟儿难过!” “现在你可以选择了!” “如果你留下来,我让竟儿正式拜你为恩师,日后就做你门下的入室弟子!” “日后朝堂有任何变数,贤王府保你不受牵连!” “若是你不愿留下来,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今晚的事情,我改日备下酒水,亲自给你赔罪!” 柳成元看着明珠郡主认真的眼眸,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神情有些冷肃,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调侃玩味! 而是透着一丝慎重和无奈! 诚如她所说,京城实在是太糟糕了! 到处都能看到肮脏不堪的交易, 哪怕他们只不过是小小的举人,在京城的时候,也有官宦拉拢他们,给他们送银子,送女人! 可他们三个都不缺银子,女人也没有沾染,因此好歹还是保住了师门的清正之风。 今日那两丫鬟有意亲近的时候,他就暗暗打鼓,是不是明珠郡主的存心试探。 可是当那两个丫鬟真的想下水与他一起...... 那个时候,他才惊觉,可能不是做戏! 可是现在她承认了,他反而有一种,不知如何问罪的憋屈! “这个问题慎重又突然?” “郡主先让我想一想吧!” “我明天回答郡主,如何?” 柳成元出声道,他现在......还没有想好! 明珠郡主闻言,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换了一身单薄的长衫,头发还是湿哒哒的,房间里也是湿哒哒的,那刚刚裹了他身体的里衣被扔在地上,好似还泄愤地踩了几脚,上面还有脚印。 “其实我那两个丫鬟虽然是奉命勾引你的,不过却真正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而且尚未破身!” “你若是喜欢,收用也无妨!” “你既然当了我儿子的先生,这两个女人,我还送得起的!” 柳成元听闻明珠郡主的话,当即面色一黑,冷声道:“我缺女人也是回家去找,在你的府上找女人?” “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哼!” 明珠郡主闻言,好笑地点了点头道:“是是是,柳先生是高义之人!” “纯情得很!” “嗯,长腿不错哦,宽肩窄腰,胸膛也白!” “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太紧张了,我拿你和青云都是当弟弟看的,你若是愿意留下来,日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也不用心存芥蒂,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可以来找我!” 明珠郡主说完,这才慢慢笑着离去。 柳成元看着一地狼藉,无语地跌倒到床上去,然后默默地拉过被子,把脸盖起来! 他爹娘正是烦恼,他春闱过后入仕,朝中无人。 眼下机会到是机会,可是......怎么有种别扭的感觉呢? 明珠郡主用女人来试他? 这......这让他如何启齿? “此事应当跟青云商议一番!”柳成元喃喃道,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炸毛的柳成元 柳江回来以后,免不了被一顿劈头盖脸地臭骂。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睡去,一觉醒来,当即从明珠郡主的宅院赶往陈府,准备跟陈青云商议一番。 柳成元过来的时候,晨起的陈青云正在练剑,而在他指导的,却已经不是萧泽,萧沐,而是陈擎,陈挚。 陈青云收了利剑,挑眉打量着柳成元,好笑道:“大清早的,鼠窜过来!怎么?有人在追你?” 陈擎,陈挚见公子有客,当即身体一跃,瞬间消失在原地。 柳成元和柳江面露惊讶,心里多少都有些震撼。 今时今日的陈青云,已经不可同往日而语。 “我有件事,想找你商议!” 柳成元喘了口气,眸光有些迟疑。 陈青云将他待到客堂,柳江退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你说吧,可是给高竟当先生的事情?” 陈青云猜测道,柳成元点了点头,一脸苦闷。 他将明珠郡主用美人计试探他的事情说出来,心里感觉怪怪的。 陈青云听完,当即好笑道:“你正值年轻气盛,郡主有心试探不难理解。” “照我说,你还是留下吧,高竟这个孩子勤学早慧,学个五六年出来,日后未必不是你的左膀右臂!” “有贤王府靠着,高竟的前程不会差的!” “其实,最适合做高竟先生的,我属意玉衡,他向来思虑良多,知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可郡主却看重了你,也许是因为谢家多少跟张金辰有些牵扯。” 柳成元也知道谢明坤想找一棵稳固的大树靠着,最好是跟世家联姻。 可他也许是家中独子的原因,任何事情做到五分好,在父母眼中也有十分满意。 因此他性格有些散漫,不太拘泥于前程之念,所以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功利心。 玉衡不一样,那一家子都在靠着他,他不拼不行。 更何况,他的头上还有一个谢明宇压着。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我也是时候立起来了!” “我现在就回去跟郡主说,我愿意留下来,收高竟为徒!” 柳成元冷静下来,既然连青云都说是一个好机会,而且教出来的高竟还有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那他没有必要断自己的臂膀。 想到这里,柳成元的眼眸更是清明起来。 陈青云见状,当即再提点道:“日后你少不得要跟郡主时常打交道,郡主虽然已经和离,但也是郡主,你万万不可......” 陈青云的话没有说完,不过眸光却犀利一扫。 柳成元见状,心里一抖,眼眸瞪得大大的。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陈青云看,然后一下子跟炸毛的公鸡一样跳起来! “卧槽,子恒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 “我我我......我的行情如此好,那对我抛媚眼的姑娘都能排队跑定南府一整圈了!” “别的不说,就我才比她儿子大九岁啊,你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折辱我!” 柳成元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要沦落到,会跟一个比他大这么多岁的女人有什么牵扯? 他气呼呼地瞪了一眼陈青云,暴躁道:“我不去了!” 陈青云见他孩子气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 “我只是提醒你,并未是质疑你!” “你这个性子,如此冲动,将来很容易让人拿捏住了把柄!” “你若是不愿,那就算了,我推荐玉衡过来!” 陈青云看着柳成元气得胀鼓鼓的腮帮子,知道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机会当然是好机会,可他正值年轻气盛,又无妻室。 在定南府自然不会有什么,可到京城那个是非之地,最是讲究什么礼义廉耻之类的。 也许稳重的玉衡,会是比元昊更好的人选。 陈青云暗暗思量起来! 柳成元感觉自己在啃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以柳家如今的家境,他随随便便中个进士,日后花点钱打点,做一方知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明明自己可以做,却要花钱弄个后补名额,他心里也有几分不甘心。 “行了,我会注意的!” “日后除了教高竟,有什么事情,我都让他们下人代为传话便好!” “等到了京城,便让高竟到我的府邸来念,过两年基础打牢了,便送他去国子监好了!” 柳成元算了算时间,貌似他也就是悉心教导这两三年的时间。 陈青云抬首,认真地打量着他道:“既是下了决心,便要好好教导,不要下一次再急匆匆地跑过来,受不了两句带刺的话,又要准备走人?” 这话说得柳成元脸红! 好像他就跟一个孩子似的! 怎么说也是学富五车的柳解元,他当即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回去以后,我一定跟郡主保持三丈以外的距离!” 陈青云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在心里轻叹一声。 不是要他如何做,而是他的心里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显然,他高估了这头猪的悟性! ...... 八月十四的时候,心慧和青云带着青黛,青鸾,萧泽,萧沐回陈家村了。 此番秋闱后他们便要进京,因此特意回来扫墓,再则两人已经成亲了,也是时候回来给长辈们烧点纸钱,告知一声。 陈家村的村民们听到动静时,已经从许久许久之前那种议论声转变成了由衷的敬重和喜悦。 族老和里正还亲自送来一些新鲜的蔬菜和香甜的沙果。 他们不在,陈家老宅,以及陈家坟地,全都时常有人照看。 房间里生了火,再通一通风,也能住人。 再加上左邻右舍送来的鸡鸭鱼肉等等,这个中秋节,心慧和青云都准备在陈家村过了。 祭奠亲人们的时候,供桌上也好有些热腾腾的饭菜。 心慧和青云宿在西厢房,那里曾经是青云的居室。 青黛和青鸾宿在了东厢房,萧泽萧沐,宿在耳房。 正房自陈母去世后,便一直空了下来。 十五的早晨,心慧起得很早。 青黛和青鸾帮她打下手,心慧很快便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有鱼骨豆苗,沙果瘦肉羹,香菇乌鸡汤,豆腐煲鸭,竹荪溜白菜,芋头圆子等等。 用过早膳以后,他们将食盒装起来的饭菜都拿上,然后去了陈家坟地。 有些村民路过遇见了,笑着直夸他们有孝心。 心慧和青云颔首,也不多言。 乡间的小路狭窄,蜿蜒,荆棘丛生。 迎面的清风吹来,舒服得人的眉头都跟着展开。 陈青云看着这恍惚的秋天,仿佛又回到了娘亲病重的时候。 那个时候枯黄的落叶,都能让他联想到生死。 孤寂和落寞当中,透着彻骨的悲凉。 一个家,如果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盼头呢? 他那个时候在想,他已经失去了拼搏的力量。 可是后来,她来了! 然后他有了念想,有了继续拼搏的力量! 爹爹郁郁而终,娘亲尝尽了苦楚。 她希望他过得平凡,与心慧一起共创一个温馨的小家。 现在他做到了。 青云执起心慧的手,两个慢慢地走到坟头。 上面的枯草落叶都是有人打理过的,青云去摆碗筷,心慧去拿钱纸。 她转身,看着青云一个人跪在地上,将那小小的供桌擦拭干净的时候,莫名觉得眼睛酸涨。 她庆幸自己选择待在他的身边,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不像那深深记忆里,冷厉如锋,深沉如海,早已看不出悲喜的男人! “爷爷,奶奶,爹,娘,大哥,青云带着妻子李氏心慧来看你们了!” “今年阳城秋闱推后,青云九月赴阳城赶考,这一次,再不负你们的期望,青云必定光宗耀祖!” 陈青云跪着磕头,他的手轻触在那些冰凉和坚硬墓碑上,闭上眼眸,心里一片苦涩。突然,有一只温柔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所有的孤寂和冷漠都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我爱你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的温柔道,不想让他一个人品尝这孤寂的滋味。 陈青云握着她的手,待到那墓碑前,将他的妻挨着介绍给他的亲人。 磕头的时候,心慧想,这其实比拜堂的时候,更加虔诚! 她能感觉到他的认真和呵护,她也能理解他的伤感和落寞! 她的手也如同他刚刚那般,一一抚摸过那些墓碑,心里默默地念着:“爷爷,奶奶,爹,娘,青山,你们都安息吧,从今往后,我会好好陪着他,让他这一辈子,都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 回去的路上,心慧还在想,这个中秋节,或许对她和青云而言,都是极富意义的。 天色下晚的时候,他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将带来的桂花酒拿出来满上。 心慧甚少喝酒,可是今天,她想喝。 满桌子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一品茄柳,醋焖全鲤,香茶萝卜饼,油焖双菇,四喜月饼,飘香南瓜卷,肉丸蒸蛋,青椒牛柳,椒香猪肝,滑溜里脊。 这种满院都是香味的感觉,许久许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她笑弯了眉眼,开心地边吃便说。 青黛和青鸾向来对她做的菜根本没有抵抗力,吃得比她还欢。 桌上的六人,唯独她最没有酒量。 却还是偏偏逞能,喝下了三杯。 陈青云看到她连眼睛都红了的时候,便不许她再喝了。 好在她虽然醉酒,神智缓慢,却很清醒。 说话调理清晰,唯一的异样就是傻笑,一直都在傻笑,而且说话的语速很慢。 等到下了桌子,她连走路都不稳了,还是青云扶着去了房间的。 青黛和青鸾收拾伙房,烧水给她洗澡。 房间里,青云给她脱衣服,见她还盯着他傻笑,当即道:“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呵呵,你是青云啊,我相公!” 她道,忽闪忽闪的眼睛像是亮晶晶的红宝石,闪到他心里去。 她那脸颊又红又烫,红唇微微嘟起,艳色无边,正无声无息的诱惑着他。 陈青云眼眸微动,解她衣服的动作快了些许。 “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她突然道,还用特别愕然的眸光看着他! 陈青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转头看着她道:“我是哪种人?” “禽兽,趁人之危的伪君子,色狼!” 她说完,还歪着头想,好像这几个形容词不够! 陈青云失笑,当即道:“我不是你相公吗?” “相公帮娘子脱衣服,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呃? 好像是!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却差点把头都垂到地上去了! “公子,水已经放好了!” “嗯,你们下去休息吧!” 陈青云抱起她,走向浴桶边! 有点冷,她下意识往他的怀里拱! 陈青云抱着她的手一紧,差点就想转个方向,压倒算了! 可又想到她此番昏昏沉沉的,也许洗个澡会好受一点! 将她放入水中以后,陈青云发现她根本坐不住! 他若是手一松开,她便立即能够滑到到浴桶里面去! “你今日是不是故意折磨我的?” 他声音沙哑道,一只手撑着她的身体,一只手解自己的衣服,还不忘控诉她如今折磨他的行径。 可她却迷茫地转过头来,呆呆地盯着他看,好半天才蹦出一句道:“你要跟我一起洗!” 陈青云见她如小兽一般的眸光,懵懵懂懂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可那红色的眼眸里,沾染上了水珠,更添几分诱人的魅惑! 他心思一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小妖精,你给我等着!” 他道,三下五除二脱完,直接跳进浴桶里。 那激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脸颊上,红彤彤的脸庞像极了娇艳的海棠,沾染水珠的海棠,更是让人心神一动。 他将她往怀里有一扯,眼眸幽深,紧绷的神色透着几分情欲的渴望! 只见他坐到浴桶里面的凳子上,然后将她拉过来,认真地给她洗澡! “嘶......疼!” 她有些不舒服地动着身体,那毫不配合的样子让他差点发狂! 他禁锢着她的身体,将她的面容直直地对着他,然后便诱哄道:“我是你的相公,现在你是不是应该要服侍我洗澡?” 她愣了一下,看着他那近在咫尺的容颜,当即凑上了红唇! 青云:“......”话说,喝醉的人,有权放肆! “你这么一点都不主动了?” 她喃喃自语道,错开红唇的时候,她便靠在他的颈窝出喘息。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不过手使不上力气,身体也软绵绵的。 她太清楚了,脑袋里像是慢放镜头,那些可以说出来,想说出来,想做的事情,都在迟钝地表述,可是又表述不好。 他哪里受得了这番撩拨,也不管她是不是清醒的,当即便想上下其手。 温热的水波撞击到了浴桶上,再反弹回来,落在她的的身上! 她颤栗着,有点冷,脖子往后仰,身体支撑不住,像是想找一个依靠的地方! 而他,恰好在她的身后,给了她一片温暖的胸膛! 浴桶里面的水波而缓慢,时而晃动,好似一阵清风春拂过,波纹连连。 她轻哼着,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眸。 辗转到了床铺上时,她看到他跨上床的身影,感觉他的动作还是好慢。 “快来啊,一个人睡好冷!” 她嘟着嘴巴,像是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想到她往日情到深处时,也会委屈地哼哼! 那声音,如这般无二! 此番连醉了都要撒娇! 陈青云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然后上床抱着她道:“还冷吗?” 她眨了眨眼睛,好似有点迷糊了! 冷啊,可怎么说不出来呢? “我陪着你的!” 她眸光灼灼地看过来,那焦距锁在他的身上,然后抱着他的腰窝,微微用力道:“我陪着你的!” “我爱你!” “我没有忘,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让你快乐!” 这或许,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哪里正娇羞地红了一片,眼眸里沾染了情欲,更是耀眼。 可这都不及她的呆到深处自然萌的憨态,叫他的心柔软成了一团。 原本还想着,此番她醉酒,不好欺负太过,以免她事后算账! 哪里知道,她竟然这般招惹疼? 他当即将她揽入怀中,亲吻着她的额头和眼眸,心里万分爱怜! 她多想就这样永远地抱着他,就感受着,他爱她的那种力道和渴望! 他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她,像是一把火,凑上来,将他点燃了! 在这曾经堆满记忆的老宅中,他的心意还没有完全地倾诉! 这里才是他们的家,才是最初温暖他们的地方! “心慧,我爱你!” “很深,很深地爱你!” 他在她的耳边呢喃道,炙热的气息挥洒在一边,他无法遏制内心的喜悦! 而她亦然!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我想让你一直快乐,我不想看到你孤单的背影,很落寞,像是只有一个人!” 她的声音轻颤着,像是迷路不安的小兔! 陈青云受不了她这番动情醉人的话语,连抱着她腰肢的手都控制不住力道了。 她只觉腰肢摇摇欲坠,像是枝头的红梅,摇曳着,被他紧箍得厉害。 ...... 这一夜,两人纵情而为。 然而,天亮时,某人昏昏沉沉地被抱上马车,一路睡回了定南府。 其间,一直在哼哼! “疼!” 陈青云心里懊恼自己,明知道她喝醉了,说的话十分具有挑逗意义! 可是他竟然......趁机作乱! 即将她好一番侍弄! 现在......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将人抱到怀里来,想着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将功赎罪。 第四百二十七章 秋闱杀机 九月初一的时候,青云和心慧动身前往阳城。 陈赖皮已经提前去阳城打点了,临行前,陈青云将萧泽和萧沐以收拾行装为由,留了下来。 静谧的书房里,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陈青云召来萧泽和萧沐道:“我们动身以后,你们两个收拾好行装,便潜伏到李宅和北苑两处。” “我已经让暗探守在那里,如果没有危险,他们不会出现,若是有危险,他们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萧泽和萧沐闻言,心里都闪过一丝震惊。 竟然有人要对李家出手! “公子可知是些什么人?” 萧泽询问道,想致李家于死地,必然是想给公子一个教训。 陈青云闻言,眼眸转而幽深似海。 “极有可能是高家的人,你们交手的时候,暗暗记下他们的功夫路数,日后若是再见,必要认得!” 萧泽和萧沐知道事情的重要,当即颔首,一脸凝重。 ...... 九月的天比八月的要凉爽得多。 摇摇晃晃的马车并不急着赶路,颠簸的幅度也不是很大,心慧从车帘那里掀开往外看,只见路边有几棵银杏树耸立着,那泛黄的叶子正被风吹得悉悉率率地响动。 稻田里一片金黄,灾荒过后,今年便是第一个丰收的年。 阳城治下的州府,全都用了杀虫灭蝗的药方,那稻谷结穗弯腰,说不出的诱人可爱。心慧放下车帘,靠进青云的怀里道:“我们京城的宅院里,我想种翠竹,三叶梅,银杏,小雏菊,蕙兰,睡莲,还有金雪球,最好在凉亭的花架上种些朝颜,这样就算是到深秋的时候,也能看到花儿一朵一 朵地挂着,赏心悦目。” 青云拥着她的娇躯,眼里全是浓浓的宠溺。 “我还是喜欢你在北苑时的那样,满园都是西红柿。” “一年四季,红艳艳的颜色诱人极了,吃起来跟你一样香!” 心慧暗暗掐了他一把,那腰间紧实的肉肉比之前又硬了些! 明明说的是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暧昧的情欲! “你够了啊,不要整天想着调戏我!” 她控诉道,对于某人成亲以后的禽兽行径,她表示强烈地鄙夷。 回陈家村过中秋节那个晚上,也不知道怎么折腾她的,那么远的道路,她竟然一路睡回去的。 那全身跟散架的疼,还是她吃了两幅药才调理回来的! 想到这里,她便连他怀里也不想留恋了,当即坐直身体! “呵呵!” 他忍不住闷笑,伸长的手摸着她的盘起的黑发,眼眸熠熠生辉! “你想不想知道,萧大哥上一世娶的人是谁?” 青云忽然对着她道,卖起了关子。 心慧闻言,眼眸顿时一亮。 她当即八卦道:“谁啊?” 陈青云往后靠去,把小小的条桌随手一扔,然后跟个大爷准备干坏事的样子摊开胳膊,示意某人快快入怀。 心慧的嘴角抽搐着,心里万分不愿让他得逞,可看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光,好似知道很多内幕似的。 好吧,她确实,有点小小地心动了! 她靠近他的怀里,然后揽着他的腰身道:“还不说?”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他心随意动,情不自禁地低头含住! “唔......嗯......” 她抱着他蜂腰的手微微用力,有些气息不稳地挣扎着。 他肆意品尝一番,眼眸一暗,似有心火暗生! “就这么想知道,还不惜色诱我?” 他右手自她的颈窝穿过,然后搂住她的肩膀,另外一直手揽着她的腰身,像是抱孩子一样将她往怀里带。 她一头黑线地盯着他看,红唇还沾染着可疑是水渍,亮铮铮的,十分诱人。 一双清澈潋滟的桃花眸里满是愕然,极其鄙夷道:“我这还没有脱呢,你就说我色诱你!” “那我要是脱了,你是不是准备说,我要来强你?” “呵呵,你脱完以后,我早就躺下了,不用强!” 他无耻道,深邃的眸光还在她的身上肆意打量。 心慧的嘴角抽搐着,无语地瞪视着他上扬的嘴角。 这人已经越来越不要脸了。 “到底是谁啊?” “你下次话再说一半,你信不信,某些时候,你也只能进一半!” 她说完,略带得意地扫了他一眼。 陈青云呼吸微滞,眼眸也瞬间沾染了些许火星。 他添了添唇,眼眸徐徐地望着她道:“我觉得只进半的时候,你会比我更难受!” “嘤咛低泣,辗转承欢,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便是欲浅而轻。” 她羞愤地瞪视着他,嘴角动了动,十分憋屈地道:“你很得意?” “没有,我只是很骄傲,让你迷醉般的凑上来亲昵!” 心慧:“......”这日子没发过了! 她盯着他扬起的下颚看,突然恶作剧地一扑而上! 然后一口咬在他的脖颈那里! 其间,还用牙齿扯着那温软的小肉肉好一番吸允啃咬! “嘶......”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可那声音暗哑极了,像是带着绵绵的软糯! 她的脸颊一红,心也跟着发颤! 往后退了退,她戏谑地看着他,邪邪地勾起嘴角道:“谨遵相公之命,凑过来亲昵!” 陈青云拥着她的手紧了紧,车里颠簸的起伏不大,他却还是怕咯着她了。 眼眸深了又深,他愤愤道:“晚上再收拾你!” 心慧闻言,根本不惧地给了他一个鬼脸。 他知晓她长时间坐车以后,晚上都会有轻微的不适。 晚上哪里有什么收拾,不过是端茶倒水,按摩揉肩的服侍而已。 想到这里,她当即笑了起来。 “呵呵,快说了,萧大哥到底跟谁在一起!” “是不是公主?” 心慧问道,她隐隐听齐伯母提过,皇上有意将公主下嫁。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皇上那位娇弱的公主可是一位狠角色,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了!” “至于萧大哥的妻子嘛,似乎是在一场相亲宴上相中的,朝中正三品林御史的女儿。” “不过这一世,也许不是。” 林御史的女儿,她记住了。 去京城的时候暗地里打听一番,若真是一位好姑娘,她也好暗中出点力。 心慧想着,连眼眸都带了点欢喜的色彩。 陈青云见了,面色虽然不显,心里却是很开心的。 ...... 九月初九的时候,青云顺利进入阳城府衙秋闱。 而此时的定南府,也在欢庆着,这一届的秋闱。 宵禁过后,定南府十分静谧。 半夜凉风大作,吹得树影东倒西歪。 而那从树影中接连一跃而出的身影,着实让萧泽暗暗心惊! 一共十人,可个个伸手敏捷,行动无声,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对方来势汹汹,翻入墙内,便亮出利剑,准备血洗李宅。 李宅的人早就被接到陈府了,此番等到杀手到到齐了,萧泽瞬间点亮了火把,闪现在杀手们的面前。 “何人指使你们来的?” 萧泽冷声道,那十人见对方竟然事先有准备,当即眼眸一暗,拔出手中的利剑就横扫过来。 此番隐匿在暗处的暗探也立即加入战局,不消片刻,杀手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全都押倒在地。 萧泽点了火把走近,正想窥探这些人的面容,谁知道那黑色的面罩下,没有死的咬碎牙齿里的毒药,当即毙命。 一个个死的时候,瞪大双眸,嘴角溢出黑血,身体青紫僵硬。 那面罩下的轮廓黝黑粗狂,身体除了训练时的厚茧伤疤,别无其他。 衣衫,兵器,都随处可寻,竟然连追究的痕迹都没有。 萧泽让暗探把尸体拖去知府衙门,当即去北苑跟萧沐汇合。 两边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抓到的活口都自尽了,别无线索! “我看这件事还是请徐知府出面,只说官府剿灭了一伙强盗,共计二十余人。” “背后之人见杀手有去无回,而且人数又跟官府剿灭的一致,心里大约知道李家如今受到庇护,短期不敢再继续放肆。” “等我们禀明公子,其余的,再做打算!” 萧泽说完,萧沐当即颔首附和。 两人当即分头行动,可北苑高高的明月楼上,却站着一道凌厉的黑影 。 当他看到萧泽,萧沐走了,那些暗探继续隐匿在北苑的时候,嘴角轻呢道:“皇宫暗探,竟然一直盘踞在定南府!” “而现在,掌控在陈青云的手中!” “皇上这一举,可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呵呵,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今日竟活了?”那人轻笑一声,当即身姿一掠,如惊鸿的飞鸟,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第四百二十八章 游玩烧烤 陈青云接到李宅内消息的时候,正式九月十六,他考完的第二天。 洗完澡休息一晚,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眼底连片青色都看不见。 萧泽和萧沐带着行装后面赶去,将李宅和北苑发生的事情回禀给他。 “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任务失败以后,当即咬断毒牙自杀!” “我怕他们还会来,所以请徐知府代为通告,以示威慑!” 陈青云闻言,当即点了点头! “你们做得很好,接下来应该会清静一段日子。” “不清静也不用怕,定南府的暗探,就潜伏在李宅和云鹤书院,足够保护他们的安慰!” “碰过钉子,自然不会再千里迢迢继续碰钉子。” “横竖我自会进京,他们想收拾我,自然是眼皮子底下容易些!” 陈青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些人就算是想在半路下手,也无所谓! 暗探营迁居京城,此番他的势力强盛,而张金辰不可能暴露自己真正的实力,所以,坐等桂榜出来以后,大张旗鼓地进京便可。 在阳城等桂榜的日子并不算难熬,胡志昌虽然还在西北重编兵马,可他的副将柴云却已经回来主持葡萄酒的酿造。 正直秋天,收获葡萄的季节,胡志昌名下的万亩葡萄园便是很好的游玩之处。 而万亩玉米园里,也有甘甜的玉米杆子矗立。 柴云收到总兵的信,务必要好好招待青云他们,所以陈青云和心慧已经算得上是总兵府的头位主子了。 收获的葡萄一串一串的,晶莹饱满,黑紫诱人。 这都已经是第三次来收葡萄了,前两次收的更大,更好。 万亩玉米园跟万亩葡萄园遥遥对立,而中间更是相隔数条活水沟渠,他们一行人选择了寻常搬运葡萄的长亭为歇息之处,以便玩累时,得以小憩。 同游万亩葡萄园的还有明珠郡主,高竟,柳成元,谢明坤,张华。 心慧特意带了炊具,准备来一次野炊。 柴云作为向导,其实就是奔着嘴来的。 葡萄园里规模宏大,漫山遍野,十分美丽动人! 心慧架起了火,随他们去玩个高兴,她则带着青黛和青鸾准备食材! 野外莫过于烧烤,她准备的烧烤油,烧烤酱,烧烤辣椒面,以及孜然粉,花椒粉等等。 心慧最喜欢吃的是烤茄子和烤青椒。 那茄子一分为二,在上面切了花刀,在染上烤油。 等到烤到七分熟的时候,再放烤酱,八分熟放辣椒,九分熟放花椒粉和孜然粉。 再烤一会,撒上香葱入盘子就好了。 其余的鸡翅,排骨,鸡腿,烤鱼等等,那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工序。 青云在一旁看了看,等到第二次心慧要动手烤茄子的时候,他便已经自然而然地接过去了! “呃,我自己来烤吧!” 心慧出声道,她不想他的手沾油! 青云闻言,当即道:“娘子坐着便好,相公烤给你吃!” 心慧的脸倏尔就红了起来,却也没有坐下,而是陪着他一起烤。 柳成元最喜欢吃心慧烤的,当即便道:“弟妹,你还是亲自上吧,我怕子恒放辣椒辣我!” 陈青云闻言,凉凉地鄙视道:“谁说我烤给你吃了?” “除了我的娘子,你们其余的人,都自己动手!” 众人:“......” “呵呵,青云说笑的,大家开心就好!” “你们都去摘葡萄吧,如果还有嫩嫩的玉米也摘过来,嫩玉米烤熟了也很好吃的!” 心慧说着,当即又架上了一只烤鸡! 谢明坤眼睛都要瞪下来了,率先声名道:“这只鸡是我的!” “写你名字了?”张华鄙视道,明明是他的! 谢明坤闻言,当即上前捏了那鸡尾巴一把,得意道:“就是我的了!” 艹! 这都可以? 张华当即俯身,也不管青云烤的那茄子烫不烫,对着深深地嗅了一口道:“子恒,沾我口水了!” 陈青云:“......” 众人:“......” “呵呵,给他吃吧,我们先去摘玉米!” 心慧好笑道,拉着青云往外面走! 难得出来,她想跟他一起走走! 青云正有此意,他的娘子又不是专门侍候他们的,哼,果断带走! 心慧和青云走了,剩下的人便盯着青黛和青鸾手中烤的排骨! 可那两人,很快也被萧,泽萧沐叫走了,美其名曰:摘点葡萄! 余下几个光棍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集体鄙视那三对不要脸的! 柳成元亲自动手给敦和烤了一对鸡翅以后道:“敦和,跟为师走吧,为师带你去抓鱼!” 敦和闻言,圆溜溜的眼睛闪闪发亮,薄唇一扬,当即连忙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跟老师一起去!” 柳成元觉得自己有小徒弟陪,至少比谢明坤和张华好一点。 谁知道他心里正暗暗得意,准备带着徒儿好一番玩乐时,那边的明珠郡主站起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柳成元闻言,当即连忙摇了摇头道:“郡主还是留下歇息吧,我带敦和去沟渠边转转就回来!” 明珠郡主看了身边的张华和谢明坤一眼,十分坚定地踏出步伐道:“走吧,刚好我也想看看这葡萄园里的沟渠长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不就是沟渠的样子! 柳成元暗暗撇了撇嘴,心里略微不满。 可又不好太生硬地拒绝,只得在前面带路,敦和走在中间,明珠郡主最后。 张华看到那三人的背影远去,用手肘拐了拐谢明坤的肩膀道:“哎,这远处看去,男子身量欣长,步伐稳健,女子身量纤纤,如莲花移步,再加上精致可人的孩子,这跟一家三口似的。” 谢明坤看了看自己快要烤糊的鸡,再看看那悠哉悠哉的三人身影,顿时摇了摇头道:“再像也不是。” “若是我爹知道我跟明珠郡主有什么牵扯,别说是大七八岁,大个十岁都会让我暗暗使力。” “哎,还是元昊说的对,我有诸事缠身,哪里能够像他这么轻快,还不想跟郡主同行。” 张华闻言,觉得自己也挺憋闷的。 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前几天他奶奶准备将自己侄孙女说给他,都被他爹拒绝了。 原因嘛,自然是女方的家事上不得台面。 张华觉得,等全家都迁到京城去,春闱过后,他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照着他爹娘的想法,肯定是官宦之家的小姐。 “我觉得春闱以后,我还是请弟妹帮我把把关,她如今的身份不同,最容易接触到那些官宦之家的小姐。” “我没有什么要求,温柔可人就行了!” 张华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妙,反正他娘没有什么见识,容易被糊弄过去。 可是弟妹就不一样了,遇事沉稳,人又聪慧,还懂得试探一二,最放心不过。 谢明坤闻言,眼眸一亮。 他们跟子恒同出一门,日后亲事有弟妹牵线搭桥,说出来也是一桩美事。 “你说的对,子恒和弟妹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听说明珠郡主准备连府邸都不搬了,还继续挨着子恒他们一起住。” “有明珠郡主做邻居,又有镇国大将军当靠山,请弟妹做媒,最是正确不过。” “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善解人意,不要动不动就无理取闹,整天端着架子的那种就可以了!” 谢明坤和张华两人接着商议一番,都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绝妙。 柴云光杆子一枚,却是对亲事没有什么兴趣,当即烤完鸡翅烤排骨,一个字:吃! 谢明坤和张华好心情地把其他鸡腿,排骨,脆骨等等,全都一起烤了。就等着他们游玩回来,也好直接入口。 第四百二十九章 是我甜还是它甜 玉米都收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些向阳不太好的隐僻之地。 收过玉米的地方杆子直接都砍断了,留下些不太高,不太密集的杆子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青云和心慧慢慢走过去,毫不犹豫摘到四五个嫩玉米的时候,心慧回头去看,只见他们距离烧烤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去年荒灾,这些玉米种植得都晚了。” “而且胡大哥又领兵出征,若是他在,只怕早就收完了。” 青云将那些嫩玉米都用布袋装起来拎着,然后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若是这一片都荒芜了,我们也不可能来玩。” “再加上今年秋闱推后,到是有点闰月的意思!” 两个人再往上爬了爬,又摘了十几个,这才原路返回。 心慧想吃玉米杆子,青云就去帮她削了一根。 “嗯,好吃!” “甘蔗太甜了,这个就很好,水多,过瘾!” 青云见她含住那玉米杆子,一个劲地咬咬咬,然后嚼嚼嚼,最后再吐出来,砸动着嘴巴,一脸满足样子! 他觉得心火有点旺了,盯着她砸动的嘴巴一直看。 心慧吃得香,见他像是眼馋的样子,当即便道:“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削一根啊!” “确实想吃!” 他道,下意识添了添唇。 心慧冷不防见他如此魅惑,那深幽的眼眸斜长微聚,光泽时暗时亮。 她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不敢置信地道:“你不会是想干坏事吧?” “想!” 他看着她沾满水渍的红唇,心里的欲望越发大了。 “这里是荒郊野外啊,你疯了吧!” 她玉米杆子也不吃了,拿起来,直直地对着他,十分防备。 陈青云见状,好笑道:“我当然知道荒郊野外啊,我就是想亲亲你而已!” “你在想什么?” 心慧闻言,脸夹飞上两朵红云。 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啃玉米杆子道:“算我想多了,这玉米地里到处都咯人!” 所以,影视剧里面,睡芦苇地,滚玉米林啥的,一定是忽悠观众的。 陈青云见她傻乎乎地说什么玉米地咯人,心思一动,见有一块光滑的大岩石,当即便冲上前,一把将人儿抱了起来! “啊!” “疯子,你想干什么?” 心慧笑也不是,慌也不是,只见他抱着她几个大步,便歇在一处宽敞平坦的大岩石上。 她看着他猴急的样子,不敢置信地抽搐着嘴角! “你......你来真的?” “别闹了,他们都还等着呢?” 她立马翻身爬起来,开玩笑,这荒郊野外的,要是被人撞见,那脸还要不要了! 他本意逗她,见她反应如此大,心里的趣味更浓! 他压向她的身体,撑着手将她禁锢在怀中,嘴角轻挑地笑着,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刚刚......你说玉米地咯人!” “这里不咯,我把衣服脱了,给你垫上!” 他说完,作势要脱衣服! 她见状,连忙去拉着他的衣襟,不准他脱! “陈青云,你疯了!” “大中午的,在大石头上乱来,你有没有搞错啊?” 他自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慌张,可就是想逗一逗她,他喜欢看她羞涩又无奈的样子! 比如现在,拼命想阻止他,但眼色却左右轻瞟,害怕阻止不了的时候,有人看见! 哈哈哈...... 他在心里狂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欲盖弥彰的时候,那模样有多诱人! 他是想要她,但怎么也不能在这外面啊! 他再饥渴,都不可能委屈她的! 他想着,心里软成一团! 心慧可不会相信某人的自制力,他疯起来的时候,她就像那女囚犯一样,抱着大人的长腿一个劲地求饶! 奈何大人铁石心肠,根本不为所动! 甚至于还动用大刑! 渐渐的,她便品出味来了,这人的心跟旁人长的不一样! 你越是哭喊得越凄惨,他更是变本加厉! 你若是嘤咛喏喏,他到也怜你几分! 这不,夫妻刚刚摸出点门道,他竟然又想胡来! 苍天啊......那影视剧是不是忽悠人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家这位,有点疯魔的趋向。 男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头兽,时不时就发一回疯! 她也是怕了! “光天化日之下,也许别有一番滋味呢?” 陈青云压着她的腿,禁锢这她的手,就是不让她动! 心慧瞪着他,心里一慌,口不择言道:“这石头太硬了,你又是没轻没重的,别等把皮咯破了,回去跟他们说是不小心摔的吗?” “哈哈哈哈......” 陈青云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当即忍不住大笑起来! “娘子,你好可爱啊!” 青云由衷道,当即俯身,狠狠地啄在她的红唇上! 心慧还是懵的,以为他这是要开始了,当即卷缩成一团,微微侧身,想要让他压在她的背膀上! 陈青云只不过是想逗逗她,哪里就真的舍得压她了! 当即翻身与她面对面而视,红唇更是抵在她的眉心,酥麻酥麻的感觉从眉心瞬间蹿进她的心里,她感觉呼吸一滞,便受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呵呵!” 他在她的耳边闷笑,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 她微微睁开眼,见他笑得爽朗愉悦,哪里有什么无法抵挡的情欲? “呵!你竟然敢骗我?” 她一下子发了狠,揪着他的耳朵就微微用力! 他顺势往她怀里一靠,嘴角上扬道:“嗯,真软,真暖,真舒服!” 心慧看着他不要脸地压着她的胸,竟然还蹭了蹭! 她的脸艳如朝霞,眼眸覆上一层薄薄的红光,双手更是使劲地推着他的脑袋。 “陈青云,你个耍无赖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要脸做什么?我跟自己媳妇出来玩,还不能靠一靠了?” “没事,靠疼了晚上相公给你揉揉!” 心慧:“......” 请问,见此流氓,该如何拉下去狠狠地折磨一番? 她推不动他的身体,也不想让他太过得意! 自从他修习了明德大师给的内功以后,剑术和轻功都进步神速! 她早就知道,论蛮力,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谁让她知道怎么以柔克刚呢? 她倾覆到他的颈窝,张嘴就是一口! “嗯...嘶......” 他疼得眼眸一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放开嘴巴,正得意地出声道:“呵呵,小样,让你跟我逗?” 他转头,眯乜着眼睛,透着一丝危险的嗓音道:“如何?好吃吗?” 她虽然后怕,却也知道他根本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坐直身体,硬撑道:“还行吧,软软的,咬下去的时候特别舒服!” “比你刚刚吃的玉米杆子如何?” 他继续问,一本正经! 她下意识去找那根不知道滚到那根角落的玉米杆子,冷不防他忽然噙住她的唇瓣! “唔......” 她感觉他的吻来得又急,又霸道,还未得以喘息,他的吻便转移到她的耳畔,好一番嘶磨道:“是我甜还是它甜?” 心慧红了脸,眼眸里的流光飞出眼角,感觉某人在腰间威胁的手向上移动,连忙出声道:“你甜,你更甜!” “呵呵,那我再你吃一次!” 某人好不要脸地出声,红唇倾覆而来! 心慧抗议不过,心里憋闷地想着,在压倒与反压倒的这件事情上,她已经被强势反攻了! 而出头之日.......遥遥无望! “哈哈哈哈.......柳成元.......你湿透了.......哈哈哈哈......”二人正好一番嘶磨,却听见山下的沟渠里,传来明珠郡主肆意开怀的笑声! 第四百三十章 柳成元掉进沟里去了 话说明珠郡主跟着柳成元和儿子去沟渠边玩,那沟渠边有收葡萄留下的簸箕和背篓等等。 柳成元虽然是富家公子,但小时候长住外公家,也没少干过下河摸鱼的事情。 他原本就想带着敦和在河边走走,谁知第敦和看到那沟渠里面游来游去的小鱼以后,有点想抓的心思。 三人也没有带什么鱼钩之内的,便用那背篓在沟渠狭窄的带篓住,他则找了一根木根,从上面把小鱼赶下来! 三人一路顺着沟渠往上,逮到小鱼就放生,逮到大一点的,就用水草栓起来。 敦和甚少到野外玩,更别提这样有趣的逮鱼活动! 明珠郡主陪在儿子身边,见那沟渠不深,水流清澈,水草青青,便没有出声阻止。 柳成元还弄了两条拴住的草鱼给她拎着。 这沟渠是胡志昌从水库特意修建而来的,引来的都是活水,鱼也随着水库会慢慢游一些下来。 不过这水库有滤网,所以游下来的鱼都不大,这沟渠建了两年,原本的小鱼都慢慢长大了,一番捞鱼下来,那些一斤左右的鲤鱼和鲫鱼等等,都没有要! 最后拴在手里的,都是两斤左右的,还有十几条。 明珠郡主一开始还拧,后来直接让弄一个背篓放在水中,压了一大块石头,然后将拴住的鱼都放进去背篓里面。 “差不多了吧?” 明珠郡主出声道,看着挽起袖子,额头满是细汗的柳成元,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还跟三年前的心慧待竟儿一样! “娘,我们再玩一会吧!” “我还想玩一会!” 高竟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沟渠,看到那些鱼儿跃入背篓,被捞起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十分高兴! 他甚至于,还想自己试一试! “天色还早,就让他多玩一会吧!” 柳成元出声道,这样野外出游的日子,别说是徒弟,就是他们这些大人,都不见得时常出来! 高竟转头,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明珠郡主败下阵来,当即便道,那就再玩一会! “好的,谢谢娘!” 高竟开心地笑道,那圆溜溜的眼眸转动着,比沟渠里面游动的鱼儿更加耀眼。 明珠郡主面色不显,心里却感觉到淡淡的温馨和幸福! 儿子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老师,我可以用那个木棍赶鱼吗?” 高竟试探道,他不想只是看着,想动手自己玩一玩! 柳成元下意识看向明珠郡主,明珠郡主也下意识看过来! 两个人的眸光在空中对接,都感觉到一丝的局促! 柳成元感觉心里有些慌慌的,不过他眼眸一闪,转而思量起来! 敦和是他的徒弟,他教自己的徒弟赶鱼,在一旁保护他的安危,想来明珠郡主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打定主意,柳成元当即道:“当然可以了,你动作慢一定,老师就站到你的身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保护你!” 明珠郡主知道,柳成元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咳咳,你们师徒注意点!” 她提醒道,算是肯了! 柳成元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没有抬头看她,认真地教着高竟掌握木棍的力度! “不要搅进污泥里面,容易被吸住,拔不出来!” “就朝着那有鱼的地方驱赶,然后慢慢地赶!” “别怕,我就在你后面!” 柳成元说完,便放开了高竟的手! 高竟挥动着木棍慢慢地赶,看到那木棍搅动着沟渠,那里面清澈的水跟污泥混在一起,鱼儿的身影时而出现,时而隐匿,莫名给了他新鲜兴奋的感觉! 他很快忘我起来,一路顺着水流往下。 等到了背篓底部,捞起来看,大大小小也有十几条鱼! “捞到了,我捞到了,老师,我还想再捞一次!” 高竟兴奋道,眼眸都是孩子纯真的喜悦和激动! 柳成元念他九岁了,这才能到这野外来玩一玩,当即便带着他往上走,重新安放背篓! 明珠郡主回头去看,只见他们都已经走出来好远了。 她心有不安,想要叫他们回去,又见他们师徒二人兴致勃勃,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三人往上找了一处狭窄的地方安放背篓,然后继续往前大约走了五六丈远。 这个时候,眼尖的高竟看到,那水沟旁边一条干渴的沟渠里面,竟然有一条花花绿绿的蛇在吞一只青蛙,已经吞了一半了。 “啊......蛇?” 高竟惊叫一声,吓得往柳成元的背后躲! 柳成元也有点怵那东西,定睛一看,只见左边干渴的沟渠里,竟然有一条花蛇在吃青蛙。 乖乖,蛇那东西他也怕啊! “快跑,快跑!” 柳成元出声,下意识把高竟往明珠郡主那里推! 明珠郡主心里的预感成真,一把拽过儿子,急匆匆就要走! 高竟从未见过真正的蛇,许多都是在书上看到。 此番真正见了,好奇又害怕,一边往娘亲的怀里躲,一边还回头观看。 柳成元是真的怕啊,可他见到那青蛙被吞一半了,那脚还在动,心又不忍!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母子俩已经退去两三丈远,便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砸向了那蛇身! “砰......砰......”的两声,都砸在那蛇的身上! 那蛇吃痛,将嘴里的青蛙给吐出来了! 柳成元刚准歇口气,谁知道见那蛇竟然直直地对着爬过来! 我滴个乖乖! 柳成元吓得胆寒心颤,连忙往回跑! 他边跑,边回头看,见那蛇竟然还跟着过来了! 又见那母子两个已经在他的跟前,这要是那蛇爬过来,咬到他们母子就不好了!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转头,连忙捡了石头砸过去! 一块,两块,三块,当他捡起第四块的时候,那蛇已经调转方向,朝着那葡萄林子里面快速地爬走了! 柳成元见状,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手里的石头不敢放,只觉得腿软得很! 他等了一会,见那蛇确实爬远了以后,这才慢慢转头! “老师,你好厉害啊!” “你救了那只青蛙!” 高竟崇拜道,看到蛇吃青蛙的时候,他虽然心有不忍,但却不敢阻止! 没有想到,老师虽然害怕,却还是阻止了! 柳成元有些手抖地摸了摸高竟的头,有些后怕道:“差点让蛇咬到你们了,快走,不捞鱼了!” 明珠郡主见他脸色发白,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块石头! 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刚刚见他不要命地奔过来,她下意识想去拿儿子手里的棍子递过去! 谁知道他来到跟前,忽然不慌了,又折回去砸蛇! 这文质彬彬的样子,想不到心地却是善良,而且......关键时候有些担当! 明珠郡主面色不显,心里却又满意几分! “走吧!”她轻轻道,也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往回走,柳成元垫后,也许是刚刚的蛇吓到他了,他一边走,一边回头! 突然脚下一滑,“哗啦”一声,柳成元整个人掉进了沟渠里。 “啊...”他惊叫一声,在沟渠里面的污泥里挣扎了一下,然后快速地爬起来。 “老师!” 高竟惊叫一声,他发现老师的身形狼狈不堪,连头发都打湿了,面色更是惊慌失措! 明珠郡主回头,只见柳成元跟落汤鸡一样在沟渠里挣扎,他半身都湿透了,头发也湿透了,面色仓惶,眼眸懊恼,正奋力地想要从污泥当中爬出来! 身上的青竹文白色直裰被水打湿了,再混着污泥,染黄一片。 再则那衣服湿透以后,薄薄一层,里面的绸缎里衣更是沾水即湿,露出显眼的胸怀腰腹,以及那暗红色的凸点。 明珠郡主见他满脸是水,还站在沟渠中艰难挪动,满身泥污的他配上一张微微扭曲的面孔,眼眸瞪大,那红唇抿成一条直线,还十分嫌弃自己地皱起了眉头! “哈哈哈哈.......柳成元.......你湿透了.......哈哈哈哈......” 明珠郡主遏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可怜的柳成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当即面色一黑,牙齿磨了磨道:“你还不转过身去!” “哈哈哈......怕什么啊......太脏了,都看不到!” “哈哈哈......”柳成元听闻她此番癫狂的笑声,恨不得立即昏死在那沟渠里面! 第四百三十一章 陈解元 九月二十八的时候,桂榜就已经出了。 陈青云不负众望,位居榜首,成功进阶为陈解元。 就在阳城知府孔冬摆了酒水宴,准备邀请陈青云和诸位出彩的举人老爷共饮时,陈青云却已经携带家眷以及好友等人,踏上了上京的路途。 而此时早已到京城的余江顺利买下了陈青云所说的那栋榆钱胡同里的大宅院。 五进的宅院,前院还带花园,主院跟客院比邻而居。 后院的园林里面,还有独立的一栋清幽雅致的小院,适用于女儿家的闺房。 余江心里十分满意,一共花了五万六千两银子,一次性付清以后,余下还需要添置有些家具和摆设等等。 萧夫人回京之后,便顺利生下一个小公子,她虽然在坐月子,但却并未忘记心慧他们来京之事。 当即吩咐下人,开了库房,陈府那边缺什么摆设,要什么家具,通通安排好! 齐夫人之前就对心慧他们心怀愧疚,此番也张罗着新的被褥蚊帐等等,又想着他们是新婚,房间都布置得很喜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门牌的匾额还是出自京城有名的廖大师之手。 十月二十一的时候,陈青云他们一行人总算是进京了。 这光是亲自来接的人,都让稍稍有点眼色的人大惊失色。 贤王世子,周宁,平西将军,萧凤天,那些暗处打探的人悄无声息地回去报信,堪堪平静几个月的京城,似乎即将迎来一场久违的血腥杀戮。 到了京城,大家都要分道扬镳了。 明珠郡主带着儿子跟贤王世子回了贤王府。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各自回家报道。 余江带着青黛青鸾他们先回陈府安顿,整理行礼。 而青云和心慧则跟萧凤天上了马车,去了镇国将军府。 萧夫人已经满月了,不过不宜带孩子出门,所以在家张罗接风宴。 谢家的马车十分别致,在京城,因为官宦太多,未免冲撞,连马车都标着特有的徽记。 京城的官街那是十分宽敞的,可以并架四辆马车通行。 而所有门面铺子,几乎都有二层,而且还十分地华丽敞亮。 心慧掀开那车帘,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 “哇......我明日就要出来逛一逛,好繁华啊!” 心慧惊叹,丝毫不输给,千年以后的繁华现世。 萧凤天见她这般惊奇,有点女儿家娇憨之态,心里一软,当即含笑道:“明日让青云好好陪你逛一逛,余江已经将这整个京城都跑遍了,刚好可以为你们引路!” 青云对萧凤天看心慧温柔的眸光表示有点吃味,不过萧凤天为人坦荡,说话更是周全。 他当即附和道:“今日先歇一歇,以后只怕你逛烦了都有!” 心慧闻言,转头娇笑道:“怎么会烦?” “女人的衣柜里面,永远都少一件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我虽然不爱那些,可对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还有特色的吃食情有独钟!”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红唇娇艳,说不出的诱人。 陈青云只觉心口一烧,眼眸也跟着幽深起来! 萧凤天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心慧那专注的眼眸沾上喜悦时,亮晶晶的,让他沉寂下来的心免不了又有几分急促地跳动。 心慧全都不查,心思早就被外面的街景铺子吸引了去。 马车徐徐地往回赶,一家首饰铺子的二楼处,只听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唤道:“小姐,小姐,是萧将军的马车!” “哦,你怎么知道是萧将军的马车,也许是萧家其他人出行呢?” 一个姣好的女声如黄莺啼鸣,十分好听。 这时,只听小丫鬟继续道:“那马车的窗帘掀开了,我看到了萧将军的身影,而且......而且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妇人!” “是吗?” 女声的声音虽浅,却还是移步走到了窗边。 她带着帷帽,低头时,便将帷帽的轻纱撩开。 只见下面的街道上,正有一辆萧家的马车经过。 那马车的车帘掀起来,有一位美娇娘正探头出来,笑意盈盈的,她转头回去时,那车厢里便闪过一张熟悉到让他心颤的面容。 “凤天?” 女子娇声而呼,可那马车哒哒而去,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的迹象! 女子当即放下帷幔,一双好看的杏眼闪过一丝酸楚。 寻常他出街都是骑马,今日却坐的是马车。 那马车赶得慢,像是怕颠着什么人样。 “回府吧!” 女子低落道,帷幔下的一张面孔慢慢归于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戾。 “小姐,萧将军明明跟您有婚约的......他这样做置小姐于何地?” 女子闻言,当即眼锋一扫,十分凌厉地瞪向自己的丫鬟。 “他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 “派人去打听一下,今日镇国将军府可是来客人了?” 女子吩咐道,当即下了首饰铺的二楼。 那招呼的伙计见了,连忙殷勤地道:“张小姐慢走,若是来了好的,必定给您留着!” 可惜回应伙计的,只有那衣袖挥动间的寥寥清风。 在下面等待的丫鬟婆子见小姐下来了,当即迎了上去,一行人连带护卫婆子,一共有二十来人,排场之大,如同公爵之女。 待停在店门口的马车走了以后,几个伙计和掌柜的才擦了擦额头上冷汗。 “这个张莹莹对平西将军可真是一片痴心啊,这刚看到马车,就追上去了!” 掌柜闻言,当即拍了说话的伙计一把掌,冷声道:“就你小子话多,还不赶紧干活!” “这姑奶奶每次来都大阵仗,吓得别的客人都不敢上门了。” “是啊,小的刚刚就看到客人都上对面的金镶玉去了!” 掌柜的闻言,面色当即黑了起来。 ...... 心慧和青云到了镇国将军府以后,下人们早就得了叮嘱。 大将军的义女,日后他们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大小姐。 以及,大姑爷。 萧府新添的小少爷叫萧睿轩,因为还小,所以并没有抱出来。 镇国将军和萧夫人都在,萧夫人丰韵了些,眉眼都是慈母的柔和。 萧将军看到义女来了,心里免不了又是一番伤感! 他心心念念的小棉袄飞了,竟然又是一个小子! 心里苦闷的萧庭江拽着青云就是喝酒,青云也是尽情相陪。 心慧和萧夫人吃完饭以后,早早离席,去了后院见萧睿轩。 往后院走的时候,萧夫人一边走,一边盯着心慧的肚子瞧,眼眸戏谑道:“看了大夫没有,可是有了?” 心慧闻言,当即摇了摇头。 这个月的月事来过了,没有。 再加上一路上长途跋涉,青云疼她,并没有折腾! “也该注意一些,不过你们成亲才三个月,不急!” 萧夫人出声道,带她进了暖暖的小房间。 有两个丫鬟和乳母照顾着,小睿轩养得白白嫩嫩的,很好看。 那眉眼精致,小嘴殷红,鼻梁圆润,手指细长,怎么看将来都是一位美男子。 “真可爱,小孩子慢慢长大,府中又要热闹好些年了!” 萧夫人闻言,当即轻笑道:“是啊!” “最起码也是十五六年,到时候我也老了!” “得他再伴我十五六年,心里确实感觉暖暖的!” “当初带凤天才有一点经验,转眼凤天就长大了,我这些年虽然心里不想再要孩子,却总感觉自己这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经验,也该再养一个才是!” “三年前凤天出事,我跟你义父都吓到了,他也是那个时候有了再要孩子的念头!” 心慧颔首,可怜天下父母心,失独之痛,天下间的父母都难以承受! “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你跟青云才保下来的,将来让他长大以后,好好孝敬他的姐姐!”萧夫人说完,心慧看了看娇嫩的奶娃娃,忍不住红了脸! 第四百三十二章 礼物 心慧将睿轩抱在怀里,看着睿轩那小嘴巴一动一动的,心里一片柔软! 萧夫人见她眉眼柔和,嘴角带笑,眼眸爱怜,心里知晓她也喜欢孩子! 萧夫人当即道:“我这里有几个生子的秘方,等会给你!” 心慧闻言,连眼眸都红了,她轻轻放下睿轩,连忙摆手道:“义母不用了,我跟青云还年轻,再则,说道药方,我心里有数!” “是的是的,我都忘记了,你齐伯母可不就是你的药方奏效的!” 心慧闻言,当即颔首。 孩子的事情,她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和青云还年轻得很,两个人甜甜蜜蜜的小日子也不错。 余大夫之前给她和青云诊过脉,她和青云的身体都很健康,所以孩子只是迟早的问题。 ...... 张府里,张莹莹自回府以后便有些魂不守舍。 直到去打探的小厮回来了,将探听来的消息说给了小丫鬟听,小丫鬟这才急急地上前禀报道:“小姐,打听出来了!” “今日谢家确实有客,听说是镇国将军的义女,皇上亲自赐婚并且册封的乐安县主和她的夫婿。” 张莹莹闻言,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她眸光轻轻瞥了一眼小丫鬟,当即道:“替我备一份礼物送去给乐安县主!” 小丫鬟闻言,当即福了福身,下去准备了。 张莹莹身边的大丫鬟汁湘上前道:“小姐,那个乐安县主不就是一个村姑吗?” “因为做点善事,再加上她那小叔上京城告御状,闹得沸沸扬扬的!” “可说到底还是寡妇跟小叔子,您去送礼,这不是降低身份吗?” 张莹莹闻言,冷淡道:“我管她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我只知道她皇上亲封的县主,是皇上亲赐的婚,而且还是大将军的义女。” “我身为少将军的未婚妻,怎么也不能薄带了这个义妹!” “你下去盯着点,不要把礼物备轻了,图惹笑话!” 汁湘闻言,当即退了下去。 张莹莹的静静地站在窗边,她还在回想,当时看到那马车一闪而过的场景。 凤天明明就是在看自己的义妹,可当时她竟然没有想着,马车里还有别的男人? 凤天回京的时候,就有人说,凤天亲自背自己的义妹出嫁,十分疼爱有加! 一个寡妇而已,一夜之间,到是什么福分都沾了! 张莹莹皱起了眉头,决定找个人商议一番,她要不要去会一会这个萧家的义女。 ...... 青云和心慧并没有宿在萧家,一来他们有自己的府邸,二来他们回京以后,还没有安顿下来。 可两人正准备起身时,下人却来回禀道:“将军,张小姐派人给大小姐送了一份礼物!” 萧庭江闻言,皱起眉头道:“她的消息到是灵通,给我退回去!” 萧夫人见状,当即道:“你还没有去退亲呢,先收下吧!” “打开看看,双倍送回去!” 萧凤天出声道,那个女人,向来盯得很紧! 心慧和青云对视一眼,心里知道,应该是那个跟萧大哥有婚约的张小姐。 他们当即起身告辞。 “义父,义母,大哥,我们先回去了!” “等安顿好了,再来接你们一起过去小聚!” 青云开口道,长途跋涉,他先带着心慧好好回去洗漱一番,早点休息。 萧庭江和萧夫人自然看得出他们的疲倦,当即又让凤天将他们送回去。 凤天送他们出门上车的时候,吩咐车夫赶慢点,自己再一跃而上! 那张家的小厮见萧凤天亲自送人离开,心里猜测着就是那萧家的义女和夫婿,当即眼眸一转,拿了回礼就往回报信去了。 榆钱胡同距离镇国将军府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萧凤天送完青云和心慧以后,并未回镇国将军府,而是让车夫拐道,去了自己外公的府邸。 老太傅已经有六十三岁的高龄了,府邸不过是十几个下人,冷清得很。 老太傅虽然避世而居,但对于自己这外孙却是十分疼爱。 天色已经晚了,老太傅吃完了晚膳,正在撰写三朝史记。 听闻下人回禀,外孙来了以后,眼眸微挑,瞬间便聚拢一丝亮光。 “让他进来吧!” 老太傅淡淡道,搁下了笔,从案桌上慢慢起身。 萧凤天见外祖父又在昏暗的油灯下撰写,当即眉头微微皱起道:“祖父也该护着眼睛才是。” “白日里忙了一天,晚上也该休息休息!” 老太傅闻言,当即好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再休息就该入土了!” “你今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萧凤天坐了下来,沉凝道:“我想退婚!” “哦,退婚的理由呢?” 老太傅看向萧凤天,眼里慢慢聚拢了一丝冷意。 “你们的八字是请大师合过的,并无相冲。” “她待你赤诚,等你如今,若你上门退婚,没有适当的理由,这婚你退不了!” 萧凤天闻言,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是啊! 确实缺少一个恰当的理由! “你若是能让张家主动来退婚,亦或者,你有适当可以拒绝这门婚事的理由,那么你就可以退!” 萧凤天一直知道,自己这门亲事就是一个摆设。 可谁知道,这摆设的婚事,竟然想退都如此麻烦。 外祖父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如果有对方不可拒绝的理由,便能退! 如果没有,那只能拖了。 “祖父.......当年.......您为什么要给我定下这一门亲事?” 萧凤天出声询问道。 老太傅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色的杀意,他闭上眼睛,清瘦面容一片凄然。 “因为.....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是跟姨母有关吧!” 萧凤天猜测道! 老太傅的身体一抖,控制不住地往一边偏去。 萧凤天见状,连忙上前扶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自责和愧疚。 姨母是外祖父心里的一道疤,揭不得! 娘嘱咐他多次,却不想,他竟然....... “对不起!” 萧凤天低头认错! 老太傅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即轻颤道:“不怪你。” “确实如此!” “你先回去吧,张金辰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门婚事,你可以从他女儿哪里入手!” 萧凤天看着外祖父僵直着身体,用手撑着条案,以维持身形的时候。 知道他触碰到了外祖父心里那一道迈不过过去的坎。 他往后退了两步,看到外祖父那倔强面孔时,心里莫名一酸。 “外祖父好生歇息,凤天告退了!” 萧凤天出来的时候,站在庭院中没有走远。 他静静地听着厢房里的动静,确定没有异样时才转身离开! 送了萧凤天出门的老管家徐徐地跑回来,只见老太傅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那时常握笔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满目悔恨,神情痛苦不堪。 老管家心痛地扶起他,随即出声道:“老爷,您这是何苦呢?” “当年您也是被算计了,这么多年,大小姐在天有灵,早就原谅你了!” 老太傅心痛地闭了闭眼,就算女儿能原谅他,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被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背叛,害了自己的女儿......他识人不清,怪不得谁! “你去查一查,凤天可是有喜欢的女子?” “这个孩子向来能够沉得住气,不会冒冒失失突然说退婚的!” 老管家点了点头,当即便道:“明日老奴去一趟将军府问一问!” 这一夜,老太傅又做了一个梦。 大女儿跟他说,想要假死出宫。 他当时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觉得女儿果然还是顾全大局,心怀天下的。 可结果,没有过多久,便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寻他,说是女儿自缢了。 他当时感觉天旋地转,心里满是悲腔,眼眸赤红痛惜,根本不敢相信。 可当他好不容易扑到凤仪宫的时候,便只看到女儿冷冰冰的尸体,以及皇上那恨不得毁天灭地的眸光。老太傅忽然被吓醒的时候,身上寝衣都湿透了,锦被搭在他的胸口,而他在暗夜里低喘着,眼眸一片哀痛之色。 第四百三十三章 兴风作浪 青云和心慧回到陈府的时候,两位嬷嬷已经带着青黛她们收拾妥当了。 偌大的陈府,陈家的算起来根本没有几个下人。 青云对这座府邸很熟悉,对于他期待已久的正房也很有归属感。 心慧虽然觉得陌生,不过有青云陪着她,她到是随意而安。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心慧便昏昏欲睡地上了床。 青云洗漱完以后,见她都已经睡熟了。 连日的奔波,让她受罪了,她本来也不能长时间坐马车,幸好马车赶得不急,她也只是有些疲倦而已! 青云上床熄灯,拥着她入眠。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多少过孤寂寒冷的夜晚醒来,一个人拉紧身上的被子,假装有一个人陪着他! 直到后来,自己都骗不了自己,身体冷,心也冷,渐渐的,积威深深,他便就像那刀剑铸造出来的一样,不近人情,凌厉逼人。 他抱紧怀里的人儿,她身体又软又暖和,他搂着的时候,感觉心里全是幸福的满足感! 今生他会给她最好的,受人敬重,无人敢欺! 这一夜,他睡得很香,就像曾经那些他所迷恋的梦境一样,温暖而真实。 天色微亮时,青云便已经醒了。 他看了一眼还睡得香甜的她,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然后翻身起床。 洗漱后,陈擎,陈挚现身指导他的剑术和轻功,半个时辰以后,天色大亮。 他收了利剑,只见余江上前回禀道:“周大夫过来了!” “带他去前院的书房等着!” 陈青云出声道,自他寻回记忆以后,便决定扎根京城。 周亦明算算时间,差不多跟余江一起进京的。 此番过来见他,除了送上账目以外,应当是有别的事情回禀。 果不出陈青云所料,周亦明确实有事回禀。 他见到陈青云以后,恭敬地抱拳问候:“公子!” “急急上来,必要要事,你先说吧!” 周亦明闻言,当即垂首回禀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寇家的家眷当年辗转到了我的手中,寇大海的那些小妾没有什么用处的,我都已经卖到外地去了。” “他的老娘当年就已经获罪死了,妻子过不得苦日子,也死了。” “寇家唯独只剩下寇大海的大女儿,寇月华。” “这些年根本没有人怀疑到我的身上,只不过近来有两股势力都在暗中寻找这个寇月华,好像是为了当年寇大海给张金辰行贿的账本。” “具体是这么传的,不过到底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陈青云闻言,当即冷戾一笑。 他十分肯定地道:“没有这本账本!” “你一定是也将寇月华带来京城了,这个消息是她故意放出去的,为的便是引人来找她。” “什么?” “我都是将她关起来的?” 周亦明大吃一惊,他确实将寇月华带来京城了,但未免暴露自己,所以他吩咐把人关在一个隐蔽的宅院里,他自己都不曾露面过。 “你不用怀疑,她无非就是想让人把她救出去而已。” “既然她想兴风作浪,你不妨找个机会,将她卖入翰林院编修谢明宇的府中。” “其余的,不必再管,入了京城,好好经营你的周家药堂,有需要我会遣人去唤你!” 周亦明闻言,低头应是! 那个寇月华一心想要报复,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犹如蝼蚁。 连他都可以随时捏死的人,更何况是公子? 罢了,他好好给公子赚银子便可以了。 ...... 青云返回房间时,心慧这才睡眼惺忪地醒来。 不过她有些想赖床,根本不想起来。 她把枕头移到床边,然后慵懒地趴着,闷闷地道:“让青黛给我端一碗菠菜粥来,我吃完继续睡。” 陈青云闻言,换了一身云纹直裰的他走到床边,手指熟练地帮她从额头上慢慢地按下来,直到她略微酸涨的肩颈。 她舒服得眯了眯眼,十分享受道:“好相公都是调教出来的!” “你现在这手艺,青出于蓝了!” 他还记得当初她帮他按脚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羞涩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可谁曾想,现在能与她赤诚以对。 他的手顺着她的背脊捏了下来,不轻,不重,力道掌控得刚刚好。 她全身都松缓了,轻靠在枕头上,就想他多按一会。 “腰那里也要按!” 她懒懒道,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缱绻的鼻音,让他宠溺的眉眼更加柔和了下来! 他的手在腰窝哪里按着,她的腰好细,他一双手都能捏完了。 好几天没有碰她了,那手触碰到那滑腻温软的肌肤后,渐渐地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他倾覆在她的身边,双手还按着,可头却已经靠在她的脊背上。 “前院有假山,池塘,花园,后院有牡丹亭,有幽静的小竹林,还有支起的葡萄架,新种的含桃树,你喜欢的三叶梅,还有秋天的小雏菊,挂满绿藤的朝颜花。” “花园里有一处单独幽静的小院,里面都摆满了清香的蕙兰。“ “那小院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悠然居”,日后给我们的女儿做闺房!” “除了居北的正房,其余的还有三栋独立的主院,我准备取名为“毓秀院,逐风阁,连月斋。” “这家又大,又冷清,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多生几个孩子才好!” 他说完,温热的唇瓣便爬上了她的颈窝。 “嗯......” 她微微卷缩着身体,颤栗着,感觉连手指头都是酥麻酥麻的。 什么多生几个孩子? 他现在......分明就是兽欲上头了! “嗯......别使坏!” 她微微抵触,可那力道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挑逗! “呵呵”......他轻笑出声! “好几天了,你就不想我!” “嗯......” 他拖长尾音,暧昧无比! 她的小心肝颤了颤,转过身来看他。 他趁机一口咬在她的锁骨上! 那疼带着酥酥麻麻的痒,她有些难耐地去推他的头,结果他却纹丝不动,相反,还被他接着调戏一番! 她感觉胸被压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扯着他的直裰,十分委婉道:“你都换衣服了!” 潜意思是,别折腾了! 可某人作怪的手直接从被子里探了进去,悠哉悠哉地道:“没事,你帮我脱就行了!” “等把你的精气神做出来,我再带你逛园子!” 心慧:我噗.......一口老血,得喷十几丈远! 做完以后,她要是还能逛园子,那她肯定是被抬过去的! 一番悉悉率率的声音过后,某人哼起了清晨特有的小调。 那声音时而悠长,时而低泣,时而婉转,时而轻颤,那雕花架子床的帷幔晃了又晃,好似一阵阵清风吹动着,摇曳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稍稍停歇。 心慧觉得今日的青云很是温柔,像是温热的水波倾覆在她的身上,来来回回,舒畅无比。 等到云雨收歇,她精神头正好,甚至于,还隐隐透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感觉! 二人到了巳时才起身梳洗,用过早膳以后,这才开始逛起自家的宅院。 如同青云所说,确实比定南府那三进的小院要大得多。 前后一共两个园子,后面的“悠然居”还有一共十分雅致的抄手游廊和用来做书房的小楼。 其余各三院,分主院,东西厢房,耳房等等,十分俱全。 他们住在正房,这里很大,占了两个院子的面积,也凸显的主人的身份。 正房也有两个方便住丫鬟婆子的耳房,然后是会客的花厅,书房,以及饭厅。 其间都是隔着游廊和影壁,再加上引人入胜的假山池塘,整个正房确实随时可以跟其他三个院子,包括“悠然居”分开居住。 大厨房在毓秀院的旁边,从垂花门进去便是。 京城的宅院,依稀坐落,大底都是这种部署。 粱嬷嬷和韦嬷嬷游览收拾以后,改进了花园的几处地方,其余的,便是换了牌匾,到也合适。 心慧喜欢这一处虽然大,却错落有致,宁静清幽的居所,她越看越满意,最后便开始动手布置正房,让粱嬷嬷拿笔记下,花圃里面种些什么花?留下两块种果树和西红柿等等。她和青云的小家,就这样温馨而雅致地显露出主人的风采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帖子 深深的宫闱内,一片凋零孤寂之景。 皇上的宫妃极少,多年来不曾选秀纳妃,偌大的后宫里,难得听见些许笑声。 可今日的栖云宫内,却一片和煦融融。 娇弱的临安公主自幼体弱多病,玩伴甚少,昔日张家嫡女入宫伴读,故而结为知心好友。 皇上怜悯这唯一女儿,故而特准张家嫡女可随时入宫相伴。 而此时的临安公主,正跟自己唯一的好友倾心相谈。 “照你这般说来,萧家十分看重这个义女,甚至于连你的少将军都是如此?” 临安公主询问道,一双如水般的眼眸明媚动人,好似初春的暖阳,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她因久病,故而缠绵病榻,甚少得见阳光。 那肌肤雪白一片,透着淡淡的红晕,薄薄和红唇微翘,当即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张莹莹听闻她说的:你的少将军! 心里不免一喜,但又想到小厮回禀的话,脸色又是一沉。 “他对义妹都尚且如此周到,可偏偏对我却冷淡至极!” “我也知道,父亲与萧伯父在朝堂上有些意见不左,可这亲事是老太傅亲口定下的,如今我都已经二十了,他也已经二十三了,从未见过哪家婚约定了二十年,却还不成亲的!” 张莹莹也只有在临安郡主这里,才稍稍抱怨出来。 寻常在丫鬟下人的面前,却是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就怕她父亲知道了,以为她不喜这桩婚事,顺势退了。 临安郡主的美眸微闪,伸手拉着张莹莹的手道:“虽然是晚了一点,可谁让你的未婚夫比别人十个都比得呢?” “不像本宫,喜欢一个人,却连想见一面都见不到。” 张莹莹看着临安公主低垂下来的眉眼,哀思愁愁,无声无息地透着一股压抑的悲凉。 她知道临安公主说的人是谁,贤妃娘娘的娘家侄子,魏国公的世子贺炯辉。 也是临安公主的表兄,本是良配,奈何公主体弱,难得一见心上人。 张莹莹听闻冬月里,魏国公府有一场宴会。 她当即眼眸一亮,安慰临安公主道:“冬月十八乃是魏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公主作为外孙女,理应前往。” “到时候不就可以见到心上人了。” 临安公主闻言,先是一喜,继而又是一忧。 完全将小女儿家的娇态,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久不见,也不知道他还认不得认得本宫?” “怎么会不认得公主,公主如此天姿国色,见过之人,必定过目不忘!” “更何况贺世子是公主的表兄,记忆自然比旁人更加深刻才是!” 张莹莹轻笑道,其实那贺炯辉私下对她表露过心意,碍于临安公主这娇弱的身体,她实在是不好说出来。 更何况她本就有婚约,那个贺世子连凤天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临安公主掩面而笑,那低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暗沉的狠意。 两个女人,面上其乐融融,心里却早已各自计较。 一个时辰以后,张莹莹出宫了。 临安公主慵懒地靠在软塌上,眼眸中却透着一丝冷戾。 她身边的管事嬷嬷送了张莹莹出去以后,她便招来身边的大宫女佩兰。 “那药你准备好了没有?” 佩兰当即跪地道“公主,已经备好了!” “只是......若是贤妃娘娘若是知道了......只怕奴婢就活不成了!” 临安公主闻言,冷笑道:“母妃怎么会知道?本宫与莹莹情同手足,怎么会害她?” “莹莹那个性子,也不知道得罪多少贵女,那宴会上来来往往都是皇亲贵胄,大臣千金,本宫必然是要隔席而坐的,谁会怀疑本宫?” “再则,她若是心思坚定,本宫也无从下手!” 佩兰面色一紧,眼眸更是一片哀色。 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公主与张莹莹乃是情同姐妹的好友,可是谁又知道,公主其实只是想通过张莹莹了解一个人而已! 而那个人,正是平西将军,萧凤天! ...... 暗夜下,忙碌了一天的心慧沉沉睡去。 而她身边的青云,却起身穿衣,眼眸幽深,面色冷肃而沉寂。 他来到花厅的时候,皇宫暗探的副统领廖升已经等候多时了。 廖升抱拳行礼,粗狂的面容让他看起来跟一位莽夫一样,可那如鹰的眼眸却犀利无比。 陈青云见他一双满是伤疤的手,眼眸微微一闪。 “都安顿下来了?” “回禀统领,按照您给的地图,暗探营分别驻扎在了通州和大兴。” 陈青云颔首,安顿了就好。 “密切关注襄王府,吴王府,魏国公府,张金辰府,以及英国公府,谢明宇府就可以了,现在皇上正值盛年,京城又盘踞三十万大军,没有人会轻举妄动的。” 廖升明白,有镇国将军坐镇京城,再大的风浪,还不足以让皇室动荡! “您送来的那些孩子,个个都是好苗子!” “训练好以后,是您私人的护卫,还是编入暗探中?” 廖升问道,每届统领都会趁机训练自己的护卫。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道:“先编入暗探当中,初出茅庐的小子们,还担不起我的护卫职责!” 廖升看着眼前气场强大的统领,嘴角抽搐几下。 可还是忍着什么都没有说,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年轻就能掌控整个暗探营还如此沉得住气的。 就算是当年的齐瀚,也是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沉淀下来。 ...... 陈青云一个小小的举人入京后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除了暗中窥探和伺机而动的人,其余的人,连榆钱胡同里的大宅子易主了都不清楚。 可是冬月十五的时候,心慧却收到了魏国公府的帖子,邀请她冬月十八过府赴魏国公府老太君的六十寿宴。 心慧看到帖子上面写的是,“乐安县主”,心里便猜测着,是不是像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贵族,举办宴会时,下帖子都会比较周到。 她一个六品县主,虽为皇上亲封,但到底在京城而言,算不上什么! 心慧当即唤了粱嬷嬷和韦嬷嬷来共同商议,能不能推了不去。 粱嬷嬷看过帖子以后,当即出声道:“夫人不必介怀,这魏国公府老太君乃是贤妃娘娘的生母,她的六十寿宴自然是要大肆操办。” “老奴若是猜得不错,这齐夫人,镇国将军夫人,甚至于明珠郡主都有可能已经接到帖子了。” “转而言之,夫人不是一个人去,也不是去一个陌生不熟悉的宴会,到时候您只管跟着萧夫人,齐夫人,或者明珠郡主就好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方便您见见那些世家夫人,以及文武百官的夫人们。” “公子既然要入仕的,那您早晚都得跟那些夫人们混迹,周旋,交好。” 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她当即让梁嬷嬷下去备礼,让韦嬷嬷给齐夫人下一张帖子,准备明日过府拜访。 等到安排完以后,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京城还是颇为讲究的,不像在定南府,想什么时候上门就什么时候上门! 都是提前下好帖子,得到回帖以后,再去登门。 话说粱嬷嬷去了库房,随便挑了一份上等玉制插屏都算是出彩的了。 京城的王公贵族多,打肿脸充胖子的也多。 夫人和公子的库房满满当当都是精品,随便挑一件都够出风头的。 粱嬷嬷虽然知晓这魏国公府的宴会是个不错的交际场所,却也知道这帖子来得有些蹊跷。 她当即去回禀了公子。 陈青云听后,淡漠道:“你们到时候跟紧夫人便是!” 粱嬷嬷闻言,感觉公子的话里有话,她眉头一皱,心理猜测着是不是公子知道些什么? 可她转而一想,有危险的地方,公子必然不会让夫人去的。 陈青云不觉得这张帖子奇怪,那是因为他知道,贺家也是张金辰的势力。 张金辰想做什么呢?陈青云思附着,可他很快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当即冷冷地笑了起来,敛聚的眸光满是讥讽! 第四百三十五章 鸳鸯谱 话说心慧收到帖子后不久,张金辰的府邸中,便有小厮前来回话道:“老爷,魏国公府的帖子,已经送过去了!” 张金辰的眉头微动,眼底一片暗沉之色。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下去。 等到小厮的身影消失以后,张金辰唤出暗卫吩咐道:“给贤妃娘娘传个话,务必要让陈李氏在魏国公府的宴会上,身败名裂!” 暗卫闻言,瞬间便外出传话去了。 张金辰站在案桌前,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案桌。 他确实小瞧了陈青云,可谁让陈青云有弱点呢! 几万两的大宅子说买就买了,皇上亲自赐婚,又寻到萧庭江做靠山。 这个陈青云若是入仕,岂不是要节节攀升,坏他的好事? 张金辰想着,嘴角勾勒出一抹鄙夷的嘲讽! 翅膀还没有硬起来的雏鸟,自然是......碾碎它的骨头,让他死无全尸才好! ...... 夜晚安寝时,心慧将魏国公府给她下帖子的事情说给青云听。 青云听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怕,到时候相公跟你去壮胆!” “噗......” 心慧失笑,她轻轻捶了捶青云的胸口道:“我又不是怕!” “自从入了京城,两位嬷嬷就教了我不少的宫规礼仪。” “我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进入她们那群贵妇的圈子里。” “我还以为我会是以什么状元郎夫人啊,探花郎夫人啊,进士夫人啊之类的身份去!” “谁知道竟然是以县主的身份,心里不得劲啊!” “呵呵!”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眼眸和煦如风,好笑道:“从状元郎夫人到进士夫人,你接连下了好几个台阶!” “怎么,是对你相公我的实力有所怀疑吗?” 他说着,重重地压向她! 那接触的异样当即让她红了脸,推拒着他的身体道:“此实力非彼实力,相公借题发挥了!” 他压着她不动,甚至于还恶意地蹭了蹭道:“如若不借题发挥,怎么给娘子痛快!” 话落,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来回滑动,附耳轻挑道:“你猜我是喜欢你黄莺缠绵之声,还是呜咽啼啼之哽咽,亦或者是不要不要的痴迷!” 她一把狠狠地掐在他的腰窝之上,那里的肉紧实弹硬,她掐了半天,无法上手! 可还是恶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巴,含糊不清地嘶磨道“你猜我是喜欢咬你,啃你,还是吻你!” “你也莫不要嘶,嘶,嘶地难耐出声啊!” “呵呵!”他闷笑,可她的牙齿还咬在肉上,他下颚随着笑声抖动,免不了牵扯着那痛楚。 可是他却丝毫不觉一般,拥着她的手一紧,身体瞬间转换,仰着头,眸光带着斑驳的光影看她时,她却已经不好意思地放开了他的下颚。 还有点火辣辣地疼! 不用说,明天必定是一个鲜艳的啃痕。 “今晚你这般主动,不如在上如何?” 他调侃道,双手扶着她的腰肢,有些心痒难耐! 她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覆在他的身上,耳朵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我才不干体力活呢!” “安安静静地享受多好!” 她微微嘟起红唇,眉目舒展,像是在回味那些妙不可言的滋味!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听到她语气中的坦然和玩味! 他顺着她背脊下滑的手顿了顿,幽幽道:“你确定是“安安静静”地享受?” 他把那四个字的发音咬得极重,她有些羞愤地红了脸! “你若是不激烈,我哪里会.......叫出声来?” 她说完,似还不解恨,当即便对着他那胸膛上的肉肉狠狠地咬了一口! 那个地方十分敏感,更何况隔着薄薄的寝衣,口水沾湿,又一番温热刺痛的摩擦,他只感觉一股奇异的热量从心脏传到脚趾头上! 舒服得他微微轻颤着! “嗯,学会调戏相公了!” 他的声音暗哑道,禁锢着她腰的手也越发重了起来! “啊......放手!” 她微微吃痛,有些紧张地拍打着他的手! 可他突然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尚未回神,只听他在耳边邪肆道:“既然娘子想要好好享受,那就躺着就好!” “这力气活,还是让相公一个人干吧!” “唔......” 心慧的红唇被他堵了,眼眸一眨一眨的,清澈的眼底慢慢浮现一抹红光! 这力气活干的,连吻的力道都加大了不少。 她承受着,一双清透的眼眸红红的,逐渐覆上一层薄雾,最后直接像是红红的灯笼一样,知晓里面的光很亮,可透来的光,却很红,很红...... 上好的雕花架子床咯吱咯吱地响着,可都不及某人嘤嘤而泣,辗转轻呼的声音。 可见,那安安静静地享受,也不过是一攻即破的绵绵之音而已! ...... 齐瀚调至京城国子监祭酒以后,京城空寂了十几年的齐府又热闹起来。 心慧上门的时候,见到北苑那些丫鬟小厮,翠环,翠玉以及黄妈妈等人,心里多少都是有些熟悉的亲切感! 翠环,翠玉自跟着齐夫人先前进京,便已经有半年多么没有见到心慧了,当即个个都是开心的,还接连给心慧做了不少拿手的点心。 心慧将魏国公府的帖子说了以后,齐夫人当即拍了拍她的手道:“无碍,跟着去见见也好!” “宫里这位贤妃娘娘当年是皇上在潜邸时的王妃,育有襄王和临安公主,这么多年,脾气到是温和,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过激之处。” “魏国公的祖辈是跟随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功臣,贺家世袭罔替,因此在京城的脚跟是站得稳的。“ “近几十年,贺家子孙几乎都走科举,出了不少进士,算得上是底蕴之家了。” “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跟你义母,其余的谁搭话,你随便糊弄两句就成了。” 心慧点了点头,场面话,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她应付得来! “本来就是觉得贺家太陌生了,才来找您说说!” “现在心里有底了,到时候跟着您和义母就成!” 齐夫人闻言,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笑了笑! 想起已经过完年就满十四的女儿,齐夫人当即对着心慧道:“我跟你伯父商议过了,想将聘婷的婚事定下来!” “我们属意元昊,你觉得如何?” 心慧闻言,觉得这鸳鸯谱点得突倪,但转瞬又明白过来。 元昊年后春闱,等了三年,最少也是进士出身。 到时候柳家可以说亲的对象就多了,现在占着恩师之女,又是官宦之家。 跟元昊定亲,算得上是佳偶天成! 她点了点头,当即附和道:“元昊自然是好的,柳家后宅简单,聘婷嫁过去也不用太过拘束!” “不过聘婷那里,您有问过她吗?” 齐夫人闻言,摇了摇头! 她挽着心慧的手往女儿的上学的汀兰馆走去。 “她今日知道你要来,只上早上的课!” “一会她找你说话的时候,你趁机帮我探探口风!” “她如今除了吃,哪里还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要她不讨厌就行了!” 心慧闻言,觉得好笑得很! 齐伯母这要求,未免太低了点! 不讨厌就行? 那岂不是跟没问一样? 很快到了汀兰馆,齐夫人见女儿高兴地拉着心慧问东问西的,当即便找了一个给她们准备膳食的借口,带着丫鬟婆子都走了! 齐聘婷正值最单纯的年纪,哪里知道她娘亲这么多的道道。 当即拉着心慧就叽叽喳喳地出声! “嫂嫂去西北的时候,我跟娘亲半道才知道的!” “吓得我晚上睡觉做噩梦直哭,就害怕你跟子恒哥哥回不来了!” “嘿嘿,还好你们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知道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我觉得你一直都跟子恒哥哥很相配的,所以觉得这样才对,我叫嫂嫂也觉得亲热一点!”...... 第四百三十六章 他们的姻缘 心慧见她眉眼弯弯,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说不出的明媚可爱。 抽条的身量长高了,也瘦了,不过应该是膳食调理得好,那该丰盈的地方,还是玲珑有致。 一袭橘黄色的半臂褙子,交领的月牙白连身襦裙,怎么看都是娇俏可人,明眸皓齿的小丫头。 她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我们成亲了,你也长大了!” “聘婷可有喜欢的男子?” 齐聘婷闻言,满眸愕然! 她有些呆呆眨了眨眼睛,当即出声道:“没有啊!” “我还这么小呢?” “呵呵......” 心慧觉得聘婷太诚实了:我还这么小呢? 是啊,过了年正月里满十四。 不过不是成亲,定亲而已,到也合适! 她当即定了定神道:“京城的这些贵女一般都是十三四岁定亲,十六七岁成亲。” “你现在也该想一想,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了!” “比如你的元昊哥哥如何?” 齐聘婷闻言,当即想也没有想就道:“不要!” “爹爹说了,他这些弟子里,只有元昊哥哥跟我一样贪吃,要是嫁给他,他以后有好吃的一定不会留给我的!” 心慧:“......” 这不应该是志同道合吗? 怎么还听出争抢豪夺来了? 告别齐夫人出府的时候,心慧原话转告! 齐夫人听后,咬牙切齿道:“这个丫头就知道吃,这么好的夫君都看不见!” 心慧笑而不语,觉得是聘婷年纪还小,情窦未开。 回府后,便当趣事告诉青云! 青云听完后,眼眸微闪。 上一世老师一直想要他娶聘婷,他没有答应,大约拖了三四年以后,元昊他们几个也都各自成亲了。 最后聘婷嫁给了承平二十八年的状元郎,叫周文渊的男子,后来的文渊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这一世,也许都不一样了! 所有的一切,已经将不是原来的轨迹了。 陈青云的眉心有些不安地跳了跳,他恍惚地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经历那么多痛苦无望,暗无天日的日子! 为什么感觉自己的魂魄都磨灭了,自己已经不完整了,才等到她的到来! 也许,他们这一场姻缘,本就是逆天而行的! 所以......必要先经历旁人所不能经历的痛苦! 他忽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勒得的她生疼! “他们的姻缘,我们不要插手了!” “成与不成,都有天意!” “就像我们,从来都是不容易的!” 因为太不容易了,所以容忍不来一丝一毫的闪失! 他爱她,很爱,很爱! 骨头和肉都没有了,唯独靠着一丝执念,他把时间都等荒芜了,连自己也忘记了,凭着那点执念,得以轮回重生。 这其中的痛苦,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形容。 在那阴暗腐朽的坟墓中,在潮湿阴冷的侵蚀下,谁替他挨过一天一夜? 就算他们的命数都改了,就算所有人的姻缘都乱了! 那都不是他们该管的! “正是因为我们不容易,如果他们有情有义,我们能帮便帮吧!” “我也不是博爱之人,也无左右旁人姻缘的心肠!” “可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陪伴你一起长大,跟你一起学习,与你一起玩乐!” “他们不仅仅是你的同窗,更是你的兄弟,他们幸福了,你至少还能跟着笑一笑!” “可是他们不幸福,痛苦的时候,我知道你也会不忍!” “你的心本就是热的,不是冷的,所以不要刻意去让它变冷!” “因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他的记忆里,是那些她没有陪伴的浮浮沉沉! 她的记忆里,除了日复一日的孤寂,夜复一夜的苦涩,便是那不能说出口,憋屈到日日垂泪,夜夜不眠的痛苦。 她过的是煎熬的日子,点的是佛前的明灯,等的是永远也无法靠近的男人。 可那个时候的他,朝堂主宰沉浮,皇上逝世,新皇登基,清剿逆贼等等。 那些血雨腥风的日子,当面一刀,背后一剑,他好不容易熬过去的日子,都是这身边寥寥无几的人陪着! 既然是要幸福,也该不要心里会像针刺一样,偶尔想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也会跟着跳痛才是! 别人的姻缘他们管不着,可是身边的这几人,照看着点,让他们都娶上一位可心解意的妻子,总是不难的。 她紧紧地抱着他,安抚着他! 陈青云心里的惶恐一点一点地散去,眼眸里的光一点一点地加深! 他用力回抱着她,然后出声道:“我还记得元昊娶的是一位四品宣武将军的女儿,他娘亲亲自定下的,不过他似乎并不热衷,时常一个人跑来找我喝酒,说自己不是个男人!” “我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他不举,给他找了不少太医!” “结果反被他给揍了一顿,后来我猜测他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成亲了,所以苦闷罢了!” “至于玉衡,他娶却是忠义侯的庶出女儿,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珍明顺从家里的安排,娶了翰林院一位姓赵的庶吉士妹妹,六品的官宦之家。” “他们成亲以后,因为我并没有成亲,所以他们并不爱在我的面前提起家事,我们都是谈论朝堂之事为主。” 心慧暗暗记在心里,当即准备连同萧大哥的以后的妻子林御史的女儿一起,让人去打听打听! 她正闲来无事,到是可以忙一通了。 等到青云秋闱过后,与皇上再见,她也好把自己的药膳房开起来,那个时候也能光明正大地请皇上给她的药膳房送块金字招牌! “我们幸福,他们也幸福,等到大家都老了,说不定还能当儿女亲家呢?” “呵呵,不过你说,你怀疑过元昊不举?” “哈哈哈,我要是元昊,我也揍你!” 心慧大笑! 青云想起那深藏在记忆里,为数不多,被打,却憋笑的场景! 嘴角也自然而然地翘了起来! “当时他经常上我这里来喝闷酒,次数多了,而且他又没有子嗣,柳伯父和柳伯母催得厉害,他便跟避难一样逃过来。” “我到是不想怀疑,谁让他每天长吁短叹,一副我不行的样子!” “哈哈哈......我替元昊感觉到憋屈!”心慧爆笑! 她抱着青云的腰身微微用力,整个人像是要栽倒到他的怀里一样。 青云用力将她搂住,温柔的吻擦过她的额头,眼底一片宠溺之色。 ...... 冬月十八的清晨,萧府。 萧夫人整理行装,交代好相公在家照顾好小儿子以后,又叮嘱两个奶娘一番。 等她毫不犹豫踏出大门,却看到大儿子正斜靠在车边等她。 “咦?你今日怎么想着要跟娘去赴宴了?” 萧夫人询问道,今日的她穿的是紫色绣杜鹃花的对襟夹袄,再加上金线绣牡丹华丽披风,梳着高高的流云髻,看起来特别有气势。 谁都知道,萧夫人在京城算是横着走的女人。 丈夫是一品镇国将军,父亲是三朝元老,如今虽然致仕,然而门生遍布天下。 儿子也是正二品的平西将军! 当今圣上也一直颇为照顾萧夫人,就连宫里的几位娘娘,都隐隐要避其锋芒。 “今日青云和心慧也会去,您去陪着心慧,我便去陪着青云!” 萧凤天道,男宾女客向来都是分开的! 他不是不放心青云,只不过这种场合,他怕有人会趁机给他们使绊子! 萧夫人眼眸一挑,上车以后,当即道:“前些日子,你外祖父派人来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虽说现在有了义妹这个身份,可你到底顾忌着点,凡是有青云在呢!” “不过这种宴会你多多参加也好,要是有那小姑娘对你暗送秋波的,娘也好趁机观察观察!” 萧凤天的嘴角抽搐几下! 观察什么? 小姑娘给他暗送秋波的还少吗? “娘别急了,我的亲事,退了再说!” 萧夫人闻言,点了点头,到是没有继续说点什么! 不过她是打定主意,到宴会上的时候,好好地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可心的姑娘!母子俩各怀心事,朝着魏国公府慢慢靠近。 第四百三十七章 我的靠山是你 同一时间,青云也携带心慧上了马车,驶向魏国公府。 明珠郡主原本不想去的,这种场合,她一向不是很热衷。 奈何接到消息,青云和心慧他们都去,这才换了一身衣服,跟随嫂嫂贤王世子妃一起过府赴宴。 马车上,青云将皇上赐给心慧的玉佩挂在她的腰间。 心慧见了,当即把玩着这块龙形玉佩,精致温润,色泽通透,做工精致,完美无瑕,龙身腾云驾雾,龙爪凌厉,龙头上的眼睛栩栩如生,仿佛张狂冷傲,不可一世。 “这个玉佩,别人都认识吗?” 心慧出声问道,要是遇到不识货的怎么办? 青云闻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当即好笑道:“龙凤乃是帝后皇嗣的象征,不论是衣服上的刺绣,还是餐具上的刻纹,都十分有讲究。” “寻常人家,哪怕是像贺府这样的皇亲国戚,那摆出来的龙凤纹理制品,必定是宫中赐下的。” “他们的眼睛可比你想象的要尖多了!” 心慧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这太引人瞩目了吧,要不咱们藏起来先?” “呵呵!”青云见她一副藏宝的样子,挽住她的手道:“我已经接受龙纹玉符了!” “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真正的靠山是谁?” “这样下一次,他们想要做点什么,便得掂量掂量!” 青云握着心慧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将她往怀里一带! 他的手揽住她的肩膀,然后拍了拍道:“进去以后,底气足一点,你虽然只有六品县主的身份,但是你有皇上亲赐的龙形玉佩!” “临安公主那一块,还是凤形的,只有皇子才是龙形的。” “而且皇上这一块更是不同,现在的几位王爷身上所佩戴的,都是后来才建造的。” “可你的这一块,乃为太祖嫡传下来的,仅此一块,无比珍贵!” 心慧闻言,极其愕然! 她握着玉佩,心里震惊道:“既然如此珍贵,皇上又为什么会给我?” 青云闻言,当即握着心慧的手,也顺势握住那一块玉佩道:“因为当年先帝临终,将玉佩给了慧娴皇后,是慧娴皇后力排众议,将玉佩转赠给了当今皇上,助他登基。” “后来慧娴皇后重病,皇上亲自求得了你手上的佛珠赠予,对于皇上来说,这块玉佩就像是慧娴皇后对他的心意一样,他只是想成全自己的执念,让佛珠与玉佩再次相聚而已。” 可是那些人不会这么想,也许还会百般猜测! 不过那群自以为是的人,会被威慑到就是了! 心慧一开始知道这个玉佩贵重,可是不知道会这么贵重! 皇上递给她的时候,眼里流转着悲伤的哀求!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当时便接了过去! 此番听到青云如此说来,她便将玉佩收起来! “既是如此,这玉佩的事情若是闹得满城风雨,皇上也必定会心有所念,哀思悲恸。” “我的靠山不是皇上,也不是义父义母,我的靠山是你!” “我什么都不怕,别人待我三分好,我便还他十分,别然待我三分坏,我也还他十分!” “我不傻,也不会心慈手软,好人不惹我,惹我非好人,即使如此,若真有人有所动作,我也会狠狠地还击回去的!” 心慧说完,温柔地靠近青云的怀中。 她跟青云有幸相守,这是幸福,她会珍惜。 她从未有过欺辱别人的想法,但别人若是想要欺辱她,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青云看到她收起玉佩,温温柔柔靠进他怀里的时候,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闪,感觉心里一片湿热。 烫烫,让他感觉血脉都膨胀起来。 他拥着她的身体微微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 “我是你的靠山,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日后,我一定让你做尊贵的一品夫人!” 他旦旦道,早已胸有成竹! 心慧闻言,仰着头,轻轻啄了啄青云的下颚,开心道:“我相信你!” 青云蹭着她的额头,抱着她深深地吸取她身上的体香!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青云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然后将她手腕上的佛珠也往上藏了藏! 京城都是神鬼蛇精,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能追溯其他。 既然要藏,便都藏了吧! 他相信她,以她的手腕和能力,早已不输那些所谓的权臣夫人! 两人在车上温情脉脉地嘶磨一番,待到了魏国公府,停靠的马车实在是太多! 今日赶车是余江,陪同心慧来参加宴会的是粱嬷嬷。 而青云身边带了萧沐。 因为这种大型的宴会,客人一般都只带一个贴身的小厮或者丫鬟,以免人太拥挤,主次不分。 心慧和青云下车以后,瞬间便吸引了一片视线。 两人容颜不俗,体态大方,眼眸更是清澈明亮,那些不知道身份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携带妻子赴宴来了。 可直到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停下后,车内的人径直走到他们的身边,这才引起周围探视审量的目光! 萧夫人上前道:“我还以为,是我先来一步等你们呢?” “义母,大哥!” 心慧甜甜地唤道,见到熟悉含笑的面容,她心里便有几分雀跃的欢喜。 今日的她穿了立领的绿色褙子,上面绣了淡黄色的小花,衣袂翻飞间,月牙白的襦裙显而易见。 清雅脱俗,明艳动人,让人眼前一亮。 而青云穿了一身竹青色的厚实直裰,袖口和交领处绣着精致的淡黄色云纹,长身玉立,温润不凡,与她站起来,夫妻二人的衣衫遥相呼应,到像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萧凤天走过来时,便听到她这一声娇软甜美的大哥,心早就飞起来了,眼眸一柔,当即道:“你就跟在娘的身边,青云跟着我!” 陈青云点头颔首,知道萧凤天是一片好意! 萧凤天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随即道:“我们先走吧,我带你去认识几个好玩的家伙!” 青云闻言,上前给心慧捋了捋她的鬓发,温柔道:“有什么事情,便让粱嬷嬷来寻我!” 心慧点了点头,当即轻轻推了推他道:“没事的,你快去吧,我们还要等等齐伯母呢!” 青云闻言,看着她娇笑的面容,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宠溺。 青云跟凤天走了以后,萧夫人挽着心慧的手道:“等会可不能唤齐伯母了,以后也不能了!” “就跟着青云唤师母,知道了吗?” 萧夫人叮嘱道,其实在她们看来,意思都是一样的。 可总有那么些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抓住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不放,夸大其词,众口铄金! 心慧乖巧地点了点头,今日魏国公府的宴会确实盛大,马车一辆一辆地驶来,不停地有人上来打招呼,凑热闹! 心慧含笑应付,并不多话。 不远处,一直还未进府的张莹莹盯着那淡笑怡然的面容在看! 她没有错过,刚刚凤天那温柔的神情! 跟着娘? 说得像是亲妹妹一样! 不,应该是,比亲妹妹还要宠溺! 张莹莹手里的丝帕都快要拧烂了,这才带着丫鬟汁湘进了魏国公府。 她站在门口那么显眼的位置,可是凤天却没有看见她。 一身的锦衣长袍,身姿挺拔威武,眉峰犀利,眼眸如星,一张薄唇似笑非笑,刀削般的容颜俊美无俦,哪里是旁人比得了的? 她气呼呼地直奔后院,临安公主体弱,提前一晚上就入住魏国公府了。张莹莹得了临安公主的帖子,带着丫鬟就去了临安公主住下的鸾鸣院。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绵里藏针 “你都没有看见,凤天看她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还说什么,跟着娘走?” “若不是她的夫婿就在身边,我都要怀疑,凤天是在叮嘱自己的娘子了!” “而且凤天还亲自带着她的夫婿去赴宴,小小的举人而已,这种宴会是他能参加的吗?” 张莹莹暴躁地出声道,她等萧凤天的时间太久了! 她那些温婉大方,贤淑有礼的气度也都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这么些年,她何曾见过凤天如此对别人的女人温柔? 那眸光,好似装了明珠一般,灼灼其华! 她越想,越不甘心!一张精致的小脸也扭曲起来! 临安公主在心里冷笑,蠢货! 她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那萧家义女救过凤天的命,而且人家早就已经成亲! 小叔和寡嫂的风花雪月,那故事流传甚广,甚至于还有许多不一样的! 但那又如何? 人家至少两情相悦,还得父皇亲自赐婚,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凤天顶天立地,威武不凡,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义妹有什么想法? 她还听说了,是凤天亲自背这个义妹出嫁的! 其间种种,若无真的心意,凤天又怎么会给她撑腰? 不过她是不会告诉张莹莹,该如何做才能讨得凤天的欢心! “你都说了,她夫婿还在身边呢,你的少将军怎么可能会有失礼的举动?” “就算是你的少将军疼她几分,那她已经为人妇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有孩子了!” “既是不可能的,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张莹莹闻言,心里何尝不知道他们不可能! 可是她心里酸得厉害,她跟凤天就算是在路上见面了,凤天都当她是陌生人一样,一句话都不说,甚至于还掉头就走! 怎么偏偏对那个女人就那么温柔? 张莹莹越想越气,可最后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准备等会出去跟未来的婆母套套近乎。 临安公主和张莹莹所谈论的这一切时,心慧跟随明珠郡主,贤王世子妃,萧夫人,齐夫人一起进了魏国公府的后花园。 魏国公府的后花园很大,游廊,水池,假山,花圃,幽静的小道,宴客的厅堂等等。 三三两两的夫人聚到一起说笑,还有一些闺阁小姐站在那池子的围栏边去喂鱼。 天气已经冷了,年长的夫人们受不得寒气,都在暖和厅堂里面聊天。 魏国公府的有三房,正房大夫人就在厅堂里招呼,其余的两位夫人安排家中琐事。 而老太君则还没有现身,有些年纪大的,跟老太君相熟的,早已去了老太君的院子吃茶去了。 心慧跟着明珠郡主他们去了宴客堂的时候,魏国公的夫人当即迎了过来。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瞧着到是红润,不过眼角的细纹很多。 那唇瓣略厚,身材丰韵偏胖,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笑意不达眼底,面容却扯得很夸张。 几位夫人说笑一番,只听魏国公夫人看着心慧道:“这位便是乐安县主吧,渍渍,可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啊!” “瞧着眼睛,水灵灵的,多好看!” “还有这小嘴,红艳艳的,皮肤也白,一点都不像是乡下.......” 魏国公夫人说到此处,突然不说了,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尴尬的事情道:“哎,要说定南府那边的水土可真是养人啊!“ “瞧瞧齐夫人,这去了十几年,回来就跟当初出京的时候一样,还美得很!” 齐夫人闻言,心里冷笑! 这故意诱导众人想起心慧的出身是什么意思? 心慧听到这个魏国公夫人的话,便知道绵里藏针! 不过她本就来至乡下,有什么好避讳的! 等姑奶奶成了传奇人物,尔等不知道要悔青多少肠子! 心慧在心里冷笑,压根就不在意。 “定南府的水土可不是养人吗,本郡主去了三年,觉得把自己养得光彩照人了呢!” “心慧,跟我去看看魏国公府这池子里的水养不养人,看看大冬天的,这水池里能不能开出一朵莲花来!” 明珠郡主说完,拽着心慧的手就走! 魏国公夫人面色微变,有些下不来台! 不过她转而自己打着圆场道:“世子妃,萧夫人,齐夫人,快进来坐着吃茶!” “郡主她们年轻人想逛园子,便让她们先逛一会吧!” 萧夫人和齐夫人闻言,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古怪! 这魏国公夫人从未见过心慧,怎么一来,就跟早有准备一样说出那翻引人遐想的话? 贤王世子妃一进厅堂便被几个交好的夫人给拉过去了,萧夫人和齐夫人坐下后,又有几个夫人凑上前说话!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怎么搭理,过了一会,她们坐的位置才消停下来! 喝了一口热茶,齐夫人看向不远处热热闹闹的说笑声,对着身边的萧夫人道:“多少年没有跟你一起参加宴会了,想不到,竟然还是这般无聊!” 萧夫人闻言,冷哼道“手上有真刀子,还怕她绵里藏针的伎俩?” “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郡住也好几年没有参加过宴会了,别等会郡主被叫走了,留她一个人!” 齐夫人和萧夫人闻言,当即起身出了客堂。 魏国公夫人见了,眼眸一闪,害怕这两人甩袖离开,连忙上前招呼道:“萧夫人,齐夫人,这是要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坐坐吗?” 先入为主,嗯,不错! 萧夫人暗暗点了点头,心里嗤笑! “老夫人那里估计现在都坐不下了!” “我们就在这园子里转转吧,魏国公夫人招呼旁人去吧!” 萧夫人说完,便率先出了客堂。 齐夫人也紧跟着出去了,魏国公夫人的嘴角抽搐几下,当即便扭头几下招呼旁的客人。 前院也不知道忙什么样子,花厅应该也早就挤满了。 老夫人的六十寿宴,贤妃娘娘也会来,今日是贺家出风头的日子,魏国公夫人当真是开怀啊,当即便抛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只等把客人都迎进门再说! 假山上的凉亭里,明珠郡主看着莺莺燕燕的一群小娇娘,再看看那指指点点,暗中窥探交流的妇人们,当即冷哼一声! “哼,这种宴会最无聊了!” “下次不要来了,你想玩,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我已经搬进郡主府了,在大兴还有两处庄子,改天叫上青云凤天他们,我们一起去玩个够!” 心慧看着凉亭里烧红的炭火,觉得这个魏国公府到是考虑得满周到的。 凉亭里摆了点心,水果,一套茶具和热水。 不过这里地势高,在假山上面,今日的夫人小姐都是穿着襦裙,爬不上来,也没有心思爬上来影响形象。 心慧拿了一块糕点烤着吃,边吃边道:“这可是我进京以后第一次收到别人家邀请的帖子呢,这不是没有见过世面吗?” “我本来就是乡下丫头来着,她想诱导别人就诱导呗,别人的想法与我何干?” “你也别站在风口上了,快过来吃点热乎乎的点心,暖暖胃!” 明珠郡主转头看她吃得欢乐,上前拧了拧她的胳膊,恨铁不成钢道:“你就知道吃,这点心连你徒弟做的都赶不上呢!” 心慧闻言,当即“嘿嘿”一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还有一个专门给皇上准备膳食的御厨当徒弟呢?” “呵呵,瞧你这傻样?” 明珠郡主轻笑出声,两个人挨在一起,吐槽吐槽,也自得其乐。 不一会,萧夫人和齐夫人找了上来,四个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自在。可这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只听魏国公府里有道洪亮的声音兴奋道:“皇上和贤妃娘娘驾到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瞩目 心慧只听下面一片议论惊叹之声,好似嗡嗡的蜜蜂一下子全都出窝了。 她下意识皱起眉头,看向萧夫人道:“义母,皇上很少出宫吗?” 萧夫人闻言,眼眸里闪过几丝缅怀之色。 她点了点头,出声道:“年轻的时候,还是喜欢的!” “后来就不怎么出来了,贤妃那个女人,请不动皇上参加这场宴会!” “皇上这一趟过来,只怕是另有玄机!” 萧夫人说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不是她看不起贤妃,而是贤妃当真就是一个心机女。 年轻的时候装柔软,装可怜,后来事发了就装深情! 要不是因为襄王和临安公主,她早就被打入冷宫了。 外人看着贤妃光鲜亮丽,其实谁又知道,皇上对她根本没有多少情分可言。 心慧想着自己收起来的玉佩和佛珠,心里微微踏实了点! 不然皇上触景生情,那可真是让贤妃太尴尬了! 说不定还招贤妃嫉恨上! 渍渍,这京城,到处都得小心行事! 心慧跟随着她们站起来,只见从那院外高高的垂花门下,已经走进来一位身穿黄袍,挺拔不凡的身影,而他身后几步之遥,跟着一位身着橘红色宫装,身姿摇曳的身影。 两人的身边跟着十几个宫人,还有魏国公府迎上去的下人等等,几乎看得人眼花缭乱。 “皇伯伯来了,这一下只怕几位王爷也都要来了!” “这贺家今日确实出风头了,可这风头越盛,我怎么感觉贺家的人越惶恐呢?” 明珠郡主调侃道,笑不入眼底。 萧夫人和齐夫人微微动了动嘴角,有些看戏的心思。 三人正慢慢往下走呢,冷不防又听到几道声音喊道:“襄王到,吴王到,景王到!” “渍渍,我怎么说的!” 明珠郡主砸动着嘴巴,眼里带着些许鄙夷! 心慧挽住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身边道:“大人物出场,我们小人物找个地方蜗居喝茶谈心如何?” “免得拥挤上去,挡了哪位小娘子看王爷们的视线就不好了!” “噗......” “说的也是,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是避一避吧!” 萧夫人闻言,当即拧了一把明珠郡主的胳膊道:“你个死丫头,专门埋汰我们的吧?” “还这把年纪,我家小儿子可才两个月呢!” “哈哈哈......” 心慧和明珠郡主忍不住爆笑起来,可这般放肆的笑声,又在那假山的半道上,一下子就吸引了下面所有人的眸光! 当然,包括刚刚入了游廊上的皇上和贤妃! 几位王爷请安后,便被皇上打发去了前院了。 皇上今日本就没有出宫的打算,好笑的是,在清晨的时候,暗探回禀给他,说是青云让他今日务必出宫,有大礼献上。 青云的本事,他多少知道一二。 所以这才携同贤妃而来。 自那日大婚过后,皇上便只有在离开定南府的时候,远远看了心慧一眼。 他心里有些惦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惦念什么? 好像就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谁知道现在还未见人,便已经听闻到她的笑声! 很爽朗,和开怀,跟宜儿一起,似乎两个人已经无话不谈的样子,正从那假山的窄道上往下走! 后面还跟着萧夫人和齐夫人。 皇上眼眸微闪,嘴角下意识勾起,站在那廊道哪里招手道:“宜儿!” 明珠郡主一边往下走,一边对着心慧道:“哎......小人物要去觐见大人物了!” “呵呵,明珠啊明珠,谁让你在哪儿都会发光呢?” 心慧调侃,慢慢顺着明珠郡主的步伐往下走。 明珠郡主娇嗔地往回瞪了心慧一眼,不过那眼眸里,哪有什么不悦? 果真如心慧所说那般,明珠璀璨,熠熠生辉,眼波流转,盼眸动人。 站在游廊两边的那些夫人和小姐们感觉眼睛被闪了一下,那个明艳照人的女人,便是传言因为和离疯了的明珠郡主? 还有她身后那位,身段窈窕,眼眸潋滟,面容娇美的小妇人,跟明珠郡主手挽手地一起走! 那个小妇人又是什么身份? 跟在萧夫人那个隐隐面熟的中年妇人有是谁? 许多闺阁小姐,世家夫人都在暗暗猜测,唯独有几个知晓心慧和齐夫人身份的妇人,面色尤为难看。 贤妃听闻皇上竟然有兴致地开口唤明珠郡主,当即便抬头一看。 确实是明珠郡主没错,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满面笑容,眼眸明亮,根本不像是一个和离以后,大受打击出京的女人。 而她身旁的那位,便是陈李氏了。 在定南府跟明珠郡主毗邻而居,情同姐妹的小寡妇......哦,现在不是了! 现在是乐安县主,告御状后,亲手解决了朝廷三品大员的陈青云娶了她。 贤妃面上一派和煦含笑,眼中却快速地闪过一丝冷意。 心慧看到下面的贤妃时,觉得她那个笑容,看着让人有些不舒服。 明明都是陌生的,可在贤妃的眼中,好似都亲切无比! 这样刻意营造的和谐,说好听是想要掌控全局的气度,说难听便是将眼前的这一切都没有放在眼中。 仿佛她高高在上,理应享受着这一切的崇拜和敬重。 贤妃长得很精致,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薄薄的红唇,白皙红润的面容,她的美带着一丝冷艳,然而笑起来时,却又像不谙世事的少女。 仿佛像是两种极端,却巧妙地在她的面容上融合了。 心慧掩下心里的异样,收敛笑容,跟着明珠郡主慢慢走近皇上跟贤妃的身边。 游廊里聚集了太多太多的人,这会,连魏国公府的老太君都急匆匆地出来了。 穿着一身深紫色绣暗红色百福字的对襟褙子,宽袖长袍,手里还握着一根镶了金色五彩珠的拐棍。 远远被下人搀扶着过来的时候,看着还是很有气势的。 不过到了皇上的跟前,当即跪下去的时候,心慧看到那宽袖长袍都能当床单使了,嘴角忽然就抽了抽! 明珠郡主暗暗掐了心慧一把,显然也是忍着想笑。 贤妃看着自己老娘那头上带着的金簪子摇摇欲坠,眼眸顿时一暗。 “老身参见皇上,皇上和娘娘大驾光临,折煞老身了!” 老太君十分动容地说道,眼眸还红了起来! 皇上虚扶,抬空的手刚刚一动,秦公公便立即上前扶起老太君。 “今日老太君的寿宴,大家都不必拘谨。” “朕免了你们的跪礼,全都入厅堂入座吧!” 老太君闻言,连忙让身边的老嬷嬷代为引路。 她甚至于都忘记了,皇上来了后院,没有跟那些官员待在前院。 她心里喜滋滋地想,皇上是来看她这个老丈母娘的! 在她暗暗抹泪的时候,贤妃低垂下了眼睑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所有人都往厅堂那边涌去,心慧和明珠郡主也走过去了。 魏国公府的客堂是为了宴会加建的,很宽敞,其间还用珠帘隔开,摆了盆栽,墙上挂着画卷,室内烧着暖炉,十分温热舒适。 当然,如果拥挤的人太多,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姑娘们下意识禁声,那些年长的世家夫人纷纷探头,等见了皇上和贤妃坐下了,这才连忙找位置坐下。 那厅堂的最上面,早就换了舒适的软椅,那四方桌上,也摆满了珍馐果味。 贤妃坐在皇上的右下手,老太君坐在皇上的左下手,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就这样拥挤着,给上面那位尊贵的皇上,空出了大片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心慧和明珠郡主刚刚找了一处靠墙的地方坐下,倒出的茶水还未入口,实木的雕花靠椅还未坐热,只见皇上那犀利的眼眸一扫,当即出声道:“明珠,乐安,坐过来挨着朕!” 第四百四十章 选王妃 皇上此话一出,空气中便是诡异地静! 几乎所有人的眸光,下意识落在了明珠郡主和心慧的身上! 瞧那探究又诧异的样子,好似恨不得在她们两个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明珠郡主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心慧! 她眉头轻挑,眼眸里流转出一丝深意,那抹深意落在心慧的眉宇之间! 心慧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她也有一丝奇异的感觉,皇上想见她! 仅仅只是因为......慧娴皇后吗? 心慧不解,乖乖地跟着明珠郡主上前! 她本意不想引人瞩目,可是经过皇上这金口一开,乐安,估计现在所有人知道。 她就是那个嫁给自己的小叔,被皇上亲封,所谓天下女子贞静娴雅的典范,乐安县主。 “明珠拜见皇伯伯,贤妃娘娘!”明珠郡主福身! 心慧看到突然有一个蒲团摆在她的面前,低着头的嘴角一抽,刚要跪下去,只见皇上皱着眉头道:“朕刚刚已经说过了,免你们跪拜之礼!” “递蒲团上来的那个丫鬟,拖出去,斩了!” 心慧感觉心神一抖,下意识抬起头来,深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震惊之意。 皇上见她似有几分愕然地抬眸,那眸光怔怔地望着他,突然就让他的心蓦然一痛,像是被针刺一样。 这种感觉,像是心脏里面最柔软地方被人蹂躏一般,让皇上生出了几分惶恐和惊惧。 他对着秦公公使了个眼色,秦公公当即搬了两个凳子给明珠郡主和心慧! “坐下吧,那个丫鬟公然敢违抗圣旨,死不足惜!” 在他眼皮底下,竟然还有人敢搞小动作! 皇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下意识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被皇上那意味深长的眸光看得心神一抖,当即出声道:“刚刚那个丫鬟该死,皇上息怒!”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皇上,奴婢不敢了皇上!” 那个后知后觉的丫鬟忽然一下子扑出来,惊恐地叫唤着,声音都是撕裂的! 死亡的惊惧,可想而知! 而她扑的位置,刚好是心慧的脚边! “拖下去!” 皇上看着那人的衣袖都要碰着心慧的裙摆了,眸色里闪过一丝冷意! 魏国公的夫人彻底傻眼了,可是僵持着,又不敢求情! 刚刚,就是她推了那个小丫鬟一把,示意她摆的蒲团! 结果现在....... 她的手绞着手帕,心里惶惶不安,眼底一片惊色。 她抬眼去瞧贤妃,结果只见贤妃纹丝不动地坐着,跟个假人似的,嘴角的笑容就一直没有变过! 她在心里重重地冷哼一声,手指暗暗握成拳头。 宫内的侍卫很快便将那个丫鬟拖下去了,心慧虽然有些触动,但却还是没有说出求情的话! 那个丫鬟无辜不无辜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刚刚确实有人想整她! 只不过,皇上对这样的伎俩,似乎很厌恶! “大家都入座吧,今日是老太君六十寿宴,一切以老太君为主!” 皇上摆了摆手,对着花花绿绿,金光闪闪一片贵女夫人,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老太君的心肝抖了抖,哪里还有什么欢喜? 这在她的寿宴上,皇上说斩人就斩人,龙威不可冒犯,圣旨不敢遵从! 这下连笑都挤不出来了! 贤妃到是没有看出来,这个乐安县主有什么不同! 唯唯诺诺的,从头到尾,连句话都不敢出。 她在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温温柔柔地道:“皇上,按理说,您应该去前院的!” “此时只怕那些文武大臣,都在惴惴不安地候着,就等着您去开席呢!” “后院都是女眷,就让臣妾来招呼她们吧!” “小姑娘们个个都是花儿般的年纪,这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您在这里坐着,她们连说笑都不敢呢!” 皇上怎么听不出来,贤妃想赶他走! 呵呵! 前院那群老东西,天天都在见,有什么好见的? 再说,青云只说让他来,又没有说前院后院! 想着刚刚的一幕,皇上心里有种预感,今天的宴会上,会有人针对心慧! 他的手指放在桌上,十分有序地敲动着,抬眸一扫那些莺莺燕燕的小姑娘,当即道:“贤妃也知道,朕早年间下旨禁了选秀!” 贤妃闻言,完美的笑容闪过一丝龟裂的痕迹! 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也心慌地闪烁了一下! 正当她和所有夫人小姐都以为,皇上是要在这里选秀时,只听皇上继续道:“景王还没有正妃呢,他这亲事也拖了三年了,我看今日来的闺秀多到了婚配之龄。” “前院朕就不去了,未行婚配的闺秀们不如一展才艺如何,朕让景王亲自来选!” 景王今年而二十二,三年前在西北耽搁了娶亲之事,后来成王逝世,光是追查案子就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 等到事情都理清了,西北又起战事,可不是一再耽搁。 景王长相俊朗,如今在户部任职,手上还握有兵权。 更重要的是,景王很有可能问鼎皇位! 所有夫人们眼眸里的光闪啊闪,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起来! 唯独贤妃,扯着僵硬的脸皮,笑了笑,吩咐魏国公府夫人下去安排! 远在前厅的景王打了个喷嚏,有种被算计的错觉! 萧凤天跟景王一向要好,更何况,景王早就想见见青云了! 贤妃是张金辰的人,陈青云透露这么大的消息给他,这个人情,确实太大! 有了萧凤天的带领,陈青云认识了不少年轻有为的武将,也交到了不少耿直爽朗的文臣。 景王寻常就与他们混得熟悉,今日再加一个青云,更是深得景王的心! 十几人围在一起,斗诗斗酒投壶等等,到也自得其乐。 只是突然到来的小内侍让气氛凝滞了一下。 小内侍一来就对着景王道:“王爷,皇上请您去后院客堂呢,说是今日给您选一位王妃?” “什么?” 景王以为自己耳背了,满眸诧异。 “皇上请您去后院客堂,说是今日给您选一位王妃!” 小内侍再次重复道,嘴角含着讨好的笑意! “哈哈,今日后院多娇美小姐,王爷还不快去!” “就是就是,王爷尚无正妃,皇上又难得出宫,趁着世家小姐都来了,正好给王爷选一位善解人意,貌若天仙的王妃。” “哎,现在别说是王爷了,上未婚配的我都有些心痒难耐了!” “哈哈哈......” 众人调侃,肆意而笑。 景王微微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看向萧凤天和陈青云。 只见那两位也正巧看过来,景王正妃,怎可如此儿戏? 莫不是父皇想留在后院,故而胡诌出来的! 萧凤天蹙眉,陈青云含笑,景王心里越发惊疑起来! “凤天,青云,二位可否同行!“ “这选妃是大事,怎么可以没有参谋呢?” 景王出声道,索性拉他们两人作伴! 这两人一个有婚约在身,一个已经成亲了! 想来应该合适! “王爷若是不介意,那青云便陪王爷走一趟!” “正好内人今日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空有失礼之处,还是去盯着放心点!” 萧凤天闻言,原本蹙着的眉头慢慢松缓! 他也表态道:“反正是看你的戏,你都不介意看戏的人多,我跟青云自然愿意陪同!” 景王的嘴角抽搐着! 他的戏? 这两人摆明了幸灾乐祸! 三人当即跟随内侍往后院赶去! 与此同时,心慧和明珠郡主腻歪在一起,看到许多闺阁小姐含羞带怯地报了名字以后,客堂里便逐渐涌起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儿啊,一会记得好好表现啊!” “呃,你是琴拿手还是诗拿手?” “我儿长得可真美!”......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仰慕者 心慧一手撑着头,挡了大半面孔,微微侧着身,面对着明珠郡主玩味道:“热闹了!” 明珠郡主也跟心慧一样,单手撑着头,挡了半边面孔,随即挑了挑眉,淡淡道:“王妃的诱惑!” “你说我们俩这位置有点高,像不像有点评判风采的意味?” 心慧继续道,觉得自己今日可真是好好地出了一把风头! 明珠郡主闻言,当即觉得好笑道:“你还来兴趣了?” “倒也不是,只不过比起刚刚寂静不语的气氛,现在她们出声了,我们也就可以说说悄悄话了!” “这倒也是!” 明珠郡主跟心慧正在说着悄悄话,那边姗姗来迟的临安公主和张莹莹便前来觐见皇上和贤妃娘娘。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妃!” 临安公主娇声道,她的声线很细,声音十分悦耳。 再加上那繁琐的宫装,将她那纤纤细腰,清瘦白皙的面容更是衬得娇小。 一双黑眸微微流转,好似那葡萄架子上诱人的黑葡萄一样。 “臣女拜见皇上,拜见贤妃娘娘!” 张莹莹福了俯身,紧依在临安公主的身边。 张莹莹的肤色白皙红润,杏眼温婉动人,红唇仿若点朱,五官精致,身段凹凸有致,也许是年纪比一般的闺阁小姐要大,所以看起来气场很稳,眉宇间都是见惯此等场面的淡然。 心慧的眼眸微闪,看得出这位张小姐的心里还是有些傲气的。 那双杏眼里的光,只聚焦在皇上,贤妃,以及临安公主的身上。 其余的人,她似乎连余光都没有轻扫。 心慧正暗暗思附时,只见张莹莹和临安公主坐下来以后,竟然同时看向了她和明珠郡主的方向! 她微微磕下眼眸,可不认为,那两人是在看她! 她的手肘轻轻拐了明珠郡主一下,嘀咕道:“临安公主和那位张小姐在看你!” 明珠郡主回首,只见临安公主和张莹莹确实注视着她们的方向! “真是奇怪,我跟她们又不熟?” 明珠郡主也跟着嘀咕一句! 心慧不知怎么,就记住了明珠郡主的这句话! 她微微转头去看临安公主和张莹莹时! 张莹莹到是面无表情,临安公主却对她笑看笑! 一双跟贤妃娘娘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依旧纯真而美好! 贤妃的有点作! 这位临安公主的,到是显得有几分真诚,至少那笑意到达眼底! 心慧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自己笑出来了没有,转头对着明珠郡主道:“好像是在看我了,还对我笑了!” “嗤!” “那是因为你是萧凤天的义妹吧!” “张莹莹喜欢萧凤天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姑娘都等成老姑娘了,当然要向你示好!” 明珠郡主嗤笑,不以为意! 心慧微微皱起了眉头,要是对她笑的是张莹莹,那到好说了! 问题是,对她笑的人,是临安公主啊! 呵呵,这可是真是太意外了! 心慧心想,难不成这临安公主也喜欢萧大哥? 正在她脑补的时候,只见穿着一身天蓝色锦袍,头上带着束发玉冠,身姿欣长挺拔,剑眉星目,面色俊朗不凡景王带头走了进来! 而他的身后跟着凤天和青云! 心慧见到青云,面色一喜! 青云隔空暗暗颔首,嘴角却下意识抿了起来!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贤妃娘娘!” “儿臣听说要选王妃,特意带了两位相熟的好友作伴,还请父皇见谅!” 皇上看到陈青云和萧凤天的时候,嘴角抽搐几下! 等到那二人上前行礼时,他挥了挥手道:“找个地方坐下吧!” 秦公公将桌子安放在皇上的跟前,算是正位了。 然后又摆了三张椅子,那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看陈青云年纪轻轻,生得清隽俊逸,黑眸清亮有神,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气场,仿若矜贵不凡的王孙公子一般。 当即暗暗思附,此人是谁? 萧凤天威武不凡,眉峰犀利,眼眸幽深,一张红唇轻抿着,端的是俊美无俦,气势不凡! 景王权势,地位,身份,一览无遗,像是夜明珠一样的发光体,全身都写满了,尊贵二字。 多少闺阁之女抬眼一扫,便暗暗红了脸颊,连眸光都开始闪烁起来! 临安公主的眸光落在萧凤天的身上,转而又落在了陈青云的身上! 二人气势相当,在九哥面前都不输一二,确实当得了人中龙凤! 张莹莹自萧凤天出现以后,眸光便黏在了他的身上。 可惜萧凤天目不斜视,哪怕是余光能够轻扫到的人,都不曾纳入眼中。 张莹莹面色僵了又僵,眼底一片暗色,心里也燃起来熊熊烈火!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便开始吧!” 皇上开口道,他其实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在后院消磨时间而已! 贤妃给魏国公夫人使了一个眼色,魏国公夫人便当即让人摆上了软垫,空出大约四张圆木桌的地方,然后便让刚刚报名的贵女们抽签,陆续上来表演。 看戏的时候开始了,幸亏桌面上都摆了精致的糕点和水果,喝点热茶,再吃吃点心,到也不觉得无聊。 心慧想知道,那什么林御史的女儿来没有? 还有那四品宣武将军的女儿可在? 她还想知道,忠义侯府的庶小姐是哪位? 偌大的客堂内,只有她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双眼放光! 青云看她那眼眸转啊转,就在那些贵女的身上来回巡视着,暗暗探究一番! 青云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他失笑地看着她,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宠溺的温柔! “下一位,林御史之女,林妙音,才艺,绘画!” 内侍的声音响起,心慧闻言,眼眸顿时一喜! 这位,难不成就是...... 心慧看着还稍显稚嫩的林妙音,大约十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娇艳的水红色交领褙子,长得很漂亮,鹅蛋脸,桃花眸,一双粉嫩的红唇微微地抿着,面容沉静,并未有紧张之感。 她心里暗暗满意,转头去看青云,求知欲十分明确! 青云不动神色地眨了眨眼,心慧当即明白,萧大哥以后的妻子便是这一位了。 心慧在心里窃喜,总算是知道真人了! 她下意识看向萧凤天,萧凤天的余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见她视线灼灼地看过来,透着一抹玩味和兴奋! 好似她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萧凤天轻靠在桌上的手微微紧了一些,她那清透明丽的眸光,灼灼其华,让他感觉自己被烫了一下! 青云就在他的身边,他面色没有任何异样,心里却闪过一丝异样! 张莹莹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烂了,她看着那个一直翘着嘴角的女人,恨不得上前撕开她那丑陋的面孔! 当着自己相公的面勾引她的未婚夫,当她是死人不成? 临安公主也注意到了,不过她看得出那个女子眼底颇有一些调笑的意味! 就像是知己好友,才会流露的那种玩味的笑容! 要有怎样的亲密?才能当着自己相公的面,都能毫无顾忌地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笑得如此开心? 而且,还包含着揶揄的深意! 临安公主下意识蹙起眉头,总感觉心里有些异样! 心慧不察,有人正细致微妙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此时的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林妙音的画! 她竟然画的是“漫画”。 而且还是青云第一本印刷大卖的““精装”四大才子”。 哦....心慧再次看向青云,似笑非笑,心道:看吧,你的仰慕者! 青云也看见了,他的眼眸微闪,嘴角僵硬了一下! 这个......意料之外! 林妙音画得很认真,很虔诚,“精装,四大才子”的漫画,她一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那是她第一次学画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绘画还可以如此有趣! 比那些什么话本子,传记,甚至于名著都要能够吸引她的视线! 从那以后,她便喜欢上了“恒远居士”的漫画,她有所有“恒远居士”漫画全册!有些甚至于是她让小厮跑到杭州府去买来的,其珍贵程度,堪比父亲常常念叨道的“传家宝”! 第四百四十二章 品画 林妙英画了三张,分明是学子寝房内的挑灯夜读,学堂里的苦思冥想,以及课外的钻研画技,故事很连贯,线条很优美,几乎与青云当初绘画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些画面,都不曾出现在青云的漫画当中! 这些应当是,她根据青云漫画里面所描述的场景,而想象的。 不过跟真正的“恒远居士”日常生活,一般无二! 而她唯一画得最像的是,青云绘画中的人物肖像图! 所以,给人一种连贯于“精装四大才子”漫画中的感觉! 她画好以后,内侍呈给皇上! 心慧的视线跟随着内侍的身影,转到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正巧对上她的视线,晃了晃手中的漫画道:“乐安想看?” 心慧有些傻傻地点了点头,确实想看! “呵呵,秦公公,送去给乐安县主看看!” 皇上大手一挥,将画纸递给秦公公! 秦公公见状,当即便将三张画纸,整整齐齐地送到心慧的面前! 宣纸是上好的宣纸,碳墨也是上好的碳墨! 自从漫画面世,碳墨便已经面世! 虽然不知道如此短暂的时间,林妙音是如何找到碳墨的! 但是她画的漫画,确实很好! “不曾想,乐安县主,竟然还懂漫画?” 贤妃娘娘忽然开口道,带着一丝意外! 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相公专研画技,乐安略懂一二!” 心慧淡淡地回道,她看了看漫画,如果不是她知晓青云所有漫画章节,估计她会以为,是青云画的! 她抬首看向林小姐,认真道:“林小姐喜欢“恒远居士”的漫画?” 林小姐闻言,当即红了脸! 她确实喜欢,“恒远居士”的漫画! 她点了点头,出声道:“县主也知道“恒远居士”!” 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嗯,知道!” “他的“精装四大才子”里没有这些画面,这些应当是林小姐自己琢磨的!” “林小姐很厉害,画得如此相似,我差点以为,是他画的!” 林妙音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笑了起来! 京城喜欢“恒远居士”的闺秀何其多? 她算不得上什么? 她不想参加选妃,所以只想用这种专注的方式,让景王知道,她其实心有所属! “让县主见笑了,“恒远居士”所创漫画独具一格,诙谐精彩,妙音也只是窥得一二罢了!” 心慧看着林妙音娇羞的神色,见她专注于青云所出漫画,心里莫名有些酸啊酸的! 她余光瞥向青云,眼眸里多了些意味深长的了冷意! 青云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眼眸里的光落在心慧手中的漫画上,确实很像。 看来这个林妙音在漫画上,下了不少苦功夫! “县主竟然对“恒远居士”的漫画如此了解,莫不是也喜欢他的画?” 一直沉默的张莹莹开口,声音虽然温婉,然而却透着一丝粗哑的厉色! 心慧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张莹莹道:“自然喜欢!” “呵呵,县主的夫婿便是有名的“譞雲居士”,他的画堪比“恒远居士”的如何?” 张莹莹继续问道,不过眸光瞥向了陈青云,似乎想要观察陈青云的神态! 青云正对张莹莹的出声有些厌恶,当即眉头轻皱! 张莹莹以为,这陈青云必然是好面子,害怕自己的妻子说他不如“恒远居士”,当即在心里冷笑一声,只等着看戏! 心慧看着张莹莹微微抬高的眉头,当即好笑道:““譞雲居士”的画,画技精湛,调色鲜明,所有画卷几乎让人深临其境,自然并非“恒远居士”的漫画可比?” “漫画的场景单一,人物都以线条为主,突出的皆是场景和人物内心,环环相扣,仿若故事一般!” ““恒远居士”的画技和画境都是出彩的,但是他漫画的意义简单直白,并非“譞雲居士”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相比!” 张莹莹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她到是没有想到,这个陈李氏竟然如此维护自己的相公! 她还以为,陈李氏对“恒远居士”的,漫画如此了解,必然是真心喜欢“恒远居士”的漫画! 谁知道,竟然转来转去,都说自己相公画得更好! 嗤! 可真是不要脸!“譞雲居士”的画,我也喜欢,“恒远居士”的画也足够出彩,但却是不能与“譞雲居士”相提并论的!”林妙音淡淡道,她虽然很喜欢“恒远居士”的漫画,但是她知道,若论画技,画艺,画境,“恒远居士”确实 比不上“譞雲居士”的精湛和传神! 心慧喜欢林妙音的坦诚,当即便道:“确实如此,不过林小姐着实画得很好!” 心慧将画递给秦公公,接下来,她知道怎么跟林妙音走近了! 皇上接过漫画看了几眼,又让内侍送去给了景王。 “恒远居士”的漫画,景王那里就收藏了不少! 此番他还不知道是青云画的,看后,递给青云道:“你最懂画了,你觉得如何?” 青云拿着画并没有细看,而是调侃地看着景王道:“刚刚内人都说画得很好了,王爷现在让我说,难不成我还敢说不好?” “哈哈哈......” 众人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呢,只听高位上的皇上当即朗声大笑! 景王当即恍然大悟,他就说刚刚父皇叫乐安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女子太过熟悉! 现在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陈青云告完御状,名正言顺娶到的娇妻! 他面色微红,尴尬地将画纸抽回来! 贤妃的脸僵硬了一下,闪烁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冷嘲!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那个坐在景王身边的年轻公子,竟然就是前几个月上京告御状的陈青云,号“譞雲居士”名画和字帖闻名天下的才子。 而他娶的,是自己的亲嫂嫂,皇上亲封的乐安县主。 据说那场大婚,是皇上亲自主持的。 所以陈青云跟景王能够坐在一起,也是皇上默许的。 皇上对于这个十分有才华的陈青云十分看重,甚至于,已经到了纳为己用的态度。 张莹莹微微低垂着眼睑,放在桌下的手也暗暗掐了掐掌心。 她到是没有想到,这个陈青云会在众人的面前表示,他十分尊敬自己的妻子,甚至于连一句话都不会拂了她的意! 而凤天呢? 他也微微扯了扯嘴角,在笑,只不过那眸光里,竟然有些落寞的色彩! “景王,朕觉得这位林姑娘性子沉静,率真耿直,很是不错!” 景王闻言,下意识看向林妙音。 林妙音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眸光也一下子暗了下来! 看了看手里的画,再看看林妙音的态度,景王当即道:“既然还有其余的闺秀都拿了号了,不如等她们都展示各自的才艺以后,儿臣再做决定如何?” 林妙音闻言,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连么眉眼都松缓下来! 皇上闻言,点了点头,玩味道:“也好!” 才艺展示继续,心慧却被刚刚青云公然秀恩爱势头冲撞的心肝狂跳,潋滟的眸光都微微红了起来,像是晨初的朝霞,给人一种宁静而美好的感觉! 许多闺秀心里暗探,早就得知“譞雲居士”娶的是自己的亲嫂嫂,之前还以为,是一位入不得眼的村妇! “譞雲居士”必然是受恩不拒,所以才被迫娶的。 可此番一看,那陈李氏面容秀美,眼眸清透明亮,神情温婉大方,谈吐更是不俗,仿若那山谷中的幽兰,自有傲然之姿,静放之态。 她与明珠郡主挨在一起,二人偶尔说笑,却不见她伏低做小,神态小心谨慎。 相反,落落大方,神情亲密自然,像是一对亲姐妹一样!众人心里一凛,知晓这位陈李氏只怕不像是传言那般简单,任劳任怨,低眉顺眼的乡下之妇! 第四百四十三章 生怨 过了一会,心慧的心思刚刚回转时,只听内侍唤道:“忠义侯之女,姚玉琪,赋诗一首。” 心慧沉寂的眼眸顿时一亮,然后看向青云。 青云见状,微微摇了摇头。 他记得玉衡的妻子叫姚玉珊。 心慧见状,顿时失去兴趣,连那姚玉琪写了什么都没有注意看。 高位上的贤妃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心道刚刚品画到是说得头头是道,现在却假装看不见。 只怕是大字不识几个,怕出丑罢了。 贤妃的眼眸微闪,看到姚玉琪写完了以后,便对着皇上道:“臣妾刚刚见乐安县主十分专注地看,不如让她品鉴一番,如何?” 心慧闻言,眉头上挑,脸上大大地一个“囧”字! 她什么时候专注了? 明珠郡主转头,撑腰似地看着心慧道:“怎么也是陈解元的夫人,你还怕品不出味来吗?” 心慧闻言,知晓明珠郡主是在帮她故意刺贤妃的! 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侯府小姐,她还真不知道她会写什么诗? 她也没有那个兴趣,去品别人诗中的意境! “乐安,你想看看?” 皇上拿着那伤春悲秋的诗,嘴角微微抽搐着! 心慧见状,摇了摇头道:“还是给王爷看吧,乐安越俎代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皇上颔首,将诗篇递给秦公公,秦公公接过去,便给了景王! 贤妃见皇上公然拂了她面子,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顿时龟裂! 可她擅长掩饰,微微低头后,再次抬眼,便又是那个高高在上,温柔贤淑的贤妃! 景王看了一眼,忍住吐槽之意,淡淡道:“还好!” 姚玉琪的脸僵了一下,退了下去。 “下一位,宣武将军之女,韦静,才艺,抚琴!” 心慧的眼眸又亮了,看向青云。 青云微不可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专注喝茶! 心慧把撑着的手放下,认真地听着韦静的琴声! 琴声很好听,悠扬悦耳,婉转连绵,莫名让她想到了琴瑟和鸣。 韦静弹琴的时候,很专注,仿佛周遭的人都没有了! 她的面容很沉静,眸光很寂寥,神情有些落寞! 像是一片秋叶,慢慢地随风飘舞,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也没有自己的坚守! 压抑而无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心慧暗暗思附,感觉韦静不像是有恋人,而像是无所谓自己的坚持! 高位上的贤妃看着沉浸在琴声里的陈李氏,嘴角缓缓上翘,勾起一抹淡淡的鄙夷! 装得到是挺像的,可琴音并不是谁都能听得懂的! 皇上如此耽误时间,她要如何行事? 这陈李氏,身败名裂,怎么也要有不光彩的事情挂在身上! 贤妃的美眸微微闪动,想着之前安排的,此刻只怕是行不通了! 粗鄙,好像只能图惹别人一笑! 下贱,好像无从下手! 那么......偷盗呢? 贤妃看着前面娇弱的女儿,她那腰间挂着的玉佩,温润透亮,凤凰展翅,精致华美,若是掉了,这等皇家尊贵饰物,只怕少不得要清查一番! 宴会的时间还长,她有的是时间! 贤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里却已经想着,如何栽赃陷害! 一曲完了以后,韦静福身,退至一旁。 皇上点了点头,看向景王道:“如何?” “琴声很好听!”景王如实回答。 接着便又是下一位! “魏国公之女,贺文香,才艺,书法!” 心慧正在喝茶,冷不防听见“贺文香”这样的名字,差点喷了出来! 可她把茶水喝进肚子里去,却突然呛住,当即咳嗽起来! “咳咳.......” 明珠郡主见她咳得厉害,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心慧憋笑又憋咳,脸色涨红,眼眸水润,那泪光点点地闪烁,像是漫天星辰一般! 青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正想起身去看看,便听张莹莹道:“乐安县主可是对贺小姐有什么不满?” 心慧闻言,蹙起眉头,喉咙里痒得厉害,她又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 贺文香站在那软垫中间,看着内侍铺展开来的文房四宝,眼里里闪过一抹恼怒。 “张小姐说笑了,乐安第一次见贺小姐,哪有不满之说?” “只是这茶水微凉,乐安喝下去以后,喉咙发痒,故而咳嗽而已!” 心慧淡淡道,这个张莹莹,在针对她! 说话都是带刺的! “秦公公,给乐安县主换壶热茶!” 皇上吩咐道,余光瞥了一眼张莹莹! 张莹莹放在桌下的手一紧,面色也微微僵硬了一下! 这时,萧凤天也看了过来,带着一丝不悦的警告! 张莹莹的脸霎时雪白,不敢置信地回视过去! 可萧凤天却已经移开眸光! 张莹莹只感觉心里灌入无数冷风,凉飕飕的,冷得她打颤! 为了一个义妹,凤天看她的眸光竟然.......暗含警告! 张莹莹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在没有心思继续针对那碍眼的人了! 她只觉全身都很冷,眸光一片茫然,心里更是慌乱! 临安公主握了握她的手,眸光温和而宽慰! 张莹莹忽然有点想哭,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此番临安公主也看出来了,不仅仅是凤天,就连父皇对这个陈李氏都有些异样! 关怀备至的异样? 临安公主暗暗蹙眉,心里闪过父皇从头到尾的维护,心里越发觉得这个陈李氏有些古怪! 还有凤天,护短也太明显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安公主面上温和如初,心里却七上八下地寻思着,这个陈李氏到底凭什么入了父皇和凤天的眼? 魏国公夫人暗暗瞪视着那个抢了她女儿风头的女人,心里越发不满起来! 心里寻思着,等会找个机会,好好收拾一番。 心慧缓和过来,看着贺文香的字渐渐眯起了眼睛! 那字体很小,濪绝飘逸,意态跌宕,自成一体,分明就是青云的字迹! 心慧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到是不知,自己的相公竟然成了这些贵女心中所仰慕的存在? 陈青云瞥了一眼,下意识看向心慧! 只见心慧面露不悦,他当即觉得心里也有些不爽! 当初为了抄书,他特意将字体写小,久而久之,他的字飘逸濪绝,行云流水,自成一体! 因为号”譞雲居士“,故而被诸位学子以“譞雲字体”称之。 想不到,还有人钻研他的字体,并且,还到了如此娴熟的地步。 皇上也发现了,他当即看向青云道:“青云,想不到竟然还有闺阁女子会写你的字体?” 陈青云闻言,当即颔首,不咸不淡道:“既然已经成为字体,那别人能写,也是情理之中!” 贺文香根本不想嫁给什么景王,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譞雲居士”。 她喜欢“譞雲居士”的画,字,心里早已钦慕已久。 当初那场御状,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她心里更加敬仰,不畏权势,不畏酷刑,只为求得当今当今皇上主持公道! 那份魄力,当今世上多少人能及? 可就在她做着美梦,心想他科举入仕后,她以国公府小姐身份下嫁,日后和和美美,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却突然传来,他要娶自己的嫂嫂,就因为嫂嫂已经脱离陈家以后,惦念他的救命之恩又回来了! 他只得给自己嫂嫂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所以倾心求娶! 皇上还亲自赐婚,那个时候她恨不得撕毁所有关于他的画卷和字帖! 可是......他又以阳城解元的身份,带着妻子进京了! 呵呵! 她就不信,自己比不过那个乡下粗俗的女人! 可到今日她才知道,他的妻子并不粗俗,还很貌美!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甘心! 整个京城遍地都是纨绔子弟,十四岁以“千佛图”闻名天下的陈青云,让她然不住心思一动。后来钻研他的画技和字帖时,心里早已被他的画境和字体所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四百四十四章 针对 ““譞雲居士”的字体,文香足足练了三年之久,如今方见成效!” “乐安县主作为“譞雲居士”的妻子,应当比文香更加熟练才是!” “不如请县主写上一副,让文香也好瞻仰一番!” 贺文香出声道,她站在那软垫中间,那副飘逸濪绝的字体然人眼前一亮,很难会有人相信,还有比这更加出彩的字迹。 心慧皱了皱眉,这个贺文香在针对她! 刚刚那咳嗽也许是个引子,然而,真正让她不满的,应当是她嫁给了青云! 贺文香钻研青云的字体已经到了几乎以假乱真的地步,若说她心里没有念想,那可真是笑话! 心慧看向青云,心有不满! 他这桃花,开得遍地都是! “贺小姐若真想要看,私下我写了让人送来如何?” “现在,就不要耽误下一位小姐展示才艺的时间了!” 心慧淡漠道,她的字迹,早就比三年前不知道强了多少! 她又不是真的不识字,一开始,只不过是毛笔字写得差一点而言! 可是如今,熟练运用,她的字不说很好看,可也比一般人的字体,要清隽飘逸,行云流水! 贺文香闻言,当即道:“谁都知道,“譞雲居士”的绘画和字帖乃为天下一绝,县主既是“譞雲居士”的妻子,理应随手即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坚持,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贤妃当即打着圆场道:“要不县主就给贺小姐写一副字吧,简简单单地写一首诗便可以了!” 心慧的嘴角勾上翘,知道这些人就想看她出丑! 心慧刚想出声,只听青云慢慢站起来道:“不知道贺小姐觉得“譞雲居士”的字画价值几何?” 贺文香冷不防自己心目中最牵挂的人竟然会跟她说话,当即脸颊一红,眸光专注而迷恋道:“自然是,价值千金!” “哦?” “可我妻子的字画在我眼中,万金都不足以聘美!” “以你的描绘我的字体来说,冷硬,生涩,呆板,灵气全无,这样的字体要想跟我妻子的想比较,差之千里!” 贺文香的脸色刷地变得雪白!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言之凿凿的男人,他的轮廓那么完美,他的眼眸那么深邃,他的眉宇那么矜傲,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又如此地伤人! “你骗人.......她不会写对不对?” “她怎么可能会有你说的如此完美?” “她不就是一个挟恩图报的女人?” 贺文香控诉道,她眼泪稀里哗啦地掉,哭得不能自己! “不,你错了!” “我的妻子,比我说的,更加完美!” 陈青云直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说得无比骄傲! 转头看向心慧时,却又一脸宠溺! 心慧见他这拽拽的样子都要迷死了,心里忍不住兴奋了一把! “呜呜......我不信!” “那是你的事情,我信就可以了!” 陈青云冷声道,连看贺文香一眼都觉得厌恶! 周围的世家小姐都忍不住想要鼓掌了! 瞧瞧这护妻的模样,妥妥的绝世好男人啊! 再看看那抿着唇,笑得一脸幸福的乐安县主! 那些仰慕“譞雲居士”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只差以袖遮面,暗暗垂泪了! “咳咳......青云,坐下吧!” 皇上干咳一声,对于宠妻狂魔陈青云来说,这口头上教训,算是最轻的了! “朕看这贺小姐对王妃之位并不热衷,既是如此,退下吧!” 皇上挥了挥手,魏国公夫人见状,心肠早已揉成一团,又痛又悔! 她这个女儿向来任性,谁知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竟然对一个有妇之夫心存妄想? 还跟人家一个村妇去比什么字体? 哎呦,她这心肝是要疼死了! “皇上恕罪,文香她只是钻研“譞雲居士”的字体由来已久,所以这才一时想要得到“譞雲居士“的认可,并非有意跟县主起争执的。” 魏国公夫人连忙拉扯着女儿跪下,襄王已经有王妃了! 女儿就算不能做景王的王妃,但也不能在这场宴会上,把名声给丢了! “皇上,既然贺小姐的执念这么强,我就写一首词满足她一较高低的心愿吧!” 心慧说完,慢慢站起身来! 皇上一直都知道,心慧并不是大字不识的女子! 此番也有几分窥探她字迹的心思! “好,秦公公给县主准备纸笔!” “乐安就坐在位置上写吧!” 皇上出声道,眼眸满是和蔼,早已敛去了帝王之威! 众人见状,心里暗暗打鼓,总有一种,皇上跟这乐安县主很熟悉的感觉! 青云慢慢渡步到心慧的身边,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金竹笔掏了出来,递给她道:“用这个!” “你怎么把笔带在身边?”心慧愕然,意外地抬首打量青云! 青云宠溺地笑笑道:“这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一直都随身带着!” 明珠郡主以手捂脸,暗暗警告道:“你们两个,够了!” 众人:“......” 确实够了,他们已经感受到那缠绵的情意了! 心慧笑了笑,用金竹笔在宣纸上快速地写下了一首伟人所做之词。 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心慧很快就写完了,然后递给秦公公。 秦公公拿在手里微微一阵,下意识揉了揉眼眶! 字体竟然如此之小?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心慧,然后将宣纸递给皇上道:“皇上快瞧瞧,老奴这眼睛是不是花了?” “这么小的字,比那印出来的还细呢!” 皇上闻言,当即伸手接了过去! 他定睛一看,那字体竟然细小隽秀,一笔一划,行云流水又连贯通常,比刚刚那贺文香一板一眼,按照青云字体写出来的要出彩多了。 “隽秀细小,笔锋端正,连绵而起,势不可挡,这等字迹,比“譞雲字体”不差分毫。” “青云,你那笔有何玄机?” 皇上问道,他看着那笔似乎才有小指大,可却没有沾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隔得远,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到那字迹了! 可是皇上都如此说了,那必定是比贺文香的要好! 贺文香面色一片灰白,身体摇摇欲坠,她咬了咬唇,手指掐入掌心,心里一片凄然愤慨! 陈青云闻言,将那金竹笔拿在手中,视若珍宝道:“众所周知,我陈家当年很是贫困。” “我去书斋给人抄书时,心道把字体抄小一点,给掌柜的剩些宣纸,他也好长期雇我。” “久而久之,“譞雲字体”便是这么来的。” “可我的妻子怜我那般抄书实在是辛苦,便自己费尽心思,为我做了这样一支金竹笔!” “用鹤羽为芯,以金竹为壳,沁入墨以后,再将金竹相连之地慢慢雕刻出齿轮,以便衔接!” “也亏了她那一双巧手,自此以后,我抒写文章时,便轻便得多。” “刚刚贺小姐说我的妻子不会写字,你可知她的字迹隽秀自如,笔锋行云流水,比我写的还要好看!” “而她,从不会临摹我的字帖,因为,她的学识,远比我还要深厚!” “你只知道我为“譞雲居士”却不知她也有明德大师亲自送出的印章,号“譞青居士”,你更不知,她熟知佛经,苦读医书,钻研厨艺,样样都是个中翘楚,而你......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陈青云的一席话,抑扬顿挫,字字凌厉。在场之人,无不被他那一身戾气和骄傲所渲染!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空气中,似乎有人暗暗欢喜雀跃,恨不得与之鼓掌!大声说“好!”。 第四百四十五章 还击 当年陈家家贫,陈青云以抄书为生。 长年累月,“譞雲字体”由此而来。 可谁知道,却有那么一个人,心疼他,故而做了这么一支金竹笔赠予! 皇上看着陈青云手中那只金竹笔,心里很不是滋味! 隐隐的,他也想要一支! “她不过就是一个厨娘而已,你不必为她镀金。” “就算会写字又如何,她还不是一样不知羞耻,嫁给了自己的小叔!” 贺文香冷笑着,说出泄愤的话语! 她一双带泪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陈青云,手指深深地掐着自己的掌心,那种愤恨和求而不得的痛苦,还被他肆意践踏的自尊,都像一把火一样,燃烧在她的身上! 可她扭曲的面容和难听的话语,都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时候,陈青云眼眸一眯,瞬间寒意四射! 众人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以为陈青云会动手的时候,只见李心慧站起来,嗤笑道:“不知羞耻的人是贺小姐吧!” “你如此苦苦纠缠,非要说我如何如何?” “贬低我而抬高你自己,为的是让景王看到你如何优秀,还是让我夫君看看你如何痴情?” “你可知,自己本末倒置,已经沦为笑柄?” 心慧说完,环视一圈! 贺文香也心虚不安地环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羞愤地红了眼睛,厉声道:“你......” 心慧闻言,当即冷笑着回击道:“我如何?” “我是厨娘,可我教出来的徒弟,当的是御厨!” “你不是会琴棋书画吗?” “呵呵,刚好,谁让我也会呢?” “你想跟我比,可为什么想要跟我比?按道理我们初次见面,不过是点头颔首疏离客气!” “你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清楚,不要像傻瓜一样跳出来,好似别人都不知道,你那点隐晦的心思已经显露出来了!” “你.......呜呜呜呜.......娘.......” 众人看着哭得连话都接不上的贺文香,默了片刻! 显然,乐安县主并不是好惹的主! 魏国公的夫人刚刚要站出来,只听皇上不咸不淡道:“贺家的女儿,需要好好教养!” “青云跟乐安的婚事,是朕一手促成的!” “难不成在你们贺家的眼中,朕是昏庸了不成?” “皇上,都是老身的错,老身没有教导好这个孙女!”老太君颤颤巍巍地跪下,面色扭成一团,甚似惶恐。 魏国公夫人面色骤变,再次拉着贺文香跪下道:“皇上恕罪,都是臣妇教导不严,日后必定好好管教!” 贺文香的脸色一白,眼里挂着的泪水摇摇欲坠! 她们一家跪着,可是那夫妻二人,却是又缓缓地坐了下去! 仿佛从头到尾,她就跟一只臭苍蝇一样,只等着案板拍下来的那一刻! 贺文香的手心被自己掐出了血,她咬住唇瓣,面色苍白得很! 她的美梦,终于醒了! “皇上,臣女错了,请皇上恕罪!” 贺文香知道,现在她不得不低头! “父皇,表妹还年幼,今日的教训,足够她反省了!” 临安公主出声求情! “乐安县主,本宫的表妹年幼无知,还请县主不要见怪!” “今日过后,本宫相信表妹一定会认真反省的!” 临安公主转头,又对着心慧说着软话。 这种场合,李心慧也不想跟一个脑残的小姑娘计较,当即便对着皇上道:“皇上,此事虽然是贺小姐挑头,可乐安也还击了,此事就算了吧,但愿日后贺小姐好自为之!” 皇上闻言,手指在宣纸上敲击着,出声道:“乐安啊,你这字迹细小清晰,很是新颖,朕拿回去钻研一番!” “可那笔......” 陈青云闻言,下意识将金竹笔收回怀中! 厅堂内,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皇上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心里暗骂:臭小子,闻弦而知意,动作到挺快的! “乐安今日回去以后,也给皇上做一支!” “那就好,贺文香退下吧!” “看来今日的闺秀们对景王妃不太热衷,既是如此,改日在宫中举办一场宴会,有心的闺秀再报名参选吧!” 皇上得了心里想要的准话,当即大手一挥,不给景王选王妃了! 还未上场的闺秀把贺文香恨得要死,盯着人家一个有妇之夫,还当众失礼! 害得皇上以为她们都....... 厅堂里面,当即就有了微词了! 皇上充耳不闻,丫鬟上前撤了软垫,摆上了桌子,很快就要开席了。 老太君的脸色说不出的差,神态也不好,而贤妃呢,从头到尾,都没有为贺家说过一句话! 皇上的位置没有变,贤妃去了净房,临安公主和张莹莹也跟着走出去透口气。 景王捶了陈青云的胸口一下,戏谑道:“这确定是我选妃?” “白让你们夫妻二人联合,秀了一场珠联璧合的恩爱!” 陈青云闻言,当即道:“那等女子,若真做了王爷的王妃,只怕会折损王爷的气运!” 景王闻言,眸光微微上挑,心里不免深思起来。 陈青云,明显话里有话! 萧凤天看了青云一眼,提醒道:“贺家吃了这么大的亏,现在还在他们府上,等会小心一些!” 陈青云颔首,看着门口似乎有着探头的小丫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们不出手还好,出手以后,必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好戏还没有开场呢,你们两个,且等着!” 萧凤天和景王对视一眼,心里顿时一凛。 想说点什么,只见周宁也来了后院了。 周围人多,他们不好细说,都待到皇上的跟前去。 皇上:“青云,你那支笔给朕看一看!” 青云:“人太多,等会被谁浑水摸鱼拿去就不好了!” 皇上:“......” 萧凤天也想要,不过此时不好意思说出来! 景王也想要,不过陈青云这么宝贝,也知道并不轻易做得出来! 他想着,父皇得到以后,借来一观,然后再找工匠做! 心慧因为学厨雕花,因此对于雕刻金竹的齿轮才掌控极佳。 不过因为他们两个人一人一支,故而觉得珍贵,便没有多做。 此番两人成亲了,皇上又要在了前面,心慧便准备交给工匠去做,到时候相熟的,一人送一支。 此时的心慧正跟林妙音在谈论“恒远居士”的漫画。 她还把韦静给叫过来,认真地称赞道:“你的琴声真的很好听,日后若是有空,便到榆钱胡同的陈府来找我。” “我那里有些琴谱,我虽然不热衷弹琴,却是略知一二的。” “一般说略知一二的,都是大师,韦静你得空还是去跟她作伴吧,说不定还能找到知音!” 明珠郡主调侃道,笑容浅淡而真诚! 韦静微微红了脸,她都没有什么朋友! 因为是武将的女儿,所以她学琴棋书画,旁人都会说她假把式! 渐渐的,她便不怎么跟那些闺阁小姐探诗论画了。 到是一个人苦闷的时候就弹琴,所以她的琴技算得上最拿手的。 “都来啊,这里总归说话不方便。” “你们若是不嫌弃我这个乡下来的小妇人,回去以后,我就给你们下帖子!” “妙音啊,漫画还有很多很多的画法,画风,画意等等!” “到时候上门,我再慢慢跟你说!” 林妙音也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抿着红唇笑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当即道:“到时候一定上门拜访!” “呵呵,那小静呢?” 心慧笑眯眯的,又期待地看向韦静,这两个丫头,怎么也要先拐进榆钱胡同的宅子里。 至于其他的,她再慢慢想办法。 韦静和林妙音喜欢眼前这位乐安县主,她的笑意十分真诚,说话也十分悦耳。她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慧见她们有意相交以后,这才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下药 心慧和明珠郡主出来,准备去净房方便的时候,明珠郡主出声道:“平常看你也不是热心交友的人啊?” “今天是怎么回事?” 心慧闻言,顿时失笑! “火眼金睛啊!” “不过两个小姑娘都还蛮好的!” “这么跟你说吧,青云不是还有几个未婚的挚友吗,我这就是......嗯嗯......你懂的!” 她当即轻笑道:“我到是没有看出来,你做媒婆的潜质可真高!” “嘿嘿,女人看女人,看得准点!” “我这不是怕他们以后过得吵吵闹闹的,来找青云喝闷酒吗?” “呵,你想的到是长远!”明珠郡主冷哼一声,话题就此打住! ...... 偏厅的厢房里,贤妃坐在软塌上,对着下首的魏国公夫人道:“嫂嫂也不要怪我没有给贺家出气!” “这皇上在的地方,嫔妃就是个摆设!” “不过嘛......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 贤妃意味深长道,看向魏国公夫人的眸光,也从慵懒变成冷戾! 魏国公夫人眉头一挑,心里顿时狂跳! 这暗的......可不就是陷害? “娘娘,这......如何下手,可不能把国公府搭进去啊!” 贤妃闻言,眉头皱起,心里满是厌恶! 她的儿子还指望魏国公府的势力,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把魏国公府搭进去? “一个盗窃的罪名而已,而盗窃的东西,若是皇家之物,与魏国公府何干?” “找一个面生的丫鬟,家生子,拖家带口那种!” “到时候我会把东西给你,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魏国公夫人闻言,当即眼眸一亮! 皇家之物在魏国公府失窃,自然要好一番查找! 如果在那个陈李氏的身上找到,那岂不是.......由皇上亲自定罪! “一切谨遵娘娘吩咐!” 魏国公夫人低头,掩下嘴角一闪而逝的冷笑! ...... 临安公主体弱,回鸾鸣院歇息了。 张莹莹自然也跟随她一起去。 等进了厢房,张莹莹好一通大哭! “现在公主知道了吧,凤天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我不过就刺了那个陈李氏两句,他立即就冷戾地瞪视着我,眸含警告之意!” “而且那个陈李氏根本不是省油的灯,你看看她对您的表妹就敢当面呵斥,连皇上都有几分维护她!” “还有她那夫君,一个劲地助长她的气焰,喧宾夺主,好似整个厅堂里,就是他们夫妻俩的私宅一样!” 张莹莹从未感觉如此气愤和无力。 未婚夫帮着自己的义妹欺负她。 这门亲事让京城多少人看尽了笑话,就因为萧家久不上门商议亲事! 就连她那未来的婆母,见了她也当透明人一样! 难不成就因为父亲在朝堂上跟萧家意见不合吗? 即使如此,当初又怎么同意了这门亲事? 临安公主懒懒地靠在软塌上,微眯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精神不济! 整个京城都知道,萧家有意退亲,一拖再拖! 她不信张莹莹不知道,只不过装傻而已! 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听到父皇对着凤天戏谑道:“你给朕当女婿如何?” 可凤天却说:“臣有婚约在身,皇上另择贤婿!” 既然做不成夫妻的,为何要挡她的道? 临安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睛,对着身边的佩兰使了个眼色! 佩兰身体一颤,眼眸里闪过一丝惊慌。 临安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凌厉一瞪。 佩兰心神一凛,当即悄声退下。 “等会宴席你若是不想去,那便不去了!” “就在这里休息好了,你瞧瞧你那双眼睛,红彤彤的,跟兔子一样!” “出去也是图惹别人笑话!” 临安公主似有若无地轻叹,轻柔的帕子擦着在张莹莹的眼角,一片真心为她考虑的样子。 张莹莹原本还想洗把脸再出去的,可临安公主这样说,她到是踌躇起来! “公主也不去吗?” 临安公主闻言,当即轻笑道:“本宫哪里坐得住那么久,等到开席,给外祖母送了寿礼就回来!” “少将军他们来内院本就不妥,说不定此时已经回前院去了。” “你心里如此不甘,不如等改日他进宫以后,本宫让内侍将他留住,再唤你来相见如何?” “到时候没有旁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般委屈的话,本宫听了有什么用,得让少将军听一听,你可是他的未婚妻,日后要过一辈子的人,怎么就被旁人比下去了?” 张莹莹闻言,眼眸又红了起来! 是啊,他们是未婚夫妻,日后要过一辈子的人! 从她出生就定下来的婚约,足足二十年了,除了他,她不会嫁给别人! 张莹莹想到这里,越发觉得临安公主说的对! 就算有委屈,她也应当是说给凤天听,就算是要落泪,也是要让凤天知道,她因何落泪。 她等了他那么久,如今边关战事已经平了! 难不成,他还不想娶她么? “公主,茶来了!” 佩兰端着一壶热茶进了厢房,脸色有些发白,双手也轻颤着,很是不安! 临安公主慢慢从软塌上下来,拍了拍佩兰的肩膀道:“下去吧,别人让知道张小姐在这里哭!” 佩兰闻言,知道这是公主跟她打的哑谜! 意思是,让她通知贺世子,张小姐在这里哭! 佩兰经常代表临安公主往魏国公府送礼物,自然有相熟的丫鬟婆子! 更何况,那贺世子时常会让贴身小厮找她打探张小姐的喜好等等。 药都已经下了,佩兰出了鸾鸣院的时候,风一吹,感觉额头上都是冷汗!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公主和贤妃的手段,她不想死! 如果被查出来,公主最多被斥责几句,可是她一定会死的! 佩兰一边惶恐地往前厅去,一边苦思冥想,能够逃避追究的办法! 突然,她想起客厅里林妙音画漫画的一幕。 她当即眼眸一亮,折身去了鸾鸣院的小厨房,找了黑炭,然后在宣纸上胡乱地写了:“鸾鸣院,张小姐伤心难过,世子速来。” 佩兰写了以后,又换了一身魏国公府小丫鬟的衣服,随意挽了一个双丫髻以后,便匆匆地对着前厅跑去! 恰逢这时,贤妃过来找临安公主! 贤妃恍惚看到一个魏国公府的小丫鬟往前厅跑,面容跟女儿身边的大宫女佩兰有些相似! 可那人影,一闪而逝,再加上贤妃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故而没有太过上心。 不过很快,贤妃就为自己这疏忽的一幕,后悔不已。 厢房里,临安公主亲自给张莹莹倒了一杯茶以后,轻声道:“别上心了,快润润嗓子!” “宴席马上就要开了,本宫也要先出去一趟!” “鸾鸣院是本宫小住的院子,不会有外人过来打搅的!” “你小憩一番,今夜就别走了,跟本宫作伴!” “正巧,本宫有些话,想跟你说!” 临安公主说着,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态来! 她本就生得美,这番眉目含情的样子,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张莹莹的心里闷了一口气,眼眸忽闪,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临安公主说,那个贺炯辉根本就不喜欢她! 可张莹莹转身又想到自己,凤天对她也冷淡得好,不知道是不是也不喜欢她! 如果她说出来,公主知道贺炯辉喜欢的人是她以后,只怕公主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跟她亲密友好了! 想到这里,张莹莹越发不想说了! 她接过临安公主递给她的茶,一饮而尽,只想驱散心里的郁结和烦闷! 临安公主见她仰头饮下茶水的时候,聚敛的眉峰一点一点地散开!她其实......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各自算计 贤妃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儿跟张莹莹温柔叙话的样子! 女儿的手,还握着张莹莹的手,那般亲密,就像是闺阁当中的亲姐妹一样! 临安公主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母妃竟然过来了! “母妃?”临安公主诧异道,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不过当看到母妃那慈爱的眉眼时,她便镇静下来! “莹莹给贤妃娘娘请安!” 张莹莹连忙收敛伤感的愁容,当即便微微福身行礼! 贤妃摆了摆手道:“宴席就要开始了,本宫问问你们可要去宴席上!” 临安公主闻言,当即道:“儿臣自然是要去给外祖母送礼的,莹莹她不太想去!” “就让她在鸾鸣院休息吧,儿臣在宴席上不能久坐,一会就回来陪她!” 贤妃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心里顿时一软!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当即对着张莹莹道:“那莹莹就先休息片刻,本宫让下人给你单独送些精致的吃食来!” 张莹莹心里想去又不想去的,觉得自己的话,都被临安公主说了! 不过她知道临安公主也是为了她好,当即便道:“莹莹谢过贤妃娘娘!” 贤妃颔首,拉着女儿的手慢慢往外走! 门外守着的宫人立即跟上,贤妃帮临安公主整理了裙摆,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玉佩给收了起来! 临安公主心里有事,也没有注意看。 母女俩当即慢慢地朝着客堂走去,等到了客堂的入口,魏国公夫人当即迎了上去道:“老太君还在念叨,说是要跟娘娘和公主坐一桌呢!” “娘娘和公主快快请进!” 贤妃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去握住魏国公夫人的手道:“今日辛苦嫂嫂了!” 魏国公夫人感觉手心滑入一块温润细腻的玉佩,心神一凛,当即用手帕掩住道:“娘娘说哪里话,这都是臣妇应该做的!” 贤妃颔首,当即带着临安公主进了客堂。 最上方的位置,坐了皇上,紧挨着是景王,贤王世子,萧凤天,陈青云,然后是临时过来陪客的魏国公,英国公,张金辰。 贤妃的视线扫过张金辰的身上,微微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往老太君那一桌走去。 她看到在邻桌位置上,坐了萧夫人,齐夫人,明珠郡主,贤王世子妃,乐安县主,以及几位面熟的正二品阁老夫人。 再看那上面,为她和女儿预留出来的位置,贤妃眼眸微闪,对着临安公主道:“临安去挨着明珠坐吧,你们姐妹许久不见,理应问候一声。” “再则,你外祖母那一桌的人都是老夫人,你也说不上什么话!” 临安公主闻言,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她跟明珠郡主虽然是堂姐妹,可因为她年纪比明珠郡主小,而且又体弱多病,其实并不亲热! 可是她看着父皇那一桌,凤天的视线时不时移过来时,当即颔首,乖巧地点了点头! 贤妃见状,当即唤来身边的贴身嬷嬷,在明珠郡主和陈李氏的中间,给临安公主加了一个位置! 还在门口迎客的魏国公夫人见了,当即找了一个借口,避到下人烧水煮茶的耳房去了。 一直暗暗观察魏国公夫人的萧凤天皱起了眉头,压低声音对着青云道:“像是有所动作了!” 周围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身影,像是在演皮影戏一样! 青云看着那一头,跟魏国公喝上的张金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 “无碍,等着吧!” “今天保证送你一个惊喜!” 陈青云说着,神情似笑非笑地盯着萧凤天! 萧凤天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愕然! 惊喜? 他的? 他能有什么惊喜,除非是....... 萧凤天眼底一片惊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青云,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不过视线环视一周,下意识去找张莹莹的影子! 他们本就是男客,待在后院已经不妥,那竖起的四扇屏风虽然遮挡不住什么,可男女之防,众人心知肚明。 许多闺阁小姐和夫人都在陆陆续续地入座,可是他们这一桌的酒水宴席,却已经开始上了! 张金辰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陈青云,近距离地注视着他, 冷峻的眉眼,犀利的眉峰,嘴角自然而然地上翘,勾勒出圆滑而幽深的笑容! 像是一个混迹在狼群中的狐狸,轻易不会让你抓到把柄! 张金辰端起酒杯,眼眸微眯着,聚敛出一丝散漫的精光! 只见他含笑道:“陈公子果真是人中龙凤,才高八斗,连皇上都高看一眼,少年英姿,很是不凡啊!” 陈青云抬眸,看着张金辰那斜长的眼眸眯了眯,笑得格外和煦的样子! 可那聚拢的眸光,冷戾幽深,分明不怀好意! 张金辰正值盛年,所谋之事徐徐渐进,自然心情舒畅! 此番的他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脸颊还未消瘦,颧骨还未突出! 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张金辰,面容怡然,唇瓣轻勾,担得起谦谦和煦,温润儒雅的形容! “张尚书廖赞了,青云资质平平,能如皇上的龙眼,无外乎“忠心”二字!” 张金辰的嘴角微微僵硬了一下,这个陈青云的话外音是说他对皇上不忠心? 到没有想到,一开口就跟刺头一样,难为他高看了! 张金辰在心里冷笑一声,当即道:“那是自然,我们做臣子的,都是给皇上尽忠!” “陈公子是今年阳城的解元,想来来年二甲进士不在话下!” “希望春闱后,陈公子高中状元,也好早日为皇上分忧!” 张金辰说着场面话,场面其乐融融,好似君臣同乐。 而另外一边,明珠郡主和心慧被隔开以后,心慧便转头跟义母说话! 明珠郡主不想搭理临安公主,场面一度尴尬。 “我做了些小衣服,连体的,解开带子就可以给孩子换片了!” “睿轩穿起来,冬天的时候换片也简便一点!” “呵呵,你有心了!” “才来京城多久啊,连睿轩的小衣服都做好了!” “那臭小子将来长大不好好孝敬他的姐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萧夫人开怀道,心慧有这份心意,她这个当义母的自然开心! 心慧喜欢小孩子,软软的,可爱极了! 抱在怀里,怎么也舍不得放下来! 她不知道跟临安公主说什么,所以只能跟义母说一些义母感兴趣的话题了! “心慧照顾小孩子很周到的,比我们这些当娘的还周到!” “当初霄儿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照着心慧做的样式做的,霄儿就穿得很舒服!” “后来霄儿吃积食了,也是心慧帮忙推拿,霄儿三岁以前,连药都没有吃一口!” “定南府柳家的余大夫医术高明,可在心慧的面前,开张药方都要斟酌一二!” 齐夫人也附和道,她最喜欢心慧,那是因为心慧善良,贤惠,处事周全! 不像现在冒冒失失的大姑娘小媳妇,总是丢三落四,哭哭啼啼的! 萧夫人见齐夫人如此说,心里更是高兴! 之前睿轩就是吃积食了,哭了大半晚,后来还是找了宫中擅长小儿科的御医,这才没有受罪! 小婴儿不了话,就知道哭,哭得当娘的人心烦意乱,心疼难熬! “呵呵,我哪有师母说得这么好?” “这没有当娘的女人,总觉得自己处处都是满意的!” “当了娘亲以后,就会发现自己到处都是缺点了!” “我就见过一位针线很好的姑娘,嫁人生子以后,竟然害怕自己的针脚太细,显得那接口之处的布料太硬,会咯到孩子。” “可见女人当了娘亲以后,对自己的要求都是严苛的!” 萧夫人:“呵呵,对的对的,我当初就是这样的!” 齐夫人:“呵呵,可不是吗,我那个时候,恨不得那布料直接变成衣服,不用针线去缝了!” 明珠郡主:“......”隔着一个人,插不进去话啊! 临安公主:“......”听起来,这个陈李氏满心满意都是孩子,跟凤天没有纠葛才是!众夫人:够了,她们已经透明很久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临安公主的玉佩掉了 席面上的气氛算不上很好! 尤其是,明珠郡主的对面,正坐着如今的英国公夫人,陆氏。 陆氏出生在杭州府,自小家境优越,算是娇宠着长大的。 如果她嫁的人不是英国公高鸿,也许她会有很强的优越感! 如果英国公的前一位夫人不是明珠郡主,也许她会抬高下巴,装作高高在上的样子! 可是.......现在她只想快点开席,然后散席! 也不知道魏国公夫人怎么想的,竟然将她安排在这个位置上! 陆氏十分尴尬,局促,不安! 她时不时往相公那边看去,结果发现相公竟然在看明珠郡主,她只感觉满脸难堪,心里又酸又痛! 明珠郡主才懒得管陆氏那点小女人的心思,她只觉临安公主横在她和心慧的中间,十分古怪! 宴席很快就开始了,有照看她们这一桌的两个小丫鬟过来下菜! 一个站在心慧的后面,一个站在陆氏的后面。 心慧只想着,吃了宴席以后,便早点回去休息。 之前吃了不少点心,心慧并不是很饿! 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然后懒懒地坐在位置上! 上面点寿桃的时候,那个丫鬟手滑,掉了一个寿桃在心慧的裙子上! “奴婢手滑了,还请乐安县主见谅!” 小丫鬟低垂着头,连忙蹲下身去捡那个寿桃! 心慧见状,没有说些什么,微微侧身人让她去捡! 可她感觉自己的袖带里,似乎滑入了什么东西! 她并不喜欢穿宽袍大袖,因此她那袖子是荷叶袖,看似宽大,其实里面做了收口的里衬。 可惜那放入玉佩的丫鬟并不知道,还以为那玉佩顺着深袖,滑到里面去了! 心慧的眉头微微皱起,她装作不经意地环视着四周,见魏国公夫人正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视线了! 心慧心里更是觉得古怪! 不过她没有动,小丫鬟捡了寿桃以后,便急匆匆地走出去了,瞧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心慧执起筷子,继续吃了些热菜! 临安公主没有什么胃口,略微吃了一些以后,老太君那边开始送礼了! 都是自家的孙女,外孙女等等,送了礼还发个封红! 临安公主顺势站起来,含笑道:“几位夫人,姐姐,你们慢用,本宫去跟外祖母讨份封红!” 众人知晓她要去送礼,当即便笑了笑,请她慢走! 心慧和明珠郡主总算没有被隔开了,两个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慧蹭到明珠郡主的身边,然后伸手摸了摸袖带里的东西! 是块玉佩! 摸上去,很温润,很滑腻,还有繁复的纹理,暖暖的,是上等的好玉! 想到自己手上这一块,心慧当即明白过来! 她将那玉佩攥紧在手中,只听旁边那一桌,贤妃焦急的声音出声道:“临安,你的玉佩呢?” 心慧将那玉佩送至明珠郡主的手中,附耳道:“刚刚上菜的那个小丫鬟......真好看!” 明珠郡主听闻贤妃一声惊叫,再听心慧这意味深长的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当即不动声色地将那玉佩收进自己的怀中,附和轻笑道:“确实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刚刚还在的,也许是落在鸾鸣院了!” 临安公主微微皱起眉头,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看着面色骤变,神情紧张的母妃,红唇下意识抿起! 但愿是她想多了,如果母妃想用玉佩栽赃给乐安县主,那么不管这件事她知不知情,凤天都会认为,跟她有关! 她才刚刚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现在......她不想将火引到乐安县主的身上! “那可是皇家的玉佩,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觊觎!” “来人,快去鸾鸣院找!” 贤妃出声道,可这个时候,临安公主面色骤变,瞬间雪白一片! 她当即道:“母妃说的是,皇家的玉佩,他人觊觎,拿出去也是死罪!” “肯定是儿臣不小心放在鸾鸣院了,儿臣这就去找!” 临安公主转身,心里慌乱无比,想要先将母妃糊弄过去! 可是贤妃却拉着她的手道:“得了,你还没有给你外祖母送礼呢!” “本宫让宫人去一趟就行!” “就像你说的,拿出去也是死罪,就怕有那不知道深浅的!” 贤妃意有所指,临安公主就越慌! 她眼睁睁看着母妃派人出去,可这本就是一场局,那出去的人,还未到鸾鸣院,便着急地跑回来道:“回禀贤妃娘娘,鸾鸣院没有临安公主的玉佩!” “什么?” “那就是被人偷了!” 贤妃惊愕道,仿佛不敢置信的样子! 临安公主感觉身心瞬间都凉透了,母妃的人根本没有去到鸾鸣院! 此时的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感觉心头巨震,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好不容易把东墙补好了,转过头,却发现西墙的窟窿是最大的,正对着她,刮来一阵阵冰冷刺骨的寒风!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表态时,她的舅母魏国公夫人开口了! “娘娘莫慌,横竖公主也就只有待在鸾鸣远和客堂!” “现在找,还来得及!” “那还不赶快派人去找,这可是皇家玉佩,丢不得!” 贤妃一副焦心如焚的样子。 心慧和明珠郡主顺势站起来,然后看着那做戏的姑嫂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屏风后,皇上的眉头狠狠皱起! 他转头看向秦公公,冷声道:“怎么回事?” 秦公公看了看桌上几位微妙的面容,回禀道:“回禀皇上,临安公主的那块凤形的玉佩不见了,贤妃娘娘着急,让人到处找!” 皇上闻言,当即冷笑道:“在场之人,谁不知道临安玉佩的珍贵!” “让贤妃不要兴师动众的,定是不小心落在什么地方了!” 秦公公闻言,颔首后退下! 他走到贤妃的身边,行了一礼后道:“皇上让奴才给贤妃娘娘带句话,在场之人都知道临安公主的玉佩很是珍贵,那玉佩也许落在什么地方了,请娘娘不要兴师动众!” 贤妃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她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让她大事化小。 呵! 贤妃的用力握了握手,当即强颜欢笑道:“秦公公去伺候皇上吧,本宫私下再找找。” 秦公公看着贤妃那些有些僵硬的面容,磕下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嘲。 “公主去过的地方,都仔细找找!” “若是有哪位夫人小姐捡到了,那便拿出来吧,这玉佩带出去也是死罪!” 贤妃冷声道,她长袖一甩,坐在老太君的身边。 老太君真的以为临安公主的玉佩掉了,心慌慌地道:“快,都快去找!” “那玉佩可是皇上亲赐,代表公主尊贵的身份,赶紧去找!” 贤妃烦躁地扯着手绢,阴冷的眸光时不时落在乐安县主的身上。 魏国公夫人带着人转了一圈,面色焦急地道:“都找了,没有!” “那可怎么办呦!”老太君面色赫然一变,当即便哀嚎起来! 席面上的人都下意识站起来,黑压压一片,几百人拥挤的客堂里,只看得见人潮涌动,心思各异,面色不安! 陈青云与周宁还在斗酒,两人喝到兴头上,连眼眸里的光都沾着酒意,异常耀眼。 张金辰的手指在桌下敲了敲自己的膝盖,眼眸微微一眯,知晓这是贤妃的手段。 他当即看向陈青云,带着和煦的笑意道:“似乎出了点事情,陈公子不去陪着娇妻吗?” 陈青云闻言,抬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张金辰道:“哦......尚书大人可知出了什么事情?” “好似临安公主的玉佩掉了?” “临安公主的玉佩掉了,跟内人何干?” 陈青云继续反问,他喝了酒,眼眸看起来迷离深邃,透着一丝危险的冷戾! 张金辰到没有想到,这个陈青云连虚伪周旋都懒得! 直接表露对自己的不满! 他当即朗声笑道:“哈哈,自然跟县主无关。只是下人来往穿行,怕冲撞了县主而已。” 陈青云多少还是佩服张金辰的应变能力! 他的确有手腕,有谋略,有耐心。 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他跟魏国公,英国公,有所牵扯。就凭这一点,陈青云还是高看一眼。 第四百四十九章 步步紧逼 “张尚书有空担心内人,不如担心自己的千金!” “我看张小姐根本没有入席,也不知道上哪儿小坐去了!” 陈青云说完,饮下杯中酒,那狭长的眼眸里,透着一丝彻骨的玩味! 张金辰眉头一挑,面色不变,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安。 女儿一向跟着临安公主,可现在公主在这里,女儿却不见踪影? 这是为何? 张金辰再一瞧身边的萧凤天,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女儿他自然知道,自小有萧凤天的地方,能去的,都会跟去! 可是现在......她没有在! 皇上看着稳坐不动的青云,再看看有些异样的张金辰,心思微动! 莫不是......那张莹莹有何不妥? 皇上想起青云递给他的话,今日送一份大礼? 这大礼......难不成跟张家有关? 皇上沉思着,面上却与青云调侃道:“行了,担心就过去看看!” “乐安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人来人往的,挤到她就不好了。” 陈青云顺势起来道:“让皇上见笑了,青云先离席了!” 陈青云说完,拱手一笑,当即往女眷那边走去。 周宁也站起来道:“这酒席也吃了,寿礼也送了,那侄儿也先离席了!” 皇上挥了挥手,满面含笑,不以为意。 萧凤天也顺势站起来,刚要开口,只见皇上瞪视着他道:“他们两个是去找媳妇,你去干什么?” “坐下!” 萧凤天的眉峰皱起,微动的眸光里闪过一丝郁闷。 刚刚青云意有所指,他心神一凛,知道张莹莹可能被算计了。 可青云是怎么知道的? 萧凤天一肚子的疑问呢,更何况,他隐隐感觉倒临安公主所谓的玉佩丢失事件,其实就是针对心慧来的。 他很不放心,当然,也存了给心慧撑腰的意思。 “皇上,臣想出恭!” 萧凤天一本正经地道! “噗!” 景王不小心喷了! “咳咳......”一直心不在焉的英国公高鸿被呛住了! 而作为透明陪客的魏国公面容抽搐着,看着萧凤天那冷肃无畏的面容,感觉心里哽了一口老血! 最没有防备的人是皇上,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愕然地瞪大眼眸,这个时候,只听萧凤天再补充一句道:“皇上,臣喝多了,想出恭!” 皇上的手指握了握拳,然后又瞬间松开,嫌弃地挥了挥道:“滚!” 萧凤天如愿离席了,景王看了看自己的父皇,在看了看心不在焉的三个陪客,心里隐隐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父皇,要不儿臣去看看临安!” 皇上闻言,幽幽地瞪视着自己也想走的儿子! 那屏风后就如此吸引人? 让他们一个个的,都想跑? “今日可有相中的王妃人选?” 皇上转移话题,今日魏国公府肯定有事! 只不过,不论是什么事事情? 到目前为止,都还不足以让他这皇帝出面,主持大局! ...... 那些下人在客堂里穿来穿去地寻找。 所到之处,跪爬掀桌,十分慎重。 心慧的余光扫像冷面寒霜的贤妃,知道这件事,她想闹大。 贤妃拿准了,她是乡下来的,不知晓临安公主玉佩的重要性,故而可以诱导众人。 这其实很好栽赃! 可惜......她注定要失败了! 终于,到处都找了以后,魏国公的夫人面色难看道:“娘娘,都找过了,没有!” “会不会是临安公主,落在宫里了?” “不会,本宫入席之前,都还见临安佩戴在身上!”贤妃冷凝道,她的目光打量着客堂里的这些夫人小姐们,仿佛在寻找可疑的人! “可刚刚临安公主进了客堂以后,就是坐在乐安县主的身边啊!” 魏国公夫人皱着眉头道,那声音突倪地提高,好像已经找得不耐烦了! 心慧站在不远处,微微翘着红唇,眼眸一片幽深! 终于来了! 转了一圈,事情如她所料,落在了她的身上。 因为大张旗鼓地寻找以后,更容易锁住众人的视线! 至少比一开始就怀疑她,更家容易让人相信,很有可能是她不知晓玉佩的贵重,捡了,或者偷了,在知道事情严重性以后,便不敢拿出来了。 这逻辑思维还是可以的,严谨,周密! 比冒冒失失的栽赃要好得多! 至少如果在她的身上搜出玉佩,那她可真是百口莫辨了! 所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心慧站直身体,面容带笑,神情轻松道:“我是挨着临安公主坐的,可这桌脚椅子都被翻遍了,也没有见你们找到啊!” “怎么?怀疑是我拿的?” 心慧抿着唇笑,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 魏国公夫人闻言,眼眸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她僵着面色,阴阳怪气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只不过公主的玉佩那可是皇家身份的代表,丢不得,县主若是见了,说出来便是!” 李心慧闻言,当即玩味道:“哦,如此贵重的玉佩,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魏国公夫人见她感兴趣,当即眼眸一转,顺着她的话道:“上等白玉,上面雕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十分精致华美。” “哦......这样的啊!”心慧故意拖长尾音,待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面容上时,她便眨了眨眼睛,悠哉地继续道:“没看见呢!” “噗!” 明珠郡主喷笑,她挽住心慧的手腕,低声道:“你好坏!” “不及某人!” “哈哈哈......”明珠郡主见她意有所指,心里更是爽快! 是啊,她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想要收拾这些兴风作浪的人! 所以,她们是一样的坏! 齐夫人和萧夫人也察觉到了,这一场故意引诱众人误解,暗中意指心慧拿了玉佩的局,是魏国公夫人连同贤妃在内,布下的。 也许还有,看起来弱不禁风,在一旁站着十分自责难过的临安公主! “公主的玉佩什么时候掉的?”萧夫人冷声问道,她的眸光犀利冷硬,让临安公主羞愧难挡! 她摇了摇头,此番也知道是母妃拿她的玉佩去做局陷害了! “什么时候掉的,掉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那让人如何去找?” “满客堂都是有身份的夫人和深闺的小姐,这是不是意外还未可知,难不成都要让诸位夫人小姐们也都背上盗窃的罪名不成?” 萧夫人冷声质问,她阴鸷的眸光瞪视着贤妃和魏国公夫人! 那两人身体一颤,心里都有些惧意! “许是临安放在什么地方忘记了,诸位夫人小姐们去园子里游玩吧,不必再找了!” 临安公主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生来体弱是事实,而且此时心里实在是慌得很。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她也不想让萧夫人觉得,是她陷害了乐安县主! 萧夫人见临安公主额头上全是冷汗,面色痛苦地强撑着,心里闪过一丝狐疑! 莫不是,真是个意外! 可她刚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只听贤妃厉声道:“临安,糊涂!” “那玉佩乃是你父皇亲自赐予你的,是你公主身份的象征,怎么能如此儿戏!” “若是真的就此遗失,你如何向你父皇交代?” 贤妃训斥临安公主,诸位夫人和小姐也看出点名堂来了! 今日这玉佩找不到,只怕她们都会受到牵连! “贤妃娘娘明鉴,臣妇与小女一直都在客堂后面,未曾靠近过临安公主!” “贤妃娘娘明察,臣妇与小女也一直都在角落,未曾靠近过临安公主!” “贤妃娘娘,臣妇也未曾靠经过临安公主啊!” “贤妃娘娘,臣女也没有啊!” ....... 贤妃被吵得头疼! “够了!”她厉声呵斥,当即道:“没有靠近过临安公主的,不用查了!” 此言一出,无数人欢喜异常,少数人面色青紫! 明珠郡主和心慧对视一眼,两个人皆是眸含冷意!对方步步紧逼,那么就别怪她们不客气地打脸了! 第四百五十章 僵持 青云慢慢渡步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心慧跟明珠郡主轻靠在一起,两个人正玩味地看向贤妃和魏国公夫人! 深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飘忽的流光,青云站到心慧的身后道:“吃得还好吗?” 心慧下意识转头看向青云,他喝了酒,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眼眸里的光有些灼热,看得她招架不住地红了脸! 她眸光忽闪着,靠近他道:“还行,就是有些菜上桌就已经凉了!” 那就是吃得不好了!青云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执起她的手,温柔道:“回去以后,我给你顿鱼汤!” 相公亲自炖鱼汤,那自然是备受宠爱啊! 看着众人注视过来的光芒,心慧赧然地点了点头,一脸都是幸福的笑意! 贤妃的余光扫了那黏糊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恰逢这时,陈青云抬首扫视过去! 他直视着贤妃的面孔,虽无官身,然而气势却傲然冷戾。 “听说魏国公府的园林很美,不知道青云可否携带内人出去走走?” 贤妃闻言,面色一僵! 陈青云竟然想公然把人带出去! 那怎么能行? “陈公子这席,未免散得太早!” “即是如此,再坐一会如何?” 贤妃僵持道,她不可能让陈青云把人带走! 她看得出,皇上想将陈青云收为己用! 正是因为如此,乐安县主,必须身败名裂! 连带着陈青云,也将在京城抬不起头来,最好灰溜溜地滚回定南府去! 陈青云微眯着眼睛,微微上翘的薄唇勾勒出轻易察觉的讥讽! 周围的许多深闺小姐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心里“砰砰”直跳! 她们想不到,大名鼎鼎,几乎是所有学子和闺阁之女所崇拜的“譞雲居士”竟然是如此地护妻! 竟连贤妃娘娘的威仪都不放在眼中。 她们在心里惊叹着,羡慕地看着乐安县主。 得夫如此,还有何求? “算了,等等吧!” “清者自清!”心慧扯了扯青云的衣袖,还假装委屈一下! 青云见她眨了眨眼睛,里面俏皮之意尽显,差点就忍不住弯了嘴角! 可他还是绷住了,转头继续对着贤妃道:“娘娘若是怀疑内人,不妨直说!” “临安公主的玉佩虽然重要,可我相信我的妻子绝不会做出拾遗不还,偷盗掩藏之事!” 贤妃闻言,冷冷地看着陈青云,然后再看着他护着的乐安县主。 情深意切,说话铿锵有力! 外人见了,也少不得要信三分! “你一个小小的解元在本宫面前说这些,已经僭越了!” “本宫并非针对乐安县主,临安公主的玉佩不见了,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率先清查。” “在玉佩并未找回之前,乐安县主还是留在客堂的好,以免出去以后,再也摘不清了。” 陈青云意外地挑眉,贤妃如此笃定,显然有把握在心慧的身上搜出玉佩! 如此迫不及待地对心慧下手,想来张金辰对他的恨意,确实深入其心! “娘娘说到底,就是想搜身而已!” 陈青云冷冷一笑,他孤高冷傲地站着,目光斜长而深邃,周身气势张狂而冷厉! 贤妃只觉得心头一跳,好似她在想什么,陈青云都能一览而尽! 她慌张地握了握拳,恼羞成怒道:“放肆!” “你一介尚未入仕的举人而已,竟敢如此跟本宫说话!” “谁给你的胆子?” 贤妃呵斥道,她的脸色气得通红,因为怒气匆匆,彰显那精致的脸蛋也有几分扭曲起来! “朕给的胆子!” 皇上自那屏风后面绕了出来,他冷凝着贤妃,似笑非笑道:“朕竟然不知道,善解人意,宽厚温和的贤妃竟然也有如此暴怒的时候!” 贤妃闻言,脸色刷地变得雪白! 她瞪视着陈青云,总感觉是他故意刺她失态的。 可是现在她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她满心火气已经无法压制了。 “皇上,临安的玉佩是您在她满月的时候赐下的,您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皇上难到也不疼临安了吗?” “那玉佩就这样不找回来了?” 贤妃说着,双眸含泪,却倔强地看着皇上! 那蓄满的泪水轻易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贤妃哭时,也不抽泣,只是这样定定地看着皇上,好似要将那份心里的委屈发挥到淋漓尽致。 皇上移开眸光,声音不知不觉温和下来! “那贤妃想要如何?” “难不成真如青云所说,搜身?” “你可知,乐安绝不会拿临安的玉佩!” 皇上笃定道,他看向一旁羸弱的女儿,脸色煞白,神情慌乱无措! 他这个女儿,并不像她母妃那般,时常将眼泪当做是软化他的武器! 临安公主见父皇看向她了,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害怕! 她算计很深,心里早已考量许久! 此时,她根本无意为难乐安县主! 她红了眼眶,强忍着滚落的泪水,柔声道:“父皇说的对,乐安县主不可能拿了玉佩!” “刚刚儿臣跟乐安县主坐在一起时,乐安县主怕挤着儿臣,身体是靠向萧夫人的!” “儿臣可以保证,玉佩丢失跟乐安县主无关!” 临安公主的声音,带着哀婉的恳求,让皇上的心蓦然一软! 他的女儿,至少......是好的! “贤妃,你还想说什么?” 皇上拍了拍临安公主的肩膀,然后冷硬地问道! 贤妃还挂着泪珠的脸僵硬着,十分难看! 她那凤眼想事情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地深黑,可那眼眸里的光晦暗不明,又显得她特别地呆板,生硬,甚至于隐隐透着一丝阴狠的戾气。 “皇上都这般说了,臣妾还能如何说?” “那这玉佩找还是不找,全凭皇上做主吧!” 皇上闻言,皱起了眉头! 女儿的神态确实不假,可贤妃的话又耐人寻味? 皇上的眉头蹙起,下意识看向陈青云! 陈青云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皇上的嘴角微抽着,当即对着临安公主道:“若真的不见了,也找不回来了,朕命人再给你雕刻一块。” 临安公主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知道玉佩应该被母妃放在乐安县主的身上了。 贤妃见女儿这般不想深究的样子,皱着的眉头闪过一丝疑虑。 可她还是不甘心地道:“皇上,若是有人拿着玉佩在外冒充龙嗣,轻则糊弄官员,重则给皇室抹黑,此事还望皇上三思。” 心慧的嘴角微翘,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鄙夷! 拿个玉佩就是龙嗣,那她岂不是也是皇上的女儿了! 这个贤妃抓住这个问题不放,想来不知道,皇上将随身所带的玉佩赠予她了! 心慧看向皇上,只见他的眉峰陇聚,面色阴沉,隐隐有了不耐烦的架势。 可这时,张金辰却进言道:“皇上,贤妃娘娘所言不无道理!” “许多偏远昏聩的官员,一心想要攀附,尤其是边防州府,更是重中之重!” “临安公主的玉佩务必要找到才是!” “皇上,此时关系重大,临安公主的玉佩为皇室所有,轻易不可丢失,臣看还是找回的好!” 英国公高鸿也出声附和道,虽然知晓此事古怪! 不过,皇上想要揭过此事,又显得有些牵强! 魏国公见张金辰和英国公都说话了,当即也道:“皇上,临安公主的玉佩在府中丢失,玉佩若是不找回来,英国公府难辞其咎,还望皇上下旨彻查!” “嘭!”的一声,皇上的手狠狠地拍击在圆木桌面上! “皇上息怒!”众人异口同声,在那余音回震的空隙间,客堂里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第四百五十一章 没有 皇上阴翳的眸光扫视着他臣子,以及担心惶恐的夫人和闺秀们,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的面容冷肃,眼眸犹如刀锋,寒冰冷戾。 只听他厉声道:“那玉佩上可有公主的私印?” “不过是一块刻下凤形的玉佩而已,就算是龙形的又如何?” “这些年皇家赏赐出去的龙凤呈祥的饰物还少吗?” “朕到是不知,拥有一块凤形玉佩就能冒充皇嗣,那拥有一块龙形印章是不是就能造反了?” 谁也不敢答皇上的话,空气中仿佛有肆意蔓延的怒气噼啪炸响! 皇上的口气如此冷戾,明显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一块玉佩确实做不了什么威胁皇室的事情! 顶多是拿到这块玉佩的人,被人高看一眼! 可是这搜查的事情,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 然而,现在皇上宁愿以龙威震慑,却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张金辰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 皇上不肯动这个乐安县主,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到底凭什么让皇上刮目相看? 张金辰寻思着,越发觉得,皇上的行为有些古怪! 贤妃跪在地上,脸色十分难看! 她想不出皇上维护乐安县主的缘由! 她更加担心,皇上不继续追查,那玉佩就这样被乐安县主给带出去了! 事情如此棘手,意外到她根本没有招架的准备! 可就在众人以为,玉佩事件就此落下帷幕的时候,心慧微微扬起头道:“皇上明鉴,乐安承蒙皇上厚爱,册封为乐安县主!” “可乐安的确出身乡野,以乐安的出身和见识而言,贤妃娘娘怀疑是乐安拿了临安公主的玉佩并不奇怪!” “为了自证清白,乐安愿意请魏国公夫人与义母萧夫人一起为乐安搜身!” “还望皇上准许!” 青云的手下意识握住心慧的手,虽然知道她会没事,可他的心却忽然被提起来了! 心慧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青云的手背,以示安抚! 皇上将他们夫妻二人的动作尽纳眼中,心里莫名觉得欣慰! 他看着周围这些颇有最根究底之意的权臣,嘴角上翘,露出一丝阴霾般的厉色! 张金辰,高鸿,贺珉,很好,从来都不见他们三人如此齐心,在他的面前上演这一出为了皇室的默契之意! 这时,明珠郡主也出声道:“皇伯伯明鉴,刚刚临安公主也坐在明珠的身边,也让魏国公夫人和萧夫人一起,为明珠搜身吧!” “以免在心慧的身上搜不出来时,再次将怀疑的眸光落在明珠的身上!” 明珠郡主言辞恳请,眸光坦诚而明亮! 众人心里暗暗打鼓,似乎从一开始,贤妃和魏国公夫人就对乐安县主抱有偏见! 此番搜身,确实可以证明她们的清白! 可她们若是清白的,贤妃的怀疑的对象,岂不是更大? 那她们...... 众人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直把疏忽大意的临安公主絮叨几遍! “贤妃,明珠和乐安不可能拿了临安的玉佩!” “你若是坚持要搜她们的身,搜不出来,那就算是你冤枉了她们!” “到时朕将你降为嫔,你可服气?” 贤妃闻言,心里忍不住一冷,一慌,一痛! 她本就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当不成皇后也就罢了! 现在.......皇上竟然想要将她降为嫔! 呵呵! 贤妃在心里冷笑,她撑大着眼眸,里面带着一丝蔓延的猩红恨意。 这种心灰意冷,因爱生恨的眸光,在当年得知被封为贤妃的时候,她就流露过。 后来因为临安那个孩子,被他禁足在宫,她也流露过。 今日,是第三次。 贤妃不想哭了,她忍下眼中的泪意,心狠冷戾道:“既然皇上心中早有决断,那便搜吧!” “可若是搜出来,皇上又当如何?” “贤妃希望如何?”皇上问道,他看着贤妃,眼里已经起了一丝厌恶! 贤妃视而不见,继续冷声道:“盗取皇家玉佩,理应当斩!” 这是要让心慧死了! 皇上的眉头蹙起,仿佛从未看清楚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 她的面具,可真多! 现在......又多了一面心狠手辣! 皇上沉凝着,没有说话! 贤妃的嘴角勾起淡淡的讥讽,眼里满是冷意! 皇上竟然犹豫了! 为了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又不是国色天香,可皇上可竟然犹豫了! 贤妃的眸光聚焦在心慧的身上,心慧端正着面孔,没有低头故意遮掩。 贤妃徐徐地看过去,因为是跪着的,她只能看着心慧眉眼和鼻子! 那一双眼睛,很漂亮。清透之中带着妩媚,是一双引人入目的桃花眼! 鼻子圆润小巧,还有那柔顺的眉头,漆黑而浓密,隐隐的,又透着一丝凌厉! 贤妃见她虽然跪着,却不卑不亢,神色镇静,面色冷然! 她浑身透出的风采,像极了那个临危不惧,永远都是雍容高贵的女人....... 贤妃的心头一恸,深邃的眸光里,堆满了不敢置信和惊骇! 她竟然像一个傻子一样,到现在才想起来皇上的异样! 叔叔......嫂嫂......相似! 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皇上竟然是因为这样才频频做出让人无法琢磨的事情! 贤妃在心里悲腔地笑,她应该要笑的,这么多年了。 皇上只字不提,她以为,那已经成为皇上不光彩的过去,不被提起! 可谁知道,皇上竟然从未放下? “怎么?” “皇上不是相信乐安县主吗?” “为何迟迟不肯出声?” 贤妃仰着头,咄咄逼人道! 她的眼底,多了一层复杂的恨意! 她收敛的菱角,她周身隐藏的冷戾,她压制不住的怒火,一一在她的眼中涌现! 皇上看着她那一双充满深意和讥讽的眸光,心里微微一震! 贤妃的眸光,了然而讥讽,愤恨而强势! 似乎存了要让心慧必死的决心! “你当真要如此?” 皇上再问,眼眸里已经只剩下层层倾覆的寒意! 贤妃是他两个孩子的母亲,他没有贬低自己儿女母亲的习惯! 贤妃闻言,低下头去,嘴角轻勾,狠绝道:“是!” “既是如此,那高国公府夫人与萧夫人一起去边厅吧!” “明珠和乐安也去,不用害怕,朕在这里,还没有人能够在朕的眼皮底下栽赃!” 皇上此言一处,厅堂里的众人忽然就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如果,真不是意外! 那么......贤妃的手想要对准谁,不言而喻! 心慧和明珠郡主站起来,跟着萧夫人和魏国公夫人去了偏厅! 心慧和明珠郡主穿的都不多,脱去外面的褙子以后,魏国公府的下人就上前仔细地搜起来! 另外有两个,拿着心慧和明珠郡主的褙子也细细地摸索起来! 魏国公府夫人亲眼见到,那个丫鬟把玉佩放在心慧的宽袖里面! 可是她看到那丫鬟在那褙子上来来回回摸了三遍,却找不到的时候,心慌了! 与此同时,那个给明珠郡主搜身的丫鬟碰到明珠郡主腰间有一块玉佩! 不过她不敢说是临安公主的,因为明珠郡主也是皇家的人! 而且,明珠郡主不可能拿了临安公主的玉佩,她若是说了,必定要被斥责一顿! 那丫鬟的手在那玉佩上顿了顿以后,便移开了! 片刻后,两个小丫鬟低垂着头,包括专门搜褙子的两个小丫鬟一起,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魏国公夫人面色骤变,眼眸似要瞪出火焰来! 只见她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连夹袄都脱去的心慧,惊声道:“怎么可能?” “搜仔细了没有?” 四个小丫鬟的头垂得更低,再一次摇了摇头! 魏国公夫人只觉心里一冷,浑身都开始打颤! 如果真的搜不到,那么......贤妃娘娘就要被降为贤嫔娘娘了! 甚至于,整个魏国公府都会受到牵连!那怎么可以呢? 第四百五十二章 震惊 魏国公夫人扑了上去,有些慌乱地在心慧的腰间,袖口,甚至于裤腿上都摸了一遍! 没有,没有,没有,统统没有! 只有那手腕上带着佛珠和一个白玉手镯,其余的,根本没有别的饰品。 萧夫人见她那疯了的样子,冷不防从后面将她一把扯开,甩在一边道:“够了!” “那玉佩难不成是魏国公夫人放的,非要在心慧的身上找出来!” “此事我一定回禀皇上!” 萧夫人厉声道,连眸光都带着威慑的冷意! 魏国公夫人心神一抖,有些慌乱地站在一边,只感觉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嗤!” 明珠郡主环抱着手,嗤笑着! 只见她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国公夫人道:“夫人连搜身都要亲自动手,怎么不来搜本郡主的身呢?” “还是魏国公夫人一早就认定了,那玉佩就在乐安县主的身上!” 明珠郡主质问道,深邃的眸光里,遍布寒意! 魏国公府夫人知晓,今天已经得罪了明珠郡主! 她手脚发软地站在一边,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放进去的,她亲眼看见的! 可是现在,不翼而飞了! 乐安县主一直都在客堂里,而且只接触过明珠县主,萧夫人,还有她后来的夫婿! 萧夫人? 对......一定在萧夫人的身上! 她一定是要包庇她的义女! 魏国公夫人的眸光有点暗了,她看着萧夫人,眼眸里的打量十分古怪! 萧夫人皱起眉头,没有理会她疯癫的样子! “帮郡主和县主穿好衣服以后,都跟我出去!” 萧夫人冷声道,现在要是看不出来猫腻,那她真的就是傻子了! 萧夫人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魏国公夫人! 她那一眼,颇有兴师问罪,暗恨在心的厉色! 魏国公夫人心神一抖,越发肯定了,那玉佩被萧夫人拿去了! 萧夫人知晓是他们故意栽赃给乐安县主的,所以,才会帮乐安县主把玉佩藏起来,才会兴师问罪地瞪视着她! 一定是这样! 可是魏国公夫人根本不敢说出来! 贤妃和贤嫔,只是地位的差距! 可是如果再接着闹下去,只怕牵扯出了魏国公府,到时候...... 魏国公夫人身形一抖,连忙站直身体,低眉顺眼地侯在一旁! 过了一会,萧夫人带着她们出去复命! 她面露厉色,眼眸里全是不可挑衅的威严,走起路来,身边的人都感觉到刮过一阵厉风! 只见她来到皇上的身边,当即跪下道:“回禀皇上,明珠郡主与乐安县主的身上都未搜出玉佩!” “怎么会?” 贤妃不敢置信道,转头看向唯唯诺诺的魏国公夫人! 这个时候,只听萧夫人冷笑道:“呵呵,怎么会?” “刚刚魏国公夫人看见乐安县主的身上没有搜出玉佩时,也是这么意外的!” “魏国公夫人更是亲自上前去再搜了一次!” “臣妇就奇怪了,贤妃娘娘和魏国公夫人是亲手将玉佩放到乐安县主的身上的?” “搜不出来时,竟然还很意外,甚至于是不甘!” “皇上明鉴,此时蹊跷古怪,还望皇上明察!” 萧夫人火气足啊,眼眸里都是犀利的冷光! 而这时,萧凤天也出声道:“皇上也知,臣的义妹危难之时,都变卖家产救助孤苦百姓,怎么可能会偷拿明珠郡主的玉佩,魏国公夫人与贤妃娘娘如此咄咄逼人,分明就有陷害的嫌疑,还望皇上明察!” 萧凤天掀袍而跪,背脊僵直,眉峰犀利,眼眸如刀,亮铮铮地闪耀着寒光! 在场之人,包括临安公主都忍不住颤抖一下! “皇伯伯,此时连明珠都牵扯进去,可见背后之人用心险恶!” “还请皇伯伯明察!” 周宁也附和出声道,接着又是一片质疑之声! 心慧和青云看到为他们说话,甚至于是放低姿态下跪的萧夫人和萧凤天,眼眸里皆是闪过温热的动容! 贤妃的脸色很难看,甚至于可以说是扭曲! 她恶狠狠地瞪视着魏国公夫人,以为是她办事不利! 魏国公夫人受不住那毒蝎似的眸光,下意识抬首,朝着萧夫人的身上看了几眼! 贤妃当即心领神会,只见她嘴角讥讽地上翘,眼眸阴寒冷戾地盯着萧夫人道:“玉佩失窃从刚刚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时辰了。” “若是有那等拿了玉佩,却已经转交给别人保管!” “而这个人,皇上不可能查呢?” 皇上顺着贤妃的视线看向了萧夫人! 他顿时气急反笑,深邃的眼眸里,那汹涌的暗潮一下子就倾泻而出。 “秦忠拟旨,贤妃不明事理,恶意攒测,心思不正,不配为妃,即日起,降为贺贵人,移出华阳宫,搬至紫竹斋!” “皇上,废妃滋事体大,还望皇上三思!”张金辰垂首,眉头狠狠皱起,眼底闪过一丝惊异! “皇上,贤妃娘娘心急如焚,故而口不择言,还望皇上见谅啊!” 魏国公贺珉面色惊变,满眸慌张。 就连一向沉稳的高鸿也忍不住变了脸色,皇上的后宫不顾区区四位妃子,此番废去一个,整个京城还不一下子哗然了! “皇上......”高鸿正要开口,冷不防就被皇上给打断了! “够了,都给朕闭嘴!”皇上冷声呵斥道! 他看着满眸荒凉,不敢置信的贺贵人,眼里满是厌恶! “贺贵人想知道为什么朕这么笃定,临安的玉佩不是乐安偷的?” 皇上此言一出,所有人下意识屏息凝神,想知道皇上为何从一开始就如此断定,此事跟乐安县主无关! 贺贵人自然也想,她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眼底一片猩红的狠戾! “还望皇上赐教!” 贺贵人的声音轻颤着,并非惊惧,而是恨意! 滔天的恨意! 皇上一直都维护萧夫人,不过是因为萧夫人是那个贱人的妹妹而已! 今天,她不过是有所猜测! 皇上竟然如此惩戒她,从宫妃到贵人? 呵! 贺贵人满心都是恨意,怒火,悲愤,心里更有无法遮掩和无法压制的报复之感! 可就在这时,皇上却轻温和地道:“你们都先起来吧!” “既然贺贵人意有所指,萧夫人不妨以见证人的身份,告知她朕信任乐安县主的缘由!” 萧夫人闻言,当即站起来,冷冷地瞥了一眼贺贵人,上前一步道:“臣妇谨遵圣旨!” “贺贵人是想着乐安县主出身低微,故而不知凤形玉佩之可贵,从而可能据为己有!” “呵呵,可这些都是贺贵人自己臆想的!” “早在定南府,本夫人与大将军将乐安县主收为义女时,皇上便亲自将随身所带的龙形玉佩赐给了乐安县主!” “那块龙形玉佩,可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皇上随身随身所携带的,不知道比临安公主的凤形玉佩珍贵多少!” “珍珠与夜明珠的区别,只有傻子才分辨不出来!” 萧夫人说的话,很不客气,而且带着讥讽和鄙夷! 然而,这些都不是众人所关心的! 众人关心的是,乐安县主竟然也有一块皇家玉佩! 而且还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那一块,还是皇上随身携带的那一块,而且还是早在定南府的时候皇上就赐下了! 天哪! 这......简直太让人震惊了! 甚至于,由震惊到质疑! 众人不敢置信地倒吸凉气,仿佛感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可是皇上的态度,萧夫人的笃定,以及乐安县主的沉默! 都在证实在这件事的真实度! 这件事太让震惊了,比临安公主玉佩遗失,贤妃被贬,以及皇上发怒都还要让人震惊,还要让人不敢置信!所有人都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内心的震动和哑然! 第四百五十三章 感动 贺贵人眸光雾蒙蒙的,好似陷入重重阴霾,无法挣脱一样! 身体有些冷,像是有人忽然从她的头顶浇了一盆冰水下来,将她的身体里里外外都沁入了深深的寒气。 她冷得轻颤,下意识看像皇上的腰间,哪怕她早就注意皇上随身携带的玉佩不见了,她也从未想过,皇上给了那个乡下来的乐安县主! 一个不知羞耻的寡妇,勾引了自己的小叔,名正言顺成亲以后,竟然得到了皇上亲赐的龙形玉佩!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没有了,没有了,已经彻底没有了! 什么玉佩代表皇室的身份?什么拿了玉佩可以冒充皇家子嗣?什么皇上亲赐,珍贵无比? 贺贵人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的双眸带着愤恨和不甘,锥心的痛意看向皇上,嘴里喃喃自语道:“皇上果真是世上最长情之人!” 皇上的眉眼微微动了一下,不曾回应! 到是一直跪着的张金辰身形一僵,眼眸晦暗如海,面色尤为难看! 魏国公的身体偏向一边,有些支撑不住地轻颤着,知晓皇上心意已决,心里悔之晚矣! 从头到尾,镇静自若,不惊不喜的,唯独知道真相的那寥寥几人,以及陈青云夫妇! 皇上看向那一直静候的心慧和青云,温和道:“乐安,朕赐予你的玉佩呢?” 心慧闻言,当即上前回禀道:“回禀皇上,乐安深知那玉佩太过贵重,故而收放起来了!” 皇上闻言,眼眸一暗! 他看着心慧袖口若隐若现的佛珠,当即出声道:“朕赐予你的,日后便带在身上吧!” “以免有那等不知尊卑之人,再来寻你的麻烦!” 客堂里再次静了下来! 心慧能够清晰地听到,那些不敢置信,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些惊颤,因为控制不住后仰而带来的轻靠摩擦和踩脚之声! 皇上那句话,分明大大地抬高了她的身份! 日后只怕再也没有人说她出身卑微,是个厨娘或者村妇了! 因为,是皇上亲自抬高了她的身份! 心慧的心里同样震惊,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可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时,青云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 青云将随身所带着的玉佩挂到心慧的腰间,那玉佩光泽莹亮,龙形倨傲张扬,龙眼栩栩如生,正是皇上赐下的那一块! “咦,我不是收起来了!”心慧道,她没有想到青云竟然将玉佩带进来了! 青云闻言,替她整理了裙摆,温和道:“相公身份低微,护不了你,又怕你会被别人欺负,所以悄悄带在身上!” 心慧:“......”心里有点酸,不过堆满了幸福和愉悦是肿么回事? 呜呜呜,感动!感动!感动! 皇上:“......”死小子,装的到是挺像的,朕的暗探营都喂狗了! 冷静!冷静!冷静!不能被刺激了! 众位闺阁小姐:“......”史上最好的夫君,没有之一! 呜呜呜,羡慕!羡慕!羡慕! “相公真好,以后我乖乖在家,不出门赴宴了。” “没事,鸿门宴甚少,偶尔撞见一回,丢的也不是咱们的脸!” 心慧感动得泪眼汪汪,心软成水,恨不得就将青云淹没了。 他们的身份融入京城的权贵圈子,根基薄弱,又无实权,自然会被人低看一眼! 可有青云无微不至的保护,有义母一家竭尽所有的维护,有明珠郡主和贤王世子的关怀,心慧觉得心里酸酸甜甜的,很温暖! 在这里,他们并不是独木,相反,他们拥有真心的朋友和亲人! 这就足够了! 心慧的眼中有了泪光,她那双眼睛本就很大,明媚张扬,熠熠生辉。可此番沾了泪,更是散发着珠玉般的莹亮之光,忽闪忽闪的,好似那泪要落进人的心头,让人感觉到心里一热,便有些怜爱疼惜之意。 她那朱红的薄唇微微扬起,笑得腼腆而温柔,仿佛像是吹风将薄薄的白云吹开,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萧凤天见了,下意识低下头去! 京城的贵圈就是这样,一不注意就会中招,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跟着来的原因! 这些年,他见的阴私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心慧是不一样的,她那么善良,有什么好的都会想到身边的人! 她又那么爽朗,就算受了委屈也绝不轻易吐露! 含泪不落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被绞在一起,疼得他的身躯紧绷着,恨不得将那个招惹她的人捏得粉碎! 娘说,凡事都有青云在! 可青云到底还未入仕,空有才名,别人未必会高看一眼。 萧凤天的食指掐在拇指上,眼眸慢慢聚敛了晦暗不明的冷光。 青云看见心慧眼中灼灼的情意,温柔,依恋,信任,仿佛像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存在,轻微的摩擦都会让他遏制不住地轻哼! 因为他疼! 他从来都想,将她温柔地捧在掌心里! 不想让她经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和贬低,可她就像是一颗明珠,一次次磨砺过后,只会更加耀眼,更加珍贵! 他看到她的泪光里,所有人都成了虚无,唯独他的影子,那么清晰醒目! 他的心蓦然一软,像是有温热的暖流冲至身体的四肢百骸! 那让他痉挛的感情来得那么汹涌,让他差点控制不住地拥她入怀!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两两相望,皆是缠绵悱恻的关心爱护之意! 夫妻情淡的夫人们艳羡,闺阁小姐们心悦神往,眼底皆是藏不住的黯然,此等好夫婿,却注定跟她们无缘了。 可也有人不屑,甚至于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临安公主看着颜面尽失,已经被父皇所厌弃的母妃,心里万分自责。 可她哀哀欲泣,悲伤难过的时候,却发现凤天竟然看着恩爱的陈青云夫妇黯然神伤! 那一刻,临安公主顿悟了,露出了惨然而痛苦的笑容! 枉她机关算尽,却从未想过,凤天这样优秀的男子,竟然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临安公主摇摇欲坠的泪水接连而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无法诉说,无法表露! 皇上皱了皱眉,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因为她母妃被贬,却不知道,临安公主只是看清楚了萧凤天的心意,故而十分难过! 陈青云看着贺贵人那阴冷猩红的眼眸,再看看临安公主哀哀欲绝的面容,以及张金辰僵直而思附是背影,当即道:“青云谢过皇上的庇护之恩!” “只不过贺贵人想查内人,如今已经查了,可玉佩却始终没有下落!” “青云觉得,有一个人,更应该查!” “谁?” 皇上看向陈青云,知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一个人! “众所周知,公主与张小姐交好!” “那玉佩也许被张小姐拿去把玩,或者张小姐跟公主玩乐时捡到,尚未还给公主也未可知!” “不如请张小姐前来问一问,也许会比我们在场之人,更加清楚公主玉佩的下落!” 陈青云说完,客堂里的夫人小姐们暗暗点头! 这张莹莹跟临安公主向来形影不离,可是今天,临安公主在的地方,张莹莹却不见踪影! 而且,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张莹莹对萧凤天的感情向来深厚! 难得萧凤天在后院客堂的席面上,张莹莹怎么可能不出现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诸位夫人和小姐都开始猜测着,有些疑惑探究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临安公主的身上!临安公主僵直着身体,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惊慌,不长的指甲却在掌心里,带出了一道道鲜红的痕迹! 第四百五十四章 祸水东引 临安公主顿了片刻后,慢慢转了正面过来! 只见她煞白的脸色还挂着泪珠,眼眸红肿,疲倦而虚弱的神色看起来十分不好,大有即将晕倒之势! 她的余光不敢置信地看向陈青云,一双如墨般深黑清透的眼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冷光。 皇上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已经是青云第二次提起张莹莹了! 莫不是......这张莹莹有什么不妥? 张金辰也下意识看向陈青云,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陈青云的眼眸犹如寒潭,波澜不惊,深邃幽黑。 那面容更是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异样。 “张小姐何在?” 皇上问道,客堂里静了片刻! 片刻后,临安公主小声道:“莹莹身体不适,在儿臣小住的鸾鸣院休息!” “父皇,莹莹自幼跟儿臣交好,对儿臣的玉佩也十分熟悉!” “若真是她捡到了,儿臣回去问一声就是了!”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伤了儿臣与莹莹的情分!” 临安公主为张莹莹说话,在场之人都并不奇怪! 而且张莹莹是张金辰的女儿,身份尊贵自不必说,还与临安公主交好,不可能暗中偷拿! 说是捡到,那还有可能! 毕竟张莹莹不在宴席上,这里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可这时,陈青云却微微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刚刚贺贵人已经派人去过鸾鸣院了,说是没有找到!” “可张小姐就在鸾鸣院,当时得知公主玉佩遗失,难得不应该过来问候一声,陪着公主一起寻找?” 临安公主有些慌了,她没有想到,这个陈青云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她眸含威仪,有些不耐道:“本宫刚刚已经说过了,莹莹身体不适!” “张小姐既然身体不适,理应回家养病,或者派人去请大夫才是!” “今日是魏国公府老太君的六十寿宴,在魏国公府的后宅养病,难不成张小姐就一点忌讳都没有?” “还是说,张小姐只是轻微的不适,所以在后院小憩而已?” 陈青云据理力争,他漆黑的眸光打量着临安公主,里面流露出的深意让临安公主内心一震,一种被陈青云看穿的惶恐浮上心头! 可她要对付张莹莹这件事,除了心腹,连她母妃都不知道! 陈青云一个刚刚入京的小举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也许是看张莹莹不在,所以想祸水东引! 对,一定是这样! 临安公主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设计张莹莹的这件事,她本就做好了人尽皆知的准备! 所以,由陈青云的手捅出来,比她自己捅出来,要好得多了! 皇上见陈青云对这个张莹莹有些咬住不放的架势,当即眉头轻皱,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道:“临安,张小姐的身体到底如何?” 临安公主闻言,当即柔声道:“回禀父皇,莹莹她只是身体微微不适,想要小憩而已!” “那便恳请皇上,差人前去鸾鸣院唤张小姐过来问询一番!” “若是张小姐的身体实在是不好,那便请萧夫人和魏国公夫人去一趟,问个清楚!” 陈青云步步紧逼,眸光直视着皇上的眼眸! 皇上心有所感,青云之前所透露的大礼,就在张莹莹的身上! “秦忠,你亲自带人去请张小姐!” 皇上转头吩咐秦公公,面露厉色。 秦公公会意,当即便带着几个小太监往内院走去。 魏国公夫人在客堂内待得心慌,当即说是跟着去带路,也出去了! 客堂里安静下来,唯独临安公主依旧默默垂泪,好似因为母妃被贬而自责不已! 张金辰皱着眉头,下意识握紧手指! 他抬眸轻扫在临安公主的身上,却意外瞥见临安公主抓住裙摆的手很是用力,连手背上是青筋都暴露出来了! 面色哭得凄凄惨惨,像是柔弱到一阵风吹来就会倒去! 可手上的力道,却大得瘆人,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还有,陈青云为什么要提莹莹? 祸水东引如此明显,分明不怀好意! 莹莹自幼与临安公主交好,又怎么不知道临安公主玉佩的贵重? 任凭张金辰绞尽脑汁,也猜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临安公主给算计了! 于是当后院发出一声惊叫时,众人心里咯噔一声! 直觉是:出事了! 心慧听到尖叫声的时候,下意识看向青云! 她知晓此事不可能与青云有关,可是青云提议去找张莹莹的,她怕有心之人会怀疑青云! 青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深色的眸光像是潺潺的流水,闪着一些细碎的光,似乎早有预料! 心慧满肚子的疑问,却也知道,现在只能沉默! 张金辰的脸色赫然一变,眸光阴狠地瞥向了临安公主! 贺贵人也第一时间看向女儿!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后院,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秦公公很快就回来了,魏国公的夫人没有回来,他后面的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个个垂头不语。 秦公公看了一眼张金辰,这才抬眸与皇上道:“回禀皇上......张小姐来不了!” “这是何故?” 皇上问道,心里却暗暗打鼓! “张小姐与贺世子情投意合,支开了下人,在房间里.......” 秦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客堂里的顿时诡异地禁声了! 张金辰的面色唰地变得青紫,他不敢置信地瞪视着秦公公,厉声道:“秦公公慎言,小女早有婚约!” 秦公公挑了挑眉,淡淡地回道:“杂家和魏国公夫人亲眼所见,那红鸾帐内,二人交叠的背影还起起伏伏!” “表哥......表哥他......跟莹莹.......” “不,这不是真的!” “噗.......” 秦公公的话刚刚落地,那边的临安公主便喃喃出声,面色顷刻间变得惨白。 她踉跄地往后退去,当即控制不住地仰头吐了一口鲜血,面色煞白地昏了过去! 贺贵人面色惊变,哪里管什么张莹莹,贺珉! 她记得女儿就是喜欢贺珉,还暗中给贺珉送了不少好东西! “临安!” 贺贵人冲过去抱着临安公主的身体,眼中全是恐惧的惊慌!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贺珉跟张莹莹苟且! 可所有人的眼底全是震惊之色! 临安公主喜欢贺珉,这在京城算不上什么隐秘之事! 张莹莹喜欢萧凤天,也是众所周知! 可是现在,贺珉竟然跟张莹莹....... 所有夫人和闺阁小姐们的脸色都变了,没有人真正清楚内情,但是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张莹莹跟萧凤天的婚约彻底废了! 而公主也嫁不成自己的表哥贺珉了! 张金辰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眼底一片涂败之色! 他握紧拳头,暴戾的眸光扫视着这客堂里的所有人。 皇上,萧凤天,陈青云......还有谁跟他作对? 到底是谁在算计莹莹? 陈青云初入京城,魏国公府的后院府宅都不清楚,他有本事算计吗? 不,他没有本事,陈青云的手还伸不到魏国公府的后宅! 皇上最有可能? 难不成是皇上发现他跟魏家的关系,所以以示警告? 不,如果是皇上发现了,必定徐徐而图之,最后一举铲除! 不是皇上,那只能是萧家了! 萧家跟陈青云走得最近,所以陈青云有所察觉,这才祸水东引,披露此事! 对,一定就是这样! 张金辰满眸凶狠地瞪视着萧凤天,好似要将他那冷凝的面孔给拔下来! 萧凤天回视过去,眼底幽深一片,神情朗然无畏! “张莹莹已经心有所属,那与凤天的亲事就此作废吧!” “张爱卿这家教,委实欠妥。” 皇上轻描淡写,便将张家和萧家的亲事给解除了! 皇上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心里却委实震惊得厉害! 张莹莹到底是谁下的手?青云又是怎么知道的?张金辰怀疑萧家会不会有所动作? 皇上的思绪百转千回,眉头也狠狠皱起,再加上临安公主晕了,场面一度混乱! 在场之人,无不背脊发寒! 今日这场宴会,事件频发,可谁知道最后场面竟然如此逆转,堪称让人猝不及防! 可是如此一来,张家就跟贺家绑在一起了! 襄王的筹码,也一下子重了许多! 张金辰一直引以为傲的置身事外,也全都崩塌殆尽,彻底坠下了皇权争夺的泥潭当中! 可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所有人下意识屏息凝神,暗暗攒测起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谁是背后黑手 张金辰的紧绷面容一片黑沉沉的,他露出阴冷寒厉的笑容,嘴角轻启道:“是臣管教不严,跟镇国将军结不成亲家了!” “但愿,平西将军早日觅得贤妻!” 萧凤天的眉峰陇聚,深邃幽暗的眼眸直视着张金辰的双眼道:“承张大人的吉言,他日凤天若是成亲,必会给张大人送上一张喜帖!” 张金辰无意跟萧凤天拌嘴,这门亲事最初的意义,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可如今有人胆敢算计他的女儿,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在是跟贺炯辉,这也就是说,背后动手之人,根本不知道他跟贺珉的关系! 张金辰眸色晦暗,面色阴沉地去了后院。 贺贵人手忙脚乱地让人把临安公主抬上软轿子,匆匆而去。 皇上面色不虞,眸光深邃幽深,整个客堂里,只有衣袖轻微的摩擦声,连呼吸声都清浅许多。 宴席吃过,也是时候散了! 皇上挥了挥了,秦公公在一旁用拂尘对着门口的方向一扫,众人当即明白过来。 这等是非之地,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所有夫人小姐们下意识拥簇着身边亲近之人,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的,一个挨着一个地快速出了客堂。 整个魏国公府的主子全都懵了,可客人陆陆续续离开,他们也只能强撑着送客。 青云一直握着心慧的手,等到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这才跟随萧夫人他们一起出了魏国公府! 客堂里,很快只剩下贺珉和皇上! 桌椅板凳凌乱不堪,厅堂里摆放的花卉也蔫头耷脑的,人潮拥挤过后,满室的静谧让人心生慌乱。 皇上屏退左右,看着临安公主吐在地上的血迹道:“爱卿是不是应该给朕一个解释?” 贺珉闻言,当即诚惶诚恐地跪下! 他是襄王的舅舅,理应是站在襄王这一边! 皇上怀疑是他做局陷害张莹莹并不奇怪,但是他本就是张金辰的人,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他拿不准皇上到底是试探他,还是......想要苛责他,一时间手脚发软,心慌忐忑! “皇上明鉴,后院发生之事,臣当真是一无所知!” “皇上也知道臣的性子向来只求安稳,贺家是武将出身,如今却无一人可带兵打仗,微臣谨遵祖训,忠君为国,绝无二心啊!” 皇上一开始以为,青云说的大礼,就是张莹莹跟凤天婚约之事! 可细想又不尽然!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今日之事,限你明日之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若不然,朕便摘了你这魏国公府的爵位!” 皇上说完,甩袖离开! 魏国公贺珉跪在地上,满头虚汗道:“臣恭送皇上!” ...... 京城的街道宽敞,并驾的马车汇入市集以后,很快便各自分岔。 心慧并没有跟青云上了一辆马车,而是跟义母一起。 晃动的车帘绣着精致的牵藤花纹,心慧只觉得眼帘下的暗影也跟着一闪一闪的,心里显得有些担心和不适。 萧夫人见她有些坐立不安,当即便握了握她的手。 “今日可是吓到了?” “这贺贵人第一次见你,竟然如此发难?” “其间,处处透着古怪!” 萧夫人轻皱着眉头,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加上与张家的婚约就此解除了,她的心里反而不踏实起来! 光明正大解除的还好,可是现在这般,只怕张金辰那个卑鄙阴险的小人只会认为是他们做的! “义母,这世间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怨,贺贵人若是背后有人,那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跟青云初入京城,若说得罪过的人,便只有张家!” 心慧猜测到,从青云针对张莹莹开始,她便有所察觉! 更何况,张莹莹跟临安公主要好,跟贺贵人也必然是熟悉的! 萧夫人闻言,心头巨震! 贺贵人若是跟张金辰有关,那岂不是贺家跟张金辰私下里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萧夫人眸色一变,似乎一下子想起一些事情! “心慧,你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很多事情我都想不通!” “可是如果贺家跟张金辰早就结盟的话,那我便知道,当初......张金辰为什么会背叛我父亲了!” 萧夫人说着,眸色晦暗不明。 当年的事情,如今回过神来,如醍醐灌顶,瞬间眼眸一清! 心慧安静地呆在一旁,她知晓义母在想事情! 这件事大底跟慧娴皇后有关,她和青云都得知前世的记忆,可是青云倾轧朝堂,知道的必然比她更多! 心慧微微低垂着眼睑,准备晚上回去的时候,好好问问青云。 ...... 另外一边的马车里,陈青云慵懒地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闲适得很! 萧凤天的面容有些紧绷,眼眸更是积暗幽深。 他紧抿着红唇,神色认真道:“你早就知道今日张莹莹会出事?”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不知道!” “那你在宴席上,为何要祸水东引,揭露张莹莹跟贺炯辉之事?” 萧凤天觉得最奇怪的,便是青云的态度! 他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一切! 岂料他如此问出了,青云便瞬间睁开眼眸,那深邃的眸光里,暗含深意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什么?”萧凤天皱着眉头,面色不悦! “临安公主喜欢你!” “一个喜欢你的女人,却对外宣称喜欢旁人的女人,而且还跟你的未婚妻成为挚友?” “张莹莹是在贺家出事的,而且是在临安公主小憩的院子,又是临安公主撇下她的!” “皇上曾有意让你做驸马,你想一想,这件事情的背后,谁最得利?” 陈青云说完,再次闭上眼睛小憩! 他若是猜得不错,很快景王的人会来找他,皇上也会暗中召见他! 他还想抱着媳妇暖被窝呢! 世人眼迷心也迷,这件事,并不是谁在背后设的局,而是临安公主想解除张,萧两家的婚约,从而能够嫁给萧凤天而已。 可是贺家和张家,却从暗地里的联系摆在了明面上,两家自然心慌! 张金辰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是被临安公主算计的。 这件事不是很有意思吗? 等到张金辰冷静下来一查,贺家如果要为临安公主遮掩,必定会跟张金辰心生嫌隙! 贺家如果不为临安公主遮掩,那么襄王必定会跟张金辰心生嫌隙! 不论是朝那个方向发展,至少张家和贺家以及襄王,都已经是一条绳上,但却不是一条心的蚂蚱! “你是说,张莹莹跟贺炯辉的事情是临安公主设计的?” 萧凤天惊讶道,这个可能,从未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 “这件事且先放下,今日你也看出了,贺贵人和魏国公夫人有意针对心慧!”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跟心慧初入京城,按理说连魏国公府的大门朝那个方向开都不清楚,怎么谈到有怨?” “自那一日,心慧接到帖子以后,我就怀疑魏家跟张金辰私下里有些来往!” “今日也确实证实了我的想法,你回去以后,不放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如果张家真的跟贺家有私交,那这私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张金辰和贺珉又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贺贵人发难表面上看起来跟张金辰毫无关系,可正因为表面上看不出来,所以私下里必定交情越深,甚至于,密切!” 陈青云说完,微微侧身,已经不想再开口了! 以萧凤天的能力,要想查出点猫腻,很容易! 可是今日过后,未来的日子,他就必须得处处小心了! 张金辰最擅长的,不是权谋,而是杀之而后快的狠辣! 萧凤天确实震惊,他虽然有诸多怀疑,可是青云的话让他如梦初醒! 一张宴会的帖子,贺贵人,魏国公夫人串联起来,到有点连环倾覆的意思! 临安公主在宴会上的慌乱做不得假,当时她极力为心慧说话,整件事看起来都与她无关! 萧凤天的眉头皱成了川,他从未想过,临安公主喜欢他!如果临安公主为了要嫁给他而设计张莹莹,做出被气得呕血的,博取所有人的同情,那么这个女人的心思,也未免太深了些! 第四百五十六章 帝王疑心 暮色渐合,寒风肆意。 陈府内摇曳的树影低矮稀疏,清晰可见。 正房内灯火通明,似有人影在平坦的院内走动着,端盆倒水。 温暖的正房内,心慧洗漱后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寝衣,外面罩了一件厚实的对襟褙子! 她看着没有换衣洗漱的青云,眉头微微抬高,出声道:“你等会要出去?” 青云点了点头,磕下眼睑,拿过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拭着头发! 她的头发又黑又密,淡淡的清香充斥在他的鼻息之间! 他轻嗅着,深色的眸子里,遍布温柔。 “我会早点回来的,累了一天了,等会早点休息吧!” 心慧微微颔首,大约猜到他为什么要出去! 可是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声道:“临安公主喜欢萧大哥对不对?” 青云的手一顿,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敏感! 临安公主,可是连皇上和贺贵人都骗过去了! “嗯!” “这些事情你不用去管,你只要知道,她嫁不成萧大哥就行了!” 心慧想起了林妙音,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她转头,眯乜着眼睛! 青云的轮廓很耐看,五官也很出彩,尤其是那一双眼眸! 亮时如星,暗时如海,清透时宛如浊世里的谦谦君子,晦暗时犹如官场沉浮之中的权臣谋士。 她相信他的能力,更何况他掌握先机! 可是想到那么多闺阁中的妙龄女子,都心悦于他,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她便有些酸酸的感觉,像是自己的珍宝被他人觊觎一样,很不舒坦! “幸得众人不知,“譞雲居士与恒远居士”是同一个人,不然只怕京中一半的闺阁之女,都要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呵呵,你在吃醋!” 青云闷笑出声,胸膛震了震,眼眸亮得发光,嘴角也下意识勾起! 心慧气闷地瞪了他一眼,双手却搂住他的腰,宣示主权道:“你是我的!” 他的身体紧贴过去,心里蓦然一软,宠溺地附和道:“我当然是你的!” “我可不介意,你跟林小姐说,你就是恒远居士!” “漫画本就是你教我的,那些跳脱的短语也是你写的,你若是说了,她不会怀疑的!” 青云含笑道,知晓她在吃林妙音的醋! “哼!” “我才没有那么无耻呢,冒用“恒远居士”之名与她交好! “再说男子和女子的画风相差甚远,细致入微地观察,赝品和真画是能够区分的!” 她娇嗔着,眼眸里却只有依恋的光芒! “好好好,那你直接与她说,我是恒远居士不就行了!” “我与她从未见过,她只不过是欣赏我的画技而已,若是得知我的画技是你亲手所授,我想她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会绝了!” 话虽如此,可现在他们与林妙音又不相熟,还未到坦诚之地。 心慧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是自己醋了! 她站起身来,去衣柜里给他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出门在外,小心一些!” 她帮他把披风围拢,温柔的手指在他的颈间系着带子,好似带着缱绻的情思! 他心有所感,握上她的手,展颜一笑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心慧看着他那深邃而明亮的眼眸,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气场,缓缓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天色黑尽,便有宫里的暗卫前来接走青云。 心慧在正房里没有睡下,让粱嬷嬷把京城各大世家的关系图给她画出来,一一讲解。 戌时一刻,宫内。 皇上看着被暗卫带来的陈青云,神色阴戾,面色冷肃! 他瞥了一眼,挺直背脊跪着的陈青云,眉宇之间的暗色越来越深! “你到底是谁的人?” 陈青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似笑非笑地挑眉,直视着皇上打量的眸光道:“自然是皇上的人!” “是吗?” 皇上冷笑,五指慢慢捏成拳头,然后再一根一根地松开! “朕的暗探遍布整个京城,却也无法提前得知,张莹莹被人算计了!”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微臣并不知道张莹莹跟贺炯辉被人算计了,自三日前,内人接到魏国公府的帖子以后,微臣就觉得很奇怪!” “勋贵世家,六十寿宴,邀请一个他们自认为上不得台面的县主,这不是很奇怪吗?” “微臣猜测贺家跟张金辰私下有深交,故而才请皇上亲自一探。” 皇上闻言,眸光微动! 贺家跟张金辰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根本找不到证据! 皇上的眉头蹙起,心里越发烦躁! “你有事情瞒着朕!” 皇上直言道,他能够察觉得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陈青云的预料之中! 陈青云磕下眼眸,深沉的眸色里,闪过些许暗影! 只听他当即出声道:“皇上早就知道,因为寇家,微臣与张金辰表面素不相识,可实际上却积怨颇深。” “三年前老师就与微臣说过,张金辰在朝堂之上根基身后,并且早已跟老太傅生了嫌隙,表面上却还能让老太傅亲口定下张,萧两家的婚事。” “微臣当时就在想,张金辰要做出跟老太傅依旧师徒和煦的样子,必定有所图谋!” “当年老太傅刚刚致仕,门下学生多为三四品,甚至于二品朝廷大员。”“张金辰独木难支,必然要仰仗和接掌老太傅遗留下来的势力,可后来我查阅近二十年来的官员调动,发现当初与老太傅亲厚的官员,却一个个不是已经致仕,回乡养老,就是已经客死他乡,发配穷山僻壤 。” “一个,两个,都曾经是老太傅的得意门生,也是老太傅曾经的左膀右臂,而现观如今的朝堂,大半羽翼都是张金辰亲手扶植起来的。” “他乃寒门出身,仰仗老太傅才能在朝堂站稳脚跟,可是他却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替换了老太傅所提拔的有能之士,皇上时至今日,才想提防此人,未免有些晚了!” “一根手指,可斩,一只手臂,可断,可若是半身已经不遂,如何敢下手腰斩?” “这些年皇上当真一无所觉,还是有心放任其势力逐渐扩展?” 皇上闻言,面色骤然一变,眼眸里的寒光四起,杀意遍布! 他转头瞪视着陈青云,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蹿背脊,身体僵硬得像是柱子,整个人不敢置信地吼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是萧庭江?” 陈青云直视着皇上的眼眸,不偏不倚,镇静道:“没有人告诉微臣那些被皇上掩埋的内情!” “微臣只不过是深入调查张金辰以后,发现他铲除老太傅遗留的朝堂势力,是皇上默许的!” “而他扶植自己的势力,也是皇上默许的!” “可三年前因为寇家,张金辰被贬,皇上不久就复用了他,也许也就是那个时候,皇上发现此人已经势力庞大,根基深厚,虽不在朝堂,依旧可以影响朝堂!” “所以皇上想要收回那些默许的特权,这才发现,张金辰此人已经不由皇上所掌控了!” 皇上的眼眸暗了又暗,面色冷凝如霜! 可他的心头巨震,不得不承认,陈青云说的很对! 一开始,是他默许张金辰清除老太傅遗留的朝堂势力! 也是他默许张金辰扩展自己的势力,可那是因为,他一直以为,张金辰是他的人! 西北军饷被贪污,成王被清查,最后莫名其妙死在狱中! 敢动成王的人,京中寥寥无几! 当他发现张金辰已经树大根深时,才猛然发觉,这么多年,张金辰打着忠君报国的旗子,到处都在安插官员。 而其实,张金辰早已不是忠君之臣! 当怀疑的种子种下,生根发芽,快速成长! 纵观这二十来年,自他登基以后,好似一直都被张金辰牵着鼻子走! 可惜当他幡然醒悟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君臣暗中博弈的界面! 良久以后,只听皇上疲倦道:“朕要如何信你?” “张金辰想要微臣死,可微臣想要活着!” “皇上,当局者迷!” 陈青云言语之中,透着一丝淡淡的从容和坚定! 皇上的眼眸忽而犀利地闪烁着寒光,复而又变得清明起来! 是啊,当局者迷,如果当初他肯听老太傅劝告,跳出儿女私情看天下国事,也许张金辰根本不足为惧! 可张金辰正是因为拿捏住了他的性子,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的底线! 直到现在, 君臣虽然表面和睦,内里却在各自算计! 皇上轻叹一声,抬手让陈青云起来! 这一夜,君臣畅谈天明! 这一夜,京中长夜不眠的人家,比比皆是!这一夜,心慧将京城各大世家的细枝末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第四百五十七章 痛苦不堪 张莹莹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床榻上的烟纱帐子,自己盖着的美人软被,以及自己身体传来的灼痛感,眼前的视线顿时昏暗一片,大有再昏一次的迹象! 她还记得,自己在鸾鸣院里小憩,感觉身体有些潮热的感觉! 她想喝口水,唤汁湘的时候,没有人理她! 她自己爬起来倒水喝,这个时候,贺炯辉进来了! 她当时惊得往后退了退,只见贺炯辉一脸疼惜地道:“萧凤天惹你生气了?”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只会辜负你!” “莹莹,嫁给我吧,魏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不比一个二品将军夫人差!” 她当然知道不差,她厌恶地瞪视着他,掷地有声道:“可我只喜欢凤天,只会嫁给凤天!” “你明知道公主喜欢你,我与公主情同姐妹,我又怎么可能会嫁给你?” 贺炯辉的眼眸阴鸷地盯着她,冷声道:“萧凤天根本不可能娶你,你都等成老姑娘了,难不成还不明白?” 这句话戳伤了她的自尊心,她当即歇斯底里地反驳道:“凤天他会娶我的,他一定会来娶我的!” “就算凤天一辈子不娶我,我也不可能会嫁给你!” 然后贺炯辉忽然就目露凶光地跑过来,恶狠狠地禁锢着她的肩膀摇晃,还说什么他不喜欢公主,也不稀罕公主喜欢! 他就是喜欢她,还骂她贱,明知道萧凤天不喜欢她也要贴上去! 她当时又慌又急,喊人以后,只听他狂笑道:“这是在贺家,谁会来救你?” “你的丫鬟我都已经让人打发去前院帮忙去了,莹莹,你就从了我吧!” “你放心,我一定会上门提亲,把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她挣扎着,心里越来越害怕! 可是真的没有人来救她,她越是叫得厉害,贺炯辉就跟疯了一样扯她的衣服! 直到贺炯辉终于得逞了,他疯狂地折腾她,她明明那么厌恶和恨不得杀了他! 可是她的身体却一次又一次地迎合着贺炯辉,恨不得与他一直缠在一起! 贺炯辉难听的话语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荡,她当时恨不得咬舌自尽,可是她却只会呻吟和浪叫,想到那些让她厌恶无比的样子,她恨不得呕出来,将贺炯辉千刀万剐! “小姐......您醒了?” 丫鬟连翘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眼底一片乌青,神色更是万分谨慎。 张莹莹慢慢靠坐起来,眸光空洞,神色漠然道:“汁湘呢?” 连翘闻言,眸子颤动着,整个人浑身一抖! 她低垂着头,小声地回禀道:“汁湘.......她......照顾小姐不周......被老爷......打死了!” 张莹莹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打死了? 多简单的一句话啊! 可是她.......还能嫁给凤天吗?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张莹莹闭上眼,面上无悲无喜,平静得可怕! 连翘不敢真的退下去,只得在隔间外候着。 被发现的那一刻,张莹莹恨不得撞死当场! 可是没有人真的会放任她去死,直到父亲过来,给了她狠狠地一个巴掌,当着众人的面道:“你若是喜欢贺世子,爹就算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成全你的心意!” “你又何苦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 她记得自己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万念俱灰! 耳边全是魏国公夫人追着贺炯辉大骂的声音,可那雷声大雨点小的动静,彻底将她和贺炯辉所发生的这一切闹得人尽皆知。 她便怀疑,这一切都是贺家做的局! 父亲的意思是叫她认命,贺炯辉也口口声声说会负责! 可负责得起吗? 她的姻缘,她的名声,她的人生! 谁负责得起? 张莹莹用力闭了闭眼,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不甘心地抓紧被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面嘤嘤地哭泣着! 她恨贺炯辉,恨自己,更恨萧凤天! 如果......如果他们早一点成亲,她根本不会被贺炯辉觊觎! 也不会一夜之间,清白没有了,名声没有了,引以为傲的婚约也没有了! 张莹莹哭得不能自己,泪水把被子和枕头都打湿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清冷的声音便在响彻在床帘外! “莹莹,你若是哭好了,为父便与你谈一谈!” 张金辰早就来了,可发生这种事情,他知道女儿需要一定的时间平复! 张莹莹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当即更是委屈得厉害! 她在被子里哭得全身颤抖,狠狠地发泄一通以后,这才掀开被子,伤心欲绝道:“呜呜......父亲,现在女儿该怎么办?” 张金辰给女儿擦拭着滚滚落下的泪珠,眸色一片晦暗! “高高兴兴地备嫁吧,贺家不敢亏待你!” “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是他强迫我的!” “父亲,是他强迫我的,我不愿意!” “我想嫁的人是凤天!” 张金辰听完女儿歇斯底里的叫喊,蹙起的眉头皱得更深! “够了!” “就算没有这件事,萧凤天也不可能娶你!” “事到如今,父亲便与你实话说了吧!” “当初萧家应下这门婚约,是为父胁迫的。” “萧家拖延婚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难道看不明白,萧凤天根本没有娶你之意!” “而且.......你与贺炯辉这件事根本不是意外,就是萧凤天算计你的!” 张莹莹懵了一下,眼眸瞪得大大的。 她不敢置信地望自己的父亲,企图看到一丝欺骗的痕迹! 可是她没有看到,相反,她只看到了深沉而坚定的眸光! “这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凤天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不会!” 张莹莹使劲摇了摇头,这对她来说,就像是凌迟! 明明已经痛到极致,却还是死不掉! 她痉挛地卷缩着身体,感觉眼前一片灰蒙蒙的,耳朵也开始幻听! 她不相信凤天会做这种事情,可是她又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骗她! 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办? “莹莹,你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皇上明日会为你请求皇上赐婚,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当你的新娘就可以了!” “萧凤天,从来都不是你的良人!” 张莹莹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她不要听,她不要接受这个结果! “父亲,不是的,这一切都是你骗我的!” “我出事是因为贺炯辉那个混蛋,不是因为凤天!” “父亲,你告诉我,不是因为凤天!” 张金辰闻言,用极其冷漠地目光看着女儿生不如死的样子,冰冷道:“你可知魏国公夫人和秦公公为什么会去鸾鸣院?” “那是因为,陈青云点明要让你出现!” “陈青云跟萧家的关系,你不会不清楚,他还没有能力设下这个局,不过,萧凤天有!” “这件事,萧家从头到尾,都在冷眼旁观!” “你若是清醒,便高高兴兴地嫁到贺家去!” “你若是还沉醉在自己的梦中,那你便继续生不如死!” 张金辰说完,便离开了女儿的闺房! 张莹莹哭得肝肠寸断,又恨又痛,心脏宛如被人活生生地挖出来,然后丢弃在地上! 从她记事起,她便是萧凤天的未婚妻! 她不知道憧憬过多少次,他们大婚的场景! 他一次次打了胜仗,她一次次去庙里烧香还愿! 她知道自己的夫婿是顶天立地的大好儿郎,她便刻苦努力,学习琴棋书画,甚至于还苦读兵法,就等着有一天,能够跟他说上几句他感兴趣的话! 十六岁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来娶! 十七岁的时候,她也含羞带媚地等着他来娶! 十八岁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他志在建功立业! 十九岁的时候,她已经隐隐感觉,他在拖延婚期,可是她不敢明说,连提都不敢提了! 因为,她真的怕他会上门悔婚! 二十岁的时候,边关的战事平了! 他也回来了! 可是他依旧没有过府议亲,她早就该知道的,他心里没有她,也从来没有将她当成是未婚妻! 是她一厢情愿,是她自己太傻,看清楚了也当不清楚! 只想着,一直等,一直等,他总是会上门的! 可谁知道,她等来的,竟然是他的算计! 张莹莹恨啊! 恨不得冲上门去质问萧凤天! 恨不得提把刀去跟萧凤天同归于尽! 恨不得将贺炯辉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 恨意深深,痛苦不堪!就在这样无穷无尽的恨意当中,张莹莹挺过来了,没有寻死,没有大闹,而是像一个木偶人一样听随安排,只不过她那一双原本温婉的杏眼,逐渐被一片死气沉沉的阴戾所取代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同一个人 张莹莹哭得死去活来的,那边的张金辰却在暗道相通的一栋不起眼的宅院里,见着面色惨白,神情慌乱无助的贺珉。 张金辰坐在主位,手上端着上好的一套白瓷鲤鱼茶杯。 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拿着杯盖研磨着杯口,热气缭绕的茶水透出一股沁鼻的清香! “事情都查清楚了?” 张金辰淡漠地问道,那低垂眼睑里倾覆一片暗影! 贺珉感觉身体僵硬得厉害,他微微抬眸,神情慌乱道:“当时有人给小儿塞了一团纸,小儿说他没有看清楚人影,不过看穿着是府内的小丫鬟!” “另外就是,鸾鸣院里的茶水中,有些缓慢发作的媚药!” “初步怀疑是府中奸细所为,不过所有丫鬟都审了,暂时还没有找出幕后黑手!” 张金辰听完,缓缓放下茶杯! 只听他突然问道:“临安公主的病情如何了?” “啊?” 贺珉震惊地出声,面色更白,眼眸也更加慌乱!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回道:“据说已经醒来了,不过不肯进食!” 张金辰眼眸微挑,当即道:“莹莹跟炯辉发生这种事情,做正妻有些勉强了!” “不如你去给贺贵人透个口信,就说,公主若是愿意下嫁贺府,莹莹甘愿为妾!” “啊?” “这......这什么.....可以!” “张小姐身份高贵,贺家高攀了,不敢......贺家不敢委屈张小姐!” 贺珉的脸色很难看,眼眸里也有被看穿的惊恐! 可是他的声音颤抖着,却还是不敢应承! 张金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嘲讽,随即道:“背后之人......是萧凤天吧?” “发生这件事,张家和萧家的婚约就解除了!” “你先回去吧,以后当了儿女亲家,再有什么联系,可就方便多了!” 张金辰说完,端起茶杯,浅酌一口! 贺珉感觉后背发凉,这脑门上一头雾水,可心里却震惊得厉害! 张金辰好像看出来了,他在隐瞒! 还提到了临安公主,又将茅头指向萧凤天! 是不准备追究了? 还是.......私下里另有打算? 贺珉回去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的! 可他不敢耽搁,当即把跟张金辰的谈话送进宫去给贺贵人! 可惜没有过多久,贺贵人便只回了寥寥几字:“静观其变!” ...... 贺珉走后,张金辰后面的帷幔下,走出一位垂暮老者。 此人精神奕奕,胡须发白,眼眸细而斜长,眸光幽深而漆黑,透着几丝精明沉着之意。 “你怀疑这件事是临安公主所为?” 老者开口,言语多有试探之意! 张金辰缓缓地站起来,当即道:“黄先生当了我二十年的幕僚,为我献计无数!” “依你看,我女儿跟贺世子这件事,是不是萧凤天所谓?” 黄桓闻言,摇了摇头! “我平生最大的本事,不是智谋无双,而是看人的本事!” “当初我曾与你打赌,沈旭那个老家伙,就算看出你野心勃勃,他也会选择致仕!” “这二十年来,他明知道你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却依旧不为所动!” “要说谋略,我可不及他!” “他的外孙,萧凤天,人中龙凤,忠肝义胆,就算不想娶你的女儿,也绝不会算计你的女儿!” 张金辰闻言,不免想起那个曾经将他当作是得意门生教导的恩师,沈旭! 沈旭无子,便将他当成儿子教导,连出门访友都会带着他!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恩师的上门女婿,会接管恩师的所有一切! 直到静姝嫁给先帝......他才知道,原来恩师并未将他当成是女婿培养! 原来恩师真的只是,爱惜他的才华,所以倾囊相授! 张金辰的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忘不了,静姝出嫁的那一天,还是他背出门的! 他也忘不了静姝死的那一天,是他亲手促成的! 张金辰艰难地闭了闭眼,感觉胸口里实在是闷痛得厉害! 他只是想要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而已,谁想挡他的路,他就杀谁! 可是静姝的死,却是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 当年在太傅府,他身上穿的第一件大袄是静姝亲手所制,他穿的第一双棉袜,也是静姝亲手所制,甚至于,他取暖的银炭也是静姝省下来的。 沈旭清廉一生,对两位女儿也要求节俭。 可是静姝却一直顾着他,没有让他饿着,冷着,孤单着! 先帝是病秧子,死了就死了! 皇上却来插了一脚,该死的人,是皇上不是静姝! 可为什么,最后死的人,却是静姝! 这一切都是皇上造成的,还有沈旭! 是他们将静姝逼死的! 张金辰握紧手里的拳头,指甲掐入掌心,一滴一滴地流血! 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黄桓轻叹着,暗暗摇了摇头! 世人多叹,张金辰心狠手辣,凡是跟他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可谁又知道,张金辰也是一个痴情种呢? 可惜,再痴情又如何,在皇权霸业的路途上,不过是心间无法拔出一根刺而已! 痛,隐忍,然后磨砺着自己的意志,最终变得狠辣而绝情! “既然不是萧凤天,那陈青云又是如何得知,莹莹被算计了?” 张金辰转头,眉宇之间全是阴冷的杀意! 黄桓早就知道,这个让张金辰吃了两次闷亏的陈青云! 他研究过陈青云的字画,确实可以堪称大师之作。 “有些人,擅窥人心,见其一面,便可知其心之意。” “你说的这个陈青云,老朽确实想见上一面!” “现如今,各地才子莫过于:“江南的恒远居士和定南府的譞雲居士”。” “可据老朽细细研究之下,发现这两人乃是同一人!” “漫画虽然粗浅,但笔锋,笔力,笔迹,收放自如,隐隐透着一股苍劲的力道,大有睥睨天下的洒脱和无畏,其间偶尔潜藏迂回婉转之情长,意境深远之爱意!” “陈青云先前与自己的妻子实为叔嫂,偶尔笔墨之间,便已经隐隐透露了焦灼的内心和赤诚的渴望。” “而且伴随着他的日渐成熟和强大,他的字画,外面已经难寻一副了!” 黄桓说完,张金辰顿时眼眸一暗! “先生可有把握!” “十分肯定!” 黄桓认真道,这也是,他想见陈青云的原因。 小小年纪,若已经能窥人心,那这朝堂之上,只怕又要出一个沈旭了! 而且,陈青云能够娶自己的嫂嫂,就证明他并不迂腐,伦理纲常,在陈青云的眼中,也许还不如他的一副字画弥足珍贵! 这样的人聪明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手段和谋略。 当一个聪明的人,而且又不折手段,心思晦暗深沉,官场沉浮不惧声誉! 那么张金辰必定有所不及! “此人留不得了,先生不必再花心思!” 张金辰冷声道,他向来不会给自己敌人成长强大的机会! 黄桓闻言,当即玩味道:“你打算用多长的时间来杀他?” “一个月,还是三个月?” “老朽与你打赌,若是三个月内,你杀不了陈青云,那便让老朽去见一见?” “若是你杀得了,老朽再出一计,助你除去景王!” “你觉得如何?” 张金辰闻言,当即阴狠地勾起嘴角道:“不必三月之期!” “一月之内,过年之前,必定要将陈青云除之而后快!” 黄桓看着张金辰捏得紧紧的拳头,那上面还染了些许斑斑血迹! 他眼眸微闪,暗暗摇了摇头,张金辰他日若是输得一无若有,那便是太过自负! 才高八斗人自傲,水满九升必溢出。张金辰遇到劲敌犹不知,当真可悲,可叹! 第四百五十九章 画技出彩 魏国公府宴会过去的第三天,皇上亲自为张家和贺家赐婚,算是全了两家的颜面。 除了宫中临安公主病重的消息以外,京城里慢慢有些风向变了! 往襄王府走动的人多了起来,吴王有些坐不住了,纳了户部郑郎中之女为侧妃,在府中好一番热闹。 景王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跟陈青云叙话而又不引人瞩目的地方,那便是柳成元,张华,谢明坤联合开办的“无涯书斋”。 作为挚友,陈青云被邀请在书斋的当天一展画技,送给书斋当镇店之宝! 因为的文人墨客聚集之地,心慧便没有跟青云一起去。 无涯书斋在国子监外的东街上,这一片的书斋很多,可无涯书斋还未开张之前,便已经贴出告示,会在开张的当天,邀请譞雲居士当场作画,而且画卷还会挂在书斋里面,可供诸位学子观赏临摹! 陈青云也知道几位好友提前来了京城,早已经混了不大不小的圈子! 若是不给他们颜面,那怎么也说不过去! 大清早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便来到了陈府,三人穿的那个叫衣冠楚楚! 大冷的天,一个个长袄不穿,夹袄不穿,单薄的两件里衣外面,各自罩了华丽的直裰。 然后又装逼地围着白色的狐裘披风,远远看去,三人到是有模有样,风度翩翩! 奈何一走近,一个个当即搓了搓手,冻得唇色发紫! 陈青云穿了舒适的里衣,轻便的夹袄,御寒的长裤,以及厚实的褙子,外面再围上厚厚的宝蓝色披风,端的是风姿不凡,暖暖和和。 那三人各自坐了马车来的,可最后都挤进了陈青云的马车里面! 那马车里面,有热乎乎的汤婆子,还有毛茸茸的软垫子! 那三人几乎是以叠的方式挤在一起,然后看着屁股都移到车帘边的青云,眸色皆闪了闪,却没有人愿意起来! 陈青云懒得与他们三人一般见识,当即道:“可想好了,让我画什么?” “什么都行啊,子恒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柳成元当即表态! 反正只要是子恒画的,再盖上“譞雲居士”的印章,那就是他们的活招牌! “山水人物,反正随您高兴,今日我们三就是你的小厮加护卫!” 谢明坤拿出折扇,一副看我看你表现的架势! 张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然后认真道:“画什么都不要紧,要是能再题首诗词,那样最好了!” 陈青云见那三人也没有多大的要求,当即颔首,表示心里有数了。 无涯书斋很大,分上下两层! 二楼一般招待贵客,有清幽雅致的包间,里面供应茶水,点心,还有软塌小憩! 一楼以书画笔墨纸砚为主,还有可以抄书,看书,品画等雅座,有茶水,无点心! 这类的书斋在国子监东大街不少,可这么大的,却没有几家!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如今私房银子够了,这才想要开这样一家大的书斋,日后他们几人集聚在一起,也有一个说话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陈青云表面虽然不说,心里却也赞成。 等到了书斋,那里早已等候上百位学子。 一个个翘首以盼,有些直接从二楼的包间探出头来,看那黑压压一片,连包厢里都挤满了学子! 赶车的余江抬眸一扫,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譞雲居士来了,快快,让开让开!” 有学子激动地出声道,十分兴奋地主动开道! 陈青云因为被挤在外面,所以是第一个下来的! 他本就是清隽秀逸,再加上才名远播,因此一出现的时候,众人看得眼眸发直! 俊朗不凡的五官,深邃耐看的轮廓,薄而殷红的唇瓣,黑而清亮的眼眸,再加上那似有若无的矜贵疏离,让人感觉此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心里顿时起了一层由衷的敬意! 二楼最靠边的包厢里,此时正坐着查阅兵书的萧凤天,以及以及走到窗边,视线下移的景王! “你说,若是本王能求得陈青云这个谋士,这些瞻仰他的学子们,是不是就能成为本王的人了?” 萧凤天闻言,头也不抬道:“我若是陈青云,这个时候只会选皇上!” “这群兴冲冲瞻仰别人的学子,日后能熬出头的,不过一二三位!” “我若是王爷,自己培养的都不止这么多!” 景王闻言,嘴角抽搐着! 他无语地回瞪着萧凤天,懒懒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那个好六哥又纳侧妃了,他动作迅速地拉拢权臣,难道本王不应该做点什么?” 萧凤天闻言,将眸光从兵书上移下来,然后道:“幸亏我没有妹妹!” 萧凤天说完,转而又像是想到什么,眸色暗了暗! 他低下头,可是耳边全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再也看不进去了! 景王眉头一挑,有些琢磨不透凤天的想法! 不过他的面色闪过淡淡自嘲之意! 联姻或许是拉拢权臣最好的办法吧! 可父皇正值盛年,四哥和六哥就如此迅猛地培植势力,难不成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想到大哥的下场,景王的眸色更深。 他转头,看着萧凤天许久未曾翻动的兵书,轻笑道:“既然都答应跟我出来了,又何必如此苦闷?” “你这妹夫果真不错,多余的话都不肯说,已经在开始作画了!” “没有趁机拉拢人才,他若不是自傲,便是这些人入不得他的眼,你猜猜是哪一种?” 萧凤天合上兵书,然后走到景王的身边! 他探头去看,只见青云确实已经站在摆好的案桌前,正提着画笔,准备开始作画! “你莫要小看他,青云聪慧异常,更为难得的是心性坚不可摧,一般人在他的眼中,他还真看不上!” “不过他看不上,也不会让你察觉,这就是他的本事!” “你觉得他清高,他却没有恃才傲物,你看看周围的这些学子,那一个不是专注地盯着他的画笔在看,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崇敬和灼热的探究!” 景王环视一圈,果真如此! 他大半个头都伸出去了,可周围的学子,竟然没有人多关注他一眼! 他低头看着沉浸在画境中的陈青云,嘴角微微抽搐着! 陈青云画的是一副盛开的牡丹图。 枝繁叶茂的一簇花丛中,分明开着一朵极其艳丽的牡丹,一朵刚刚绽开花瓣的牡丹,以及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花瓣层层相覆,颜色不一,勾勒的线条时而柔美,时而凌厉,时而连绵起伏! 其间最为出彩的,当属于那花蕊当中,湛蓝色的翩翩蝴蝶! 那翅膀薄如蝉翼,那斑点清晰可见,就像是画龙点睛,那牡丹真实却并不可贵! 可贵的是,那蝴蝶像真的一样在花蕊间翩翩而立,瞬间就让整个牡丹图的层次提高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诸位学子红唇微张,眸露惊叹 ! 众所周知,譞雲居士以千佛图闻名于世,可千佛图画了整整月余,再加上上色,装裱等等,前后耗时两月,那还是明德大师在一旁亲自指导! 可是这一副牡丹蝶翼图,却不过半个时辰不到! 那花就跟开在他们的面前一样,一点一点地将那花瓣层层递放,而那蝴蝶,仿佛由那花蕊而生,美得不可方物,周身更是敛聚灵气,仿若即将展翅而飞! 在场之人,也不知道是谁先鼓起了掌,顷刻间,整个无涯书斋内外,皆是震耳欲聋的掌声! 在这一片掌声当中,陈青云提起笔,在上面写了一首诗词! 国色天香 庭前三叶梅无香 池上睡莲洁少韵 唯有牡丹真国色 花开时节动京城 青云写完以后,当即拿出印章,当场印下“譞雲居士”的私印。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自那案桌上取了画卷,当即便拥簇着青云进了无涯书斋! 第四百六十章 景王拉拢 众学子亲眼得见陈青云出神入化的画技,心中自然敬佩有加! 那挤上前的,好一通攀谈,从四书五经到各地域风情名著等等,陈青云全都了解颇深,一时间让诸位学子好一通赞扬,不一会就交友无数。 继续深谈后,诸位学子发现陈青云学富五车,心胸广阔,为人谦逊,当即打心眼里佩服陈青云,一个个唯陈青云马首是瞻! 这等热热闹闹的场合,一直到天都黑尽了,诸位学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而此时,无涯书斋已经准备关门了! 陈青云看着累得口干舌燥,连腰身都直不起来的柳成元三人,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可这时,二楼的脚步声传来,陈青云下意识抬首,只见萧凤天站在那里相邀道:“上来坐坐再走!” 陈青云微微蹙起眉头,他若是猜得不错,景王应该就在上面! 他的眸光落在柳成元的三人身上,那三人看到萧凤天以后,当即坐直了身体,眸色惊异! 陈青云见他们三人也是一脸发懵,并且十分意外的样子,这才跟着萧凤天上了二楼的包厢! 书斋的掌柜见陈青云上了二楼,慢吞吞地磨蹭过来道:“三位东家,萧将军和王爷来的时候,吩咐小的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 柳成元看着自家拨调过来的掌柜,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样,当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叮嘱道:“你都能知道,东家却不能知道,这是大忌讳!” 掌柜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东家说得对,今日来的学子实在是太多了,一来是小的抽不开空,二来是人多眼杂,小的也是怕走露了风声!” 柳成元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怪掌柜的,当即便点了点头,示意掌柜的下去! “关门吧,等会从后门走!” 谢明坤淡淡地吩咐道,以子恒的聪颖,也不用他们三个去过多的解释了! 忙碌了一天,总算是开业大吉,彻底将无涯书斋的名声给打出去了! 柳成元和张华顺势站起来,捶了捶腰! 不过那眸光,却时不时瞥向二楼! 谢明坤见状,当即道:“也不知道子恒他们什么时候才会谈好,不如我们上二楼兰花厅小憩一会!” “也好,掌柜的,送一壶毛尖茶和几碟点心上来!” 柳成元点了点头,他腰酸背痛的,确实想歇一会! 三人顺着楼梯往上,掌柜的连忙让伙计泡了热茶,端了点心送去! 最里面的青竹厅里,陈青云对着景王行了一礼以后,三人便坐下叙话! 包厢里的点了三盏油灯,因此到也明亮! 支开的窗户透进了丝丝缕缕的寒风,可三人浑然不觉,依旧谈笑风生! 景王看着陈青云清隽的轮廓,他说话时,眼眸里的光泽半遮半掩,笑时可见光芒微闪,敛时可见暗光流动! 他那唇瓣一启一合,说的话语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你觉得唐突,也不会让你觉得无趣! 分寸拿捏得刚好,周身淡然矜贵的气息仿若浑然天成! 哪怕是在他的面前,也丝毫不见谨小慎微的局促,相反,光明磊落,不以为惧! 话语热络起来的时候,景王便出声询问道:“当日青云借徐大人之口告诉本王,贺贵人是张金辰的人,这个消息,青云是怎么知道的?” 陈青云闻言,抬首看向景王。 景王的眉峰是舒展的,眼眸却是犀利的,那红唇抿着,看似一条弧度,可却显得有些刻意! “王爷可有问鼎皇位之心?” “若是王爷有,那便不必细问,只需暗中防备!” “青云只能与你明说的,那便是,张金辰不会放过我,而我亦不会让他善终!” 景王闻言,微微一震! 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能够真的问出来! 毕竟陈青云能将此事告诉他,就相当于给他竖起一道屏障! 萧凤天也觉得奇怪,不过陈青云不说,他也不会追问! “若本王有问鼎皇位之心,青云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景王试探道,陈青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若是能够收揽,日后便会受益无穷! 可他却无十足把握! 陈青云闻言,微微磕下眼眸,狭长的视线里,昏昏暗暗一片! 他沉思着,偶尔眉头轻皱,神情冷然而肃穆。 气氛微微凝滞,萧凤天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景王的心微微被提起,好似已经想到了被拒绝时,该如何圆场的笑话! 陈青云其实早就做了决定,可是他得让景王看到他的挣扎。 景王是后来问鼎皇位的真龙天子,更得到了萧家的拥护! 上位是必然的,他没有必要去跟一个会成为新皇的人拿乔! “青云现在是皇上的人,景王可敢用?” 陈青云坦白道,一个帝王需要胆识和魄力! 更重要的,是需要博大的胸怀和掌控天下的气度! 景王先是一愣,复而大笑! “哈哈哈......” “敢,怎么不敢,本王从未有造反之意,可身在这个位置,若不想,不念,不争,那是绝无可能的!” “本王只不过想筹谋一番,尽力一试,若不成,也无愧于心,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天下百姓!” 陈青云闻言,当即眼眸一亮,嘴角下意识勾起! 只听他道:“既然王爷敢用,那青云不妨与您直言,别专注于今时今日的朝堂,张金辰一日不倒,他的势力一日无法除尽。” “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先娶王妃,延绵子嗣。” “襄王和吴王势均力敌,您现在即便是插进去,那也不过是折损羽翼,提早暴露自己的势力!” 景王闻言,心里微微涌动一些异样! 陈青云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去跟两位哥哥对上! 现在张金辰一日不倒,那就是说,张金辰会倒! 而有可能搬到张金辰的,就是父皇! 景王的眉眼微微抬高,心里一凛,当即便道:“多谢青云提醒,本王记下了!” ...... 半个时辰以后,陈青云萧凤天目送景王乘车离去! 乌黑的廊檐下,似乎还能听到呼啸的寒风! 萧凤天的面容隐匿在暗影中,眸色也越渐越黑! 只听他道:“皇上那里,你要如何交代?” “我心中有数,就像是你,就算不会为了景王起兵,可在别人的眼中,你就是景王的人!” “既然摘不清楚,又何必冷硬对待。” 萧凤天闻言,轻叹一声,敛去眸子里的幽冷之意! “走吧,今夜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陈青云看着暗夜下的京城,那些落在冷风里的浅唱低咛,好似在寒风中的枯叶,遥遥欲坠,却怎么也不肯认命一样! 他大抵知道,萧凤天要带他去见谁! 这一生,他知晓的先机,都已经不算是先机了! 因为所有事情,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沈府,前院里的灯早早就熄灭了! 萧凤天来的时候,带着陈青云直接翻墙进去的! 两个人刚刚落地,瞬间十几个暗影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青云嘴角抽搐着,下意识撇开头! “是我!” 萧凤天出声道,暗影瞬间退去,冷冷的寒风迎面刮过,陈青云看着正房里亮着的微弱灯光,眼眸里闪过一抹深思! 这里住着的,便是致仕以后,太傅之位一直悬空,无人可以顶替的老太傅,沈旭! 萧凤天上前敲门,咚咚的声音在暗夜里尤为清晰! “进来吧!” 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传来,清清冷冷的,却透着沙哑的垂暮之感! 萧凤天带着陈青云推门进去,入眼便是一个小小的待客堂,然后是几排书架,书架后的老者正伏身抒写着什么? 他的背脊很消瘦,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大冷的天,披着的厚袄子早就落在一旁!可他却浑然不觉,单薄的衣衫下,他那弓起骨架清晰可见! 第四百六十一章 干大事 萧凤天眼眸微微暗了些,他伸手去拿外祖父怀里汤婆子,却发现,早就冰冷了。 “下人是怎么照顾您的,这么冷的天,很容易就风寒了!” 沈旭搁下笔,转头看着脸色不虞的外孙,当即好笑道:“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往常我已经睡下了,今夜怪不着他们!” 沈旭说完,站起身来! 他看向灯光下的陈青云,背着光影,清隽的轮廓显得有些深邃,俊朗的眉眼彰显着秀逸的风姿,微微颔首时,那内敛的气息温润如玉! 确实很不错,与凤天站在一起,气场一点也不弱! “陈青云,字子恒,号譞雲居士。” “老朽研究过你的字画,那恒远居士也是你,笔锋都是一样的!” 陈青云并不觉得意外,以老太傅专研书画的资历,能在两种不同画风当中找到相似之处,他心服口服!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他,老太傅都能察觉到蛛丝马迹,那代表别人也可以! 在这个世上,从来就不缺有能之士。 “青云见过老太傅!” 青云认真地作揖,弯着腰身,尊敬有加! 沈旭摆了摆手,当即道:“叫外祖父吧!” “改日带着你媳妇过来,外祖父的见面礼都已经准备好了!” 陈青云眸露笑意,当即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春闱若你能继续连中两元,凑成三元大喜,那外祖父到时候必定送你一份大礼!” 陈青云闻言,当即便含笑道:“青云尽力而为!” 沈旭见他进退有度,不骄不躁,心里暗暗点头!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两箩筐卷宗,当即便道:“你且先带回去看吧!” “已经夜深,外祖父便不留你们了!” 萧凤天和陈青云一人搬起一箩筐的卷宗,慢慢往门外走去! 听见响动的老管家起来送他们出去,老管家披着厚袄子,打着灯笼,微微低着头给他们照路! 陈青云的眸光被箩筐挡住了,丝毫没有看见,那老管家看他的眸光,充满了缅怀和疼惜! 待到他们都出了沈府,那老管家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这才慢慢转身折回去! 伙房值夜的人端了热水过来,沈旭正准备泡脚以后歇息! 看到老管家进来以后,当即便抬眸道:“你可看清楚了?” “回禀老爷,老奴看清楚了!” “比他的祖父俊朗,不过眉宇之间,还是有他祖父的影子!” “更何况,老奴立下血誓的,除非陈家子孙能够矗立朝堂,否则这秘密死也不能说出来!” “就算能认祖归宗,陈家的产业也早已悉数殆尽!” 沈旭闻言,眼眸里全是暗色。 当年得知陈家绝嗣,谁也没有怀疑过,其实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后来再想要查,无疑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现如今,高家又盯上了陆家,企图用陆家早年间贩卖私盐的银子来填补巨大的军需窟窿! 京城中蛰伏的这条阴毒的巨蟒已经膨胀得藏不住身了!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查张金辰的具体身份,也总算是查出一点眉目了! 但愿,陈青云那个孩子能够懂得那些卷宗的意义! “下去休息吧,他兴许还会再来的!” 老管家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提着油灯慢慢退下! 萧凤天将陈青云送回陈府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他没有多留,当即就回了将军府! 心慧从天黑就等到现在,早已心焦如焚! 好不容易看到青云回来了,提着的心虽然放回肚子里去,可眼眸之中多少带了点怨气! 正房外的灯笼都还没有熄,心慧远远地便看到青云大步而来的身影! 他身后跟着的余江似乎抱了些东西拐进了书房。 心慧瞥了一眼以后,眸光落在青云冻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上! 冷飕飕的寒风在他的衣袍之中轻蹿,她有些嗔怒迎了他进来正房,帮他解下披风! 红菱和红樱见到公子回来了,连忙备下了热水! 心慧陪着他进了盥洗室,又给他准备了柔软的寝衣,这才不高兴地道:“下一次可不要再这么晚了,我等得都有些害怕!” 青云将手浸入水中,暖和以后,这才去牵她的手道:“今日是我思虑不周,下一次再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心慧见他眼底生了愧疚之意,心里那怨气才稍稍消散! 她站在浴桶边上,伸手给他按摩着颈椎和头部,软了语气道:“下一次出门,多带两个人!” “实在是回不来,就让人回来给我报个信!” 青云享受地眯着眼睛,嘴里“嗯”了一声! 心慧给他按了按头,转而又捏了捏他有些发红的耳朵! 陈青云眼眸倏尔睁开,里面幽幽暗暗地透出一丝情欲的光芒! 他那耳朵烫了烫,脸颊也不自觉地飘上了两朵红云! “嗯......” 他再嗯了一声,不过这声线有些绵长! 心慧似有所觉,低头去看,只见他那耳朵红得不行,她再伸手去摸一次,还烫手! “呵呵!”她闷笑出声! “我以为是冻红的,还想给你揉一揉!” “原来不是啊.......” 心慧的话拖长了尾音,明显有了狭促的捉弄之意! 青云一天没有好好与她缠绵,心里自然想念! 他贴着浴桶的背脊微微动了动,转头看着她,眸光灼灼! “进来!” 他道,言语有些渴望! 心慧的娇俏的脸颊一红,嗔怒地瞪视着他道:“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能陪着你洗澡就不错了!” “明天可以晚起!” 某人坚持,伸手拉她的力道也加重了许多! “不行,我早就洗好了!” 心慧往后退了两步,房间里暖和,她穿的本就不多! 慌乱之间,只见那晃动的衣衫里,那玲珑有致的曲线诱人无比!青云的眼眸暗了暗,然后放开了她的手! 他坐回浴桶里,嗓音暗哑道:“擦背!” 心慧见他克制住了情欲,说出的话却跟大爷似的! 嘴角微微抽了抽,她上前道:“今夜确实太晚了!” 青云感觉到她温柔的手轻轻地给他擦拭着肩膀和背脊,而她的言语之中,透着一丝担忧! 青云握住她的手带至胸前,然后保证道:“下一次不会了!” “原本书斋的事情完了以后,天黑了就要回来的!” “谁知道景王和萧大哥一直等在那里,叙话以后,萧大哥又带我去见了老太傅!” 心慧给他擦背的手一顿,意外道:“萧大哥这是要带着你干大事啊?” “噗!” 陈青云听到她话语中的震惊,好似他要去造反一样! 还干大事? 他顿时失笑! “应该是老太傅想要见我,他很和蔼,希望下一次我带着你一起去!” “不过我们去了,也是要叫外祖父的,我瞧他老人家也没有把我当外人!” 陈青云想起自己抬回来的卷宗,虽然还没有来得及翻看,但也知道,一定是非常难寻的卷宗! 还得看看,主要是说什么的! “老太傅闭门谢客很多年了,能见你,确实没有将你当做是外人!” “那我抽空给他老人家做两身衣裳,在准备一份老年人养身食谱,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探望他老人家!” 青云点了点头,他靠在浴桶里面,温热的气息熏在他的脸上,很舒服! “你真的不陪我洗?” 青云出声询问道,眼眸一闪一闪的,很逗趣! 心慧娇嗔地瞪视着他,伸手拧了拧他的肩头道:“快点洗完,去给我暖床!” 陈青云原本也不想折腾她了,太晚了是其次,主要是,天气冷了,她不想她突然湿透了然后着凉! 可是暖床啊,这样让人觉得兴奋的词语,像是一瞬间给他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犯案的借口! 等到两个人上了床榻,青云当即倾覆而上! 心慧抵死不从,恼羞成怒道:“陈青云,你给我克制点!” 某色狼噙住她的唇瓣,禁锢着她的腰身,双手驱除一切阻碍,还强词夺理道:“为夫正在帮娘子暖床!” “放屁!”心慧不爽地反驳! “暖床之前,为夫只是想帮娘子暖身而已!” “身体热了,床就暖了!”某狼施展浑身解数,开始了暖身暖床的燎原之火! 第四百六十二章 街头惊马 咯吱咯吱的声音和晃动床幔叫心慧脸红地闭上了眼睛,丝毫不敢去看,此时正兴奋异常,专注又奋力前进的男人! 屋外的风声在院子里回荡着,她只觉得这人的精力实在是太好! 这番动静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饿了许久? 殊不知,她基本上天天都在喂啊! 果真叫人羞愤欲死! 半个时辰以后,心慧躺进青云的怀里,一个人卷缩着身体,睡得那个叫昏天暗地,估计惊雷都炸不醒! 青云揽住她的腰身,轻嗅着她的发香,然后闭上眼,享受着这冬日里最惹人沉醉的温暖之夜。 一夜无梦,第二天天亮时,心慧还未醒来,青云却已经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术了! 巳时,心慧姗姗起床! 而陈青云却在整理老太傅送给他的卷宗,他猛然发现,这些都是前朝皇室的卷宗! 若给他的人不是老太傅,估计他这会已经烧了!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陈青云当即把卷宗整理起来,开始细细品读。 卷宗上面还有些笔迹,老太傅肯定细细地研读过! 陈青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上老太傅作的笔迹,很快便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前朝的皇帝虽然昏聩,然而子嗣繁多。 各地藩王的子嗣也不少,卷宗里面记载了,前朝皇室传至最末一代,一共有一百零六人。 如此之多的皇室子孙,后来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没有活下来的! 这些卷宗记载了前朝皇室子孙的排序,以及封地,封号,还有娶的妻室和育有的儿女。 就像是族谱,其中有一位叫排行第六的皇子,生年写了,可后面却是一片空白...... 而老太傅,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陈青云的眸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圈上! 一个下落不明,死因不明的皇子,在后来的皇城破后,是否殉国? 还有那些并未记载卷宗上的姬妾,当时可有怀孕未生的? 陈青云微眯着眼眸,顿时觉得,老太傅给他这两匡卷宗,大有深意! 太祖皇帝当年血腥屠杀,前朝皇室血脉无一存活! 难不成,史记被人篡改过? 陈青云揉了揉眉心,他隐隐听老师提过,老太傅如今在编修大周《史记》! 老太傅必然是发现些什么了? 高家,魏家,都是太祖建朝时崛起的! 张金辰凭什么能够掌控这两大家族? 前世张金辰不曾吐露一二,只当是造反被血腥镇压了,现在想来,疑点颇多! 那股暗中的势力,一直隐匿延续,肯定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甚至于还要藏得密不透风! 除了一个皇室所遗留下来的势力,几乎是没有人可以做到的! 前朝的卷宗能够找到,对照大周史记,也许就能发觉端倪了! 陈青云将所有卷宗都封存起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这些东西都是不能见光的! ...... 用午膳的时候,心慧就发现青云心不在焉的! 他的筷子在夹香菇片的时候,没有夹中,可是他还是把筷子放进嘴里去了! 心慧当即给他夹了清汤肉丸,豆豉小鱼,麻辣鸭血,脆爽菜心,他一一吃了,眸光时而聚焦明亮,时而晦暗无光! 想到他一大早就闷在书房里,心慧便知道肯定是他在琢磨着什么事情! “你在想些什么?” 心慧问道! 青云闻言,抬着头,眼眸动了动道:“我想出去找一些书!” “无涯书院?” 心慧问道? 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那你把萧泽萧沐都带上,如果晚些回来,就让他们给我报个信!” 青云闻言,点了点头,吃完饭后,便迫不及待地带着萧泽萧沐,以及赶车的余江出门了! 正值中午,街头上来往有些马车,软轿,以及三三两两的游子行人等等! 萧泽和萧沐骑马并行,突然,他们感觉暗中有什么暗器打在马的身上,两匹马顿时嘶鸣着,疯狂地向前冲去。 萧泽和萧沐捏紧缰绳,根本不敢放手,就害怕马蹄把路边的行人踩死了! 陈青云发现不对劲就立即掀开车帘,这时,迎面就有一根冷箭直射过来! 余江抽出自己的长剑挡了,当即眸色惊变道:“公子不要出来!” 余江的话才刚刚落下,马匹顿时一声吃痛的嘶鸣,当即疯狂地跑了起来! 余江又要顾着路,又要顾着暗处的利箭,迎接不暇! 就在他的后背即将被短箭射中的时候,陈挚突然现身,站在了余江的身边道:“马中了毒镖,注意别踩死人!” 陈挚的话一落,余江看着疯狂的马对着前面的一辆马车冲了过去! “闪开!” “快闪开!” 余江大喊道,这马如此之快,冲过去绝对会撞翻前面的马车! 可惜前面那辆马车依旧没有让道的架势,余江瞳孔剧缩,正想着如何避开这一撞的时候,千钧一发,陈青云从那车里一跃而出! 他一把夺过余江的长剑,翻身从那马车上跳下! 他动作迅猛,当机立断从马头下面,瞬间斩断了那马匹的两只前脚! 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温热刺鼻,腥味极重! 马儿一声长鸣,“嘭”的一声,连带着马车侧翻在地! 余江从那侧翻的马车上滚落下来,只见地上已经溢出了一大滩的血迹,两只马的前蹄已经被斩断了,被马车压在低下,那马重重地喘息着,不一会就口吐白沫,死在了地上! 陈青云提着长剑,就矗立在死马的面前! 他面容染血,眸光赤红,整个人混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意! 周围的行人指指点点,像是没有预料到,这当街上竟然有人放暗箭! 而惊马以后,这马车的主人,竟然如此杀伐果决,当场就将马蹄斩断在地,避免了一场相撞的祸事发生! 陈挚轻掠到陈青云的身边,低声道:“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陈青云眼眸微动,只见不远处萧泽和萧沐浑身是血地回来! 步伐稳健快速,没有受伤的迹象,显然发现马不受控制以后,他们直接把马杀了,折回来! 陈青云看着原本要撞到马车靠边停了下来,他往前扫了过去,只见英国公高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他的面色不虞,神色阴沉地瞪视着陈青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道:“就算陈解元跟明珠郡主有些牵扯,也莫要当街报复!” “你可知道我夫人已经有孕在身,刚刚若是你的马车冲撞过来,我夫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陈青云看着高家的车窗探出一位妇人担忧的面孔来! 那妇人面色煞白,神情惊悸不安,正对着他的方向怒眸而视! 确实是英国公夫人陆氏! 余江递了帕子过来,萧泽萧沐收拾局面! 陈青云擦拭着脸上的鲜血,然后似笑非笑地盯着高鸿道:“就当是为明珠郡主出口恶气吧!” “谁让明珠郡主告诉在下,高家已经入不敷出,甚至于还曾想动用她的嫁妆!” “不知道尊夫人的嫁妆还剩多少,十万两白银的压箱底,可还剩下一两万?” 高鸿闻言,眸光冷然一眯,神色冷肃地盯着陈青云看! 他阴翳的眼眸里,寒光一闪,杀意遍布! “明珠郡主......当真是如此说的?” 陈青云看着高鸿像是一只突然防备着天敌的刺猬,当即冷然一笑:“今日出门不吉,在下要先告辞了!” “尊夫人若是受惊了,英国公不如明示一番,在下回去后让内人备下厚礼,带上大夫专门去英国公府致歉诊治,也好让尊夫人放心 ,以免她受惊过度,小产或者胎死腹中后,您再上门追究!” “到时候在下就算是有十张嘴,只怕也说不清楚了!” 高鸿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满眸阴戾地瞪视着陈青云,心里却十分震惊! 陈青云像是从一开始就看清楚了他的打算,可陈青云言语之中,又透出了让他心惊胆颤的深意? 莫不是周宜在高家的时候,发现了什么?高鸿的心七上八下的,原本兴师问罪的神态也不知不觉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文武双全 “你就不怕我夫人真的出事?”高鸿冷声质问道! 这条街道是陈府外出后必经街道! 他刚好在这附近有个别苑,陈府套了马车,他便得信过来! 没有想到,陈青云似乎有所察觉,根部不惧! “我看尊夫人应该是一位以夫为天的女子,可惜这样的女子,却不知道枕边人在算计些什么?” “听说当年永宁侯的所有家产,悉数都进了高家的手中!” “不知道高家都用了陈家那几十万两的家产填了什么无底洞了?” 陈青云擦拭完了自己脸上的血迹,接着用帕子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那剑面反光,上面鲜血淋漓,再配上陈青云那似笑非笑,阴霾重重的眸光,高鸿的心下意识一震,眸露惊慌。 陈青云竟然知道! 当初他父亲都一头雾水的事情,他竟然知道? 高鸿忽然想起笼罩在高家头上的诅咒,面色忽然变得煞白! 他盯着陈青云的眸光从深幽到惊恐,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高鸿问道,心里一片骇然! 陈青云把长剑擦拭干净,没有血迹,那剑迎着光闪耀着,像是随时都会取人性命一样! 高鸿又往后退了退,手指下意识握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永宁侯府的家传玉佩据说一直不见踪影呢?不知道英国公可曾找到了?” “尊夫人若是没事,在下可就先行离开了!” “秋后算账,可不是只有英国公府会做!” 陈青云手中的长剑一扫,便从高鸿的胸前划过,然后往后一收,落在余江的手上! 可高鸿却以为陈青云要对他下手,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身边的暗卫更是一拥而出! 陈青云看着一片面色不虞,神色冷寒如冰的暗卫,讥讽道:“难为英国公带了这么多的人出门,却连一架失控的马车都拦不住!” 高鸿的面容徒然一冷,知道陈青云刚刚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失态,然后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故意做出要杀他的样子,将他的暗卫都召了出来! 高鸿用力地握紧拳头,面色一片阴戾冷厉! 只见他阴冷道:“本国公的夫人没有大碍,陈解元走好!” 陈青云闻言,当即转身,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 高鸿气得发抖,心里却接连受到震动! 陈青云似乎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连永宁侯府的家传玉佩都知道,看来此人不除,即将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高鸿走了以后,隐匿在人群中探子也顺势散了! 可闹市惊马,还有暗箭,这件事本就蹊跷! 陈青云虽然返回陈府,但看在镇国将军府的面上,京兆尹还是派人来收集证据,立案侦查了。 心慧没有想到,青云一出门就遇到如此不顾场合的暗杀,心里就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石子,惊得涟漪阵阵! 好在陈青云平安无事。 可这一下子死了三匹马,也足以看出,这背后之人的阴险狠辣。 正房里,心慧帮青云换下染血的衣衫,眸子里的光一下亮,一下暗,心里百味陈杂,十分难受! 青云见她面色不虞,神色优思,当即便道:“他们估计没有料到我会功夫,这一次不成,他们就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我会多调一些暗探过来,就潜伏在榆钱胡同的四周,若有异动,我会小心的!” 心慧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多疑! 那些人不该惹的,也惹了! 她只有尽量不出门,不要让青云为她提心吊胆的! “你练武有些晚了,不过好在你足够勤奋,而且又不曾落下!” “可名枪易躲,暗箭难防,日后小心一点!” 陈青云闻言,握住了她的手,额头抵靠在她的额头上道:“我很惜命的!” “我还想要跟你,幸幸福福地过一辈子!” “看着我们的孩儿长大,成亲,生子,然后我们都老了,鬓发霜白,背脊弓起,步伐缓慢!” “然后我还是可以牵着你的手,一起等着他们小辈给我们磕头,你只管高高兴兴地发封红!” 这话说的,到是有那么一点,家族繁荣后,老来享儿孙绕膝的清福一样! 心慧笑着,眼眸微微一眨,那长长的睫毛就轻轻地触碰在他的眉宇之间! 他只觉心里一软,那红唇擦过她的鼻尖,然后落在她的红唇之上! 她微微仰着头,迎接他这动情一吻! 不一会,门外的韦嬷嬷回禀道:“公子,夫人,少将军过来了!” 心慧想要离开,冷不防被青云强势搂住不放! 直到他吻够了,这才喘着粗哑的气息道:“为了你,我也会很惜命的!” 心慧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正伏在他的肩膀上喘息着! 她红亮的眼眸一闪一闪的,里面羞恼赧然,那抱在他腰间的手用力拧了拧他的小肉肉。 “呵呵!”青云闷笑,满意地啄了啄她的唇瓣,这才出去会见萧凤天! 遭遇这种事件,不是小事! 萧凤天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可当看到陈青云满面春风,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袍,正闲适地渡步而来时,他一直紧皱的眉头才慢慢松开! “你有什么头绪没有?”萧凤天问道! 陈青云闻言,当即道:“比起当初追杀你的那些狠戾杀手,现在他的人貌似越来越不中用了!” 萧凤天闻言,嘴角微微抽搐着! 陈青云这意思,是嫌不够激烈? 当初那一批杀手,在阳城就被全部灭口了! “要不要我送些护卫过来!” 萧凤天道,不打仗了,将军府闲着的人也比较多! 陈青云闻言,当即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这边还有能用的人!” “千万不可大意,若是需要,必须提前就说!” 陈青云颔首,他现在依附着皇上,他要是猜得不错,晚上皇上就会给他增派点人手! 皇上的人,不要白不要! “嗯,我会的!” “你可知外祖父昨晚给我的卷宗是什么?” 陈青云看向萧凤天的面孔,只见萧凤天诧异地回视过来,奇怪道:“是什么?” “你不知道就算了,这件事,等我查出点眉目再说!” 陈青云沉凝道! 萧凤天闻言,狐疑地看着他,眼眸微微一闪! 可陈青云不说,他就一头雾水,问题就这样搁置下来! ...... 张金辰接到暗杀失败的消息,面色一片阴戾! “看清楚了,陈青云会功夫?” 张金辰冷声问道,这个陈青云,竟然文武双全! 到是他小看他了! 暗探低垂着头,一身的粗布衣衫,面容平凡无奇,只听他肯定地点看点头道:“属下隐匿在人群中,看他从那马车中一跃而出,直接夺了护卫手中的长剑,顷刻间就斩下了那疯马的两只前蹄!” “此人不仅会武,只怕也练了不下三年!” 张金辰闻言,眼眸里一片阴沉。 “继续守着,有什么消息让人传来即可!” “是,属下遵命!”那探子当即回禀,然后往外走! 待了那探子走了以后,不一会,高鸿便来了! 他的面容很紧绷,神情很阴翳,整个人像是绷在弦上,十分僵硬! 张金辰瞥了他一眼,当即皱着眉头道:“这个时候你过来干什么?” “难不成是舍不得陆氏?” 高鸿闻言,摇了摇头! 他当即道:“陆氏的事情,栽赃不到陈青云的头上!” “当时他就暗指我意图夺取陆氏的嫁妆,想让陆氏胎死腹中,或者流产来陷害他!” “而且在街上,他那长剑故意从我的胸前横少,逼出了我待在身边的暗卫!” “我怀疑当年周宜嫁给我的时候,知晓高家的一些隐秘之事,今日陈青云竟然跟我说,永宁侯的家传玉佩高家尚未找到?” “这件事,我都是从我父亲的口中得知,陈青云又是如何得知的?”张金辰闻言,阴沉沉地瞪视着高鸿,面露狠戾! 第四百六十四章 高竟的小心思 张金辰登视着高鸿,十分不满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现在你知道怕了,永宁侯府子嗣单薄,当年若是狠心下手,又何至于今日这般狼狈?” “陆氏已经有一个嫡子了,她死了,她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她儿子的。” “到时候你出面掌管,谁敢质疑!” “陆家那些人还指望跟你帮他们升官,陆家的女儿死了,钱财自然还会奉上,说不定还会以你儿子的名义,让你续娶陆家女!” 高鸿听闻张金辰这般冷血至极的话,内心一凛,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陆氏的嫁妆被挪用得差不多了,陆氏如今在英国公府站稳脚跟了,也想打理中馈,而且想要接管自己的嫁妆! 在事情暴露之前了,陆氏就要死,谁知道这个时候,陆氏又再次有孕了! 嫡子才刚刚学会走路,步伐不稳地成天叫娘。 陆氏满心满意都在嫡子身上,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 陆氏每晚小意温柔地侍奉他,待他的其他侍妾都温厚宽和,在加上像极了他的嫡子,陆氏肚子里的孩子,他根本下不去手! 今日在马车里到时候,他听到陈青云护卫大喊之声,下意识紧紧地抓着陆氏的手腕! 陆氏吃痛,惊惧交加地扑倒在他的怀中! 他当时就在想,也不一定要弄死陆氏,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他让陆氏假死,然后再偷偷养在庄子上! 等到大局已定,再把陆氏接回来,以陆氏温柔的心性,必然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可是陈青云竟然斩断了马蹄,让他根本无法栽赃,也无法给陆氏突然小产暴毙的事由! “我回去以后,会尽快安排陆氏小产而亡!” 张金辰闻言,当即点了点头道:“死在英国公府,未免也太惹人怀疑了!” “你那媳妇不是喜欢上香敬佛吗?” “去护国寺敬香,突遇强盗匪徒,一尸两命,你还能趁机对京兆尹发难,替换上我们的人!” 高鸿只觉得心里一寒,张金辰连他妻儿的性命,都要算计进去! 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异样,当即点了点头道:“我会安排好的!” 张金辰对他没有算计到陈青云的事情很不高兴,挥了挥手,不愿多说! 高鸿握了握拳,面色冷凝地往回走,这一次,他感觉迎面而来的冷风,一下子像是带刺的藤蔓,将他箍得紧紧的。 他觉得很疼,却挣扎不开,整个人像是泥潭中水蛭,厌恶着周围的一切,却不得不依附着那肮脏不堪的泥潭得以生存! ...... 柳成元来到京城以后,为了跟明珠郡主避嫌,每日都是明珠郡主送高竟去柳府,然后下午时再过来接。 教完高竟的课业以后,柳成元便送高竟出门! 明珠郡主的车架早已等候在柳府的门口,柳成元站在台阶上没有动! 高竟行了礼以后,便高高兴兴地冲向明珠郡主的身边! 明珠郡主接到儿子,眼眸顿时温柔如水! 可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看到柳成元转身要进柳府以后,她便出声唤道:“等等!” 柳成元的脚步顿时,有些奇怪地回头道:“郡主有事?” 明珠郡主点了点头,随即对着柳成元招了招手! 柳成元的眼眸微闪,虽然知道明珠郡主找他有事,但他还是觉得别扭! 上一次在水中湿身,差点被她瞧个彻底! 还有在定南府的时候,他光着大半个身子从她府内的客房里面冲出来,也是被她瞧了个正着! 明珠郡主儿子都有了,自然见怪不怪! 可他自己心里却觉得很憋屈! 她那魔性的笑声,他有时候睡着都会一下子惊醒,好像她看了他的裸体一样! 柳成元磨磨蹭蹭地,耳根有些微红发烫,他飘忽的眸光落在地上的垫脚凳上,声音敷衍道:“郡主有什么吩咐?” 明珠郡主瞧他那恨不得离她十丈远的样子,眼眸微暗,心里也憋了一股火气! 她斜倪地瞪视着他那张俊逸非凡的侧脸,冷声道:“今日在榆钱胡同外的大街上,有人当街对着青云放暗箭,企图暗杀他!” “你们最近,没事不要约青云外出了!” 明珠郡主叮嘱道,因为身份的关系,有些消息,总是比还是举人的柳成元要提前知晓! 柳成元没有想到,明珠郡主竟然是跟他说这个? 他当即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失态地来到明珠郡主的面前,几乎与明珠郡主毫无罅隙地贴在一起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青云伤到了没有?”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明珠郡主见他场合也不顾了,身份也不顾了,当即嘴角微微抽搐着,身体往后移了移道:“就是中午的时候,人没有受伤,不过那些人射了毒镖在马的身上,死了三匹马!” “艹,谁他娘的这么大胆?” “我要去看看子恒!” 柳成元爆粗,他可是昨天才约了子恒为无涯书斋忙了一整天呢? 而且昨天书斋的人那么多,他们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 如果当时有人趁机作乱,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对不起子恒? 想到这里,柳成元面色骤变,连忙掉头往府里跑,一边跑一边吩咐人道:“备车,备车,我要出门!” 明珠郡主看他那咋咋呼呼的样子,眼皮抽了抽,转身上了马车! 她回京以后,基本上都没有出门! 高鸿也许有了新的妻儿,到是真的跟她一点交集都没有了! 儿子的事情,虽说对外宣称是义子,但她也是怕高鸿破罐子破摔,跟她死犟到底! 明珠上了马车以后,还是习惯把儿子圈在怀里,温柔地抱了抱! 高竟虽然年幼,但却极其敏感! 他知道他娘在担心什么? “我还记得,在曾外祖父家中的时候,我吃什么吐什么?” “那个时候,虚弱得躺在床上,想死却死不掉,很痛苦!” “娘你别怕,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活过来,他也不可能相信的!” 明珠郡主闻言,泪眼婆娑地望着儿子,她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儿子! 高鸿她不惧,可到底觉得亏欠了儿子! “可他是你爹,你会不会怪娘,让你这一辈子都不认他?” 高竟闻言,摇了摇头! 他依偎在娘亲的怀里,像是从前身体很软很软,连站都没有力气的时候! “我只有娘,从我懂事起,一夜一夜陪着我熬的人,就只有娘!” “我还记得,有一次半夜,我把床铺吐脏了,你就抱着我在床下一直走,后来我把你也吐脏了,你就找了一块干净的毯子抱着我,等到下人们换好的时候,你都舍不得放开我,一点也不嫌我脏!” “我睡觉经常惊醒,你更是一夜不眠地守着我,有一个晚上,你抱着我走来走去的,可是你太困了,自己走去撞到柜子也不知道。” “我看到你那眼睛睁了一会,立即又昏昏沉沉地闭上,过了一会又撞到了梳妆台,可是你的手都没有放开我!” “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发誓,只要我死不了,将来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 明珠郡主听着儿子小大人般的叙述,眼眸当即红得厉害! 心里烫呼呼的,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紧紧地搂住儿子,眸光无比爱怜道:“娘这一辈子有你,就什么都不求了!” 高竟的眼睛也红了,小嘴巴自然而然地往上翘! 他听到舅母和外祖母商量,要给娘找一位可靠又老实的夫君! 高竟心里有点小委屈,他不想娘嫁人! 他以后会好好孝敬娘的,他想以后都跟娘这么亲! 可是外祖母说,他已经慢慢长大了! 以后还会娶妻生子,到时候娘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那么远的事情,做梦都梦不到! 可是他感觉心里有些难过,就像是从前一样,闷闷的,却说不出口的那种难过! 这几日,老师都发觉他学习心不在焉,带着他动手做了许多小玩具,也没有苛责过他! 高竟觉得有点对比起老师,对不起娘,可此番听到娘说有他就够了,他却是知道,不够的! 干娘和干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他看到娘眸光很羡慕! 还有舅母和舅舅在一起的时候,娘也会有些低落! 高竟乌黑明亮的小眼珠转了转,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要给娘找一位像干爹那样的好夫君!当然,前提是,这位后爹得疼他! 第四百六十五章 子恒,你过份了啊 冬日里的黄昏显得迷离而昏暗,像是一层黑沙慢慢地笼罩下来,连那让人恍惚的残霞都不知何时落下的! 寒风肆意地刮着,街道上的人稀少,唯独一辆辆哒哒的马车来往穿行! 柳成元赶去陈府的时候,正是晚膳十分! 确定青云并无大碍以后,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心慧今日做鸳鸯火锅,有切得如针薄的鹿肉,有细滑的鱼片,有片成片的蘑菇,有新鲜捏出来的圆子,有切得薄薄的藕片,还有豆腐和蔬菜等等。 一叠一叠地放在饭厅的小桌上,远远看去颜色各一,十分诱人。 柳成元向来就是一个吃货,一路上都还担心受怕的,看到陈青云没事以后,眸光当即落在的铁桌上! 那铁桌中间有炉子,炉子上面又放了鸳鸯锅底,闻其味可知是红酸汤锅底和清汤锅底! 清汤锅底里是人参和老鹅炖的高汤! 柳成元咽了咽口水,看着已经入座的萧凤天和陈青云道:“也亏明珠郡主接敦和的时候就跟我说你今日被人暗算,不然等我知道的时候,估计还赶不上这顿晚饭呢!” 心慧让青黛加了一副碗筷,看着柳成元这馋猫的样子,当即好笑道:“你那眼睛都要瞪下来了,怪不得聘婷说你有好吃的不会留给她!” 柳成元坐下,疑惑地抬首道:“聘婷那个小馋猫说我了?” 心慧笑而不语,眸光却多了几丝玩味! 柳成元感觉心里毛毛的,下意识看向青云! “子恒,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青云知道心慧想到什么了? 不过他无意点破,当即便道:“你看看你现在最缺什么就知道了?” 柳成元低头扫视了自己一眼,他啥也不缺啊! “难不成是聘婷要给我送荷包?” 柳成元猜测道,觉得这样也有点奇怪! “噗!” 心慧忍不住喷笑,她坐到青云的身边,然后抬眸戏谑道:“元昊,你看看我跟青云,你觉得你缺什么?” 心慧说完,还往青云的身上靠了靠! 青云伸手揽住她,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温柔! 萧凤天的眼眸微闪,端着米饭,准备开吃! 柳成元皱着眉头,面色垮了下来,十分郁闷道:“不会是妻子吧?” “恭喜你答对了!”心慧坐直身体,将蘸水端过来,然后又让青黛她们下去吃饭! 饭厅里面,不一会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柳成元心里有些愕然和不安,眸光闪烁着,试探道:“弟妹,是真的吗?” “师母与你透露了,要将聘婷许配给我?” 心慧见他连最爱的参鱼片都不吃了,当即便正色道:“伯父和伯母没有给你透一点消息吗?” 柳成元摇了摇头! “他们的意思是,等我春闱以后,再给我定亲!” “不过如果老师和师母有这个意思的话,应该会定下的!” 柳成元有点惆怅,聘婷比他小好几岁呢! 好吧,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一直将聘婷当成没有长大的小丫头片子! 他自己的未婚妻,他能不能有点期待呢? “不喜欢的话,早点说清楚!” 萧凤天道, 他捞了几片参鱼片放在蘸水里,看起来食欲很不错! 柳成元的脸色有点阴郁,他皱了皱眉,唰了几片鹿肉!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感觉......聘婷在我的眼里,跟小妹妹一样!” “不过老师和师母教出来的小师妹,当然比外面那些没有见过面的深闺小姐强吧,至少还熟悉点!” 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也不讨厌! 这个有点随意而安的意思! 心慧看着柳成元兴致不高的样子,当即道:“你要是没有心仪的姑娘,聘婷自然是好的!” “她单纯善良,温柔孝顺,日后跟伯母也能相处得好,更重要的是,她的性子不会给你添乱,你只需要给她找一位精通厨艺的厨娘就好了,好哄得很!” “她现在虽然年纪还小,可你们定亲,怎么也要等她及笄,两年以后再成亲,到时候你应当入仕了,正是时候!” 心慧综合考虑道,其实也存了试探柳成元的意思! 男子没有遇到心仪女子之前,好像谁都可以! 不过遇到了,又要悔婚就不好了! 柳成元心里还是有一点......一点不太情愿! 他撇了撇嘴,喃喃道:“等我成亲,你们孩子都会走路了!” “什么?”心慧没有听明白! 柳成元摇了摇头,他决定回去好好想一想! 可萧凤天和陈青云都听到了! 陈青云的眸色微微一变,没有反驳,下意识把身体往心慧的方向靠了靠! 萧凤天看着神色不虞的柳成元,认真道:“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实在是遇不到自己喜欢的就算了!” “可如果你定亲以后,再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一位是恩师之女,自己的未婚妻,你能随便抛弃吗?” “一位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能随便放弃吗?” “是顺从责任,还是顺从心意,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柳成元与萧凤天算不上很熟悉,可因为子恒,至少也不陌生! 这还是萧凤天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并且还有提点的意味! 柳成元的心里有些惊讶,然而更多的,却是萧凤天的推心置腹! 当初子恒成亲的时候,他和珍明、玉衡就发现萧凤天是喜欢弟妹的! 当时他们还打赌,幸亏萧凤天是正人君子,不然子恒肯定争不过他! 顺着萧凤天的这些话,柳成元的眸光渐渐变得清明,神情也变得坚定! 只见他握着漏勺煮了几个圆子以后,自顾自地点头道:“少将军说的很对,这亲事还不能定!” “我今晚回去以后,会跟我爹娘好好商议一番!” “聘婷还小是其次,若是订下了,一时还不能成亲,我再遇到心仪的女子就不好了!” “我爹娘的感情很好,这件事还没有点破,他们都会顾着我点!” “至于师母那边,还望弟妹帮忙周旋一二!” 柳成元说完,将煮得差不多的圆子舀到心慧的碗中,大有狗腿的讨好之意! 心慧见他做了决定,知晓他也不是糊涂之人! 准备受了他的殷勤,将他的话转给师母! 可刚一动筷子,见她碗中的圆子都被青云夹走了! 在其他三人愕然又无语的眸光中,青云又给心慧唰了一些毛肚! “快吃吧,别理他!” 青云从头到尾,连正眼都没有给柳成元! 心慧看着碗中像是土豆开花的毛肚,嘴角微微抽了抽! 受到忽视的柳成元当即不满道:“子恒,你过份了啊?” “在我的眼中,你跟弟妹就是同一个人!” 青云抬首,眸光凉凉地瞥了一眼柳成元道:“所以,以后你想要献殷勤,对准我的碗里来!” 柳成元:“......”艹,这日子没发过了! “我那个是漏勺啊,我又没有用筷子夹!” 只是共用的漏勺而已! 柳成元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可是他那神色还未表露,只听青云略带冷意地道:“如果你用筷子夹了,我就把我娘子的碗叩在你的脸上!” “啊?” 柳成元张了张嘴巴,惊颤又愕然!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筷子,手一松,筷子掉汤锅里去了! “噗!”心慧忍不住喷笑,觉得青云实在是太坏了! 竟然把元昊吓得筷子都拿不稳! 萧凤天看着柳成元吃瘪的样子,嘴角微微扬了扬!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在青云的面前,他一向都是知礼,守礼,并且克制自己心意的好大哥?看着碗中炖得又香又软的鹅肉,萧凤天觉得自己应当继续保持这种混吃,又不被嫌弃的状态! 第四百六十六章 孕事秘方大全 谢明坤和张华赶到陈府的时候,青云他们晚饭都已经吃好了! 心慧给他们泡了上好的六安瓜片,然后便回了正房! 那几人遇到就有说不完的话,心慧也没有去打搅他们,洗漱以后,便唤来粱嬷嬷道:“这些日子我让嬷嬷打听的事情可有音讯了?” 粱嬷嬷闻言,当即一桩一桩地说了出来! “夫人让老奴打听的林御史之女,林妙音,宣武将军之女,韦静,还有那忠义侯府的庶出小姐姚玉珊,都已经有了眉目了。” “这林御史乃为督察院左御史,二品大员,家中有三子三女,这林妙音乃为嫡次女,家中哥哥姐姐具已成家,故而十分受宠,算得上是真正的千金贵女。” “林家家风清正,并无那等妻妾之争,子女皆饱读诗书,规矩守礼。”“宣武将军韦家,三子一女,也无妻妾之争,不过那韦将军一心要将女儿培养成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扬言女婿必须要身有功名。京城这些底蕴的人家,瞧不上韦小姐,认为她学得太刻意了,怕四不像, 图惹笑话。至于寒门子弟,韦将军又不愿委屈女儿,所以这婚事一直没有章程。”“忠义侯府内宅太乱,老奴就不一一说了,这忠义侯是吴王的外祖家,吴王纳了自己的嫡亲表妹为侧妃,当初姚家后宅为了这件事没少闹腾,让京城里的人看尽了笑话,因此这姚家女的姻缘也不太顺,这庶 女就更不好找出挑的婆家了。” “适龄的姚家女都等着春闱过后,再物色好人家呢。至于那什么翰林院赵庶吉士的妹妹,年纪上还没有能够对得上的。” 心慧闻言,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林妙音和韦静都是不错的,可以深入了解性情如何,喜好如何! 姚玉珊还要再查一查才行! 青云说的那位赵庶吉士的妹妹,应该是春闱以后,才被钦点为庶吉士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珍明现在的好友,日后成了珍明的舅兄! 心慧越想,心里就有底了! “那酒楼呢?” “可找到地段好的,转手的?” 梁嬷嬷闻言,摇了摇头! “陈赖皮跑了好几条长街,临近年关,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估计得过完年,才能找到合适的酒楼了!” 心慧点了点头,找不到合适的就慢慢找! 横竖不急在一时! “你下去休息吧,公子他们那边就让红菱和红樱看着点就行!” 梁嬷嬷闻言,当即颔首退下! ...... 前厅里,一番趣谈后,柳成元等人不愿离开了! 夜深时,外面冷如冰霜雪覆。 那几人打发了小厮回府报信,一个个当即就在毓秀院洗漱睡下,就连萧凤天都没有回去! 陈青云见他们都歇息以后,这才回了书房! 廖升已经来了多时,见统领脱身了,这才现身相见! 今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全部得知! 并且也查到一些端倪! 廖升并非来叙旧的,当即便道:“统领,今日您遭受暗算,英国公高鸿参与其中。”“他近几日以为夫人安胎为由,来别苑小住,在您出门的前一刻,有暗探看到他的人从您府外去别苑报信,然后他便携带他的夫人,坐上马车,从街道上直接过来,并且一直缓慢前行,直到您的马车出事! ” “若是今日您没有斩断马蹄,那么英国公夫人十有八九小产,这罪名,将会直接落在您的身上!” “到时候,只怕割除功名都算是轻的!” 陈青云自然知道,高鸿到底在算计什么? 陆氏嫁入高家两年有余,嫁妆都被挪用得差不多了! 此番不过是想要,杀人掩迹而已! “增派人手,关注英国公夫人的动向,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另外,给我传个消息给周氏药堂,凡是英国公府请诊,抓药,一律推拒!” 廖升闻言,当即颔首! 周氏药堂是统领私下的产业,自然不想跟英国公府沾边! “属下刚从皇宫回来,皇上给您拨来两个暗卫,让您多加小心!” 廖升说完,房间里顿时闪现两位威武挺拔的灰衣男子! 这二人站得笔直,眸光直视,面容冷肃,神情倨傲,一看便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暗卫! 陈青云一直都在盘算,皇上也是时候再送他两个暗卫了! 陈挚和陈擎他会留给心慧,那么这两个,以后就跟他了! “可有名字?” 陈青云询问道,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由衷的赞赏! 两个暗卫当即单膝跪地道:“请主子赐名!” “那以后便叫陈揫,陈搴。” “陈揫,谢主子赐名!” “陈搴,谢主子赐名!” 陈青云颔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避! 陈揫,陈搴退下后,陈青云便聚敛眸光,十分谨慎地对着廖升道:“你回去以后,帮我将大周史书全都给我找来,记住,是全部!” “包括什么传记,野史,正史,通通给我找来,切记,不能引人瞩目!” 廖升很难见到统领如此慎重,当即便点了点头道:“属下记下了,务必办妥!” “越快越好,若是有人瞩目,你便不用来了!” 廖升心里一震,见统领如剑锋般凌厉的眸光,背脊起了一层寒意! ...... 青云回到正房时,都已经是亥时了! 心慧还没有睡下,她正在抒写《孕事秘方大全》。 青云的身影入了灯光里,她的宣纸上便落下了晦暗的影子! 她转过头去,只见手中的一摞宣纸都被青云给抽走了! “《孕事秘方大全》?”青云的红唇上翘,不过那深幽的眸光里,分明透着些许不满的危险之意! 心慧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当即便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想的哪样?”青云低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瞧! 心慧的脸颊忽尔一红,当即便一把夺过她抒写的秘方! 她背过身去,嘴角微翘,略有不满道:“那周氏药堂不是你的产业吗?” “我想着它刚刚踏入京城,总要有出彩的方子,才能迅速被接受以及崛起!” “纵观京城,最受欢迎的方子,莫过于这家家户户都渴望收藏的孕事秘方!” 心慧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背着青云的! 她没有看见,青云深色的眸子里,满是柔光! 他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身,心里纵然无比感动,可嘴里却戏谑地逗着她道:“哦,是吗?” “可我怎么看到上面写了上面“垫高体位”?” “难不成,这个跟孕事也有关联吗?” “那我们今晚......嗯......” 他的红唇擦过她的后劲,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了,十分敏感地往后仰着,企图阻止他的亲吻! “呵呵!” 青云闷笑,灼热的红唇因为轻颤,似有若无地在她的颈窝作怪,她只觉全身一股暖流袭来,越发让她心生悸动! 她难耐地动了动身体,将那些写好的秘方都用压条压着,转而面对着他! “是有些关联,不过我们现在还用不到!” 她说这句话时,很镇静! 连眼眸都不眨,可是那抓他腰窝的手,却下意识捏紧一些! “呵呵......” 青云一把将她抱住,眼眸里满是春风得意! 他重重地对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心慧如他所想,彻底红了脸,眸光也不似刚刚那般故作的清明! 他凑到她的耳畔,眼眸又红又亮,十分有兴致地戏谑道:“这等有助孕事的体位,试试又何妨?” “再说......我不信你写的时候......没有想......” “你......” 心慧闻言,心里像是有一团烟火轰然炸开,炙热的温度烫得她浑身发颤! 她当然想过,可这层遮羞布,不是这么扯开的! 她羞燥得脸颊通红,眼眸都差点睁不开了! 她的牙齿下意识咬在唇瓣上,刚好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谁知第他那不容拒绝的深吻就落了下来....... “你想不想,不重要!” “重要的是,夫君想了!”某人厚颜无耻地研磨着她的红唇,那些带着喘息又勾人的话语,就这样在暧昧又炽热的气氛中,细碎而出。 第四百六十七章 打算 体位垫高这等助孕姿势,不是求孕的两人,硬是得了另外一种体验! 这种体验让青云有些失控了,结果便是,心慧的嗓子哑了! 第二天,她气得把青云腰间的软肉拧了一圈,直到某人配合着嗷嗷直叫,她这才气消了些! 早膳的时候,萧凤天和柳成元等人听闻她嗓子沙哑,还以为她风寒了,特意关怀了几句! 连青云都有几分责怪上了! 可谢明坤看着青云含笑应付的样子,玩味的眼眸转了转,暗暗觉得好笑! 风寒的人,脸色煞白,神情萎靡! 可弟妹的脸蛋,分明白里透红,眼角更是含羞带媚! 只怕是青云新婚燕尔,故而折腾得狠了! 谢明坤虽然猜到,却是没有明说的! 几人用过早膳以后,便各自回府了! 青云在房间书房研读卷宗,心慧在房间搜刮记忆,接着写《孕事秘方大全》。 因为遇袭事件,青云和心慧都没有出门的想法,可这腊月初八的时候,贺家到张家下聘,外面到是热闹不少! ...... 谢明宇自从在陈青云的手里吃了闷亏以后,便暗暗怀恨在心! 他想要伺机报复,更想要抓住张金辰的把柄,加以利用! 他听闻风声,当年寇家出事,有一本贿赂张金辰的账本在寇家大小姐寇月华的手中! 这寇月华当时被人买走,如今不知道怎么来了京城,被张金辰知晓了,所以命人暗中寻找! 谢明宇是张金辰的人,而且还是暗中在底层,专门做见不得光,也攀扯不到张金辰身上的事情! 寻找寇月华的过程不是很顺利,不过结果很满意就是了! 那寇月华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位表叔根本没有救她的打算,还是想要找到她以后,乘机弄死她! 谢明宇让人找了一具跟寇月华身体相似的女尸,然后重新跟寇月华弄了一个身份,叫叶蔻。 谢明宇先让人暗中把叶蔻审了一通,确实没有账本的线索以后,他又假装路过,然后救下了叶蔻。 这叶蔻经历家变,亲人全都死绝,心里早已满是恨意! 她得知谢明宇的身份时,便想要像一条毒蛇一样,就潜伏在谢明宇的身边! 谢明宇既然是张金辰的人,那她迟早也有见到张金辰的机会! 张金辰的狠辣她早已领教,自然没有打算攀亲,然后得到张金辰的怜悯! 她只不过是想要抓到张金辰的把柄,然后再一步步地报仇而已! 可叶蔻接近谢明宇以后,谢明宇也心存利用她的意思,两人眉来眼去,没过多久,叶蔻便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借口爬上了谢明宇的床。 谢明宇之妻郭氏成亲一直未曾有孕,所以气闷却也没有阻止,回侍郎府发了几通闷气以后,见自家相公而已没有多沉迷那个叶蔻,到也慢慢接受了! 叶蔻成了谢明宇的侍妾,谢明宇遇到烦心的事情时,也会与她诉说一二。 腊月初八,贺家下聘,聘礼单子用箱子抬进了张家,更别提那些给张家撑足面子的奇珍异宝! 谢明宇下晚回来时,喝得昏昏欲睡! 他进了叶蔻的院子,满身酒气地道:“今日张金辰算是出够风头了,贺家送来了那么多的珍宝,别人就算心里瞧不上张莹莹婚前失身,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了!” “人家夫家都不在意,还如此看重,这还不是因为张金辰有权!” “可有权又如何?想想当初的寇家,不就是仗着张金辰有权吗?” “呵呵......谁知道张金辰也有栽跟斗的时候,那个陈青云当初还是一个小秀才呢,照样把寇家弄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叶蔻看着那个躺在罗汉床上喋喋不休的男人,突然感觉浑身冰凉! 在京城这段时间,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个陈青云! 满腹才华,惊才绝艳的“譞雲居士”,娶的妻子是镇国将军的义女,也曾是自己的嫂嫂! 府中偶尔也会有下人议论,谢老夫人,因为帮助马振海陷害陈青云的岳父岳母和妻子,最后落得名声发臭,败落谢家的下场。 跟镇国将军府有关,又年少出彩,惊才绝艳,一副画价值千金的! 她记忆中,那冷眸倨傲的女子,以及她挽着的,眸光阴冷的少年! 是他们吗? 是他们将寇家一手摧毁的? 张金辰在陈青云的手中吃了大亏,没有保下寇家,所以寇家就这样彻底被铲除了? 叶蔻简直不敢相信,她双眸赤红,神色冷戾如冰! 她看着罗汉床上的谢明宇,恨不得摇醒他,弄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她要忍,想要知道真相的办法有很多! 陈青云既然来了京城,要打听他的府邸不难! 三年前她见过的人,她也绝不会忘记! 叶蔻僵硬地转身,准备好好想一想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冷硬地吩咐丫鬟熬醒酒汤的时候,丝毫没有看见,她以为醉酒的那个人,眼里,清明又阴沉,嘴角更是勾起一抹玩味又讥讽的笑容。 ...... 同一时间,栖云宫内。 临安公主回宫后,大病一场! 寂寥的宫内,再没有人陪着她说那些关于凤天的事情了! 她一个人透过窗户,看着殿外下的昏暗的灯光,忽然想起,今日是贺家去张家下聘的日子。 做的时候,只想着做成就好了! 可做成以后,又会想,如果没有做会是怎么样的? 四哥察觉端倪,将她身边的佩兰处置了! 母亲降为贵人,整日幽闭在宫中,连她也不见! 临安公主突然感觉到,自己就如同这冬天里,被霜雪冻过的枯枝一样! 冷冷的,没有生机,轻轻一折就断了! 贴身侍候的雪雯端着汤盅进了内殿,手指冻得通红,嘴角却下意识翘起道:“公主,这是长御厨新炖好的乳鸽汤,你快来尝一尝吧!” 临安公主闻言,恍惚的视线慢慢有了焦距! 长御厨就是那个乐安县主的徒弟了! 手艺确实很好,因为病中她没有什么胃口,这才让长御厨连她的膳食一并做了! 这个长御厨到是尽职,夜晚都睡在御膳房,就怕她和父皇半夜时传膳! “盛一碗吧!” 临安公主懒懒道,她收回眸光,坐到软塌上去! 雪雯给她盛了一碗,然后侯在一旁! 今日是贺家去张家下聘的日子,整个栖云宫内,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句话! 临安公主用了一碗乳鸽汤以后,放下汤碗道:“贺贵人送什么去给张小姐添妆了?” 雪雯闻言,面色僵了僵! 贺贵人送的东西不多,可有一匣子,听说全是银票! 临安公主看到雪雯的脸色,心里便清楚地知道,贺贵人送了不少贵重之物! 母亲的分位降了,她连一声母妃都不能喊出来了! 贺贵人? 可贺贵人却不想理会她呢? 变向地在跟张家示好! 因为她的好四哥,需要张家的支持! 临安公主的嘴角勾起但淡漠的嘲讽! 父皇在乎的,是国事! 贺贵人在乎的,是四哥能否登山皇位! 四哥在乎的,是自己能否坐拥天下! 可谁在乎她呢? 父皇怜惜她,也不过是因为她这娇弱的身体! 贺家和张家的亲事板上钉钉了! 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会下旨,让她嫁给凤天? 临安公主轻叹着,心里很是烦闷! 自从知道凤天喜欢的人,是乐安县主以后! 她就没有那么深的把握,凤天在跟张莹莹解除婚事以后,会来娶她! 她心里担心,害怕,惶恐,可是她谁也不能说! 咽在肚子里,一夜一夜地想,然后怎么也睡不着! 身体反反复复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不能心安,整日提心吊胆而已! 临安公主的视线起起落落,最终落在了汤碗之上! 长御厨.......乐安县主的徒弟? 也许,她可以先试着接近乐安县主! 凤天既然那么在乎乐安县主,那么她跟乐安县主交好以后,凤天是不是也能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了?临安公主想着,眼眸微微有了些许异样的光芒! 第四百六十八章 暗中布局 贺家下聘,婚期订在了腊月二十二。 张府好一通热闹以后,便开始忙碌备嫁事宜。 距离跟黄桓约定的一月之期就要到了,张金辰面上不显,心里却知道,是时候把陈青云引出陈府了。 郭方毅例行来见张金辰的时候,茶过半盏,张金辰便道:“你那女婿在翰林院待了两年了,也是时候挪动挪动了!” “都察院缺一位巡城御史,虽说同样是六品,可手上的实权却是不一样了!” 郭方毅闻言,面露喜色,心里却咯噔一声! 凡有诱,必有陷! 他跟在张金辰身边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见过,张金辰不算计一个人却施舍好处的! “若能得大人提拔,那也是小婿的福分!” “大人若有吩咐,小婿也是定当竭尽全力办妥的!” 张金辰对于郭方毅的识时务还是颇为满意的,这些年陪着他的老臣是越来越少了! 郭方毅虽然做事不够狠辣,不过温吞也有温吞的好处,拿捏起来,十分容易! “谢家五房那个谢明坤,拜在齐瀚门下,是你女婿的堂弟!” “此人若是不除,只怕将来必成你女婿的拦路石。” 郭方毅只觉心里一惊,眼眸微动,忽然就想起前些日子,陈青云在街道上被暗算的事情! 如此说来,张金辰是想借谢明坤这条命,把陈青云逼出来了! “大人,小婿跟这个谢明坤久无深交,只怕难以下手!” 郭方毅沉凝道,他到不是推脱! 一个谢明坤死了,多少他还摆得平! 可如何入手,这还得细细思量! “那个忠义侯府的世子,姚琨不是还在替吴王拉拢春闱应届的举子吗?” “谢明坤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有名的举子了,让谢明宇为他这个堂弟奔波一二,为姚琨引荐如何?” “到时候.......” 张金辰的眼眸阴戾了一下,转而又变得平淡无波! 他看着郭方毅一直沉凝的面孔,嘴角浮上几丝狡猾的讥讽道:“你放心,这件事,还牵扯不到你女婿的身上!” 郭方毅闻言,心里虽然惊颤,但却也只得点了点头。 当初成王的死都查不出端倪,更何况一个侯府世子。 只不过这件事也太大了些, 他还得去跟女婿商议一番。 ...... 郭方毅从张府出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忍不住浑身一抖,脚步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等他上了轿子,那呜咽的风声在便一直在轿顶盘旋! 郭方毅为不引人瞩目,并未立即去见谢明宇! 而是回府后,吩咐小厮送了一些庄子上送来的年货! 谢明宇那等精明之人,当即便带着郭氏,也备下了一车年货往郭府去了。 郭氏去了后院,谢明宇自然去拜见岳父! 翁婿俩在书房叙话,郭方毅将张金辰的意思带到以后,轻叹道:“张金辰虽然说此事不会牵扯到你,可为父总是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谢明宇看着岳父沉思担忧的面容,眼眸里的光芒越发晦暗! 他轻皱着眉头,脑袋里把事情过了一遍以后,当即便道:“也并非要小婿亲自出面!” “这件事,小婿完全可以假手于人!” “我与谢明坤再不合,那也还是亲堂兄弟,我请人多多关注,提携我这位亲堂兄弟,外人是不会有什么微词的?” “岳父放心,这件事,小婿有十足的把握!” 张金辰的目的,不过是陈青云而已! 不管张金辰最终的目的能不能达到,顺便弄死谢明坤对他来说,也算得上初步的报复! 他乐意应承这件事! 他在京城是时间比谢明坤长,而且势力也比谢明坤广,要想办成一件不引人瞩目,为自己亲堂弟牵线搭桥,结识权贵的事情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就算事后,有人追究,他也是站在家族大义这边,谁还能深究不成? 郭方毅知道这件事,张金辰交代了,必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见女婿又信心十足地应承,心里这才稍稍放心些! ...... 腊月初十,十一,十二,接连三天,谢明宇接连去了谢家五房。 可惜接待他的,都是他的五叔,谢明坤更是从头到尾不曾露面过。 谢明宇面色微冷,言语间不免有些微词! 甚至于,还将这些微词带进了翰林院! 谢明宇进入翰林院两年,同僚之中敬他的有,背地里嘲讽他,盼着他早日跟着张金辰一派倒台的也有。 可谢明宇向来谨小慎微,办的差事没有差池不说,还挺出彩的。 久而久之,众多在翰林院的官员到是与他表面融洽,至少不曾暗中使些什么手脚。 话说最近这几日,眼瞅着即将封印过年了,翰林院上下都有几分闲散之意。 谢明宇偶尔闲谈之间,话语也比往常多了不少,可全是不给他脸面,有门路又心高气傲的堂弟! 他这堂弟乃是国子监祭酒,齐瀚的入室弟子,谢明坤! 跟今年阳城秋闱陈解元关系十分融洽,而陈青云又跟镇国将军府有了亲眷关系,得皇上,贤王世子,以及萧凤天等人另眼相待。 这不,他这堂弟察觉跟陈青云走近,比他这堂哥走近的关系要强以后,连他登门都避而不见了! 当初马振海的事情,众人心里略知一二! 谢明宇虽然远在京城,不过当初有没有授意自己祖母伙同马振海陷害陈青云的岳家,那可真是耐人寻味了。 陈青云跟谢明宇表面上不熟悉,可实际上,只怕积怨已深。 谢明坤搭上堂哥,自然要跟陈青云疏远,可陈青云如今的声名如日中天,多少学子全都以他为首,堪称应届春闱举子里面的翘楚。 傻子才想要选谢明宇,放着跟镇国将军府,贤王府,甚至于皇上这层关系不依附,反而去靠拢老谋深算,经常被弄死却还活不明白的张金辰一派? 这说的人有心,听的人有意! 很快吴王便得知了谢明坤的存在,谢明坤他没有多大兴趣,不过能够顺便把陈青云拉过来,自然要先把这谢明坤好好招呼一番。 这件事,吴王当即交代给自己的表兄,忠义侯世子姚琨去办。 姚琨早前奉吴王之命,招揽寒门子弟,世家出类拔萃的庶子等等,在京城国子监也有不大不小的势力。 其中有一个刚刚收用的举子丁沛然,刚好跟这个谢明坤有些交情。 姚琨二话不说,当即让丁沛然把谢明坤约出来,准备来一个偶遇后,慢慢诱交。 腊月十六的时候,谢明坤一大早起来就去了无涯书斋,恰好见到在书斋里面抄录《辞赋》的丁沛然。 丁沛然是都匀人,天资不高,不过贵在勤学苦读。 谢明坤曾在冬日里见他身着薄衣,挺直背脊在屋外读书,又见他一日只啃一个馒头,只配咸菜。 一年四季的衣衫,只有两身替换,还都显得不合身! 丁沛然家境不好,他的父亲在他年幼时经商,一去未归,不知生死。 他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一位呆傻的幼弟。 可丁沛然够刻苦,够坚毅,因此谢明坤由衷有几分敬佩之意,不顾别人奚落之声,与丁沛然有了些许深交。 无涯书斋开业后,谢明坤便让丁沛然在书斋里面临摹字画,抄写书籍,一方面巩固他的学识,一方面也是为了丁沛然能多有些银钱的收入。 “玉衡,你来了?”丁沛然打了声招呼! 谢明坤颔首,走到他的身边调侃道:“你日日都这般刻苦,到显得我们闲散玩乐了!” 丁沛然闻言,当即好笑道:“你现在可是我的东家,在你的面前,还还敢偷懒不成?” “哈哈,说的到也是!”谢明坤大笑,发现丁沛然这半年的气色好了不少! 身上穿的直裰和褙子,虽然还是棉布的,可至少比以前厚实得多了。 丁沛然放下手中的毛笔,眼眸微动,当即便道:“托东家的福,如今小人已经身有余钱,想请东家一入酒肆如何?” 谢明坤见他神色不像作假,当即回笑道:“你家中用钱的地方多,何须跟我如此客气?” “再说了,你刻苦完以后,拉着我鬼混,是想让我春闱名落孙山吗?” 丁沛然闻言,当即伸手捶了谢明坤一拳,正色道:“我有事情与你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谢明坤看着丁沛然突然严肃的眸光,心里微微诧异,暗中猜测着,是不是近日又有什么风声了?他当即点了点头,随着丁沛然一起出了无涯书斋! 第四百六十九章 坦诚 丁沛然带着谢明坤去了一家名为“三千醉”的酒肆。 两人是来叙话的,故而只要了一瓶竹叶青,然后叫了三个小菜。 这对于丁沛然而言,算是奢侈的。 可对于谢明坤而言,到显得寻常。 丁沛然给谢明坤倒酒,他的手做惯了粗活,有些粗糙,骨节也有些变形地凸出。 谢明坤的眸色微微一暗,他知道丁沛然能够来到京城,是十分不容易的。 当年他觉得子恒十分刻苦,废寝忘食地读书。 可子恒至少有老师一路帮衬,然而丁沛然却一直都是靠自己。 丁沛然倒满酒杯以后,举杯敬向谢明坤,他比谢明坤年长,面容刻板刚硬,眼眸深而暗沉,显得有几分文人的酸腐冷傲! “先喝下这一杯,我再与你慢慢道来!” 谢明宇闻言,当即回敬,一饮而下! 丁沛然也不是磨叽之人,见到谢明宇毫无防备地饮下杯中酒,眼眸忽而越发幽深。 只听他道:“陈青云告完御状以后,你便一声不吭就回了定南府。” “后来我遇到了一件阴险之事。” “我在一僻静之地,捡到一个钱袋,尚未回神,襄王派系的举子王维中便带着人冲出来打了我一顿,说是我偷了他的钱袋。” “我拒不承认,便被打到重伤,还差点因此失去功名。” “我那时愤恨不甘,满目凄楚,恨不得提把刀跟王维中同归于尽,可我却连王维中的身都近不了。” “万念俱灰,不甘赴死之下,吴王派系的人趁机拉拢我,替我治伤,出面摆平这青天白日下的啼血冤案,我便承诺,日后有幸入仕,便是吴王的人。” “你我君子之交,这些事情我本无意让你知道,昨日有人来找我,让我今日约你到此一见,我猜是吴王的人想拉拢你。” “我就算拒绝了,他们也还会找别人来牵线搭桥,还不如我引你一见,也好让你心里有个章程!” 丁沛然眸光清亮,神情肃然。 谢明坤见他正朗朗地注视过来,心里微微一震。 他到没有想过,自己不在京中那三个多月,丁沛然竟然还被王维中那伙人给盯上了! 想当初顶丁沛然是何等傲气之人,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成为那些大臣府中培养的谋士! 可是如今却....... 自从子恒预备出仕,又跟镇国将军府,贤王府,甚至于皇上都有些微妙的关系以后,他便知道,迟早会有人找上他的。 这几天谢明宇成天登门,什么家族的荣耀,兄弟之并肩,他全都不屑一顾! 他不会成为张金辰手底下的士卒,也不想依附吴王,成为皇权下的牺牲品! 不过他还是感激丁沛然如此坦白,让他有了思附拒绝的借口! “诚如你所说,不是你也有可能是别人!” “他们看中的,若真是我谢明坤身上的才能,我或许还能认真考虑一二!” “可惜,他们看中的,只怕另有其人!” “算了,朝中权臣都有闲散之士的知己,今日就当你我絮叨,排解苦闷吧!” 谢明坤举杯,敬向丁沛然。 暂时还是不能撕破脸拒绝了,最起码也是春闱过后。 谢明坤掩下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晦暗,仰头一口饮下杯中酒。 丁沛然见他没有面露不悦,心里才稍稍放心一些! 两人说开以后,接着便绕开这个话题,风趣地谈论诗画! 不一会,只见一个身穿玄色锦袍,披着狐裘披风的青年男子从酒肆的二楼下来! 他轮廓分明,五官俊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亮而聚光,正徐徐地看向厅堂里,靠窗坐着的丁沛然和谢明坤! 谢明坤听见脚步声时,便心有所感,当即微微抬眸! 不远处走来的人,正是忠义侯世子,姚琨。 此人他远远见过几次,然而却是不曾说过话的。 姚琨身边带了四个随从,下楼的时候,掌柜就迎过去了。 谢明坤低垂下眼睑,只当是不认识,没看见。 可姚琨却对准他们直直地走来,嘴里喊道:“沛然也跟好友小聚?” 丁沛然站起来行礼,当即点了点头道:“世子爷今日也有闲心出来?” 谢明坤跟着颔首,不曾插话。 姚琨见状,当即便道:“不知这是谁家的公子?” 丁沛然见状,眼眸里流露出一丝了然之意。 “这位便是定南府的谢明坤谢举人,他师从国子监齐大人,跟大名鼎鼎的“譞雲居士”乃为同门” 姚琨肯定了谢明坤的身份,当即眼眸一亮,大有结交之意。 他顺势坐下,当即便跟谢明坤交谈起来! 姚琨表面文质彬彬,谈吐有礼,一副礼贤下士的世家掌权者之态。 谢明坤听着,时而颔首,时而附和,到像是认真被牵着鼻子走的小举人。 酒过三巡,谢明坤有些酒劲上头,面庞微热,眼眸泛红。 姚琨久混宴场,酒量非比寻常。 他本就有拉拢谢明坤之意,见他喝得差不多了,便借机以精品孤本书籍为由,热情地将谢明坤和丁沛然邀请入了侯府。 谢明坤本意不去,可丁沛然喝高了,吆喝着要去。 谢明坤无奈之下,只能撑着最后的理智去了忠义侯府。 三人上了忠义侯府的马车,丝毫没有发觉,那隐匿在暗处的一双眼睛,正悄然地注视着他们的身影! 忠义侯是淑妃娘娘的娘家,这些年因为淑妃所出的吴王,忠义侯府虽然没有什么实权,过得倒也鲜花着锦! 偌大的侯府里,一共有四房,每房嫡出,庶出加在一起,光是小姐就有十七个,另外还有十一位少爷。 姚琨是世子,是日后忠义侯府的掌权人,身份自然尊贵。 一入侯府,姚琨便带着谢明坤和丁沛然去了待客厅。 世子亲自邀请来的客人,府上那些消息灵通的,自然一番打听。 谢明坤无意多待,知晓就算姚琨有意拉拢,也不会在一日之内就让他表态! 他寻思着,找一个借口脱身! 姚琨去书房找孤本的时候,谢明坤站在客厅外的院子里吹冷风,意图醒酒! 丁沛然从客厅里走出来,站至谢明坤的身后道:“这忠义侯府,我也是第一次来!” “看来陈青云确实比我们更受欢迎!” 谢明坤回首,见丁沛然面色泛红,然而眼眸却一片清冽! “你没有醉?” 谢明坤挑眉,他有些意外? 丁沛然闻言,当即勾了勾唇角! “有些话,我若是清醒的,他怎么好跟你细说?” “再则,我若是不醉,他请不到你过府,今日没有深交,便会有明日,后日!” 丁沛然的话让谢明坤为之一震! 现在的丁沛然,竟然已经圆滑到这种地步? 当初那个一身傲骨的丁沛然,今日恍惚如梦一般! 他怔怔地看着丁沛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丁沛然见他那愕然又惊讶的样子,当即嘴角勾了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陪着你来,若是日后有什么传言,还能替你挡一挡!” “你放心,就算我已经成为泥潭里面的污垢,也决不会沾染到你的身上!” 这句话让谢明坤为之一怔! 他深邃的眼眸里,迸发出一抹异样的色彩! 当初在定南府,子恒要让谢家分家的时候,那双深邃到漆黑的眼眸,复杂万分,可却坦然无畏!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有些人的心思,你也许永远都猜不透! 但是你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他对你的善意! 谢明坤的唇瓣微微上翘,当即看着丁沛然道:“改日我一定要将你介绍给子恒,你与他,还真的有些相似之处!” 丁沛然闻言,眼眸微微一暗! 他摇了摇头道:“算了,他的才华我远远不及,他那一身傲骨,我更是早已剔除!” “见了,唯有自形残愧!” 谢明坤闻言,摇了摇头,当即认真道:“子恒看人的眸光比我还准,我都看重的人,没有道理他不喜欢!” “呵呵!”丁沛然笑了笑,不以为意。 一个能抗过那么残酷的刑法,最后告御状搬倒朝廷三品大员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般的举子?能够跟玉衡相交,他已经知足了! 第四百七十章 世家庶女的悲哀 忠义侯府传承也有百年之久,确实有不少孤本书籍。 丁沛然和谢明坤见到姚琨给他们整整找来了两匣子的孤本之后,那隐匿在眼眸中的疏离渐渐便被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所替代了。 姚琨见他们二人都真心愉悦,心里越发觉得收用谢明坤应该不难! 当即便命人准备酒菜,留他们二人在府中用膳。 与此同时,后院那些有心打听谢明坤和丁沛然身份的人,很快就知道,他们两人只不过是举人而已! 连世家的庶出公子都不是! 这上门的公子身份不高,后院一片安静祥和,好似刚刚那暗中打探的举动,不曾出现过一样! 可是偏僻的一栋小院里,一位老嬷嬷正满含眼泪地道:“小姐,您这可怎么办啊?” “大小姐又不是生不出孩子,怎么就想要把你送上门去?” “那吴王府的后院,王妃,侧妃,姬妾成群,那一个是省油的灯?” “二小姐开开心心地挑夫君,不是这个世子就是那个公子,怎么到了小姐这里,连个穷举人都没得选?” 临窗的小塌上,一位沉静不语,眉眸冷然的女子正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寒霜出神。 她面容娇美,神态温柔娴静,肌肤莹白如玉,星眸熠熠生辉,穿着一身绿色的夹袄褙子,像是雪从中刚刚冒出头的一抹翠绿,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嫡庶,嫡庶,嫡出是主,庶出是奴。 哪有奴婢跟主子是一个待遇的? 大姐嫁给吴王当侧妃,三年了,没有子嗣,她那位姑母有心提携娘家,自然想要一个忠义侯府之女所出的孙子。 呵呵...... 二姐的婚事议了又议,稍有不满意,便推了重选。 可她算什么? 罢了罢了,横竖好歹要过了年才送她去,且先过几天的安生日子吧! “嬷嬷,别哭了!” “四妹,五妹好歹还有姨娘求求父亲,我一个连姨娘都没有的庶女,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夫人让我去,那是抬举我呢!” 老嬷嬷闻言,更是哭得伤心! “呜呜......小姐......咱们再想想办法吧!” “去了吴王府,就算能生下孩子,您也不能养在身边的!” 姚玉珊闻言,冰凉的眸色微微动了动! 她自幼失恃,受尽委屈,她的孩子也要像她一样吗? 吴王的孩子......应当是受到重视的吧? 不过也不一定,当今圣上初登大位的时候,也有嫔妃接连诞下皇嗣的,可活着长大的,除去已经过世的成王,便只有三位王爷,一位公主。 可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呢? 家中其他庶妹心思太重,好高骛远。 祖母看不上,父亲更是暗暗蹙眉! 唯独她,稍显稳重,又素来不喜出风头,所以入了他们的眼,想要送去与大姐作伴,生下吴王的孩子! 姚玉珊感觉胸口闷得慌,连口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认命,认命,认命! 她一直都这样跟自己说! 时至今日,亦是如此! 姚玉珊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就像是荒地中的稻穗,秋收了,饱满的,一簇簇挨着惹人怜爱,讨人欢喜的,都被收走了! 唯独留下角落里的她,孤零零的,寒风强摧,雨水侵蚀,霜冻肆凌,无尽的黑夜袭来,那些潜伏在四周的恶心毒虫怪物,都想要一口将她含住,然后嚼碎咽下! 她也怕啊! 可是怕有什么用呢? 亲人若是真的可怜她,也不会这般对她? 哪怕是寒门子弟,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那终究不过是,一场萧索的秋梦,醒来时,身体和心都是凉的! “小姐,小姐!” 一个小丫头掀开帘子,一脸兴奋地冲进来! “没规矩的丫头,站稳了!” 老嬷嬷不高兴地吼了一句,拉长着脸! 小丫头对着姚玉珊吐了吐舌,十分娇俏的样子!她当即规规矩矩地站直身体,微微低垂着头,嘴角微翘道:“昨儿大夫人不是说要给小姐做几身新衣裳嘛,刚刚奴婢送了花样子过去,谁知道来的路上就听说世子爷今日请了两位年轻俊朗的公子上门做客! ” “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她们都派丫鬟去打听呢,奴婢就寻思着,也跟着过去凑凑热闹!” “世子爷身边的人嘴紧得很,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她们的小丫鬟就打听了是两位举人公子就走了!” “可奴婢不是想看看,年轻的举人老爷是什么样子吗?” “结果您猜怎么着?” 看着小丫鬟兴奋的眼眸,姚玉珊顿时也勾了勾嘴角,出声道:“怎么着?” “嘿嘿,您一定想不到,那两个守门在拱门外的小厮当即就谈论起来!” “原来那其中一位举人公子竟然是新任国子监祭酒,齐大人的入室弟子,谢举人,听说尚未弱冠,不过才十九岁!” “这谢举人跟“譞雲居士”是师出同门,据说世子爷有意拉拢“譞雲居士”所以才抬举这个谢举人,连同他一起来的公子,都要留在侯府用晚膳呢?” “世子爷招待其他的世家公子,也不过如此了,小姐......” 小丫鬟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里便一片静谧! 世家小姐都饱读诗书,怎么可能连“譞雲居士”是谁都不知道? 年纪轻轻的谢举人,跟“譞雲居士”又是师出同门,品德学问自然不差! 可这般的人......春闱过后,一跃龙门,那可就不是寒门举子了,而是新科之贵! 姚玉珊的眼眸亮了,不过瞬间又暗了下去! 这样有前途的举子,说不定早就定亲了,而且......就算没有定亲,她又能做什么呢? 图惹别人不快和厌恶罢了! “小姐,别人老奴不知,可世子爷如此殷勤,就证明今日这二人对他有用!” “吴王府您去不了,有的是那等没有眼见的争着要去!” “若是您给世子爷绑住一个能为他所用的人,那么这门亲事,绝对可以成!” 老嬷嬷认真道,原本哀哀悲戚,觉得前路渺茫。 可此番这两人在这个时候上门,到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缘分一样! “小姐,您争一争吧!” “横竖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认命去吴王府,萍儿还指望您做当家主母呢?” 小丫鬟萍儿泪眼汪汪地道! 去了吴王府,她们主仆三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大小姐出嫁时,还特意请御医诊治过,说是身体康建,并无隐疾! 可嫁去吴王府三年,却没有动静,下人们私下里都在传,大小姐只怕是被下药了! 可大小姐好歹还有淑妃娘娘护着呢? 她们小姐......谁会护着啊? 萍儿想着小姐大冬天熬夜做针线,大热天连块冰都没有,眼泪更是掉得厉害! 老嬷嬷抹了抹眼泪,只觉得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 “小姐,您若是肯争一争,指不定嫁出去以后,就能当家做主了!” “齐大人早些年在京城,算得上是最好的夫君了,齐夫人嫁给他头几年连个孩子都没有,齐大人都没有纳妾,他那小儿子还是长女都十一岁了才生的。” “您想想,有这样品行的恩师,他的入室弟子不说学问如何,品行也该是温厚高洁之辈。” “不管是吴王府还是嫁到别家去,老奴都会陪着小姐的,可老奴不想小姐将来后悔了,那吴王府的后宅跟比这侯府还深,老奴怕小姐连外出敬柱香的机会都没有了!” 姚玉珊的眼眸有些空洞,身体更是僵硬麻木! 许多人羡慕世家女,从小要什么有什么? 她也羡慕过,可羡慕的是真正的世家千金,而不是她们这种连请安都要跪上半天的小庶女。 罢了罢了,也不一定去了就能做什么? 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公子吗? 寒门举子,她顶着一个世家庶女下嫁,也不算辱没吧? 姚玉珊看着自幼照顾她的贴身丫鬟和老嬷嬷,心里微微叹了叹!就算不为她自己,就为这二人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她也应该去试一试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出事 姚玉珊过了很多年以后,都还在想,如果那一天她没有临时反悔,这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如果不是那一天,后院到前厅的小院子提前落锁了,那她其实也不过是白走一遭的胆小鬼而已! 可是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她便微微翘起了嘴角,因为当时,她很勇敢。 ...... 疾风之夜,寒气如冰箭嗖嗖地撞击着门缝窗隙。 院子里的落叶随风起起落落,有些甚至于分支解体,碎成腐朽的尘埃。 青云和心慧向来无人守夜,空旷的正房外,唯独守着四位犹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暗卫。 突然,只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入,直直对着正房而来! 可惜那黑影刚入正房的院内,便被团团围住! 闪着寒光的利剑在黑漆漆的夜里尤为醒目,廖升神情一禀,连忙出声道:“是我!” “出事了!” 廖升接着又说了一声,院子里,瞬间又恢复了安宁,而刚刚那围拢而来,杀气逼人的暗影,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暗探和暗卫,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廖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焦急如焚,面色更是惊恐! “统领,出事了!” 廖升靠近正房,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句! 早有所觉的陈青云忽然睁开眼眸,他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犀利的寒光! 心慧也听到声音了,她忽然一把抓住青云的手,然后翻身坐了起来! 被子里那么暖和,突然起开,她感觉身上一冷,声音也有几分发颤道:“出什么事情了?” “还不清楚,你别急,我先出去看一眼!” 他听得出,是廖升的声音! 这深更半夜的,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廖升不会过来! 陈青云下床点灯,他刚刚披上一件披风,只见心慧已经尾随他起来了! “别急,先把衣服穿好!” 他转头,帮她系上盘扣! 心慧推了他一把,心急道:“我自己来,你先去看看!” “夜里冷得厉害,别让人等太久了!” 青云闻言,眼眸微闪! 他当即点了点头,然后拢着披风,往外走! 廖升等在外面,廊檐下的灯早就熄了,陈青云也只能看到一个身形轮廓而已! “怎么回事?” 廖升低垂着头,身上全是寒冷的气息,可让陈青云察觉更冷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忠义侯府的世子,姚琨死了!” “大约在三个时辰前,死在自己府中,现在忠义侯府极力封锁消息!” “您的挚友,谢明坤和一位叫丁沛然的举子牵涉其中,现在已经被忠义侯府的人抓起来,这件事也是忠义侯连夜去了吴王府,吴王连夜进宫才捅出来的。” “皇上让您别轻举妄动,这件事他会交给贤王世子周宁去查,如果谢明坤没有杀人,一定会将他救出来的!” 陈青云的眉头深深蹙起,尚未表态时,心慧推开门走了出来! 微弱的灯光随着她的身影透了出来,有些暗,却不难让人感觉到温热的气息! 青云转头去握住她的手,对着低垂着头的廖升道:“你先下去吧,天亮再过来!” 廖升颔首,当即退下! 青云将心慧带回房间,然后把门关起来,拥着她往内室走去! 大半夜被惊醒过来,心慧的脸色很不好,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眉头一直都是紧皱着! “我听到了,是玉衡出事了?” 心慧的声音很沉闷,她想起前世她家药厂出事的时候,别人一开始从她父母那里入手,不行以后,就从公司高管入手! 这世间上,要对付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 她就曾经见到过,一个女人想要跟家暴的丈夫离婚,结果好几次都自己回去了! 因为她那个丈夫,去骚扰她的家人,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受到牵连,所以只能回去继续受苦! 那种人是变态的,眼眸里的凶光比狼还要让人觉得恶心和惊惧! 潜伏在她和青云身边的这条恶狼,正如同那早已变态,恶意行凶,只图一时之快的恶人一样! “先等消息吧,天亮以后,就能知道事情的大概了!” “玉衡不可能杀人!” “这件事明眼人就知道很蹊跷!” 陈青云宽慰心慧,不过他心里有些不安,但愿是他想多了! 心慧没有这么乐观,她知道青云是想让她放心! 越是蹊跷,越是明目张胆,越是恶意陷害,就越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就把人给救出来! “先睡吧,现在出去也没有用!” 青云将心慧的夹袄脱去,这件事,各方都还在观望当中! 心慧坐在床上,然后怔怔地看着青云的动作! 她的眸光深邃而晦暗,神情也有些冷凝和阴翳! 突然,她一把抓住青云的双手,然后出声道:“前世,这些事情是不是没有发生过?” 青云的眼眸顿时一暗,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他们还很懵懂吧,一心都在春闱上! 确实没有过早地,接触这些让人作呕的阴谋! “青云,我有点害怕!” 心慧搂着青云的腰,将头贴近他的腰腹! 她坐着,他站着,紧贴的身体透着惶恐和不安! 玉衡出事了,她心里清楚,是针对青云而来的! 出了这陈府,满大街都是陌生人人,她好害怕会有人忽然冲出来行凶! 她好怕在他的身上看着晕开的血色! 青云感觉心里酸涨柔软,他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嗅着那萦绕在鼻尖的温润香气! 从前没有人担心他的时候,他便像是夜路上的孤狼,妖魔鬼怪,都不足以让他畏惧! 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和它们并无区别! 可是现在,娇软的人儿就在自己的怀里,她担心他,害怕他会出事! 这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一样! 像是一盘死棋,突然被人推倒,然后重来! 他唯一值得庆幸的,他不仅有了筹码,还有了挚爱! “别担心,他们根本不知道,皇上的暗探现在掌握在我的手中!” “他们没有直接杀上门来,多少还是有点顾忌的!” “更何况,我在找张金辰的死穴,这个死穴可比什么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要重得多了!” 心慧闻言,当即仰着头,一脸慎重地问道:“什么死穴?” 青云俯身,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道:“谋逆!” “啊?” 心慧震惊地轻呼出声,张金辰竟然......“谋逆”? “为什么啊?” 心慧不解地瞪视着青云,张金辰没有兵权,要想谋逆,谈何容易? 更何况......皇上正值盛年,三位王爷都已各有势力! 要说张金辰暗中支持谁上位,那她还不至于这么吃惊? “因为张金辰极有可能是前朝皇室遗留的血脉!” “你还记得我前几天跟萧大哥去见老太傅吗?” “他老人家送了我两匡前朝的皇室卷宗!” “我怀疑老太傅表面上致仕,实际上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张金辰,未免走露风声,连萧大哥和皇上都不知情!” 青云的语气十分凝重,眸光也晦暗如海! 心慧只感觉心被高高提起,悬空那种致命危机,一波一波来袭! “我明白了!” “这一场博弈,不是张金辰跟你,也不是张金辰跟老太傅,更别提几位王爷?” “而是皇上和张金辰!” “只不过,皇上察觉端倪,所以你现在是皇上手中的探路石!” 心慧突然觉得身体冰凉,一个暗地里筹谋推翻皇权的人,如果还是前朝皇上血脉,那证明他手中还极有可能握着前朝的旧势力。 心慧的手把青云的手握得紧紧的,她很害怕! 青云见她被吓到了,心里轻叹一声! 他之前不想告诉她,就是害怕她会担心,现在果然如此! 他将她拥在怀里,下颚抵在她的额头,然后温柔道:“别怕,上一世张金辰杀进皇宫,最后的下场是凌迟。” “这一世,我会让他连兵变的机会都没有!” 心慧闻言,心里慌得厉害! 她紧箍着青云的腰身,恨不得将他藏起来,远离一切危机! 可是她知道自己办不到,所以更加惶恐! 张金辰死得再惨,那是前世,不是现在! 可是现在,他们提前惹怒了张金辰,所以张金辰也提前报复了!这一切,都是不一样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选择 这一夜,青云和心慧都没有睡着! 两个人抱在一起,寒冷的冬夜,依偎取暖! 腊月十七的早朝,皇上暴怒呵斥后,气氛森冷,百官面面相觑! 许多言官的嘴都下意识闭起来,不想在这个时候,触发众怒! 当年成王死得不明不白,皇上直接来了一场大清理! 如今,忠义侯府的世子爷竟然在府邸中被杀,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操控着朝堂! 有些胆小的官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开始回想着,可有在朝堂得罪过什么人? 襄王,吴王,景王,因为姚世子之死,恳请下旨彻查! 当时与姚世子一起的谢明坤和丁沛然收押大牢! 姚世子的死到底跟他们二人有没有关系,目前尚不清楚,不够据仵作验尸体,以及大理寺官员勘察现场,发现姚世子死时,双眸圆睁,十分震惊的样子,推测是熟人作案! 而且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房间内当时只有他们三人,所以谢明坤和丁沛然的嫌疑最大! 站在大殿中的官员,谁不是人精? 不管人是不是谢明坤和丁沛然杀的,那两人都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就算是他们杀的,总得有一个理由吧,如果没有理由,那可有背后之人? 案件扑朔迷离,众人纷纷猜测! 皇上命大理寺彻查此案,襄王,吴王,景王,监查! 萧凤天原本想去先见一见谢明坤,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可这个案子太严了,贤王世子的人,襄王,景王,吴王的人都一起将人犯看押! 察觉有些古怪的萧凤天下朝以后,便直直地来了陈府! 与此同时,沈府的宅子后面的冷巷里,有一处低矮的小院中,一位老者正在跟一位青年男子说话! 老者身穿布衣,不惧严寒正站在院中,眺望着沈府的方向! 满庭院的朝颜花,也不知道怎么种的,在腊月寒潮时,都还鲜活艳丽! 比那枝头的红梅,都要耀眼几分! 青年男子地低垂着头,虔诚而恭敬道:“义父,张金辰对陈青云出手了!” “这个人就是当初在定南府,我准备暗中培植的人!” “可惜他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现在又暗中掌握的皇上的暗探,此人只怕收服不了!” 老者闻言,深邃冷聚的眸光并无多大波动! 半响后,只听他嗓音沙哑,略显粗粝道:“既然你一开始就觉得收服不了,又何必要想着收服?” “张金辰若想杀他,你便救他,有些刀虽然不在自己的手上,不过越是让对手忌惮的刀,你不妨磨锋利些!” “张金辰若是对他身边的人下手,这人不仅不能救,还要推波助澜,让他恨极了张金辰,这把锋利的刀,才能插在张金辰的胸口上!” 青年男子闻言,似有所悟! 义父住在这冷清的小巷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望着沈府! 可那府中的,早已只剩下垂垂老矣的沈旭。 “你下去吧,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过来了!” 老者的声音透着一股苍凉! 好似活下去,只不过是为了心里无法放下的执念和恨意! 青年男子的眸光暗了暗,高大威武的身躯瞬间像是矮了一节! 他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这条小巷子四周都被买下了,可住的人极少! 青年男子的脚步如踏雪无痕,连声音都没有! 静悄悄的小巷里,唯独那院外的围墙上,爬出了几朵,嫩生生的朝颜花。 ...... 陈府,大清早就聚集了萧凤天,柳成元,张华,甚至于连明珠郡主都来了! 明珠郡主是来传话的,谢明坤和张华被忠义侯府的人言行逼供才送入大狱的,所以受了伤,但不致命。 现在襄王和吴王僵持,贤王世子和景王中和,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恶劣一点! 不管是不是谢明坤和丁沛然动的手,襄王和吴王都选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狠辣! 不过有贤王世子和景王中立,目前那两人是安全的,只不过如果案子查不出新的线索,那两个人也一定出不来! 书房里,气氛一时沉静! “有什么办法让我见一见玉衡没有?” 青云出声道,只有见到了玉衡,得到的消息才是最有用的! 萧凤天的眉头蹙起,然后摇了摇头! “今天我去了,不行!” 陈青云闻言,眸色一冷!如果光明正大不行的话,那就只能使点手段了! “现在除了皇伯伯,估计没有人可以单独提审谢明坤和张华!” “就算是看护,也是我大哥他们四个人的亲信一起!” 明珠郡主直言道,她担忧的目光落在青云冷肃的面孔上,然后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的心慧,心里闷闷地道:“这件事青云是管不了的!” “不要出去涉险,我会从我大哥那里把消息带过来的!” 这样的感觉太憋屈了! 明知道人是冤枉的,却不能救? 柳成元气得脸色发白,一双清亮的眼眸也满是阴霾! 他重重地握了握拳,心里百般不甘! 张华也甚是气愤,他当即挽起袖子,十分暴躁地道:“如果他们真的要冤枉玉衡的话,大不了我去告御状!” 陈青云闻言,凉凉地瞥了一眼张华! 张华有些底气不足地闪了闪眼,他也知道告御状的后果! 可他就是气不过! “让青云去吧!” “我想,不论是襄王和吴王,都在等着青云上门!” “事情已经发生了,明摆着忠义侯府的世子死得蹊跷,可谁让他们当时就在忠义侯世子的身边呢?” “周宁大哥和景王保持中立,襄王和吴王不论是谁,稍微一边倒,局势就明朗了,毕竟他们只是监查审理!” 心慧想了一晚上,她知道青云在担心她! 他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为难! 可若是眼睁睁看着玉衡冤死在狱中,他们谁也办不到! 对方正是拿捏住了这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青云看着心慧,一夜未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可有些面容的消沉,并不代表她会选择沉默! 她的眸光异常坚定,此时正仰着头,灼灼地望着他! 这种选择,她比他更难过难以接受! 可她选了,这结果意料之中,可他却觉得心里微微发酸,有些难捱的愁绪锁住他的心房!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想给予她那种美好的幸福,无忧无虑,像是一句空话一样! “去吧,先想办法安抚玉衡的父母!” “他们估计已经被控制了!” 心慧出声道,玉衡是谢家五房的顶梁柱,她可以想象,谢家五房现在一定犹如五雷轰顶,猝不及防地惊惧惶恐! “我们来的时候,老师已经去了!” “那些人不好拦他,不过玉衡一天没有出来,他们都不会好过!” 张华颔首道,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子恒如果能出面周旋,自己心里就要踏实许多! 他们四个一路走来,他最佩服的,便是子恒! 什么事情到了子恒那里,他便可以闭上眼睛,睡上一个踏实的懒觉! 明珠郡主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柳成元有些难堪的低下了头,寻常他们三个吊儿郎当的,出了事情就只能找子恒! 亏他也还在京城混了三年了! 柳成元握了握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们几个还是涉世未深,轻易就着了别人的道了! “子恒......” 柳成元开口,却发现说不下去了! 萧凤天见状,面容冷肃,眉头微微皱起! 他当即表态道:“你如果要出去的话,我陪着你!”陈青云闻言,笑了笑,收下他的好意道:“行,那我们一会就走!” 第四百七十三章 说还是不说 “元昊和珍明,最近不要出府了!” 陈青云叮嘱道,总不能救出来一个,再搭进去两个! 柳成元和张华的脸微微红了红,他们当即点头应下! “我搬过来住几天吧!” “你们两个也留下,刚好我带竟儿过来,你们两个还能替换着给他上上课!” 明珠郡主瞥了一眼柳成元和张华,淡淡地吩咐! 她身边那些人的身手都还是不错的,而且她在这里,多少有点坐镇的意思! 陈青云和萧凤天见状,心里都安稳一些! “元昊,珍明,让下人回去收拾东西,你们就先住下!” “腊月二十三就要封印了,这个案子不会拖太久!” 青云都出声了,柳成元和张华自然应允! 青云出去办事,他们帮他守着家也是正理! 那两人虽然知道明珠郡主是想保护他们,可大男人的脸热,眸光微闪,就是说不出一句丢面子的话! 青云要出门了,便回正房换衣裳! 心慧陪着他换,帮他把立领的夹袄穿上! 寝房内没有别人,只有他们!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气息温热,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别怕,我寿元很长!” 青云认真道,刀锋箭雨,他从未惧过! 心慧帮他把衣服的纽扣都扣好以后,又给他系上披风! 她抱着他的腰身,然后道:“与人周旋,拒绝别人不算本事!” “能够应承,却不履行,偏偏别人还拿你无法,那才是境界!” “我最喜欢一种人,仗义却不呆板,圆滑却不失仁心,我愿你身黑无从洗,心热如火烧,表面让别人恨得牙齿打颤,内里却让别人敬重有加!” “虚名和实权,当然选实权!” “软弱可欺和心狠手辣,当然选择心狠手辣!” “忠节伟烈和阴险狡诈,当然选择阴险狡诈!” “胜者为王,败着为寇,虚名假义,别人说的都不算,你自己清楚就可以了!” “上了风云场,不管你这一生是黑是白,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你只管放手去做,若能周旋于三王之间,这也算是你的本事!” 心慧认真地叮嘱道,从前她还挺敬佩那些死谏的文臣烈士,那些被奸臣陷害却甘愿赴死的忠侯良将等等! 他们为的不过是警醒帝王,让帝王看清他们的忠心,也看清楚奸佞的面孔! 可古往今来,昏庸的就是昏庸,亡国的最终还是亡国! 有些人顶了一辈子奸臣大帽,把持朝政数十年,被天下万民骂尽了污言秽语! 可翻过那篇,当奸臣成为历史的时候,掌权者表面无不痛恨,那是因为他们害怕大臣接连效仿,皇权不稳。 可实际上,那真的是奸臣吗? 若那奸臣不撑那几十年,只怕那朝政上下,不知道要腐朽成什么样子? 可惜有些话,在皇权统治的背景下,是不能说出口的! 青云的眼中,从清明到晦暗,从晦暗到深黑!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当代大儒不多,可他总算是走上了惊才绝艳的这条道路! 他不会给别人机会,如何评说他的是非! 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他怎么舍得,让她受那等无稽之谈的言论中伤? 青云圈着她的身体,然后温柔道:“他还不敢暴露他真正的实力,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空子!” “别担心,我有把握,更何况,我身边还有萧大哥!” 心慧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说不担心,那不可能! 可她总要学着相信他! 就像那些将士的妻子一样,也要相信自己的丈夫会平安回来! ...... 陈青云坐着萧凤天的马车出来,暗中在陈府周围窥探的探子,当即各方报信! 萧凤天和陈青云以慰问者的身份,去了忠义侯府! 一夜之间,忠义侯府挂满了白绫! 许多马车都停在了忠义侯府的外面,官员来往,一个个肃穆以待! 灵堂内都是哭声,女人的,孩子的,还有老者暗暗抹泪。 忠义侯老了一大截,他在书房招待与他深交的同僚! 忽然有小厮来报:“侯爷,平西将军萧凤天携妹夫陈青云来给世子爷上香了!” 书房里顿时静了一下,忠义侯的眼眸深了继续,僵着面容道:“去请平西将军和陈公子过来歇息片刻!” 小厮闻言,当即退下了! 书房里的那些老狐狸一个个当即请辞,给忠义侯腾会客之地! 忠义侯也无心挽留,吩咐下人送客! 萧凤天和陈青云过来的时候,忠义侯已经让人重新沏了一壶热茶! 他静静地仁立在窗边,眸光有些空洞...... 姚琨是他从小培养的接班人,跟吴王的关系也很亲厚,待人接物不说精明能干,可至少挑不出错! 可是就在昨晚,他这些年来所有的心血,全都付之一炬! “侯爷,节哀!” 萧凤天出声道,他早已见惯生死,声音平静无波! “侯爷,节哀!” 青云出声道,他知道对于掌权者来说,也许上去一个家族继承人比失去儿子更为重要! 可已经失去了,那说什么都显得毫无意义! 忠义侯颔首,请他们坐下! “这件事太突然了,两位能在这个时候登门,姚某敬佩!” “尤其是陈公子,换了旁人,避嫌都来不及!” 陈青云闻言,眼眸微微一闪! 他当即道:“侯爷,府上发生这种惨痛之事,青云分外感伤!” “事情还未查明之前,青云说什么都显得很不合适!” “侯爷若是有什么想问青云的,青云到是可以知无不言!” 忠义侯闻言,心里微微一凛! 他认真地看向陈青云,却见对方眸光坦然地看过来,一脸平静! 吴王传信,如果陈青云登门,务必先留下! 更何况,现在还有萧凤天陪着! 谁都知道,镇国大将军萧庭江手上拥有二十万的兵权,虽然大军驻扎在城外,可西山大营和高家的城防营都得避其锋芒! 更别提,萧凤天的手中,也有调动边关二十万的兵权! 可以说,萧家拥有了大周一半的兵权! 吴王很早就想拉拢萧家,可根本不得其法! 更何况景王跟萧凤天关系亲近,吴王便觉得萧家就像是一根刺,若是这根刺到了景王的手中,那必然会刺向他的喉咙! 所以,这些年吴王跟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有点忌惮的意思! “陈公子希望本侯问什么?”忠义侯沉凝道,他的眼眸犀利又冷然,薄唇轻撇,流出些许讥讽! 陈青云见他有几分憋屈和冷硬,便知道,忠义侯是有怨气的! 自己的儿子死了,可吴王还要用儿子的死在做文章! 换谁没有怨气? 可谁让他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一个继承人没有了,可以培养下一个! 他们不可能为了复仇,把家族庞大的利益置之不顾! “谢明坤来京城已有三年之久,据我所知,他从未来过侯府,跟世子也无深交,可昨日为什么会来?” “侯爷,谢明坤并未跟朝中任何派系走得亲近,这点,我可以跟您保证!” “除非他亲口说,有人威逼她杀害世子,或者他自己说,他与世子起了争执,从而行凶,否则,青云想不出他为何要加害世子的缘由!” 陈青云中肯地道,一味地替谢明坤开脱,只会让忠义侯反感! 他要做的,首先便是摆明态度! 显然,忠义侯对于他这个态度,打从心里并不排斥! 他挑了挑眉,深邃的眼眸盯着陈青云道:“依你看,谢明坤是不是受到牵连的?” 陈青云闻言,当即抬眸,嘴角半含讥讽道:“若是受到牵连,这牵连未免太巧合了点!” “昨夜之事,侯爷可否明说?” 忠义侯闻言,心里微微一震,他收缩的瞳孔里,漆黑一片! 他没有想到,陈青云,竟然如此直白地想要从他的嘴里知道事情的经过! 可说还是不说呢?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守门的小厮道:“参见王爷!”忠义侯的眸光从窗户那里瞥了出去,只见披着狐裘,拿着暖炉的吴王正大步走来! 第四百七十四章 联手 吴王进来的时候,书房里的三人都站了起来! 陈青云平静的眸光缓缓地注视过去,现在的吴王还很年轻, 意气风发,尊贵不凡! 吴王的样貌有些阴柔,眼睛细长,肤色白皙,五官精致,薄唇殷红。 穿着一身乌青色的锦衣,外面的狐裘衬得他的脸色更加白皙,眼眸也异常幽暗深邃! 陈青云前世跟吴王打过交道,吴王此人,猜忌心重,而且重女色,极度自负和骄傲! 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凡是对他颇有微词的官员,他都会暗中收拾! 四人寒暄后,再一次坐下! 吴王出现以后,忠义侯便不怎么开口了,就像是一个陪衬一样! 萧凤天对这种试探拉拢的话题没有兴趣,他想去姚琨出事的地方看看,忠义侯也知道萧凤天虽为将军,但心思极为敏锐,当即便带着他去了儿子待客的前厅! 忠义侯和萧凤天走了以后,吴王看着继续稳如泰山的陈青云,心里免不了想起了齐瀚! 齐瀚与父皇相交甚密,都这么多年了,父皇去一趟定南府,齐瀚便稳稳地掌控了国子监! 要知道,国子监祭酒的那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够坐得上去的。 受人敬仰不说,还鞥能培植自己的势力,最主要的是不受派系牵扯! “本王知道,这件事太过蹊跷!” “可证据呢?” “陈公子可知,这案子襄王咬得最紧?” “谁都知道,现在襄王跟张金辰是摆在明面上的关系,而陈公子更是因为马振海......与张金辰有些罅隙!” 陈青云听着吴王意有所指的话,眼眸依旧毫无波动! “王爷可想为姚世子找寻真凶?” 吴王的脸色有些许的尴尬,他当然想为姚琨找寻真凶! 不过如果姚琨的死能为他换取陈青云为他所用的话,那姚琨死得也不冤枉! “自然,本王与表兄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亲厚无比!” “不知道陈公子有何见解,不放直言!” 陈青云的眸光淡淡地扫在菱花窗格上,支起的窗户透着寒凉的冷风,大冷的天,可这书房内门帘不挂,窗户不掩,不正是防有人窥探和偷听? 这样谨慎小心的侯府之内,能够穿梭杀人,自如来去! 那必然是侯府中的亲信,甚至于,是姚琨的亲信! 陈青云的眉头微微上挑,转过视线,直视着吴王微眯的眼眸道:“既然王爷想为姚世子找寻真凶,那明坤迟早都会出来的!” “张尚书势力庞大,在下不敢与之正面交锋,所以,这件案子还是由几位王爷侦查个水落石出的好!” 吴王的眼皮动了动,他知道这是陈青云是推脱之词! 不过他不急,既然陈青云已经上门了,就像鱼钩勾住了大鱼,他慢慢收线便是! “昨夜前厅内,姚世子宴请谢明坤,丁沛然二人!” “酒过三巡,大约在戌时,突然一声惊叫,下人冲进来,便只见姚世子胸口汩汩冒血,双目瞪大,尚有气息!” “而谢明坤手握匕首,那匕首之上,还有滚滚而落的血珠!” “这人证,物证具在的凶杀案,只怕不会如你所想那般容易翻案!” 陈青云不知道吴王的话有几分真假,他心里也并不是很急切! 在没有见到玉衡之前,谁说的话,他都不会相信! “在下人微言轻,就算相信谢明坤是清白的,可搜集证据的事情也轮不到在下!” “这一切,都要仰仗王爷明断谢明坤是否冤屈?” 吴王见陈青云转到正题上,心里自然微微得意! 姚琨死了,这是有人在挑衅他的威严,对他的一个警告! 这个人,除了一直跟他相斗得厉害的襄王,他想不到别人! 襄王也许是得知他有意拉拢陈青云和萧家,所以才会杀了姚琨,让他跟陈青云心生嫌隙,今日严禁他单独提审谢明坤和丁沛然就能看得出了! 可那两个人,他之前已经审过了,今日他不过是试探襄王而已! 正因为他怀疑襄王的打算,才没有对陈青云强压威逼! “本王自然会查明真相,不过谢明坤.......和丁沛然在房内却没有出事,就算不是他们亲自动的手,也难保他们不是杀手的同伙。” “他们二人要想脱罪,实在是很难!” “除非......忠义侯出面呈上新的证据,能够证明谢明坤和丁沛然并非是帮凶!” 陈青云的眸色有了一丝的变化,他听得出,吴王的口中,似乎还有别的证据! 而这个证据,还在忠义侯的手中! 至于要不要上呈,当然是看他的诚意了! 陈青云的嘴角微微上翘,深幽的眸色里,很快地闪过一丝犀利的嘲讽! “王爷有所不知的,谢明坤跟在下师出同门,感情犹如王爷跟姚世子一般亲厚!” “既然王爷要为姚世子追查真凶,但凡用得到青云的,经管吩咐就是了!” 吴王意外地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喜意! 他到是没有想到,这个陈青云如此识时务! 可未免陈青云哄他救出谢明坤而翻脸,吴王当即道:“陈公子跟镇国将军府如此亲厚,据说当初还曾领萧家三千亲卫兵前往西北,剿灭沙漠腹地中的沙匪?” 吴王当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下! 他甚至于还以为,陈青云是萧庭江的私生子! 萧家是私兵,竟然给了陈青云调动的权利! 要知道,当时如果陈青云有意加害萧家,那萧凤天也回不来了! 陈青云知道吴王想知道什么,他当即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西北战事平了,胡大哥在西北继续编制新兵,也是因为在沙匪的宝库中,寻到了大量的财宝!” “萧大哥亲自写了密折上呈给皇上,这件事,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 “呵呵......” 吴王含蓄地笑了笑,其实心里一片惊骇! 那些暗暗流传在京中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萧凤天给父皇进献了一批财宝,剩余的都用在了西北军中补充军用物资! 可父皇对他......却从未透露过此事! 如今西北虽然经历了一场大的战事,可依旧兵强马壮。 萧庭江当初带着二十万兵马回来,他就应该想到的。 吴王的眼眸微微闪烁着,心里更加肯定了要拉拢陈青云的想法。 如果有了萧家的支持,那么......十个襄王他都不惧! “难怪父皇对你都要高看一眼,还收了你的妻子做义女,有萧家站在你的后面,在这京中,你便有横着走的本事了!” 陈青云知道,吴王在探他的底! 他不介意,先站在吴王的身边,借吴王的势头跟襄王相撞! “王爷有所不知的,当初在瑶县通向白虎城的驿站中,义父就已经想要将我收为义子,让他跟随他一起上战场!” “可青云十年寒窗,实在不想走武将之路,这才委婉拒绝!” “义父当时就将这个送给了我!” 陈青云说完,掏出那个最初由皇上赐下的白玉扳指! 吴王看着陈青云手中把玩的白玉扳指,眸光顿时陇聚起来,微微吃惊地瞪视着! 这玉扳指就跟免死金牌一样,没有想到......萧庭江竟然将它送给了陈青云? 吴王的手微微握起了拳头,很快收敛了神色,不过心里免不了有些惊骇! 陈青云手上的筹码,比他相信的要多! 这样的人,他若是不趁机收为己用,只怕日后......他难以收服! 吴王的眼眸微闪,当即便道:“看来镇国将军是真的将陈公子视如己出了。” “如此这般,陈公子将来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 陈青云懒懒地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以后的事情谁能清楚呢?” “谢明坤若是不出事,也是颇有前途的举子!” “可他却偏偏出事了!” 吴王正想怎么把陈青云拉回这个话题来,谁知道陈青云似乎比他更急一定! 这样就最好了! 吴王牵扯着嘴角笑了笑道:“也许是有人想要一石二鸟也不一定呢?” “毕竟本王得罪的人着实不少,陈公子若是有心要救谢明坤,不如与本王联手如何?” 陈青云闻言,当即认真道:“青云愿听从王爷差遣,只求王爷能为谢明坤洗刷冤屈!” 吴王看着陈青云低垂的眉眼,他那玉扳指带在了拇指上,淡淡地散发着温润莹亮的光芒!他当即勾起了嘴角,满意地亮了亮眼眸! 第四百七十五章 调虎离山之计 陈青云和萧凤天出了忠义侯府的时候,正值午时。 冷厉的寒风对着刚刚出门的二人来说,像是冰箭一样对着面孔直袭而来! 陈青云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想进宫,只有亲眼见到玉衡,知晓事情的始末,他才能探知,对方陷害玉衡的时候,有没有留了后手? 吴王这么多年,不过是张金辰竖起来遮掩襄王锋芒的靶子而已! 指望吴王,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不过顺着吴王的套,站个立场而已! 萧凤天见陈青云蹙着眉头,上了马车以后,便道:“吴王是想乘机拉拢你!” “不过,这件事还真是忠义侯府的人说了算了!” “我查过,根本没有高手潜入的迹象,杀姚琨的人,就是侯府的人!” “能够潜伏在侯府,获得姚琨父子信任的,没有十年是办不到的!” “现在最主要的是,当时谢明坤和丁沛然到底看见了什么没有?” 萧凤天说着,自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谢明坤和丁沛然如果看到杀人凶手,就不会被冤入狱了! 这件事蹊跷就蹊跷在,他们两人在姚琨被杀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出声! “忠义侯府是先审了才送进天牢的,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早就被抹平了!” “对方就是拿捏住了吴王想要拉拢我的想法,所以除非我向吴王投诚,否则玉衡绝不可能出来!” “可这样把你推到吴王的身边有什么好处呢?” “这不像是襄王和张金辰会做的事情?” 萧凤天觉得这一场局,莫名奇妙! 陈青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活人自然是不希望吴王收拢,可如果是死人呢?” 萧凤天忽然为之一震,可就在他准备告诉陈青云,回去以后不要再出门的时候,只听车外的亲卫急急来报道:“将军,不好了,天牢着火了!” “陈府也着火了!” “什么?” “什么?” 萧凤天和陈青云对视一眼,不敢置信地连忙掀开了车帘! 天牢在皇城之下,那里靠近五城兵马司! 是城防营地的地盘,把守最严密的地方! 陈青云当即推了萧凤天一把道:“我回家去看看,萧大哥去天牢看一眼!” “千万不要让玉衡出事了!” 萧凤天面色骤然一变,身体却迟迟未动! 陈青云知道他在担心心慧,当即便低声道:“你快走,我给心慧留了皇上给的暗卫!” 萧凤天闻言,认真地看着陈青云的眼眸! 见他深幽的眼眸肯定地回望过来,这才下了马车,骑着亲卫的马飞快地朝着天牢奔去! 陈青云往后靠着,感觉眉心跳痛! 这样大的阵仗,根本不像是韬光养晦的张金辰所做! 张金辰还未到暗中调遣兵马的地步,怎么可能会火烧天牢? 还有,明珠郡主还在家里,就算想要拿捏他的软肋,也犯不着弄得人尽皆知! 陈青云靠坐在马车里,想着滚滚浓烟的两个方向,心里烦闷无比! “快点!” 陈青云急切地吩咐道,他还是不放心,得亲自过去看一眼! 车子临时调转方向,那些一直在暗中潜伏的人当即出手! “咻咻”的短箭从各个方向直射而来,萧泽,萧沐瞬间抽出利剑抵挡! 陈揫和陈搴也立即现身! 可赶车的萧家亲卫,却在陈青云掀开车帘的时候,突然拔出佩剑狠狠地往后一扫! 陈青云冷不防差点就被刺伤,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什么东西击中在那亲卫的利剑之上! “嘭的一声,那利剑承受不住力道,当即断成两节! 陈青云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剑,剩下的半截好朝着他狠狠地刺了过来,那上面闪着淡蓝色幽光,分明是淬了剧毒! 陈青云倒吸一口凉气,摸不准暗中护着他的人是不是萧凤天留下的? 可明显萧凤天的离开正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他一个翻身跃下了马车,陈揫和陈搴当即将他围在中间! 陈青云看着被萧泽一脚踢出去好远的萧家亲卫,心里狠狠地颤动一番! 他到是没有想到,连萧家亲卫都有张金辰的人! 到处都是都是直射而来的短箭,那马被射中,翻滚在地,那马车到是为他们竖起一道屏障! 这也让他们看清楚了,那短箭上有毒,沾到必会毙命! 这等狠辣至极的暗杀,连向来表情麻木的陈揫和陈搴都眸色惊颤! 陈青云没有带佩剑的习惯,还是萧泽抽了一柄软剑给他! 短箭强攻过后,对方见他们得了那马车做屏障,三十几个杀手当即便围拢而来! 黑压压一片,正值最冷的冬天,街上行人稀少,很多老百姓见了,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而天牢大火,更是吸引了许多文武百官的眼线! 在那分道的岔路口,一场血腥的厮杀,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开始了! 陈青云握紧手中的软剑,眸色一片森冷! 他们一共只有五人,可五人身手都是绝佳的,尤其是陈揫和陈搴,陈青云的轻功和剑术早就不可同日而语,至少跟萧泽萧沐并肩,还不需要他们特意照拂! 如此,可是当战局一触即发的时候! 竟然还有暗箭“咻咻”地直射而来! 若不是那身影随着打斗变换,只怕他们五人早就中招了! 陈揫和陈搴的面色赫然一变,当即便道:“你们两个带着主子先走!” 陈揫和陈搴一前一后地为他们挡去暗箭和杀手的围攻,希望他们能够冲出重围! 可是杀手的人数太多了! 萧泽因为分心,手臂突然被划了一剑! 他只感觉痛了一下,手臂立即就僵硬了! 陈搴眼疾手快地帮他随后削去了大块血肉,鲜血飞溅,有几滴落在陈青云的脸颊上! 还是热的,他看着萧泽往后退了几步,手臂上的血还在流着,可是却顾不上,手中的长剑依旧直指杀手,与之拼命。 生与死的较量,一场残酷的刺杀,已经存了必须要取他的性命! 陈青云手中的软剑如龙蛇飞舞,又快又狠! 他的眼眸看着有一根冷箭对着萧沐的后背射去,当即用软剑去挡! 可那软剑偏了半寸,那冷箭还是从萧沐的后背擦过,带出了鲜红的血珠! 他深幽的瞳孔剧缩着,感觉心底蓦然一冷,软剑就在萧沐的肩上削下一块血肉来! 萧沐吃痛,有些踉跄地往前,差点就被杀手一剑抹了喉咙! 陈青云一跃而起,挡在萧沐的面前,他们五人再次围拢,这鲜血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血液里面,狂兽的气息渲染着,陈青云看着还在流血的萧泽和萧沐,眸色冷然一变! “你们的命,也是命!” “如若再为我分心,今天只怕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陈青云说完,萧泽和萧沐当即神情一禀,尽显杀招! 陈青云确实算不上弱,他一直都在勤修明德大师给他的内功心法,而且陈揫和陈搴一直都在指导他! 再加上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勤学苦练,收效甚好! 眼前这些人,要杀他! 这个地方不远,吴王如果真的想收用他,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救他! 而且,除了杀他的人,这里明显还有人不想他死! 陈青云的剑术越来越快,下手越越来越狠,那些杀手,几乎一剑封喉。 远远的,有人正观赏着这场战局! “没有想到,陈青云竟然学武了?” “天资如此之高,着实少见!” 男人嘀咕完以后,越发看得有趣! 陈青云奋力厮杀,鲜血飞溅到他的脸颊之上,他浑然不觉,明明就是一个书生,发起狠来,却像是地狱修罗,大开杀戒! 可杀手在陈青云的残忍的弑杀中吃了几个闷亏以后,便暗暗调整围攻的阵形! 突然,男子的眼眸倏尔变得冷戾,只见对方的人竟然分开缠住了那四个护着陈青云的人,然后再直射暗箭对准陈青云的方向! 张金辰果然要对陈青云赶尽杀绝!男子眼眸瞬间聚敛寒光,如雄鹰般的身影也轻掠而上! 第四百七十六章 救他的人是谁? “噗”的一声,陈青云感觉自己的这个肩骨被冷箭射中! 剧痛来袭,他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 一柄长剑从他的额头上直直地斩了下来,他握着长剑的手,却瞬间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像被定在地上一样! 他的眸光从冷戾到殷红,他一直看着那个想杀他的人! 那人被他冷戾的眸光横扫,那斩下来势头忽然偏离了半寸! 陈青云身子往后一滚,当即口吐黑血,他看着自己握剑的手,红斑遍布,麻木又僵硬! 他中毒了! 陈青云刚有这个想法,胸口又是一阵血气上涌,他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黑血! “公子!” “公子!” 潇泽和萧沐眼睁睁看着,却不能及时赶过来! 陈揫和陈搴面色骤变,心里冷然一颤,知晓主子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他们跟这些杀手打过交道,他们当初的人,中了他们的毒以后,还未等到大夫的到来,便全身迅速长满红褐色的斑点,然后吐血而亡! 死时,浑身僵硬,面目狰狞! 陈青云半撑着身体,陈揫和陈搴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移形换影来到他的身边,可此时,也不过是护着不要让他再次收到伤害! 然而,那毒还是入体了! 陈青云感觉视线开始模糊,脑袋闷痛沉重,明明受伤的肩胛骨的位置,可是他却感觉他的头痛得难以忍受! 就在他再次吐血,奄奄一息地轻靠自己早已麻痹的手臂上时! 忽然一个犹如雄鹰般的身影,快速地朝着他的方向掠来! 陈揫和陈搴面色惊变,可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高大威猛的身影,犹如一阵黑沙风暴,将地上的主子一把掠起,然后飞快地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陈青云,记住了,你欠我一条命!” 来人说完,瞬间掠去。 可他那远去的身影,像是翱翔的巨鹰一样,双手都各自掐住了杀手的脖子,将两个杀手活生生地把头给拧下来了! 如此强悍的功夫,如此鬼魅的轻功,又不知是敌是友,陈揫和陈搴眼中满是骇然,可这时,只听萧泽喊了一声:“公子......你的脸!” 陈青云看不到自己的脸,不过他知道,手臂的红斑已经迅速褪去! 刚刚那个轻掠而来男人,在他迷糊之中喂他吃下的药丸是解药? 那个黑影,像巨大的雄鹰一样,可那犀利冷寒的双眼,又像地狱的勾魂使者! 陈青云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脑袋的闷痛和沉重也逐渐减轻! 就走在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中的软剑也都能够握紧时,只见吴王的人得信赶来! 杀手见有人来了,当即下手更加狠辣! 陈青云的心性像狼,遇强则强,到也不显弱势! 吴王和忠义侯带着大批护卫赶来的时候,看着眼前残酷的战局,一时间犹豫着,根本不敢加入进去! 可就在他们犹豫的瞬间,又一批冷箭朝着陈青云射了过去! 看着身手好的护卫全都当了箭靶子,栽倒在地,不一会就口吐黑血,僵硬而狰狞地躺在地上,脸上和手上迅速布满红褐色的斑点,不一会,就没了声息! 吴王和忠义侯下意识靠拢,瞬间召唤出身手不凡的暗卫! 有了吴王和忠义侯的暗卫加入,陈青云他们便稍微能松一口气了!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岔路口的厮杀也即将结束! 尚未身死的杀手听闻动静,那撤退的速度犹如潮水一般,转眼便各自消失在那低矮的小巷当中! 陈青云的软剑上还滴着血,萧泽和萧沐收了长剑,一手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企图止血! 而这时,陈揫而已掏出随身所带的金疮药,将药粉洒在了萧泽和萧沐的肩膀和手上! 那被削去皮肉的地方,血淋淋的,看着十分瘆人! 陈搴给陈青云拔了断箭,然后洒上药粉。 陈青云想到自己刚刚就如同脚下的尸体,一个个死像狰狞,当即撇开眸光,心里微微一震! 这时,吴王和忠义侯走了过来,二人的面色都有些冷肃! 现在这种庞大的刺杀事件,已经许久都没有在京城出现了! “你还得罪了谁?” 吴王问道,这件事,也震慑到他! 如果刚刚刺杀陈青云的人对付他,以他的身手,他不一定能够避过! 更何况,那些人的兵器都是淬了毒的! “听说,天牢着火了!” “在下也想知道,在京城里,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入府杀人,天牢纵火,当街刺杀!” 吴王闻言,面色惊惧! 他瞪大的眼眸下意识看先天牢的方向,只见那个方向确实浓烟滚滚! 他当即招呼自己的手下,一跃上马,快速奔去! 忠义侯面色一白,眼眸里多了许多惊惧惶恐的光芒! 萧凤天策马而来的时候,陈青云已经上了忠义侯给他准备的马车了! 可一地尸体,却也表明了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的厮杀! “快,回府!” 陈青云吩咐道,似乎有些事情不对劲! 前世,他隐隐察觉有一股势力在不动声色地蚕食张金辰的势力! 而那个时候,皇上受不了打击,病入膏肓,再加上张金辰死了,所以他便没有细查! 还以为跟张金辰相抗衡的势力是皇上私下里组建的势力!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今日救他的那个人,莫名让他有些熟悉! 此人到底是谁? 陈青云用力握了握拳,眸色里,多了些惊骇! 一地的血腥惊吓到了萧凤天,他不敢置信地跃上陈青云的马车,只见陈青云面色惨白,而且还有血腥味! “伤哪里了?” “我去到半路的时候,见那浓烟越来越便知晓去了也是没用的!” “折回来的时候,我身边的亲卫竟然对我出手!” “我想你可能出事了,没有想到,我还是来晚一步!” 陈青云斜靠在马车里,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倏尔睁开! 只听他道:“有些逆贼,第一代是小心谨慎,第二代惶恐不安,第三代小心翼翼,第四代......只怕就跟常人无二了!” “萧家亲卫,包括这些世家当中现在的亲仆,只怕有不少是被人安插的!” “一年你防,十年呢?二十年呢?” “姚琨之死就是警醒,还有今日叛变的两个亲卫,他们在萧家的时间也许已经超过十年了!” 如果之前他还不敢肯定张金辰的身份,那么现在,他只需要证据就行了! 张金辰,就是前朝余孽! 他还得要去见老太傅一面! 还有皇上,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如果张金辰暗探已经遍布各府,那么京城很有可能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而死的,都极有可能是身在高位的臣子! 这件事太重大了! 陈青云的手握得紧紧的,眸光深幽可怕,脸色一边冷然! 萧凤天撑大的眼眸中,满是风暴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 萧家的亲卫,都是收养孤儿培养的居多,还有一些是战场的遗孤,以及依附萧家生存的将士! 如果在萧家严防下,都已经有人混入了亲卫队,那只能说明! 背后之人,布局已经不下十年了! 还有今日,这些杀青云的人,就跟当初追杀他的人是一样的凶残! “你受了伤,我看地上那些人死相扭曲,像是中毒了!” 萧凤天询问道,他端详着陈青云的面容,害怕他也中毒了! 陈青云之前还在想,那个让他熟悉的身影是谁? 可是现在,看着萧凤天担忧的面孔,他突然寻到记忆当中的一些端倪! “当初追杀你的人,全都在阳城被人灭口了!” “当初你中的毒,跟我今日中的毒,是相生相克的!” “而且,能够知道那个毒有解的,除了明德大师他们,只有当初的那些杀手.......”陈青云的话落,萧凤天的身体顿时僵住,他那幽深的眼底,是一片翻腾的黑暗! 第四百七十七章 解惑 陈青云冷静地分析,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可又还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怔怔地看着萧凤天,忽然就想起,记忆中,准备对他和心慧除之而后快杀手统领! 那身形,高大威猛,轻功极佳,掠去时,犹如鬼影! 还有刚刚在耳畔响彻的话,嗜血而熟悉! 就是他,那个曾经追杀萧大哥的杀手统领! 陈青云的瞳孔剧缩,像浆糊一样的脑袋,瞬间清明起来! 与此同时,萧凤天的面色也徒然一冷! “杀你又救你,绝不可能是张金辰的把戏!” “唯一的可能,当初他手上那把锋利的刀,叛变了!”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只听他道:“如果就跟潜伏在忠义侯府,潜伏在你身边的亲卫一样,也许有另外的势力也潜伏在张金辰的身边呢?” “不过我想只有一个人,能够为我们解惑了!” 萧凤天神情一震,当即呢喃出声道:“外祖父!” 陈青云缓缓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萧家亲卫那一剑横扫过来,却被人暗中折断剑身以后,他就知道,有人不想让他死! 可今日也着实凶险,倘若没有解药,那他岂不是....... 青云虽然闭着眼睛,心里却一直不得安稳,惊惧和慌乱被他压制着,可那紧绷的身体却一直随着颠簸的马车轻颤着! 萧凤天看着他染血的手臂,一时间也沉默下来! 大约过了两炷香以后,他们到达了陈府! 陈府的宅院确实着火了,不过火势不大,已经扑灭了! 陈青云靠坐在马车内,已经没有下去的打算了! “陈揫,你去看一眼,若是夫人他们没事,你便立即回来!” 陈青云吩咐道,这个时候,他不能让她看到他伤了! 陈揫去的很快,来得也很快! “有人射了桐油的火箭进去,问题不大,陈挚他们能够保护好夫人的安危!” 陈青云闻言,心里提着的大石放了下来! 萧凤天欲言又止,最后调转马车,去了天牢的方向! 那里已经戒严了,重兵把守! 陈青云靠坐在车壁上,耳边隐隐传来一些嘀咕声! “死了一百多个囚犯呢?” “听说都是死囚,因为关得远,没有救出来!” “渍渍,这群丧尽天良的,天收了去!” 陈青云的眸光微微动了动,有些难掩的厉色! 萧凤天下去找了周宁和景王的人,不一会就回来了! 他压低声音道:“谢明坤和丁沛然都还活着,换了地方关押了!” 陈青云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一些! 接下来他们去了周氏药堂包扎了伤口,这才去了沈府! 抵达沈府以后,老太傅沈旭似乎早有所觉! 并不宽敞的厅堂里,老太傅听闻陈青云的猜测和叙述以后,眼底一片震惊哑然,面色也变得深思而茫然! “你们说的这个人,我并不清楚!” “也许只是单纯地跟张金辰作对而已!” 沈旭揉了揉眉心,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些惊颤! 他并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萧凤天和陈青云对视一眼,知道外祖父有隐瞒之意! 不过陈青云可不会轻易妥协,他送萧凤天离开沈府时,当即道:“能让外祖父有所顾念的,我想此人应该跟慧娴皇后有关!” 萧凤天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也有种感觉! “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萧凤天道,如果真的是跟姨母有关的人,当初又怎么会对他狠下杀招? 陈青云便对着萧凤天道:“此人功夫这么高,当初你能逃到南山寺,可能不是巧合?” “再则,当初追杀你的那些人都被灭口了,鬼面毒跟花斑蛇毒相克,这世界上知道的人不多!” 萧凤天回想当初那场追杀,他在山间奔逃,身体又中了毒,能够撑到南山寺已经是极限! 可对方要取他性命的事实,却不会作假! “你自己小心一点,他也许是想结一个盟友对付张金辰,不过此人心狠手辣,是敌非友!” 陈青云听闻萧凤天的叮嘱,慎重地点了点头! 当初萧凤天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那是不争的事实! “天牢出事,皇上肯定会大发雷霆!” “还有萧家也需要彻底清理,近几日萧大哥尽管忙碌,暂时不用管我!” 萧凤天闻言,不放心地皱了皱眉! “晚上我过来送你回去,外祖父不想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 萧凤天认真道,事情都扎堆了,他得一件一件的捋! 陈青云颔首,目送萧凤天离开! 他再次返回厅堂时,老太傅望着他有些怔怔地出神! “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没有想到,他竟然也蛰伏起来,准备伺机而动!”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心性,按照以往他对凤天下的狠手,今日他救了你,明日也有可能会杀了你!” “不过在衡量得与失之间,做选择而已!” 老太傅轻叹道,今日天牢会被火烧,想必也是那个人的杰作! 他曾是先帝身边最得力的帮手,手段和能力不容小觑! “我想,张金辰估计也会暂时收敛了!” 陈青云淡淡地叙述道,张金辰估计也想不到,有人会推波助澜,而且背后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是跟他一个小小的举人死犟,还是查出背后势力要紧? 显然,是查出背后的势力要紧! 他若是猜得不错,天牢纵火案,张金辰会一手接下! 果不出陈青云所料,天牢纵火案,死伤囚犯一百一十七人! 张金辰请旨彻查,这件事没有点势力的,谁也不敢染手! 皇上原本怀疑张金辰,见他主动揽下,一时间又狐疑起来! 差事到最后还是落在了张金辰的头上,与此同时,暗沉沉的夜晚来袭! 陈青云如愿进宫了,皇上也早已等候多时! 巍峨耸立的宫殿中,四周静谧无比! “皇上,臣想见谢明坤!” 陈青云说明来意,先救出玉衡,张金辰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秦公公,拿朕手谕,提审谢明坤!” 皇上出声道,这件事,他也觉得奇怪得很! 秦公公离开内殿以后,皇上冷肃的目光好似黑沉沉的夜色一样! “张金辰不惜大开杀戒,看来是想要致你于死地!” “不过这天牢纵火案.......你可有什么看法?” 陈青云的眉头微微上挑,天牢纵火案连凶手都没有抓到,那证明那个凶手对天牢周围的地形很熟悉,也许就隐匿在狱卒当中也说不一定! “张金辰既然已经接手,那就让他去查!” “微臣前些时候去老太傅家中时,老太傅曾赠给微臣两匡卷宗!” “皇上可知,是什么卷宗?” 皇上闻言,眸光顷刻间变得犀利万分! “什么卷宗?” “前朝皇室的卷宗!”陈青云颔首,说得无比认真! 皇上忽然就顿住了,深幽的眸子里,翻起阵阵惊涛骇浪! 而那平静的面容,也早已僵硬一片! “你说什么?” 皇上不敢置信地再问一遍! 陈青云黝黑的眸子里,一派镇静从容,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前朝有一位六皇子,猝年不详!” “而臣在一本名为《西域商史》的里面,找寻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前朝覆灭时,西域的通商之道,也关了三年,那三年里,西域中,有人疯狂敛财,壮大势力!” “可等到大周的官吏再次打开西域通商的大门,那股势力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就是为了敛财而敛财!” “当初平西将军萧凤天,身中西域鬼面奇毒,必死无疑,是内人与明德大师,合力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臣也是那股时候得知,西域两大奇毒,鬼面毒和花斑蛇毒,竟然乃为相克之毒!”“当初那些杀手都被灭口了,知道两大奇毒相克的人并不多,可是微臣今日不幸中毒,却有人及时喂微臣吃下了解药!” 第四百七十八章 端倪 皇上的内心,终于震动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责怪老太傅,心里恨不得把老太傅手上的权利一一剔除! 这才有了张金辰的崛起,在他的潜意识里,张金辰也同样是受害者! 可老太傅愤而致仕,告诫他小心张金辰时,他还嗤之以鼻! 想不到老太傅竟然一直都在私下调查张金辰....... 皇上感觉心里一片空荡荡的,他没有想到过,最后竟然一直暗暗帮他稳固大周朝堂的,还是老太傅! 想起这些年的种种,他只怕把老太傅的心都伤透了! 皇上顿时有些惶恐起来,不是因为惧怕张金辰,他是怕他死后,无颜去面对他心爱的女人! “张金辰之外,还有一股势力不小!” “这股势力,你可有眉目?” 皇上询问道,他的声音带着颤栗的抖音,眸光也从幽深,变得空洞而冷凉! 陈青云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那股势力的掌控者是谁? “皇上,天牢纵火案,以及皇城下明目张胆的刺杀案,都归咎到一伙人的身上!” “不管这伙人是谁,都让张金辰去查!” “姚琨之死,萧家亲卫叛变,老谋深算的一场惊天之局,我们只能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微臣私下搜集证据,皇上表面维持君臣和睦,以免狗急跳墙,大周有能之士,将会损失过半!” 陈青云说的,皇上何尝不明白? 连萧家亲卫都有人叛变,更别提其他世家! 倘若一朝之内,大周接二连三损失朝廷大员,就算张金辰最后成不了事,大周也将会人心惶惶! “张金辰这件事,你有多少成把握?” 皇上询问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有一丁点的马虎! “九成把握,另外一成,微臣需要最直接的证据!” “这件事,你尽管放手去查。” “不论是谁想拉拢你,你都可以应承,无须向朕回禀!” 皇上毅然决然道! 陈青云眸光狐疑地盯着皇上看,之前皇上对他并不能完全信任,试探居多! 可是如今....... 皇上看着陈青云那有点呆愣的样子,嘴角下意识动了动! 只听他道:“老太傅选择把前朝卷宗交给你,那这件事,便交由你一手去办!” “当初朕若是肯相信老太傅的话,今时今日的张金辰,不过一只手就能捏死了!”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张金辰嵚入朝堂二十多年,党羽覆盖下的皇城,真正是直臣的,能有几个?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信任萧庭江的原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金辰今日主动请缨,不过是怕被别人当了箭靶!” “皇上不必忧虑,索性发生的这一切还早,聪明人都知道警醒了!” 确实还早,前世张金辰叛变时,京城一夜之间,许多世家都被屠了满门! 这一世,张金辰本以为,威慑到那些不为他所用的世家! 可天牢被烧,又让他惊惧不安! 说到底,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只怕会小心谨慎一阵子了! 皇上闻言,认真地看着陈青云清隽的轮廓! 他半开玩笑地道:“萧大将军之前整天跟朕说,你们夫妻二人,都是萧家的福星。” “可朕仔细想一想,如果不是当初你想要铲除寇家,如果不是你决心要告御状,或许朕只知道张金辰有不臣之心,但绝不可能想到,他乃是前朝余孽。” “甚至于到了今天,若不是天牢纵火与你遇刺前后发生,估计京城中,都会受到张金辰势力庞大的震惊!” “可现在,竟然有隐匿的势力救你,而且又给张金辰添乱,朕还从未想过,在这京城中,有如此潜藏至深的势力,时至今日,就连张金辰都开始小心谨慎!” 皇上这么一说,陈青云的脑袋就越发清明! 上一世张金辰叛变,那么容易就被镇压了! 现在想想,到处都是疑点! 可那个背后之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过,张金辰死后,皇上驾崩,那股势力就消声匿迹了。 至于今日那个人为什么要救他,他也正摸不着头绪呢! 也许他看起来像一把利剑,正对准张金辰而去! 对方正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才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不管如何,他中箭后没有死,再加上当初在阳城被灭口的那些杀手,他不信张金辰查无所觉! “他们既然露了一手,后面自然还会一一展露!” 陈青云淡淡道,他想通了为什么? 因为上一世,那个救他的人,一直都潜伏在张金辰的身边! 所以,张金辰最后叛变失败,最直接的原因,应该就是那个他自以为最得力的属下,叛变了! 那个人为什么会提前离开张金辰,只能说明,张金辰是用毒药控制他们办事的! 当那个人知道,鬼面毒有解以后,自然选择灭口同伴。 张金辰就算现在察觉到端倪,只怕他的属下当中,已经有不少人叛变了! 想到这里,陈青云的眸光倏尔一亮,嘴角也下意识勾起! 他仿佛看到了,张金辰图谋多年的算计,正在被一点一点地瓦解掉! 这么长的时间,张金辰的内部,只怕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了! 那股势力最终没有与皇室作对,那就证明,跟张金辰只是私人恩怨而已! 陈青云的眉头挑动了几下,觉得真相就在老太傅的心里! 就在君臣各自思附的时候,秦公公进来回禀道:“皇上,谢明坤已经传唤至偏殿了!” 皇上看向陈青云,陈青云微微颔首。 “跟忠义侯商议一番,把人先捞出去!” 陈青云作揖,当即诚恳道:“微臣谢过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当即道:“你忠心为朕办差,为了不暴露暗探,你身边连十个护卫都没有!” “今日你这一箭,朕迟早会为你讨回来的!” “明日朕会借大将军之手,给你二十个身手绝佳的护卫,日后出门在外,小心行事!” 陈青云不想暴露暗探,何尝不是想隐匿自己实力的意思! 可皇上这么一说,陈青云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君上仁德,他自然会竭尽全力效忠! “微臣定当不会让皇上失望!” 陈青云保证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皇上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打发他去偏殿。 谢明坤浑身是伤,都是内侍拖过来的! 他半撑着身体,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筋骨的疼痛让他的面容微微扭曲着,整个人再不复从前的英俊风姿! 陈青云过来的时候,只见他匍匐在地,狼狈不已。 眸色里闪过一丝复杂,陈青云连忙上前扶起他! “子......子恒?” 谢明坤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青云! 他慌乱的视线扫过四周,害怕又是一场局! “别怕,是让我想办法来见你的!” 陈青云宽慰他道,见他浑身是伤,疼得五官扭曲的样子,心里免不了有些愤慨! “忠义侯府的人弄的?” 陈青云问道,他看着谢明坤的两只胳膊都是脱臼的! “吴王!” 谢明坤轻颤道,他这身体,微微一动就会很疼! “时间紧迫,你先跟我说说事发经过?” 陈青云将他扶到躺椅上,然后摸了摸他脱臼的胳膊! 谢明坤疼得脸色发白,只听“咔嚓”一声,一只胳膊接好了! 在谢明坤疼到痉挛,还未喘口气时,“咔嚓”一声,另外一只也接好了! 哀嚎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整过了半刻,脸色煞白,额头遍布汗水的谢明坤才慢慢缓和过来! 他的手还在轻颤,可是动的时候,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使不上力气,而且剧痛无比! “想不到,你竟然还会这一手?” 谢明坤虚弱地笑了笑,唇瓣上被咬出的血痕越发醒目!陈青云见了,轻叹一声,眸色一片暗沉! 第四百七十九章 认罪 “那酒里面,有让人产生幻觉的药!” “几杯酒下肚以后,我就感觉我们谈得很畅快,席间像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把一个人都了解透了!” “姚琨什么时候被杀的,杀手是谁,我们都不知道!” “可是在我迷迷糊糊,半醉半醒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小姐,别擦了,有人来了!”” “等我和丁沛然彻底惊醒时,只见所有人将我们围住,姚琨死不瞑目地睁大眼睛,那胸前的血都还在流!” “桌上放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可奇怪的是,那匕首上根本没有血迹!”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被算计了,我下意识看向我的手,上面有些熏人的酒液和茶渍,像是有人故意泼上去一样,可我袖口上还沾了几滴暗红色的血!” “我怀疑我根本没有做梦,那柄匕首应当是握在我的手上,只不过被人取下,还企图帮我遮掩!” 陈青云闻言,想到吴王所说,眸色一片阴冷! 吴王到是想栽赃到玉衡的身上! “丁沛然怎么说?” 陈青云询问道,他跟丁沛然不熟! “他发现出事以后,就跟忠义侯承认,说姚琨是他杀的!” “忠义侯将他打得半死,他也没有改口!” “有人站出来顶罪,可最后你还是被牵连!” “忠义侯都不信的事情,吴王又怎么会信?” “你且先待几天,我会把你们救出来的!” 谢明坤汗颜地低下头去,逐一将之前丁沛然跟他说的话全都告诉陈青云! 陈青云闻言,皱着眉头道:“元昊和珍明,哪一个跟我关系不好?” “为何偏偏挑上了你,在那之前,可有什么人找上你?” 谢明坤闻言,心里一凛! 只见他眸光忽而变得幽深,犀利冷寒道:“谢明宇!” “出事之前,他连续登门三日,可我都推脱不见!”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道:“谢明宇是张金辰的人,有了这个线索,我也好跟忠义侯继续交涉!” “子恒,这件事牵连到你了!”谢明坤自责道! 陈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为意道:“应该是我牵连到你了!” “不过这个丁沛然竟然会想着顶罪,这到是出乎意料之外,怪不得这个案子保密性这么好,原来是有人已经认罪了!”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他的双腿当时都被打断了,也没有改口!” “倘若他成为了废人,我此生都不得安心!” 谢明坤皱着眉头道,这件事虽然是因为丁沛然而起的,可丁沛然一律承担以后,他忽然觉得他和丁沛然是一种人! 他们都没有什么势力,污蔑那两个字,压在头顶就有千斤重! 撑不起来,就只能被活活压死! 可他比丁沛然幸运,因为他还有子恒和元昊他们几个奔走! 然而丁沛然,就只不过是那些人算计的棋子而已! 死了就死了,无关痛痒! “你放心,如果他真的跟此事无关,又对你一片赤诚,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出三天,我一定把你们都救出去!” 陈青云保证道,这个案子拖不了多久! 谢明坤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 一番折腾下来,陈青云返回沈府已经是亥时了。 他只对老太傅说了一句话:“张金辰引以为傲的布棋,只怕已经被人替换了!” 老太傅似有所悟,不过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萧凤天履行他白天所说的话,把陈青云平安地送回陈府! 受了伤的人,一整天的颠簸,除了那略微苍白的脸色,其余的都看不出异样! 萧凤天不放心地叮嘱道:“实在瞒不过就说!” “箭头伤了骨头,不过伤口位置细小,过两天结痂以后,不用再缠纱布,应当是能瞒过的!” 萧凤天的眼眸顿时一暗,他拍了拍了陈青云的肩膀,直到他进了陈府,这才返回萧家! ...... 夜色漆黑,通向正房的小园林一片静谧! 偶尔有树叶被踩碎的吱吱声,萧泽萧沐各自回房休息,陈揫陈搴早已隐匿! 好似这一条道,只有他一个人走! 陈青云看着正房廊檐挂着灯笼,寒风萧瑟,那灯便在寒风中翩翩起舞! 想到有一个人,一直等着他的归来,满身奔波的霜雪气息,顷刻间烟消云散! 正房里,心慧早已换了寝衣躺下! 她拿了一本打发时间的话本子,里面之乎者也,寻常看得她眼皮打架! 可青云不在,她看几眼就觉得烦闷了。 烦闷又睡不着,想做点什么又心不在焉,最后索性看着帐顶发呆了。 青云回来的时候,隔得远,静悄悄的院子里忽然有了脚步声,心慧便翻身从床铺上起来! 青云一推开正门的时候,心慧就迎了上去! 一阵寒风袭来,她下意识就往他的怀里拱! 可他比夜风更加冰冷,那手指和脸颊,都冻木了! “快回床上去,我洗洗就来!” 陈青云急声催促她道,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又怕手冰得厉害! 看到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心慧自然欢喜! 她把他拥簇到了寝房内,红樱和红菱听见动静,又连忙披着衣服起来,打了热水送过来! 陈青云洗漱过后,换了寝衣,这才从盥洗室里面出来! 心慧早就把床捂暖和了,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那黑溜溜的眼睛转啊转,带着雀跃的欢喜和兴奋! 陈青云看得心头一软,上前挨着她睡下,伸手把她揽入怀中! “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那火烧天牢,跟刺杀忠义侯世子的,是一伙人!” “你坐在萧大哥的马车上,那些人原本要刺杀萧大哥的,谁知道你那么倒霉,偏偏坐上去了!” 陈青云闻言,笑得含蓄道:“谁会想刺杀我一个小小的举人,说是刺杀萧大哥,我做了倒霉蛋别人更容易相信一点!” 心慧闻言,想到粱嬷嬷打听回来的消息! 那些人死状其惨无比! “你今天没事吧?” 心慧抱着青云的腰身,有些担心地问道! 陈青云目光微微一顿,转而摇了摇头,当即道:“有人暗中保护我的,没有事,不过你还记得当初在南山寺下面,那个企图对我们赶尽杀绝的杀手头领吗?” “连明德大师都不知道,鬼面毒跟花斑蛇毒相克,可是你知道!” “那些杀手后来在阳城全部被灭口,我怀疑,就是那个首领做的!” “这两种毒应该是张金辰惯用的,花斑蛇毒剧毒无比,死状狰狞惨烈!” “鬼面毒发作虽然缓慢,却可以扭曲面容,形同恶鬼,连亲人都不敢相认!” “火烧天牢的人,不是张金辰的人,我怀疑,当初那些杀手被灭口,不是任务失败,而是知道两种毒的解法!” 心慧闻言,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看着青云,后怕地搂紧他的腰身道:“要真是如此,那这个人是想对付张金辰,还是也想将你也......” 陈青云知道心慧在担心什么,他当即摇了摇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还有明德大师他们,应当不是!”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跟张金辰作对是肯定的!” 心慧闻言,心里还是惊疑不定! 她怔怔地望着他,眸色中涌动着一波一波不安的情绪! 陈青云知道她心里担心,可他又不想明说,当即在心里轻叹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他隐瞒了他中毒被喂解药的事情,所以心慧才会想偏了! 不过当时那种情况,死亡的感觉那么强烈,他确实也被惊吓到了! 这一夜,青云许久都不能入眠! 心慧在他怀中睡着以后,他便睁着眼睛,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 陈青云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发现他置身在一个阴暗又湿冷的地方,像是冰窖一样,他抱着自己的双臂颤抖着,眼睁睁看着无尽的黑暗向他袭来!有道如同鬼魅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说:“你又死了?” 第四百八十章 地狱空荡荡 有道如同鬼魅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说:“你又死了?” “呵呵,死了就永远地留在这里吧!” “不要!” 他大声地吼道,心里无端端地慌乱着,无措又惶恐! “可你已经死了,你入不了轮回道,只能留在这里!” “这里多好啊,永生不灭,不过是另外一个空荡荡的地狱而已!” “不过我会陪着你的,永远!” 那声音带着邪恶的张狂,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嚼他的肉! 陈青云拼命地摇着头,他不要被留在地狱,他不要被阴冷的寒气覆盖! 他更不要,跟这个恶鬼为伴! “你滚开,我还没有死,没有!” 他叫嚣着,恨不得撕开这片不见天日的地方! “呵呵......” “愚蠢东西,你若不死,我又是怎么出来的?” 那声音带着无边的冷漠和讥讽,像是冰河中的凝聚寒气漩涡,将他卷入进去,肆意揉搓! 透入身体的寒气冻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停地挣扎着,那种惶恐,惊惧,无助,痛苦,瞬间来袭。 就像是被恶鬼锁住的感觉,似乎连身体都跟着被撕碎了! 鼻息之间,全是冰冷的死亡气息,陈青云惊惧交加,嘶喊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 “你忘记我了,我曾经也伴你在这个地方,渡过漫漫无望的岁月!” “哦,你不是忘记我了,你是丢弃我了!” “你把我丢了,哈哈哈哈,现在你问我是谁?” “怎么?你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 “我?” “你怎么可能是我?”他惊惧不安地嘶喊道,周围的黑暗像是无边无际的网,将他套入其中! 他不要感受那种绝望的窒息,像是死亡不停地轮回,可是却连生的希望都没有! 比死更恐怖的是,是无望的囚禁! 他不要再重蹈覆辙,不要! “你不是我,你是恶鬼!” 陈青云嘶喊着,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都震碎了,他不要陷入到,绝境的梦魇当中! 可那阴冷至极的声音在他的头顶盘旋道:“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到底是谁?” “我是不是你摒弃的,你厌恶的,你不敢面对的,那个嗜血又残忍的陈青云!” “不......不是的!” “我不看......恶鬼,你休想骗我!” 他闭着眼睛,疯狂地摇头,好似可以摒除那些扰乱他心神的声音! 可寒冷的气息沁入他的骨髓,他除了痛,便是麻木,好似这种感觉,与生俱来! 心里隐隐有一道声音在跟他说,那个恶鬼就是他,就是他所厌弃的自己! 可他不能承认,拼命地抗拒着,没有抬头! 他头顶的声音似乎不耐烦了,阴测测地嘲讽道:“蠢货,软弱是你的本能,这样的你怎么能保护好她?” “你看看这一片阴暗潮湿,寒冷又孤寂的天地,你是不是还想回来,还想尝一尝这无望又痛苦的折磨!?” “看着我,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 “你连自己都害怕,你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愚蠢的东西就该灰飞烟灭!” “你去死吧!” 突倪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戾阴森,陈青云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了,狠狠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死亡的惊惧像是驱不散的阴霾包裹着他,他慌乱地抓着什么,狠狠的,非常用力,希望能够抓到一丝生的希望! 可是他又显得那么徒劳,当眼珠瞪得大大的,当整个面部已经肿涨得青紫,他那因为窒息而上挑的视线,忽然看到一个诡异的面孔覆了下来! 熟悉的眉眼斜插入鬓,一双犀利冷寒的凤眸嗜血猩红,那红唇微微张开,露出讥讽而诡异的笑容,他正张开嘴巴,好似要一口将他吞下....... “不要!” 陈青云嘶喊一声,这一声仿佛拼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陈青云猛然坐起来的时候,连他身边的心慧都推到了床角的位置! “咚”的一声,心慧撞击在床架上,那清脆的声响与梦境里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的对比! “哎呦!” 心慧紧接着哀嚎,她有点懵。 青云很少会做噩梦的,尤其是,她叫不醒的噩梦! 就在她双眼冒金星,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青云惊惧不安地唤了一声:“娘子!” 接着,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紧箍在怀中! “青云!” 心慧在青云的耳边轻唤,她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和惶恐! 他惊惧不安的时候,就会将她抱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那种恨不得将她镶入体内的力道,每一次都会让她觉得有一种不容失去的在乎感! 陈青云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惊惧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的一样! 全身都湿透了,是汗水,可是他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头顶直入心脏! 那不容忽视的恐惧感,再一次侵袭而来! 很久都没有做这种真实到让人窒息的梦境了,太真实,好似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会捻灭他的存在! 那种强大嗜血的力量,那种阴暗嘲讽的眸光,那深深寒气倾覆包裹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黑暗中,被侵蚀,被遗忘,乃至于,被一点一点地磨去引以为傲的意志。 他需要一种温暖,炙热的温暖来舒缓他那仿佛差点被取代的恐惧和慌乱! “娘子,你是我的!” “是我一个人的!” “谁也不能取代我在你心中的地位!” 陈青云魔怔一般地喃喃自语,他甚至于来不及听到她的回应! 他慌乱无措的吻从她的额头滑到她的耳畔,两个人成亲的日子不久,却也足够让他捕捉到她最难以抗拒的温柔! “青云.......你......唔......” 陈青云堵住了她的唇瓣,他不想听到,她有可能会拒绝的声音! 他显得很急切,不顾一起的急切,他身上的衣服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脱,可是她的,却已经寥寥无几! 心慧只感觉身体一凉,他紧接着便倾覆而下! ......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腰窝滑动,感觉湿哒哒的,都是汗渍! 可是他的动作却显得那么有力,仿佛怎么也使不完一样! 她迷迷糊糊靠在他怀中睡过去的时候,仿佛还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可是很快,又被另外一股羞人的气味所取代了,她皱了皱眉头,在他带动的激情中起起伏伏,最终随着那浪潮拍打着海岸的澎湃和激烈,又如退潮时的沉淀,神智一点一点地淬灭了...... 一个时辰以后,心慧裹住了被子,一个人往里面沉沉睡去! 陈青云的手腕还搭在她的被子上,连同被子和她,一起纳入怀中! 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了,有汗液,自然也有伤口崩开的血! 为了不让她起疑,后面的那一次,他也存了让她受累的心思! 想到自己那惶恐的梦境,陈青云的眼眸暗了又暗! 难以掌控的梦境,犹如难以琢磨的局势,如今他如今已经不是下棋的人了! 而是棋盘上的棋子,一颗棋子想赢,走到最后才是最重要的! 可昨天,他犯了致命的错误,那就是隐匿自己真正的实力! 暗探没有暴露,可是他差点死了! 一个死人,要怎么去保护自己的挚爱,要怎么给她幸福? 隐匿自己真正的实力,让别人疯狂地对他出击! 他就像是一个蠢货.......如同梦境里的那道声音,愚蠢的东西! 那么讥讽又轻蔑的声音,仿佛看他,就像是看一个让人恶心的东西! 陈青云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很复杂,但同时也很警醒!不论是保护好自己,还是保护好自己最爱的人,他首先要做的,便是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 第四百八十一章 拦路 巳时的时候,萧凤天过来了! 他眼底全是乌青色,瞳孔里也遍布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他给陈青云带来了二十个从军中挑出来的护卫,都是皇上暗中培养的人,个个身手不凡! 陈青云心知肚明地收下了,萧凤天要清理萧家亲卫里的叛徒,没有多待。 陈青云出门的时候,襄王在半道上拦住了他! 陈青云有时候会想,襄王从小一直便被当成帝王调教,虽然阴狠手辣,不过还是比吴王有容人之量。 上了襄王的马车,陈青云看着面前的青年男子! 轮廓深邃,目光犀利,那唇角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不过眼眸太凉,给人的感觉似笑非笑,便有几分阴晴不定的感觉! 襄王算不上是美男子,不过面容还算周正,看上去给人一种精致又讲究的感觉! 如果景王是贵而不凡,那襄王就有点,贵而平凡的意思! “王爷相邀,在下受宠若惊!”陈青云拱手行礼! 襄王也在暗暗打量陈青云的面孔,清隽儒雅,温润如玉,身姿欣长,举止优雅!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矜贵不凡的气质,仿佛不应该是一股小小的举人,而应当是王侯公子! 襄王的眼眸微闪,当即便含笑道:“陈公子谦虚了!” “本王今日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不要上了别人的当!” “谢明坤这个案子,那个丁沛然早就认罪了!” “吴王故弄玄虚,还说要封锁消息,找寻真凶!” “他有没有找到真凶,那只有他和忠义侯知道,不过谢明坤是冤枉的,这个本王却可以周旋一二!” 陈青云闻言,突倪地笑了笑! “呵呵!” “王爷可知,我与张尚书有些罅隙?” “昨日旁人只当我是替平西将军挡灾,可谁知道,那些杀手就是对准我来的!” “王爷一定不知,早在三年前,平西将军也遇到如此强劲的追杀,而当时,正牵扯西北贪污案的和已逝的成王!” “而后,成王在狱中自杀!” 陈青云说完,襄王的面色变了变! 张金辰暗中向他靠拢,他才知道,原来张金辰当初铲除成王,只不过是为他铺路而已! 当然,这种惊骇的事情,他决不能表露一二。 如今父皇只有三个儿子,他居长,朝中不少大臣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可吴王也有不少势力,还有景王! 三足鼎立,一方倾塌,另外两方自然摇摇欲坠! “陈公子是决定要像吴王靠拢了?” 襄王玩味道,他微眯着眼眸,里面寒光点点! 他知道难以拉拢陈青云! 不过......把陈青云送到吴王的手中,他也不甘心! “王爷若是能帮我救出谢明坤,在下必然心存感激!” “就算在下靠拢吴王,对王爷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 “呵呵......” 襄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区区一个陈青云他自然不放在眼里,可父皇明摆着要提拔陈青云,再加上齐瀚那个老狐狸有好多门生都外放为官,虽然不在京城,可地方势力也不容小觑! 景王正是因为跟萧家走近,所以他和吴王才不敢轻举妄动! 陈青云没有妄自菲薄,只不过是推脱之词而已! “陈公子可知,我父皇有意要将临安许配给萧凤天将军,日后我们说不定,还是亲戚呢?” 陈青云的眼眸微闪,再次看向襄王! 襄王正一脸笑意地望过来,不过眼眸中的冷意却一再加深!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么襄王更无需为了在下投靠吴王而忧心!” “襄王若得萧家支持,其他两位王爷,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襄王的脸色僵了一下,眸光也暗沉下来! 他到是没有想道,陈青云竟然如此肯定说出这样的话! 他正是知道萧家不会支持他,所以才想从陈青云这里入手! 萧家是直臣,这也是父皇格外眷顾和宽容的原因! 如果萧家都能随便战队了,那他们这几位王爷,还争个什么争啊,直接讨好萧家就可以了! 襄王劝不了陈青云,下一个路口,便放了陈青云下去! 襄王的身边向来布满眼线,很快便有人将襄王当街拦下陈青云密谈的事情汇报到了吴王那里! 毕竟......大街上发生的事情,本也瞒不住! 陈青云去了忠义侯府的时候,忠义侯比昨天还有热忱一点,这也许是天一亮,萧家就给陈青云送护卫的事情,传开了! 萧家把陈青云当自己人看待,那才能证明陈青云有利用的价值! 不仅仅是忠义侯,连吴王对待陈青云都比昨天更加热忱几分! 他并未问陈青云被吴王拦路的事情,而是转而问陈青云去沈府的事情! “老太傅避世多年,除了萧家的人,连张金辰都不能见一面!” “没有想到,青云昨天竟然能上门拜访!” “这可真是让本王意外至极!” 陈青云闻言,端着茶盅,饮下一口茶水! 他淡然地笑了笑,当即道:“外祖父他老人家身体还很健朗,这些年没有朝堂的事情劳神,他的精神也比从前好些!” 吴王的眼眸微动,当即试探道:“老太傅可提了他跟张金辰的关系?” 陈青云闻言,眸光暗了暗! 吴王一直关注他,自然将他的异样尽收眼中! 只见他笑了笑,好似稀松平常的谈论! “张家和跟萧家的婚约解了,外祖父都不曾过问一句!” “这种问题,王爷心里有数!” “呵呵......是本王多话了!”吴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陈青云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不过他还是说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陈青云没有功夫跟吴王闲扯,当即便直入主题道:“今日襄王找过我了,说是那个丁沛然已经认罪了,是王爷说要找什么真凶,故意扣着谢明坤不放的!” “他还跟我说,那柄匕首谢明坤根本没有握在手中,而且也没有染血!” 陈青云半真半假地说道,他知道吴王根本不可能去找襄王求证! 也绝对想不到,他已经见过玉衡了! 果不其然,吴王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他冷然地盯着忠义侯看! 忠义侯自然明白吴王的意思! 襄王没有说谎,那说谎的人就是吴王了! 那么圆谎的人,自然也就是他自己! “陈公子有所不知,当日那种情况下,不论真凶是不是谢明坤和丁沛然,本侯都是宁可错杀,绝不会放过!” “丁沛然虽然承认是他杀人,可他的手上根本毫无血迹!” “反倒是那个谢明坤,手上有酒液茶渍,分明就有掩饰的嫌疑,而且他的袖子上还有暗红色的血污!” “所以王爷并未骗你,襄王这样说,挑拨离间的意图太过明显!” 忠义侯说的,跟玉衡说的,大致相同! 忠义侯没有继续骗他,那证明,吴王确实有心交好! 陈青云附和着点了点头,当即道:“我既然有心投靠王爷,襄王与我说过什么,那我便与王爷说些什么?” “襄王还说,皇上要将临安公主嫁给我的萧大哥,让我离王爷远一些,日后我与他,恐会成为亲戚!” “他真是与你这么说的?”吴王低声问道,眸光逐渐变得冷凉! 陈青云郑重地点了点头,直视着吴王的眼眸道:“一字不差!” “哼,父皇心疼临安,想给她找一个好婆家,提及临安嫁给萧凤天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没有影呢,谁都知道,驸马不能参政,想握兵权那更是不可能!” “纵观京城,现在能接西北边关二十万兵权的,唯独只有胡志昌,可胡志昌还挂着阳城总兵的头衔,谁去接?” “兵权乃皇权大忌,若非是亲信,这兵权岂是一般人可以接掌的?” 吴王嗤之以鼻,就阳城总兵三万的兵马,都够人眼馋的!更何况边关二十万兵马? 第四百八十二章 婉拒 “王爷言之有理,临安公主体弱,又因为贺世子大病一场!” “萧大哥若真尚了公主,只怕他们二人的子嗣,极为艰难!” 陈青云说者有心,吴王听者有意,当即眼眸一亮! 萧庭江跟父皇关系最好,总不能看着萧凤天子嗣艰难。 若是他能证明临安的身体不利于子嗣,那岂不是...... 吴王心头一跳,以为陈青云给他下套了! 可他看向陈青云的面孔时,却见陈青云一脸遗憾的样子道:“其实,如果临安公主身体再好一点,我到是希望萧大哥结这一门亲事!” “萧大哥当初被困白虎城,义母怀有身孕,亦然前往,连义父都不能阻止!” “后来义母就隐隐提过萧大哥跟张小姐的婚事只怕成不了,如果能尚公主的话,她也是能接受的!” “我想义母也正是看重萧大哥跟临安公主成亲以后,不用再上战场了!” 吴王掩藏在衣袖中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眸色一片阴冷! 临安想嫁给萧凤天,做梦! 就算能够孕育子嗣,那也绝对不行! 吴王面上并无异样,心里却开始细细算计起来! 陈青云点到为止,话题一转,又绕回谢明坤的事情上来:“丁沛然认罪,王爷和侯爷可能高抬贵手,放了谢明坤?” “据我所知,丁沛然找谢明坤之前,礼部侍郎郭方毅的女婿,谢明宇连着三日,登了谢明坤家的大门!” “早在定南府,谢家五房早已分家,谢明坤在京城三年了,也不见这位堂兄登门拜访,怎么前几日接二连三地登门拜访?” “难不成这事情就如此巧合?” 忠义侯闻言,心里原本只有六分肯定的事情,如今也有九分了! 诚如陈青云所说,根本不会这么简单! 显然是谢明宇故意放出风声,再引儿子上当! 再然后......杀了儿子,让谢明坤陪葬,也让陈青云跟他们起了罅隙! 可那一日,看着那白亮的匕首,上面没有染血,儿子还瞪大的眼眸更是死不瞑目! 他便知道,这是一场局! 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要将谢明坤和丁沛然当场处死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看到儿子身亡的那一刻,谢明坤和丁沛然的人头,差点就在他的刀下滚落! “陈公子可否细说谢明坤跟谢明宇的关系如何?” 忠义侯慎重地问道,这个问题,与他而言,很重要! 陈青云闻言,当即好笑道:“当日内人身陷囹圄前与明珠郡主比邻而居,感情深厚,后来我上京城告御状,谢老太婆抓了我的岳父,冲入陈府,准备逼迫于明珠郡主,篡改谢家大管家的证词。” “扬言在京城给她写信,让她伙同马振海做局下套的人乃是谢明坤!” “可是后来她冒犯明珠郡主被掌握,言语不清,那封信也没有找到,这才不了了之!” “谢明宇的娘曾经试图陷害内人,让齐家与谢家交恶,从而让谢明坤被逐出师门,这一桩桩,一件件,定南府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侯爷若有疑虑,派人去定南府一趟就可以得知了!” “正是因为他们关系早已交恶,所以谢明宇贸然上门,接连三天,谢明坤都没有见!” “可谁知道,后来丁沛然就找上了他,带他出去喝酒,还遇到了世子!” “据我所查,丁沛然捉襟见肘,很少会与人请客!” 吴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他让姚琨去请谢明坤的! 丁沛然是姚琨自己找的,也就是说,他上了别人的套了! 这一套,直接把他的大表兄给弄死了! 忠义侯握着椅子的手僵了僵,冷肃的面容也透着几分厉色! 他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上了别人的套! 而那个人,就是张金辰! 杀了儿子,还能给吴王一个警告! 如今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却已经肯定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而且还接二连三地发生! 忠义侯突然握起拳头,眸光变得冷凉而幽深! 他当即看向陈青云,认真道:“多谢陈公子告知我这些,实不相瞒,杀我儿子的凶手,其实我早就抓到了!” “他是我儿子的心腹,跟在我儿子的身边足足有十五年!” “事情败露后,当晚他就咬舌自尽了!” “而他的亲人,以为已经逃出府去,可今日府尹贴出告示,城外找到十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还有六岁小儿!” “呵呵......那孩子脖子上挂的长命锁,还是我儿子亲自送的!” 忠义侯说到此处,一双聚拢寒光的眼眸,也忍不住蕴含热泪! 陈青云微微低了低头,张金辰的狠辣,他早已领会! 不过他越是如此,后面叛变的人就越多! 有些人,面目全非,可是要想查明身份,多的是端倪! 吴王见忠义侯和盘托出,当即便道:“青云,这件事还牵扯到侯府中小姐的闺誉,所以才会对你诸多隐瞒!” 陈青云眉头一挑,当即想起明坤所说的,有一道女子的声音! “若跟明坤有关,定当一律承担!” 吴王闻言,眸光一喜! 忠义侯也面色缓和下来! “当日小女玉琪,来前厅找她哥哥......不想却撞见了她哥哥被害的事!” “她慌乱之中,把那匕首从谢明坤的手中抽了出来,又洒了酒和茶渍遮掩,等本侯到时,这才没有因为过激的愤怒,而当场杀了谢明坤!” “可小女的手也因此触碰到了谢明坤的手.......涉及女儿家的闺誉,自然不便细说!” 忠义侯说完,陈青云挑了挑眉,认真道:“可是府中嫡出的小姐,姚玉琪!” 忠义侯和吴王见状,点了点头,垂下眼眸! 陈青云闻言,沉凝了一会道:“这若是庶出的小姐,明坤或许能够高攀!” “可这嫡出的小姐.......,既然侯爷已经瞒下此事,谢明坤也毫不知情,那青云也只当没有听到!” “他日姚小姐出阁,那青云便奉上三千两白银为她添妆,让她开开心心的当一位新嫁娘,这件事也从不存在过!” 忠义侯和吴王闻言,面色微变! 他们对视一眼,都有点搬石头砸脚的意味! 本以为这嫡出的小姐陈青云会更加看重,谢明坤日后也能跟忠义侯府更加亲近,从而竭尽所能地拉拢陈青云。 再则,那个谢明坤的学识很深,中个二甲进士不是问题。 到时候点个庶吉士在翰林院待两年,有人提拔也就上去。 陈青云肯为谢明坤奔波周旋,日后也一定会提携谢明坤,这明摆着的事情! 可是现在......陈青云竟然说,庶小姐可以结亲,嫡小姐反倒不行! 谢明坤家私产颇丰,光是摆在明面上的产业,都已经数以万计。 谢明坤又是嫡长子,日后是要掌管家业的! 忠义侯也是存了要让嫡次女日后过富足的官太太.......可这....... 三千两银子,陈青云随口即来,不论这银子是陈青云出,还是谢明坤出,都证明了,陈谢两家,都是富足的。 那无涯书斋,位置极好,占地又宽,两层各具特色。 据说每日的盈利都在百两以上。 忠义侯府这些年一直暗中给吴王府送银子,又暗中豢养了不少护卫死士,公中一直吃紧,虽然不至于到挪用女眷嫁妆的地步,可看到银子自然眼馋。 高家娶了陆家女,陪嫁银子都是十万两,日后还不都是高家子孙的? “可事后府中追查,知道的人不少,只怕会走露风声!” 忠义侯继续道,颇有暗示之意! 陈青云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忠义侯府明显想让明坤娶嫡女! 他记得前世明坤能娶到庶女都费了一番周折,还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心思,怎么如今....... “这件事,可否等青云见了谢明坤以后再做打算,若真的影响姚小姐的闺誉,青云也一定会请义母做主,为姚小姐亲自保媒。” “毕竟姚小姐身份实在是太高了,谢明坤如今只是举人出身,这.......高攀得太明显了!” “外人若是不知,只怕还会以为,姚小姐与明坤,有些.......私情!” 陈青云说得婉转,但也凌厉! 吴王和忠义侯心里一凛,这都昏头了,怎么就想到把这婚事推给嫡女? 若是婚事不成......岂不是作茧自缚? 吴王和忠义侯的脸色都很难看,陈青云没有定下来,接下来说的话,便有些敷衍的意味了。陈青云无意多待,再周旋几句,得了丁沛然也能出狱的准话,便告辞离开! 第四百八十三章 正主 事实上,谢明坤的感觉是对的! 当晚,确实有人从他的手中把匕首拿出来,还给他擦干净了血迹! 不过那个人,不是忠义侯嫡出的二小姐,姚玉琪,而是侯府的三小姐,姚玉珊。 被软禁的姚玉珊,在事发的当日,确实去了前厅。 ...... 腊月里的天暗得很快,不过酉时,天就已经灰麻一片。 照着以往,很快就有人送些饭菜来了! 今日亦是如此,萍儿和老嬷嬷都被打了二十大板,躺在床上起不来! 姚玉珊亲自去端饭菜的时候,那送饭的下人,眸光鄙夷,神情不屑! “三小姐,用晚膳了!” 下人把那饭菜往她面前一推,当即便转身走了,好像她患了什么瘟病一样! “嘭”的一声,那房门被人用力关上! 姚玉珊感觉一阵冷风来袭,她早已僵硬的手一抖,差点把饭菜都摔在地上! “小姐,您先吃吧!” “别管我们,我们不饿!” 老嬷嬷扬声道,可那声音却粗哑又虚弱,透着一股强撑的无力感! “小姐,奴婢皮厚,养几天就好了!” “您别担心了,好好吃饭吧!” 萍儿的声音也很暗哑,配合着那不合时宜的“咕咕”声,仿佛说再多,都显得苍白无力!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主仆三人,谁也没有说话! 院子里的炭都被收走了,没有热水,连饭菜都是冷冰冰的! 姚玉珊恍惚当中,又想到大哥死的那个傍晚! 那个时候,她还暗暗奇怪,为什么,她连眼泪都没有。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因为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把她当真正的小姐,她那些姐妹们,仁慈友善挂在嘴边,却没有一个人来看她。 她那些兄弟如今卯足了劲争世子之位,大夫人无心管家,各房争相露脸。 冷冷的寒风,萧瑟的枯叶,她就像是这个家族摒弃在外的孤女,无依无靠,却连累将她看得最重的亲信都被打得重伤卧床! 如果知道后果是这样,那么那一天,她一定不会去的! 事实上,她确实也没有去! 姚玉珊僵着脚往回走的时候,思绪不知不觉,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 腊月十六的傍晚,人们往各房送晚膳,穿行的人很杂,廊檐下的灯又暗,来来回回的,也没有人注意,那通往前厅的地方,正有两个丫鬟端着茶水一路前行。 夜幕下的长廊带着一股寒风冷冽的气息,姚玉珊和萍儿把托盘放在抄手游廊里面的长凳上。 “小姐,别怕,我们就守在客厅外的花圃里。” “现在天色很暗,远处的人是看不到。” 姚玉珊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很慌乱,私心里,她不想做! 这种事情,有点水鬼找替身的意思! 她后悔了! 冷冷寒风刮着她的脸,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像极那些往父亲身上堆的小丫鬟一样。 她突然有些反胃,想要呕吐! 她捂住自己的嘴,被察觉端倪的萍儿往那花圃下的矮树丛里钻去! “小姐,您怎么了?” 萍儿担心地问道,眸露惊慌! 这种事情,如果被发现了,死的第一个是她! 姚玉珊用力握住了萍儿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胸口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她压低声音,在萍儿的耳边道:“萍儿,我不想做了!” “我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我十分厌恶的女人!” “如果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我们走吧,这件事如果被发现了,大夫人为了给我点教训,你和嬷嬷都会出事的!” “萍儿,刚刚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姚玉珊冷静下来,越发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疯子一样! 不说她能不能见到那两位公子! 当着世子的面,她也做不出有损女儿家闺誉的事情! 萍儿愣了一下,可她转瞬就明白了小姐的担忧! 大夫人向来最喜欢杀鸡儆猴! 如果小姐成了,夫人确实不能把小姐怎么样? 可是她和嬷嬷都会...... 萍儿当即打了个冷颤,她撑大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和恐惧! 姚玉珊转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坚定地准备带她离开,回到自己原本就该待的地方! 她们还未进入前厅,只不过是前厅和后院相通的小园里。 远远的,她们能够看到守在前厅外的世子心腹! 可她们身影刚刚一动,却发现园子通向内院的房门竟然被人锁住了! 姚玉珊捂住了萍儿的嘴,也捂住了自己的,她瞪大的眼眸里,全是一片惊骇! 这......怎么可能呢? 平时要戌时才会落锁的,可是今日才酉时啊! 晃动的锁发出清脆的声响,姚玉珊和萍儿面面相觑! 如今她们只能往前厅走,然后从前厅的垂花门绕一圈,再回内院! 可那个世子的心腹却朝着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姚玉珊僵住的身体往后藏了藏,带着萍儿隐匿在花丛中,好半响连动都不敢动! 可是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世子心腹去了前厅,然后好久都没有出来,姚玉珊和萍儿以为,他是去跟前侍奉了! 她和萍儿快速地往前走,企图穿过前厅,然后去垂花门那里! 一路上都很安静! 安静到,耳边都是风声,她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出了拱门的时候,她们看到世子的心腹步伐踉跄地往外跑,那速度很快,像有鬼在追! 她们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厅堂外没有人守着,很容易就穿过去了! 当时她明明可以低着头走过的,可是她却鬼使神差般的往那饭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她却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的大哥,忠义侯的世子,姚琨竟然胸前插着一把利剑,瞪着眼睛,好像还没有咽气! 有两位公子的身体正对大哥,可全都面带笑容,眸光呆滞。 其中一个,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匕首。 这是谋害...... 姚玉珊连大气都不敢出,她踉跄地往后退去,结果就踩到同样被眼前景象惊呆的萍儿。 “小姐.......这个人杀......杀了世子爷了?” “别说话!” “我们快走,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姚玉珊颤抖道,她撑大的瞳孔剧烈的地收缩着,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尖叫! 可像是有人掐住她的喉咙一样,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大哥胸前的血汩汩地流着,胸前一片血红....... 她紧紧地握住萍儿的手,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到这里! 可是很快她的步伐就顿住了! 大哥的心腹跑了,半天都没有声音传来! 那两位公子神情呆滞,手中握着的匕首僵硬无比,很明显就是一场栽赃! 父亲来了,见到此等情景,不用说就会先将那位公子给...... 到时候忠义侯就中了别人的奸计了,她要怎么做? 也许事情败露后,父亲迁怒,说不定第一个杀的人就是她? 姚玉珊的眼泪接连而落,她全身颤抖着,手脚发软,身体更像是被冰雹砸得不知所措! 可是她看到那把染血的刀以后,眼眸里涣散的光芒逐渐聚拢! 大哥已经救不回来了,长这么大,她还是如此仔细地端详着她这位大哥的面容! 可此时,她才觉得如此陌生! 他死了,她竟然除了害怕被牵连,竟然再也生不出别的,悲凉又痛苦的那种情绪! 姚玉珊自嘲地笑了笑,快速地将匕首从男子的手中抽了出来,然后用手绢去擦了擦! 可是因为太心慌了,她擦拭匕首的时候,那匕首划伤了她的手! “嘶......” 姚玉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时候,萍儿心急声道:“小姐,别擦了,有人来了!” 姚玉珊皱着眉头,把匕首擦拭干净以后,当即便扔在了桌边。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公子,他很俊朗,白皙的面容上还浮现些许愉悦的笑意。 可那掌心处的赤红,却显眼极了。 姚玉珊快速地朝着他那掌心泼了些茶水和酒液,将他的手上血迹都搓洗干净了! 然后一把拉着萍儿的手就往回跑! 耳边呼啸的风声像是追逐她的狼嚎,她那么害怕,深色的瞳孔里全是惊惧!可她又是那么地踏实,仿佛每一步脚,都落到了实地!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不娶 陈青云接连拜访忠义侯府以后,一直被拖着的案子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接连发现的尸体跟忠义侯失踪的下人都能对上,姚琨之死,乃是心腹所为。 可惜心腹一家潜逃时,被匪盗杀死。 真相大白,还是另外一种掩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忠义侯府不追究,皇上不过问! 就连一向喜欢追根究底的张金辰,也沉默了! 事件到此结束,被冤枉的谢明坤和丁沛然都被放出来了! 忠义侯府为了表示歉意,还给他们二人找了大夫! 不过陈青云的动作更快,直接把人送到周氏药堂。 周亦明钻研医术,现在已经是响当当的周大夫! 陈青云交代要照顾好的人,他自然不会马虎! 丁沛然的伤很严重,不过送来及时,双腿应该残废不了,只不过受的苦楚要增大不少! 谢明坤的稍微轻点,修养半月左右就可以了! 不宜挪动的丁沛然在周氏药堂里养伤暂住,而谢明坤则被陈青云亲自送回了谢家! 谢家上下自然好一番慰问,也十分感激陈青云,特意留了陈青云在府中用晚膳。 陈青云有话要跟谢明坤说,也没有推辞,随即二人回到了谢明坤的房间! “忠义侯说是他的嫡次女,姚玉琪当时把匕首从你的手上拿出来了擦拭干净的!” “让他得以缓冲,没有对你狠下杀手!” “算起来就是他的女儿对你有救命之恩,也有肌肤相亲!” “我估摸着他的意思是,想让你娶他的嫡女!” 陈青云说完,自己坐到一边,眸光幽幽地落在谢明坤的面容上! “如果忠义侯不介意我高攀的话,我选个日子让我娘上门提亲!” 谢明坤没有意见,那个时候,虽然只是将他手中的匕首拿开,把他的手擦拭干净! 可这足以在事发的时候,让忠义侯得到缓冲的时间,从而救了他一命! 姚小姐的手,当时肯定避免触碰到他的手! 于情于理,他该娶! 谢明坤从来不知道有一种迷药,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那些谈论的声音犹言在耳!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他当时只觉得酒醒上头,睡意倦倦,隐隐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他还狐疑地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喝醉了,可不过一会的时间,他便感觉眼眸清明,神智回笼! 这个时候,只听一阵脚步声急急地蜂拥而来! 等到他彻底睁大眼睛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一切都惊呆了! 姚琨竟然就死在了他的面前,眼眸还瞪得大大的,并且,胸前的血流到了地上,他的鞋子都沾湿了! 而丁沛然也幽幽转醒! 他们二人看着眼前这种情况,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便有人冲进来惊声道:“杀人了,杀人了!” “世子爷被杀了,世子爷被杀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耳边,谢明坤只记得自己浑身发冷,眼眸里堆积了无数惊恐的寒意! 这一切,竟然是有人都算计好的? 他下意识看向丁沛然,丁沛然也骇然地看过来! 两人眸光想交,一个冷戾怀疑,一个惊恐而视! 可还未等他们二人反应过来,一下子来了十几个护卫将他团团围住! 顷刻间,接连有人涌入客厅内! “琨儿,琨儿,我的琨儿怎么了?” “是你们杀了我的琨儿?” 撕裂的声音惊惧惶恐,正一声一声地逼近! 踉跄的步伐快速地聚拢而来,他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有人杀了姚琨,让他们当替罪羊! 背后之人,太过阴险狠毒! 是他大意了! 谢明坤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在别人的眼中,竟然就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他看着桌上并未染血的锋利匕首,忽然怔怔! 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冰凉,甚至于有些僵硬! 酒液和茶渍清晰可见,上面竟然有......被擦过的痕迹! 谢明坤微微捏了捏手,脑海里回想着,好似有女子的声音出现过...... “小姐,别擦了,有人来了!” “小姐!”她的身份竟然是忠义侯的嫡次女吗? 谢明坤忽然觉得眼眸有些跳痛,他和丁沛然在侯府被暴打的时候,恍惚之中,也有一道担心又慌乱的视线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她好像知道些什么,却拼命隐忍着,不敢说出来! 可惜那个时候,他没有抬头的机会,隐隐只看到一双细长白皙的手交叠而握,上面用手绢缠了起来,可他还是看到了,有血滴落的迹象...... 如果是她的话,那一定她在慌乱间擦拭匕首的时候,不小心割伤自己的手了。 而发现姚琨死的时候太急迫了,所以她还来不及处理伤口。 ...... 谢明坤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有些呆愣! 陈青云见了,玩味而揶揄道:“如果我告诉你,忠义侯的嫡女,娇生惯养,在看到你手中握有匕首时,只会放声尖叫,你还会娶吗?” 谢明坤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些异样,他疑惑地瞪视着陈青云,眸光微动,当即出声道:“你的意思是,忠义侯说谎,救我的人可能是另外一位小姐,可他想趁机把嫡女嫁给我?” “这怎么可能呢?一位侯府小姐,怎么也能嫁四品知府!” “我一个小小的举人,他图什么?” 陈青云从头到脚打量了谢明坤一眼,一表人才,学识渊博,前程似锦,不错啊! 图什么? 自然是图谢明坤日后的仕途关系! 陈青云的眼眸沾染了些许晦暗的光芒,只听他道:“我已经表明,要投靠吴王了!” “可我已经成亲了,他总不好把女儿塞给我!” “你就不一样了,怎么也算是出身书香世家,又拜在恩师门下,家中嫡长子,家产颇丰!” “他一个嫡女已经成为吴王侧妃了,第二个嫡女总不能继续当侧妃,他到是想找一门侯府或者世家,可现在京城的世家基本上都战队了,还不如拉拢新的势力。” “不过我说他嫡女身份太贵重,高攀不起,日后可以以白银补偿!” “你若是真的想娶救你的哪位小姐?我便命人去给你查!” “你若不想娶,我也能给你推掉,这件事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谢明坤听完以后,心里惊起阵阵惊涛骇浪! 他慌乱地瞪视着陈青云,当即紧张道:“现在不是我想娶谁的问题?” “问题是,之前景王不是找过你吗?” “我以为你......子恒,若是为了我,吴王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去投靠他!” 陈青云,眼眸微转,唇角微翘! “走走过场而已,吴王为什么会盯上你,不正是因为我!” “可他为什么会盯上我,还不是因为萧家!” “我再跟你说吧,你出来之前,襄王也拦过我的车,找我细谈过!” “而且你出事以后,我也遇刺了,后来镇国大将军给我送了二十个身手绝佳的护卫,萧凤天更是带我去见了老太傅,你没有看到的东西,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你以为是高攀,他们不过是想用嫡女,绑得紧一点而已!” “毕竟庶出的,在大家族里面,只不过算是牺牲品,出嫁了,连正经亲戚都不算!” 听着陈青云略显讥讽的话语,谢明坤瞬间开始沉思起来! 他们的眼界不是不长,兄弟之间,把关系都变成了利益网,是他们一直避讳的! 不只是他,元昊,珍明,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们希望跟子恒携手并肩,却不想因为子恒的关系,而被人利用,从而拖累到子恒! 所以入京后,哪怕有很多学子希望通过他们结识子恒,他们也没有同意过! 可是经过这次子恒为他奔波,不惜跟吴王周旋,他便知道,就算他们心里清楚,可当别人盯上的时候,就已经拿准了,子恒不会置他们于不顾! “不娶,花点银子就好了,牵扯姻亲,日后免不了受牵连!” “不过怎么也是救命之恩,帮我查清楚到底是哪位小姐?” 谢明坤想了想,他连对方都没有见过,说喜欢,太牵强!不过怎么也救过他,如果可以,他日后一定暗中照拂! 第四百八十五章 卓一帆 陈青云玩味地看着谢明坤,眸光带点打量的深意落在谢明坤的平静的面容上! 他知道谢明坤的心里,其实也有一点惦念! 毕竟,那种情况下,临危不惧,并不是所有女子都具备的! “那好吧,不过日后你想娶忠义侯的女儿了,我还是可以代为周旋的!” 谢明坤闻言,凉凉地瞥了一眼陈青云! 他看起来就非忠义侯的女儿不可了吗? “哈哈哈......” 陈青云见谢明坤那幽怨的眸光,当即朗声大笑! 谢明坤见他那开怀的模样,嘴角而已下意识翘了起来! 话说,心里信任的那几人虽然不多! 可却总觉得莫名踏实! 他刚刚有这个想法时,只听下人来报,柳公子,张公子到访! 谢明坤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元昊和珍明来了,当即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笑着让人备酒,今日他们必定要好好欢聚的! ...... 一月之期已经到了,可张金辰却还是没有能够杀了陈青云! 张金辰再次去见黄桓的时候,话语里,已经寻不到陈青云的存在了! “先生可知,纵观天下,有几人敢在天牢纵火!“ “烧死足足上百位囚犯,却连一丝端倪也没有留下!” 黄桓闻言,捋了捋自己打理得甚好的小胡须,眼眸下垂,视线敛聚而幽深。 “老朽只能想到一人!” “这一人,早已消失二十年了。” “当年先帝在世,他掌管过五城兵马司,统领过禁卫军,还曾经是一品骠骑将军,掌管西山大营十万兵马,有他在时,京城固若金汤!“ “老朽还记得当年,京城常常会有咏诵的童谣,文有沈太傅,朝堂清明,武有卓将军,天下安邦,大周繁荣昌盛,敌寇不敢来袭......” “这怎么可能?”张金辰呢喃道! 桌一帆在先帝去世前就已经致仕云游了! 所有人都说,是先帝夺了卓一帆的权,只为巩固新帝的皇位! 就连皇上也是这么认为了,当初才没有挽留卓一帆! 这么多年,卓一帆了无音讯,他暗中还在猜测,是不是皇上早就把卓一帆给...... 张金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么多年了,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沈旭是仁慈的,也是固执的,比起卓一帆,沈旭就像是无害清风,仿佛拂面而过,却不会感觉到有致命的危机! 然而,卓一帆只要一出现,那必然是鲜血铺地,尸体堆积! 当年先帝病重,朝中有不少老臣趁机作妖! 卓一帆在大殿内,直接将人腰斩,拖着两具年过半百的尸体,一路从宫内拖到宫外! 那一天,退朝后的宫道遍布鲜血,那一天,多少文臣昏厥腿软,也是那一天,先帝宣布传位给皇上! 卓一帆的狠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传闻他曾经追击叛贼,那叛贼已有一婴儿,不满足月,那叛贼刚刚翻过墙头,便见自己的孩儿摔死在地,血肉模糊...... 他统领禁卫军时,后宫曾有嫔妃勾引他。 他前脚去跟先帝回禀此事,后脚便让禁卫军将那嫔妃奸污致死,皇上却从未苛责过他半句。 先帝病重,多少人盼着卓一帆造反,他也盼着! 可卓一帆说放权就放权,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那个时候,卓一帆才三十一岁吧,正是鼎盛之年,却早早致仕,云游去了! “这世间,除了先帝,没有人可以使唤卓一帆!” “不可能是他!” 张金辰再次肯定道,他不敢相信,卓一帆竟然一直都潜在暗处! 黄桓闻言,当即皱了皱眉,十分冷嘲地道:“你忘记了!” “还有一个人也可以使唤卓一帆!” “谁?”张金辰问道,不过眸光闪烁着,心里一片慌乱惊惧! “慧娴皇后!”黄桓淡淡道,眯乜的眸光透着一丝寒意! 张金辰的面色倏然变得惨白,一双惊惧遍布的眸子也越来越深!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如果.......当年卓一帆没有远走,而是一直都静姝的身边...... 那么.......静姝的死....... 不,绝对不可能! 张金辰的面色变得煞白,眸子里堆满了慌乱和惊惧! 他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先生,你一定是骗我的!” “卓一帆理应死了二十多年了!” 张金辰从未有过如此惊悸的时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黄桓轻叹一声,站起来,淡淡道:“你问我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火烧天牢而让你查不出来一丝端倪的人,这世间上,除了皇上,便只有他了!”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过年之前,我要见一见这个陈青云!” 张金辰闻言,神色恍惚地往外走! 他甚至于,没有听清楚黄桓后面说了些什么? 如果......如果卓一帆还活着! 只要有这种可能,那么他......扶植襄王上位,还有机会吗? 不......决不能有那个可能? 卓一帆如今没有兵权,就算还活着,他也可以把人杀了! 对,找出来,杀了! 张金辰的精神绷得很紧,回去以后,晚都会陷入梦魇,当初他初入仕途时,卓一帆冷戾的面孔,他那漆黑幽深的瞳孔,像是不停旋转的尖刀,最后直入他的心脏。 每一个人,都会遇到一个惧怕的人! 在张金辰羽翼未丰的时候,权势滔天,心狠手辣的卓一帆便是张金辰的梦魇! 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向卓一帆靠拢,可卓一帆骨子里那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他终究只不过是学了画皮之像,无法深得其精髓! ...... 谢明坤出狱了,柳成元和张华陆续搬走! 只有明珠郡主嫌府中冷清,跟高竟继续住了下来! 不过她只带了贴身时候采薇,采荷,龚嬷嬷,以及暗卫! 其余的,都是陈府的粱嬷嬷安排! 陈赖皮守门,余江赶车,萧泽萧沐不动声色地养身,陈府的下人虽然不多,却个个都是亲近信任之人。 要过年了,腊月里光个备年货,上街都要跑十几趟。 陈青云又去了忠义侯府,送去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侯爷,这是明坤的一点心意!” “侯府嫡小姐身份高贵,他一个进过大狱的举人,跟要侯府嫡小姐结亲,外面恐会流言四起!” “不过这救命之恩,他铭记于心,日后若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侯爷尽管吩咐!” 忠义侯看着那精致绸缎盒子里的夜明珠,拇指大小,说不出的圆润可爱! 这比当初吴王纳了长女为侧妃,心有愧疚送来的那一颗要大得多了! 少说也价值五千两白银! 忠义侯有些眼热,心里更是后悔! 如果没有用嫡女替换庶女,那么这门亲事,说不定就成了! 可惜现在却不能再说出来了,不然,忠义侯府的威信何在? 嫡女的颜面何在? 他的颜面也挂不住了! 忠义侯伸手接过夜明珠,轻叹都:“是他们两个人没有缘分,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陈青云闻言,当即笑了笑道。 “再不会提了,但愿要姚小姐一切安好!” 忠义侯闻言,当即颔首,不再多言! 送走陈青云,忠义侯看了看盒子里的夜明珠,将它收进书房的暗格里。 他命人唤来三女儿,庶出的姚玉珊。 姚玉珊来的时候,忠义侯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 三女儿长了个子,抽条了,可穿得实在是很单薄! 远远走来,好似那寒风一吹便能会倒去! 小脸也瘦,肤色苍白,一双温婉的杏眼如潺潺的流水,虽然平静,却有着特有的倔强! 黑发间寥寥无几的首饰,脚上的鞋子更是单薄的绣花鞋,瞧那针线很不错,绣的杜鹃花细密又饱满,很是可爱!他记得,他有几件衣服,也是这样精致的绣样! 第四百八十六章 揭过 忠义侯眉头微挑,只见三女儿在几步之遥停住,然后恭敬地行了一礼! “女儿见过父亲,大哥已逝,父亲节哀!” 忠义侯感觉早已麻木的心脏剧烈地疼了一下,让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不待见这个女儿了! 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淡了! 不论在什么场合,总是唯唯诺诺的靠后站,呆板又木讷,唯一的优点就是针线活好! 可侯府小姐,成天做针线,像什么样子? “坐吧!” 忠义侯淡漠道,他第一次想跟自己的三女儿谈一谈! 冷静下来,他才知道,这个女儿那个有意识的举动,避免了忠义侯府跟陈青云交恶,跟萧家生了罅隙! 失去爱子,让他痛不欲生,好在爱子成亲早,已经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让他多少有点安慰! 姚玉珊不敢坐,依旧站着道:“父亲想如何惩罚女儿,女儿都愿一律承担!” “只求父亲,看在刘嬷嬷是姨娘留给女儿的老仆,还有萍儿是陪着女儿一起长大的丫头,绕过她们吧!” 忠义侯的眉头皱得更深! 女儿能为身边的两位奴婢求情,可的事发当日,却能冷静地擦拭她大哥沾染在匕首上的血! 这让忠义侯耿耿于怀! 只听他冷声道:“饶过她们也可以,你实话与为父说,当日为何没有叫人,反而去擦匕首上的血迹,替谢明坤遮掩手上的血迹?” “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大哥有可能真的是他杀的吗?” 姚玉珊闻言,感觉早已麻木的面容更加僵硬了! 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也变得迷离起来! “当日女儿去了前厅, 发现园子通向内院的门锁了以后,这才想要绕从前厅,从垂花门返回内院!” “我们到了前厅的时候,就见到大哥的心腹急匆匆地往外跑,女儿当时以为,是大哥招呼他出去办事了,并不觉得奇怪!” “看到大哥身上有刀,那个时候大哥的眼里还有一些光的,可我的双腿根本动不了,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喉咙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女儿太害怕了。” “过了一会,女儿想要叫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谢公子的手里,握着匕首,那匕首还在滴血!” “可他们两个人都跟假人一样,根本不会动,我就知道,这可能是别人的阴谋!” “我只是不想,大哥死得不明不白,父亲斩杀那两人为大哥报仇以后,才发现中了别人的奸计!” “谢明坤跟譞雲居士交往甚密,女儿想,父亲会查清楚是谁害了大哥,可是我不能让父亲错杀了好人以后,不仅不能为大哥报仇,还会让那杀大哥的人,暗暗痛快!” “女儿很怕,很怕,手脚都是冰冷的,女儿擦拭那匕首的时候,甚至于还把自己的手也给划伤了!” “我没有父亲想的那么镇静,我只是太慌乱了,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坏人得逞,也不想让父亲知道,我如此不知廉耻,去了前厅,我只是,不想被父亲厌弃,不想死而已了!” 姚玉珊说完,摊开手,那手心有长长的一道疤痕,鲜红夺目。 伤口因为没有包扎,上面的皮肉翻起,看起来十分狰狞! 再配上姚玉珊暗楚楚可怜的样子,满脸都是泪水,神情惶恐而惊惧! 忠义侯的眼睛快速地眨动着,好似要将眼底那点湿意全都隐去! “既然害怕被父亲厌弃,你为什么要去前厅?” 忠义侯继续问道,他隐隐知道,可却想听她说! 这个女儿,他从未正视过! 可是她却做了一件,让他刮目相看的事情! “女儿也不想去的,女儿来到园子里就后悔了!” “可是那一天,园子里的门提前落锁了,女儿不得已才经过前厅!” “你不想去吴王府,为什么不跟父亲说?” 姚玉珊闻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女儿得知消息的时候,来找了父亲三次,可父亲却没有一次见女儿!” “母亲说了,父亲公务繁忙,让我不要打搅父亲!” “女儿日后不痴心妄想了,什么举人公子,女儿通通不想了!” “吴王府什么时候来接女儿,女儿便什么时候收拾东西过去!” 忠义侯觉得自己的女儿很委屈! 这种委屈,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服侍吴王,一个小小的庶女,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问题是,他已经有一个女儿在吴王的身边了! “你想嫁给谢明坤?” 忠义侯再问! 姚玉珊哭着摇了摇头,十分心酸难过地道:“女儿只想做正房夫人,并没有想着一定要嫁给谁?” “可惜了!” 忠义侯轻叹! 如果吴王没有特意说,嫡女比庶女有用! 或许,他没有想过李代桃僵! 现在这般,换过来也尴尬了! 忠义侯从抽屉里,拿了两张银票递给女儿! “回去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吴王府的事情,父亲会给你推了!” “亲事父亲也会帮你斟酌一二,若是有那等风华正茂,学识渊博的举子,父亲也会留意的!” “春闱过后,不少新科进士,到时候可以挑挑看!” 姚玉珊看到那递到面前来的两张银票,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这是......解了她的禁足? “父亲......” “回去吧,你这性子,有什么委屈都咽下去!” “有些苦咽的时间尝了,你便都是你该吃的!” “这次以后,长长记性,别人家的正头夫人,都是要管家应酬的,你不学着立起来,别人也看不上你!” “呜呜呜呜......” 姚玉珊拿着银票,没有走,而是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说起来也只不过是十六岁的丫头而已! 因为吃的苦够多,所以早慧了些,不过骨子里,都还是挺单纯的! 忠义侯听闻女儿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也知道这么多年,他确实失职了! 姚琨之死,表面上凶手死了,不过这笔帐,忠义侯却暗暗记下了。 对于三女儿的所作所为,忠义侯也揭过不提! 姚玉珊解了禁足,请了大夫,可在后宅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她被禁足,府中的人多少知道一些猫腻的! 世子夫人暗地里责怪她,大夫人表面上不作为,暗地里却尽使阴招! 好在有忠义侯那两百两,寻常也问候一二,这才不至于过不下去! 不过此时,谢明坤已经得知,救他的人,是忠义侯府庶出的三小姐,姚玉珊。 ...... 腊月二十三,京城里许多官员都已经封印,准备过年! 不过张金辰依旧显得很忙碌,时不时就在京城沿街排查! 青云难得没有在外奔波,还跟心慧说了谢明坤和姚玉珊的事情! “如果不是忠义侯和吴王自以为是,这门亲事,玉衡会同意的!” “他们把嫡女的身份看得太重,不过那个姚玉琪只怕心很大,就算玉衡同意了,她也会闹腾!” 心慧闻言,看着青云欣长的身姿,宽肩窄腰,一身墨绿纹的长衫穿得低调深沉,透着一丝成熟男人特有的气度和涵养! 清隽的轮廓如暖玉生辉,笑起来的时候,深黑清透的眼眸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外面的土都冻了厚厚一层,房里烧了暖炕,让她的脸莫名起了一层氤氲! 心慧突然从身后抱着他结实的腰身,温柔面容贴着他的背脊,她的手微微收紧,轻叹道:“缘分是掐不断的!” “玉衡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以后便不会无动于衷!” “且等着吧,我相信还有后续!” 青云的头往后仰,似乎还想要贴近她一些。 他眯了眯眼,红唇微微勾起,声线透着一丝慵懒道:“我与他说了,若是他日后想娶,我会为他周旋的!” “年前我陪你去一趟齐府,也是时候跟老师聊一聊了!” 心慧点了点头,元昊跟聘婷的事情,她还没有跟师母说呢! 两个人难得享受这闲散的一刻,只听青黛在外回禀道:“公子,夫人,长康来了!” “哦?” 心慧意外地惊呼出声,她没有想到,长康今日会过来! 临近年关,宫里不是正忙吗? “提前给你这位师傅拜年来了!”青云调侃,不过瞳孔敛聚幽光,狭长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深意! 第四百八十七章 传话 长康进宫以后,并没有因为负责皇上的膳食而趾高气昂,相反,他低调内敛,又勤奋好学。 不仅将自己会的教给其他御厨,还跟其他御厨学习精致的点心,或者一起商量着创新的糕点和菜肴等等。 进京不过几月,长康在宫里,却已经站稳脚跟了。 此番他能够出来,也是皇上念他尽心尽力,放他三天假,可以回陈府来当几天长大厨! 长康从宫里带来了不少稀有的食材,都是皇上赏他的。 一头香猪,十只蟹王,两只榛鸡,葛仙米两罐,四只黑兔,上等鹿腿,上等甲鱼十只等等。 心慧带着青黛和青鸾去厨房整理食材,长康则去书房见了陈青云! 穿着一身棕色的长袄,身材不矮的长康此时正恭敬地低着头,回禀着他在宫里的一些见闻。 他也就捡涉及朝堂的传闻说,其余的,也不过就是近今日才听闻的风声。 “与我交好的一位姓吴的御厨,他前日醉酒后,跟我说了一件秘闻!” “他说,明珠公主体弱,早年尚未吃饭,便要吃药,那体质早就坏了根基!” “将养得好,寿元长不是问题,不过却不能孕育子嗣,否则命不久矣!” “他还说,也不知道谁家有这个福分,娶一尊佛回去供着!” “此事是他半醉半醒透露的,我并不信,不过还是觉得应该告知公子!” 陈青云闻言,嘴角微翘,勾勒出讥讽的弧度! 吴王转了一圈,是要他去萧家开这个口了! 既然要投靠吴王,他总得拿出诚意来不是? “宫里的话,你若是拿不定主意的,转诉就可以了!“ “有什么话,不能出宫说的,去找掌管宫中出宫对牌交接的马公公,他会转诉给我的。” 长康闻言,有些意外地抬首! 他向来知道公子的不凡,不曾想,竟然连宫里都有他的人! 他心里一凛,当即点了点头。 长康原本还想说宫里那几个嫔妃跟皇上之间的微妙关系,现在便掩了口,知道没有说的必要了。 难得回来,大厨房那边都没有让长康插手! 早就与他熟悉的青鸾带他去客房,跟他不熟悉的红樱和红菱也表现出了友好的善意! 长康躺在客院床上小憩的时候,感觉心里踏踏实实的,有种回家的感觉! 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他没有出过一丁点的错! 齐东来当初那肆意的打骂和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他知道盛气凌人耍的不是微风,而是下作! 师傅教他那些,没有永远的秘方,有的只是永远推陈出新的坚持! 现在在宫里,他而已收拢了一些喜好钻研膳食的好友。 有时候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听别人一声长御厨,他犹如梦中。 当年那个跪在泥泞之中的小子,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只知道暗暗算计,伺机报复的长康,竟然就这样脱胎换骨了? 长康扯着厚实的锦被盖在身上,心里无比温暖,当即枕着枕头,沉沉睡去。 ...... 心慧在厨房里忙碌,难得有这么好的食材,她想露一手。 陈青云趁机去了萧泽的房间里换药,伤口已经结痂了,只不过那个地方伤了骨头,每天抬手用力等,都会很疼。 不过陈青云能忍,故而一直没有被心慧发现异样。 包扎好了以后,陈青云把余江叫来! “去将军府请平西将军,然后再分别去请柳公子,谢公子,张公子,就说今日夫人亲自下厨,请他们一饱口福!” 余江闻言,下意识抿了抿唇! 话说,夫人做的兔肉非常好吃,香猪肉没有吃过,不过想来味道也不差! 更何况什么甲鱼,蟹王等等! 余江当即点了点头,快速去请! 不多时,萧凤天,柳成元,谢明坤,张华,通通登门了! 与此同时,那蹲守在陈府外的探子,很快去回禀了吴王! 吴王得知以后,眼眸顿时一亮! 陈青云若是无心投靠他,用不着这么快就请萧凤天登门! 如此看来,这陈青云还是有心向他靠拢的! 吴王放下了心里的猜疑,心情自然愉悦! 因为姚琨的死,他已经陪着姚侧妃好几日了! 虽然有点厌了,不过如果没有姚琨的死,他要拉拢陈青云,还真要费些心思! 吴王当即又去了姚侧妃的院子里,两个人是表兄妹,感情自然比吴王的其他女人要亲厚一点! 姚侧妃最近吃了许多崔孕的药,就想趁着这几日好好缠着吴王。 二人一番软语过后,床幔放下,好一番颠鸾倒凤,细节自不必说。 ...... 客人上门,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陈青云将那四人带去他的书房,在里面谈笑风生。 “清理得如何了?” 陈青云看着萧凤天疲倦的面容,那眼底下,全是乌黑色! 一双深沉的眼眸,也覆上了一层浓阴的阴霾! 看来萧家亲卫里面,还真查出了不少叛徒! 陈青云眼眸微挑,心里略微有底了! 萧凤天点了点头,都清理干净了。 他只是没有想到,一起陪着他出生入死的亲卫,竟然是叛徒! 当年他被追杀,身边的人,只活下来于洲! 这些年,他无数次梦魇,那些大刀砍向他的那种凌厉和阴狠! 一片黑暗当中,利箭没入身体的那种痛楚,常常让他冷汗淋漓地醒来! “我有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陈青云玩味道,眼眸微微一闪! 萧凤天的眉头蹙起,他可不会认为,陈青云喜欢打哑谜! “什么?” “吴王拐了个弯,想让我亲口告诉你!” “临安公主体弱,恐会有碍子嗣!” 萧凤天闻言,当即黑了脸! 他对临安公主设计张莹莹的事情耿耿于怀,一个女人的心思到底要有多深,才能不动声色地隐瞒了这么多人? 连设计别人,到最后,都会让众人以为,她就是受害者? 这样人,他绝不会娶! “我知道了!“ 萧凤天懒懒道,他不同意的事情,便不会有后续! 陈青云笑了笑,知道萧凤天心里不得劲! 晚膳的时候,摆上桌的膳食十分丰富。 菜心肉锅贴,用新鲜的菜心和猪肉剁碎,加姜蒜且末,放入香葱淀粉抓匀。 心慧做的玫瑰样式的,上桌的时候,一朵朵挨着靠在盘子里,十分精致可爱。 后面陆续上了干煸兔肉,甲鱼滋补汤,清蒸蟹王,山药枸杞鸡汤,清蒸鲈鱼,椒香滑血,五香烤肉,金丝猪肚,萝卜三丝,凉拌黑木耳,野生菌汤,麻辣藕片,清炒冬笋等等。 梁嬷嬷和韦嬷嬷带着大家在一旁的耳房里吃。 饭厅里只有心慧和明珠郡主两位女眷,并没有隔开,明珠郡主挨着心慧,另外一旁是儿子高竟,然后依次是柳成元,张华,谢明坤,长康,萧凤天,陈青云。 席间,柳成元那个吃货一边抢螃蟹,还不忘给自己的徒弟盛了一碗野生菌汤,另外又给他夹了鲈鱼,烤肉,以及鸡肉等等。 他那席卷的速度,像一阵风一样! 明珠郡主看得嘴角抽搐,感觉她儿子跟柳成元像是刚刚逃难来的一样! “快吃啊,你小抢不过他们的!” “你干娘这手艺,吃一次,赚一次!” 柳成元含着兔肉,感觉嘴里像生了火,又辣,又过瘾! 他那双清亮的眼眸渐渐覆上一层水雾,眨巴,眨巴,乌黑浓密睫毛上就挂了泪珠! 明珠郡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柳成元这个吃货的形象,不堪入目! “你慢点,没有人跟你抢!” 明珠郡主给儿子夹了一个玫瑰锅贴,意有所指! 柳成元顾着吃,根本反应过来,还皱着眉头反驳道:“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抢得过大人,你再给他夹一点放在他的面前,让他慢慢吃!” 明珠郡主被噎得直瞪眼,柳成元的脸皮,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心慧瞧瞧暗含怒气却发作不得的明珠郡主,再看看那一脸懵懂,继续狂吃的柳成元,眼眸亮如星辰,嘴角也愉悦地翘了起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草泥马 张华讨厌柳成元,他一个人都干了两只大螃蟹了! 第三只还要跟他抢! 抢过去也就算了,还把蟹腿上的壳剥开,把白白嫩嫩的肉都给身边的小徒弟! 张华眼眸瞪得大大的,气得嘴角歪了歪道:“柳成元,你确定他只是你的小徒弟吗?” “啊?” “什么意思?” 柳成元的手指沾到姜醋汁了,还下意识添了一下! 他一脸懵懂地盯着张华看,敦和不是他的徒弟,还能是什么? 张华受够了,他那无辜的样子! 他们还是挚友呢? 他们还是兄弟呢? 他们还是师出同门呢? 可柳成元对他下手抢螃蟹的时候,就没有想着大方地给他捉到碗里来! “什么意思?” “呵呵,我怎么看着敦和像你亲生的儿子一样?” 张华气呼呼地道,不过也存在了噎死柳成元的意思! 结果柳成元懵了一下,那蟹腿上的壳含在嘴里没有吐出来,不小心给咽进去了! “咳咳.......”柳成元被呛得半死! 明珠郡主的眸光深了几许,握着筷子的手一顿,面色温和如初! 谢明坤用手指拐了拐张华,面露厉色! “瞎说什么呢?” “元昊的第一个弟子,怎么也要疼一点的!” 张华身体一抖,下意识垂下脑袋! 他貌似,说错话了! 他就是......有一点不爽,不过貌似现在更不爽了! 高竟白净的小脸一红,连忙站起来给老师拍着后背! 明珠郡主见场面一度尴尬,笑了笑道:“柳先生对竟儿确实很好!” 张华的脸更红了,窘迫地道歉道:“对不起,我没有冒犯郡主的意思!” 明珠郡主闻言,挥了挥手,一脸豁达道:“谁都知道,竟儿是我的义子!” “柳先生的年纪要是再大点,说不定真是竟儿的生父呢?” 柳成元:“咳咳咳咳.........”卧槽,这,这样也能说? 众人:“......”这句够狠! “咳咳,可惜元昊生得晚了点!”心慧憋着笑道,眼睛下意识看向自己碗里的米饭! 陈青云察觉到明珠郡主有些缓和气氛的意思,当下笑了笑,出声道:“让他贪吃,噎一下当教训!” 长康和萧凤天低头,两人趁机夹走两只大螃蟹,然后开吃! 明珠郡主看着柳成元呛得生不如死的样子,嘴角也微微扬了扬,话说,还真是生得晚了点! 过了一会,柳成元缓和过来,发现大家都在吃吃吃! 唯独敦和,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那力道不重的小手,依旧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柳成元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本想要兴师问罪的心在看到敦和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眸以后,心里蓦然一软! 柳成元将敦和报在自己的怀里,炫耀地跟张华道:“瞧你那没有见识的样子!”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待敦和,自然是跟亲儿子一样的!” 张华看着柳成元那得瑟的样子,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谅他,总感觉元昊抱个孩子画风,跟他脑海里那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少年相差甚远! 高竟缩在在柳成元的怀里,眼眸忽闪忽闪的,那小脸都红透了! 心慧见了暗暗觉得好笑,竟儿温和的性子,跟谁都亲! 陈青云看着柳成元不以为意的样子,笑了笑,没有言语! 明珠郡主看在儿子在柳成元的怀里,乖得跟只小猫咪一样,心里一软,却很快目不斜视地开始大吃起来! 短暂的尴尬过后,接下来的气氛,都很愉悦! 心慧做的菜肴,向来能够让人忘记那些窘迫和尴尬! 柳成元很快又开始抢食,并且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张华见了,无语地摇了摇头,已经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散席后,萧凤天,柳成元,谢明坤,张华,陆陆续续地离开陈府! 明珠郡主带着儿子回了客院,心慧和青云也回了正房歇息! 换了寝衣以后,青云看着心慧的嘴角还是微微翘起的,看起来很开心,有种偷偷愉悦的小秘密! “你在想竟儿跟元昊?” 青云试探道? 他玩味的眼眸微微闪烁着,好似已经猜到她的想法了! “就是觉得,元昊将来一定会是一位好父亲的!” “可惜了,如果他年纪稍长,我或许还会牵牵线呢?” 心慧坦白道,她心里有一些遗憾! 宜姐姐明显就是,对男女之情心如止水了! 再加上有竟儿为伴,根本没有再嫁的心思! 往常跟元昊他们几个在一起吃饭游玩,也没有什么避讳,心境坦荡,才无所畏惧! 陈青云想起,方才席间,元昊狼吞虎咽,他们一桌人都习以为常。 唯独明珠郡主有心提点两句,让元昊注意点举止。 而后,珍明不爽调侃,气氛一时尴尬,也同样是明珠郡主,大大方方地圆场。 “姻缘都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尤其是元昊!” “他是家中独子,柳家家业极大,在江湖中也有一些势力!” “他的妻子,就算不是名贵闺秀,也一定是武将之女!” 陈青云认真道,不论是张家,谢家,还是柳家,其实对嫡长子的婚事都会十分看重的。 相信春闱以后,就会开始让师母帮忙相看了! 心慧钻进青云的怀里,搂着他的腰腹道:“有他们几个在,陈府就感觉热热闹闹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人生难寻挚友,现在还能随时相聚,日后各自成家立业,便不会如现在这般自如地来去!” 青云闻言,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红唇轻勾,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手覆上她的小腹道:“何必如此感怀,若是你想,我们府里也可以热热闹闹的啊!” 心慧见他那手势,下意识就想往后躲! 青云早就看准了她的羞怯,当即便顺势压倒。 “呵呵.......别闹!” “乖,配合点,相公给你在城外买了一处温泉庄子!” “真的?” “真的,所以今晚娘子出点力气吧!” 某人被扶坐在腰间,当即闹来一个大红脸。 还在那床幔遮掩下,那雕花架子床内一片绯色之光,倒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可后来,连那床幔都荡起了清波,伴随着细碎哽咽之声,叫人血脉喷张,大有狂风暴雨之势...... ...... 这一夜,吃饱喝足的柳成元睡得很香! 熟睡时,嘴角都是微微上翘的,偶尔砸动着嘴巴,好似还在回味! 柳成元甚少做梦,不过今夜他不仅做了,竟然还有点后续连接的意思! 上半夜他梦见敦和拽着他的衣袖叫爹,他笑得那个荡漾,逢人就说,这是他儿子! 在梦里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可猛然惊醒以后,他却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是自己喝酒多了,这才胡思乱想! 向来心大的柳成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今天他自己说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可后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却梦见他和明珠郡主已然是夫妻! 温馨而淡雅的寝房内,他正满面春风地看着明珠郡主,轻挑的手指挑起那美人的下巴,如愿地一亲方泽! 接下来,纱衣罗裙,自然是全都解开了! 梦里那种舒爽,自然是飘飘欲仙! 可天亮后,绸裤里一片狼藉,醒来后的柳成元面色黑入锅底,眼眸闪烁红亮,正羞窘地用贝齿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可他很快就放过自己的唇瓣了,因为在梦境里,那个娇媚无比的人儿,难耐情潮时,也是这样咬的! 艹! 他竟然做春梦了! 而且,春梦的对象竟然是......他最想避讳的女人! 艹! 柳成元的心里犹如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尤其是,当照料他的丫鬟自那日起,时不时在他眼前眉眸含情,欲语还休,假意摔倒之后......柳成元觉得,他每天的日子,都是草泥马! 第四百八十九章 暗处窥探的一双黑眸 张金辰紧锣密鼓地捣腾后,火烧天牢的凶手,依旧没有线索。 可忙碌又充实的一年,即将过去。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京城的年,热闹而繁华! 大雪倾覆而来,五城兵马司连夜出动,硬是没有让积雪覆盖街道。 那些摆满了商品的集市,满目琳琅,热闹非凡。除了皇城外的两条官街,其余的街道,全撤了宵禁。 这个年,对陈青云和李心慧来说,十分的具有意义。 青黛她们在院子里堆了雪人,还作怪地给雪人的鼻子上插了一根胡萝卜,两颗蚕豆米! 粱嬷嬷和韦嬷嬷到了这个年纪了,无儿无女的。 到了陈府,公子夫人对她们十分尊重,不仅给予了她们绝对的管家权,寻常嘘寒问暖,月钱加倍地发,有什么好的面料,也想着给她们做几身新衣裳。 她们两个老婆子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老夫人呢? 本就是想寻户殷实又富足的主家养老,谁知道,到了主家以后,得到的体面竟然和她们想的不一样? 公子前程似锦不说,夫人也仁善和气,这日后好好当差,只怕比那些操心到老的夫人们还舒坦呢! 就青黛,青鸾,红樱,红菱,那一个不是像小姐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着讨喜又明媚。 以前那些官家夫人小姐,最喜欢讲什么派头,就是那三等的小丫鬟都要买几个! 其实也没有多少活计,一个个好吃懒做,还生那等不干净的心思! 陈府的主子总共就两个,她们这些下人,更多的都是照顾自己! 两位主子都不是娇气之人,很多事情能做的,绝不会麻烦她们! 大年三十,两位主子更是买了许多烟火,特意让青黛她们去闹着玩! 又发了厚厚的封红,一个个见了面都是笑意盈盈的,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高兴的! 前院的假山前最热闹了,又有一处小池子可以敲冰。 大雪覆盖下的陈府内,红彤彤的灯笼照着,到处都是闪烁的光芒! 心慧披着狐裘披风,手里握着一个手炉,暖暖呼呼的,正站在花厅的廊檐下看着翩然而落的雪。 青云微微侧身,紧挨着她,身上也系了披风,捧着暖呼呼的手炉。 他们这宅院很大,全都聚在前院,后院便显得凋零! 冬日里,许多树枝上都挂着冰钩,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莹亮莹亮的,格外美丽。 远远的树梢上,一男子紧握酒壶,仰面而躺。 不过拇指般的树梢,却承受着他全部的重量。 微眯的眸光,仰望着天空的飞雪,冰凉的触感落在他的面容上,眼眸中。 他执酒灌入口中,忽然想起,南山寺下,那小娘子紧紧地搂着她的情郎,那愤然绝望,视死如归的眸光! 他见过无数女子,心狠手辣的,不知凡几。 可那些女人,无非就是以己利益为先。 深明大义,又胸有丘壑的女子,为慧娴皇后是也。 可惜红颜薄命,早早逝世。 卓唯往下看去,远远的,那廊檐下的一对璧人相视而笑,那心意相通的神情,如醇香之蜜,给人一种历久弥香之感。 这几年转眼就过去了,当初看重陈青云的隐忍和狠辣。 也看重那个维护他的女人果决而凌厉。 他们也没有让他失望,一步步走来,陈青云掌管暗探营! 李心慧更是结交了明珠郡主,又让皇上破例册封为乐安县主! 这其中到是有几分,皇上特意维护之情! 大年三十,卓唯本想去跟义父吃一顿团圆饭。 奈何他去的时候,那小巷里的黑色房门,早已紧闭不开。 每年都是如此,义父的心如同寒冰倾覆下的石头,早已坚不可摧。 义父向来不喜刻意营造的欢聚,也不喜他无事上门的叨扰。 手底下那些人,难得年关无事,个个不是青楼就是酒肆,唯独他,竟然转到这个地方来了? 卓唯掏出怀里的金钗,当初这金钗是他从属下的脖子里拔出来,明明就是杀人的凶器,可莫名的,他每每想要扔掉,都会想起那一双哀哀欲绝,痛苦茫然的眼睛。 她连祈求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他不会放过他们! 她甚至于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来,只是抱紧怀里的男人,想要先死在他的前面一样。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义父曾经说的,重情重义的女人! 而义父形容的那个女人,是慧娴皇后! 卓唯再次往下看,只见陈青云已经带着她去后院了。 他们那后院里种了一些四季常青的松柏,厚厚的积雪覆盖,像是一处处低矮的房檐。 府中各处都挂满了灯笼,亮眼的光照耀着整栋府邸的基宅结构。 高处的卓唯俯览着,仿佛这繁花似锦的京城,这宁静而温馨的院落,这欢聚而愉悦的笑声中,都不曾出现过他的影子。 他是在血腥与黑暗游走的人,身体里流淌着这世间最肮脏的血,手里更是沾染了无数条人命。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黑白,只有服从和杀戮。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是义父手里的一把刀,义父将他送到张金辰的手里,成为张金辰的刀,张金辰根本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月月给他们服毒,一种毒解了,另外一种毒又来了,交替着,直到后来 ,才知道那所谓的两种剧毒,竟然是相生相克的。 像是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可知道真相的那些下属,张金辰一手培植起来的死士,全都被他杀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又回到了义父的身边。 只不过,依旧是一把锋利的杀人刀罢了。 ...... 与前院的欢聚相比,后院的宁静可想而知。 青云牵着心慧的手,好似要在这园子里,来一个静谧的二人小温馨。 脚下薄薄的积雪吱吱作响,树梢上的冰钩熠熠生辉。 她粉颊如玉,笑靥如花,一双如比星辰还亮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侧颜。 岁月静好,爱人在侧! 淅淅沥沥的声音,还有簌簌而落的雪! 这个年,真的很冷! 冰天雪地,手炉里的温度渐渐冷却,可是她却丝毫不觉,悄然地踮起脚尖,吻在他的鼻翼之上。 “过完年,我会跟周亦明好好钻研一些药方!” “在这个世道,有三种人,别人是不会轻易得罪的。” “一种是掌权者,一种是小人,一种是颇有名望的医者。” “周亦明有很好的底子,扶他走上一条神医之路,到时候便可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了。” 心慧捧着青云的面容,眼底的宠溺和柔情,比过了这满院雪景。 枝丫上的冰钩,在灯笼的照耀下像是闪烁的星辰。 而她,此时此刻,像是散发着五彩霞光的明珠,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陈青云定定地回望着她,感觉心窝里,很柔软,却透着一丝丝钝钝地疼。 他知道,这些日子她都在撰写秘方,早晨梳头时,一缕缕发丝自指尖滑落。 她说她最爱钻研的,是膳食,她说,她对药理的熟知是因为死记硬背过。她说,她曾经试着改良过所有药性相近的配方。 可贵的,不是那些秘方,而是她为了他的这份心意。 他如今需要的,已经不是钱了! 而她为他做的,也不仅仅是给他一个家! 他有时候拥着她在怀中,下意识会抱得很紧! 因为这样填满他心窝的幸福,真实得让他不敢置信! “好,我一定好好准备春闱,求皇上为你的药膳房,亲赐牌匾!” 陈青云认真道,他眼底已经有了湿意,微微牵扯的唇,露出难言的愉悦! 心慧仰着头看他,冬日里的呼吸,清浅而灼热,她能看到,也能听到,更能感受得到!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寻着他的气息送上了红唇,心里感觉涨得满满的,酸酸的,痒痒的,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道:“娘子,我爱你!” 她微微翘了红唇,却被他全部噙住! 她柔软的心里流淌着脉脉温泉般的滋养,眼眸轻眨着,长长的睫毛下,是一串动人的暗影。 她总是受不了他的蛊惑,总是会被他吸引,总是情不自禁想要给他更多。 他的吻格外地轻柔,像是羽毛划过她的心尖。 她笑了起来,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沉醉的模样。可是他侧着头,微微躬着身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远处的树梢上,一个人形的暗影,以及一双直直望进她眼眸里的黑眸...... 第四百九十章 打蛇打七寸 心慧只感觉呼吸一滞,下意识抱紧青云! “怎么了?” 青云感觉到她的紧张,疑惑地抬头看她! 心慧抓紧青云的肩膀,她定了定神,再次看过去,只见那一片除了层叠的暗影,哪有什么人形和眼睛? 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又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人影! 可是刚刚那一双眼睛,那么深沉晦暗,幽黑如墨。 明明就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让她差点惊叫出声,可是现在,却像是她的幻觉,因为周围,都没有形似人形的暗影。 “没有什么,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吓到我了!” 陈青云闻言,狐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静谧的园子里,只有积雪抖落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随即拥着她道:“也许是雪的光晃眼了。” 陈青云话语虽然宽慰他,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心里想着,等会唤来陈挚问一问。 心慧虽然心有疑虑,不过确实也找不到一丝被窥探的痕迹了。 有了这个插曲,她跟青云便渡步回了正房。 她去盥洗室洗漱的时候,陈青云去了外间,召出了陈挚。 “刚刚,内院是不是有探子来过?” 陈挚闻言,低垂着头,十分慎重道:“并不能确定,就算是探子,那也绝对是身手在我们之上的探子。” “一晃而过的黑影,快得如同鬼魅!” 陈青云闻言,眉头狠狠蹙起。 “京城里,有这样身手的,你知道的有谁?” “除了暗卫统领,便只有那天救主子的那个!” “陈揫说,当时他捏着两个杀手的头,轻掠而去,脚不曾沾地,双手却将那两个杀手的头直接拧下!” 陈青云闻言,心里一凛! 他幽深的眼眸里,泛起一丝阴沉沉的杀意。 大年三十,来陈府后院窥探! 这样的动机,到是耐人寻味? 连陈挚他们都不敢肯定,可心慧却看见了!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陈青云面色冷了几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挥了挥手,示意陈挚退下。 他静静地在外面站了一会,黑沉沉的天空,绽放着绚丽的烟火。 这偌大的京城,权贵云集,高手众多。 隐匿在暗处的势力一直窥探着,他得时时小心,暗暗警惕。 今夜之事,便是警醒! 晚间入睡时,陈青云没有再提此时,不过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 ...... 大年初三的时候,萧家来人接了心慧和青云过府相聚。 初五的时候,他们去了齐府。 齐聘婷还有几天就满十四了,齐霄也到了启蒙的年纪。 姐弟俩凑一起,还会争吃的,跟一对活宝一样。 晚膳的席面上,齐夫人看着又跟儿子杠上的女儿,揉了揉跳痛的眉心,侧身跟一旁的心慧道:“就是这样一副没有长大的样子,也不知道将来婆家会不会嫌弃她?” 心慧闻言,心思微动! 她看着鼓着腮帮子,正洋洋得意晃着手中的三丝卷的聘婷,抿了抿嘴角。 小小的齐霄鄙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然后将眸光移到自己碗里的肉丸子上。 “呵呵!” 心慧觉得齐霄真可爱,小小年纪,表情就已经很丰富了. 齐夫人看着爱子,眼里的笑容也深了几许! 晚膳过后,心慧陪着齐夫人回房叙话。 “估计这两日,元昊便会上门拜年了!” “我寻思着,要不要先透个口信给他?” 齐夫人面带愉悦地说着,显然对柳家是很满意的。 心慧闻言,眉头微微上挑,然后便如实道:“之前元昊来我们府里小聚的时候,我问过他了!” “哦,怎么说?” 心慧摇了摇头,眸光诚恳道:“比起那些从未见过面的闺阁小姐,他自然是愿意娶聘婷的。” “不过嘛,他说一直把聘婷当成妹妹,不想早早定下。” 齐夫人闻言,沉凝了一会。 元昊若是不愿,到也可以直接拒绝。 想来确实认为聘婷年纪太小,情窦未开,而他却已经快要行冠礼了,这其间的差异,着实明显。 齐夫人当即挽了心慧的手道:“元昊暂时不想定下就算了,春闱后,我让聘婷时常去你们那边走动走动,到时候就看看他们二人有没有缘分了!” 心慧附和着点了点头。 不点破,若是双方都有意,再定亲便是皆大欢喜。 若真没有缘分,颜面无失,也不伤情分。 “师母开明,日后我做了好吃的,便遣人过来接聘婷,也让青云通知元昊。” “他们二人都喜欢吃,若有缘分,到也快。” “呵呵,这个注意好!”齐夫人闻言,想到那两人抢食的样子,当即掩面笑了起来! 有了心慧和齐夫人提前说明,元昊上齐府拜年的时候,没有听老师和师母提及别的,心里着实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近几日,他娘知道他房里的丫鬟不规矩,已经打发了。 不过到是给他挑了一个通房丫鬟,他没有碰,心里正膈应呢。 ...... 过完元宵节的时候,礼部便开始忙碌春闱的琐事。 三年一度的春闱即将到来,张金辰一直按耐着,虽然没有动陈青云,却是一直暗恨在心。 郭方毅拿着应届会试名单给张金辰过目的时候,张金辰的眸光停在陈青云的名字上多看了一眼。 当天夜里,张金辰找上了黄桓。 “先生不是一直都想见陈青云吗?” “眼下,我到是想到一个让你与陈青云结识的机会?” “哦?” “什么机会?”黄桓捋了捋胡须,微眯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张金辰是准备对陈青云二次出手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知道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了? “我记得先生擅长临摹,而且还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张金辰的眼眸一片里堆满了算计,嘴角微翘,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一样? 黄桓心里一凛,大概猜到张金辰要如何出手了! 不过也好,他也正想瞧一瞧,这陈青云的应变之力? ...... 正月十八的时候,无涯书斋出了一件奇事。 有人寄卖“譞雲居士”的一副蝶戏蔷薇图,不过此图并没有“譞雲居士”的印章。 可对方声称这图乃是“譞雲居士”早期时候所画,故而没有印章,但看画技,却跟殿内的牡丹蝶翼图如出一辙。 掌柜的不敢贸然接下,前去通知了三位东家。 不一会,柳成元,谢明坤,张华,接连赶到。 话说,这三人细细品味了一番,也着实不敢肯定,这画到底是不是陈青云早期流传出去的。 柳江奉命去请陈青云,彼时,陈青云正巧陪着心慧上街去查看一家临近榆钱胡同的临街酒楼。 二层的,四方楼梯,酒楼极大,二楼共有包厢三十余个,大厅更是分前后两个,可以说,不仅位置好,而且酒楼的格局也是难得一寻的。 心慧自然满意,可这么好的酒楼,竟然有人愿意出手? “要价三万两白银,贵是贵了点,不过确实很好!” 心慧认真道,这是陈凡跑了许久才找到的。 陈赖皮如今已经改名为,陈凡。 “你先看看,我去询问一番,看看这酒楼可出过什么事情没有?”陈青云慎重道,若是出过人命,再好也是不能要的。 心慧点了点头,身边有青黛和青鸾陪着,倒也不怕生。 她上了二楼,慢慢地顺着包间看了过去。 这酒楼整修的时间应该不长,门帘,窗户,地板,全都还是崭新的。 她暗暗点头,心里越发满意的时候,殊不知,在酒楼的对面,张金辰与郭方毅,正小酌怡情。 “打蛇打七寸!” “难为你肯将这么好的酒楼让出来,亏了多少,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郭方毅闻言,摇了摇头道:“大人说哪里话,明宇已经接到调令了,还想着改日,给大人道个谢?” “呵呵,不必了,让他好好办差,日后总还会升的。” 张金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不过,阴沉的眼眸里,那笑意从不达眼底。 郭方毅看着对面陈青云正跟掌柜的交谈,忽然有一个护卫一样的男子找了进来......忐忑的心狂跳几下,郭方毅看着陈青云蹙起眉头打量四周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种做贼心虚的胆寒。 第四百九十一章 心慧被掳 “陈公子,我们公子和谢公子张公子,都不敢肯定,那幅画是不是您画的,特意让小的来请您过去鉴定一下!” 柳江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心急地拱手道! 陈青云闻言,当即好笑道:“什么画连他们都分辨不出来?” “画的是一副蝶戏蔷薇图!”柳江老实道。 陈青云想了一会,他早期的时候,确实画过一副蝶戏蔷薇图。 也许没有印章,元昊他们便不敢确认罢了。 “你且等一会!“ 陈青云说完,转身去二楼找心慧。 他刚刚跟掌柜的交谈了一下,这个酒楼的生意不错,不过是因为东家涉及分家,所以要盘出去折现。 东家姓乔,住在东街,他已经让萧泽过去打探了。 如果确定背景清白,那便可以直接盘下了。 心慧在二楼的芙蓉厅,这里的包间都是以花为名,听起来倒也还不错。 不过等到她盘下,会以中药为名,那样更显得药膳堂的高雅。 陈青云看着心慧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自然而然上翘,眼眸也一再明亮的时候,就知道她很中意这里。 他笑着上前,将柳江过来找他的事情说了。 “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吧!”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心慧从包间的窗户往外探头,街道上很热闹,对面的酒楼还有小二揽客呢。 “书斋都是男子,而且现在只怕聚集的人更多了!” “我在这里看一会,等萧泽回来,如果背景清白,我便先付定金,等你回来再做决定。“ “如果打探的消息有些腌臜,那我就先回家,反正这里离家也近。” 不过一条街的距离,确实离家很近。 青云闻言,当即道:“那我留十个护卫给你,看完就先回家,改天我再陪你出来逛!” 心慧见青云那不放心的样子,当即轻笑道:“好啦好啦,你不在我不会乱逛的。” “更何况,还有青黛和青鸾跟着我呢!” 还有陈挚和陈擎,这里离家很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青云暗暗思附一番,最后点了点头,让陈凡守在酒楼的外面,好好看着,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暗中窥探,便立即带着夫人回家。 陈凡连忙应下,一心一意地守着酒楼。 陈青云上了马车,余江赶车,另外有萧沐带着十个护卫一路护送离开! 剩余的十个护卫,把守在酒楼的前后门,不准生人靠近。 未免冲撞,掌柜跟伙计一直都在大堂里,就等着那位夫人看好以后,好再进一步商量。 陈凡看着老老实实的掌柜和伙计,对于自己找的这一处地方,倒是挺满意的。 可是很快,他眼底的笑意,便被深不见底的惊恐给覆盖住了。 街角的对面,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姿威武挺拔的男人。 那全身不可忤逆的强大气场,犹如一场厚厚的积雪,瞬间将他裹入其中,冷得他浑身发颤! 陈凡抬头看了一下二楼的包间,忽然有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他蹬蹬蹬地快速爬上楼,嘴里的声音有些急切道:“夫人,夫人,夫人.......” 心慧在丁香厅里,听闻陈凡那有些尖锐的叫声,当即皱了皱眉头,对着青黛道:“你出去看看!” 青黛颔首,退出了包间。 丁香厅是所有包厢里最小的,有点二人小包的的意思。 心慧进来以后,看着布置得稍显暧昧的包间,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话说,古人也懂情侣小包间呢! 心慧走到窗边,这个包间的窗户也小,外面的朝向不是街道,而是一条巷子和房檐。 看来之前装修的这位老板,到考虑得满周到的。 心慧笑了笑,转头时,却有一根暗箭从窗户那里射了进来。 “夫人小心!” 青鸾一声厉喝,然后瞬间将心慧推到一边! 心慧就看到青鸾随手抄了一个花钵将那直射而来的利箭给挡了回去! 可很快有两个黑衣人破窗而入,青鸾大惊,连忙唤道:“青黛!” 与此同时,陈凡冲上楼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涌出十几个黑衣人。 他们全都手执利剑,瞬间对着陈凡和青黛砍去。 陈挚和陈擎听到动静,立即进了丁香厅。 可惜他们去的时候,只见一个黑衣人缠着青鸾,另外一个,却已经扛着一个麻袋,从窗户那里一跃而出。 陈挚和陈擎心里一惊,连忙从窗户那里追了出去! 楼下听到动静的护卫瞬间涌了上去,一番厮杀以后,所有黑衣人快速逃走。 青黛和青鸾面色骤变,自责愧疚地带着护卫匆匆地出去找。 有一个护卫去给陈青云报信,陈凡提着一把带血的刀,把掌柜和四个伙计逼在酒楼的角落里。 陈凡的余光扫过那个街角,刚刚那个魁梧不凡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所以刚刚是警告,还是宣示,夫人是他带走的? 陈凡自责愧疚,心乱如麻。 他看着染血的大刀,心里忽然有一种癫狂的想法!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做的,那他就抹了脖子,把这一条命还给那个人? 掌柜的和四个伙计心惊胆战地靠在一起,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酒楼要盘出去的时候,竟然......竟然出事了? 所有人都以为,心慧被抓走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那小小的丁香包里,其实另有玄机。 心慧当时看到青黛跟黑衣人缠斗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往那屏风后面去躲一躲! 可这个时候,有一个黑衣人追了过来,她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可身体才刚刚碰到那墙壁,心慧便感觉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那墙面一转,她便陷入一片漆黑的暗道里。 有人在她的颈后一敲,她便晕了过去。 而那个黑衣人扛着的麻袋,其实是从那暗道里扔出来的一个装着假人的袋子而已。 可陈挚陈擎追出去的时候,不停地有黑衣人拦截! 因此陈擎和陈擎一直到后面,视线彻底被隔绝,找不到那扛着麻袋的黑衣人影时,心里都一直认为,夫人是被抓走了。 殊不知,那丁香厅里,有一条暗道,是顺着那墙壁凿出来的。 暗道从小巷子的底部通过,直接落在心慧刚刚看到的,檐角房子。 而此时,已经打发郭方毅的张金辰,正等候在那里。 ...... 青云去到无涯书斋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围着两幅画观看! 那副蝶戏蔷薇图,确实跟早些时候他卖出去的一副很像,不过却不是他画的。 “这不是我画的。” 陈青云出声道,当年他的画技还很青涩! 而这一副蝶戏蔷薇图,明显画技高深莫测,临摹得跟他卖出去那一副很像,可画的意境,却跟他之前的牡丹蝶翼图如出一辙。 他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画仿得太像了,像是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的一样! “老先生,这画不是”譞雲居士”画的,本店不能寄卖。” 谢明坤把画收起来,还给它的主人。 一旁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急红了脸,怒气冲冲道:“胡说,这分明是老朽花高价买来的!” “老朽还请了墨宝当行的掌柜看过,他说是真的,能当一千两银子呢!” “老朽可是花了一千二百两买来的!” “呵呵,子恒都说不是了,那肯定不是!” “老先生,你被别人骗了!”张华看这老头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哼,他说不是就不是了,老朽不信!” “这画上又没有印章,也许是他之前画了,自己记不得了!” 老头子依然坚持,他争得面红耳赤,一双细长的眼眸闪着执拗的光,好像一定要证实自己的画,是陈青云画的。发白的胡须抖动着,枯如树皮的手紧握着画卷不放,看起来倒像一位痴迷名画固执老头。 第四百九十二章 血腥幻象 陈青云无意多做纠缠,当即便道:“老先生有所不知,当年我画蝶戏蔷薇图时,画技生涩,毫无意境。” “可您这一副蝶戏蔷薇图不仅画技纯熟高超,画境更是深远有神韵,这一幅画虽说不是我画的,可您若是愿意卖的话,我愿出一千五百两。” 老头子闻言,幽深的视线扫过陈青云的面孔,见他不是说笑,当即道:“你当真觉得,此画值一千五百两?” 陈青云颔首,认真道:“此画蝶翼翻飞,蔷薇盛开,花瓣层叠分明,花菇生机饱满,其叶更是各不相同,神态逼真,画中山石,若隐若现,给予了此画莫大的神韵之笔。” “若真是临摹而来,那临摹之人的画技,只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对于虚名奉承,也早已视若无物。” “所以此画的价值,更胜于在下的蝶戏蔷薇图!” 黄桓听闻陈青云诚挚之言,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异样! 像陈青云这样的人,恃才傲物,那很正常! 可若是骨子里骄傲,却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自己的不足,并且毫不在意地认同别人的才华和能力。 那证明此人,心境不仅开阔,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如何补足自己的不足之处! 是一个非常具有自信和自勉的人! 这样的人,何愁不能成功? 想到今日跟张金辰约定的时辰,黄桓当即将画往陈青云的怀里一扔。 “小子,老朽很喜欢你的坦诚!” “这画就送给你了,但愿日后有机会与你切磋其他画技!” 黄桓说完,当即扭头就走! 陈青云看着自己手里的画卷,再看着急匆匆要走的老头! 他临走前说:“但愿日后有机会切磋其他画技?” 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陈青云的眸光微微聚拢,心里一凛,刚想让萧沐追上去查探,只见这时,他留在心慧身边的护卫冲到他的身边! 周围人多,那护卫只急匆匆地道:“公子,快跟属下走!” 陈青云捏着画卷的手一紧,心里那股莫名的不暗和危机,顷刻间四散开来! 陈青云跟着护卫冲上马车的时候,跟在后面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下意识对望一眼! 瞧着那护卫的神情,分明心焦似火! 他们三人连忙让掌柜的疏散聚拢围观的学子,然后跟了过去。 到了马车边上,眼看周围的人都被隔开了,护卫立即跪地道:“启禀公子,夫人......夫人她被抓走了!” “什么?” 陈青云只感觉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魂魄! 他头痛欲裂,眼睛更是殷红如血! 他瞪着跪在地上的护卫,当即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马车上! 那架起的车梁当即裂开,那坚韧的木屑刺入陈青云的手背上! 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在酒楼被抓走的?” 陈青云强忍着心里那嗜血的气息,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变了模样! 他狠戾又绝望的气息,震得地上的护卫抖了又抖! 那护卫连头都不敢抬,继续小声地回禀道:“是在酒楼,您刚走,便有刺客!” “属下赶来的时候,已经有暗卫去追了!” 陈青云不想再听下去,若是陈挚和陈擎都没有防备,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突然? 他一跃上了萧沐的骑过来的马,策马狂奔,一路上疾行如鬼魅,再没有一丝仪态可言! 萧沐和余江,带着所有护卫匆匆追赶。柳成元他们三人来的时候,只见一辆断了车梁的马车,和一地风卷的尘土。 那车架主梁断裂的地方,竟然还有鲜红的血液! 谢明坤经过被算计的事,心里暗觉不好! “应该是......弟妹出事了!” “快,元昊快去找明珠郡主!” “我去将军府,珍明去老师的府邸!” 谢明坤说完,连忙奔向自己的马车,柳成元和张华也跑得连命都不要了,不一会,只见三架急行的马车分别前往郡主府,将军府,以及齐府。 陈青云在马上驰骋的时候,耳边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呼呼的,夹着无数低咒怨骂的声音! 他感觉眼前的视线,随着马身的颠簸变得恍惚起来! 可那些恍惚的视线里,他竟然看到,陈挚和陈擎不停地追赶中,那前面挟持了心慧的黑衣人眼看自己无路可逃,竟然转过正面,拿长剑抹了心慧的脖子! 喷洒的血液一下子冲进陈青云的眼眸,他受不了这种瞬间失去挚爱的痛苦,“噗”的一声,从嘴里喷洒了鲜红的血! 一瞬间,他慌乱无措地从马上栽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视线一片模糊,一片血色,呜咽绝望的痛苦,死死地抓住他的心脏! 他疼得连气息不稳,整张面孔扭曲着,额头上全是密集的冷汗!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 余江和萧沐冲上来,一左一右地架起他的胳膊! 陈青云有种身在地狱的恍惚之感,看到身边的人,也觉得不真实起来! 明明,他都还没有去到心慧出事的酒楼! 可是他竟然像魔怔一样,眼前出现了血腥的幻觉? 陈青云的心极其不安,他再次跃上马背,这一次,他的心境异常敏感,稍微有点幻象,他便会闭上眼睛,强烈压制。 等到他终于赶到酒楼的时候,只有陈凡在那里,手执染血大刀,将掌柜的和几个伙计都押在店内。 他扫视一眼,然后冲上楼去! 空荡荡的二楼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慌乱无比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仿佛有什么难以压制的酸涩和悲凉被冲击出来。 护卫们接替陈凡,陈凡追着陈青云的步伐上了二楼。 “我看见对面街角有黑影,就想冲上来喊夫人!” “结果......就有杀手了来了,夫人在丁香厅出事的,青黛和青鸾她们,已经带着人追去找了!” 陈青云抬步去了丁香厅,包间很小,四扇的屏风已经被削成几块,桌椅更是面目全非。 有一根利箭掉在地,陈青云捡了起来,发现跟之前刺杀他的,是一样的! 唯一的不同,上面没有淬毒! 也就是说,对方从一开始,就是想抓走心慧! 暗箭,只不过是转移视线! 陈青云捏断了手里的利箭,他走到窗边,低头去看! 这丁香厅在右边靠后的尽头上,外面根本不是临窗的大街,而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和延伸过来的灰瓦檐角。 显然,对方早就看准地形了。 这是蓄谋的,而不是偶然的! 陈青云转头看着低垂着头,自责到无言以对的陈凡道:“下去,把人先绑了带回陈府!” “萧泽回来,让他立即过来见我!” 陈凡当即颔首离去。 “陈揫,陈搴,我要你们去帮我抓一个人!” 陈青云看着眼前深幽的小巷,眼帘的血红色还未散尽,而他的心,冷如冰霜。 陈揫和陈搴现身,陈青云薄唇轻启,吐出一个他所熟悉,却厌恶的名字。 他们二人走后,前去打探消息的萧泽回来了! 他的脸色很不好,恭敬地给陈青云递上一封信! 说是信,其实不过是一首藏头诗! 上面表述了,杀萧,救妻。 陈青云握紧信纸,转头看向萧泽道:“东家跟张金辰有何关系?” 萧泽闻言,握紧手中的利剑道:“东家姓乔,是礼部侍郎,郭方毅岳父乔家的产业。” “可这不过是明面上的,京城许多官员置办产业的时候,都喜欢归置在亲近之人的名下!”陈青云猩红的眼眸一片幽深之色,他一直注意张金辰的动向,却忘记了,张金辰身边这个十几年都屹立不倒的红人,郭方毅。 第四百九十三章 步步为营 心慧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正月里的天,本就还冷得很,心慧冷不防被冷水一激,浑身僵硬无比,双眸也缓缓睁开。 眼前的灯光很暗,好似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油灯一样。 李心慧晃了晃头,感觉头上滴答的水带着一股腥臭味。 “谁?” “出来!” 心慧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发现不见了! 她心里一凛,知道必然是有人搜过她的身了。 心慧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发现她坐在地板上,这里应该是二楼上。 她的眼前,有三个人。 两个像护卫一样的冷面青年男子,还有一个是她见过的,张金辰! 心慧的瞳孔微微收缩着,心里有些惊悸交加的冷然。 张金辰让她见了他的面容,显然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张大人,不知道有何指教?” 心慧站起身来,尚未湿透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水渍,然后平视着张金辰。 张金辰见她繁复襦裙间,正是那一块显眼的龙形玉佩。 而抬起的袖子,隐隐可见金光闪过。 不卑不亢,不怒不急,看起来到是有几分,女将之风。 张金辰把玩着从她身上搜下来的匕首,眯乜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光道:“陈青云为了你,连滚钉板,抽血鞭都不怕!” “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为了你杀了萧凤天!” 心慧神情一凛,当即就明白过来。 张金辰还没有杀掉她,是想用她威胁青云,好让青云对付萧大哥。 可他明显,根本没有打算放过她。 可想而知,如果青云对萧大哥不利,结果却没有救出她....... 那青云会被义父义母憎恨不说,只怕对青云而言,众叛亲离的下场都是轻的。 因为,让青云最无法接受的,是他救不她! 真真是用心险恶! 心慧薄薄的唇瓣微翘,露出些许冷冷的讥讽! 她盯着张金辰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看,视线上挑,直直地望进张金辰的眼眸当中。 “张大人想做什么,不用告诉我!” “我犹如笼中之鸟,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只是想知道,张大人当初是怎么取得皇上信任,坐到这权臣的位置上来。” “要知道,这朝廷大员屹立不倒,凭的可不只是本事,而是帝王的信任。” 张金辰看着眼前这个从容镇静的女人,她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不以为意? 竟然还有心情关心,他到底是怎么坐上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来的。 现在已经是二品了,不中用了。 若不是寇家的事情,他还是从一品辅臣,仅次于当初沈旭的地位。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张金辰轻蔑地道,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嘲的讥讽。 心慧闻言,当即扬了扬嘴角,轻笑道:“张大人自然不会告诉我,只不过我好奇,想猜一猜!” “张大人这一生的青云路,不是出入官场,而是拜在了老太傅的门下!”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大人入了沈府,便如同镀了一层佛光,别人敬畏的同时,更添了几分虔诚的敬仰。” “可一旦你身上的佛光消失了,便如同那妖怪一般,慢慢现出了原形。” “丑陋本就是你的样子,遮掩一时,遮掩不了一辈子。” “我向来最喜欢,与自诩聪明绝顶的人说话,因为哪怕我在婉转地骂他,他也能够听得懂!” 心慧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那种淡然又漠然的态度,那双明亮又漆黑的眼眸,她那鄙夷又无视的神情,像是身居高位的女人。 张金辰有些怔住。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睥睨天下又温柔似水的女人! 刚柔并济,像是一株倾国倾城的牡丹。 盛放的日子虽然不长,可一生,都是让人缅怀而惦念。 “你很胆大,不过以你聪明,应当是知道,我不会放过你!” “也罢,临死前的话,不叫你说,只怕你在心里也要说。” “我到是没有想到,你这临危不惧的气势,还真有几分像萧家的人。” 张金辰冷淡道,他的视线下垂,眼睑上落了一层阴影。 恍惚之中,他好似知道了,皇上对李心慧另眼相看的原因。 “哦,张大人觉得我像萧家的人吗?” “可皇上却说,我像慧娴皇后呢?” 心慧故意说道,她在赌,赌张金辰当初之所以得到皇上的信任,是因为慧娴皇后的关系。 她也在堵,这个张金辰,当初跟老太傅决裂,也是因为慧娴皇后的关系。 老太傅的权被皇上削去,皇上多年后才幡然悔悟,那只能说明。 皇上察觉到了,当年慧娴皇后仙逝与老太傅无关。 而这中间,起到至关重要的张金辰,其实是有问题的。 这也表明了,为什么皇上从心里就不认同张家和萧家的婚事。 能让皇上,犹如知己般对待了十几年,唯一的可能,就是张金辰真心如同皇上一般,喜欢过慧娴皇后。 伊人如果在世,或许二人关系只会疏远和冷淡。 可伊人如果早逝,那么这二人反而会因为共同的惦念和悔恨,从而比旁人更加亲近几分。 当然,这些都只是心慧心里根据自己所知道的蛛丝马迹推断的。 张金辰在这个地方见她,肯定知道青云找不到。 而且,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救。 只有她平安无事了,才能保证青云和萧大哥平安无事。 张金辰心里有几分吃惊,面色却丝毫不显。 他幽幽地打量着李心慧,发现她那一双眼睛,亮或暗的时候,确实有几分神似。 尤其是,此番她似笑非笑的时候,像极了皇上登基,许多老臣颇有微词,静姝走入大殿,环视而扫的那种眸光。 像是,一切都尽纳眼中,早已看穿那些企图博得更大利益的阴谋诡计。 张金辰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冷戾地看着李心慧道:“皇上昏聩了。” “相差甚远,她若是九天玄女,你便是无知村妇。” “你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张金辰用的是她,显然在他的心里,一直不曾以慧娴皇后称呼。 心慧的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已经肯定了三分,张金辰对慧娴皇后有意。 “慧娴皇后贵不可言,我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可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慧娴恍惚仙逝的那一天,正巧是我的生辰。” 心慧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张金辰的眼睛看。 张金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一下,他那一直冷肃的面容,也露出了惊愕的样子。 他注视着她的面容,像是从不认识一样,又打量了一遍。 半响后,他像是确定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冷戾道:“你修要蛊惑于我,就算她会投胎转世,也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怎么可能会是乡野村姑?” “乡野村姑,不见得吧!” “我现在可是皇上亲封的乐安县主!” “更何况,我手上还有这个!” 心慧说我,卷起袖子,露出了深藏在袖子里的淡金色佛珠。 张金辰定睛一看,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等到他发现自己失态的时候,怒而抬眸,正对上李心慧那似笑非笑,玩味讥讽的眸光。 那眸光太犀利了,犀利到让人胆寒。 张金辰张了张嘴,那一声“静姝”差点破口而出。 可他还是忍住了,只不过看着李心慧的眸光,变得复杂而冷戾起来!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这个女人在蛊惑他! 她一直都在步步为营地为他编制了一个勒住脖子的圈套。 从一开始,提及沈家的时候,就在不动神色地引他入局。 她知晓他对静姝的感情,可这是谁告诉她的? 皇上? 不可能,皇上从不会说这种闲话! 萧夫人更不可能,她向来极其厌恶他! 那还有谁? 还有谁知道他对静姝的感情? 张金辰心有惶恐,眸露不安! 他甚至于没有再多看李心慧一眼,而是甩了甩宽袍大袖,像一阵冷风一样从心慧的面前刮走。 心慧看着他那落荒而走的背影,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总是有一种感觉,慧娴皇后的死,跟张金辰有关。 第四百九十四章 恻隐之心 这一夜,张金辰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哽咽到,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他甚至于,还动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可不论他怎么激动,那女子迎窗而立,眸光幽远而孤寂。 正值金秋十月,那窗户透进来的光,太过刺眼。 他闪烁着泪光的眼眸下垂,就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那里带着的佛珠,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柔柔的,却让他的心绞成一团。 他在心里恨自己,也恨她。 如果,就跟当初说好的一样,只是为了扶持皇上登基。 如果她没有爱上皇上。 那么,他还是可以想办法送她离开的。 可是为什么,他们之间要走到,算计致死的地步? 他像个无助的小孩,嘤嘤地啼哭着,想要狠狠地发泄着。 她转过头来,明明是那么熟悉的面容,熟悉到让他心痛。 可是他却怎么也看不见,睁着的眼睛像瞎子一样。 只听到她在耳边道:“你下去吧!” 再没有多余的话,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感觉自己正在承受着活剐之刑。 那条路是怎么走出去的,他恍惚忘记了。 不过那一天,他却感觉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都是卓一帆腰斩大臣,暴尸皇城外的心狠手辣。 等到他终于跟随着皇上,名正言顺地推开那扇门的时候。 她高高地吊在主梁上,双腿蹬得笔直,双手垂下,也许是那手腕太纤细了,连那佛珠都挂不住。 淡金色的佛珠在她的身下散发着一如既往的柔光,可是她的身体,僵硬而冰冷。 “静姝!” 张金辰惊叫一声,当即从床榻上坐起来! 他脸色煞白,惊惧交加,额头遍布虚汗,胸前更是起伏不稳。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除了更深的纹理,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那一串佛珠,曾经也握在他的手里过。 很凉,像是失去了主人的余温,变得,跟他的心一样凉。 他真正的狠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因为是他,亲手将他的软肋,割掉了。 张金辰从不熄灯睡觉,身边亲近之人,更是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 张金辰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起身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亲信候着了。 这里是他的别苑,就算是高鸿和贺珉,都是不知道的。 张金辰往外走,便有人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那个女人如何了?” 张金辰问道,语气听不出一丝异样。 他的下属闻言,低头回禀道:“不哭不闹,不过像是有点着凉了,一直打喷嚏。” 张金辰的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道:“送一身衣服过去,现在她还不能死。” 下属心里有些吃惊,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女人的衣服,都已经干了。 不过他心里意会,准备等会弄一副去风寒的汤药。 张金辰并没有进那个房间,而是进了隔壁的这个。 两个厢房是想通的,屏风后面有一副画,遮挡了可以移开,像是一个隐形的窗口,能够清晰地看到另外一个房间的场景。 为了防止她寻短见,那房间里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床榻被褥。 窗户是被钉死的,所以她盘腿坐在那房间的中间,淡淡的光晕下,那周围一片漆黑的场景,像极了沈府的惩戒堂。 当年他因为结交还是齐王的皇上,被沈旭知道以后,关在惩戒堂三天。 这三天,沈旭不准人给他送饭,只有凉水。 第一天的时候,他还在沾沾自喜,认为这样出去以后,更能豁得齐王的信任。 第二天的时候,他有些难捱,却告诉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第三天早上的时候,他饿得两眼发昏,虚弱无力地躺在冷冰的地砖上。 天色是亮的,有光从高高天窗透进来。 可是他却感觉,好黑好黑。 甚至于,他还产生了幻觉,总感觉周围的阴暗角落,有无数的声音在嘲笑他,讥讽地交头接耳,用那种阴暗又恶心的眸光,一直在打量着他。 后来,他又看到了无数的幻影,好像有很多人,围绕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说着难听的话,他们围拢过来,甚至于还想杀了他。 那个时候,他卷缩成一团,感觉自己像狗一样匍匐在沈旭的脚下。 也是那个时候,他对沈旭从敬畏到厌恶。 可也是那个时候,静姝走近了他阴暗的世界。 她做了几张薄如蝉翼的饼,从那门缝下面,一点一点地放进来。 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出声。 他还以为,是那个暗中对他有意的小丫鬟,借机对他表露心意。 可谁知道,等他出来以后,才知道她因为给他送了薄饼,被发现以后,被打了二十戒尺。 禁足,一月。 他听到前院的小丫鬟议论,她的手心都被打破了,挑了血泡,上了药,夜里时常疼醒。 他那个时候,整夜整夜都睡不着,总感觉一片漆黑淹没了他。 可是他偷偷去了后院,看着静仪给她拆纱布,骂她蠢,却心疼得眼泪汪汪的时候。 他却听到她说:“你不要总跟曦之闹别扭,他也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 他当时嗤之以鼻,却感觉心窝酸涩难挡。 他的家人,都恨不得碾碎他的骨头,戳难他的面容,让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可谁让老天爷眷顾他呢,这么些年,他不是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都抓在自己的掌心了吗? 张金辰听过一句话,不论是事,还是人,都会有轮回。 他现在,就仿佛看见了一场轮回。 而他,是站在门外的那一个! 他勾起嘴角,苦涩又自嘲地笑了笑,眼眸深不见底。 一丝丝,在狠辣和绝情之外,在大局和筹谋之中的恻隐之心,缓缓升起。 张金辰看着,那被光晕包裹的女人,心里划过片刻的安宁。 他转身走了,像是只是来看一看,这人质死了没有! 只有他身边的人察觉有异,向来心狠手辣,嗜血屠杀的张金辰,竟然也有如此安静到诡异的时候。 张金辰刚刚返回房间的时候,立即就有人前来回禀道:“老爷,小姐出事了!” 张金辰的脸色冷了几分,身体也下意识僵住。 他转头瞪视着前来报信的暗卫,冷声道:“怎么回事?” 那暗卫当即回禀道:“小姐失踪三个时辰了,贺家的人一开始不敢伸张,以为小姐生气来了府里。” “结果姑爷来府中找了一圈,发现小姐确实没有回来,这才惊觉出事了。” “姑爷压了消息,跟贺家的人说,小姐在府中小住,私下到处派人寻找。” “小的见事情重大,这才连忙来回禀大人。” “嘭!”的一声,张金辰的手狠狠地拍击在桌子上。 他深黑的眼眸里,遍布浓厚的杀意和愤恨。 这个陈青云,竟然这么快就反击了! 看来,他又一次小看了陈青云的胆量! 张金辰握了握拳,心里更是知道,李心慧不能死了! ...... 李心慧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周身泛起的寒意早已侵入她的身体。 她微眯着眼睛,企图让自己睡一睡,养养精神。 可是她真的太冷了,浑身都在打冷颤,喷嚏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打。 风寒感冒,最难受的,是寒气入侵五脏六腑。 到时候,体质弱的,没有七八天根本好不了。 心慧仰躺在地板上的时候,上抬的视线刚好落在那半盏油灯上面。 她的眸光顿了顿,忽尔有了些许异样的光芒! 如果......烧了这里的话? 小心翼翼地看着火,是不是能烧出一个逃生的出口了。 二层楼的厢房,被钉死的窗户外,隐隐能听到水声? 会流动的活水? 那这外面不是小河,必然是引的活水池子,心慧开始慢慢地盘算起来。她露出手臂上的佛珠,用手指去捏了捏,心里暗暗祈祷着,能平安无事地出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 发作 比起张金辰别苑的寂静,陈府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陈青云把消息压下去,出动暗探营去寻找心慧的下落,对张金辰名下所有的产业,全部搜查。 明珠郡主的人,萧家的人,为了谨防走露风声,陈青云都只要了暗卫。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免不了惊动皇上。 等到皇上知道心慧被抓时,怒不可遏,甚至于,还怒斥道:“这个张金辰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拿准了青云找不到证据是他做的,拿准朕见不到证据不会将他怎么样?” “这样的人,就应该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你们去将他的女儿抓来。” 前来报信的暗探闻言,当即回禀道:“陈统领已经抓了!” 皇上闻言,愣了片刻后,眼眸阴鸷,冷声道“抓得好!” “恶人自然要有恶人磨,他以为,青云会跟别的软弱可欺的臣子一样,坐着等他收拾?” “你传话给青云,这一次,给朕狠狠地收拾一通。” 暗探闻言,心神一抖,之前还怕皇上怪罪统领殃及无辜。 现在看来,到是他想多了。 暗探当即应声退下。 皇上一手撑着桌子,拉扯的着龙袍的衣襟。 这些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是让张金辰养肥了自己的势力,也养肥了自己的胆子。 竟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这个老家伙一心想收拾陈青云,竟然连乐安都敢动? 要知道,这等同于打萧庭江的脸。 萧庭江那个家伙,你敢打他的脸,他就能要你的命。 皇上揉了揉跳痛的眉心,如此势力分化之下,等到撕破脸的时候,朝中的人,只怕中庸之辈就少了。 这些年,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不过是为了巩固皇权。 可现在看来,到是他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张金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的帝王之威。 ...... 陈府内,明珠郡主将儿子送去了贤王府,暂时来坐镇后宅。 萧凤天,柳成元,谢明坤,张华,全都聚在一起。 “张家已经翻了几遍,张金辰的夫人早逝,除了他的女儿,他的儿子早些年就以体弱多病为由,送去江南养病。” “不过我派人去江南打探过,根本没有踪迹。” 萧凤天道,显然张金辰从很早的时候,就在谋划了。 陈青云有些走神,他根本没有听清楚,萧凤天说了些什么? 他胸前里面,翻涌着一股血腥之气。 他想砍了张莹莹的手威胁张金辰,又担心张金辰效仿,从而伤害心慧。 已经夜深了,他浑浑噩噩了半天,有时候恍惚的视线连焦距都没有。 应该还能做点什么的? 陈青云想,他应该还可以做点什么? 襄王! 对了,他也是张金辰最在乎的人! 他最应该抓的人,是襄王。 陈青云大步跨出书房,柳成元不放心地追了两步,萧凤天拦了拦他道:“你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都怪我们,不过是一幅画而已,竟然把青云叫走了。” 柳成元自责道,面色阴沉而难看。 如果弟妹有什么事情,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谢明坤和张华也自责地垂下了脑袋,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到过,这会是一场是局。 而且,对方还利用了,青云对他们的信任。 事发后,他们的心如刀绞,没有片刻的安宁。 萧凤天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三人,心里轻叹一声,聚拢的眸光深幽而冷凉。 如果过了今晚,张金辰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的话,他不介意,亲自送上张莹莹人头。 相比于陈青云和萧凤天的暗中查探,萧庭江当晚就发作了。 他粗暴地带着人去了张金辰的府邸一通乱砸,张金辰不在府中,他那些属下,厉害的不敢暴露,一般的护卫哪里是萧庭江亲卫的对手。 等到属下将事情汇报到张金辰别苑的时候,张金辰差点气得吐了一口鲜血。 他当即暗中命人送了一封信去给陈青云,另外一边赶回府中,阻止萧庭江发疯。 已经是下半夜寅时,萧庭江扛着斧头还在砍张金辰正房外的两棵大槐树。 那树足足有两人环抱那么粗,可其中一颗,已经被砍倒在地了。 张金辰气得往后仰了仰头,然后厉声呵斥道:“萧庭江,住手!” 萧庭江见到张金辰回来了,当即那斧头一甩,一收,就在张金辰脖子那里绕了一个来回。 张金辰眼眸一眯,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大半夜的,你竟然如此上门闹事,萧庭江,看来你的确是权倾天下,无人敢管了?” “嗤?” 萧庭江闻言,嗤笑一声,鄙夷地看着张金辰,目光冷戾如刀。 “你他妈的少跟老子说这些?”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当初不收拾你,那是觉得你太恶心人,老子看见你就想吐!” “现在嘛,老子不介意忍一忍,把你弄死。” 张金辰闻言,嘴角抽搐着,面色极其难看。 寻常这个时候,也是要整理衣衫,穿着官服上朝了。 张金辰瞪视着萧庭江,冷声道:“今日本官必定要参你一本,你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萧庭江见他有恃无恐,转头,又对着另外一棵大槐树砍了下去。 “砰,砰,砰.......” 这声音震耳欲聋,暗暗的天色下,张金辰的眼眸由暗转红,手指下意识握成拳头。 他扫视一眼,萧庭江身边带的这十几个护卫,恨不得昭出自己的暗卫,把萧庭江的人头留在这里。 “够了!” “萧庭江,快要上早朝了,本官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耗下去。” “你将我府上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本官绝不会罢休的。” “嘭”的一声,萧庭江狠狠地甩了最后一斧头。 那一颗巨大的老槐树,应声而倒,在寂静的院落里,发出十分清脆的响声。 萧庭江看着那树上刚刚发出的枝叶,嫩生生的,可却让他觉得无比厌恶。 他扛着斧头,转过头来,瞪视着张金辰道:“不要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皇上都不知道!” “张金辰,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以为掩饰得很好,别人找不到证据就拿你没有办法?” “你最好日后不要出门,不然要是中了什么,鬼面毒,花斑蛇毒,死得面目全非就不好了。” 萧庭江冷笑道,他那阴戾的眼眸里,全是赤裸裸的杀意。 张金辰心神一凛,忽然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 他有一瞬间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得意忘形,不知收敛,已经触碰到皇上尖刀上的锋芒? 还是萧庭江故意恐吓,想要让他心生惧意? 可不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算好的消息。 萧庭江如此大张旗鼓地跟他对上,也不过是二十年前,沈旭致仕的时候。 现在,为了一个义女,有必要吗? 张金辰忽然发现,那个叫李心慧的女子,当真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蛊惑之力。 张金辰与萧庭江冷冷地对视着,阴冷而黑暗天空里,慢慢飘下了一些细雨。 寒冷的气息,凛厉如刀,生生地刮在早已僵硬的面容上。 ...... 正月十九的早朝,文武百官,跃跃欲试,大有文武两派,唇枪舌战,准备两派彻底分化的场面。 礼部尚书张金辰,状告镇国大将军萧庭江,欺人太甚,入他府邸,打砸一通,还伤了他府中众人。 皇上在龙椅上俯览着嗤之以鼻,不以为意的萧庭江。 再看看,只差泪声具下,表露无辜的张金辰! 静静的,不发一言。 任由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文臣,武将,都只差上手帮忙。 张金辰一边字字珠玑,一边暗暗打量皇上的神色。 见皇上不咸不淡,略带深意的眸光时,心里一凛,忽然有一种,被盯上的错觉。 “求皇上为臣做主,严惩肇事凶手。” “嗤,张老贼,你当皇上是昏君,不明事理吗?” 萧庭江插话道,一句张老贼让张金辰脚步踉跄,差点栽倒在地。皇上的嘴角抽搐着,对于萧庭江的肆意妄为,也很头疼。 第四百九十六章 劫持襄王 “行了,萧将军有何话要说?” 皇上看向萧庭江,示意他解释一下。 萧庭江听闻皇上开口了,当即便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张老贼无耻至极。” “当初他求下官岳父定下他女儿跟凤天的亲事,结果他女儿找了个相好的,说悔婚就悔婚了!” “我儿子蹉跎到二十有三,他女儿却嫁得良人,臣不甘心!” “年前打砸,不太吉利,年后便可以肆意报复一番,出口恶气。” 萧庭江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懵了! 艹! 人家张莹莹都嫁人了,大将军才发作此事? 而且还一本正经,当真是可耻,可耻至极! 张金辰一口气没有上来,差点昏死过去。 他涨红着脸,手指着萧庭江,那嘴唇青紫交加地抖动着,像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给憋死一样。 郭方毅连忙上前扶张金辰,给他顺了顺气。 萧庭江见他那差点气死的样子,冷哼一声,张金辰不是最喜欢耍这种无耻的手段吗? 现在他就耍给他看。 光明正大地讨说法,让那些酸溜溜的文臣,一个个都堵了嘴巴,那扭曲的面容,像吃了屎一样。 萧凤天也是被他爹的这一番言论给吓到了! 额头上全是黑线,好半天才缓和过啦! “咳咳......行了!” “张莹莹跟贺炯辉的婚事是朕定下来的,你上门去闹,是不满朕的所为?” 皇上忽然想起一句老话。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萧庭江这厮,今日到是豁得出去! “若不是他的女儿朝三暮,皇上又怎么会下旨赐婚!” “皇上不必为他开脱,这个张老贼,臣恨不得见一次打一次!” 皇上:“......” 众臣:“......” “住口,休要口出污言秽语!” 张金辰甩了甩衣袖,当即怒斥道,一双深色的眼眸里全是摄人的猩红。 可他那阴沉沉的眸光对于久经沙场的萧庭江来说,一个斜倪的弑杀冷戾眸光,瞬间气势全开,锐不可当。 周围的文臣下意识腿软,武将下意识退后。 张金辰强撑着,不肯示弱。 气氛一瞬间拔尖怒张,两双敌意裸露的眼睛,第一次在朝堂之上,瞪视起来。 片刻后,皇上不咸不淡地让镇国将军赔了张金辰一千两银子。 张金辰想到自己那些价值几万两的古董,不能明说,生生地在心里呕出了血腥味。 众臣见皇上如此护短,心思婉转,到有几分明了之意。 貌似这一早上的双簧,就算要让张金辰有苦难言啊? ......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群臣拔腿就小跑起来,三三两两,都在打听着,最近萧庭江和张金辰又起什么摩擦了? 结果,这两人最近都闭门不出,平静得很。 一时间,到是让他们全都一头雾水。 不仅仅是他们,就是三位王爷,也是一头雾水。 襄王下了朝以后,去了自己的马车上。 可马车往回还未驶到一半,只听一声“吁......”马车稳稳停下。 “王爷,陈青云拦架。” 车外的贴身内侍回禀道,襄王眼眸微眯,忽然就想起今日萧庭江跟张金辰吵起来的事情。 上一次,是他拦陈青云车。 这一次,陈青云到是堵上来了。 “请他上车说话!” 襄王出声道,他也想知道,陈青云这个时候找他,所为何事? 陈青云上了马车的时候,襄王就发现他有一点不对劲。 陈青云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周身的气息很冷,眼眸低垂,让人根本看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陈公子今日怎么会想到.......” 襄王玩笑话一般的声音戛然而止,陈青云袖口处滑出一柄锋利的黑宝石匕首,正横在襄王的颈部。 “王爷,得罪了!” 陈青云抬起头,正视着襄王的眼眸。 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泛着决然的嗜血之意。 他轻抿着红唇,看似在笑,实则透着一丝轻蔑的讥讽。 襄王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突然被陈青云劫持了。 他双眸愕然又惊惧,不敢置信地道:“陈青云,你竟然敢如此对待本王?” “嗤,王爷,不要跟我说废话了。” “现在让车夫调转方向,去张金辰的府邸。” “如若不然,王爷这脖子,只怕是要断了。” 陈青云说完,那匕首狠狠地在襄王的脖子上一划,立即有鲜红的血珠滚落下来。 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还这么清晰,襄王身体瞬间绷得紧紧的,声音也透着一丝惶恐道:“本王是王爷,你敢杀本王是要被诛九族的?” “嘶......”的一声,襄王控制不住地轻哼着。 他发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青云的匕首又深了些。 脖子上的伤,再往下,便要催命了。 襄王的额头上遍布冷汗,瞳孔收缩又涣散,连光的聚拢不了。 外面的内侍,发现不对,手才碰到车帘,便被一把利剑横在脖子上,无声地威胁着。 气氛僵持了片刻,只听襄王道:“改道,去张尚书府邸。” 内侍转过身,吩咐车夫调转方向,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脖子上的利剑不见了,王爷也有暗卫的,可此时竟然没有现身? 一大堆的疑问中,内侍渐渐发现,跟着他们车队的护卫,竟然又增加了不少。 一个个,面色冷肃,眼眸阴翳,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张金辰得知襄王的车架到了府外的时候,还疑惑这个时候,襄王明目张胆地上门干什么? 府内一团乱,别苑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过去。 如果早知道,绑架乐安县主没有什么用,而且还惹了一身麻烦,把女儿也折进去的话。 那他还不如直接找机会投毒呢。 张金辰迎了出来,远远的,便看到于内侍冷着一张脸,那眉头挑了挑,眼眸斜了斜,明显意有所指。 他心里一凛,还以为襄王是不是知道什么风声,兴师问罪来了? 谁知道,当那车帘一掀开,看到襄王脖子上的血都流到衣襟上面来了,当即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不敢置信地瞪视着手拿匕首,正威胁着襄王的陈青云。 “张尚书,久违了!” “上来聊聊吧,不然你费尽心思扶起的王爷,只怕是要,流血而亡了。” 张金辰看到襄王那苍白的脸色,额头上布满虚汗,正一脸求助地望过来。 张金辰心里一震,连忙一咕噜地爬上了马车。 厚厚的车帘被放了下来,陈青云布满血丝的眼眸直直地忘尽张金辰的瞳孔之中。 他那眼睛里面,有腾起的黑云,有翻起的惊涛,更有显而易见的担心和惶恐。 陈青云抿了抿唇,一双深邃晦暗的眼眸里,迸发出癫狂而猩红的眸光。 他的手再次微微用力往后一划,襄王脖子上的伤口增大,那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襄王从下到大,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在他的眼里,此时的陈青云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已经疯的人,什么名利诱惑,什么金钱收买,都还不如顺着他的意来! “陈青云,张金辰已经来了!” “本王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你何苦要跟本王两败俱伤?” “张金辰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本王为你做主,狠狠地惩治他!” 襄王焦急道,他的声音,急切又惶恐,带着一丝痛苦的哀求。 张金辰面色骤变,眼里闪过一些类似失望的隐晦眸光。 他看着陈青云似笑非笑的讥讽面孔,知道陈青云是准备豁出去了。 如果李心慧真的死了,只怕襄王....... 张金辰的心狠狠地颤动着,看着襄王那汩汩流出的血,恨不得将陈青云碎尸万段。 “陈公子有什么话,放了襄王,与本官说!” 张金辰握了握拳,然后又松开,冷肃的面孔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陈青云的匕首微微上抬,抵住襄王的下颚,然后讥讽地望着张金辰道:“张大人也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我劫走你的女儿一夜,你一点都不担心?” “我不过是给了襄王一刀,你便如此心急?” “怎么?襄王是你亲生的?” 陈青云那幽幽的眼眸,像是寒冰倾覆的深潭,冻得人浑身发颤! 张金辰的眼眸忽然一变,犀利又震惊地注视这陈青云的面容。他的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掐入掌心。 第四百九十七章 杀她还是救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金辰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平和一点。 襄王只关心自己的性命,根本没有留意到张金辰的异样。 陈青云冷戾地笑了笑,没有心情继续跟张金辰废话。 “带我去找她。” “张金辰,我挟持了襄王,便是最大的把柄!” “只要你将她完好无损地还给我,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 “如果她有一处的损伤,伤了哪里,我十倍地还给襄王!” 陈青云没有在说笑,张金辰知道,如果李心慧真的受到了损伤,那么襄王....... 幸好! 张金辰在心里庆幸着。 可是他心里还是十分震惊,貌似陈青云,像是知道些什么? 他看他的那种目光,彻骨的冰凉当中,带着鄙夷的讥讽! 甚至于,有看穿的无畏! 张金辰暗暗皱了皱眉,面上维持镇静,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 就在他妥协,让车夫往别苑赶去的时候,殊不知,他那栋别苑的小楼,早就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 时间倒回,张金辰离开别苑的时候。 一些嘈杂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心慧听到有开门的声音,然后有个略微低沉的声音道:“老爷慢走!” 过了一会,又是关门的声音。 有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在院子里打趣道:“你说老爷是不是看上这小妇人了?” “呵呵,听说可是什么县主,长点心吧,要是这女人没用,早死了!” “说的也是,咱们老爷可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 “走吧,别罗嗦了,老爷要去上早朝,我们还能睡两个时辰呢?” “走走,一起!” 接下来便是一片静谧。 心慧等了好一会,直到确定确实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以后,这才将自己的褙子脱了下来。 正月里,气候还很寒冷。 心慧里面穿了夹袄,然后才是里衣。 她将衣服脱下来以后,先用油灯慢慢地烧成小段小段的,然后在用小段小段的衣服,围绕着钉死的窗户烧。 一点一点,慢慢地烧。 她知道,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陷入一片漆黑的暗牢。 房间里渐渐地被烟雾笼罩着,心慧将之前湿透的夹袄,烧了半截,捂住了口鼻,以免呛出声来。 她烧得很精细,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即将要从炉火中铸就而成。 房瓦之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些尸体,也不知道是何时死的。 二楼的回廊上,也死了一个送衣服的婆子,一个端汤碗的婆子。 卓唯揭开几片砖瓦,袅袅的青烟便一咕噜地冒了出来。 他甚至于看不清楚,那低下的人儿到底在干什么? 直到那青烟腾空升起一会以后,他这才看到,原来她竟然在用自己的衣服在油灯上点燃,慢慢地朝着窗户的位置烧。 卓唯哑然失笑,如果不是他早就察觉张金辰的异动,蹲守在这里。 这些暗卫早就发现异常了。 更何况,还有那送衣服和送汤药的两人? 可卓唯想到张金辰的对她的异样,心里便有些疑惑。 张金辰可不像是,妇人之仁的人。 难不成,她说那些话,对张金辰有了触动? 那义父? 卓唯把那几块瓦片放回去,就坐在房顶,看她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可显然,他低估了李心慧的勇气和决心。 当窗户被烧下来一块足够出去的圆形出口以后,心慧便伸出头来,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气。 她用仅剩的几块碎掉衣服把那些火星都裹了裹,然后放到脚下踩灭。 她奋力地爬出窗外,这个时候,被烟熏得红肿的眼睛当即看到了,原来这个别苑,是建立在一个河岸的边上。 河岸的对面,距离七八丈远。 这也难怪,张金辰根本不惧她大喊大叫。 河面有潺潺的流水声,心慧摸不准,河水深不深。 深到是不怕,她会游泳,跳下去冲击不大。 可如果不深的话,跳下去如果伤了脚,那就麻烦了。 心慧看着地上一团糟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里衣,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把里衣和裤子也脱了。 她把衣服跟地上仅剩的,打了结,栓在了窗棂上。 这样慢慢往下滑,再贴着墙跳下去的话,就不会发出很大的动静。 到时候再顺着河游一段,天亮之前,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再说。 卓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竟然穿了一个肚兜和亵裤就爬出来了。 他嘴角抽搐着,眼神下意识飘了飘,心想,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他直接把人提走了,再放一把火,把早就准备的女尸扔下去。 天亮以后,让陈青云以为,张金辰杀了他的妻子。 到时候,京城可就有热闹看了。 卓唯想到有趣之处,嘴角下意识勾了起来。 他低着头,看着那个女人十分有技巧,一蹬一放地往下滑,像弹跳一样,眼眸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到是他小看这个女人了,明显,她像是受过训练一样。 缠在手臂上的佛珠在暗夜里发着柔亮的光,还有那缠在手上的玉佩。 卓唯开始觉得,这个女人能够得到皇上和萧庭江的青睐,也许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心慧刚刚落入水中的时候,激起的水花全都溅到她的身上。 冰冷刺激的感觉袭来,她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身体有些僵硬地紧绷着。 可还没有等她缓和过来,突然有人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在一瞬间就将她带回了原来的房间。 心慧以为是张金辰的暗卫,顿时心里沉到谷底,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再也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卓唯将怀里的女人放开以后,见她跌坐在地上,有些心灰意冷,连头都懒得抬。 他看了一眼自己早就扔进来的尸体,其实,他就是来杀她的。 可来的时候,竟然听到她跟张金辰说的那一番话,于是他踌躇了。 等到他下定决心继续要杀她的时候,张金辰又暗中来看了她。 还吩咐下人,送衣服,送药。 卓唯说不清楚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借口,不想让人死了。 于是他连夜去弄了一具女尸。 “你是必须要死的!” “临死前,你有什么想说?” 卓吻问道,他久居黑暗,说话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一样幽冷。 心慧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然后抱紧双臂。 “没有什么要说的!” 如果真的要死,那么她相信她的千言万语,青云都能感受得到。 而且,都要死了,说什么都显得虚妄。 她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个重生的机会。 她跟青云在一起的日子,这么短,短到她觉得一眨眼就过了。 她很怕疼,更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心里的悲戚倾涌而出,她的眼眶当即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卓唯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她甚至于,连杀她的人都没有兴趣知道? 或许对她来说,他就是刽子手,根本不需要知道。 他心里闪过一些不爽的感觉,其实只要她抬头,那么一旁的女尸自然清晰可见。 可是她没有。 “砰”的一声,卓唯敲在她的后颈,把她敲昏了。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她包起来,抱在怀里。 可当看到她眼角挂着的眼泪和红肿的眼睛以后,心里忽然闪过一些异样。 “既然怕死,又何必要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 卓唯呢喃,然后放了一把火,将整栋小楼烧了起来。 他看着她手腕上的玉佩,很碍眼,然后扯掉。 转而看着佛珠的时候,没有动,那是慧娴皇后的遗物,他曾经见过一次。 卓唯移开眸光,瞬间将她的发饰都扯下来,还有手上的玉镯,也取了,全都扔到女尸的身上。 黑沉沉的天空,很快升起了浓浓的烟雾,然后是冒头的火焰。天色大亮,等到有人发现小楼着火的时候,已经是残垣断壁,惨烈入目。 第四百九十八章 疯狂 张金辰的别苑很偏僻,可就是这么一处偏僻的地方。 当襄王的马车缓缓驶来的时候,却看见别苑外面,已经集聚了不少人。 到了地方以后,陈青云放开了襄王,然后下了马车。 张金辰忙着去给襄王止血,没有下车,不过听到议论之声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这家人很少看见出门啊,竟然着火了?” “是啊,听说烧死人了,好像还不止一个!” “渍渍,作孽呦,活活烧死,那得多疼啊!” ...... 陈青云手执带血的匕首,他拨开人群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也不知道谁惊叫一声当即四散开来。 陈青云冲进去,有两个灰头土脸的男子正眸光呆滞地看着小楼。 而此时的小楼,早已看不出原样,陈青云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楼房,那焦味里面,伴随着熏臭的尸味。 他不敢想象,甚至于连上楼的勇气都没有。 他冲上去,死死地掐住那两个人的脖子,无比凶狠地道:“说,她是不是在这里?” “乐安县主是不是在这里?” 他怒吼着,眼睛充血赤红,神情癫狂。 那两人被他那癫狂的模样吓到,说不了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陈青云见状,那手上的匕首狠狠一抹,鲜血飞溅,那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头都差点掉了。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杀人了!” 顷刻间,外面除了襄王和陈青云的人,其他的闲杂人等,跑得干干净净。 不放心的陈挚等人,全都现身,萧泽,萧沐他们也顾不得挟持襄王的人。 可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只见陈青云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还燃着火星的废墟里面。 横七竖八的尸体,可不是她,不是她! 他双眸圆瞪,已经毫无光泽可言,像是空洞的一口幽深的井,很深,深到根本探不到底,却释放出摄人的寒意。 陈青云心里的那种慌乱,茫然,痛苦,焦虑,所有的一切,汇集成了惊悸的铁锤,在他的心里一下又一下地锤着。 他感觉到一种直冲而来的血腥气,仿佛周身都被这种弑杀而泯灭理智的血腥给控制了。 可是在他连身形都稳不住的时候,他看到那高粱坍塌的地方,烧成了焦炭的女尸。 陈青云那一瞬间,彻底懵了。 他踉跄地往后退去,瞳孔剧缩着,似乎有血泪流了出来,让他整个眼睛,都成了血红色的。 他呼吸短促,心里受不住这等毁灭性的打击,血气翻涌之下,他控制不住地喷了一口鲜血。 “噗.......” “公子!” “公子!” 萧泽和萧沐一左一右地扶着他,他们的眸光惊恐又哀痛,心里猜测着,夫人已经遇难了。 连他们都如此难受,更何苦是公子? 陈青云已经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手去掰开那烧了一半的断梁。 那火星像烙铁一样,瞬间将他的皮肉都烧了起来。 可是他根本毫无所觉,依旧不顾一切地想要去靠近那具女尸。 潇泽和萧沐过来帮忙,陈挚他们已经跟襄王的护卫打了起来,外面正在混战,可此时,这些对陈青云而言,都毫无意义了。 他的耳边,眼帘,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他想起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回荡! “青云,我们成亲吧!” “你在怕什么?我只是心疼你!” “有时候两个人的感情,是一场缘分,也是一场劫难!” “我的靠山不是皇上,也不是义父义母,我的靠山是你!” ...... 陈青云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心痛道连哽咽都像是有刀在喉咙里搅动着。 如果这就是他渴望的来生,如果这就是他给她的结局。 那么,他宁愿永远消失在黑暗中,抹去所有记忆,成为孤魂野鬼。 他好不容易来到女尸的面前,有散落的玉佩,被烧得早已变了样,依稀可见龙形之态而已。 断裂的玉镯,已经拼不出原本的样子。 还有他给她买的簪子,她喜欢簪花,小小的那种,戴起来看着精致又好看的。 “呜呜呜.......” “心慧,不要!” “不要.......不要.......” 陈青云捧着那些簪子首饰,埋首痛哭,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孩子,那哭声凄绝痛楚,哀哀悲愤,让听到的人,忍不住鼻酸。 陈青云握紧手里的簪子,那簪子锋利地在他的手心刺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他昨晚就应该来的,他就不应该等! 明明知道张金辰的命根子是襄王,可是他还是等了一夜! 陈青云感觉自己像是这天下间,最应该去死的人! 再没有什么感觉,比失去挚爱还要痛苦! 再没有什么痛苦,比能救回挚爱的时候,失去了唯一的机会更加无法得到原谅! 张金辰,襄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心慧,不要急!” “你等等我,等我杀了他们,我就来陪你!” “等我!” 陈青云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可血红的眼眸里全是绝望! 他癫狂的神色透着嗜血的屠杀之意,他拿着手上那把锋利的匕首,迅速地冲到外面去! 张金辰扶着襄王站在那别苑的外面,看着三拨人马混战。 张金辰的暗卫也叫出来了,他要把陈青云杀死在这里,从而以陈青云刺杀襄王不遂,死不足惜为由,斩草除根。 陈青云拿着匕首冲出来,一路直直对着张金辰和襄王杀过来的时候,襄王慌了。 他清晰地看见了陈青云眼底的嗜血之意,他那癫狂的神情,恨不得毁灭所有。 张金辰也慌了,因为他从陈青云的眸光里,证实了,李心慧已经死了。 他还以为,这是下属听闻风声,做的一场戏! 如今看来,只怕是他也被人算计了! 张金辰拽了一把襄王,厉声道:“快走!” 襄王慌忙逃上马车,那慌乱无措的样子,像是落水狗一样! 陈青云的眼眸聚焦在张金辰的身上,那种滔天的恨意,仿佛足以毁天灭地一样! 张金辰的心里闪过一丝惊慌,连忙召唤身边的人保护好他。 可陈青云不要命的杀法,那动作快,狠,准。 匕首锋利无比,所杀之处,全都是致命的脖子或者心脏。 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可陈青云却如同他浴血修罗的时候,张金辰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他已经疯了。 陈青云杀红了眼,一心只知道快点报仇! 他不能让心慧等太久的! 地下很阴冷,很潮湿,很孤寂! 找不到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是自己跟自己说! 时间长了,就像是真的有两个自己了! 他也怕,怕自己去得晚了,心慧已经走了! 他要去找她,做鬼也要跟着她! 他们成亲一年都不到,他们还没有孩子,他还没有跟她说,他最喜欢她调戏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感觉心里很甜,很甜! 可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再也不会了! 萧凤天街道消息赶来的时候,只看到陈青云浴血奋战,全身血淋淋的,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 襄王见他来了,连忙从马车上冲过来道:“萧凤天,你这个妹夫疯了!” “他要杀本王!” “快,你快点阻止!” “本王跟你说,你今天不阻止他,本王连你们将军府一并状告!” 萧凤天冷冷地斜倪了一眼襄王,襄王惊吓过度,被萧凤天一瞪,以为萧凤天跟陈青云是一伙的,他们想要造反,当即连忙不要命地往回跑! 张金辰见襄王又跑回来了,当即厉声喊道:“你又回来干什么?”“快走!” 第四百九十九章 暂时妥协 “萧......萧家造反了!” 襄王口齿不清道,他好害怕,陈青云,萧凤天,他们都疯了。 陈青云看着张金辰竟然还有失神的时候,当即对着襄王就直直地刺了过来! 有暗卫给了陈青云腿上一刀,他浑然不觉! 有暗卫给了陈青云后背一刀,他也浑然不觉! 陈青云的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他却直接张开嘴巴,癫狂地笑了起来! 他那一双嗜血的眸光,带着同归于尽的癫狂,好像谁都无法阻止他的步伐一样! 终于,他的匕首插进了襄王胸前...... “襄王!” 张金辰惊叫一声,眼眸瞬间赤红! 陈青云听闻张金辰撕心裂肺地喊声,他心满意地再次翘起了嘴角! 可那笑容尚未成形,便被萧凤天从身后给劈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张金辰连忙去扶住襄王。 襄王的嘴角吐出一口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插着的匕首,整个人懵了懵,瞬间两眼一番,彻底昏死过去! 萧凤天带来的人,很快控制了局面。 张金辰扶着襄王,悲愤交加地瞪视着萧凤天道:“本官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尝!” 萧凤天闻言,冷戾道:“够了!” “张大人用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陈青云为什么劫持襄王,你又为什么带他来这里,张大人自己心里清楚!” “襄王的事情,你自己去跟皇上解释吧!” “乐安县主的事情,还没有完呢?” 萧凤天说完,将陈青云抱上马车,吩咐下属先带他回去治伤。 萧凤天踏进别苑,在萧泽和萧沐的口述中,知道心慧已经葬身火海了。 萧凤天静了一下,他第一个想的是,当初他想到自己会死的时候,平静而淡然的样子。 她救下他的时候,她眼眸中也是淡然的样子。 好像颠倒过来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出意外的。 他想过,将军府是她的后盾,她可以在京城横着走! 他想过,陈青云高中状元,她可以风光地当状元夫人! 他想过,她的孩子会叫他舅舅! 他想过.......以后的以后,还能跟她坐在一桌吃饭,吃她亲手做的饭! 萧凤天抬头看着乌鸦鸦的天,感觉有细雨滑落,让他湿了眼眶! 他的心哽咽着,然后去了废墟当中。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哪里,身边还有几具男尸,他甚至于不敢想象,她生前还遭受了什么折磨? 他只是忽然后悔,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死在山林里,为什么要去南山寺? 如果他没有去南山寺,她跟青云便不会在后来的时候,遭遇那么多的变故!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他! 张金辰......死不足惜! 襄王也未必是无辜的! 玉佩,镯子,首饰,萧凤天静静地走过去,将地上的焦尸抱起来,然后走出去。 就算是她死了,也要体体面面的死! 绝不能让人知道,她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的! 外面,张金辰已经带着襄王去就医了,只有萧家亲卫和萧泽萧沐还在,其余的,护着陈青云先走了。 “走吧!” “回去再说!” 萧凤天抱紧怀里的尸体,周围的人下意识垂下眸光,谁也没有说话。 这一刻,死亡寂静,将一切都掩藏在悲伤的情绪中! ...... 张金辰的府邸,血水端了几盆出来。 所有下人,除了张金辰的亲信,其他的,都遣退了。 张金辰的府医给襄王包扎好以后,面容小心谨慎地道:“那匕首太锋利了些,虽然没有伤及心脉,不过只要要将养一两个月才行了。” “皇上哪里瞒不住,您看看......” 张金辰站在光秃秃的庭院里,知道事情已经复杂到,差点将他的老底都暴露出来了。 陈青云没有死,萧凤天救走了,再加上乐安县主的尸体。 而且又是他带着陈青云过去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到时候如何在皇上的面前陈述? 多年来的筹谋,面对背后算计的黑手,虎视眈眈的萧家,以及坐收渔翁之利的吴王和景王,踏错一步,满盘皆输。 吩咐亲信守好襄王,封锁消息以后。 时隔二十年,张金辰再次去了沈府拜访沈旭。 沈旭仿佛早就知道张金辰会来,关了大门,只留下人进出的侧门。 张金辰的面容冷了几分,眸光里的寒意四散开来。 可他在原地僵了不过片刻,最终还是抬步,从侧门进了沈府。 萧庭江早就来了,他正在庭院里耍大刀,跟很多年前一样。 张金辰穿着一身宝石蓝直裰,脱去管帽,玉冠束发,恍惚之中,又有当年勤学苦读,钻研诗书的模样。 萧庭江看到张金辰的时候,手中的大刀当即横劈过来。 张金辰站着没有动,萧庭江那凌厉的刀锋像寒冰一样刮过张金辰的面容,带下了几根头发。 “助手!”沈旭从房间里出来,站在廊檐下喊道。 “哼!”萧庭江冷哼一声,收了大刀,距离张金辰三丈远。 张金辰抬首,看着廊檐下,那个已经头发花白,身形佝偻,面容枯瘦的老者时,心里微微有些异样。 这么多年,他没有动沈旭,不就是惦念着,那一点悉心教导的情分? 张金辰朝着沈旭拱了拱手道:“老师!” 沈旭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冷然肃穆,眸光冷戾幽深,便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 “你想如何?” 沈旭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清楚,张金辰不会动摇他多年的根基。 襄王没有死,这件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陈青云那个孩子,绝无转圜的余地。 暂时的平静,不过是把襄王摘除干净而已。 “襄王邀请陈青云夫妇别苑小聚,有不明刺客现身,刺伤了襄王,而乐安县主不幸身亡。” 张金辰漠然道,他不计较襄王这一刀,陈青云也同意不能计较李心慧的死。 否则闹出来,陈青云刺杀襄王,必死无疑。 而且乐安县主也复生不了,这件事只有这样了结,才是双方都能接受的局面。 萧庭江瞪视着张金辰,冷声道:“襄王的老子是皇上,是你一个臣子能够出头做主的?” “而且,我的义女死了,这件事没玩。” “张金辰,你可真是一条毒蛇啊,从前说你恶心都是轻的,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的恶狗,像你这样的畜生,活该千刀万剐。” 这口气,要这样咽下,萧庭江不甘心。 他无法忍受,张金辰竟然敢掳走心慧,还放火把她给活活烧死了。 张金辰之所以来找沈旭,那是因为在这一场祸事当中,沈旭最是清楚的。 “我要杀她,昨天就动手了,用不着等到陈青云都找上襄王了,才动手。” “我已经查过了,守在那里的人,除了陈青云动手的那两个跑腿的,其余的都是一剑封喉,并非是烧死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是有人用局做局,加深我跟陈青云的恩怨而已。” “昨晚陈青云抓了我女儿以后,我便让人给他送信,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杀了自己手中的人质。” 张金辰坦白道,他相信沈旭知道,他没有撒谎。 沈旭盯着张金辰看了一会,然后出声道:“襄王的事情,你压不了!” 张金辰闻言,面色有些酱紫。 压不了,也要压。 现在还不到反目成仇的时候。 更何况,他也在赌,赌萧家根本不肯牺牲陈青云的性命! 刺杀王爷,这罪名,砍头都是轻的。 皇上再偏袒,也只会偏袒自己的儿子。 这件事,陈青云错就错在,牵扯了襄王进来。 沈旭没有说话,他看向女婿萧庭江。 萧庭江扯着冰冷的嘴角笑了起来,阴戾地瞪视着张金辰道:“张老贼,这笔血债,定要你尝!” 张金辰闻言,知道萧庭江暂时不会把事情捅出去了。 正在他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听萧庭江继续冷硬道:“陈青云为了救襄王,身中数刀。” “至于乐安县主,只是伤心过度而已。” 萧庭江想起儿子叮嘱的话,不要让心慧的名节受损。 就算是要宣布她离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张金辰的脸色很难看,阴沉沉,眼眸也冷凝如霜。 如果陈青云是救襄王受的伤,只怕皇上还会嘉奖一番。张金辰气得差点吐血,萧家,果然无耻之极。 第五百章 取而代之 鼻息之间,都是难闻的血腥味和烧焦的气息。 好似所有血水覆没头顶,其中还掺杂着死尸的气味。 陈青云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让他无比生厌,心里极度恐惧的地方。 当他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四肢都被砍去的了,像是个人彘,正承受这世间最残酷的刑法。 而另外的一个自己,正双眸猩红,神情癫狂,手段残忍地在他的身上凌迟。 这等曾经像是演变过无数次的场景,让陈青云那已经死寂的心,感受不到一丝的惊恐也无措。 他只是抬首,平静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道:“还有意义吗?” 折磨他,不就是在折磨他自己? 可是现在,他已经想要永久地选择沉睡了。 他的心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奢侈地再给他一个重生到过去的机会。 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所以,动手吧,折磨致死也好! 这一切,都应该是他受的。 可是他这漠然而冷淡的样子,惹怒了那个一直在他身上残忍凌迟的陈青云。 他用力地钳制着陈青云的下巴,血红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他锋利的匕首,在陈青云脖子上划了一圈,任凭那血汩汩地冒出来。 他面容扭曲地望着陈青云,他就像是一条脱水鱼,所有的生气在他的瞳孔中慢慢消散。 “你以为,死就能赎罪吗?” “呵呵,废物!” “这就是你摒弃我的代价,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报复,这就是你活该得到的下场。” “可这些都是你的,我的呢?” “我想念她香软的身体,我贪恋她嘘寒问暖的柔情,我更渴望得到她所有的情意!” “可这一切,都被你剥夺了。” “湿冷阴暗,痛苦不堪的时候,你求着我陪你,铲除这黑暗里所有的妖魔!” “可是等到轮回的机会来了,你却将我压制到心里最阴暗的角落,所有得到的柔情和关爱,都成为你压制我的理由和借口。” “如今,你把她害死了,你又变成了懦弱无能的废物,你想死,想去陪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你不知道,她的魂魄是逆转时空才来的吗?” “你不知道,你这一死,便是永远寂灭吗?” “哦......你又想以死赎罪了?” “可惜了,这一次,你便如同堕入地狱的刍狗,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虚弱不堪的陈青云抬头,努力撑大眼眸,看着眼前的这个自己。 他其实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跟心慧说。 其实等待的日子,越漫长,越无望,便越显得焦躁和痛苦。 于是,渐渐的,他竟然分化了自己的魂魄,可惜后来他都忘记了。 因为那一束重生的光,像是一面过滤的镜子,将那个阴暗的自己,永久地留在黑暗当中。 当时他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懵懵懂懂,犹如初生的魂魄。 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纠缠着他,然后他终于摆脱了,心里还曾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觉得可以重新做人。 可上一次,他因为惊吓过度,被阴暗的自己带回这个,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地方时,他才猛然惊醒。 那么多年,他把阴狠的手段和血腥的杀戮,都渡化到阴暗的自己身上。 一个人,两种极端的性格,是有意忘记,还是特意封存。 这些都不重要了。 “杀了我吧,我死了,这具身体给你就当做是补偿!” “你还可以肆意地活上几十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也爱她,那便去帮报仇!” “她这短短的一生,还有好多好多遗憾,可这些遗憾,我却不能替她完成了!“ “趁着现在,你能动手的时候,杀了我!” 阴暗的陈青云闻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一心求死的魂魄。 这个炼狱之地,其实不过都是幻象而已。 他只不过是不甘心,一直被压制,永远不见天日。 可是现在,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这个一直赖以生存的魂魄,有了想要寂灭的想法? 享乐轮不到,痛苦却要让他来承受。 这世间,怎么有如此残忍而显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你出去的时间不久,却早已忘记了,最痛苦的日子。” “从前痛苦,还有奢望。” “如今痛苦,堪比沼泽淹没,已经毫无生机可言。” “你承受不了她的死,却想叫我去面对。” “你连为她复仇都要顾忌良多,却要让我去痛下杀手?” “很好,血腥适合我,残忍也适合我,痛苦不堪更是日夜与我随行!” “但愿,你此生不要后悔。” 陈青云感觉身上的血都流完了,可他还是死不掉。 就像是那种,你明知道没有出路,却一直被迫承受所有的孤寂和黑暗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邪妄轻狂,实则早已按耐不住的阴暗魂魄,心里酸涩难忍,似有藤蔓缠心的那种疼痛。 后悔吗? 当然后悔! 心痛吗? 当然心痛! 可能挽回吗? 不能!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做纠缠? 这世间,血流成河又怎么样呢? 他放出去一个地狱修罗有能怎么样呢? 死了,能轮回的,去轮回! 不能轮回的,不过是孤魂野鬼而已! 左右都好过他,这样无望又痛苦地活着! 陈青云闭了闭眼,放任身体倒在血泊中! 他看到,有一张血网,密密麻麻地带着刺,正扎向他的身体的每一处。 他疼啊,痉挛着,却想要融入成那一张网,变成没有意识的刑具。 整日饮着鲜血,在黑暗中慢慢滋长,说不定也有成了那妖魔的机会,能够将自己的魂识附带出去,也有机会,再见到转世轮回的她。 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绞碎了,恍惚之中,他看到她莹莹而笑的面容,正遥遥地向他招手....... 他虚弱地笑了起来,似有一滴血泪,顺着眼角落下...... “娘子,不要走太远了!” 他在心里喏喏地道,似有万般不舍,全都如梦幻泡影,消散后,只剩下难挡的酸涩和痛苦。 阴暗的陈青云见他,蜷缩着,痛得面容扭曲也不哼一声。 他其实是恨他的,可是他又觉得他可怜。 怪就只怪魂魄分化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已经无法融为一体。 所以当初他才会被留下来。 他无数次地感觉到他的欢愉,因为她的爱意,她的维护,她的温柔。 甚至于,他占有她的时候,那种欢畅的颤栗,都让他有感同身受的愉悦和满足。 他曾经不屑,嗤笑,咒骂,可也忍不住会反思! 如果他们完整地拼凑在一起,那会很是很强大的一个魂魄,博古通今,亦正亦邪。 说到手段,只怕当今世上无人能及。 那么,或许也就能更好地保护她! 可她呢? 能爱上事事周到,强大到足以辗轧所有对手的自己吗? 阴差阳错又何尝不是命中注定! 当初她一开始爱上的陈青云,本就是善良而执着的。 而不是,阴暗角落里,慢慢滋生的他,狡猾,残忍,心狠手辣。 “陈青云,你继续自艾自怜,痛不欲生去吧!” “不过你死不了的,你现在的魂魄虚得快要离体了!” “我可以取而代之,但如有一天你后悔了,我便将这具身体彻底摧毁,也绝不会给你的。” “我会让世人好好看一看,谁才是真正的陈青云!” “你那点妇人之仁的手段,就留着在黑暗中,我为你营造的血池里,发挥作用吧!” “从今往后,逆我者昌,顺我者亡。” “所有欺负过她的,所有伤害过她的,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响彻在耳边,魔性又阴暗,猖狂又癫狂! 陈青云将自己的意识慢慢放空,然后消散....... 所有的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虚无的。 她不在了,他便已经没有意义继续活着了!就这样吧,彻底将自己思绪放空,成为虚无的存在....... 第五百零一章 邪肆狂傲 陈青云醒过来的时候,心慧已经入殓了。 上好的金丝楠棺木放置在空旷而隐蔽的连月斋。 萧凤天一直等着陈青云醒来,他担心陈青云醒来以后,会去找张金辰拼命。 然而,陈青云醒来以后,很安静。 他去了连月斋,打开了棺木,看了一眼棺木里躺着的焦尸。 面目全非,狰狞恐怖,可他浑然不觉,他伸手去摸,一点一点地摸,从头到脚。 一旁暗暗抹泪的明珠郡主不忍直视地移开眸光,萧凤天也下意识看向别处,柳成元等人,更是从头到尾,低垂着头,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过了一会,陈青云摸着焦尸的手一顿,似有些嫌弃地在焦尸上穿的衣服擦了擦! 陈青云转身从连月斋走了出去,眼眸里,流转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嘴角噙着笑,邪肆的弧度看起来有些诡异。 萧凤天见他情绪不对,连忙追了出来,出声道:“青云,心慧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可你身上还有伤,这个时候,不要去硬碰硬!” 陈青云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萧凤天,略带几分嘲讽地道:“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什么?”萧凤天有些愕然,他皱着眉头,不明白陈青云这个时候,说这句话的意思。 可陈青云去继续道:“如果你连为你心爱的人报仇的勇气和胆量都没有,你就不配得到她的喜欢!” “她从未对你动过心,那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是不需要你所谓的大局观。” “她需要的,是全心全意,将她视若为生命的男人!” “从前我有还有她,当然要懂得收敛和顾忌!” “现在我没有了,而且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认为,我还会怕什么呢?” 陈青云说完,深深地瞥了一眼萧凤天,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狼狈以后,邪笑着,转身走了。 萧凤天有些木然地在原地站着,脸颊有些冷肃,神情有几分复杂难辨。 他磕下眼眸,心里酸涨难忍。 比起青云的豁出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 陈青云召见了陈挚,然后冷戾道:“把张莹莹带来见我。” 陈青云带着张莹莹出府邸的时候,吩咐陈挚和陈擎天黑以后,把棺木运出去,送到张金辰的府邸。 陈挚和陈擎心里虽然震惊万分,但还是听命行事。 张莹莹的手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堵住了,蜷缩在陈青云的脚边,眸光惊恐不安。 外面赶车的人是余江,一路随行的还有萧泽,萧沐。 而陈揫和陈搴则跟在暗处。 陈青云换了一把用得不太顺手的匕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马车里的张莹莹,嘴角微翘,眼神阴戾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抓你吗?” “你爹抓了我的妻子,我便抓他的女儿,可笑的是,他宁愿选择保住襄王,暴露自己,也没有想过要救你!” “不知道的,还因为襄王是他的亲生儿子呢!” “呵呵,可怜的女人,既然张金辰如此无视你,不如就看看你能不能让他心生愧意,愤恨痛苦吧?” 陈青云说完,斜倪着眼前的女人一眼,那里面的嗜血之意,清晰无比。 张莹莹本以为,自己滋生的阴暗心思,那些细细筹谋的报复,都算是残忍而阴狠的。 可看到眼前的陈青云时,她当即被他那种枉顾人命,肆意辗轧的眸光震惊到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那冰冷的弧度,透着一丝血腥的残忍! 她突然好害怕,好害怕。她有一种感觉,陈青云不会让她好过的。 他一定会折磨她。 陈青云的马车,停在一处暗娼楼下。 老鸨看着低调奢华的马车,以为有贵客临门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连忙迎了出来。 那股脂粉气让陈青云皱起了眉头,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 那老鸨的面容一僵,站在几步之遥,不敢冒进。 “客......官,您需要效劳吗?” 老鸨腆着脸问道,双手绞着手帕,心里是又惧,又喜。 京城到处都是青楼,像她们这种暗娼,那可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陈青云的眸光瞥向了马车,然后噙着一抹冷笑道:“本公子这侍妾魔怔了,整日非说自己是什么大小姐,连侍候人都不情不愿的。” “本公子给你三天的时间,你给本公子调教到,见到男人都想挂上去的下贱样!” “调教得好,本公子赏你一千两,调教不好,本公子便将你这里铲平了!” 陈青云说完,拿着手里的匕首,对准那牌匾狠狠地掷去。 那匕首全部没入陈旧的匾额当中,只剩下价值不菲的柄首。 老鸨震惊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又见陈青云穿着不凡,身边车夫,侍卫,一样不少,便知道对方必然有些来头。 她当即连忙点了点头,面色惨白难看。 陈青云掏了一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轻轻一扔,便扔到了地上。 那老鸨见那银票面值是五百两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她不敢置信地抬首看着眼前的矜贵公子,嘴皮子抖了抖,连忙一把捡起银票道:“公子您放心,我们这调教这种不听话的姑娘最有办法了。” “三天,就三天,一定给你调教得服服帖帖的,这一日没有男人,保证她一日都过不下!” 陈青云闻言,深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嘲的讥讽。 只听他当即玩味而森冷道:“最好如此,本公子不介意,你多给她找几个男人开垦开垦。” “啊?” 老鸨呆愣了一会,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心里想着,只怕是这侍妾不知好歹,把这位公子得罪惨了。 出一千两来惩治她。 不过不管如何,这一千两银子,可是她这暗娼楼三个月的收益银子呢! 陈青云将转身上了马车,一脚将张莹莹踢到地上去。 她那身体因为重摔,疼得厉害,嘴里的破布也顺势滚落下来! 她哀嚎几声,看到老鸨招呼几个小厮来抬时,当即大喊大叫道:“放开我,我可是尚书大人的千金,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老鸨闻言,眼眸一闪,下意识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侍妾真的是病得不轻,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都出来了! “抬走,抬走,今晚好好让她知道知道,咱们这里的手段!” 老鸨阴测测地笑道,其实不过是说给陈青云听的! 陈青云懒懒地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回吧!” 余江垂首敛神,扬起马鞭,很快将车子赶出这一片腌臜之地。 萧泽和萧沐谁也没有说话,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都发现公子变了,可是这一切,似乎又显得理所当然。 因为夫人......死了。 天黑后 陈挚和陈擎将棺木运送到了张金辰的府邸中。 黑漆漆的棺木,阴森肃穆,重重地落在张金辰的前院以后,瞬间引出了张金辰的所有暗卫。 可惜夜黑风高,树影绰绰,那些暗卫追了两条街以后,便彻底失去了陈挚和陈擎的身影。 与此同时,刚刚才用一半的老底安抚了一心要将陈青云碎尸万段的襄王,张金辰可谓身心疲惫! 他走到了棺木的面前,森幽的眼眸里,是不敢置信的震惊和痛苦! 周身泛着生人勿进的冷戾气息,他的手下意识握紧,心里像是活生生被人挖出一块肉来。 半响以后,他像是忽然做出了什么决定,往后退了退道:“打开它!” 他身边当即上前了两个贴身护卫,很快,棺木被打开了。 张金辰举着护卫送上来的火把,上前去看。 棺材里,躺着一具烧焦的女尸,面目狰狞,形同鬼魅。 张金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脚步踉跄,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 他手中的火把“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只见他那眼眸比火把更加摄人,整个人全身上下,透着彻骨的恨意道:“陈青云,你够狠!” 中午才商议,双方各退一步,把事情暂且压下。 谁知道,陈青云晚上竟然......将他的女儿活活给烧死了,还给他送过来? 张金辰闭了闭眼,觉得胸腔里一片凌迟之痛。等到他再次睁眼时,眸色已经一片通红! 第五百零二章 不想让她回去 襄王,张金辰,陈青云,这三人围绕着乐安县主兜兜转转,甚至于张莹莹被抓,皇上都是知道的。 他默许了陈青云去收拾张金辰的权利。 可是陈青云将茅头指向了襄王,这对于皇上来说,是很震惊的。 更震惊的是,张金辰的态度! 之前张莹莹没有嫁给贺炯辉的时候,皇上也猜测过,张金辰跟襄王有某种隐秘的利益关系。 可是,皇上从来都不知道,张金辰竟然可以不顾自己女儿的安危,甚至于,还因为襄王,暴露他引以为傲的阴私手段。 要知道,如果当时,乐安县主没有死。 那么张金辰绑架乐安县主,就相当于,送了致命的把柄到了陈青云的手中。 皇上对陈青云要杀襄王,是无比愤怒的。 可接下来,另外一种强大的冲击力压制了这股愤怒。 因为一心想要将陈青云置之死地的张金辰选择压下襄王被刺事件,张金辰的态度,以及襄王竟然差点命丧黄泉,却选择默不出声的隐忍。 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在蕴酿一个天大的阴谋。 老太傅暗中调查的前朝卷宗,陈青云透露的惊天消息,张金辰和襄王息事宁人的态度,都好似在大周皇朝之上,陇上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 张金辰没有挑明了说,就是不给自己暴露老底的机会,同时,也免去了陈青云的死罪。 这些事情,太让皇上无法置信了,一个阴谋的初露,只为隐藏更大的阴谋。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陈青云不是他的人,如果陈青云身边跟着的,不是他给的暗探和暗卫。 那么这些变故,这些引人深思的转折点,一定是他所查不到的。 襄王跟张金辰如果关系已经亲厚到,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贺贵人呢? 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他王妃的贺贵人? 皇上想起那些早夭的皇子,忽然有些背后发凉。 被这些惊颤的事情冲击以后,皇上按耐着,表面上接受了张金辰跟襄王的说辞,还下旨嘉奖了陈青云一番。 暗地里,却翻天覆地的开始各种查探。 ...... 心慧再次醒来的时候,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正穿着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衫,小小的床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帐子也是灰扑扑的。 她惊疑地坐起来,发现这床板好矮,有一双半旧的鞋子,看着是没有人穿过,但是放了很多年的老鞋子了。 房间里并不是很宽敞,地面是石板铺的,有一个圆木桌,一个盆架,还有一个三门的衣柜。 非常简朴又单调的房间,像是乡下那种常备的客房。 她下床,穿着鞋子走了出去。 两进的小院,正院,耳房,左右厢房,还有伙房和盥洗室。 灰瓦青砖,菱花窗户,黑色的院门,院子里左右各种一颗银杏树,那银杏树很高,还有枯黄的落叶,像是两把巨大的黄色雨伞。 而在树下的花圃里,竟然种满了朝颜花。 心慧下意识揉了揉眼眶,只见左边的井水边,有一位年长的老者,正在打水洗衣服。 恍惚之中,心慧还以为自己又重生了。 可当她抬起手腕,看到手腕上的佛珠以后,脑海里才逐渐清明起来! “老伯......是您救了我吗?” 心慧站到那位老者的后面,出声问道。 老者闻言,转过头来,犀利的眼眸如刀剑一般落在她的面容上。 他只不过冷冷地说了一声:“你真是承平四年十月初三申时出生的?” 呃? 心慧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老者,他花白的头发看起来,年纪很大。 不过转过正面时,却如同苍劲的松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犀利如鹰,深邃当中透着一股冷戾的肃杀之意。 那菱角分明的五官,像是经历过千万种打磨,眼睛浑然成为威严而不可侵犯的铁血神像。 心慧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然后点了点头道:“是的。” “手上的佛珠,是萧夫人给你的?” 老者再问,放下木盆里的衣物,朝着心慧走了过来。 心慧有些害怕,可知道这个老者如果要杀她的话,就不会等到她醒来了! 她当即壮着胆子,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给你?” 老者步步紧逼,那深邃幽暗的眼眸,直直地望进心慧的瞳孔之中。 好似她一说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样。 心慧抬起手腕,转动着几颗让她安心的佛珠道:“当时我中了毒,身体很虚弱,有些油尽灯枯的势头。” “义母担心我的身体,所以将佛珠赠给我了!” 老者闻言,眸光聚焦在她手腕上的佛珠上。 那佛珠上面,有着繁复的经文,有着经年流转,岁月遗留下的磨痕。 心慧见他眸光忽然有些发怔,心里渐渐回过味来。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看这周身凌厉的气势,只怕也曾经是个身居高位的人物。 而且,认识慧娴皇后。 心慧将手腕上的佛珠摘下,递给他道:“老伯要看便看看吧!” “这世间上,能认得出这串佛珠的人,多半是慧娴皇后的故人!” “故人?”老者重复地呢喃一句,眸色晦暗不明。 他接过佛珠,盯着眼前的小妇人瞧,眼底略有几分自嘲道:“竟是故人吗?” “你可知道我是谁?” 心慧摇了摇头,她对慧娴皇后的往事,一无所知。 又怎么能猜到,眼前的人是谁? “我姓卓!” 老者冷厉道,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有想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想法。 心慧闻言,想了想,眼底渐渐有些震惊之意。 她曾经查过些官场资料,自然知道姓卓又跟慧娴皇后有牵扯的人是谁? 曾经震慑朝堂的第一人,权倾朝野,人称活阎罗的桌一帆。 “您......是卓将军!”心慧不敢置信道! 卓一帆闻言,思绪飘远! 他没有回答心慧的话,而是对着心慧道:“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你的相公为了你,刺杀了襄王!” “张金辰为了自己,压下了襄王被你相公刺杀的真相,所以,外面虽然没有的公布你的死去的消息,不过所有的人,包括你的相公,都认为你死了!” “啊?” 心慧惊叫一声,她死了? 为什么? 可她明明还活着啊? “卓将军,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慧惊疑不定,如果青云以为她已经死了,那该有多伤心啊? “让我义子跟你解释吧!”卓一帆拿了佛珠,把洗干净的衣服晾晒以后,便进屋去了。 这个时候,从房顶上,跃下一位青年男子。 这男子身材高大威猛,眼眸犀利冷寒,鹰勾般的鼻梁,深邃而冷肃的面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死亡气息。 心慧被他强势逼人的气势一震,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聚焦的视线落在男人的双眸中。 半响,她对那几欲直视而来的瞳孔有些许的熟悉之意! 她脑海中白光一闪,瞳孔一收,当即便惊声道:“是你!” 卓唯心的微微被提起,以为她想起了几年前的一幕! 谁知道,她接着道:“那一夜,我在我家后院,我看到的那一双眼睛,是你的!” 卓唯闻言,面容微微僵硬了一下,神情也有几分不自在! 他磕下眼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冷冰冰地陈述道:“昨天晚上,关你的阁楼被我烧了,里面有一具女尸!” “他们都以为是你,陈青云甚至于还想杀了襄王和张金辰为你报仇,现在没有人怀疑你的死!” “所以......过一段时间,我要是猜得不错,他们便会宣布你因病去世,你已经回不去了!” 心慧皱着眉头,她看着这小小的四方院落! 如果回不去,那也是这个人不想让她回去! 可是她怎么能不回去呢?她的青云还在等她啊! 第五百零三章 夫妻之间的心灵感应 “为什么要抓我?” 心慧问道,既然是慧娴皇后的故人,没有道理跟将军府作对才是? 怎么反而,像心有算计一样? 卓唯直视着李心慧询问的眸光,她那眼底,黑白分明。 幽幽地望过来的时候,里面清透如墨,让他有些呼吸微滞。 “因为只有你死了,陈青云才会不顾一切地对付张金辰!” “这样对我们来说,可以剩下不少功夫!” 心慧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然后猜测道:“慧娴皇后的死,跟张金辰有关吧?” “可要杀一个张金辰就这么难吗?” “难到要利用我的相公,让他受到噬心之痛,然后发出嗜血之狠?” 卓唯闻言,有片刻的恍惚! 噬心之痛,嗜血之狠! 陈青云,还真有几分像她说的这样的癫狂! 可那又如何? 义父根本不想张金辰痛痛快快地死! 张金辰越想得到,越是以为自己都可以得到! 等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原来不过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而已。 “你出不去的,住在这里,陪着我义父,给他洗衣做饭,说不定,等事情都了结了,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心慧闻言,在心里咒骂一通! 她想到青云以为她死了,痛不欲生,傻傻地去冒险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她的心便不得安宁! “你叫什么名字?” 心慧问道,这个一手导演了她阴谋假死的男人! 这个让青云发疯发狂的男人,她若是不狠狠记住,以后如何报复? “卓唯!” 卓唯说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 心慧见他神出鬼没,便知道,她想逃走,还得花一些功夫。 四四方方的小院,不一会就逛完了。 心慧尝试外出,结果刚刚出了院门,便有锋利的长剑横在她的面前。 她惊吓一跳,知道这个小院的周围,布下了不少暗卫。 心慧返回小院,这一次她去了厨房。 厨房里有些蔬菜和新鲜的鱼肉,心慧根本没有心情做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她随便炒了一份炒饭,可炒好以后,卓唯现身,把她的炒饭端走了。 心慧看着被她刮得干干净净的锅,听着肚子里咕咕的声音,再瞥向卓唯远去的背影,心里仿佛有一千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不放她走,还准备拿她当丫鬟使。 出不去,她得要想个办法报信才行。 问题是,她连这个位置在哪里都不清楚? 随意地炒了一点饭菜以后,心慧看到卓一帆在花圃里翻土。 她看了看高高的银杏树,准备爬上去看看。 可是她的身体才爬了一丈高,便有暗处的小石子打在她的小腿肚上,她当即一个吃痛,便从树上跌了下来。 “哎呦........” “嘶......好疼啊!” 心慧摔到了尾椎骨的地方,疼得她浑身打颤。 好不容易缓过过来,她看着从头到尾都在翻土的卓一帆,当即道。 “卓将军,我必须要出去的,我相公找不到我,他会很难过的。” 心慧揉着尾椎骨的地方,决定从这位卓将军入手! 卓唯弯腰翻土,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道:“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最好不要说话!” 心慧:“......” 真是够冷漠的。 听卓一帆的口气,好像她能活下来,都要感恩戴德了! 艹! 问题是,他们有什么资格囚禁她? 不过是以强欺弱而已。 晚上的时候,心慧老老实实地做了三菜一汤! 一个红烧鲫鱼,一个醋溜里脊,一个蒜泥生菜,一个青菜豆腐汤。 正房的饭厅里,只有卓一帆一个人等着吃。 心慧上菜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一下。 她看得出,卓一帆以前都是自己做饭的,怎么抓了她以后,就像是找个丫鬟侍候人一样? 心慧并没有打算跟卓一帆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她在伙房里面留了一些。 吃过晚饭以后,卓一帆回房了。 心慧去收拾碗筷,发现吃得干干净净的。 心慧站在桌边默了片刻,然后收拾碗筷去洗。 可是有些心不在焉的,那碗不小心滑落在地,她伸手去捡的时候,手就被割伤了,鲜红的血珠当即冒了出来....... 哎...... 心慧在心里轻叹一声,眼眸里的愁绪显而易见。 她很担心青云,那个傻瓜,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那么快,幸福从来没有过多地停留,上天也不会永远眷顾。 从一开始准备上京,她就知道,也许会遇到更多更多的挫折。 可怎么也想不到,会陷入假死的阴谋之中。 如今,她可以想象青云的痛苦和绝望。 心慧蹲到地上去捡碎瓷片,不小心又被割伤了手。 鲜红的血滴在白瓷的碎片上,让她的涣散的眼眸聚焦起来。 夫妻之间,其实是有心灵感应的。 她见到鲜红的血,就想到青云目前的处境。 他一定很不好过,也许还会自责万分。 可是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却连报个信给他都不能。 心慧收拾好了厨房,返回自己的房间。 老旧的油灯很昏暗,她站在窗户边,看着天又黑了。 外面静悄悄的,她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冷风从她木然的面容上刮过,带着一丝丝腥甜,她沉寂的眼眸里,愁云如黑雾,越积越深,透着沉甸甸的压抑。 心慧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茫然地抬起头时,忽然发现.......天空中的月光格外地耀眼。 她眼眸微微一闪,收回散乱的思绪,转头看向自己那灰扑扑的帐顶时,总感觉有一丝流光在脑海里闪过。 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总感觉有什么想法,是她应该抓住的,可是她偏偏没有抓住。 心里一直惦记,身体各种不爽,可奈何她还是想不起来。 一直到她上床,睡不着,一直盯着灰扑扑的帐顶看的时候,白色的月光透进房间,她这才恍然大悟。 她不能出去,不过她可以放孔明灯。 前提是要一次性放很多,而且要猝不及防的时候,这样.......也许青云就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至少,要先让青云知道,她还活着。 心慧心里有了主意,更是睡不着了。 她要做孔明灯,首先要有纸,而且她要画漫画,漫画没有字句,卓一帆和卓唯应该不会太警惕。 然后是松脂,这些她都要买,问题是,卓唯会不会给她买? 心里的涌现的一丝热气被现实浇了一盆凉水,心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可是她睡着后,竟然梦见青云陷在满是血污的池子里,周围都是污血,他的身体都被淹没了,只有头露出来。 发丝凌乱,神情憔悴不堪,甚至于,隐隐有了垂死之相。 心慧在岸边看得焦急,一边哭喊,一边往下跳。 可是她一跳下来,那血池就往前移走,她一边拼命地往前追,一边痛苦哀嚎地叫喊! 她已经使出全部的力气去追赶了,然而直到精疲力尽,看着青云的脑袋突然垂下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能够追上。 “青云......” 心慧忽然惊醒的时候,眼角的泪都还是温热的。 可是她的双手紧紧抓住的被子,却显得无比冰凉。 心慧突然坐起身来,空旷的房间里,冷飕飕都是寒气。 她惊惧的瞳孔收缩着,心里万分悲戚。 青云一定是出事了,她知道的。 她心里那种毫无着落的感觉,酸涩难挡,好似已经在无声无息之间,失去了些什么? 而且她怎么也到不了青云身边的时候,那种无望又痛苦的感觉,像是生离死别。 青云见到女焦尸的时候,一定都疯了吧? 心慧想到梦里自己无能为力,又惶恐惊惧的感觉,忍不住抱着被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房瓦上,躺着的卓唯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她在梦里的时候,一共叫了四十六次“青云”! 第五百零四章 筹谋反击 陈青云踏入沈府大门的时候,沈旭仿佛早就猜到他会来。 珍藏古籍的书房里,散发出一股腐旧的书卷气。 青云站在卷帘下,眸光看着书架后,垂首抒写的沈旭,深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戾。 “你还是不肯说,那个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谁吗?” 沈旭握笔的手一顿,垂下的视线里,明显有了晦暗不明的幽光。 “青云,逝者已逝,何必如此执着?” “嗤?” 陈青云嗤笑,他隔着卷帘,玩味地看着眼前的老者,略带嘲讽地道:“如果我告诉你,当年你的大女儿慧娴皇后,死时,已经有三月的身孕呢?” “她不想死的,可是有人想让她死!” “所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死得活该?” 陈青云的声音,冰冷至极。 沈旭感觉后背一凉,整个人慌张至极地转身,不敢置信地盯着陈青云看。 “这......这怎么可能呢?” “静姝她.......当年......竟然身怀有孕?” “那皇上......?” 沈旭喃喃自语,这对他来说,太过震惊了。 可是他的脑海里,闪过某些片段。 记忆里,向来听话懂事的女儿哀求他,再等几个月。 那悲戚又无奈的眸光,明显藏着无法明说的心事。 陈青云看着大惊失色的沈旭,深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快意。 “当年给慧娴恍惚诊治的御医,后来是不是暴毙了?” “你以为是皇上下的手,皇上以为是你的下的手?张金辰坐收渔翁之利!” “你们当年的恩怨,张金辰的图谋,皇上的利益权衡,都跟我无关。” “可谁伤害了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旭抬首看向陈青云,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变了。 他不再内敛,变得张扬而阴狠。 当年的事情,连他都不知道,陈青云又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青云,别去惹他,这世间,我还从未见过,没有他不敢杀的人!” 沈旭告诫道,他到现在也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以他的本事,十个张金辰都不会放在眼中。 陈青云闻言,深深地看着沈旭道:“我的妻子,她还活着!” “那具焦尸,根本就不是她。” “什么?” 沈旭突然怔住,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愕然。 “萧家欠她两条命,如果不想我把你的好外孙带去造反,你最好还是说吧!” 陈青云幽幽地道,他嘴角勾起,露出嗜血而狂傲的笑容。 沈旭有些呆滞地往后退去,他忽然惊觉,这个陈青云,太过陌生。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认识过,这个让人惊颤的陈青云。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个一直暗中盯着张金辰,却没有下手的人,是卓一帆!” 陈青云好似一点都不意外,像是心里的想法得到证实。 他呢喃一声:“卓一帆吗?” 那语气,透着一丝琢磨不透的阴狠。 ...... 陈青云出了沈府以后,拜访了吴王。 吴王对陈青云的到来,表示有些意外。 这还是陈青云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他。 可当陈青云说明来意的时候,吴王的心里顿时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他连连摇头摆手,整个人坐立不安道:“这绝不可能?” “父皇对慧娴皇后的陵寝十分重视,光是守陵的士兵都有三千。” “更何况,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本王如果做了,那日后绝无问鼎皇位的可能?” 陈青云闻言,也不急,只是将龙纹玉符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我借王爷两千人马,日后还给王爷的,便不止这些。” “正是因为王爷觉得大逆不道,别人更不可能怀疑到你的身上。” “到时候,王爷只要暗中把棺椁送到我指定的庄子里,而我为王爷扫清首尾,将线索引向襄王......” “贺贵人当年没有当上皇后,难免心存怨怼,再加上如今失宠,襄王想要为母出一口气,也是情有所原?” 陈青云说完,将龙纹玉符推到吴王的面前。 吴王眼睛都看直了,拿着龙纹玉符细细研磨一番,然后震惊地看着陈青云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陈青云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传至恩师,不过如今乃是皇上亲自授意。” “王爷,这是我对你的诚意!” “至于你接不接受,便自寻斟酌吧!” 吴王握着龙纹玉符的手抖了抖,他虽然有些势力,但专属于历代皇上的暗探营如果成为他的臂膀,那日后传到父皇手里的消息,便有他的一份。 这样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陈青云只是要一具尸体而已。 事后,引到襄王的身上,对他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 吴王开始细细地思量起来,可他实在是太渴望陈青云手里握着的这股势力了,竟然越想越兴奋。 过了片刻,他用力地拍了拍桌子,认真道:“好,本王答应你!” “什么时候动手?” “明晚!” “这么快?” “正是因为快,所以不怕走露风声,而且......对方也猝不及防!” 陈青云冷笑道,玩味的眸光里,透着一丝冷血的寒意。 吴王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眼眸微闪,总有一种感觉,陈青云最终的目的根本不是一具尸体,而是......搬倒襄王。 可用这样的事情陷害襄王......又未免有些奇怪。 ...... 深夜里,陈挚,陈擎,陈揫,陈搴都被陈青云派出去监视襄王和张金辰了。 萧泽和萧沐办事回来以后,径直去了陈青云的书房。 陈青云在练字,来来回回地练,只有一个字,“静”!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陈青云连头都没有抬,只不过冷淡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萧泽和萧沐垂首,萧泽当即回禀道:“暗道已经挖好了,景王那边已经接通了,就在他书房的隔间。” “柳公子,谢公子,张公子,已经叮嘱他们暂时不要上门拜访。” “萧将军和明珠郡主的人一直都在暗中盯着,其余的不明探子,也有好几个。” 陈青云搁下笔,抬首看向萧泽萧沐道:“明天你们去庄子上帮余江和陈凡,所有的陷阱,必要致命的!” “我希望刀箭上,都涂抹上剧毒!” 萧泽和萧沐闻言,神情一震,当即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公子要对付的人是谁? 不过可以猜测,应当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萧泽萧沐退下以后,陈青云望着明月当空的夜色,眼眸里的光,由晦暗到清明。 如果成功了,救出她,日后谁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如果不成功,那至少也要让卓一帆知道厉害,打谁的主意都行,但是不能打她的! 廖升是皇上的人,暗卫也是皇上的人。 他身边可用而忠心的人,没有几个。 借助吴王的势力,引火烧到襄王的身上,其实真正获利的,是景王。 这么大的人情送给景王,他怎么也要收点利息的。 但愿景王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心慧,别怕,我很快就会来救你了!” 陈青云呢喃道! 忽然,他的脑袋十分疼痛,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一股呕吐的血腥之气冲出喉咙,他忍不住靠在门框前,往前喷了一口鲜血。 “噗...咳咳......” 不一会,他连眼睛都开始充血,变得阴邪而恐怖。 “如果你再躁动的话,我不介意......在这身体的心口处,捅上一刀。” “你记住,你已经没有资格再管她的事情了!” “这具身体是你让给我的,废物就该永远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个可怜虫一样,看着我如何爱护她!” “呕......” 陈青云说完,忍不住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手紧紧地用力抓着门框,殷红森冷的眼眸里,闪烁着得意又嗜血的目光。 他不会让的,死也不会让! “你别做梦了!”他冷戾道,嘴角的笑容十分阴森诡异! 第五百零五章 是认命还是蛰伏? 卓唯发现,自从昨天清晨李心慧哭过以后,她便老实下来。 白日里做饭,打扫房间,把义父的脏衣服都洗了。 闲时,便拿着菜刀削着薄薄的竹签。 她像是一个哑巴一样,不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好几次那菜刀将她的手指都削破皮了,她也浑不在意,撕几根布条包扎起来就继续削。 卓唯一开始不知道她削来干什么? 直到发现她打扫了所有的房间,在义父的书房里,拿了一些薄纸以后,他便渐渐地回过味来。 暗夜下,她房间里亮着昏暗的灯光。 支起的窗户可以看得见,她正拿着炭屑在暗纸上画着些什么? 并不是很繁复,不过黑白分明,线条流畅,到有几分井然有序的感觉。 心慧一个人静静地做着孔明灯,她画的漫画很简单,一张四方桌上,有一盏灯。 灯罩将火焰罩住,那火焰跃跃而出,却始终无法跃过灯罩的高度。 她将薄薄的纸张用浆糊糊住,没有松脂,心慧便用棉花做了灯芯,缠在竹签上。 竖起的竹签会随着灯芯的燃烧而慢慢变成灰烬,不过灯芯和竹签的长度,以及孔明灯的大小,都足以支撑到它们升空,飘到远处去。 心慧一直做到寅时,一共做了八个。 她用线先将八个孔明灯都拴住,准备天亮以后,一一点燃,然后一起放上天空。 可后半夜的时候,突然有紧急的消息传来,卓一帆连夜起床。 剧烈的关门声让心慧心里一惊,连忙吹灭了油灯。 卓一帆的身影急速地朝着慧娴皇后的陵寝掠去,他一双幽光陇聚的眼眸,寒意四射,透着冷酷无情的杀意。 卓唯跟在一旁,面色同意很难看。 就在刚刚,慧娴皇后陵寝的探子来报,有大批人马连夜闯入慧娴皇后的陵寝,意图劫走棺椁。 卓唯可以想象义父的震怒,这件事,来得太过意外。 卓一帆赶去皇陵的时候,萧泽假扮的探子看到天空中一闪而逝的信号烟火,当即往身上浇了一些鲜血,扑到张府的大门前用力地拍了拍。 不一会,守门的护卫打开房门。 “快......快.......通知......老爷......” “有人闯入了慧娴皇后的陵寝.......” 萧泽说完,把头一歪,当即屏息倒在一边! 那护卫被这消息一惊,伸手去探,发现来人已经没有鼻息以后,连忙拔腿往张金辰的院子里跑。 “老爷,老爷!” 大半夜的,护卫急声的叫唤,让睡眠不好的张金辰当即睁开眼,披了一件披风就推开门道:“何事如此惊慌?” “老爷,有人闯入了慧娴皇后的陵寝!” “什么?” 张金辰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顿了一会,当即惊疑不定道:“快,快备马!” 那护卫闻言,连忙下去安排。 冷冷的寒风一吹,张金辰顿时感觉手脚僵硬! 他忽然想起卓一帆! 敢如此做的人,只有卓一帆了! 他是不是怀疑什么了? 所以要带走静姝的尸身查看? 不......一定不能让他带走静姝的尸身! 张金辰眼里一片慌乱,召集所有的暗卫和身手绝佳的护卫,浩浩荡荡地冲向慧娴皇后的陵寝。 与此同时,襄王也听到了风声,不过他身体不便,只派了心腹去探听消息。 万籁寂静的夜里,好几拨的人马,行色匆匆,马不停蹄。 张金辰带着人去赶到慧娴皇后陵寝的时候,只见眼前的景象十分惨烈。 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些燃着的火把都烧到尸体的身上了,还有湿润了一地的鲜血。 他带着人冲向陵寝的入口,却发现,那里面黑压压的一拨人正巧冲出来。 那么多人影,高矮胖瘦,几乎都没有多大差别。 可是当他看到走在最前面,形色又急,眸光阴戾的卓一帆以及他身边站着的卓唯,顿时身体一震。 “你......你们!” 张金辰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全了。 当年,卓唯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一直以为,被萧家灭口在阳城了! 结果...... 他竟然在这里,而且就在卓一帆的身边! 张金辰踉跄的步伐往后退了退,心里惊恐交加,整个人像是溺在水中,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卓一帆根本没有空理会张金辰,张金辰明显在他的后面赶到,所以劫走慧娴皇后棺椁的人,一定不是他! 不过,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杀!” 卓一帆冷戾道,极速如幽灵般的身体,瞬间从张金辰的身边穿过,然后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卓唯扬了扬手,示意身边的人动手。 两拨人马一触即发,都是高手过招,少不得又是一番流血死亡。 可明显张金辰的人稍微弱一些,不一会,就损失过半。 等到襄王的人赶来时,看到张金辰也在其中,自然是帮张金辰对付卓唯他们。 可此时,报信的人早就带着三千城防营的兵马过来了。 卓唯招呼手下,带着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唯独张金辰跟傻瓜一样,盯着空荡荡的陵寝,再看看早就急匆匆走掉的卓一帆。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此番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对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起了怀疑。 如果,当年一手栽培起来的卓唯是卓一帆的人...... 那么可以想象,他身边还有谁可以值得信任的? 这么多年,他的所作所为,卓一帆岂不是了如指掌? 张金辰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这对他来说,简直太恐怖了。 直到,高鸿带着兵马将他包围起来,目露惊诧之意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中计了。 是卓一帆引他来的? 不......不......他终于明白事情不对劲在哪里了! 卓一帆也没有能够带走棺椁,也就是说,卓一帆也被算计了! 那会是谁? 谁有这个能力,连卓一帆都算计了? 难不成是皇上? 皇上从襄王被刺的事情里,嗅到一些阴谋,所以想要收拾他。 可真的是如此吗? 张金辰快速地变脸,一会青,一会紫,一会黑,他头痛欲裂,越想越心惊胆颤! 直到高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的身边,略带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张尚书怎么会在这里?” 张金辰张了张嘴,好半响才道:“有人通知我来的!” 高鸿的眉头狠狠皱起,他看着张金辰惊疑不安的面容,便知道他被算计了。 可谁能算计得到他? 眼下,就算与张金辰无关,可还是要带走问话! 这一带走不要紧,发现襄王的人也在其中。 高鸿的脸色当即也精彩起来,好半天才压制住心里骂娘的冲动。 他们明里暗里都是张金辰的势力,可现在,这股势力竟然跟麻绳一样扭在一起。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针对性的阴谋,可除了皇上以外,没有人有这个本事了! 一时间,高鸿的心也被提起来,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陈青云将四个暗卫和暗探都集中在张金辰,襄王府,英国公府,以及魏国公府内。 因此慧娴皇后的棺椁被劫走以后,皇上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包括张金辰急匆匆地带着人赶去,襄王的人紧跟其后,以及高鸿的带兵救援等等。 可这还是打消不了皇上的疑心,震怒之下,当天晚上,张金辰被关天牢,襄王被申饬一番,就连高鸿都以救援不利,被降职为兵部侍郎。 所有的人,包括皇上都没有怀疑到,这件事背后的黑手,是陈青云。 且说卓一帆顺着棺椁被抬走的痕迹追了两里路以后,在被棺椁挂断的树枝分裂处,看到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个地址,以及一句:“吾妻之命与君惜之尸骨同在!” “陈青云!”卓一帆将信纸捏成粉末,眼底一片赤红,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浓浓的阴霾。 第五百零六章 我想死在我相公的身下 心慧没有想到,做成孔明灯以后,会有如此好的机会。 卓一帆和卓唯都走了,空气中,杀机四伏的那种恐惧感,消散了许多。 她不管这是不是一次试探,现在的时机对她来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绝不会放过。 将八个孔明灯都点亮,然后再一起放线。 天色灰麻,明亮的孔明灯,冉冉升起。 可到半空的时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接二连三掉落的孔明灯让心慧的心渐渐沉到谷底。 就在她眼眸一片死寂,心里已经不报希望的时候,只见其中一盏孔明灯越飘越远,直到落到她眸光无法触及的地方。 可是她看到,有一道黑影追逐那孔明灯远远掠去。 心慧感觉自己就像是油锅里煎炸的鱼,两面都是滚烫滚烫的。 她双手合十,心里暗暗地祈求道:“慧娴皇后,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就请帮帮我和青云吧!” 心慧推开门,朝外跑去。 冷冷清清的巷子里,雾蒙蒙一片,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心里既紧张,又害怕。 她只想快一点,跑出去就好了。 那个守着她的暗卫去追孔明灯了,说不定,她能逃走呢? 可就在她即将跑出巷子的时候,“嘭”的一声,狠狠地撞击在一堵肉墙上。 “啊!” 心慧吃痛,因为冲击的力道太大,她往后狠狠地跌去。 正巧赶回来的卓唯,将她往怀里一捞,然后像拧小鸡一样将她拧起来。 “你放开我,我会自己走!” 被拧着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可越动,只会越不舒服! 卓唯根本没有听她的叫唤,而是脚下生风,很快又将她拧回小院里。 这个时候,卓唯看到了四处散落的孔明灯。 他不动声色地数了数,眼眸顿时狠狠一眯。 去追孔明灯的暗卫也回来了,不过两手空空。 “飞了一盏?” 卓唯阴沉沉地问道,口气十分冷肃! 那暗卫瞬间绷紧身体,低垂着头道:“落入沈府的院里了!” 卓唯闻言,拔出腰间的利剑。 心慧只见眼前的白光一闪,还没有听到一声轻哼,便有温热的鲜血洒落在她的脸庞上。 一具高大的身影,在她的面前缓缓倒去,还未落地,便腰间有人将他的尸体拖走了。 地上洒了一些鲜血,还有她脸上没有来得及擦的。 心慧呆了又呆,目光直直地望着卓唯。 卓唯转头,看向她的眼眸道:“你最好打消逃跑的念头,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空气里,有血腥的味道,也有惊恐的气息。 心慧眨了眨眼,伸手去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结果不小心擦了一些在唇瓣上。 那种腥气,浓烈得让人反胃,恶心! 她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血飞溅过来的时候,是温热的! 可是瞬间就变得很凉,很凉! 她狼狈地扑到水井边上,然后连忙捧了冷水洗脸! 可洗着洗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恶心! 血腥的气味萦绕在她的鼻息,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起来! “呕......呕......” “呕......” 卓唯站在屋檐下,冷冷地看着她反胃恶心,吐得面色青紫的样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的快意! 相反,他有点烦闷! 下属很快将地面都洗干净了,有香胰子的气味,没有血腥味了! 可是她还是吐得厉害,脸色苍白地跌坐在井水边。 她双眸有些茫然空洞,没有惊惧后的害怕,有的只是呆滞的茫然! 他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她想跳下去。 可是她只是在地上跌坐一会,便爬起来,把水井边都冲干净,然后回房换了一身衣服。 再次出来时,她看起来有些憔悴,肤色苍白,眼底乌青,眸光也不似以往那般明亮,而是沉淀得如墨一般。 这一次,她去了厨房。 卓唯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他刚刚,凌虐了一个,弱女子。 可是他的手下意识摸向怀里的金钗! 他自嘲地勾起了嘴角,他怎么会认为她是弱女子呢? 她就是一头母狼! 凶狠的时候,足以致命! 他看着手里拿着的画纸,心里暗暗补充道:“而且,还是一头聪明的母狼!” 这种画技,他调查过,也属于陈青云的特技。 想不到,她画得也如此生动。 或许,只要陈青云看一眼,便知道是她画的。 可惜,陈青云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卓唯想到这里,阴翳的眸光瞥向了沈府的方向。 卓一帆回来的时候,心慧已经将早饭做好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饭以后,突然对着心慧道:“如果我让你选一种死法,你会选择怎么死?” 心慧闻言,端着空碗的手顿了顿。 她微微磕下眼眸,幽幽暗暗的眼眸闪烁着,然后出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死在我相公的身下!” 卓一帆:“......” 他狠狠地皱起眉头,眼眸寒冷如冰道:“我并未跟你开玩笑!” 心慧点了点头,带有几分自嘲地道:“只要你将我送回到他的身边,服毒也好,斩首也罢!” “对我而言,这就是我最后的奢求!” 卓一帆转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眉眼很精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很漂亮,很温婉,可却透着一丝冷傲的倔强。 其实,真的很像! 可再像,也不是! “那你跟我走吧!” 卓一帆出声道,这么多年了,陈青云是第一个敢挑战他威严的人! 卓唯站了出来,他渐渐地回过味来! 那个敢劫走慧娴皇后的人,竟然是陈青云。 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卓唯的目光投在李心慧平静的面容上,下意识皱了皱眉。 发生这种事情,义父越是平静,那陈青云就必死无疑! 甚至于......还有她! 心里有些异样,卓唯不动声色地压下,当即对着卓一帆道:“义父,陈青云的身边有我的人!” “我跟您一块去,我想,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他一直让人盯着陈凡,昨日消息传来,陈凡已经在城外的一个庄子上,连续待了两天了。 之前他还奇怪,陈青云让陈凡去那里干什么? 现在联系到慧娴皇后棺椁失窃,显然,那个庄子,就是陈青云用来对付义父的地方! 请君入瓮! 他到也想看看,陈青云到底有几分本事! 心慧听到,卓唯说,青云身边有他的探子时! 心里一片惊骇! 她眸光灼灼地盯着卓唯,下意识问道:“是谁?” 卓唯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卓一帆,等着他的许可! 卓一帆看了一眼卓唯,顺便瞥了一眼焦急的李心慧,淡漠道:“罢了,她既然是你一手带来的,你便亲手将她杀死在陈青云的面前!” “我到是要看一看,陈青云是不是要亲眼看到她死,才觉得痛快!” 卓唯的眼眸微眯,看着李心慧木然的面容,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心慧便跟卓一帆和卓唯坐上一辆宽敞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城外驶去,一路上,有许许多多热闹的吆喝声! 心慧坐在窗边,掀开了车帘,探头去看! 京城可真是繁华,其实,她还没有跟青云好好地逛过街道呢! 她忽然想起,进京的那一天,她心里隐隐升起的兴奋和渴望! 可是转眼,似乎一切都要成空了! 心慧的眼底有了湿意,她放下车帘,忍到眼底的泪意都消失以后,转头看向卓一帆道:“卓将军,可以将佛珠还给我了吗?” 卓一帆转动的佛珠停了下来,他争开眼,看向仰着头,索要佛珠的李心慧。 她眼底,有着平静的淡然!仿佛死亡于她来说,不过是一场可以忍受的疼痛而已! 第五百零七章 求救的画 “如果你死了,它会是我的!”卓一帆肯定道。 心慧闻言,看着那佛珠上面淡淡的金光道:“那便等我死了以后,你再拿走吧!” 卓一帆闻言,默了片刻以后,将佛珠递还给李心慧! 李心慧想起明德大师的话,带好佛珠,可以保她平安顺遂,化险为夷。 她微微扬起了嘴角,心里略带几分自嘲。 人的命数,果真都是会变的。 她将佛珠藏入衣袖当中,面容平静,深邃的眼底,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只要能待在青云的身边,就是死了,她也没有怨言了。 卓一帆见她那嘴角微翘的释然,心里一凛,下意识移开眸光。 卓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无端端感觉到一股慌乱和不安。 他皱了皱眉头,不希望自己有一丝异样。 ...... 清晨的沈府一如往日那般寂静。 一盏另类的孔明灯落入院中,早起的陈棋觉那白纸上的绘画之法有些熟悉,便将孔明灯送到了沈旭的书房。 “老爷,也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看上面的画,好像有些熟悉呢!” 沈旭一夜未眠,情绪十分低落。 他转头看向陈棋手里的孔明灯,原本恍惚的视线顿时聚焦起来。 “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陈祺闻言,连忙把孔明灯递过去。 沈旭接过去一瞧,眸光顿时一亮。 糊着的白纸上面,不止一副画,可每一副画的场景都是一样的。 若是闺阁之中的小姐逗趣,绝不会画这样呆板刻意的图。 陈青云熟练的画技,一张桌子,跳动的火焰,以及看似铁牢一般的灯罩。 这是一副求救的画。 他若猜得不错,应当是李心慧想要告诉陈青云,是卓一帆囚禁了她。 “快,派人去通知凤天过来。” “还有,让暗卫顺着这孔明灯来的方向查探一下,这孔明灯尚未燃尽,一定距离府中不远。” “若是查到蛛丝马迹,也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快快回来禀报。” 沈旭吩咐完以后,陈祺连忙出去吩咐。 不一会,前去查探的暗卫前来回禀道:“在后面的巷子里,有一栋房屋的院子里有被击落的孔明灯。” “那房屋的周围有暗卫守着,属下并未潜入,以免打草惊蛇。” 沈旭闻言,摆了摆手道:“你做得很好。” “等会凤天来了以后,你带他过去查看。” 暗卫应声退下。 萧凤天一直关注陈青云的动向,可清晨里,探子就前来回禀,陈青云出城了。 萧凤天心里暗暗觉得不好,姨母的棺椁被盗,母亲气愤交加,皇上让父亲亲自去查。 这些事情全都撞一块了,当外祖父的人前来请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因为姨母棺椁被盗的事情,因此一路上还在踌躇,该如何开口。 谁曾想,到了外祖父的跟前,只见他老人家递给他一个画着漫画的孔明灯。 “应该是你那义妹放出来求救的,我已经让暗卫查探到一处可疑的地方!” “你跟着跑一趟看看,不过,只怕她已经被带走了。” 萧凤天闻言,整个人为之一震。 他拿着孔明灯的手一抖,确实看得出,上面的画技特别熟悉。 桌子,跳动的火焰,坚不可摧的灯罩。 这是暗示,是一位姓卓的人绑架了她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心慧她......她不是死了吗?” 萧凤天不敢置信地问道,这简直,太意外了!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心里激动荡漾,让他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薄汗,好害怕外祖父会突然说,是几天前的。 “就在今早才飘过来的,陈青云说她还没有死,那具尸体不是她的。” “昨晚你姨母的棺椁出事,我便知道,他要正式跟卓一帆宣战了。” “现在也不知道你去了,还来不来得及阻止。” “卓一帆跟你姨母有些渊源,不过卓一帆此人阴狠嗜血,你若是不敌,万万不可勉强。” 沈旭叮嘱道,又连忙召来身边的暗卫,嘱咐保护好萧凤天。 萧凤天有点懵,卓一帆那个人,他是知道的。 那是父亲心目中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将军,儿时,还曾经常挂在嘴边,每每教训他时,都会说卓一帆当年的一些血腥事迹。 卓一帆是心狠手辣的铁血将军,曾经率领一万兵马杀光了鞑靼的十万精兵。 当年他的威名,震慑朝野。 卓一帆少年为将,一身都是功勋,所杀之人,数以万计。 萧凤天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他用力地握紧手里的佩剑,放下孔明灯道:“多谢外祖父告知,我一定会把他们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沈旭颔首,站在廊檐下目送萧凤天的身影远去。 那肃杀的背影,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周身凌厉的气息,仿佛猛虎出笼。 沈旭的眼眸微闪,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老了。 他看着院中,随风起起落落的枯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蜷缩在桥洞底下吃生肉的少年。 女儿俏生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爹爹,我怕!” 他一把抱起女儿,将她的头按在怀里安抚道:“静姝不怕,小哥哥只是太饿了!” “呜呜......好怕!” 女儿啼哭起来,他看向桥洞,只见那少年满嘴是血,正张扬邪肆地大笑起来。 沈旭想,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样的笑容,因为太过瘆人!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少年吃的......是人肉! 而在那之前,黄河泛滥成灾,鞑靼入侵,内忧外患下,官府克扣赈灾银两和粮食,还抓了许多壮丁去修河道。 那个时候他刚刚入了翰林院,后来户部尚书奏报,那三年,一共饿死了十万余贫苦百姓。 卓一帆的狠,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个人的心,早就冷得不成样子。 当年他掌管禁卫军和西山大营,光是杀掉的贪官都能堆积成山。 先帝为什么那么信任卓一帆,交给他偌大的权利? 不正是因为看重卓一帆心狠手辣,却对贪官污吏和鞑靼恨之入骨? ...... 萧凤天去了小院,与守在那里的暗卫交手以后,如愿地进入了小院。 很简单的院落,其余的房间都稀松平常,有一个房间里,有一套湿了的粗布罗裙。 那房间里,还有削得细细的竹条还没有用过的,还有炭屑和浆糊等等。 萧凤天眼眸眯了眯,心里已经有八九分肯定,心慧在这里住过了。 她的刀工非常好,削出来的竹条跟匕首削出来根本不一样,上面的刮痕,受力的位置,以及薄厚,是一般人所削不出来的。 更何况,那换下来的衣裙,还有她淡淡的气息。 萧凤天握着那些细细的竹条,然后径直去了陈府。 可惜青黛和青鸾他们也不知道,陈青云城外买下的庄子具体在什么位置? 只是之前听余江提过,是一处带温泉的庄子。 萧凤天急得满头都是密汗,等到他终于查到陈青云买下的庄子在什么位置时,都已经到巳时了。 ...... 城外的温泉庄子是陈青云之前买了,准备送给心慧专门游玩和栽种蔬果的。 这一片周围五里以内的田地,都买了。 因为慧娴皇后棺椁失窃,因此暗探四处奔波,就连陈挚他们都被陈青云谴走了。 庄子上只有陈青云,萧泽,萧沐,以及余江和陈凡。 陈青云料定,卓一帆骄傲无比,必然要亲自寻回慧娴皇后的棺椁。 因此,他的身边并没有带很多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在午时来临的时候,到了寂静的庄子上。 远远的,卓唯便将车帘撩开。 赶车的暗卫移了移身体,露出前面不远处的栅栏。 在那栅栏围起来的院子里,几棵果树迎风摇曳,而在树下,一具金丝楠木的棺椁静静的停放着。棺椁的旁边,正矗立着一道笔直而挺拔的身影。 第五百零八章 蛇能缠死鹰 车帘撩开的时候,心慧下意识往前看去。 远远的,那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她有些哽咽地红了眼眶,心里似有雪水融化,一股氤氲的热气直冲鼻腔。 她的喉咙又酸又涩,竟然像个无助的小姑娘一样,眼泪接连滚落。 陈青云抬首遥遥地望过去,那马车里很宽敞,她坐在左边的位置上。 手脚没有被绑住,看样子也没有受伤,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慢慢放了下来。 深邃的瞳孔里,闪烁着一些异样的光芒。 他感觉心脏有些刺痛,因为她在哭。 像娇艳的海棠,被雨水冲刷,呈现了涂败之势。 他静静地看着,食指掐在拇指的指节处,面上丝毫不显。 “吁......” 马车停下,卓唯拧着她从车上下来。 陈青云见状,深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戾。 卓一帆率先走进院落,这里很静,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眼前正直视过来的陈青云,少年英姿,卓尔不凡,那一双阴鸷的眼眸,到是跟他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 可惜...... 卓一帆的嘴角动了动,抬手触摸着冰凉的棺椁,然后幽幽道:“你知道什么人最可悲吗?” 陈青云闻言,漆黑的瞳孔里,映入卓一帆的身影。 他面容冷肃,走路无声,一张刀削般的轮廓看起来有些张扬,深邃敛聚的眸光幽幽暗暗的,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摄人的阴冷。 “你知道什么人最可恨吗?” 陈青云淡漠道,他看到心慧被钳制着,距离他几步之遥。 可就是这几步,却像是隔了万重山。 心慧镇静下来,她看到如霜雪倾覆的青云,他挺拔的身姿,像极了松柏,有着屹立不倒的坚韧。 只是这样望着他,就好像他身上的冰霜都融化在了她的心里。 那种冰冷的疼痛,时时刻刻都像藤蔓一样,将她紧箍到快要窒息。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仗势欺人,可恨又可耻!” 心慧冷声道,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人,让你无法琢磨他们的思维。 她想起,她曾经听到过的一句话! “善良限制了我们的想象!” 是啊,她从未想过害人,可别人为了可以更好地利用青云,从而想法设法加害她。 这种人的思维,唯有“变态”可以形容! 卓一帆看了看陈青云淡然如风,又看看李心慧心焦似火,当即勾了勾唇,讥讽道:“在这个世道上,你觉得可耻可恨的人,你却偏偏没有办法对付!” “因为你根本做不到,比他更可耻,更可恨!” “未必!” 陈青云嗤笑地反驳,深邃犀利的眸光,冷冷地在卓一帆的面容上来回扫视着,半响后道:“苍鹰天生是抓蛇的能手,可也有被蛇缠死的时候。” “可耻,可恨的人,下场都是自食恶果!” 卓一帆冷睨地看向陈青云,微翘的嘴角勾勒出阴森的笑容,掌风一个用力,瞬间将棺椁的盖子推翻在地。 凌厉的气息瞬间震开,陈青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微眯的眼眸看向远方射来的利箭,伸手去拉心慧! 可卓唯抽出腰间的佩剑,凌厉一扫,逼退陈青云以后,这才拎着心慧瞬间避开暗箭。 他们带来的暗卫,也瞬间闪现,全都围在卓唯的身边,为他竖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卓一帆推开棺盖的一瞬间,里面躺着的人一跃而起,剑气直逼而来。 卓一帆冷凝的眼眸一眯,周身寒气四射。 只见他迎面而上,一把捏住萧泽的长剑,“啪”的一声,萧泽的长剑被卓一帆折断。 卓一帆顺势一脚,便将萧泽狠狠地踢出几丈远,撞击在庄子的主梁上,“嘭”的一声,萧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散了。 剧痛来袭,萧泽眼珠动了动,所有光泽随着他口中涌出的大口鲜血,而渐渐消散。 心慧看到萧泽受到重击,整个人摔倒在地,不知死活,拳头下意识握起。 陈青云没有想到,卓一帆的功夫竟然如此霸道,那长剑在他的手中,连细小的伤口都不曾磨出! 可萧泽,却已经去了大半条命了。 心里闪过剧烈的震动,陈青云看向远处的心慧,黑沉沉的眸色里满是焦急。 卓一帆解决完了萧泽以后,再次探头去棺椁之中查看。 结果,那棺椁之中,突然撒出一些白色的药粉。 那刺鼻的气味袭来,卓一帆当即往后掠去。 陈青云看准机会,当即掠向心慧的身边。 卓唯见到陈青云过来了,长剑立即横在心慧的脖子上。 他冷凝的眸光气势逼人,仿佛陈青云再往前走一步,他便会抹了心慧的脖子! 陈青云的步伐仓惶之中,笔直而立,眸光冷肃地盯着卓唯。 与此同时,卓一帆底下的泥土突然一松,那棺椁周围,全都瞬间塌陷。 连同棺椁在内,一同陷入深坑之中。 而深坑里,无数的暗箭齐发,卓一帆顶着巨大的棺椁,在那深坑里面旋转着,片刻后,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椁,便成为了黑漆漆的刺猬。 卓一帆站在棺椁顶上,用棺椁巨大的冲击力将深坑里埋下的刀剑到压入地下以后,这才脚沾在地,将巨大的棺椁从那深坑里面“嘭”的一声送出,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里面的萧沐早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还未稳住身形,便被震出棺椁之外。 他撑着长剑,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直射而来的冷箭,连忙急声道:“公子,进屋!” 景王的人,已经来了。 公子下的命令是,围攻过后,连这庄子都烧了。 若是.......此番火攻,只怕他们都会凶多吉少! 陈青云正冷冷地跟卓唯对峙,闻声,眉头狠狠皱起。 与此同时,心慧看到近在咫尺的青云,心里恨不得捅死卓唯。 可是她没有刀,也没有可以防身的利器。 她看着眼前锋利的长剑,那上面的银白色反光刺红了她的眼睛! 恰逢这时,萧沐恍惚之际,被卓一帆狠狠一掌击落到了一颗柿子树上。 “嘭”的一声巨响,心慧看到,萧沐的身体竟然将那柿子碗口大的柿子树给撞断了。 “噗...”的一声,萧沐仰头吐了一口鲜血,当即身体往后一仰,顿时昏死过去。 心慧被萧沐和萧泽的惨状刺激到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卓一帆,他往那棺椁中看了一眼,然后十分愤恨地拍在那棺椁上! 巨大的棺椁,应声断成了两节。 直到现在,心慧才惊惧地反应过来,这个卓一帆,到底有恐怖。 “青云,小心!” “你快走!” “别管我!” 心慧嘶喊道,她看到卓一帆对着青云过来了,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魂魄都吓出来了。 她根本顾不上脖子那里还横着的利剑,身体下意识往前倾。 那细嫩白皙的脖子,立即被锋利的利剑划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卓唯眼眸一眯,握着长剑的手下意识顿了顿,就在他有些发蒙的瞬间,青云看准时机,屈膝地掠了过去,然后搂着心慧的腰身,往前一扑,便逃离了卓唯的长剑的威逼。 卓唯只见眼前的身影一晃,尚未收回的长剑上,遗留几滴鲜红的血。 “啪”的一声! 从远处略过来的卓一帆狠狠地打了卓唯一个耳光,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大声呵斥道:“废物!” 卓唯的脸被打到一边,涣散的余光刚好看到,陈青云将李心慧带进了房屋里面。 他感觉发蒙的耳朵嗡嗡的,眼里的视线聚焦之后,瞬间变得冷戾起来。 一直在暗处窥探的陈凡和余江早就被卓一帆的强悍惊呆了,好不容易看到公子和夫人脱险,当即启动房间里的机关 。就在那院门被重重关上的时候,无数的漫天的箭雨,以圆形的方式,将卓一航等人,全都包围起来,形成围剿而灭的绝杀之势。 第五百零九章 谁比谁残忍? 青云将心慧带进了客堂的时候,外面很快便响起了一片闷哼之声。 陈青云的眉眼微微抬了抬,知道凡是发出这种声音的人,都是活不了的。 他让景王的人在所有利箭之上,都涂抹了剧毒。 前方射来的利箭,有些从窗户那里对准他们射了进来。 陈青云将一张四方桌推到,然后拉着心慧暂时栖身。 他慌忙地抬高心慧的下巴,然后给她查看伤口。 心慧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只见青云连忙割下柔软的白色里衣帮她包扎起来。 “还好,还好,只是皮外伤!” “别怕,有人接应我们的!” 陈青云眼眸忽闪,语速显得很快。 心慧看着他染了血的手,下意识紧紧地握了起来! “卓一帆看起来很在乎那个棺椁,那里面原本是谁的尸骨?” 心慧看着青云的眼睛,她其实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不过她需要证实。 陈青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他顿了顿,直视着心慧的眼眸道:“是慧娴皇后的棺椁。” 心慧闻言,心里一震,眼眸里的光瞬间幽暗了许多。 她抓住青云的手突然很用力,整个人慌乱道:“这是死罪!” 陈青云反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眸色深深,神情无畏。 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地安慰道:“是襄王动的手,这件事太复杂了,我回头跟你说。” 心慧靠在青云的怀里,她感觉他的身体绷得很紧,而她的亦然。 青云竟然为了她,利用了襄王盗出了慧娴皇后的棺椁,这简直......太疯狂了。 不过青云竟然知道她没有死? 他能从一具焦尸辨别出不是她的尸体,这让心慧的心里又涨又暖,鼻腔也酸了起来,似有晶莹的泪花在眼眸中打转。 “会没事的,卓一帆刚刚触摸的那个棺椁上也涂了让人至幻毒药。” “后堂里面,有一条暗道通向外面。” “我这就带你走!” 陈青云扶起心慧,两个人往内堂走去。 卓一帆的强大,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好在,他还有最后的筹码。 陈凡启动所有机关以后,连忙来到他们的身边汇合。 “余江呢?” 心慧连忙问道。 陈凡闻言,当即道:“那树下还有一个暗道,余江去救萧泽和萧沐去了!” 陈凡的话才刚刚落下,只见他们的院门“嘭”的一声,彻底被撞成几块! 他们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一个浑身都是箭头的尸体,被人从外面扔了进来! 巨大的冲击力,把那具尸体的头都给甩断了! “快走!” 心慧着急地惊呼一声,她看到无数的利箭从大门口的方向直射而来,还有许多,甚至于带着火。 陈青云眯了眯眼,举着地上四方桌护着心慧和陈凡往内堂里退。 陈凡慌乱地看着这种阵势,手脚顿时有些僵硬,踉跄的步伐几欲栽倒。 可就在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帮助陈青云应对这种棘手的情况时,卓一帆竟然拽了两具尸体当人肉盾牌,正一步步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慌乱间,陈凡仿佛看到了死神在向他招手。 在那个阴冷的小巷子里,他本就是该死的人。 他从未奢求过,有人救他。 他也没有做,对不起公子和夫人的事情。 陈凡用力地握了握拳,原本慌乱的眼眸逐渐清明。 其实这几年,他过得很满足! 他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活着,活得像一个人样! 陈凡上前去握住那个四方桌子,然后用手肘拐了拐陈青云道:“公子,你快带夫人走吧!”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当年我在云鹤书院外的小巷子里出事,是刚刚挟持夫人的那个男人救了我!” “他没有让我做什么对不起你和夫人的事情,不过,却让我跟着你们进京!” “我想,他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吩咐而已!” 陈青云的眼眸聚敛寒光,他有意外地盯着陈凡,面色阴沉,神色不虞。 李心慧也愕然地抬首,嘴里呢喃道:“那个人,是卓唯!” “卓一帆的义子!” 陈凡的眼眸微闪,点了点头道:“夫人出事的那一天,我就是看到卓唯,才突然冲进去的。” “他们早有预谋,公子和夫人快走吧!” “能多活这几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心慧有些愣住,她看到陈凡眼底有着对死亡的坦然。 人的命,哪里分什么贵贱? 别人叫她一声夫人,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尊贵! 可是此时,她却忽然感觉到一种悲哀! 陈凡明知道,留下来竖起着微不足道的屏障,下场是死! 可是他到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过要背弃他们! 还有外面的萧泽萧沐,她还想着,四月份给他们和青黛青鸾办两场婚礼热闹热闹。 她都想过的,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她都想过的。 可这样的下场,却是她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 她看着青云冷肃的面容,听见外面的厮杀,看着漫天的箭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她突然有几分心灰意冷的厌世。 “青云!” 她怔怔地出声,眸光毫无焦距地飘向远方! “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 她轻声道,然后慢慢收回眸光,落在陈青云的面容上。 陈青云感觉心头一震,有种难言的悲哀和苦涩! 对付卓一帆这种人,本来就会有死亡和流血! 他做好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生还的准备! 可是他也清楚,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世界,杀戮和血腥,象征着阴暗和邪妄! “对不起!” 陈青云吐出这句话,眸光顿时晦涩寒凉! 他始终,没有能给她想要的那种,安定又祥和的幸福! 因为他也是残忍的,也是自私的。 卓一帆能用自己的人都盾牌,如果换做他在外面,也会这么做! 所以,他只能说“对不起!” 陈青云的心忽然有些刺痛,他一把将心慧抱起,身形快速地往后堂奔去。 这一小段路,他跑得很快,她在他的怀里颠簸,眸光却一直看着外面...... 心慧的眼底,渐渐有了鄙夷的嘲讽。 其实,她也在挣扎! 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将眼前这些刺痛心脏的画面都撕碎了! 然后再拼凑美好的! 可在血腥的现实面前,到显得她就是一个低能儿,别人一个手指都能摁死,而她只能活生生地受着,毫无反抗的能力,也无从选择。 陈凡只见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扛着两具尸体进了厅堂以后,还顺势将那些尸体堵在门口,形成新的大门,抵御外面直射而来的利箭。 “嗤,嗤......”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伴随着还有火光灼烧的气味,整个庄子的屋顶,甚至于是门窗都烧了起来。 陈凡一双胆颤的眼眸闪了闪,双脚下意识发软。 太狠了。 眼前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他像是地狱的罗刹,正在人间搅动着腥风血雨。 陈凡扔下了四方桌,小跑着,准备引卓一帆往偏厅去。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观看,生怕卓一帆没有跟上来。 卓一帆阴冷的眼眸一扫,便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想引开他! 只是可笑,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卓一帆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陈凡就感觉一瞬间,那人就来到跟前。 近在咫尺,陈凡的瞳孔瞬间瞪大,几乎在一瞬间,看到生的希望就这样“嘭”的一声,就消失了。 剧痛来袭,恍惚之中,他仿佛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么清晰,还会回响在耳边。 可是他嘴里呛出了血,眼眸里的光慢慢涣散......闭上眼睛之前,他的余光看到一个鬼魅一般的黑影,快速地朝着内堂掠去...... 第五百一十章 这样才叫残忍 心慧被青云抱着,她漆黑的眸光里,慢慢聚焦着一道犀利的身影。 弑杀后的卓一帆有些吓人,双眸血红深郁,面容冷肃紧绷,整个人就像是被操控的杀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其实,他们脚下的那路并不是很长。 可这走的不仅仅是一条路,而是一场心里激战的结果。 “青云!” “外面那么危险,余江都知道去救萧泽和萧沐!” “可是刚刚,我们把陈凡丢下了。” 陈青云抱着心慧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狼狈。 他想说点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停下吧,他已经来了!” 心慧看到卓一帆凌厉追来的身影时,一种决然赴死的冲击感瞬间传至她的四肢百骸。 陈青云下意识顿住,心慧想也没有想就从青云的怀里往下跳。 她那劲头太大,几乎是从青云的怀里冲击而出。 青云的余光看到她冷肃到死寂的面容,心里一凛,顿时闪过一丝非常不好的预感。 当他快速转身,看到卓一帆几乎近在咫尺的面容时,心里犹如惊涛骇浪,瞪大的瞳孔里,唯独只剩下了嗜血的愤恨。 他一把拽起心慧的衣襟,运起全力,准备狠狠地跟卓一帆对接一掌。 “砰”的一身,似乎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掺杂其中! 心慧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对着她袭了过来,她感觉心头一震,血气立即翻涌! 可身后的青云牢牢地接住了她,并且在卓一帆尚未回神之际,给了他狠狠一掌。 卓一帆猝不及防,往后踉跄退去。 与此同时,陈青云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煞白的面容变了变,显得有些扭曲! 他想往后仰着头,散乱的发丝底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那只跟卓一帆接掌的手,已经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并且,疼得厉害。 心慧懵了懵,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青云的左手无力垂下,明显骨头被震断了。 内堂里,趁着卓一帆尚未回神之际,青云转动着暗道的机关,那博古架移开一个半人高的墙洞。 陈青云伸手推了心慧一把,焦急道:“快走!” 心慧深色的眼眸里,满是心疼和不忍。 她伸手紧紧抱着青云的腰身,她知道,他们根本走不了!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心慧轻颤道,她不想再做无畏的挣扎了。 而且,青云在这里,她哪儿都不会去的。 卓一帆嗜血地站在一旁笑道:“呵呵,到是小看你了,手都断了,还能还我一掌!” 陈青云黑沉沉的脸色很难看,他一把将心慧拉起来,藏到身后去。 然后抽出腰间的佩剑道:“你休想伤害她!” “如若不然,我的人自然会将慧娴皇后的尸骨,挫骨扬灰!” “你敢!” 卓一帆瞬间变脸,整个人散发着恐怖的摄人气息,仿佛恨不得将陈青云一口一口地嚼碎。 陈青云闻言,当即冷笑道:“怎么不敢?” “你的挚爱是一具尸骨,你都如此宝贝!” “我的挚爱就在身边,我又怎么会让你伤害她?” “挚爱?” “嗤?”卓一帆嗤笑,他忽然觉得陈青云可笑! 他知道什么? 就敢说挚爱? 他那变幻莫测的身形,像鬼影一样掠过青云的身边,然后狠狠地捏住了心慧的脖子! 陈青云大惊失色,连忙用利剑去斩! 可卓一帆生生受了他一剑,却还是将心慧抓了起来! 受一掌,一剑的卓一帆仿佛浑然不觉。 他后背肩骨到后腰的位置,汩汩地冒着血。 可是他却狠狠地钳住心慧的脖子,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提高! 心慧的脖子受伤,猛然被掐住的时候,疼得她差点昏死过去。 她的双手下意识去抓卓一帆的手,可卓一帆的手就像钢铁一样坚硬。 她的指甲在卓一帆的手背上抓了几道血痕,然后慢慢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脖子上的伤口裂开,那血珠顺着卓一帆的手腕流了下来,然后滴落到了心慧的手上。 心慧感觉这样的过程好痛苦,不是一瞬间就死去,这样的煎熬一分一秒都让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汩汩的那种声音,渐渐让她恍惚起来。 而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渐渐失去光彩...... 陈青云看到心慧的面容扭曲着,慢慢呈现酱紫色,那眼珠正在慢慢突出,唇瓣艰难地吞咽着,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双眸赤红,神情痛苦,当即崩溃道! “住手,你给我住手!” “放下她!” 陈青云提着长剑砍向卓一帆,结果卓一帆将心慧往陈青云的面前一扔,陈青云眼眸一惊,连忙收回利剑! 可这时,卓一帆却趁机狠狠地一脚踢在了陈青云的肚子上! 陈青云往后跌去,当即撞击在博古架上。 受到震动的花瓶古董纷纷落地,一地的碎瓷都成了割伤陈青云的凶器。 他遍体鳞伤,整个人痉挛地轻颤着,双眸赤红,恨不得将眼前的卓一帆一点一点地剁碎! 卓一帆将心慧的身体在半空晃了晃,十分得意地道:“这样才叫残忍?” “痛吗?” “呵呵,别在消磨我的耐心了,否则,她估计就死无全尸了!” 卓一帆说完,手上的力道加重,心慧当即面色呈现黑紫,眼眸也凸了出来。 她的双手无力垂下,整个人像是濒临死去的鱼,生机越来越薄弱了。 陈青云看得遍体生凉,眼眸的血色瞬间褪尽,当即嘶喊道:“住手,我给你!” 卓一帆闻言,这才适时地松了松手,冷笑道:“快些才是,不要等她断气了,连遗言都没有机会留!” 两人对峙期间,谁也没有看见,那佛珠沾染了心慧的血,上面淡金色的光芒瞬间亮了亮,然后全都钻入了心慧的体内。 陈青云眸光阴翳地瞪视着卓一帆,双手紧握成拳,指着暗道入口的地方道:“在里面,我带你去!” 卓一帆闻言,当即皱着眉头,冷声道:“你去带上来!” 陈青云摇了摇头道:“慧娴皇后的尸骨,在另外一具棺椁里,而我现在搬不动一具棺椁。” “外面都已经烧起来了,这是唯一出去的路!” “而且,我的妻子还在你的手里,我不可能骗你!” 陈青云说完,往前先走了两步! 卓一帆眯了眯眼,当即将拧着李心慧跟在陈青云的后面。 暗道往下走了几步以后,就变得很宽敞起来。 暗道里点了灯,有还几条岔道,不过陈青云一直都朝着前方走,不一会,只见前面确实停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椁! 陈青云上前,用力推开棺椁。 他站在棺椁边上,看着已经在卓一帆手中昏迷的心慧,心绞成一团。 “把她还给我?” 卓一帆充耳不闻,他拎着心慧走过去,低头一看。 那棺椁里面,确实有一具尸骨。 只不过那里面的尸骨呈现灰黑色,而且密密麻麻都是虫蚁之洞。 卓一帆看了一眼,瞬间又捏紧心慧的脖子,然后冷戾道:“看来你是想跟她一起死了!” 陈青云的心顿时一抽,疼得面色狰狞。 他深幽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当即嘶喊道:“你快住手!” 他心里知道,卓一帆也觉得这具尸骨奇怪! 心慧已经奄奄一息,再也经不起卓一帆的狠辣。 陈青云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解释道:“这就是棺椁里面的尸骨,这么短的时间,我上哪里去给你弄一具中过慢性毒药的尸骨?” “而且,就算是假的,我也不会弄这样的。” “慢性毒药!” “你是说,她种过慢性毒药?” 卓一帆忽然抓住陈青云话语中的重点,手一松,心慧便跌落下来! 陈青云连忙过去接着心慧,她已经昏迷了,面色酱紫,比当初齐东来勒昏过去的还要严重!陈青云探了她的鼻息,感觉到还有微弱的气息以后,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可恨又可怜 卓一帆认真地开始打量着尸骨,那么陌生,陌生到他根本联想不到她曾经的面容和身躯。 那些明显被毒药侵蚀过的尸骨,千疮百孔,一如他的心,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卓一帆的眼眸深了又深,好似在强忍着什么,他将利剑横在陈青云的肩膀上,然后厉声道:“说,这是什么毒?” 陈青云没有回头,只是抱紧怀中的人儿,淡漠道:“你当年都没有发现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卓一帆闻言,心里一震! 可是他还没有从陈青云这句话回过神来时,只听陈青云继续道:“慧娴皇后的盆骨增大,死时,只怕最少也有三个月的身孕!” “那胎儿许是太小,没有能留下尸骨,不过也许是死前小产过也不一定!” 陈青云说这些话时,抬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卓一帆。 卓一帆的身躯一震,满眸惊诧,他那深幽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不敢置信一样。 他的脑袋懵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继续盯着尸骨。 那尸骨的盆骨处,确实要大一些。 卓一帆的思绪仿佛沉浸下来,周身僵硬极了,仿佛想到什么骇然的事情,整个人惊惧地颤抖着! 陈青云看着卓一帆探头去看尸骨的背影,他的双手都伸到了那棺椁里面了,看起来极为专注。 陈青云的冷戾嘴角微微上翘,深邃眸光遍布杀意,只见他抽出腰间的软剑,横扫在那灯台之上。 “嘭,嘭!”的两声,两盏灯被陈青云横扫到了那棺椁的周围! “轰”的一声,眼前的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整具棺椁,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瞬间燃了起来! 陈青云单手搂着心慧,快速地朝着暗道的另外一个方向掠去...... 卓一帆发现陈青云在棺椁的周围设下陷阱时,已经来不及了。 腾空的火焰在眨眼之间就覆没了棺椁,他根本顾不上逃了的陈青云和李心慧,而是快速的脱下衣衫,然后去棺椁当中捡回尸骨。 那火势很大,他的手上的皮都被烧焦了,发出滋滋的声音。 还有他的头发,身上仅仅剩下的衣物等等。 可是他根本顾不上,像一个疯子一样,钻入那火焰当中。 在火光的包围下,他甚至于还产生了幻觉,好像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在火中跟他招手...... “一帆,快来啊!” “来陪陪我!” “这里好冷,有火就不怕了!” 她在火里笑得那么开心,像是一身火红色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 卓一帆的喉咙微微哽咽着,他想伸手去摸摸她。 可那手一动,手里的尸骨便落了一地。 他猛然惊醒,连忙去捡。 等到棺椁里的尸骨都捡完了,他整个人也都烧着了。 伤得太重,他昏昏沉沉的,已经在垂死的边缘挣扎。 可是他的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却仿佛还在贪恋那个幻境一样。 卓唯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义父傻傻地站着,那身上都被烧着了。 卓唯惊得双眸圆瞪,将拖着的陈凡扔在地上,然后快速地帮义父灭了火。 这个时候,卓唯才发现义父的脚下,还放着一具用衣服包裹起来的散乱尸骨。 卓唯的眼眸微闪,连忙出声唤道:“义父,义父!” 卓一帆身上的皮肉都被烧伤了,双手更为严重。 他那双深幽的瞳孔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眼前的火光,以及火光中向他招手的女子。 他推开卓唯,还想走进去! 卓唯见他眸光呆滞,面容僵硬呆板,神情生硬,这才惊觉他可能中了毒! 他当即点了义父的穴道,然后给他喂下一颗解毒丸,这才将他捡出来的尸骨重新用衣物包了起来。 ...... 陈青云带着心慧快速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半道上的时候,心慧终于缓过气来了! “咳咳......” 心慧感觉自己都要憋死了,好不容易蹿上一口气,却感觉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脖子剧痛无比,她连动都动不了了。 “青......云!”她如孩童般嘤咛出声,带着惊惧后的担心和惶恐。 “没事了,别怕!” 陈青云将她的身体扶正,然后抚摸着她的背脊,像安慰孩子一样安慰着她! 心慧牵强地扬起了嘴角,她看着明显不一样的地方,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紧紧地握着青云的手,然后出声道:“不怕,都是死过一次的!” 陈青云的身影僵了僵,眼眸一片晦暗之光! 他伸手拥她入怀,下颚抵在她的额头上道:“我们走吧!” 心慧无力地轻靠在青云的肩上,两个人相互扶着,慢慢往外面走。 不一会,从出口进来的余江看到两人还活着,当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公子,夫人!” 余江轻唤一声,有些哽咽。 心慧见他平安无事,当即想起陈凡。 她的眸光黯淡下来,活下来的愉悦顷刻间烟消云散。 “萧泽和萧沐.......他们都还活着吗?” 心慧问道,她其实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了。 余江默了片刻,当即低垂着头,声音暗哑道:“伤得太重了,不过还活着的!” 心慧的心情忽然沉重了下来,如果是内骨断裂插入肺里,就算还活着,也救不了。 相反,活着的这每时每刻,都是最痛苦的时候。 他们三个人出了暗道的时候,心慧才发现,他们在庄子的前面。 已经有两辆马车侯在这里,而且还有不少面色冷肃,神色沉着的护卫。 陈青云先扶着心慧上车,转而吩咐余江道:“将出口堵死!” 心慧闻言,心里微微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她磕下眼眸,木然地端坐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 余江领命而去,就在他带着人准备把泥袋往填在出口处时,只见凌厉的一道黑影瞬间如雄鹰般掠了出来。 余江惊得往后倒退,惊叫一声:“公子!” 陈青云顿时撩起车帘,只见卓唯竟然一左一右地拧着两个人影出来。 一个是已经昏死过去的陈凡,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卓一帆。 卓一帆的面前,似乎还有一个衣服制成的包袱,并且有尸骨露了出来。 陈青云深色的瞳孔眯了起来,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卓一帆,他那身上好似连一处好的地方都找不到。 可这样的人,却是极其可恨。 不过卓唯能将陈凡拧出来,就算不知死活,陈青云也是意外至极的。 他抬首看向卓唯,对方也正凌厉地直视着他。 “你还欠我一条命,不如今日便拿来还我吧!” 卓一帆听闻义子的话,当即眉头狠狠皱起。 他的眼睛被火灼伤了,看不见东西! 不过他伸手推了一把卓唯,阴戾道:“将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卓唯知道以义父的身手,就算是受了伤,自保也绰绰有余。 他当即将陈凡扔在脚边,手执利剑就对准陈青云刺了过去。 周围的护卫和余江自然上前拦截,可卓唯的剑术极快,轻功又好,哪里是他们可以拦的。 又是一番血腥的残杀,陈青云将心慧护到身后去,他握紧腰间的佩剑,心里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这些人,便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景王的人,身手都是不差的。 可惜了......遇到的对手是卓唯。 心慧看着卓唯犹如龙卷风般的身影,他的速度极快,出手又狠。 好几个护卫的脑袋直接被削掉了,她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抓住青云的肩膀。 青云的身体往后靠,与她贴得更紧。 “别怕!”他轻声道!可就在他说完这一句话以后,当即跳下马车,使劲地拍了马儿一掌,对着余江嘶喊道:“先送夫人离开!” 第五百一十二章 你这个傻子 “陈青云,你敢!” 心慧嘶喊一声,挣扎着要下马车! 可那马儿瞬间疯跑起来,她被颠得往后摔去。 余江很快就追了上来,拉紧缰绳驾起马车。 心慧在车里被颠得七荤八素的。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距离青云越来越远...... 她冷戾的眸光一眯,当即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她抿了抿唇,然后让那血珠染红了嘴角。 “余江......慢点......” “我受了伤,恐怕撑不住了!” 心慧趴到前面去,余江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她的嘴角里竟然在流血,而且那脖子下面,更是血红一片! 他心里一慌,连忙拉住缰绳! “吁......” “夫人,您怎么了?” 余江停住了马车,连忙去扶起她! 结果心慧却趁余江不注意,拔了他随身携带的匕首,然后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道:“余江,带我回去!” “如果我们两个人,只有一个能活着,那其实已经不算是活着了。” 余江的身体顿了顿,有些僵硬,眸光晦涩不明。 夫人出事的那一天,公子跟疯了一样。 以为夫人死去的那一天,公子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为了救出夫人,公子更是多方周旋,连一个暗卫都没有带。 如今,夫人也是一样。 一样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两个人,哪怕是死也要在一起! 余江轻叹一声,十分艰难道:“可是公子希望您活下去!” 心慧闻言,顿时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绝美,可眸中却带了泪! 她直视余江,决然道:“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这样爱她了! 像疯子一样! 而她也只能承受这一份爱情,没有了他,在这世间,活与不活,她并无多大的留恋! 余江微微抬首,直视着她的眼眸! 那里面的光泽,清亮又执着!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淡然又坦然,让人一眼便能看清楚她的坚持! “夫人不后悔!” “不后悔!” “那我们回去吧!” 余江淡淡道,语气有些惆怅! 他调转马车,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心慧坐直身体,脖子还是那么疼痛,那么僵硬! 可是她的心,却一片冷然! 许久没有教训青云了,又在这个时候犯傻! 她若是能够丢下他,又何须他来救? 她把玩着余江这一把并不是很锋利的匕首,将头靠在车壁上,想着决然赴死的场面...... ...... 卓唯陷在包围圈,依旧杀得游刃有余。 陈青云执起长剑,站在一旁观战,并未与之交锋。 眼见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地减少,一地的血腥渐渐堆积。 卓唯的眼中只有杀戮,赤裸裸的,不加遮掩的杀戮! 他杀人的时候,还在笑,嘴角染血,面容邪肆! 陈青云仿佛看到一个地狱罗刹,亦如他自己曾经熟悉的面孔! 差别是,他的功夫不如卓唯! 景王给了陈青云一百个护卫,可这一百个护卫,精锐之士,就这样死在卓唯的剑下。 卓唯的功夫,比皇宫中的暗卫,都还要高出几分! 只怕也只有暗卫统领,能与之想比较。 两人冷冷对视的时候,卓唯嗤笑道:“我以为,你会逃!” 陈青云闻言,长剑直指卓唯的面孔,冷笑道:“如果我逃了,你会追!” 那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不如给心慧多争取一点,离开这一片危险之地的时间! 卓唯其实还是挺佩服陈青云的,至少,这是一个唯一他想利用,却一直没有成功的人。 谋略算计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够胆,也够狠! 卓唯自然知道陈青云的深意,不过他不计较。 他杀人无数,早已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悯! 可是面对那个人,他却一再失了方寸。 走了也好,砍下陈青云的人头,也算是对义父有个交代。 卓唯瞥了一眼陈青云垂下的左臂,想到义父身上的伤,当即手中的剑锋一扫,顿时对准陈青云袭来。 陈青云手执利剑去挡,他可不想随随便便去死! 就算是命数在这里,他也要让卓唯为他陪葬! 卓唯到是没有想到,陈青云的剑术和轻功又提升了不少! 而且,他的杀招尽显,招招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显要跟他同归于尽。 嘴角勾起一抹冷戾的笑,卓唯的剑术更快,下手更狠,像是要让陈青云见识他真正的实力一样。 陈青云伤了肩骨和腿部,那剑锋横扫过脸颊,顿时带出一条血痕! 远处似有马蹄声传来,卓唯不想继续耽搁,当即一跃而起,重重地踢了陈青云一脚。 陈青云吃痛,往后跌去的瞬间,手中的长剑掷出,对准卓唯的前胸刺去。 卓唯猝不及防,侧身时,那长剑从他的腋下划过,当即带出一条深深的伤口。 只是如此一来,陈青云手中便没有了兵器! 而卓唯吃痛,愤而怒起,更是乘胜追击,准备将陈青云的人头斩于剑下! 刹那间,陈青云瞳孔一眯,紧紧地握着腰间的软剑未动。 成与不成,都在这生死一瞬。 可就在这时,只听心慧一声嘶喊:“住手!” 而余江从远处执来的碎银子,也将卓唯的利剑打偏了。 陈青云顺势往边上一滚,抬首时,只见心慧摇摇晃晃地扶着马车站了起来,看样子恨不得跳车了。 而余江则驾起马车直冲过来,像是要将他和卓唯隔开。 卓唯冷不防听到她的声音,握剑的手臂被震了震,下意识转头去看! 只见她扶着那车身,躬着身体,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 那一双深色灼然的眼眸,远远地瞪视过来,犀利又专注。 疾行的马车让他不得不避开,可等到回过神来时,陈青云已经被他们拉上马车了。 前方无路,他们根本走不了。 卓唯提着长剑,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突然觉得那马车的背影刺眼极了。 余江把陈青云拉上车的时候,一阵血腥味袭来! 心慧盯着他那惨白和惊颤的面容看,一双深深的眸子一直望进他那呆滞又愕然的眼眸中,然后渐渐地积蓄了莹莹的水光,那不重的拳头,也挥在了他的胸口。 “哪怕会死,我也想待在你的身边!” “佛说前生修后世,我们还会有来生的!” “如果没有,我们就不轮回了!” 她委屈道,灼灼的眼眸里有湿热的眼泪落了下来! 陈青云伸手去给她擦眼泪,他忽然感觉那眼泪烫到了他的手指,然后瞬间蔓延到他的心里去。 心里的那种疼痛,不是很剧烈,但是一抽一抽的,难以压制。 其间还伴随着酸涨,喜悦,以及感动! “她回来了!”他心里反复地说! 像是在预料之中,又像是在预料之外! 不是因为那个他,在知道他的残忍以后,她还是选择回来! 陈青云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他像个傻子一样笑起来,笑得魅惑人极了! 略带兴奋的声音响起:“你真的想跟我一起死吗?” 心慧闻言,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伸手捶了捶他的后背,可却发现湿哒哒的一片,捏上去都是黏稠的! 是血! 她的手顿了顿,哭着道:“你这个傻子!” 陈青云笑得更开心了,那种由衷的喜悦,无法言表,更加无法遏制。 他紧紧地抱着她,然后欢喜道:“我就是一个傻子!” 余江调转车头的时候,停住没有动! 卓唯站在不远处,就那样看着,那相拥在一起,顾不上生死的两人! 死亡的惊惧,很恐怖! 可是此时的他们,好像不仅不惧,还透着一丝难于言喻的欢喜! 好似抱着对方,便什么都不怕了! 卓唯的深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忍的异色! 他僵住没有动的时候,只听义父冷戾道:“你还在等什么?” “卓唯,使出你的杀招!”卓唯神情一震,握紧手中的长剑就冲了上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夫妻情深 听到卓一帆声音的时候,青云下意识抱紧心慧! 心慧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道:“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青云闻言,眸光顿时变得无比温柔! “我知道了,我们不怕!” 他亲吻了她的额头,仿佛抱紧她,便可以生死不论了。 可就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卓唯阴冷的眼眸瞥向远处,看到有几十个训练有数的人马赶来。 看样子,是萧家的。 他知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当即脚下生风,长剑直逼陈青云的面孔。 余江来挡,被他一掌就扫落车下! 心慧看到卓唯的长剑对着青云刺来,心脏瞬间揪疼得厉害。 她死死地盯着卓唯的眼眸,恨不得转移卓唯的杀意,让她的青云得以活下去。 可卓唯深深的瞳孔里,漆黑一片,只有冷酷无情的杀戮。 电火时光之间,心慧还是忍受不住心里的挣扎。 她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青云被杀! 她那早已僵硬的身体,竟然在那一瞬间,灵巧又轻快地挡在青云的面前! 陈青云手中紧握的软剑在紧要关头挑开了卓唯的利剑,卓唯的眸光一眯,站在马车的边上,长剑再次刺了过来。 这个时候,心慧已经转过身,面对着卓唯。 她缩在青云的怀里,那种同生共死,甚至于恨不得替青云去死的神态,冷戾决然! 卓唯神情一凛,冷笑道:“果真夫妻情深!” 说罢,长剑便用力一挥,想要削落陈青云手中的软剑。 “你们这种畜生,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夫妻情深?”心慧鄙夷道,她双眸赤红,遍布恨意。 卓唯闻言,只觉手中的长剑微闪,还未跟陈青云的软剑相碰时,便划过她的耳畔,带下几缕墨发! 她那耳畔下,瞬间凝出了一些血珠,与脖子那里的伤相交辉映! 卓唯顿时有些恍惚,直到陈青云的软剑狠狠地击在他的长剑上,震得他手腕发麻,他这才猛然警醒! 他以凌厉的剑锋故意扫向她的面容,陈青云心焦似火,连忙过来抵挡! 他顺势刺了陈青云一剑,那那一剑还未到陈青云的身上,便被她狠狠地一把握住! “心慧!” 陈青云惊叫一声,只见心慧紧握的指缝中,那鲜血汇集而落,滴答滴答的,流得很急。 心慧深不可见的瞳孔,丝毫没有惧意。 她迎上卓唯的眸光,死死地瞪视着他,嘴角轻勾,满是讥讽的恨意。 卓唯心里一惊,下意识没有拔剑! 而陈青云看到心慧伤了,当即狠狠地踢向卓唯! 卓唯往后掠去,下了马车! 而这时,萧凤天他们已经赶到了,卓唯见局势已定,身体一掠,带着自己的义父快速离开! 眼见卓唯真的走了,心慧便再也强撑不住,软软地往后倒去。 陈青云连忙扶住她,眼底全是心疼和担心。 ...... 萧凤天没有想到,自己还是来得太晚了,一地的尸体,熊熊燃烧的庄子。 惨烈的伤亡,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看到卓唯逃了的时候,他当即命人去追,不过却也明白, 只怕也追不到。 唯一让他觉得庆幸的,便是青云和心慧还活着。 而他那点作用,也不过是用来处理那些尸体,抹去一切恶战的痕迹。 回城的路,有点漫长。 颠簸的马车让原本就伤了的心慧昏昏沉沉的,她偶尔眯了眯,可也会很快惊醒,下意识去抓青云的手。 青云一路都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那萎靡的神情,深色的眼底,遍布疼惜。 她的眼底是乌青色的,红唇也不似以往那么娇艳,皮肤苍白,看起来有些惊吓过度和失血过多。 萧凤天从余江的口中得知卓一帆的所作所为,心里震惊的同时,脑袋里也有很多的疑问。 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姨母跟卓一帆还有渊源? 父亲奉命调查姨母棺椁的事情,这些事情,只怕还得串通父亲瞒着母亲。 萧凤天揉了揉跳痛的眉心,觉得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 不过不管如何,这件事他还是要压下去的。 心慧好不容易才能救回来,自然不能在让别人在暗中兴风作浪! 最好的办法把祸事往襄王的身上引。 摊子大了,糊里糊涂的,也许会有人出来顶罪也不一定。 将陈青云他们送回陈府的时候,萧凤天不敢多待。 他传了消息让明珠郡主过来照料,连忙回府商议。 周亦明直接拎包入住了陈府,陈青云和心慧的伤势都还好。 萧泽和萧沐练了十几年的内功,虽然伤得重,但也没有危及性命。 陈凡的最重,迷迷糊糊的,一直反复发热吐血。 周亦明没有办法,明珠郡主过府以后,让人拿帖子请了太医院院判章太医来看,说是只要熬过三天,还是有希望的。 明珠郡主忙完一通,惊得背后都是冷汗。 她召来余江,余江什么也不肯说。 心慧和青云都是伤的,她也不好打搅。 心里急得要命,嘴角都起泡了。 之前她以为心慧已经身死,伤心难过自不必说,还恨死了暗害心慧的人。 谁知道,转眼青云去把心慧救回来了,而且看样子,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在京城,连萧家都不放在眼里的,她想不到。 这种时候,简直就无比煎熬。 煎熬归煎熬,有她在陈府,大家都跟有了主心骨一样,照顾病人,出门采买,甚至于有客到访都应付得游刃有余起来。 正房里,连着好几日没有沾着自己的床,心慧有些恍惚之感。 她的脖子上了药,包扎起来,显得那脖子粗粗的,像是上吊未遂的样子。 那右手也缠了纱布,四根手指头并在一起,像是随时都在招手一样。 青云的左手正了骨,也被缠起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不过他却坐在床边,像是不知道痛一样,贴心地照顾她。 青黛和青鸾照顾萧泽和萧沐去了,韦嬷嬷搬到隔间的小榻,随时听候传唤。 红樱和红菱手脚轻快,房间里焕然一新,他们也洗漱包扎了伤口,一切都好似安稳了下来。 就连小小的手炉和清淡的羹汤,都像是温馨的甘露,好似正悄无声息地展露着,这个家里的美好。 心慧想到刚刚青云擦身时,那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有些甚至于连骨头都折了。 她难以想象,他一直忍着身体的这些剧痛,不哼一声,甚至于还出言安慰她,揽她入怀。 “躺下吧!” 心慧出声道,天色才刚刚下晚,可是她却感觉自己好困好困! 困得只想搂住他睡觉! 陈青云坐在床边没有动,他微微俯身,静静地看着她道:“你的脖子不能随便乱动,我先看着你睡!” 心慧闻言,心里一暖。 他那深邃的眼眸一眨都不眨,好怕她会一下子不见一样。 其实专注的他,显得温柔又深情,让她然不住微微红了脸。 “你是怎么看出来,那具焦尸不是我的?” 她问道,心里一直很好奇。 他微微抿了抿唇,灼灼的眸光带了点揶揄趣味。 “我看不出来!” “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心慧愕然,眼眸瞪得圆了些! 他深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异色,玩味道:“我摸出来的!” “呃......”心慧的眼眸又瞪大了一点,那红唇微微张了张,仿佛不敢置信的样子。 他瞧着有趣,眼眸顿时一暗,当即便覆上噙住了她的唇瓣。 “嘶......” 心慧吃痛,她之前把唇瓣咬破了。 陈青云单手撑着身体,将她尽纳身下。 他幽幽的眼眸盯着她的唇瓣,暗哑的声音有几分心疼道:“怎么伤的?” 心慧的眼眸微闪,没敢说是因为威逼余江回来自己咬的。 她顿了一会,胡诌道:“不小心咬到的!” 陈青云闻言,眼眸又暗了几分。 她向来不会对他撒谎,所以她下意识选择回避这个问题! 陈青云的心里有几分不适,盯着她的眸光也深了几分! 心慧被他看得心虚,小声地解释道:“当时那马车跑太快,颠簸的时候不小心咬到的。” 陈青云闻言,收敛眸色中的深意。 他翻身躺到她的身边,然后出声道:“伤口似乎有点深,以后小心一点。” 心慧感觉青云挺在乎这个伤口的,她默了片刻以后,“嗯”一声!那种情急之下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幕后黑手 萧庭江得知陈青云跟卓一帆交锋以后,整个人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他愣了好半天,然后才怔怔地出神道:“你是说,是卓一帆抓了心慧,然后青云盗了你姨母的尸骨,最后卓一帆来抢这个尸骨,结果成功了?” 萧庭江整个人都是懵的,卓一帆是谁? 那是倒退三十年,大周人人敬仰的战神。 他跟......慧娴皇后竟然还有渊源吗? 这件事他可从未听人说起过啊? 就连夫人恐怕都不知道吧? 这简直太......太让人震惊了! 萧庭江咽了咽口水,得知慧娴皇后的尸骨在卓一帆的手中时,已经不那么担心了! “具体的缘由,我还不知道!” “现在青云和心慧都伤得很重,我也不好细问!” “不过卓一帆确实带走了姨母的尸骨,并且还跟青云的人大开杀戒,那个庄子里能清点的尸体,一共有一百二十二具。” 萧庭江闻言,并不奇怪! 一百多具,以卓一帆的实力来说,都算是少的了。 “你处理干净了就好,这件事我还得去探探你娘的口风,如果不行,还得去找你外祖父!” 萧凤天颔首,这件事,他也一头雾水! 不过他皱了皱眉,十分严肃地道:“当年那个一路从西北刺杀我的人,就是卓一帆的义子,卓唯!” “今日我也看见他了,虽然他逃得很快,不过我敢肯定他就是那个杀手的头目!” “他之前在张金辰的手下办事,只怕也是卓一帆的阴谋!” “卓一帆此人,只怕并不像爹以为的那样忠心报国!” 萧庭江闻言,面色也凝重下来! 他蹙起的眉峰很犀利,当即便冷声道:“如果真的是他在背后操控的,爹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萧凤天就是要让他爹心生警惕,见他爹确实郑重对待,心里才稍稍放心一些。 ...... 卓一帆伤得很严重,那一栋小院已经暴露了,卓唯将他安顿在他自己的院落。 天色灰暗时,很久之前就已经告老还乡的老太医赵老老出现在卓唯的院落。 他给卓一帆看了看伤以后,接连换了好几盆血红色的水。 那些皮肉粘连在一起的伤口看起来狰狞恐怖,那一张脸,也已经面目全非。 整个人的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赵老看着睁着眼睛,像个木偶人的卓一帆,轻叹道:“我们都老了,几十年了,除了想喝酒的时候,你就没有找过我!” “想不到今天,你竟然伤得这么重?” “你这桀骜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谁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 卓一帆闻言,想到陈青云那个火海一般的陷阱,嘴角下意识讥讽地勾了勾。 “只要他没有弄死我,我以后自然会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赵老闻言,摇了摇头。 他知道卓一帆的性子,锱铢必较,报复心极重。 人活到一定的年纪,很多事情都会看淡了。 可卓一帆不是这样的,好似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古怪,越难以琢磨。 等到他都包扎完了,卓一帆却没有继续躺着,反而站起来道:“我有一具尸骨,你帮我看看!” 赵老闻言,眉心一跳! 外面都是慧娴皇后棺椁被盗的消息,可卓一帆都致仕多少年了? 这.......二者之间,难不成还有别的联系不成? “男人的尸骨还是女人的尸骨?” 赵老问道,心有些不安! 卓一帆没有理会赵老的震惊,而是低声道:“女人的,死了二十年零三个月十九天。” 今日是正月二十二。 赵老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道:“慧娴皇后的棺椁是你劫走的?” 卓一帆皱了皱眉,没有反驳! 他将自己带回来的尸骨,慢慢地拼凑成人形,然后拿了几盏灯过来。 赵老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其中一盏,然后低下头开始查看。 灰黑色的骨头,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细孔,盆骨增大...... 赵老忽然撑大眼眸,像是发现上面惊人的事情,自己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呢?” “慧娴皇后比先帝晚逝世四年,可这......尸骨死时,明显怀有身孕啊!” 赵老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嘴巴子,冒犯慧娴皇后的话,可不敢乱说的。 卓一帆踉跄地往后退去,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又裂开了,血水慢慢浸湿了他的薄衫,可是他仿佛一无所觉! 那原本就花白的头发,更是瞬间变成银白色的。 赵老冷不防一回头,便看到卓一帆生不如死的样子! 他心头巨震,下意识出声唤道:“卓老弟?” 卓一帆勉强定了定神,脸色却苍白扭曲,似乎正承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在软塌上,撑着自己的身体不摔倒。 “你继续说吧!” 卓一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遍布寒光! 赵老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道:“跟你相交几十年了,你今天没把我吓死算我命大!” 他说完以后,这才又继续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尸骨。 “能将骨头都腐蚀成这个样子的,应该是一种霸道的慢性毒药!” “如果是致命的剧毒,不会蔓延到头骨,最多只到胸骨。” “我记得承平三年的冬天,慧娴皇后缠绵病榻三月之久,后来是皇上求得什么保命佛珠,后来慧娴皇后才痊愈的!” “现在想想,这毒只怕就是那个时候就中的。” “宫中那几年,都会有嫔妃和皇子缠绵病榻后离世的,起先说是浑身乏力,后来说是头疼,身体疼,先是发热,便以为是风寒或者是体弱。” “用了许多药方都不见好,相反,病情却越来越重,可是直到油尽灯枯,活活痛死,都寻不到病因。” “太医院的记载,寒气入体,热症不散,气虚邪胜,体质弱而无力者,难以治愈,周身犯疼者,无药可医。” “可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这个表面像是风寒引起的病症,其实就是一种侵入骨髓的慢性毒药!” 赵老这么一说,卓一帆便想起了周乾登基的那几年。 朝政不稳,政事繁多,后宫频繁出事。 当时边关时常被鞑靼侵扰,缠绵病榻好几个月才死去的嫔妃和皇子,哪里会有人怀疑是中毒? 而她,病重那三个月,不是一直在喊疼吗? 最严重的时候,一夜喊到天明的时候都有! 卓一帆的眼眸像深渊一样,他望着眼前的尸骨,半响后道:“我记得当年有一位姓沈的太医为慧娴皇后诊治,颇得慧娴皇后的信任。” “可是后来,因为慧娴皇后的离世,没有过多久就暴毙了?” 赵老闻言,点了点头! “当年的慧娴皇后是自缢而死的,按道理牵扯不到他的身上!” “不过他后来给皇上上折子,说是有愧皇上嘱托,服毒自尽了。” “他死后,皇上没有追究,他的家人也趁机搬离了京城!” “这么多年了,想找已经不容易了!” “当年他的儿子也有二十好几了,原本也是在太医院挂职的,如今二十四年过去了,若是寿元不长的,只怕都已经过世了。” 赵老说着,自己摇了摇头。 这件事想查,有点困难。 卓一帆闻言,面色沉了几分! 不管多难,他都会查的。 当年.......是他太蠢。 以为真的是沈旭,周乾,张金辰合力逼死了她。 这么多年,他冷眼看着沈旭致仕避客,像个老乌龟一样活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里还曾有几分痛快。 他明知道张金辰有异,还推波助澜! 就是希望有一天看到,张金辰造反,跟周乾兵戎相见。 他就像暗中操控,谁进一步,谁退一步,一切都掌控得这么好? 可卓唯脱离了张金辰,还想扶植陈青云。 似乎一切的变故,都是从卓唯刺杀萧凤天开始的。 那个时候,他也想看看沈旭失去唯一外孙的样子,也许会苦不堪言,拿了利剑抹了脖子! 谁知道......原来,当年的幕后黑手,根本不是沈旭! 第五百一十五章 被时间掩埋的过往 周乾那个蠢蛋,爱到想要囚禁她,自然不会下毒! 张金辰......应该也不是他。 如过是张金辰,后来就没有必要,传达沈旭的话,让她......选择自缢了! 她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吗? 还是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生下来? 卓一帆狠狠地闭了上眼睛,觉得胸腔里都是难言的痛苦! 当年的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在跟她生气,很生气! 可因为什么生气呢? 那样的往事,他却不忍想起来了! 送走赵老以后,卓唯去见了卓一帆! “棺椁已经准备妥当了!” 卓一帆闻言,颔首道:“去帮我查一个人!” “太医院有记载,二十四年前慧娴皇后的主治太医,沈太医的儿子。” “他二十四年前就出京了,不过既然是医者,想必也不会改行!” “但极有可能改姓!” 卓唯闻言,眼眸微闪,然后点了点头。 他正要退出去,卓一帆看着他冷肃面孔道:“今日你手软了!” 卓唯闻言,脚步顿住! 他沉默着,没有否认! 当时......他没有抹了李心慧的脖子,确实迟疑了! 义父这一身的伤,也正是因为他的迟疑! 卓一帆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当即道:“陈青云能为她犯杀头鞭尸的大罪,便不会让她离开!” “而她能为陈青云放弃生的机会折回,便不会再爱他人!” “你自己想清楚,若再有下一次,你也不必回来了!” 卓唯颔首,慢慢退了出去。 他跟义父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确实没有必要再回来了。 义父这一身遍体鳞伤,都是拜他所赐。 空旷的小院里,偶尔回响的声音都是孤寂的。 仿佛夜风哀嚎,留给人的只有惊惧的阴暗。 卓唯跃上高高的梧桐树,抱剑轻靠。 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他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仿佛与鬼魅形同一体。 ...... 阴雨连绵的天,昏沉沉的,好似连一束亮眼的光都看不见。 泥泞的道路很长,好似在寒冷的冬天,那种冷如骨髓的气息由远而近地包裹起来。 有一位小姑娘,在那冷飕飕的街道上往前跑,怀里抱着热腾腾的包子。 她跑得很急,面色有些慌乱,一双漂亮的眼眸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好似有什么人正在等着她一样。 终于,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在一座老旧的桥头停下。 天色那么暗,好似又一场雨即将到来。 七八岁的小女孩,怎么就能知道外面的险恶? 她弯腰低头,朝那桥洞底下探头看去。 那一片黑漆漆的,有些稻草铺着,像是有一个人影躺在上面。 她好怕啊,根本不敢下去。 她站在那桥洞上面,将怀里的包子扔下了桥洞。 “啪”的一声,那包子打在桥洞底下的人影身上。 可那人影根本没有动,像是死人一样。 小姑娘更怕了,满眸惶恐,心悸不安。 她眨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瘪着嘴,都要哭出来了。 爹爹上早朝去了,她才敢偷跑出来的。 可是她要回去了......怀里还有三个包子,她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扔。 就在她踌躇着,有些沮丧时,那一团黑影动了动。 晨光的天色,像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道,连一丝温暖的希翼之光都看不见。 小小的少年自那暗影中慢慢地露出头来,他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穿着单薄又不合身的衣服,那一双深到暗红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 小姑娘哪有见过这般深不见底,却又彰显恶意的眼眸? 她有些不安地往后退了退,小小的一双手捧着白白胖胖的包子,局促着,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小哥哥,爹爹说你饿了!” “我给你送吃的!” 小姑娘说完,那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那冻红的鼻子抽了抽,从桥的另外一边下去,可是她有显得有些急,有些怕,那步伐不稳,便跟一个圆圆的胖球一样,滚到了少年的面前。 冷冷的血腥味,带着一些恶臭的气息。 小姑娘有些惊惧地爬起来,她那手背上的皮都擦破了,眼角含的眼泪也再次滚落下来。 “呜呜呜.......” “爹爹......我怕.......呜呜......” 小姑娘哭着,有一个包子掉在地上,已经脏了! 少年弯腰捡起来,放入口中。 他略带几分邪气地打量着她,那种深邃又血腥的眸光,像是在看自己的食物。 小姑娘浑然不觉,将自己手里没有弄脏的包子递了过去。 “呜呜呜......小哥哥,那个已经脏了!” “你吃这个吧,我要回家了!” 白白胖胖的包子诱人,嫩生生的小姑娘同样诱人。 少年接过她手中的包子,那邪恶的眸光,丝毫不减。 两个人挨着近了,小姑娘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哥哥。 脏兮兮的脸,身上臭臭的,还有一股恶心的气味! 她有些难受地往后退去,踉跄的步伐看起来慌乱无措,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少年看着她那圆滚滚的背影,品味着嘴里沾染了泥土味的包子。 他那深幽的眼眸中流露出浓浓的讥讽和冷戾! 脏了就不能吃了吗? 怪不得这天下间,竟然有那么多的人会活活饿死? ...... 初春后的京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繁花的街道外,僻静的长桥下。 小姑娘又来了,可卷缩在桥洞下面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少年。 小姑娘拿着攒了好久的银子,努力搜寻着,她记忆里那个小哥哥的影子。 桥洞低下的老头子瘦弱地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可却有气无力的轻哼,却仿佛早已病入膏肓。 小姑娘于心不忍,将钱袋里的银豆豆撒了三颗下去。 “爷爷,您拿去看病吧!” 小姑娘说完,攒着钱袋往回走。 可这一路上,便有了心思不诡的人跟了上去。 小姑娘在一个拐角的时候,被人从后面一个刀手给劈晕了。 再次醒来,她被人从麻袋里扔了出来,所处之地,乃是一个荒郊野外。 她睁了睁眼,只听身边的人道:“大哥,掳到一个小娇娘,而且身上还有银子!” 小姑娘抬首,怯生生地望着眼前的背影。 很高,很瘦,也很凌厉。 他转过头来,刀锋般的侧颜,一双犀利如鹰眼眸横扫过来,然后皱起了眉峰,有些耐人寻味地道:“在哪里抓来的?” 一旁两个候着少年闻言,当即道:“就是之前大哥栖身的桥头,这傻丫往那桥洞底下扔银豆子。” “也亏了我们两个想要去那个地方歇一歇,不然还找不到这么好掳的主。” 小姑娘看着熟悉的轮廓,记忆中深刻的眼睛,在惊悸不安的慌乱中,仿佛抓到了一丝救命的稻草! 她看着他,眼眸里燃起了如火般的光亮。 只见她欢喜地笑道:“小哥哥,是你!” “我是来找你的,我想把这个给你!” “上一次我回家以后,被我爹爹知道了,所以才不能出来给你送吃的。” 小姑娘举着手,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 少年直视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冷,有些讥讽,有些鄙夷! 仿佛看着弱小的她,犹如挣扎着,不知道已经掉在油锅里的羔羊! 他很想说她真蠢,连自己快要远离亲人都不知道的! 可她明明害怕到缩着脖子,却还是努力地将手中的钱袋举了起来,那眼眸含泪,似落非落,阳光折射下来,亮晶晶的,仿佛亮眼的明珠。 她是活在阳光底下的,是老天爷眷顾的,是官家的千金,连阳光都毫不吝啬。 他是活在阴暗的暴雨天,是老天爷厌弃的,是孤儿寡崽,从未真正感受过阳光的温暖。他嗤笑着,突然觉得早已悲凉到绝望的心,竟然会抽痛一下,连眸色里的寒光,都微微收敛一些。 第五百一十六章 心如明月 清冷的长巷里,他将她送了回去。 可那朱红色的大门是关着的,她带着他绕到后面的小门,那道小门是下人们出门采买专用的,寻常也会有人守着,不过却不太上心。 偶尔还会偷懒,所以她平时就是趁他们不注意才能偷跑出来的。 可今日折腾得晚了,府里早就知道她不见了。 下人们都出去找她了,府里空空如也,只有管家还在。 她根本没有察觉,还与他轻言细语地道别。 “小哥哥,我问过奶娘了,那些银子可以让你吃饱肚子了。” “你以后长大了,就能挣钱了。” “我爹爹说,很多人吃不饱都去参军,如果以后你吃不饱的话,你也去吧!” “我以后长大了,就不能随便出门了。” 她低垂着头,看起来还有几分懊恼。 他冷眼旁观,只觉得她很罗嗦。 “你走吧,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 “我已经不会再挨饿了!” 他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其实只是嫌她麻烦! 不过算了,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说了她也不懂! 他暗暗嘀咕,看着她从那小小的侧门走进去,然后那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他再次绕回那朱红色的大门前,上面庄严肃穆地写着《沈府》。 精致的檐角,朱红色的大门,兽面的门钹显得有些狰狞,他聚焦眸光,微微上扬的视线凝滞着,带着一丝阴冷的戾气。 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些当官的,都踩在脚下。 他转身,还未走出长巷,只见跟了他的那两个家伙被官差押了过来。 “官爷,不关我们的事啊!” “这家的小姐跟我们大哥互许终生,闹着要见我们大哥。” “她还给我们大哥送钱呢,这不,我们大哥可是怜香惜玉的主,已经送回来了。” 那些官差一下子就将他围了起来,领头的沈旭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他的女儿,才满八岁,什么互许终生? 分明就是这三人心思不诡,诱哄他的女儿拿送银子给他们花。 “带去官府给我严查,我沈旭的女儿的名节,岂是你们可以玷污的?” 少年冷冰冰地看着跟随他那两人,嘴角勾起轻蔑的笑。 出卖他,以求减轻罪过? 可惜了,原本是可以活的,却偏偏要自以为是地胡言乱语。 “沈大人,在下卓一帆,是认识令嫒的。” “今日见这两人打晕了沈小姐,我便出手相救,送了沈小姐回来。” “沈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请沈小姐出来一问便知,我若是真与他们一伙的,又怎么还敢回来。” 少年的身姿站得笔直,深色的瞳孔黑漆漆的,整个人冷静沉着,仿佛那两人指控的根本就不是他! 沈旭根本不信,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总觉得有些眼熟。 过了一会,他想起来了。 这个少年就是他带女儿出门时,见到那个吭食生肉的少年。 血淋淋的场景,将他的静姝都吓哭了。 谁曾想,第二日静姝趁着他上朝,揣着包子又去找他。 结果滚了一身泥回来,连手背都伤了,不敢瞒他,便如实而说。 他当时胆颤心惊,罚了好一通下人,又将女儿训斥禁足,心里下稍稍缓过。 想不到这才过了三月,女儿又偷跑出去找他...... 沈旭知道,女儿自幼娇养,见不得那等血腥残忍之事。 那日目睹这少年吃生肉,血腥不说,只怕在心里早已留下了阴影。 沈旭对着官差挥了挥手道:“这位卓一帆我是认识的,劳烦诸位回去好好惩治这两个凶徒,莫要放出来害人才是。” 那领头的官差不敢托大,见沈家大小姐已经找回,虚惊一场,当即带着人便走了。 “大哥,大哥,救命啊!” “大哥,我们都是听你的才去掳人的啊!” ...... 耳边挣扎惊恐的叫唤,一声连着一声。 沈旭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从头到尾,连眉头都不抬一下。 仿佛那两个人的生死,跟他毫无关系。 沈旭远远地望着他,然后又一步步走近! 他穿着单薄的短衫,长裤,身形消瘦,个子很高! 高挺的鼻梁,深邃黝黑的眼眸,单薄的红唇抿着,透着一丝凉薄又阴戾的笑容。 “很好!” 沈旭盯着他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以后,甩袖,往府中而去。 “沈大人!” 卓一帆在沈旭的身后叫了一声。 沈旭回头,只见卓一帆将手中的钱袋向他递来。 沈旭的眼眸有些暗色,他再次对着卓一帆走过去,然后把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银豆子都倒在卓一帆的掌心里。 “她给你的,便就是你的。” “我的女儿,心如明月,自然见不得那等阴暗血腥的事情。” 沈旭说完,拿着钱袋回府了。 卓一帆在原地站了一会,冷笑着,看着手掌里的银豆子。 那上面精致的做工和淡淡的光泽都在嘲笑他,看吧,人家那个万事不知的大小姐,连用的银子都这么精致? 可他呢,只怕一两个变色的铜板都要攥得紧紧的。 “心如明月?” 他嗤笑着,眼底全是讥讽。 她若是心如明月,那他便是心如恶鬼,最喜饮旁人的心头血。 ...... 屋外的明月光透过窗户,慢慢地照到屋里来。 银色的光看起来很冷,让那躺在床上的卓一帆仍不住咳嗽几声。 睡不着的时候,那些原本以为忘记的往事,竟然会一件一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根本不想去想,头痛欲裂,可是那些早已记不清的对话,却一字一句,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重复。 果真是老了! 卓一帆抿了抿唇,阴翳的眸光里,满是孤寂。 ...... 心慧睡到后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发起了高烧。 陈青云本就睡不沉,突然感觉身边的人有轻哼的声音时,便惊醒过来。 心慧烧得很厉害,她不停地说着胡话:“好怕!” “有血,好怕!” “好多血,好多血,救救我!” 陈青云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好烫,不仅仅是她的额头,太阳穴,耳朵,脸颊,双手,双脚,全身上下,像火炉子一样,还在燃烧。 “心慧,心慧!” “心慧,别怕,别怕。” “我在这里的,你别怕。” 陈青云从床上慌忙地爬起来,他的动静让外面守夜的韦嬷嬷听到了。 韦嬷嬷原本就合衣而眠,这会直接揭开被子就往内室里冲。 “公子,夫人,怎么了?” “夫人发烧了,快去叫周亦明过来!” “另外去请明珠郡主,如果不大好,再去请太医!” 陈青云略显慌乱地吩咐道,心慧烧得太厉害了。 他心里那种恐惧感又来了,集中在眉心,让他整个人心神不宁,总想做些什么,却知道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韦嬷嬷连忙去叫人,周亦明,红樱,红菱,明珠郡主。 这一晚,大家也睡得不是很好,都害怕半夜会有什么紧急情况,所以大多合衣而眠。 厨房里更是一夜都亮着灯,大小炉子都是随时备着的。 听闻叫唤,连忙从各处打着灯笼聚了过来。 周亦明替心慧把完脉,当即面色不妙道:“惊悸过度,陷入梦魇,体虚邪盛,心火炙热,只怕会反复烧上几天。” “韦嬷嬷先备烈酒擦身,红樱跟我去煎药。” 周亦明说完,连忙出去开方子去了。 韦嬷嬷和红菱也赶紧准备烈酒,陈青云坐在床边,伸手去帮她解开腰带。 明珠郡主看到他那浑身是伤的样子,眼角湿了湿道:“行了,我来!” “粱嬷嬷,把那罗汉床铺一下,请公子过去歇息。” 梁嬷嬷早有此意,当即应了一声就去铺床。 陈青云矗立在一旁没有动,眼眸里的光明明灭灭,幽深得很。 那脸颊和下颚绷得很紧,红唇也下意识抿起来,整个人无措又担心,身上隐隐灼痛的伤口让他烦躁地皱起了眉头,恨不得见血才能平复。 明珠郡主见他矗在一旁碍手碍脚,当即便道:“你现在如果有能力照顾她,也不会把我们都叫来了!” “把那罗汉床抬过来,你看着就行,不然耽搁了她的病情或者你也病重了,那可真是有得熬了。”陈青云心揪痛起来,那眼眸沉了沉,终究没有继续犟下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杀孽中邪 心慧烧得神智都迷糊了。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可是那眼帘里,却偶尔会有微弱的灯光,还有一圈又一圈围绕她的血腥! 那些不停转圈的血腥,像蛇一样将她缠绕起来,紧紧的,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又散开。 周而复始。 她感觉自己好累,好怕,甚至于当看到那血红色向她袭来的时候,她便知道,又要开始了。 开始一轮新的折磨,她好怕,好怕,好像一个人不停地重返着死亡的那一刻,那种惊惧将人都折磨成瘫软无力,惊悸痛苦。 那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魇,真实可怕。 更可怕的是,接下来她看到很多死状恐怖的恶鬼。 有被腰斩的,有被凌迟的,有被五马分尸的...... 血淋淋的,像是就发生在她的面前,那种惊悸不忍,恐惧害怕,都像是紧箍咒一样,箍着她的神智,越绷越紧,越紧越疼,越疼越沉。 如此浑浑噩噩,惊悸不安,果真如周亦明所说,反复发烧。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明珠郡主去请了太医来看。 结果太医看了以后,说辞跟周亦明差不多。 只说好生照料,熬过三日,便慢慢会好。 陈青云看着仿佛跟受刑的心慧,心痛难忍。 他的眼眸渐渐变得暗红,身体也紧绷得厉害,他非常渴望见血! 好似只有血才能抚平他心里的狂躁,他很不安,也很难受! 因为那个声音不停地在责怪他,他在怒斥他,他在横冲直撞,他恨不得取代他! 这怎么可以呢? 他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出来,连温柔的软语都还来不及说出来哄哄她! 怎么就能让? 不能,以后都不能! 他冷戾邪肆地笑了起来,手撑在桌角,眸光深幽冷漠,极其桀骜! 一旁的明珠郡主见他突然变得冷戾邪妄,眉头下意识深深地皱了起来! “青云,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要再去冒险了!” 陈青云感觉脑袋真是闷痛得厉害,心里几欲呕血,让他浑身都发出慑人的阴冷气息。 他冷冷地斜倪了一眼明珠郡主,没有解释,然后带着一身的伤往外面走去。 明珠郡主被他暗陌生阴冷地眸光惊得心思繁复,下意识张了张嘴,满眸愕然。 “你们家......公子他没有被打坏脑袋吧?” 明珠郡主对着梁嬷嬷道。 梁嬷嬷闻言,瞥了一眼那晃动的帷幔,凑近明珠郡主道:“自从夫人出事以后,很多时候公子都是极冷的。” “夫人回来了还好,之前我们谁都不敢往公子的面前凑!” 明珠郡主觉得心慧出事,她还是能体谅青云的。 可青云那冷飕飕的眸光,未免而已太......太放肆了。 哎...... 算了,只怕是心情压抑得厉害! 明珠郡主转而认真照顾心慧,不去想陈青云那让她不爽的眸光。 陈青云出了正房,慢慢地往书房走去。 一路上,他根本听不清旁的声音。 那个暴跳如雷的声音不停地怒斥道:“蠢货,你的杀孽都会报在她的身上,谁让你大开杀戒的!” “守陵的士兵死了那么多,都是你挑起来的。” “不杀了他们,怎么能劫走棺椁?” “没有棺椁,怎么能把卓一帆引出来?” 他怒气冲冲地反驳,恨不得把他揪出来,弄死! 可是那个他却极其鄙夷地继续道:“在陵寝外面的时候,你就应该跟卓一帆交锋!” “各方人马汇集,你可以假意答应他的所有条件。” “可是你却选择跟他硬碰硬,让襄王替你杀了那么多的人。”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可你的杀孽,却要她来受。” “不,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惊悸过度了!” 他厉声反驳,清冷的廊檐下,只有他一个人癫狂而冷厉的声音。 余江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公子一个人紧绷着冷肃的面孔,正激动地自言自语! 那上挑的眉峰,犀利无比,红唇讥讽地翘起,像是自嘲! “公子!” 余江担忧地唤了一声,总感觉眼前的公子,状态有些不对。 他半撑着身体,然后扬起头来看过来。 眸光幽深冷戾,透着殷红的血丝,那瞳孔里面满是不耐烦的暴躁。 “不关你的事!” “那个张莹莹,弄出来,扔到贺家的大门口去。” 张金辰还在调查中,张莹莹此时回贺家,只怕贺家的人都以为见鬼了! “呵呵,没有张金辰为她铺路,此番进了贺家,便是一辈子的羞辱。” “以后,张金辰对襄王的帮助有多大,她便会对襄王有多恨。” “渍渍......真是期待啊!” 陈青云冷戾地勾起了嘴角,眼眸满是嘲讽和玩味! 他就是要让张金辰的底子从里面往外烂,烂到张金辰都不忍直视,那样才叫报复呢? 呵呵,不是只有杀人才会很爽! 陈青云感觉躁动的心平复下来,脑袋也逐渐清明,仿佛那急匆匆想要寻到的鲜血饮了下去,他瞬间感觉身体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余江领命去了暗娼楼,陈青云顺着那廊檐下往正房走去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红菱和红樱站在门口交谈道。 红樱:“夫人昏昏沉沉的老是不醒,又是说怕,又是说血,惊悸惶恐,夜寐不安,还反反复复地发热,像是当初在边城的时候一样。” “你说夫人是不是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了,当初是萧夫人拿了佛珠给夫人,夫人才渐渐好转的。” “可是现在连佛珠都不管用了,也不知道夫人熬过这几天会不会好点?” 红菱:“先熬过这几天看看吧,如果周大夫他们说的不准,那八成是中邪了。” “我在边城的时候就听说,京城护国寺的圆善大师驱邪很灵的,不过一般人去了也见不到。” 陈青云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抬步走了进去。 红樱和红菱听见声音,见到公子来了,连忙禁声不语。 陈青云的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点。 气息不稳,心里烦躁,渴望杀戮,希望杀戮可以让他平复心绪。 可是他知道,现在不能。 压制的时候,他显得沉默寡言,气息冰冷,谁靠近他,便会被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一瞪,瞬间流露的冷意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开始的,众人以为他是因为心情不好,伤重压抑所至。 可是渐渐的,萧夫人过府探望,齐夫人过府探望,柳成元等人过府探望,皆受到冷遇的时候,众人的心里才开始泛起了嘀咕。 青云是不是伤了脑袋,所以对他们陌生而冷淡。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余江从暗娼楼将张莹莹带出来的时候,张莹莹已经被折腾得,浑身软弱无力。 偏偏那些伤,还是从外面瞧不出来的。 陈青云之所以敢这样对张莹莹,就料定了,她不敢带着人去砸了暗娼楼,不敢带着人来陈府找他算账。 张金辰尚未脱身,之前也以为她已经死了,自然不可能留人接待她。 余江先弄了一辆马车,然后将张莹莹扔进马车,让车夫把人送到魏国公府。 而他则暗中跟随。 贺炯辉早就暗中得知,张莹莹已经死了。 这几日魏国公府上下都是瞒着的,可是自从张金辰入狱以后,便瞒不住了。 大家都在猜测,张莹莹被人掳走了。 贺炯辉恨不得堵了大家的嘴,下令不准以讹传讹,不准议论,世子夫人在庄子上小住等等。 可笑的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在府里。 “世子爷,世子夫人回来了!” 门口的小厮跑的飞快,脚下生风,恨不得飞起来。 贺炯辉猛然站起来,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夫人回来了?” “在哪?” 贺炯辉一把抓住小厮的衣襟,眼眸一瞪,那神色瞬间惊喜慌乱! 那小厮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肯定道:“就在大门口,有一个马车送回来的!” “不过世子夫人说她不舒服,让您去接她!” 贺炯辉一把放开小厮,飞快地朝着大门口跑去,生怕跑慢一步,张莹莹又不见了。 如他所愿,张莹莹还在,就在马车里等着他。 不过张莹莹确实起不来身了,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先是惊喜,然后便是惊慌,到最后直接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贺炯辉哪里见过她这般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道只怕是在外面受了不少苦楚。他抱着张莹莹的手一紧,连忙往府中跑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 他的心里只住着妖魔 张莹莹回到魏国公府,着实让好些人惊掉了下巴。 之前还以为人死了呢。谁知道转眼又回来了。 贺炯辉出面说是夫妻闹了气,魏国公送了些厚礼表示慰问,魏国公夫人心里虽然怀疑不满,但是在魏国公的示意下,也免了张莹莹的晨昏定省,还送了些布匹首饰。 有魏国公夫妇带头,其他人的嘴到是堵了。 不过对于贺炯辉而言,夜晚张莹莹轻哼撩人,让空别几日的他,有了些发狂的劲头。 然而张莹莹往常对这夫妻情事十分敷衍,可今晚却让贺炯辉好一番折腾。 接连四次以后,贺炯辉有些餍足,不想再动。 可张莹莹却缠了上来,还是那一副轻哼,较软无力的样子。 偏偏这个样子,最勾人。 贺炯辉的手往下探了探,其间差别,自不必说。 他有心盘问张莹莹被谁掳去,都经历了些什么? 奈何一问张莹莹就知道哭,渐渐的,他也失去问的兴致! 只想着,等她缓和过来再说。 可晚上这般情景,又像是旷得久了,反倒不像是受什么委屈? 他到是有心怀疑张莹莹已经不洁,不过心里一度不爽,说到底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妻子被人睡过而已! 张莹莹也知道,如果贺炯辉知道她已经被十几个男人......那估计会休妻。 和离她到不怕,如果是休妻,她就没有颜面继续在京城待下去了。 不在京城待下去,又怎么能复仇呢? 张莹莹心里暗恨,准备找个机会,狠狠地报复回来。 索性那老鸨知道厉害,只给她那里喂了药,找的男人又不是那等凶猛的。 她歇了歇,那欲望散去以后,便抱着贺炯辉大哭道:“都是爹爹太坏了。” “他抓了萧家的义女明珠郡主,萧家气不过,这才囚禁我几天。” 张莹莹不敢说陈青云,怕贺炯辉以为她说谎。 因为陈青云,看起来像是温驯的羊,而萧家才是真正的猛虎。 可谁知道,陈青云是凶残的豹子,连猛虎都要忌惮三分。 张莹莹在抓紧贺炯辉的腰身,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齿! 贺炯辉闻言,一头雾水。 “岳父抓萧家的义女干什么?” 张莹莹睁着雾蒙蒙的泪眼,十分委屈道:“我哪里清楚其中缘由,不过听说襄王也牵扯其中。” “等父亲回来,你去问他好了。” 贺炯辉想起之前,襄王被行刺的事情。 襄王跟岳父都不肯透露其中的细节,难不成其中还有猫腻? 是了,不然襄王刺杀,怎么又跟陈青云扯上关系了? “可岳父之前还跟我说,你已经死了!” “还让我隐瞒一段时间,宣布你病逝!” 贺炯辉皱了皱眉头,他怎么感觉,脑袋里全是浆糊,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张莹莹同样有几分愕然,她当即拥着贺炯辉道:“肯定是萧家故意吓我爹的。” “算了,等他回来再问问清楚。” 贺炯辉闻言,只得附和着点了点头。 慧娴皇后棺椁失窃,连襄王都牵扯其中,现在又是萧家彻查此事...... 岳父想脱身,只怕不容易啊。 贺炯辉看着搂紧他的妻子,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 皇宫的下晚,寂静得可怕。 远远看着那一座座雄伟巍峨的宫殿,黄色的琉璃瓦跃入眼中,在树影下显得忽明忽暗。 萧庭江恭敬地侯在一旁,将自己反复思量的结果回禀给皇上。 可皇上听了,许久都没有出声。 冷肃的侧颜,阴翳的眼眸,紧绷的下颚,无一不在昭示着,皇上很不悦。 这种不悦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因此让皇上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有些孤傲,有些冷漠。 萧庭江许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皇上,心里不免有几分忐忑。 就在他回想着自己说出去的话,并无不妥的时候,这才放下心来。 “乐安县主救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阴张金辰一把!” “慧娴皇后的棺椁失窃,是不是也有人想阴张金辰?” “朕想收拾张金辰,还想着从什么地方入手?” “可这把柄,当即就送到朕的手中,想一想,当真是让朕有些下不去手了?” 萧庭江翻了翻白眼,摆明了陷害,当然下不去手了。 不过他也不能说,不能暴露青云那个傻小子! 为了心慧,什么都敢做? 跟个疯子似的,现在回想,他后背都是凉的! “皇上,襄王的人招供,看到张金辰的人才出手的。” “现在到有点像是,有人想把火引导襄王的身上。” “臣的意思是,先对外宣称,棺椁已经寻回,然后在暗中继续查探。” 皇上闻言,转头眸光犀利地盯着萧庭江。 萧庭江神情一凛,努力绷住。 说实话,他总不能牵扯出青云,这件事本就一团乱,他现在都还是懵的。 要真跟皇上和盘托出,他首先得找到慧娴皇后跟卓一帆有牵扯的证据才行啊? 可夫人.......明显一问三不知。 岳父大人那里,他还没有来得及过去呢。 ...... 萧庭江出了皇宫以后,皇上给陈青云送去了密旨。 让他私下暗中查探,卓一帆的下落。 陈青云看过密旨,接受廖升送过来关于卓一帆的卷宗,知道皇上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 正月二十四的时候,萧庭江对外宣称慧娴皇宫的棺椁已经寻到了,贼人已经处死。 张金辰被牵扯其中,并未受到苛责,襄王依旧在养伤,张金辰依旧还要准备春闱。 平静之下的京城,仿佛正开始蕴量一场新的风暴。 张金辰彻底收敛了爪牙,襄王也沉淀下来,到是吴王动作频繁,大有独占鳌头的心思。 不过那些陈青云都顾不上了,心慧的烧反反复复都不好,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像是那小小的婴儿一样,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 四个暗卫都已经召回,还有护卫,暗探,他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好心慧了,不过这一次,心慧似乎已经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了。 萧夫人跟明珠郡主商议了一下,实在不行,还是送去给圆善大师看一看。 明珠郡主也觉得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萧夫人还有幼子,脱不开身。 不过她可以跟着去,竟儿已经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了,再加上父王母妃的庇护,她也不需要担心。 柳成元要准备春闱,暂时已经歇了课业。 青云又受了伤的,她陪着去,若有什么人在护国寺小住,到也可以周旋一二。 一切准备就绪,陈青云明珠郡主带了龚嬷嬷和采薇采荷,陈青云带了韦嬷嬷和红樱红菱。 余江赶车,暗卫和护卫随行。 京城的护国寺可谓是大周第一寺,它靠北面环山而建,供奉佛像的大殿都是用黄色的琉璃瓦建的,是除了皇宫以外,唯一可以用黄色琉璃瓦的地方。 大雄宝殿,雄伟壮观,足足可以容纳上千人。 寺内的有两座宝塔,共有九层,南北对立,十分引人瞩目。 里面的禅房都是用灰瓦搭建的,与僧人起居讲禅之地,相隔甚远,足足隔了一个大大的百花园子。 明珠郡主带着心慧住的这个院子叫“清音阁”,里面有四间禅房,院中里种了两棵对称的大槐树。 还有一个养睡莲的池塘,围墙上头四扇菱形窗户,有一个圆形拱门。 青砖铺地,卷帘清雅,静室摆了几盆兰花,确实怡人。 男客住的客院距离女客这边的院子有些远了,陈青云求见圆善大师的时候,圆善大师并未露面。 而是让住持远悲大师给陈青云送来了宣纸和画笔。 “圆善师叔请陈施主先画一副佛像图,他老人家见了施主的画以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远悲大师说完,双手合十,颔首离去。 陈青云看着桌案上铺展开来的宣纸和画笔,深色的眼眸闪着幽冷的光芒,凉薄的红唇也下意识勾起讥讽的笑意。 让他画佛像? 可他的心里,只住着妖魔!圆善大师,到底何意? 第五百一十九章 你可会怨我? 陈青云知道自己画不出来佛像图,他根本没有动笔。 怕自己污了画纸,到时候想画也画不成了。 他拿着纸笔去了清音阁,准备先看看心慧再说。 颠簸了大半天,心慧气虚体弱地醒了过来。 明珠郡主在一旁给她喂药,眼里满是心疼道:“本以为你嫁了青云以后,就能苦尽甘来了!” “谁知道这一波一折,总是不尽如人意!” 心慧勉强笑了笑,那唇瓣干裂,起了好几道口子。 她疼得收了笑容,只得轻声道:“确实是苦尽甘来了。” “至少现在别人叫我一声陈夫人,我便知晓是冠了他的姓。” “我虽然生点小病,不过还撑得住。” 明珠郡主闻言,最不喜她这强颜欢笑的样子。 “从前我听人家说,因果轮回,我起先不信,后来竟儿病了,我便也就信了。” “好多符水,知晓喝了也没有意义的,可实在是找不到办法了,死马也当活马医治了。” “这一次,明明是你被掳了,却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 “我有时候想了想,总觉得你遭了无妄之灾!” 心慧斜斜地靠在大迎枕上,她身体虚的时候,说话都是带喘气的。 身体不停地流汗,然后发热,反复如此,内里慢慢就焦灼难熬。 屋外的阳光大底是很好的,那门外斜斜的一道身影,踌躇着,没有进来。 她看得痴了,轻叹道:“哪里有什么无妄之灾,都是自己作的。” “那一日若不出门看酒楼,乖乖在家就不会出事了。” “可偏偏那一天,怎么都想出去。” “有时候不信命都没有办法,我就曾见过临时改道,最后却被山崩的石头给砸死的。” 明珠郡主闻言,瞪了她一眼。 她这性子,对自己伤痛,总是这样淡然。 这几日昏昏沉沉时,还会喊疼,喊得嗓子都哑了,可见这病久不见好,她吃了多少苦楚。 陈青云站在门外,有些责怪自己当时太鲁莽了。 好似一出牢笼,便有几分雀跃无畏的心思。 却忽略了,明德大师曾经给过的告诫。 他握紧宣纸,从门外走了进来。 抬首去看,她轻靠在床沿边,乌黑发丝垂下,脸颊消瘦,面容苍白。 眼睑红肿,明明每日睡上那么久的时间,却像是日日失眠,夜不能寐一样。 他握紧手里的宣纸,慢慢走过去道:“还是很疼吗?” 心慧看向他,一只手还垂直地不能动,走路时,双脚也不是很灵敏。 那深色的眼底遍布血丝,红唇干裂,面容憔悴无神,只怕这连着几日,晚上都睡不安稳。 她轻轻摇了摇头,眸光略带留恋地落在他那深邃的眼眸上。 “你的伤怎么样了,颠簸了大半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你这样,一直不好,怎么照顾我?” 陈青云将带来宣纸和画笔放下,坐到床边去,挨着心慧。 明珠郡主端着碗,招呼一旁侍候的下人退下,让那两人好夫妻叙话。 房间门“咯吱”一声关上了,屋里顿时暗了些。 青云微微侧身,窗户那里透进来的阳光照耀在心慧苍白的面容上。 她的肤色很不好看,黯淡无光,透着病态的倦容,红唇干裂,有几道口子清晰可见。 陈青云的眼眸暗了暗,伸手去攥着她的手。 “你每晚都睡不好,那些梦真的很恐怖吗?” 心慧知道他担心,当即摇了摇头道:“不是很恐怖,只是生病了,身体虚弱。” “有些场面,明知道就是梦,可就是醒不过来!” 陈青云看着心慧,她正温柔地望着他,握着他的手,目光带着流连。 好像要认认真真地望着他这个人一样,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安。 “当初明德大师跟我说,让我不要再造杀孽,否则就会应在你的身上。” “守陵的那些士兵......“ 陈青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心慧捂住了嘴巴! 她皱起眉头,不悦地瞪视着他,示意他不要说! “都是因为我,我知道的!” “我的青云,很善良,当初陈地的两个儿子,你都愿意收留。” “老天爷都是有眼睛的,报应也好,孽债也罢。” “只要死不了,受点苦楚没有什么!” 那些血腥的场景,见得多了,她渐渐也麻木了。 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好像呼出的气息都不是自己的,像是一个魂魄飘在半空,怎么也落不到身体里去。 “都怪我!” 他自责道,心里有了一个结,想要解开,却拉得越来越紧。 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惦念着她,希望她好起来。 可是......那佛像图,他真的能画出来吗? 画不出来,还要让她继续受苦? 陈青云的眉头狠狠蹙起,握着她的手也下意识收紧,他微微低垂着头,有些难受地捱着,好像有什么奔腾的气息从脑海深处涌了出来。 “快,让我出来,我能画!” “别再耽搁了,你没有看见心慧她有多难受吗?” “反正你以后也不能再造杀孽了,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 那个让人厌恶的声音又出来了,陈青云半蹲着身体,他憋着话,不能说出来! 可这样更痛苦,他用他的头去撞床板,“咚...咚...咚...” 清晰的声音让心慧变了脸色,她借助他的力道,想要爬起来。 结果他根本一无所觉,全然沉浸在自己防御的思绪当中。 “青云......” “青云......” 心慧唤了两声,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的手撑在窗沿边,无力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陈青云感觉脑袋爆头,心里狂躁恨不得摧毁眼前的一切! 他突然站起身来,踉跄地往后退了退,满眸赤红,神情癫狂而痛苦。 可就在这时,心慧被他那冷傲狠绝的眸光瞪视,心里一惊,那撑在床沿边的手一软,当即便在陈青云的面前跌落到了床下。 “嘭”的一声,陈青云眼睁睁看着,她就跌到在了他的面前! 那床板不高,可那声响,却足以让他惊醒! “心慧!” 他低呼一声,心痛难挡,所有的不适和暴躁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连忙扶她到床上去,面色焦灼而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刚刚太难受,我只是走神了!” “对不起!” “心慧,对不起,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 陈青云从未有过此刻,如此憎恨自己! 他那眼眸清明的时候,里面除了歉意,便是心疼! 仿佛刚刚赤红又阴冷的目光,全然只是心慧的错觉! 心慧摇了摇头,并未责怪他! 只不过她摔了一跤,感觉震动心脉! 当即便咳嗽起来! “咳咳......” 陈青云连忙递了手帕过去,银白色的手帕,在咳嗽声里,很快带出了鲜红的血迹。 陈青云看得眼眸欲裂,不敢置信地凝固着目光! 他的手下意识抖了起来,喃喃自语道:“不,不会的!” “心慧,你不要吓我!” 他捏紧手里的帕子,面色扭曲起来,带着几分愤恨不甘的痛苦! 他不想走,他真的不想走! 可为什么要给他这样艰难的选择? 圆善老和尚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陈青云痛苦极了,他一把将心慧抱在怀里,语无伦次地道:“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能没有你!“ “心慧,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成全他吗?” 心慧根本没有听清楚,青云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过断断续续的,感觉他很害怕,害怕会失去她! 她笑了笑,任由他去折腾! 怎么就能分开呢? 她不是还在他的怀里吗?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病,像是苟延残喘,所以他害怕了,受惊了? 她想着,干裂的唇瓣擦过他的颈窝,温柔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不是说来见圆善大师吗?” “就算命数只到这里,怎么也要搏一搏的!” 陈青云听不得她说这种话,伤感到仿佛下一刻就会生死离别! 他望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眸,痛苦万分,略带几分自嘲道:“我双手染血,画不出佛像图了!” “圆善大师或许有所察觉,命住持送了宣纸和画笔给我。”“心慧,是我做不到了,你可会怨我?” 第五百二十章 她大限已到 “傻瓜,你看看我!” “看看我的眼睛,如果佛像你画不出来的话,你便画我吧!” “如果你心里的魔障,我能除,那佛像又有何难?” 心慧紧握着青云的右手,她其实很自责。 她的青云,就算有点小小的孤傲,清冷,狠辣,可那并不代表,他的心思恶毒。 她见过很多很多的人,原本什么都是好的! 可一旦有了心魔,便什么都不好了! 看什么都是魔! 陈青云忽然安静下来,他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在她虚弱又坦然的微笑中,仿佛寻到了些什么? 他闭上眼睛,慢慢回想着她的音容笑貌。 眼帘里,她盈盈而笑,一双清透莹亮的眼眸,徐徐地望过来,遍布柔情! 他仿佛看痴了去,竟然半响没有动! “呵呵!” 心慧闷笑,挠了挠他的掌心。 陈青云猛然惊醒,当即愕然道:“我刚刚,竟然入了迷!” 是迷,不是魔! 他惊喜愕然,而她亦浅浅而笑! “可见在你心里,我的音容笑貌已经根深蒂固了!” “谁也取代不了,你的心魔若是幻化不成我的样子,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画,你若是心烦,心乱,暴躁不安,那你便过来抱抱我,亲亲我!” 心慧说完,自己也觉得甚是有趣! 她望着青云,只觉得他可爱得紧! 陈青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道! “你果真是我的福星!” 话落,又抱了抱她,给她掖好被角,这才去桌上铺展宣纸。 佛像么? 悲天悯人,慈眉善目。 上善若水,理应和气不显弱势,威严不显严厉,刚柔并济,智得慧满。 陈青云闭了闭眼,他想,他或许知道该怎么画了。 心慧的善,他的厉,其实,只要将自己摒除在外就行了! 邪恶的,来自于黑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又怎么能跟佛去相提并论! 他勾勒出了轮廓,回首时,只见心慧已经睡着了。 她面对着他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眉眼柔和,好似临睡前,心里满是意犹未尽的愉悦。 屋外的阳光散落进来,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那长而挺翘的睫毛弯起,在她的眼睑下落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像是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从黑暗迎向光明,让他的心蓦然一动。 他的嘴角下意识勾起,下笔时,笔锋也不知不觉柔软了下来。 很快,一副佛像图画完了。 他凝视着佛像的眼睛,炯炯有神,漆黑清透,仿佛藏着千言万语,仿佛一语道尽。 这世间万象,谁能真正堪破呢? 他的心魔是妖邪,可世人的魔却是佛主呢! 陈青云将画放在窗前晾干,他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抚摸着心慧干裂的唇瓣! “我狠得过他,狠得过任何人!” “可我狠不过你,其实......刚刚我真的想放弃了!” “谢谢你,娘子!” 谢谢你让我再多陪陪你! 陈青云的眉眼柔和下来,他执起她的手,放在他温热的脸颊上!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他也可以完整地掩盖那些轻易察觉的痕迹! 他对她的爱,她并不怀疑! 只要她不怀疑,那便足够了! ...... 陈青云带着画卷去见了住持远悲大师! 远悲大师没有想到,短短不过一个时辰,陈青云竟然这么快就画好了! 他接过画卷,并未打开,而是对着陈青云道:“请陈施主稍等,老衲前去回禀师叔!” 陈青云颔首,静坐在远悲大师的禅房内。 另外一边,圆善大师接过远悲大师的画卷,徐徐展开! 只见画中的佛像,清透如墨的眼眸熠熠生辉,仿佛活了一般,正全神贯注,不急不缓地对视过来! 那唇瓣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善意无限,又像玩味高深。 身体浑圆,体态却美,笔锋柔和,意境深远。 “确实不负”譞雲居士”的美名,不过美中不足,刻意为之。” 远悲大师闻言,当即道:“那不知师叔可要见他?” 圆善大师和善地笑了笑,高深莫测道:“自然是要见的。” 远悲大师颔首,当即退了下去。 不一会,有僧人领了陈青云穿过佛堂,在无为殿中见到了圆善大师。 微胖的和尚,眼睛又圆又亮,眉毛是白色的,可面容看上去竟然如同壮年男子。 那略厚的红唇笑起来,一团和气,让人看不到一丝高僧的架子。 陈青云来的时候,圆善大师正在煮茶! 大殿的门没有关,圆善大师听见脚步声以后,当即含笑道:“早就听闻譞雲居士字画一绝,不知茶艺如何?” 陈青云上前帮忙煽火,跟个小道童一样。 “茶艺不精,让大师见笑了!” “读书人,怎么能不懂品茶呢?” “品茶能让人静心,垂钓能让人忍耐,钻研诗画能让人自省。“ “施主走的路,就像是一脚踏在流云上,冷不防像是跳得远了,实际上一直在原地踏步!” 陈青云默不作声,皱起眉头想一想,他确实没有什么耐性,也很难静心。 老和尚想说教? 可他不是为了自己求见老和尚的! “大师的教诲,青云铭记于心!” “只是内人病重,还望大师指点一二。” 圆善大师的眼眸微闪,看向陈青云,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道:“若老衲能为陈施主除去心魔,不过令夫人的病,却束手无策呢?” 陈青云很不喜欢,这种试探性的对话! 他眼眸里的寒光一闪,冷戾道:“若我内人缠绵病榻,心魔再猖獗都越不过我去?” “呵呵!” 圆善大师捋着胡须笑了笑! “她的病皆因你而起!” “杀戮带来杀孽,孽债只有血偿!” “陈施主痛快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陈青云的眼眸忽闪,他回想了一下,并不觉得痛快过! 只有见到她的时候,他才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师,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起来?” 陈青云询问道,他什么都愿意做! 圆善大师看着他眼眸中的戾气,当即轻笑道:“施主杀气太重,杀孽太深,施主若是肯就此远离她,那她这一身,都是安康无恙的。” 陈青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他做不到! “还有别的办法吗?” 圆善大师早就知道,眼前的人根本不会这么快就妥协了。 他沉凝了一会,然后出声道:“二十几五前有一位杀星,为了求续命佛珠,甘愿就此放下屠刀。” “施主可知,他是谁?” 陈青云不知道老和尚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当今世上,杀戮能用屠刀来形容的。 又跟佛珠有关,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卓一帆?” 陈青云试探道,可佛珠不是当今圣上求来的吗? 圆善大师点了点头,随即道:“其实那一串佛珠,并非是续命佛珠?” 陈青云又迷糊了,可这跟他要救心慧有什么关系呢? “大师通晓命里,有话不妨直说!” “但凡我能做到,绝不会推诿!” 陈青云认真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心慧一直都在受苦! 圆善大师见陈青云如此急切,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急躁的时候,施主的心是慌的。” “静不下心,也忍耐不了,毫无沉静自省之意。” “施主这样,日后还是要吃大亏的。” 陈青云感觉一口闷气直冲喉咙,可他还是忍了下去! 他微眯着眼眸,扫视着圆善大师的面容,见对方淡然有礼,眸光亲和,当即便道:“是青云逾越了,大师请继续说吧!” “那一串佛珠,其实是锁魂珠。” “只要佩戴的人有一口气在,那魂魄便不会离体。” “按道理,陈夫人佩戴了这串佛珠以后,无病无灾才是,可如今却缠绵病榻!” “这只能说明,她大限已到。” 陈青云眼眸瞬间瞪视着圆善大师,他那深深的瞳孔里,顷刻间便覆上一层厚厚的寒气。 他放下煽火的扇子,冷冷地站起来,往后退了退道。“大师,慎言!” 第五百二十一章 娘子,我爱你 陈青云薄薄的红唇讥讽着,根本不肯相信这件事! 圆善大师见状,也不恼。 他烫了茶杯,泡了一壶上好的六安瓜片。 小炉子里的火很旺,如同陈青云焦灼的内心,滋滋地发出声响。 圆善大师端了茶递给陈青云,然后坐在临窗矮榻上。 “陈施主若不是别无他法,也不会带陈夫人上护国寺了。” “可现在,老衲也是无能为力的。” “嗤!”陈青云冷笑! 他根本不信,圆善给他的感觉,好像什么都尽在掌握! 那似笑非笑的眉眼,从他踏入这里,便一直没有变过! 习惯于掌控全局,言语却多加试探,眸光看似坦然,实则隐晦。 “眼前若只能看到黑,便不可能走出一条明道来。” “大师的意思是,二十五年前那杀星放下的屠刀,如今锁魂珠无效,所以我要重新握起来?” “噗.......” “咳咳......” 圆善大师冷不防被陈青云的谬论给吓得被茶水烫到了嘴巴,当即又喷又咳,哪里还有半点高僧的模样。 他抿了抿唇,疼得眉头一抽一抽的。 “杀念起,万恶生。” “多行不义必自毙,施主何必心存恶念!” 陈青云盯着圆善大师,嘴角轻启,冷傲不羁道:“她若有事!” “天下人与我何干?” 圆善大师觉得,眼前这人的心肝早就被染黑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救。 “施主想救她?” “可施主的所作所为,日后还会伤她,甚至于比今日更甚?” “那杀星曾放下屠刀,不过因为陈施主所作所为,只怕又会再握屠刀。” “这些孽债,都会应在陈夫人的身上。” “如此,陈施主还要一意孤行吗?” 陈青云将放凉的茶水一饮而下,甘甜,微苦,发涩,回味却是浓香。 他隐约明白了圆善大师的意思! 不过......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卓一帆如今视我为死敌,想要打消他报复的念头,无望。” 圆善大师眼眸微闪,抬首打量着陈青云冷肃的面孔,当即含笑道:“陈施主确实办不到!” “不过有一个人可以!” “谁?” “陈夫人!” “不可能,内人差点死在卓一帆的手里,我绝不可能再让卓一帆有机会伤害她。” 陈青云毫不迟疑地回道,他绝不可能让心慧去冒险。 圆善大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当即好笑道:“若是陈夫人自己愿意呢?” “绝不可能!” 陈青云否定道,一定不可能。 “若是陈夫人愿意去办这件事,陈施主不可阻拦!” 陈青云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阴翳地扫视着圆善大师和善的面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心慧怎么会愿意去接近卓一帆? 这绝无可能! “这是大师的条件?” 陈青云问道,他必须要弄清楚,圆善大师的目的。 可圆善大师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是也不是!” “老衲救不了陈夫人,却愿意为陈施主指条明路!” “但陈施主若是中途反悔,不过也是治病不去根,时有反复而已!” 陈青云微眯着眼眸,心里一凛,终于发现圆善大师的目的。 他是想借着心慧的病,把卓一帆的报复心给打消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实在是难以理解其中的奥妙! “只要能救我的妻子,青云全听大师吩咐。”圆善大师闻言,手指微动,当即含笑道:“陈夫人的病皆因孽果所致,只要陈施主能够求得十位杀伐果决,常年染血之人所抄写的《地藏经》,陈施主所抄写的《地藏经》《大悲咒》《金刚经心经》,便可 消去陈夫人所承受的孽果。” “这只是第一步,减轻陈夫人所承受的痛苦。” “至于第二步,到时候陈公子让陈夫人亲自过来,老衲会亲自为她解惑。” 陈青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圆善老和尚明显有话要亲自对心慧说。 他皱了皱眉,最后也只得抱着三本经书离开。 ...... 陈青云回来的时候,让余江回去给萧凤天送信。 萧凤天手底下的大将多,那一个都是常年染血的人物。 为了保险起见,连陈挚,陈擎,陈揫,陈搴都被迫现身成了护卫,一个个,僵硬地握着毛笔,开始抄写经书。 心慧后半夜醒来的时候,只见厢房里亮着微弱的灯。 而陈青云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正在灯影下慢慢地抒写着什么? 眼前的背影,渐渐地和记忆里的背影重叠。 心慧感觉眼角酸酸的,凉凉的,竟然是一滴眼泪不知道何时已经滑下。 “青云!” 心慧轻喊一声,撑着身体,想要起来。 刚刚睡醒的身体显得很无力,上半身紧贴的寝衣都湿透了,唇瓣更是干裂得厉害。 陈青云听到她的声音,连忙回头。 “你醒了?” 他上前慢慢地将她扶起来,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她根本看不到他眼底的乌青。 她半靠在他的身上,可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冰冷又僵硬。 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起来活动过了,她眼眸一暗,心里免不了有些钝钝的疼痛。 “抄什么呢?” “都没有回房去歇息?” 陈青云伸手去触碰她的发丝,发现她发根底下都湿了。 前襟和后背也是如此。 他深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疼惜,当即出声道:“圆善大师说你会没事的,让我抄抄佛经静心。” “这边没有小厨房,没有热水,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下来。” 心慧颔首,伸手去解自己的腰间的带子。 她穿了单薄的丝绸寝衣,里面连兜兜都没有。 前两日惊悸得厉害,一点束缚都让她很不舒服。 衣衫的带子解开,她乖乖地坐起来,然后任由他给她换衣衫。 灯下的肌肤,莹莹如玉,不小心触摸上去时,滑腻温热,叫人忍不住想要流连。 陈青云的眸光暗了又暗,那手下意识顿住,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在一瞬间,傻站着不动。 “呵呵!” “你想摸?” 心慧轻笑,这些日子不曾亲热,别说是他,就是她也有几分念想。 陈青云的手抖了抖,面色一窘,连忙帮她把干净的寝衣穿上。 不过系腰间带子的时候,手滑,系了几次才系好! 心慧低头忍笑,温热的气息就洒在陈青云的颈窝! 陈青云感觉心里痒痒的,像是求而不得,又像是被撩如火。 总有几分想要,还回去给她的心思! 他系好以后,微微抬首,有些渴望的红唇就贴了过去! 静静地贴着,不敢动,因为她的唇瓣上有伤! 那心疼的怜惜让心慧的心窝一软,感觉有些酸酸涨涨的,让她难以自持。 她必须得承认,当她的青云闭上眼睛,沉醉一吻时,往往最是蛊惑她的时候,让她根本没有抵挡的能力! 他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像是蝴蝶的羽翼轻轻划过她的心脏,那种被电流击中的感觉,酥酥麻麻的,瞬间从脚指头窜到头顶,让她整个人微微轻颤着,下意识伸手去拥抱他。 当初一个稚嫩清冽的吻,便让她迷了神智。 心慧闭上眼睛的时候,感觉她的心跟青云心,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那种来之心灵的爱欲,让她忍不住想要给他更多。 同意的是吻,不过后者更深一点而已。 “娘子,我爱你!” 陈青云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淡淡的,却留在唇齿之间!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在接受洗涤,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眼里,心里,再无半点邪恶之念。 心慧拥着她,温热的气息就散在他的唇瓣上,她舔舐着他的唇瓣,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这样就很好了,我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唯一祈求的,便是现在这般,紧紧的依偎着你!” “青云,这样就很好了!” “还能靠着你,感受你的呼吸,听闻你的爱语,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世间的感情,她说不准,到底什么样才叫圆满! 可是她知道,当狠狠地失去过,再得到,再失去。 好似那颗心经历千般磨难,对于趋于完美的幸福,已经不是那么渴望了。 陈青云知道,是这些磨难让她放低了姿态,只要觉得两个人能靠在一起,便已经十分感恩。 可这不是他想给她的幸福! 他眼眸有湿意,害怕被她看见,只得埋入她的颈窝,艰难道:“可是对我来说,还是不够!” “你相信我,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相信我!”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小去。像是在哽咽,又像是在压抑,无言地透出一丝酸楚,让心慧原本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突然滚落下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抄写佛经 萧凤天接到陈青云送来的信,懵了一下。 不过看下去,得知是圆善大师吩咐的,当即便吩咐亲卫去将跟他回京述职的将军们招来。 京城里的武将不少,认识字的也不少,不过平时偶尔写封信都是请人代笔。 因为字迹实在是......不堪入目。 武将习惯于练剑,并不习惯于练字。 因此听到萧凤天吩咐要抄写佛经的时候,一个个面容涨成了猪肝色。 “少将军,这抄写佛经......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咱们这些大老粗,平时能多认识几个字就算不错的了!” 虎威将军赵得荣皱着一张脸道,这个任务,比他带五千精兵火烧敌军粮草还难啊! “是啊,少将军,要不找人代笔吧!” “您要是不好意思出面,我们去找啊!” 左锋将军章之贵附和道,他们不是不愿意,只不过一个个的字写出来奇丑无比! 有些亵渎佛经的庄严神圣。 萧凤天皱着眉头,面色阴沉难看。 青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必须是杀伐果决,常年染血的人才行。 除了这些武将,他到哪里去找常年染血的家伙来抄? 更何况,这个要他们亲自抄才行,旁人抄的根本不行。 “这是军令,必须是你们亲自抄,一人抄一份《地藏经》十天之内给我送来。” “如果胆敢找人代写,一经发现,自己去领一百军棍!” “延期不交的,也罚一百军棍!” 萧凤天冷厉地扫视一圈,一个个当即苦着一张脸,不敢放肆地低下头去! 等到出了将军府时,一个个憋屈得只想骂娘。 可骂娘也得抄啊,而且还必须尽快,虔诚,认真地抄! 对此,众位将军表示:艹! 萧庭江最近在皇上监督下,成天四处去找寻慧娴皇后的棺椁。 皇上明显已经忍到极致,这几天群臣上朝都是提心吊胆。 若不是春闱,只怕皇上都要血洗一番了。 萧庭江忙得焦头烂额,偏偏这个时候,儿子送了一份《地藏经》过来。 “为父哪有时间看啊?” 萧庭江瞥了一眼,扔到一边去。 萧凤天的嘴角抽了抽,当即道:“不是给您看的!” 萧庭江的眉峰一皱,当即无语道:“不是给我看的,那你拿过来干什么?” 萧凤天默了片刻,认真道:“给您抄的!” “什么?” 萧庭江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这个时候,萧凤天无比清晰地再重复一遍道:“给您抄的!” “呃?” “什么意思,为父不明白?” 萧庭江自认为跟儿子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萧凤天从小就是他一手带大的。 父子情深,早已根深蒂固! 可现在,他严重怀疑他们父子感情! 因为他对于儿子让他抄佛经这件事,表示一头雾水! 萧凤天没有多说,而是把陈青云让余江带回来的信递给父亲看! 萧庭江看了以后,嘴角抽了抽,眼眸一翻白,当即袖子一挥,认真道:“为父给你找十个将军!” 萧凤天认真地看着他爹,半响后,幽幽道:“儿子已经找了!” 萧庭江闻言,抿了抿唇,略带几分不甘心地道:“那为父给你找十个喜欢下黑手的暗卫!” 萧凤天闻言,眼眸微闪,红唇轻启道:“儿子已经找了!” “那护卫!” “儿子也已经找了!” “一定要为父?” “爹杀的人,无人能数得清楚!” 萧凤天从容道,不过看他爹的眸光,有点凉! 萧庭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拉下脸来,皱着眉头道:“抄写佛经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萧凤天闻言,眸色一冷! 他上前一步,从他爹的手里抽回信纸,然后转身道:“我去给娘看!” 那步伐刚走两步,只他爹在身后轻咳两声! “咳咳!” “行了,为父抄!” 萧凤天握着信纸继续往前走,不过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他也是要抄的,圆善大师不会无缘无故让常年染血的人抄佛经! 其中的缘故,他这种不懂佛性的人,都能窥探一二! 所以,自然是抄的人越多越好! 而且要认真虔诚! 萧凤天的眉头微微皱起,心想等会传令下去,如果有敷衍的,先打二十军棍! ...... 晴空的下晚,夕阳显得格外诱人。 红霞遍布,染红抬眸所见的那一片天空。 凉风徐徐,绿芽姿展,临近二月,春风的气息,也渐渐浓了起来! 卓唯站在院子里,听闻属下的回禀,眉头一点一点地蹙起来。 “陈青云身边的暗卫现身抄佛经?” “还带信给萧凤天找将军抄佛经?” “是什么佛经?” 一旁打探而来的下属闻言,当即躬身回禀道:“都是《地藏经》。” “《地藏经》?” “那这些人可都有什么共同的点?” 卓唯细细地思量起来,那下属也默了片刻! “回禀主子,护卫,暗卫,将军,若说有共同点,似乎只有一点,那便是常年杀人,刀口染血!” 那下属说完,卓唯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确实只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常年杀人,刀口染血。 如此说来,她确实病重! 否则这等无稽之谈,以陈青云的心性,又怎么会肯信? 《地藏经》,呵呵,真有意思! 卓唯摊开自己的手心,粗茧遍布,手指的骨节因为常年练功而变了形,丑陋粗大,看上去像是比那码头的搬工的手都要粗粝几分。 这样的手,如何握笔? 弑杀的人,懂得《地藏经》的含义又如何? 圆善那老和尚,到是挺会忽悠人的。 ...... 外面如何,陈青云并没有去管。 他安安心心地陪着心慧养病,也兢兢业业地抄写着佛经! 心慧安然睡下时,他便陪着在矮榻上小憩一会! 大部分时间,都是心慧昏昏沉沉地做梦,而青云则守着她抄经书。 也不知道是不是寺庙中,驱邪的力量强盛些。 在护国寺第三日的时候,心慧已经勉强能下床了。 她依旧感觉身体不太舒服,睡着的时间依旧比醒着的时间长,然而唯一好转的,便是她的身体不再汗津津的,每次睡醒的时候,除了有些潮,其余的都还好。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也跟着来了护国寺,看见陈青云抄写佛经时,自然也虔诚地各自闭门抄写,以尽绵薄之力。 心慧能下床的时,大半的时间都蜗在临窗的矮榻上,看着青云,行云流水地抄写佛经。 他一边抄,她在一旁默念。 记忆深处的那些经书,一字一句,谆谆而出,让她的心境,温和而仁善。 有时候她无趣时,也会把玩着自己带着的佛珠。 也许是她病了,看着什么都不是很精神的样子。 连佛珠的光泽,都黯淡几分。 陈青云小憩时,抬首就看到她专注地摸索者佛珠上的经文,好似那些高僧参禅顿悟,有些怡然自得的样子。 她的身体稍稍好些,面容依旧苍白消瘦,不过眼眸却有了亮眼的光,就连唇色都娇艳了几分,不似之前那般裂口,看了让人揪心! 因为时常卧在床榻,她那乌黑的发丝并未盘起,反而随意散开。 几缕发丝随着清风拂过她的面容,映着她白皙的脸庞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让他握笔的手指动了动,有了一些旖旎的念头。 陈青云搁下笔,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拿过她的佛珠! 早在前几日,他便发现这佛珠的色泽不对了。 黯淡无光! 圆善那个和尚说过,这是锁魂珠! 或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慧娴皇后明明中了毒,却没有人发现异样。 如果不是他盗出了慧娴皇后的尸骨,也许这些秘密,会永远埋藏在地底下。 可现在这个秘密见光了,因为他,可卓一帆未必会感谢! 卓一帆宁可烧伤自己,也要去捡回那些尸骨! 那么,他决不允许有人亵渎慧娴皇后的尸骨以后,还能好好地活着! 陈青云有时候觉得命运真是可笑! 前世他由始至终,都没有跟卓一帆对峙过!更别提像如今这样,成了死敌!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最爱你的偏执 陈青云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不过很快被他掩藏起来! 他嘴角轻勾,握紧手里的佛珠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心慧回神,望着他拿着的佛珠,笑了笑道:“总是觉得它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 “不过也许这就是它本来的样子呢?” “最开始拿到它的人,也许看到的,也和后来的不一样!” 青云意有所指! 卓一帆以为这个是续命的佛珠! 可谁知道,原来不过是锁魂的佛珠! 让原本病入膏肓的人看起来,和正常人无二。 可命数到了,该走的,还是走了! 心慧微微愕然,她抬头,认真地打量着青云,猜测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 “只是从圆善大师那里知道,当初求到这串佛珠的人,不是皇上!” “是卓一帆!” “可慧娴皇后跟卓一帆有如此深的渊源,可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 “就连算计那么深的张金辰,似乎都一无所知!” “而皇上......更甚!” “这简直就像是一道谜题,除了已逝的慧娴皇后和现在视我们为死敌的卓一帆,无人能解!” 心慧明白青云的意思! 不过她对这个的兴趣不大! 就像她和青云的感情,由始至终,她也不希望将来有人追根究底去刨白! 比如她是怎么爱上青云的? 比如,青云是怎么娶到她的? “如果我是卓一帆,得知慧娴皇后可能不会爱我,或者不能跟我在一起,那么爱她便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有些人,偏执得可怕!” “如果爱了,便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宁可同归于尽。” “可有些人,心狠得可怜!” “连唯一救赎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 “卓一帆没有跟慧娴皇后有任何让人诟病的地方,那证明他在鼎盛之年,是十分能够克制自己的人。” “这样的人,像是暗夜里伺机而动的毒蛇,你听不到它发出的一丝异动,可是它却会让你瞬间没命!” 陈青云低头想了想,觉得心慧说得很对! 卓一帆确实像对自己心狠的人! 不像那种病态的偏执! 反而是他,好像真的有,得不到就同归于尽的想法。 陈青云的眉头抽了抽,觉得这几天的佛经都白抄了。 他将佛珠塞会心慧的手里,然后叹气道:“我发现自己就是你说的那种,很偏执的人!” “你怕不怕,我会对你很坏!” “坏到到哪里都会带着你!” 心慧娇嗔地瞪了青云一眼,然后带上佛珠,轻靠入他的怀里道:“那就带着我啊!” “我就喜欢你这种偏执,很强很强的占有欲,不过你不会伤害我的。” 青云失笑,揽着她的腰身,温柔地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偏执的人,有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心慧闻言,伸手揽住他的腰。 自从他练武以后,那腰上的小肉肉越来越难摸到了。 “我觉得卓一帆够偏执的,可他的偏执是对自己狠!” “不要命,很疯狂的那种狠!” “可当年他如果舍得伤害慧娴皇后,说不定......那一日你劫走的,便只是衣冠冢!” “可他爱到连尸骨都不容他人亵渎,当初却用心狠蒙蔽住所有人的眼睛。” “也许这其中还包括了慧娴皇后!” “卓一帆是典型的病态人,他的自我意识很强,主观判断旁人根本无法左右,所以他注定是悲剧的。” “就算在外人的眼中,他很厉害,无人敢挑衅,可在他的心里,他永远都是病态的,因为可以救赎他的那个人,被他亲手作死了。” 陈青云闻言,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相信心慧的判断,只不过,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有失控的一天。 心慧见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心思微动,当即又道。 “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啊,话说一对相爱的人晚上睡在一起,女子对男子说,尚未成亲之前,你不能碰我,否则你就是禽兽,我不会与你成亲的。” “结果一夜平安无事,第二日女子对男子说,没有想到,你竟然连禽兽都不如!” “男子顿时就呆了,满眸愕然,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 “哈哈哈哈,那你猜一猜,后来他们成亲了没有?” 心慧可劲地乐,因为他看到青云黑了脸! 这几日他时常挨着她,就在矮榻上睡! 他自个品味出几分禽兽不如的意境来,不过她可真的没有讽刺他的意思! 一来这里是佛门净地,二来她身体也病恹恹的不见好,三来嘛,他自个还伤着呢! 心慧越想越好笑,最后乐不可支地倒在了青云的怀里! 青云抚摸着她的长发,眼眸里一片柔光,嘴角也下意识翘起。 她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甚至于,还像他曾经渴望的那样逗他! 这样欢乐的日子,最是他想要得到的! 如今得到了,滋味比想象的更加美好,让他无比眷恋! 他低着头,嗅着她的发香,微微用力的紧箍着她的腰身,品味着这一刻的满足! 心慧笑了好一会,这才捂着肚子,看向青云柔和的面容道:“若是一个人,追随着你的脚步,爱你到了碧落黄泉都屹然相随,那你偏不偏执,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不定,她最爱的,便是你的偏执!” “因为偏执,所以永远都不会丢下她!” 陈青云回望着她的眼眸,那一双动人的眸子,笑意盈盈,熠熠生辉! 耀眼的璀璨光芒,足以照亮他内心的阴暗! 他忽然有一种,不再自我焦灼的轻松感! 浑身的上下透着舒畅的愉悦! 诚如她所期盼的,永远不丢下的爱,才是她追寻的永恒。 那么......或许他也就没有那么偏执了! 因为舍不得! 当一个女人不论生死都愿意跟着他,他又怎么能,亲手断了她的生路! 他觉得......那个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了! 眼眸含着星光,嘴角噙着笑容!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辗转缠绵,极致温柔! 蛊惑她的气息,来至他魂魄深处的渴望! 她不知不觉被感染,双手慢慢地上抬,然后插入他的发间! 他柔软的墨发在她的手中扬起,散落,质地犹如丝绸,莫名让她心颤! 她仰着天鹅般的玉颈,尽可能承受他所有的情意! 他们心有灵犀,他们心心相印,他们甚至于连魂魄都仿若重叠,融为一体! 这样美妙的体验,这种心与心之间的微妙感应,都让他们二人浑然忘我,缠绵悱恻地深吻起来...... 支开的窗户,透进来碎金的光芒! 稀稀落落,璀璨耀眼。 可比那光更加耀眼的,是那难舍难分,情难自控的两人。 高高的佛塔上,矗立着一道如苍鹰般冷厉的身影。 他眯乜着眼睛,将视线聚焦在那情意绵绵的两人身上。 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微眯的眼睛看起来极其陶醉。 女子长发披散,面容白皙,如蝶翼般的睫毛轻颤着,忘我地沉迷。 他们相拥着,那抱着对方的手,不知不觉都在对方的身体上流连忘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舍得放开彼此了。 那相视而笑的眸光里,仿佛经历了一切美好! 卓唯觉得,那样的美好突然刺伤了他的眼睛! 感觉眼睛跳痛着,渐渐晕开了一层血色! 这世间,真的有一种爱情,美好得想让人亲手毁掉! 他握着利剑的手越来越紧,身体也僵硬得厉害! 从不会暴露气息的自己,竟然被几个武僧发现了端倪!远处呵斥惊声而起,卓唯冷冷一笑,姿态犹如雄鹰一般,飞掠而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陈青云听闻异动,抬首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冷厉地带过一阵风,飞掠而去。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抿着的红唇也收敛了笑意。 心慧察觉青云的气息冷冽了许多,当即询问道:“怎么了?” 陈青云闻言,转头看向心慧! 他下意识轻轻勾起了嘴角,宽慰道:“听见武僧的声音,似乎在追什么人!” “但愿不是为了我们来的!” 不然......影响了他抄佛经的进度,少不得要较量一番。 “噗......” 心慧伸手刮了刮青云挺拔的鼻梁,当即好笑道:“卓一帆伤成那样,怎么也要修养几个月。” “就算是监视,应该也只是卓唯的人。” “不怕,他们的胆子再大,当初南山寺都不敢闯,更何况是护国寺!” 青云不喜欢从心慧的嘴里听到卓唯的名字! 他幽怨地瞪视着她,十分别扭道:“别把杀手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不然我会觉得,你在我的枕侧亮了一把锋利的刀。” 这话说得,有几分冷厉。 心慧闻言,顿了一下,愕然地看着青云。 直到青云的眼眸微闪,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去。 她这才喃喃自语道:“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没有!” 某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狡辩,不过那脸色却黑了又黑,十分不快。 心慧见了,当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贪念他的温柔,取笑他的无理取闹。 更畅快于听到他蹩脚的说辞! 某人享受到这等温香软玉的投怀送抱,那心头的怨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嘴角也下意识弯起,笑得甚似满足。 ...... 正月二十八的晚上,高鸿去见了官复原职的张金辰。 元宵节的时候,张金辰还意气风发,暗暗部署。 可自从正月十八对陈青云出手,直到如今不过十日的光景,张金辰却显得忧心忡忡,意志消沉。 高鸿的来意很清楚,陆氏已经去护国寺了,准备小住三天,二月初一还愿以后,回城正是下手的机会。 “这件事你做得干净一点,若是叫人拿住了把柄,你也不用过来回话。” 高鸿眼眸微动,颔首道:“确实引了一伙人来,不过接头的人已经死了。” 张金辰略显疲倦地挥了挥手,他已经不相信什么天衣无缝了。 自从慧娴皇宫棺椁失窃,到现在他一个晚上的都没有睡好。 每天闭上眼睛,都会出现卓一帆那凌厉阴狠的瞪视,仿佛一阵血腥味扑来,吓得他头皮发麻,明明都已经困得撑不住,可那心悸的感觉,却一波波涌来。 “你做得干净一点,襄王没有册封为太子,我们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行百里者半九十,决不能在这个关头叫人捉住了把柄。” 高鸿闻言,点了点头。 之前确实有......放过陆氏的意思。 不过因为慧娴皇后棺椁失窃,他遭贬,本就是无妄之灾。 但愿陆氏的死,能让他官复原职。 ...... 明珠郡主原本是想来照顾心慧的。 结果陈青云几乎事事都不愿假手于人,那两人在一块,旁人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明珠郡主吃了几天的冷风,索性丢开手,带着龚嬷嬷和采薇采荷在护国寺游玩起来。 护国寺建寺已经有千年之久,悠悠岁月,沉淀了一处又一处的景致和佛殿。 就连那高高的南面佛塔,向来也是香客必临之地。 而北面佛堂,则供奉了佛经,除了寺里的高僧,一般人禁止入内。 龚嬷嬷年轻时也没少爬这九层佛塔,如今年迈,爬不动了,嘱咐采薇采荷照顾好明珠郡主,她在底下小憩等着。 采薇采荷十二岁就来了明珠郡主的身边,如今已经有十八了。 明珠郡主正想着给她们安排婚事,得见那佛塔层层都有一些喜好游玩的学子,当即便打趣道:“龚嬷嬷不来甚好,你们两个人多瞅瞅,可有那入眼的俊朗小公子。” “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还是能嫁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采薇采荷是宫女出身,自幼言谈举止都是经过精心调教的,跟着明珠郡主在定南府待了那么久,性子也从拘谨变得豁达,行事干练,确实比一般闺阁小姐要强上许多。 若不是身份低了些,知府都是配得上的。 采薇采荷也知道,年满十八,若再不找婆家,便有些晚了。 明珠郡主这几年性子和软,对她们也不苛刻,不过说到挑选婆家,只怕也会在王府的管事当中寻。 或者郡主手底下那些管事,这层层佛塔之上,哪一个看着都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儿郎,有些一眼便可知非富即贵。 采薇采荷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她们可不敢放肆,在这里挑选适龄的婚配公子。 “郡主,许多适龄公子,婚事早就定下了。” “咱们往上爬一爬,登高望远,收揽景致才是。” 采薇微微红了脸,郡主给她们脸,她们可不敢真当自己是回事。 “奴婢跟采薇就算了,郡主也要替自己多看看。” “那一日奴婢送小公子去王府,还听王妃跟世子妃商议着,在花朝节给郡主安排一场选夫宴呢!” 采荷偷着笑了笑,现在距离花朝节可没有多少日子了。 明珠郡主闻言,蹙起了眉头。 她之前就说不再成亲的,怎么母妃和大嫂还不死心? 不过她眼眸微微转了转,准备到时候......去庄子上小住几月。 “走吧,爬到最顶层,好好俯览护国寺的大好风光。” 明珠郡主清冷道,事实上,她已经没有什么兴趣看风景了。 她都二十七了,再等个七八年,竟儿都可以成亲了。 她疯了才会想着要嫁人。 佛塔很高,能爬上顶层来的,多数是年轻的男子。 因此,矜贵冷艳的明珠郡主和妍丽动人的采薇采荷出现的时候,引起了好些男子的侧眸。 往下俯览的围栏已经被三三两两的男子占了,明珠郡主微微蹙起眉头,好不容易爬上来,她还在喘气呢,若是不能好好俯览一番,岂不是有些憋闷。 “郡主?” 柳成元抄佛经抄得有些闷了,一个人爬上来透透气。 佛塔顶层突然来了几名女子,身边的人都是细微的嘀咕声。 柳成元下意识回头一看,谁知道竟然是明珠郡主。 他有些愕然,不过转而又明白过来。 明珠郡主是来照顾弟妹的,现在青云伤势好转,只怕是得空出来游玩一番。 “柳先生也在?” 看到熟人,明珠郡主的眉头当即舒展开来。 抬步就走向柳成元的身边。 柳成元身边原本站着两位男子,听闻柳成元惊呼郡主,连忙拱手行礼,给明珠郡主留出空旷的位置来。 京城里,尊得上郡主的,也不过是独独一位,贤王之女,明珠郡主。 而这位郡主,还是和离妇。 柳成元微微侧身,与明珠郡主相隔三尺的距离,原本淡然的面容也闪现一丝局促。 玉衡,珍明都不在,他一个男子与明珠郡主站在一处,总感觉周围的目光格外地......古怪。 明珠郡主原本只想上来看看风景的,不过见周围三三两两的男子时不时打量着她和柳成元,而柳成元也有些回避之意。 她眼眸微闪,当即戏谑道:“才几日不见,柳先生到挺生疏的。” 周围的那些男子顿时眼眸一亮,玩味的眸光当即便落在了柳成元的身上。 柳成元的白皙的面容泛起了红晕,那一闪一闪的眼眸急于辩解,奈何那唇瓣动了动,竟然半天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呵呵,真是有趣!” 明珠郡主看着柳成元那傻乎乎的样子,愉悦地笑了起来。 怪不得心慧那么喜欢逗青云,男子清纯稚嫩,脸红起来的时候,可真是诱人啊! 她摇头失笑,转头认真地看着护国寺周围的风光,不再关注柳成元。 采薇采荷憋了笑,认真地陪在一边,视线放远。 周围的那些男子不敢放肆,一个个暗中窥探几眼以后,便收敛心思,或走或留,不一会,佛塔的顶层便稀疏许多。 柳成元走到围栏的另一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明珠郡主没有恶意,只不过是见他局促,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不过被那么多人看着......他还真有几分.....窘迫又无奈的感觉。 第五百二十五章 我会把最初的青云找回来 明珠郡主觉得自己这两日可真是有趣得紧。 爬个佛塔遇见柳成元,来大殿上柱香遇见英国公夫人陆氏。 而且这中间还发生点让人啼笑皆非的小事。 回去的时候,明珠郡主便对着心慧吐槽道:“你没有看见她那个样子,拜佛,求签,结果求了一支下下签以后,她失魂落魄地站起来。” “突然瞥见本郡主就在一旁虔诚拜佛,当即双手捂住小腹,往后退了几步!” “好像慢一步,我能起来推她一把!” “我当即冷笑一声,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你猜她怎么着,直接给我哭了。” “那眼泪说流就流,跟小溪一样止都止不住,还说冒犯了我,请我原谅。” “请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 “我当时那个牙痒痒,她肚子里有孩子关我屁事?” “如果不是给我的竟儿积德,我一定一脚就给她踹上去!” 明珠郡主一口气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十分不爽。 心慧见她喋喋不休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好笑。 陈青云在一旁抄写佛经的手顿了顿,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芒。 “陆氏这一胎,或者说她这一条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郡主这几日,离她远点。” 陈青云提醒道,陆氏对高鸿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明珠郡主闻言,眉头拧了起来,心里一凛。 她转头看向陈青云,认真道:“她的胎都已经坐稳了,这个时候,谁会对她出手?” 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讥讽道:“年前高鸿想用陆氏陷害我,那个时候,陆氏最有可能一尸两命。” “能让陆氏过完这个年,高鸿已经算是迟疑过。” 明珠郡主突然感觉肚子里没有怨气了,只是觉得背脊发凉。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当初高鸿对她没有杀心。 心慧也沉默了一下,她抬首看着青云冷肃的面容,他说话的口味,很凉。 甚至于,还带着一丝雀跃。 好像陆氏要死了,他觉得很过瘾一样。 怎么会......如此凉薄地陈诉这件事。 就连曾经恨高鸿入骨的宜姐姐都被这个消息惊愕住,可是青云却显得......阴沉沉的。 察觉到心慧的眸光,青云的心里顿时一凛,眸色微微变了变。 他觉得冷肃的面容有些僵硬起来,刚刚......他似乎显得有些......冷心凉薄。 “咳咳......高鸿之前想算计到我的身上,这一次偏偏这么巧,我们都在护国寺,陆氏却这个时候来上香。” “我跟心慧闭门不出,到也还好。” “可郡主却需得多加小心!” 自心慧出事,明珠郡主已经习惯于陈青云的冷漠疏离。 冷不防听闻他这番关怀的话,奇怪地瞥了他几眼。 陈青云绷着一张清隽的面容,下意识扯了扯嘴角。 可他还没有笑出来,明珠郡主便暗暗抖了抖身体,一脸恶寒。 陈青云那笑容僵硬起来,变得有几分阴森怪异。 心慧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觉得青云有些奇怪。 明珠郡主从陈青云这里得到这个消息,自己想静一静,她当即拍了拍心慧的手,起身离开。 房间里静了下来,心慧看着青云恢复和煦的面容,当即便道:“你可是还对高鸿的算计暗恨在心?” 陈青云的眼眸微闪,心里有几分慌乱。 他强撑着笑了笑,摇头道:“他没有算计到我,暗恨是有的,但不至于去报复他的妻儿。” “是吗?” “可我怎么感觉,你更喜欢看到高鸿出手,亲手了断陆氏和她的孩子。” “青云,你可不要魔障了。” 心慧很严肃地道,她忽然有些害怕,青云会变成嗜血弑杀,心狠手辣的人。 陈青云心里闪过一些惶恐,眸色也变了变,当即示弱道:“怎么会?” “我也不敢肯定高鸿会出手,不过是以防万一,他又算计到我们的头上。” “郡主跟他之前是夫妻,这个时候如果沾上一点对陆氏不利的流言,只怕郡主难以脱身。” 心慧闻言,认真地打量着青云的神色。 见他紧张地解释,心里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出事以后,青云自责得厉害。 她总感觉,青云现在对她的占有欲十分的强,有时候一件事,明明红菱她们可以做,明明他并不方便,他也要做。 现在她身边的人,都像是摆设。 而宜姐姐,明明之前跟青云关系十分融洽! 现在却显得冷淡。 刚刚青云有心软和气氛,可却让宜姐姐大感意外,所以气氛反而生冷。 陈青云看着心慧那狐疑的眸光,心里暗恼。 他的眼里一向只有她,伪装和善,摒弃贪念阴暗和血腥的渴望,谁知道,不经意就让她起疑了。 他本就觉得不踏实,就像是秋千架快要塌了,原本还享受悬空如飞的他,却不得不开始提心吊胆。 生怕自己一下子摔下来,那后果,他承受不起。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什么?” 心慧看着他的眼睛,嘴角轻勾,淡淡地道。 上善若水那种境界,她自问做不到,可她从来都是有着自己的坚守和原则。 她最痛恨一种人,把自己受过的伤,强加在无辜之人的身上。 仿佛一个人负了他,天下人都负了他。 或者,以强为尊,肆意妄为。 认为弱肉强食,弱者就是该死的,哪怕是践踏为泥,也觉得死不足惜。 如果那样也能称为人的话,那这世间上,便是暴虐而残忍的。 陈青云望着心慧清透莹亮的眼眸,忽然感觉呼吸微滞,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疼。 如果之前是在晃荡不安稳的秋千上,那此时便是悬挂在悬崖边,冷风肆意,暴雨来袭。 记忆深处,那干净明媚的容颜,几乎成了他摒弃和厌恶的存在。 而那一双清透如墨的眼眸,蕴含真诚的欢喜,也被他深深压制。 他企图获取她的信任,然后再一步步地亮出他的利爪。 可显然,他高估了自己伪装的本领,也低估了她对于起初的惦念。 那样温暖如风,像棉花糖一样卷着她在心里宠的陈青云,不可能会是他。 他想给她的爱,是曼珠沙华层层相覆,尽可能的蚕食所有。 陈青云突倪地笑了起来,眼里多是落寞之意。 那个声音跟他说:“伪装得再像,她爱的,始终是我!” 这句话,像针扎一样,在他的心里密集地扎了好多孔洞! 那种逐渐蔓延的疼,让他原本恍惚的眼眸逐渐清明起来! 他怔怔地望着她,略显艰难道:“如果我真的变了呢?” “不再像最初那样仁善温暖,而是尖锐狠戾,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不要? 心慧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听到青云这样说的时候,心里蓦然一痛。 可痛过,看到有几分执拗的青云,她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怎么会不要.......不过若你真的变成得非不分,我应该会很失望的。” “只是失望吗?” 陈青云的眼眸里,渐渐有了亮眼的色彩。 可这时,心慧却凝视着他,认真道:“如果你真的变了,我想,我会把最初的青云找回来。” 陈青云感觉脑袋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下来。 他瞪大的眼眸凸起,惊颤地盯着她瞧。 可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直到那清亮的眼眸一点一点地被薄雾盖住,生出了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这一刻......他感觉心脏被人紧紧捏住,疼得他面色骤变,眸光瞬间惨然而狼狈。 他慌乱地收回视线,低垂着头,难捱地出声道:“不用找了。” “我没有变。” “我只是......想摒除身边的一切危机,不想再让你受伤了。” 心慧觉得现在的青云,像是别扭的孩子。 仿佛藏了一个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一个人......用掩耳盗铃的方式掩饰着。 她感觉心里沉甸甸的,直觉青云的改变跟她有关。 可变成了什么样子呢?看着还想继续伪装的他,她却忽然有些害怕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道幌子 明珠郡主自从得知陆氏可能会在护国寺殒命的时候,下意识避开了跟陆氏有所接触。 而陆氏也正有此意,因此在护国寺的三天,除了上香,都没有出门。 二月初一,晨起的陆氏去大殿上完香以后,添了香油钱,便准备离开护国寺了。 家里的稚子年幼,她并不放心交给乳娘照顾,来这三日,每日都在挂念。 陆氏下山的时候,恰逢龚嬷嬷去拿了些糕点,因此便看见了。 回来的时候,便跟明珠郡主细细谈道:“这个陆氏有孕了,身边的老妈子和丫鬟到是一大堆,可我瞧着,连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 “她还真的以为,英国公的威名远播,遇到歹人都不敢惹她?” 明珠郡主闻言,看着龚嬷嬷端来的糕点,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向来对阴私害人之事,十分反感。 可害陆氏的人,是陆氏心心念念的高鸿。 她若贸然去救,到显得狗拿耗子,说不定陆氏还会以为是她背后指使的,假好心。 可也不一定高鸿就会出手。 青云也是猜测而已。 明珠郡主有心事的时候,便觉得心里堵得厉害,烦闷。 说起来,陆氏也是无辜的。 她肚子里的孩子......高鸿的种! 明珠郡主这样想,也不知道该不该觉得无辜了。 纠结了好一会,明珠郡主“啪”的一声,拍了拍桌子道:“去,叫柳成元过来!” “呃?” “这个时候去叫柳先生?” 龚嬷嬷抬眸地看着明珠郡主,刚刚她出去,还听到有人议论,说郡主看上了柳先生....... 明珠郡主瞪了一眼龚嬷嬷,冷声道:“现在不叫,难不成等到晚上?” 龚嬷嬷闻言,突然感觉心慌慌的。 她不敢磨蹭,连忙去请柳成元。 出门的时候,她还狐疑地想着,莫不是郡主真的看上了柳成元? 且不说柳成元这身份......着实低了点。 就是这年纪......也不大合适啊。 柳成元过来的时候,明珠郡主已经换了一身骑马装。 梅红色的窄袖短衫,腰上系了一条黄色镶宝石的腰带,梅红色的裙裾下是一条绛紫色的窄裤,以及一双羊皮长鞋。 头发高高地挽了一个髻,上面的发冠是殷红的宝石和镂空的金叶镶嵚而成,耳后的长发随意披散,乌黑靓丽,远远瞧着,那凤眸微扬,便已经尊贵不凡,仪态万千。 柳成元看着明珠郡主这一身骑马装,当即猜测道:“郡主要去骑马!” 明珠郡主点了点头,她看向身边的龚嬷嬷和采薇采荷,当即道:“你们就不要跟去了,我跟柳先生有些私事要处理。” 采薇采荷闻言,看着柳成元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憋了憋笑,当即含笑道:“奴婢遵命” 龚嬷嬷皱了皱眉,不赞成地道:“郡主......” “行了,我身边还有人的!” 明珠郡主打断龚嬷嬷的话,上前瞥了柳成元一眼,然后率先出门。 龚嬷嬷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眼皮一抽,心道:“暗卫都是睁眼瞎啊!” “这要是......她可怎么跟王爷和王妃交代啊?” 明珠郡主可没有龚嬷嬷那种旖旎的心思,跟柳成元出了房门,她的眉头一直都是皱起的。 面色有几分冷肃,眼眸犀利深邃,一个人想事情的时候,连步伐都快上许多。 柳成元感觉明珠郡主有心事,而他就像是一道遮掩的幌子。 “柳成元,你会骑马吗?” 明珠郡主忽然出声道,她到是忘记了,柳成元是个书生。 像青云那样文武双全的,甚少。 明珠郡主专注的时候,眉峰陇聚,凤眸生威。 她打量着柳成元,嘴角轻抿,好似并不太满意。 柳成元感觉心头微跳,连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儒雅长衫。 “会是会的,不过......” 明珠郡主也看到了他身上的天蓝色长衫,当即便道:“我在下山的路口等你,你换了装,骑着你的马过来。” 柳成元搞不清,明珠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他傻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明珠郡主往马房而去。 柳成元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带骑马装。 最后还是穿了柳江的出来,临行前,柳江还嘀咕道:“公子竟然不嫌弃我的衣服,还要骑马!” “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将军家的女儿,想要一展雄风!” 柳成元刚刚跨过门口的脚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了一个狗吃屎。 他回头,狠狠地瞪了柳江一眼。 柳江心虚,暗暗缩了缩脖子。 ...... 下山的路口,柳成元牵着自己那匹装逼的纯白色小母马出现,远远的,就看到明珠郡主矗立在一匹通体黝黑雄壮的公马身侧。 那四只马蹄雪白耀眼,毛色发亮,忽然就让柳成元想起了“踏雪无痕”的意境来。 “咳咳......” 柳成元牵着自己的白马,配着一身棕色的骑装,那风姿......十分地怪异。 明珠郡主回头瞅了他那一匹白马,嘴角微抽。 “走吧!” 明珠郡主一跃上马,并未有片刻的迟疑。 护国寺是京城的国寺,因此哪怕是山路,都修得很平坦。 只不过这山路是环山而修,因此弯处很多,柳成元发愣地看着明珠郡主驰骋的身影,人还未上马,只见明珠郡主已经远远而去。 迎面的冷风刮来,他瞬间感觉自己跟一个小媳妇一样。 他心里十分愤慨,不知道明珠郡主到底想干什么? 他翻身上马,握着手里的缰绳,心里还有几分想要调转方向的想法,不过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 远处的女子微微倾斜着身体,红色的裙裾飞扬,发丝屡屡飘动,光是一个背影,便已经让身后的人几欲窥探。 柳成元骑着马的速度快了不少,可一直到明珠郡主突然勒住缰绳,他也没有能与之比肩,而是一直落在后面。 柳成元追了上来,“吁”了一声,顺着明珠郡主往前的视线一看。 只见几辆马车停在路中间,看起来竟然像是拦路。 “过不去了?” 明珠郡主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三辆马车,上面有英国公府的标记。 马车看起来是空荡荡的,平坦的露面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可明珠郡主知道,陆氏只怕已经遭遇不测了。 她一跃下马,然后走了过去。 柳成元见状,也跟着她下马。 “这马车空荡荡的,连车夫都没有,看起来有些古怪。” 柳成元看了一眼,下意识皱起眉头。 明珠郡主四处打量,前方有个路口。 路面杂草丛生的地方,有拖行的痕迹。 “上马,跟我来!” 明珠郡主出声道,带着柳成元往分岔路口追去。 这一条路,有些荒凉。 并不是来往通商的官道,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旷之地还有回声。 迎面而来的冷风,透着一股子腥味。 柳成元眯乜着眼睛,策马加鞭,拦在了明珠郡主的前面。 “吁......” “郡主,有些不对劲,别再往前了。” 柳成元的面容沉凝下来,这一条道,周围都是深深的林荫。 走了这么久,连行人和车马都看不到。 有些古怪。 明珠郡主勒紧缰绳,微眯的眼眸往周围的林荫打量。 很静,连飞鸟的声音都销声匿迹了。 如果这一片之前没有人来过,那么他们一路策马而来,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继续往前。” 明珠郡主执意道,她有预感,如果陆氏真的出事,也许是被掳走了。 她抬头打量着这一片山,巍峨耸立,连绵起伏。 而山道就在半山腰,这一条路,好像是押送粮草往大兴驻军处的。 因为听说有山匪出没,所以寻常除了押送粮草的军队,闲杂人等,经过的很少。 明珠郡主忽然就有点明白高鸿的心思了,让歹人劫持了陆氏,出事以后,他顺势带兵围剿。 不管立不立功,皇上多少会给点颜面的。 那么官复原职,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救命......”明珠郡主沉思间,一声突倪的呼救声,突然响了起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明珠郡主看上柳成元 “暗卫!” 明珠郡主召唤暗卫,当即从马上跃下。 她听到声音了,是左边的山坡上传来的。 柳成元见明珠郡主下马了,心里一惊,连忙跟着跳下来,陪在她的身边。 明珠郡主往山坡上爬去,她的速度不是很快,柳成元在一旁看得暗暗着急。 “暗卫都已经去了,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柳成元有点害怕明珠郡主会出事,这一片阴森森的,他感觉有点慌。 “刚刚那三辆马车是英国公高家的。” “英国公夫人可能出事了。” 明珠郡主说完,继续往上爬。 一开始的紧绷过后,她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柳成元呆了片刻,紧绷的神经像断片了,他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英国公曾经是明珠郡主的夫婿。 他那清秀的眉峰皱成一团,觉得眼前女人就是一个迷。 你看她高高在上,作风凌厉。 可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救英国公的夫人? 这可......真是意外。 柳成元突然明白明珠郡主为什么要叫他跟着来了,好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陆氏有可能会出事。 不过他很快没有继续深想,因为往上,一路都能看到已经殒命的尸体。 车夫,婆子,小丫鬟...... 渐渐的,有些不堪入目。 因为那些小丫鬟,衣不蔽体,明显死前被侮辱过了...... 半山腰的地方,明珠郡主带来的暗卫正跟歹人打斗,柳成元心里一抖,眼眸定睛过去。 这些歹人,大约有二十几个。 一个个都有功夫傍身,并不是见色起意的莽夫。 “别再往前了!” 柳成元下意识拦在了明珠郡主的前面。 明珠郡主抬首的眸光怔了一下,看着似乎还有一个歹人在陆氏的身上进进出出,那起伏的身影,畅快而凌厉,看起来有几分癫狂。 “还是来晚了点!” 明珠郡主轻叹,眼眸慢慢地磕下来。 心里有一股淡淡的惆怅,她如果没有犹豫踌躇,或许...... 不过,这原本也不关她的事。 柳成元侧身,站在明珠郡主的身边。 他抬眸去看,顿时面色微微扭曲,眼眸里多了些愤然。 他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身对着明珠郡主道:“你呆在这里不要动,她好像还活着。” 明珠郡主闻言,下意识伸手去拉柳成元。 “别去,如果还有救,暗卫会救的。” 柳成元冷不防被明珠郡主拉住了手,心里一慌,顿时想要抽出来。 明珠郡主以为柳成元执意前往,当即冷厉地瞪了他一眼。 柳成元被瞪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不敢挣扎了。 明珠郡主的暗卫,轻功和剑术都是一流的,那二十几个歹人很快便有溃逃的阵势。 这个时候,明珠郡主才放开柳成元的手,率先往上继续爬。 柳成元跟在后面,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感觉有点烫呼呼的。 两个人爬上去的时候,那些歹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五个了。 而其中一个,刚刚从陆氏的身上爬起来,那个人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如此厉害。 慌乱间,一脚踩在陆氏的肚子上,那裤子都没有提起,染血的那物明晃晃地在明珠郡主的眼前晃动。 “啊......”那地上的陆氏惨叫一声,整个人奄奄一息,那身下全是血。 明珠眼眸一眯,厌恶地出声道:“把他阉了!” 那歹人下意识夹紧双腿,带着人踉跄地想要退入山林里。 暗卫迎面痛击,追逐而去。 那些歹人狠戾地盯着明珠郡主和柳成元看,仿佛即将要逃,也要将他们的面容狠狠记住。 这时,明珠郡主冷戾地吩咐道:“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余下那几人面色骤变,其中一个对着明珠郡主竖起大刀道:“臭娘们,你够恨!” “老子不死,来日定当将你们碎尸万段。” 明珠郡主懒得理会,推了一把呆愣的柳成元道:“你过去看看,她好像还有气。” 柳成元余光瞥了一眼陆氏那副惨样,心神一抖,别扭地移开视线,然后从地上捡了一件撕破的衣衫。 他走过去,将衣衫盖在陆氏的身上。 周围还有两个小丫鬟,不过身上血痕累累,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下身都还在流血。 “真是一帮畜生!” 柳成元见不得这个惨,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陆氏睁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带着斑斑血迹道:“求......求你......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柳成元看着陆氏那绝望又痛苦的眸光,下意识转头去看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皱了皱眉,看到那逃到半山腰的歹人都被斩杀干净以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陆氏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惨白而痛苦的面容,心里闪过一丝怜悯。 “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 “不过你若是想活的话,还是能救你一命的。” 陆氏闻言,眼眸里的光慢慢散去..... 她那嘴角被咬出血来,也不知道怎么能撑到现在。 可此时,听闻孩子保不住的时候,她竟然再无半点求生的念头。 “算......算了!” “谢谢......谢谢郡主!” 陆氏抓着裙裾的手慢慢松开,眼底有了赴死之意。 明珠郡主不忍,撇开眼,淡淡道:“早知道你不怀疑我,我还是能来早一点的。” “可惜了......” 柳成元感觉脑袋一团浆糊,却听出了明珠郡主话语里的凉薄和自嘲。 她是骄傲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此时,她这般直白地表述,到让他有些意外地侧眸。 陆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明珠郡主说的,是那一天在佛前,她防备的神情。 甚至于,在刚刚被劫持的时候,她还怀疑过这是明珠郡主的报复。 可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可笑。 怪不得是下下签,只怕连佛珠都知道她的愚蠢。 明珠郡主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当初若不是她同意和离,英国公夫人的位置,怎么就能轮到她? 可怜她竟然以为,郡主还惦记着相公? 当真.......愚不可及! “对不起!” 陆氏艰难道,她实在是太痛了。 痛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可她只要一想到,她是被侮辱致死...... 一开始就应该咬舌自尽的...... 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贪生的念头。 “你不想知道,是谁害你的?” “还有你的儿子,如果你死了,我敢肯定,他也活不长。” 明珠郡主冷淡地道,陆氏就这样死了,未免太便宜高鸿了。 陆氏猛然惊醒,她还有一个孩子。 她的儿子,是的,她不能死。 “郡主,求您救救我!” “我想活下来,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陆氏突然迸发出一丝挣扎求生的欲望,她撑大眼眸,盯着明珠郡主。 希望她能救救她。 “暗卫,送陆氏回城,找大夫!” “不.......不......不回府!” 陆氏眼眸惊惧不安,她摇了摇头,她已经不能回去了。 那悲哀的眸光,承载着生与死的挣扎和无奈。 柳成元在一旁看着,鬼使神差道:“也不能送去郡主府,被发觉就坏了。” “送去我的庄子上吧,距离这一片也不远,枫林山,红霞山庄。” “那周围住着一位出名的江大夫,要快一点。” 晚了的话,只怕送去哪里都没救了。 柳成元看着暗卫抱陆氏起来,地上晕开大片血迹。 他有些不适地移开眸光,看着冷淡镇静的明珠郡主,忽然有一种,她是一朵荆棘里的红玫瑰,冷艳逼人。 “枫林山那里,我也有一处庄子,静怡苑。” “就去那里!” 明珠郡主拍板,她不能让柳成元牵扯进来。 高鸿若是察觉,不敢光明正大对付她。 可对付柳成元,就显得轻快得多了。 柳成元看着明珠郡主冷肃认真的面容,那唇瓣动了动,没有反驳出声。 两个暗卫带着陆氏走了,其余的,都隐匿起来。 明珠郡主和柳成元往回走,谁也没有说话。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两匹骏马打着响鼻,马蹄刨地,见他们来了,还嘶鸣一声。 明珠郡主跃上马背,然后对着柳成元道:“从现在开始,跟紧我。” “今天我们只能装作相会一整天了。” 明珠郡主说完,策马而去。 柳成元心里一凛,眸色微变,他当即紧跟上去。 这一天,他们赛马前往北面的荒山...... 那个地方,多的是郊游赛马的人。 酣畅淋漓地颠簸一天以后,傍晚,等他们返回护国寺时,英国公夫人被掳的消息,不胫而走。而明珠郡主看上柳成元的消息,也铺天盖地。 第五百二十八章 胡志昌好一点 陆氏被掳,身边的人全部身亡。 高鸿借机请旨,严密搜查事发的荒山野岭。 陆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且还有那么多歹人的尸首,高鸿心里暗暗揣测,陆氏是不是被人救了? 可接连盘查三天,都没有陆氏的音讯,而他也已经将那一伙占山为王的歹徒,全部剿灭干净。 高鸿返城时,宣布陆氏的死讯,皇上念其哀恸,失去妻儿,又带兵清剿歹徒,恢复了他兵部尚书的官职。 明珠郡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恰逢萧凤天带着一众将军和属下抄好的《地藏经》来护国寺。 李心慧已经好了很多了,萧凤天来的时候,她穿着一身浅绯色的褙子,上面绣了细小的靛蓝色小花,发丝随意地挽了一个髻,从远处瞧着,慵懒迷人。 萧凤天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着心慧道:“身体好了,便准备回去吧!” “青云也要春闱了。” 萧凤天提醒道,他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暗暗打探了。 “等心慧见过圆善大师再走。” 陈青云出声道,他还不知道,圆善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 但愿......跟他无关。 萧凤天看向陈青云,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自从得知劫走他姨母的棺椁,让守陵三千士兵全都丧生陵寝外,他就感觉心里一阵阵发寒。 青云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这种狠戾的转变,还是因为心慧而改变的。 所以他看着心慧不能说,看着陈青云,不想说。 因此气氛便有些怪异冷场。 心慧也发现了,青云跟萧大哥之间,有着一些说不清楚的疏离和冷淡。 她敛下眸子里的异样,提出来想要去见圆善大师。 陈青云没有阻拦,陪着她过去。 他们走了以后,萧凤天跟明珠郡主闲庭漫步,边走边谈。 “慧娴皇后棺椁失窃,是跟青云有关系吗?” 明珠郡主问道,她早就想问了! 因为救回心慧的时候,正是京城里,慧娴皇后棺椁失窃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偏偏那么巧,张金辰和襄王都受到牵连。 “嗯!” “不过......表面上是压下了,皇上却坚持必查到底。” 萧凤天皱皱眉,面色不虞。 皇上私下里,已经出动不少人手去查了。 这件事,未必就能扫清首尾。 明珠郡主闻言,面色也难看起来。 她猜到的时候,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的。 毕竟这件事闹得太大,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而且,残忍地杀害那么多的人,她只要想到是青云做的,背脊都会发凉。 “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出来顶罪,这件事迟早都会给他们带去杀身之祸。” “我真想不到,他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现在估计连心慧都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带来的危机。” 萧凤天沉凝下来,事实上他有意瞒着。 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下意识不想让她知道。 “也许会有别的转机。” “青云那里,我找个机会跟他聊一聊,听听他的想法。” 明珠郡主闻言,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现在的陈青云未必就能听得进去他们的话。 不过事已至此,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阳城总兵胡志昌回京述职,你大哥说要请他喝酒。” “我看是另有所图!” 萧凤天提醒道,近日明珠郡主看上柳成元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明珠郡主眸光微微一敛,感觉自己也有一团糟心事。 “谢了,不过花朝节到了,我想你也跑不了!” “呵呵,哎,早知道你如此晚婚,我当初就应该多等几年的。” “失策啊,失策!” 明珠郡主调侃,看着萧凤天的眸光也满是玩味。 萧凤天闻言,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那样子,十分地“不情愿”! “哈哈......” “真是呆板,说笑而已。” 明珠郡主难得见萧凤天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与他的不可能的那种嫌弃的表情。 一点掩饰都没有。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到也算全了她的颜面。 然而她真的只是在说笑而已。 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三人结伴过来看看探望陈青云,谁知道就看到如此有趣的一幕。 明珠郡主跟萧凤天两人慢慢走来,边走边聊,明珠郡主喜笑颜开,笑得格外明媚。 谢明坤用手肘拐了拐柳成元,以折扇掩面,附耳跟柳成元道:“完了,你没戏了!” 柳成元闻言,面容一黑,抬脚狠狠地踩在了谢明坤的脚背上! “哎呦!” 谢明坤高呼一声,瞬间吸引了远处的两道视线。 明珠郡主看到了,柳成元那倨傲的下巴,貌似比寻常抬得高了点。 而张华嘿嘿在笑,也不知道笑些什么? 谢明坤抱着脚在跳,看起来面色扭曲。 这三人的画风......真不是一般的怪异。 明珠郡主嘴角微抽,跟萧凤天道:“以前他们三个跟青云在一起,看起来就是一伙的。” “现在却感觉格格不入了。” 萧凤天会意,多看了一眼柳成元,再瞥了一眼明珠郡主! 抬步离开的时候,淡淡道:“胡志昌好一点!”明珠郡主愕然,片刻以后,哑然失笑。 第五百二十九章 他不是我的青云 圆善大师得知陈青云陪着李心慧过来见他的时候,让远悲大师带着陈青云将那些抄好的《地藏经》拿去焚香炉烧了。 空旷的佛殿里,黄色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位眉毛已白,面容却如同壮年男子般的和尚。 他穿着黄色的直裰,手里转动着棕色的一串大佛珠。 一颗颗佛珠,有拇指大小,上面繁复地刻着一些纹理,也不知道是经文还是佛像。 “李氏心慧,拜见大师。” 心慧双手合十,虔诚行了一礼。 圆善微眯的眼眸亮了一下,他站起身来,看着心慧道:“陈夫人跟老衲走一趟吧!” 心慧的眼里闪过一丝疑虑,不过还是跟着圆善大师穿过佛殿,然后往后廊走去。 后廊里有一条平坦的路,通向北面的佛塔,藏经阁。 圆善大师带着李心慧一步步地登上佛塔,心慧的身体刚好,气虚得厉害,勉强爬上第六层就上不去了。 圆善大师也不勉强,那藏书阁的窗户是支开的,里面有桌椅板凳。 还有一些大和尚抄写佛经,翻阅经文,点香供奉。 缭绕的烟雾在光线暗的地方像是迷障。 而光线亮的地方,迎着清风,便只能闻到一些檀香。 心慧和圆善大师,对立而坐。 “陈夫人心中有惑,不妨多看看这来来往往的众生。” “青烟不是雾,能遮一时的眼,蔽不了一世的心。” “且看,且想。” 心慧本就觉得,这位圆善大师有些奇怪! 初次见面,竟然引她来着藏经阁。 可当她往下望去时,眸光突然顿住。 只见焚香炉前,青云正在那里烧着半人高的一大摞佛经。 周围有许多的香客,都围在一起烧。 他矗立在中间,年纪轻轻,俊朗不凡,自然引人瞩目。 有小和尚送来了热茶,鲜花茶饼。 圆善大师斟茶,半点全无高僧的架子,全身上下,皆透露出一股玩味莫测的气息。 心慧捧了热茶,品了一口,眼眸微微诧异。 这茶,竟然是她喜欢的都匀毛尖。 她再尝了尝鲜花茶饼,很香,回味悠甜。 可是,她的眸光微微顿了一下,整个人透着一丝冷然。 那焚香炉在人来人往的大殿之外,香客一波一波地来袭,偶尔免不了会拥挤。 有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因为蹿得极快,消失在父母的眼中,也被香客撞倒。 有香客连忙扶起,那孩子哭哭啼啼的,一个劲地抹眼泪。 来来往往的人,疏离而陌生。 孩子大约是知道害怕了,哭得很伤心。 他站在青云的身后不远处啼哭,嘴里叫嚷着“爹,娘......” 那周围焚香的香客都回头去望,关怀一番,有的甚至于还在询问过往香客,可是孩子的父母? 也有去找庙里小和尚的,让他们看顾点孩子,别让坏人抱走了。 可由始至终,她的青云都没有为之侧目。 他将那些佛经一本一本地丢在香炉之中,然后又竹条翻起,看着那些佛经一点一点地烧成灰烬。 他很专注,专注到,四周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李心慧的心渐渐有些疼痛起来,那种痛,掺杂着失望。 她竟然不知道,她的青云,已经冷漠到这种地步。 心慧继续看下去,不一会,有一位年迈的老人过来烧香。 她躬着的背凸起来,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有些怕冷地枉香炉里面挤。 周围的人,下意识让她往前,有的帮她提着篮子。 她笑着感激,虔诚地拜了拜以后,拿着篮子里的香慢慢地在焚香炉里烧。 那因为距离太近,老人转身的时候,那篮子上翘起的竹签勾住了陈青云的衣服。 而这时,察觉衣服被勾住的陈青云,竟然用力地将自己的衣服扯回来。 “嘭”的一声,老人被大力带回,然后摔到在地。 而陈青云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他那一双,拿着佛经的手,白皙,细腻,泛着淡淡的光泽。 可却显得那么冷漠,无情。 心慧突然觉得,这是很讽刺的一幕。 直到周围的人扶起那位老人,老人含笑给陈青云道歉。 可陈青云连假意的寒暄都没有,他厌恶地看着老人靠近,凌厉的眸光阴冷极了。 老人有些惊恐地往后退去,然后快速离开。 周围的香客看向陈青云的眸光,充满了鄙夷。 然而,他抬眸冷戾一扫,那摄人的气息瞬间散开,让那周围的香客,下意识远离他。 那焚香炉的四周,空旷了。 陈青云一个人继续矗立着身体,眼眸里的光被青烟缭绕,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可他抿起的唇瓣,冷肃的面容,生人勿进的气息,依旧如同那袅袅的的青烟,徐徐散开...... 李心慧缓缓地收回眸光,心里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恍惚起来。 沉默了一会,她抬起头,眼底泪光轻闪。直视着圆善大师那了然的眸光,她喃喃地道:“他不是我的青云!” 第五百三十章 你骗不了我的 护国寺的傍晚,夕阳斜落,黄澄澄的天色遍布天空。 那耀眼的阳光,在树影遮挡下,渐渐消散。 后山,清冷的林荫里,飞出几只低矮的麻雀。 片刻后,里面传来空洞寂寥的女声。 “帮我一个忙!” 气氛顿时微妙,像是清波逐流,缓缓而动。 只见其形,未闻其声。 大约过了一刻,一声惆怅的“好”,在男声的轻叹下发出。 夕阳缱绻,无限柔情。 可这一刻,余晖的光芒,却随着暗夜的到来渐渐幽冷。 ...... 心慧回来以后,吩咐韦嬷嬷和红樱红菱收拾行装。 陈青云狐疑地陪在她的身边,当即出声试探道:“大师说你痊愈了吗?” 心慧背过陈青云的眸光,低垂的眼睑遍布暗影。 她点了点头,转身时,笑意嫣然。 “本来就是惊悸过度,不碍事的。” “再说你也要春闱了,总不好到了初八再回去。” 陈青云见她兴奋,心里虽然还有疑虑,却也有心想走。 等到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心慧站在门口撵他道:“这几日你夜夜陪在这里已经很不妥了。” “今夜你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一早就回去。” 陈青云闻言,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欢喜的面容上,她笑得......狭促! 玩味的眸光,欲迎还拒,像一个坏妖精。 他真想转身,将她压在身下。 可他只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将心里那些冲撞得他血气翻涌的想法深深压制着。 她越的对他肆无忌惮,就证明她自以为拿捏住了他的性子。 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敢做出让她怀疑的事情来。 陈青云往前走,步伐不急不缓,背影孤冷挺直。 心慧依门而望,目光渐渐迷离。 半响,她忽然出声道:“等等!” 陈青云的步伐顿时驻足,他转身,只见她突然跑回了房里。 再次出门时,她的手里拿着一件灰色的厚披风。 那是她亲手做的,双面都可以外披,有一层绣了一只可爱的大懒猫,是她和他唯一共用的一件披风。 她走到他的面前,将披风给他系上。 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在他的眼前晃动,微微抿起的红唇艳若海棠,还一双让人心痒的眸子忽闪忽闪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那里敏感得他差点想要跳起来。 他克制着,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心上。 心慧扬起头,眸光怔怔地望着他,好似要将他的轮廓都刻进心里去。 她忽尔笑了起来,略带几分揶揄的口吻道:“你骗不了我的。” 他的眸光微闪,嘴角的笑意僵住。 可就在这时,她温柔的手覆上他的脸颊,轻叹道:“你气息都不稳了,还想骗我吗?” “你不想走的,对不对?” 她的话落,有点缠绵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他吃惊的眸光还未收敛,整个人像雕塑一样为所欲为。 她的吻像是初开的花蕊,研磨着他的唇齿,所到之处,香气弥散。 他很快就迷失在她投入的深情一吻,双手环抱着她的腰,难耐地低喘着,眸色犹如星火...... 良久,就在他难以自控,恨不得撕碎她身上的衣服时,他还是选择推开了她。 微微低垂着头,迷离的夜色中,她看不到他的情绪。 然而那起伏的胸膛,发烫的肌肤,以及紧绷的身体,无意不在昭告着他的渴望。 “回去吧,天冷。” 他轻声道,然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大步离开。 心慧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他挺直的背脊像行走的松柏一样,仿佛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低头...... 可是,他还是低过头了。 “夫人,洗漱歇息吧!” 韦嬷嬷在拱门下喊道,嘴角含笑,对他们小夫妻难舍难分的情意显得十分高兴。 心慧迷离的眸光逐渐变得清冷,她转身,认真地望着韦嬷嬷道:“他对你们所有人都变了!” “唯独对我!” “他那只手,是为我断的!” 韦嬷嬷愕然,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她顿了顿,这才接话道:“夫人不用自责,您出事的时候,我看公子都魔怔了。” “能救回您,他就算是失去一只手,也是高兴的。” “更何况,那手不影响握笔,而且也会痊愈的。” 李心慧闻言,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开始,她也以为他魔怔了。 因为是她出事引发的,所以便想着等她好了,再慢慢扭转回来。 可是......原来不是的。 她清透的眼底多了一些决绝,转身回屋时,对着韦嬷嬷道:“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今晚早些休息。” 韦嬷嬷笑着应是,一番洗漱后,大家安歇了。 ...... 陈青云这一晚,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迷迷糊糊的,那个清冷的声音跟他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影子,你可憎的面目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承认吧,你自己都厌弃你自己的存在!” “不是的!”他的声音突兀地咆哮着,然后惊醒。 夜晚的薄被下,汗水早已浸湿衣衫。 他喘息着,面色惊恐而慌乱。 他掀开被子,倒了一杯早已冷掉的凉水在喝。 突然,萧凤天在他的房门外惊声道:“青云,快起来,心慧出事了!” “嘭”的一声,他的茶杯应声而落。 他甚至于还来不及去穿一件外衫,当即拉开门,冲了出去。 夜色很暗,昏沉沉的一片,他焦急的声音不敢置信道:“到底怎么回事?” 萧凤天伸手过来抓他,十分急切道:“卓一帆送回慧娴皇后的尸骨,告诉皇上是你盗了陵寝。” “皇上撤了你的暗卫和暗探回去严查,张金辰不知道从那里得到消息,派人劫走了心慧。” 二月的天,外面的气息阴冷的得可怕。 陈青云僵硬的面容遍布寒霜,猩红的眸子突然迸发出疯狂的弑杀之意。 只听他道:“他们都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我就应该乘胜追击,杀死卓一帆和卓唯的。” 暴露底牌又怎么样呢? 他不是还握着张金辰暗中的筹码吗? 先借助势力隐遁,也好现在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 陈青云甩开萧凤天的手,冷声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萧凤天的眸光一暗,当即出声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就过来通知你了,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进城。” 萧凤天话落,陈青云的身体快速地朝前掠去。 他本就穿得单薄,那月牙白的寝衣在黑暗中显眼极了。 萧凤天连忙追了上去,两个人直接朝着下山的方向飞掠而去。 陈青云的轻功,还无法跟萧凤天的相提并论。 可是为了节约时间,追逐着心慧的身影,他硬是从那高高的山顶上,直直地往下掠去。 萧凤天在他的身后看得胆战心惊,那环山的道路在漆黑的夜色中,像是一条酣睡的巨蟒。 而此时,陈青云就像是在这一条巨蟒的身上弹跳跃动,丝毫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巨莽吞入腹中。 他已经忘了自身的处境,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随着风势,忽高,忽低。 偶尔落到岩石上,双腿少不得一震,踉跄摔倒。 若是落到了林荫里,树枝刮蹭,也少不了增加皮外伤。 在萧凤天的眼里,陈青云就像是一个疯子。 哪怕此时心慧是在火场里,他也会不顾性命地往里面冲。 那种浑然忘我,只想奔赴向心中牵挂的人儿,萧凤天自问,他做不到。 他跟在陈青云的身后,在他受伤,或者要摔倒的时候,尽量拉他一把。 陈青云疯狂地扑下山,那速度之快,让那劫持心慧的人都忍不住暗暗咂舌。山脚下,嘶鸣的马儿和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耳。 第五百三十一章 把他还给我 陈青云从那半山道上一跃而下,他那破损的衣衫被撕开,像是蝙蝠一样,向两边铺展开来。 黑夜中,凌空而落的时候,带着一股威慑人的煞气。 在马背上奔驰的几人,猛然受到惊吓,只得停下。 因为急停,当即有人不客气地暴吼道:“哪里来的小子,不想死就滚开!” 陈青云没有回话,他眸光灼灼地盯着马背上的那道倩影。 好似已经昏迷过去,却被横在马背上,一路颠簸。 他冷笑着,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他一跃而起,对着那马背上的人就悬空一脚踢了过去。 那人早有防备,连忙带着怀中的人儿往后掠去。 清冷的道路上,昏昏暗暗一片,陈青云只看到十几道黑影像他掠来,顷刻间便是一番打斗。 萧凤天来的时候,看到混战中的陈青云,来到他的身边,递给了他一把长剑。 两人正准备大肆出手时,只听一声冷呵道:“住手!” “没有想到,竟然是你们两个!” “呵呵,来得到是挺快!” 那人一脚踩在地上的身影上,那身影发丝凌乱,身体一动也不动,让陈青云心里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痛苦不堪。 “你再敢动她一下,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青云厉声道,他阴沉沉的眸光盯着那个人的脚,恨不得一刀一刀地砍断。 那人丝毫不惧,相反还得意地踹了踹地上的人两脚。 “我就动了,你能怎么着?” “可惜你们来得太早了点,不然......这个女人现在早就被我们扒光轮了一遍!” 阴暗中,陈青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不过却仿佛看到一个魔鬼覆在他的面孔上。 狰狞,丑陋,让人作呕。 他的身体往前,那人的利剑被横在心慧的脖子上! 他感觉喉咙瞬间被人捏住,全身上下,僵硬冷戾,动弹不得。 “你想怎么样?” 陈青云抬眸,眸光幽幽暗暗,好似有火,噼啪地燃了起来。 那人邪肆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惧他的威慑。 他玩味地眸光在陈青云和萧凤天之间打量,然后冷笑道:“为了你的女人,你倒是挺豁得出去的。” “不过今晚......我们如果带不走她,也不可能放了她。” “僵持的结果就是死!” “除非......” “除非什么?”陈青云微眯着眼眸,里面暗沉沉的,似有翻腾的黑云笼罩着他眼帘。 他知道,这个人的话里有阴谋,不过...... 如果能救下心慧,任何一样的阴谋,他都甘愿被驱使。 “你杀了萧凤天,一命换一命!” 那人讥讽道,仿佛知道,陈青云不可能妥协。 萧凤天冷冷地瞥了那个人一眼,再看着陈青云,没有说话! 而是下意识靠近他道:“别信!” 陈青云自然知道,如果萧凤天死了,那些人必然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他能不能逃得出去,都还是问题! 又怎么能够救她? “我杀不了萧凤天,不过......萧凤天能杀了你们!” 陈青云环顾四周,嘴角扬起诡异的笑。 就像是,他握住了萧凤天的命脉! 而萧凤天握住他们的命脉! 而他们,握住了他的命脉! 何其可笑? 萧凤天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着那个肆意妄为的人,冷声道:“你休想挑拨离间!” “她若是有事,你们一个个,都得为她陪葬!” 那些人的神情,冷凝而倨傲! 一个个往后围拢,全都靠在一起。 他们确实不是萧凤天的对手,不过谁让他们有筹码呢? 僵持下去,天亮了,可就不好威逼了。 “陈青云,只要你将萧凤天杀了,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 “如若不然,大家同归于尽!” 陈青云往前一步,当即冷声道:“如此也好!” “可谁能跟我保证,这桩交易的公平?” “青云......你!” 萧凤天不敢置信地道,他盯着陈青云,像是从来就不认识他。 陈青云把玩着手上的利剑,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他知道萧凤天的震惊, 说不定心里还以为,这个只是缓兵之计。 所以,他往前走的时候,也没有阻拦。 陈青云多想仰天长笑,看吧,这世间还有比那个他更愚蠢的人! 他都想要杀他了,他还傻呆呆地不动! 也不知道,这样僵持的意义何在? 萧凤天往后退了两步,眸光阴沉道:“陈青云,你不要傻了!” “你以为,他们真的会放了心慧?” “你清醒一点!” 那伙人拥挤在一起,他的心慧眼看着就要被践踏了。 清醒? 陈青云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他现在就很清醒! 那个人看得出,陈青云动摇了。 他阴翳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得意。 他微微讥讽地勾起嘴角,然后冷笑道:“谁敢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不过......你真的舍得看着她死在你的面前?” 那人说完,闪着寒光的利剑,又距离那地上躺着的人儿三分。 几乎已经抵在那细长的脖颈之上,只需要再......微微用力,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陈青云僵直着身体,手里的利剑差点就掷了出去。 他眸光灼灼地看着那人脚下的心慧,眼眸里渐渐蒙上一层阴戾的光影。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萧凤天。 “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萧凤天眼眸一痛,高大的身形在瞬间几欲跌倒。 他眸光怔怔地看着陈青云,他说那句话的语气,仿佛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这么聪明的人,难不成看不出来,这就是一个陷阱?” 萧凤天的声音有些阴冷,仿佛呼出口的气息都结了冰。 他对陈青云是失望的。 可陈青云浑不在意,他退回到萧凤天的身边,眸光阴冷地盯着那些人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个陷阱。” “所以......” “嗤”的一声,陈青云的长剑直直地对准萧凤天刺了过去。 萧凤天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体快速地往后掠去...... 而这时,陈青云却急掠而追,手中的长剑还染着血,却恨不得贯穿了萧凤天的身体。 “够了!” 突兀的一声爆呵,空气里,便只剩下诡异的静止。 陈青云不敢置信地收了剑,快速地转身。 那地上躺着的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一身白色的寝衣在夜风中飘扬,乌黑的墨发遮挡着她大半的面孔,可那一双若隐若现的眼眸,寒冷如霜,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寒气。 那些原本劫持她的黑衣人,全都轻掠道了萧凤天的身后。 这一刻,他冷得牙齿发颤,不敢置信,亦不敢直视地面对着她。 萧凤天捂住受伤的地方,手势一挥,带着他的人退到眸光触及不到的暗影中。 陈青云忽然感觉到,一股来自于骨缝之中的寒气。 那寒气太盛,将整个人都冰冻起来。 他望着她的面孔,视线开始模糊,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几欲跌倒的身影,像是破翼的蝶,已经无法掌控自己渴望的方向。 跌跌撞撞,想要往前,却又想要奔逃。 两个人之间,不过相隔短短十几步。 可是他却感觉,他永远都走不到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问道,嗓子干涩,声音低不可闻。 她撩开额前的碎发,站直身体,眼眸里的暗光深不可测。 一股压迫的气势逼来,他微微愕然地抬眸,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苦笑。 这么久了,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她也有如此凌厉的时候。 “你不是他!” “又何必装作是他?” “赝品永远也成不了真的,我什么时候发现的,重要吗?” 她步步逼近,那样单薄的衣衫,随风而舞。 无数次的梦境里,她就是这样,散着发,冷冷清清的,穿着白色的衣服向他走来。 好似已经死去,那魂魄来同他团聚一样。 现在,梦境与现实重叠,她来了。 可是却不是与他相守,而是另外一种“诀别!” “把他还给我!” 她抬眸,无比认真地在索求!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像是被抛弃的孤魂野鬼,心被挖了,那种空荡荡的疼痛,让他的面色狰狞地扭曲起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和离吧 “为什么呢?” “他根本保护不了你!” “他就是一个废物!” 他邪笑着,眸光阴翳。 她定定地望着他,哪怕他掩饰得再好,那一闪而逝的水光,却还是刺痛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她喃喃地问道,眸光迷离缱绻,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是。 “他本来就是阴暗的,他的骨子里藏着无尽的弑杀之意,他的心是凉薄的,除了你,旁人他根本毫不关心!” “你看着我和看着他,又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要试探?” “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的宁静!” “我这么爱你,还可以不顾一切地保护好你!” “你喜欢温柔的他,我甚至于可以伪装一辈子!” “这样不好吗?有什么区别呢?” 他想不通,语气冷幽幽的,那深邃的眸光,来回地在她的面容上扫视着。 好像想要看一看,她到底有没有在乎过他! 今夜临别前的那一吻,缠绵悱恻,让他暖到骨子里去。 那一刻,他甚至于在想,就算是装一辈子,他也可以忍受的。 却不想,原来......不过是蛊惑他放低警惕的温柔陷阱。 陈青云自嘲地笑了起来,殷红的眼眸好似啼血,深深地印着她的身影,渐渐的,被黑暗倾覆。 李心慧走近他,她的手丝毫不惧地覆上他的瞳孔。 那里太深,太暗,遍布血腥的狰狞。 黑沉沉的,好似无尽的深渊,让人望而却步。 她在心里长长地轻叹,根本不知道,她的青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轻靠在他的胸膛,那里传来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 她的手,环上他的腰身,紧紧地扣住。 “青云,回来吧!” “别用这种非方式保护自己,保护我!” “我想念你浅浅而笑的样子,眼眸如星,腼腆而温暖。” “就像是,三月里春风拂开的朝阳,那种亮眼的光,一瞬间就跃进了我的心里。” 陈青云的眼眸有了扭曲的痛苦,他伸手,狠狠地推拒着她。 可是她抱得很紧,仿佛早有预料,根本不放手。 他嗤笑着,微扬的嘴角满是嘲讽。 喉咙里的那些苦涩,咽下以后,变成了无法抵挡的酸。 他醋得不能自己,却只能承受着,连抗拒都不能。 “他回不来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回来的。” 他冷戾道,右手狠狠地捏着她的手腕,企图将她与他的身体剥离。 可是她根本不放! 她扬起头,眸光带泪,倔强又冷傲地盯着他瞧。 那一双清透的眼眸,闪烁着让他惊惧的泪光,他的手不知不觉松缓下来。 她抿着红唇冷笑,眼泪积蓄的热泪却滚落下来。 “你以为......我是在自欺欺人?” “呵呵......” “你为什么渴望别人认同你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强调你和他的区别?” “承认吧,自欺欺人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你!” “蜗牛有壳,受伤了可以缩进去躲一躲。” “可是你没有,你用自己的鲜血,凝固成厚厚的茧,企图包裹着自己最真实的样子,用狰狞恐怖的样子去震慑对手!” “不......” “不是这样的!” “我跟他,早就分化了,我们是不一样的。” 陈青云咆哮道,他很激动,拼命想要逃离眼前的一切。 逃离她那清明又冷然的眸光! 逃离她咄咄逼人的话语! 可是他逃不了! 她的手,交叠着,箍得他紧紧的。 她根本不给他机会逃开。 他慌乱间,用内力震伤了她。 她手腕的力气,终于松了一点。 可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殷红一片。 那样倔强又逞强的面容上,有着一双清透如墨的眼眸。 她就那样深深地望着他,像极了夜里啼血的杜鹃,让他的僵直着身体,不敢继续妄动。 她的专注,让他害怕! 那原本暴躁不安的内心,也渐渐地缓和下来。 “娘子,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逼我伤害你?” 他喃喃地问道,低下头,错开与她对视的眸光,将她搂在怀中。 她看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低垂着,像是张狂的雄狮收起了利爪。 明明那么桀骜,却被他全部收敛起来。呈现死一般的寂静,像一汪深潭,又冷,又孤独。 “青云,拔苗助长,伤的是自己。” “人不由天,各自有命。” “当时我若是死了,你杀光天下人,又有什么用呢?” “你想以死赎罪,却又怕没有人给我报仇?” “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对吗?” 心慧艰难道,她推测了许久,只能想到这里! 她不相信,两种极端的性格,都爱她到委屈求全,豁出性命。 她在赌,赌她的青云,只是缩在了自己建造的硬壳里。 可是他却忽然抬起头,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那样孤寂到落寞的神色,那样冷戾而决然的眸光。 仿佛他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种身体都已经跟冰块毫无区别,已经不知道如何取暖的人,其实已经从血液里冷透了。 “不是的,在那之前,在很久之前,久到我都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出现的。” “不是因为你,你只是诱因。” “是因为他的懦弱,是因为他的孤独,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忍受那样孤寂又阴冷的日子。” “所以我就出现了,我阴暗又嗜血,残忍又暴戾,像是一颗发霉的种子,发出了有毒的萌芽,然后成长,与他日夜为伴。” “这样见光的机会,不只是他的,还有我的。” “你也不只是他的,你也是我的。” “所以,我不可能让的,你恨我也罢,我不可能重回黑暗当中,去过他所摒弃和厌恶的日子。” 心慧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真冷啊,跟他的眼眸一样,连一丝亮眼的星火都看不见。 这样的他,阴暗的气息这么浓烈,他终于不用再伪装了,看着她的眸光也充满了掠夺的意图。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我们只能和离了。” 她清冷道,眼里满是疏离。 他抱着她的手用力一收,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深深的瞳孔里,一点一点地浮现猩红的暴戾。 他盯着她的眼眸,嘴角紧抿着,眉峰皱在一起。 “你休想,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跟你和离。” 他阴冷道,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那面容绷得紧紧的,身体也僵硬得很。 他很生气,非常生气,却知道她根本不会妥协。 果不其然,只听她冷笑道:“不要觉得你跟他是一样的,因为你也爱我,所以我便要留在你的身边。” “我只爱那个,像春风一样温暖我的陈青云。” “我也只会跟那个,与我心意相通,爱憎一致的陈青云在一起。” “至于你,阴冷孤傲,暴戾嗜血,你伪装的也罢,也本性如此也罢。” “你不是他,你也不把他还给我,既然如此,我们还有继续在一起的必要吗。” “呵!”他被气笑了,阴沉沉地盯着她。 那眼眸里的光,聚焦又涣散,深幽的瞳孔里满是冷意。 他禁锢着她的肩膀,紧紧的,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当中。 “所以,我又要成了被抛弃的对象吗?” “因为他!” “我就不应该存在,不应该被接纳?” “我就这样该死,让你如此厌恶?” “如果我坚决不让,你是不是就打算就此远离我?” 他的声音冷极了,好似从打颤的牙齿里面发出的。 李心慧感觉到他压制的愤怒和痛苦,他是那样的不甘心,又是那样的愤慨。 仿佛做什么都得不到认可? 仿佛天生就在一次次的遗弃中铸就坚不可摧的堡垒。 他冷戾的气息,跟青云生气发狠的时候那么像,本就如出一辙,可为什么......偏偏,就这样极端的分化成了两个不同的人格?她怔怔地望着他,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对不起 “对不起!” 她撇开眼眸,不去看他的神情。 他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她的青云,是善良而温暖的。 会因为她的一个吻,而红了脸庞。 会因为她的一句爱语,而羞了眼眸。 她抱着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闭起来,长长的睫毛忽闪,嘴角微翘,神情幸福而满足。 他贪恋她的温柔,眼眸清透明亮的时候,想什么事情,她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她还记得,他最初蛊惑她的气息。 那么干净,清新怡人,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 满满的回忆里,那么多让她沉溺其中的柔情。 被算计带往阳城的时候,她躲在他的被子里,然后在他现身时,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 他那么疼,却拼命地仰着头看她。 傻傻地笑着,顾不上自己的痛,只想拥抱着她。 那个时候,死亡的惊惧,重逢的喜悦,都被她咽在喉咙里。 那样的酸,却又那样甜。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怎么能忘? 他扳正她的身体,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略微低着头,急切而灼烈地道:“你看看我,如果你不喜欢我心狠,我可以伪装一辈子的。” “别否定我,你们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的。“ “是他自己蠢,连你的身体都分辨不了,是他甘愿把身体让给我的。” “我没有强取豪夺,我只是想好好爱你,这么多年,凭什么我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他嗤笑着,声音阴冷,却透着慌乱的轻颤。 他不愿意离开,祈求如果可以,他也愿意祈求。 可是她却依旧不为动。 “没有谁见不得光,你就不应该出现的。” “你不在,青云就会发现那具尸体不是我的。” “这一切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在刚刚,你还想杀了萧大哥?” “你不是我的青云,不是的,如果你的执念是我,如果是我害青云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宁愿去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她说完,袖子里滑下一根金簪,那样决绝又锋利地刺上她自己的喉咙。 他愕然又震惊地望着她,暗夜里,衣袂翻飞,发丝飘舞,视线模糊又昏暗。 可是那一根金簪,尖锐又锋利,闪着刺痛他眼眸的寒光。 陈青云本以为,这一辈子,他听过最恶毒的话。 莫过于诅咒他去死,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可原来不是的。 最恶毒的话,像利剑一样戳碎了他心里坚固的堡垒。 那种信念的轰然倒塌,仿佛将他的骨头,一寸寸地磨去。 她一字一句,说得那样决绝。 她一举一动,僵持冷戾。 仿佛是他将她逼到悬崖边,看起来是他狠,可谁又知道他只想祈求她回头? 真正狠的人是她,可以纵身一跃,撇下他毫不犹豫地坠下冰冷的深渊。 “宁愿去死,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呵呵! 原来这世间,竟然还有人可以这样伤他? 体无完肤,痛不欲生。 他推开她的身体,站起来,踉跄地往后退去。 跌跌撞撞,像是初生的牛犊,连站都站不稳。 “你赢了!” 他笑着说,那面容扭曲着,狰狞地露出了痛苦的笑容。 那深深的眼眸中,含着泪光闪烁,像极了繁星的夜空。 可这个夜空,一点都不美。 它很压抑,压抑到人都会觉得窒息。 李心慧站直身体,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心里揪疼着。 那种疼透着冷,一点一点地从血液里钻了出来。 她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对她再好,都不过是一缕无法消散的执念。 不是她的青云。 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他舍身相救的决绝,他孤注一掷的疯狂。 都是因为她。 她多想,根本没有发生这荒谬的一切。 那个亲昵地抵靠着她额头的青云,从来没有变过。 可事实是,她只能选一个,将另外一个,彻底湮灭。 他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她再一次对自己说,可泪眼朦胧,眼帘里的人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隐匿在黑暗中,那声音落寞极了。 带着一点奢求的渴望,仿佛像是在寻求最后的救赎。 李心慧狠狠地闭上眼睛,那眼泪滚落下来,她用力握紧手里的金簪,紧紧的,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那一刻的酸涩过后,她无力地垂下手,压抑着心里震动的难过。 “没有!” “如果你不是他,我永远都不会靠近像你这样阴暗的人。” 她用力摇了摇头,害怕他不相信,说话的时候,声音冰冷漠然。 可他信了! 因为是她说的,所以他从来就不会去怀疑。 一开始的伪装,到如今的揭露。 幸福的日子,短暂得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是阴暗里滋生出来的,冷血和狠戾本就是他的样子。 可这样的他,却偏偏,对她毫无办法。 他能怎么样呢?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他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尤其是,她那样冷心冷意,毫不留恋地死去。 无数梦境里的场景,她一身单薄的白色寝衣,长长的墨发披肩,对着他缓缓走来。 他心跳如鼓擂,眼眸异常灼热,以为就此能将她紧箍在怀中。 可原来,梦境不过是提醒他,死亡只是她和他的一种诀别。 她用这种对自己狠戾的方式,让他放手。 他跌坐在坚硬的地面上,收回贪恋的目光,望着自己还带着余温的手,苦涩地笑了起来...... 寒风肆意地吹,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坠入孤冷的地狱。 他环抱着自己身体,将头埋入膝盖当中。 他那单薄的衣裤早就破损,血迹斑斑,有些伤口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仿佛连着心。 李心慧站在不远处,只能看到一个卷缩的身影。 他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弯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她知道自己难过,知道自己同情,知道自己不忍。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心软。 她转头,坐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她抬起头看天,黑沉沉的,她找了许久才找到一颗亮眼的星。 然后她就一直盯着看啊,看啊,她跟自己说,要想她的青云...... 空旷的路面,一阵一阵的冷风吹来。 她感觉自己好冷,可是却期待这样不停歇的冷。 因为她需要清醒,清醒地看着,她的青云回来。 天色黑暗到昏暗,她从深夜,等到黎明。 天边的光,一点一点地升起,周围的黑,一点一点地消散。 朦胧而冰冷的视线中,那卷缩在不远处的人儿,似乎已经昏睡过去。 她能看清楚他的轮廓了,虽然不是很清晰,可因为鲜血的凝固,破烂的衣衫,刺目的伤口...... 所以,一切都赤裸裸地摆在她的眼前。 她抬着头,看着高高的山峰。 环山的路,坐马车都需要半个时辰。 可是他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从上面冲了下来。 那样的急切,像是一个疯子。 心慧将头埋入膝盖中,有温热的液体落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好难过,委屈无力的那种难过。 她很伤心地在哭的时候,过了一会,有一件单薄的衣衫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瞬间僵硬着身体,哑然惊颤地抬首,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她的眼前,对着她浅浅而笑的青云。 “冷吗?” “我们回去吧!” 他打着赤膊,眸光缱绻地望着她,那深深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清晰的影子。 她忽然站起来,往他的方向冲了过去。 急急的,撞倒在他的怀里。 “呜呜......” 她哭泣着,那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挠了他几下。 他笑着受了,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取她身上的气息。 他太想她了。 非常渴望地想。 以后,再也不会犯糊涂,让她伤心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暗了暗,伸手去将她的泪珠儿抹去。 “对不起!” 他轻声说,语气惆怅。 可心里,却莫名欢喜。 她将他抱得更紧,两个人不留一丝缝隙。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嘴角微扬,眼眸莹亮如星。 他感觉到她的热情和贴近,眼眸越发温柔,整个人埋首在她的发间,嗅着那久违的清香,蹭着温热的颈窝。这感觉,真好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 不能诋毁它对你感情 再次返回护国寺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陈青云披着萧凤天染血的外衫,好似结束了一场久违的战斗。 红樱和红菱,死死地睡了一夜。 谁曾想,大清早的,竟然看到夫人和公子从外面回来。 一个穿着染血的外袍,一个穿着单薄的寝衣...... 原谅她们多想了。 尤其是,她们打水侍候的时候,分明看到公子浑身都是伤口。 那些伤口细长遍布,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一样。 膝盖除乌青酱紫,像是摔的。 更为玄妙的是,公子除了染血的外袍,连件里衣都没有穿。 两人侍候完以后,退到屋外说悄悄话。 红樱:“哎,刚刚公子对我笑了啊!” 红菱:“不能说是笑,就是比往常温和了点!” 红樱:“......” 或许是,毕竟公子前些日子跟冰块一样,她们都不太敢往公子的面前凑。 韦嬷嬷很久没有睡这么踏实的觉了,打发红樱和红菱去端早膳。 她站在门口往里面瞅了一眼,只见夫人正在动手给公子换衣裳呢。 呵呵,好就成了。 韦嬷嬷心头敞亮地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 萧凤天回了将军府,那被利剑刺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他临窗地站着,想到心慧毅然决然地调离了身边的暗卫,然后让他帮忙,演了一场逼真的绑架。 青云的狠戾,历历在目。 他震惊的同时,也匪夷所思。 可天亮以后,看到对他报以歉意,笑得温文尔雅的青云时,他恍惚之中,明白过来。 他曾听过,有些人,遇到难以接受的事情时,恐会一时疯癫,甚至于,摒弃原来的自己。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亲眼所见。 昨夜,他带着属下退到半山腰。 视线往下,便看到心慧和青云争执过后,隔着不远的地方,静坐不语。 一夜未眠,他不知道心慧一个人守在青云身边是什么感觉? 她可曾想过,如果她爱的那个青云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呢? 那她是不是要固执地守一辈子? 萧凤天陷入深思,而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转瞬间,将自己眼底的落寞收起,上前开门。 萧庭江站在门外,看到一夜未归的儿子,眉头下意识蹙起。 “皇上已经查到吴王的身上了。” “等青云回来参加春闱,让他小心一点。” “尽可能,从吴王的身上周旋。” 眼前还有一个大摊子等着收拾,萧凤天颔首,面色不虞。 萧庭江伸手拍了拍萧凤天的肩膀,轻叹道:“你也是时候成亲了。” “不急!”萧凤天下意识摇头。 现在他还没有成家的想法。 萧庭江见儿子抗拒,也不多言,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 萧凤天并没有将皇上查到吴王身上的消息转告给陈青云,而是私下里,去见了吴王。 吴王因为最近露了尾巴,被皇上逮了个正着。 心急火燎,不知道是要斩尾巴,还是低头服软。 萧凤天来的时候,吴王那个兴奋,在一瞬间就做了决定,“斩尾巴”。 如果他供出陈青云,陈青云栽了,那么陈青云许给他的筹码,就成了空话。 斩尾巴很痛,而且还会让父皇猜忌。 不过......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挨过去了。 更何况现在,萧凤天主动送上门来。 父皇查过来,萧家必然是知道了。 此时上门,不过是想保全陈青云而已。 这样一想,觉得拿捏住了陈青云和萧家的吴王,心里的大石瞬间放下,稳稳妥妥地接见了萧凤天。 萧凤天和吴王详谈一个时辰,当夜,吴王把陈青云与他接触的首尾,斩得干干净净。 也是这一晚,陈青云带着心慧回到了陈府。 萧泽和萧沐勉强能够下床了,不过陈凡还动不得身,但好歹算是捡回一条命。 他从余江的口中得知,是卓唯救他的时候,眸光有些复杂。 心慧回府以后,便帮青云准备春闱的一切用品,还有两日修养的时间。 晚上的时候,她端详着青云的左手。 摸起来,依旧强劲有力。 “如果吃不消的话,等下一届吧!” “你还很年轻的!” 心慧宽慰道,她还是有点担心。 青云抬起左手,然后放下。 他狡黠地伸手去捏了捏心慧的鼻子,然后轻笑道:“只是不能用力而已,无妨。” 心慧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帮他去解腰带。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耳根微微发烫。 “我自己来。” 他伸手去解,冷不防被她拍开。 她抬头,不悦地看着他道:“我又不会扑倒你,怕什么?” “擦身而已,不泡水。” “等换了寝衣,你让我脱,我都懒得理你!” 她的动作很快,说话间,便已经解了他的外裤。 “咳咳......” 那鼓鼓的一团,不老实地翘起来。 那么“显眼”,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有些日子没见了,它好热情!“ 陈青云:“......” 有些小尴尬的结果便是,她帮他什么地方都擦了。 可有个地方,她视而不见。 陈青云已经从一开始的赧然,到如今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任由她为所欲为。 可她显眼,不想管它了。 就在她拿着帕子,准备去倒水的时候。 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深邃的眸光幽幽暗暗,有耀眼的火星,快速地蹿起来。 他干涩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暗哑道:“还有它。” 李心慧的脸轰的一下,红得彻彻底底。 她眼眸微闪,红唇下意识抿起,自以为很镇静地瞪视着他。 可那眸光流转,全是媚人的风情! 他难耐地往她的方向移了些,抓住她的手往下重重一按。 “嗯......” 他轻呼出声,似有喟叹,似有不满。 她腾地想要缩回手,可是他根本不放。 他灼烈的眸光,殷红起来,透着情欲的渴望...... 深幽的敛聚着,全都直直地落入她的眼中。 她感觉肌肤都烫了起来,娇嗔地瞪视着他,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娘子,它很想你!” “别忽略它!” “不然它生气了,我可就管不了了!” 他的手慢慢放开,看似放过她了,实则暗暗威胁! 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当即骂了一声:“流氓!” “呵呵,它只是太想你了!” “不能诋毁它对你的感情!” 陈青云一本正经地道,他单手枕在脑后,一手去褪裤子......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动作,脸红得滴血,眸光飞快地闪烁着。 从来只见,女子脱衣诱人的。 可是今日她见了,男子脱裤诱人的。 而且还该死的性感,让她的身体,也热了起来。 她脸颊发烫地往前倾身,用温热的帕子亲抚上去...... ...... 他很想她,那种思念,从骨髓里面透了出来。 她也想他,那种思念,从血液中灼烧起来。 她第一次做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主导,极尽可能地给予他更多。 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温柔得,像是一叶小舟,缓缓地随波逐流。 那种清风吹拂,摇曳的美妙,像是宁静的夜空里,突然炸开了绚丽的烟火,那么突然,又那么惊喜。 仿佛期待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让人猝不及防,却又回味悠长,品味回甜的时刻。 腰肢上的那一双手,流连忘返,温柔有力。 她攀附在他的肩上,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依偎进他的胸膛,感受他如鼓擂般的心跳,贪恋他炽热的余温...... 夜还那么长,他微眯着眼,透着迷离的光线看她。 她有些忘我,情迷时不察他游移的眸光。 那一寸寸白皙的肌肤,细致滑腻,在他的掌下,慢慢绽放。 他心悸般地感受这一切,那种来至灵魂般的圆满,让他忍不住颤栗着,仿佛连脚趾头,都感受到了什么叫极致的快乐。 这是一场,久违的情事。 对于心慧来说,一开始,他渴望,她便想给他渴望的一切。 可不知不觉,到最后,她却显得比他更加急切。 她闭上自己的眼睛,尽可能地感受他。 宁静的夜晚,门窗缝隙,都灌入一些冷风。 可是她却不曾感觉到冷,仿佛有一团火,深深地将她包裹起来。 那种沉溺其中,愿意倾尽所有的幸福,让她难耐地轻呼出声。 这一夜,过得很快。 好似才刚刚睡下,天色便大亮了。 而她像个懒猫一样卷缩在他的怀里,砸动着嘴巴,蹭了蹭,分明还想继续深眠。陈青云亲吻着她的额头,眼眸清亮,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 第五百三十五章 上门找死 二月初九,承平二十五年的春闱,开始了。 心慧送完了陈青云,然后去了她曾经被卓一帆囚禁的小院里。 那里空荡荡的,房门没有上锁,可里面的花圃,房间,书案,全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心慧的身边的暗卫,都被她支开了。 她是故意一个人来的,青云在考场,没有人能给他报信。 那个他,所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需要一个人,出面去解决。 而那个人,只有卓一帆能够办到。 李心慧坐在小院里,等着卓一帆留守的人通风报信。 她的心无比宁静,她知道,这一局,她只能赢,不能输。 那一日,圆善大师让她看到了青云的不同。 也告知了,她与卓一帆和慧娴皇后之间的渊源。 手腕上的佛珠,被她剪断了。 她留下了一颗,挂在脖子上,权当念想。 其余的,她再次串起来,准备送还给卓一帆。 ...... 卓唯得知,李心慧竟然守在义父的家中时,心里一片惊然。 他第一次,擅做主张,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今日的她,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牙白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嫩芽绿的褙子,滚了一圈的白色镶边,远远看着,像是初春的梨花。 卓唯自房檐上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抬眸扫视,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黯然。 卓唯的心沉了下去,面容也冷厉几分。 “你来干什么?” 他问道,语气淡淡的,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的面容。 李心慧的眉头下意识皱起,她抬首看向卓唯,认真道:“我想见你义父。” 卓唯闻言,双手下意识握紧。 他冷厉的眉峰皱成了川,充满疑虑地盯着她看。 不想活了吧? 竟然还想来见义父? 今日陈青云入考场,她竟然一个人就敢过来? “你想死?” 卓唯漠然道,他想不通,她羊入虎口的的意图。 李心慧嘴角轻勾,清冷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慑人的冷意。 “我若是想死,直接抹脖子就行了,何必劳你动手?” “带我去吧,当年他费尽心思求来的这串佛珠,我想他应该知道内情。” 卓唯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的女人。 她站起身来,直视着他的面孔。 不悲不喜,如水的眸光,清清冷冷的。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面容太过僵硬。 至少除了冷肃,紧绷,刻板,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形容? “如果你现在选择走,我就当今日从未见过你!”卓唯淡淡道。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发善心。 可只有卓唯知道,他冒了大多的风险。 如果被义父知道,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她,也许......他们只见那可怜的父子情谊,也就到头了。 “今日若见不到他,我明日还会来的。” “卓唯,若不是你先算计我们夫妻,我相公也不可能去盗慧娴皇后的尸骨。” “对与错已不必再分,我知道你们的手段,我不想跟我的相公,一辈子都活在随时被谋害的惊惧当中。” “能不能解决,还是就此你死我活,总是要见了你义父,我才知道结果。” 卓唯闻言,当即冷冷地道:“如果只为求一线生机,我劝你还是回去吧!” “我义父的敌人,还从未有尸骨俱全的。” 李心慧闻言,嘴角微微抽搐着。 她没有觉得,卓唯是在吓唬她。 她只是奇怪,卓唯看起来像是在......保护她。 这种感觉,可真是奇怪。 “你不想我死?” 李心慧狐疑道,她盯着卓唯的眼眸,好似在认真地看着他的变化。 可卓唯只不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眸光,充满鄙夷。 李心慧的脸下意识红了起来,恼羞成怒地瞪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见你义父?” 她假意凶起来的时候,那眼眸瞪得大大的。 懊恼的眸光一闪而逝,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冷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仿佛想要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她也抬起头,与他冷厉地对视。 “你如果不带我去,那我明天广贴告示。” “我不信,你义父收不到消息?” 李心慧说完,略带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卓唯的眉头越皱越深,最后忍不住出声道:“你真的要去?” “要去!” “死也不怕!” “不怕!” “那你闭上眼睛!”卓唯冰冷道,她语气里的笃定,像是藏了足以翻盘的筹码。 卓唯心里狐疑,不过还是决定让她去试一试。 义父不会放过陈青云和她的。 他们的生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卓唯突然一把搂住李心慧的腰,然后腾空而起。 那急速的掠起,让李心慧瞬间紧闭着眼睛,慌乱间,下意识去抓卓唯的衣襟。 卓唯的轻功,出神入化。 李心慧从头到尾,都像是在风中逆行。 那种被风狠狠刮过的感觉,让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会被刮走了。 幸好,几个起跃以后,卓唯慢了下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帘下的巷子,是她所陌生的。 她看到卓唯的衣襟被她扯开一大片,他那古铜色的肌肤,还有密集疤痕,都显露在她的眼前。 她下意识低垂着眼睛,讪讪地把自己的手伸回来, 这时,卓唯的速度,却突然加快。 “啊......” 李心慧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又快速地抓了上去。 她晕得都快吐了,好不容易到一栋僻静的宅院外,她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卓唯没有扶她,站在一旁,看着她一手撑在门外的石雕上,一手捂住胸口,看起来很难受。 “就这样,你还敢来?” 卓唯讥讽,率先抬步,走近了宅院。 李心慧看着他那拽拽的背影,握紧拳头,恨不得从他的身后捶下去。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怨愤地想了想,等到胸口的翻滚之意压下去以后,她这才抬步,慢慢地跟了进去。 这一栋宅院,并不是很大。 三进的院子。 卓唯站在正房外等她,瞥过来的眸光,带着嫌弃的冷凉。 李心慧抬步跟了上去,卓唯带她绕过正房,去了后面一栋单独的小院。 他站在院子里,懒懒的,没有继续往前走。 李心慧心里有数,知道大概就是这里了。 她继续往前走,冷不防,卓唯从后面拉了她一把。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她的手臂生疼。 她皱起眉头,转头瞪视着他道:“有事?” 卓唯欲言又止,半响后,淡漠道:“没事!” 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坐到石桌旁去。 李心慧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心里知道,只怕已经红肿了。 她感觉这个卓唯,神经兮兮的。 不过当初他能救陈凡出来,到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她想了想,站住身体,转头对着卓唯道:“谢谢你救了陈凡!” 卓唯见她停下的时候,还以为她改变主意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百般纠结地想着,能不能把她就救出去。 谁知道,她竟然张口就是这一句。 他感觉自己的好心都喂狗了,当即冷声道:“他本来就是我的人,救他关你什么事?” “蠢!” 李心慧:“......” 好吧,原谅她,还以为他是一个坏的不彻底的人。 现在她错了,他就是一个,坏得让人恨不得践踏几脚的人。 ...... 卓一帆没有想到,李心慧会来见他。 房门推开的那一刻,亮眼的光,随着人影蹿了进来。 卓一帆在桌上研究着各种草药,房间里都是难闻的药味。 他脸上的伤口都结痂了,黑漆漆的一层覆盖着,纵横遍布,许多皮肉皱在一起,看起来瘆人极了。 那一双幽深冷戾的眸子,正快速地聚敛寒光。 心慧想起那个被她亲手湮灭的他,心里下意识颤了颤。 当时她昏迷了,根本不知道,卓一帆和青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后来的青云,告诉她,在慧娴皇后的棺椁外,弄了一层火油。 卓一帆是为了捡慧娴皇后的尸骨,所出才被烧成这个样子的。 “是你?” “想死了?” “还是想留一具全尸?” 卓一帆捧着药的手停了下来,他站直身体,朝着心慧阴翳地望了过来。 他那深幽的瞳孔里,遍布杀意。 显然,他没有想到,她会来。 李心慧将佛珠拿了出来,慢慢走近,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我是来说一个故事给你听的。” “反正你随时可以杀我,不急在这一时。” 卓一帆看着黯淡无光的佛珠,冷戾的眸光一眯,顿时寒意四散。 李心慧挺直背脊,身体紧绷得厉害。 她心里有些害怕,卓一帆的气息太过摄人。不过想到她在藏经阁所经历的一切,她很快便镇静下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渊源深厚 她看着卓一帆鬼魅般的面孔,认真地道:“这不是续命的佛珠,这是锁魂珠!” “当年慧娴皇后中毒,之所以没有被发觉,就是因为人只要有一口气,魂魄都会被锁在体内。” “外人看着精神很好,实则底子已经亏空了,大限一到,便走得突然。” 卓一帆闻言,伸手握起佛珠。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直觉她就是来扰乱他的思绪。 可是,他却破天荒地没有打断她的话! 而是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佛珠的光黯淡了,那是因为,被锁在佛珠里面的魂魄,已经出来了。”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慧娴皇后的魂魄,并未投胎转世,而是被锁在这串佛珠里,整整二十年。” 李心慧说完,空气里顿时安静下来。 她摸不准,卓一帆会不会觉得她在说鬼话。 这些神鬼之事,她从前并不会放在心上。 可因为她跟青云,许多事情,都是诡异莫辨。 人死了,是有魂魄的。 因为她死过,知道那种魂魄被抽离体的感觉。 可杀生的人,尤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信不信这鬼魂之说,她是不敢肯定的。 卓一帆将佛珠紧紧地捏在手里,心里的积雪越来越厚,寒气倾覆着四肢百骸。 他沉默着,过了许久,才略显晦涩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李心慧闻言,眸光略微闪过一丝喜悦。 她若是没有理解错的话,卓一帆是愿意相信的。 只不过,他需要说服他的证据。 “我见过她了,她叫沈静姝。” 李心慧看向卓一帆的眼眸,丝毫不惧他强压下来的威慑力。 卓一帆的眸色骤变,突然伸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手。 他整个人突然倾身向前,那种急切的步伐,恨不得瞬间就能知道关于沈静姝的一切。 李心慧的手巨疼,面容变得惨白。 卓一帆捏她的那种力道,仿佛再用力一点,她的骨头就会断了。 心里升起一丝恐惧,李心慧没有挣扎,害怕惹怒卓一帆。 “你若是骗我,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卓一帆冷冷地道,那声音,带着冰锥般的菱角,瞬间刮像心慧的身体。 心慧的脚有些虚浮地站着,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渍打湿了。 “我没有骗你,她知道那一晚的人是你,因为你身上的疤痕。” “她一直等你回去,可是你没有,她等不到才绝望的。” 李心慧说得掷地有声,因为跟随圆善大师上佛塔的那一天,圆善大师将沈静姝的魂魄收走了,那个时候,她才惊觉。 原来沈静姝的魂魄,竟然在她的体内。 她还记得圆善大师意味深长地道:“二十年前,这串佛珠里有两个魂魄。” “她舍了自己,与佛珠融为一体,让另外一个魂魄得以投胎转世。” “二十年后,陈夫人的血竟然能化解这锁魂珠灵力,让她得以脱身。” “你们之间缘分虽浅,不过渊源到深。” 圆善大师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到沈静姝了。 沈静姝是一位极美的女人,她有一双漂亮的凤目,温婉当中,透着矜贵。 面容柔美,望着你的时候,眼里满是莹亮的光。 可惜惊鸿一瞥,沈静姝便悄然地从她的身体里离去。 沈静姝虽然走了,却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当时她懵得厉害,还没有明白过来。 现在看来,是沈静姝有心帮她,让她有筹码来找卓一帆。 把她的青云找回来以后,她便决定利用这些记忆,来找卓一帆谈判。 记忆都是真实的,卓一帆不可能怀疑她。 所以,她求和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卓一帆确实被震惊到了。 他撑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 可紧紧只是一瞬间,他立即又欺身上前,极尽求知地望着李心慧。 他那种眸光,悲凉空洞,深沉似海。 晦暗的光隐匿在一片暗影中,让人根本摸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他浑身都倾泻着渴求的那种急切,拼命想要,探知所有。 “她亲口告诉你的?” “你怎么就能见她?”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做梦都梦不到,可你竟然能见到她?” “哈哈哈......” 卓一帆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压抑得太久了,那笑声除了无尽的悲腔,根本没有任何的畅快。 李心慧感觉眼睛有些酸,她瞥开脸去,余光扫到窗户外。 卓唯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眸光怔怔地望进来,那深幽的瞳孔里,无悲无喜。 她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等到缓和过来时,那里早就没有卓唯的影子了。 “只要你答应不再置我们夫妻于死地,那我便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如果来得及的话,也许你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李心慧认真道,圆善大师也许会送沈静姝去投胎也说不一定。 不过沈静姝临别前那一眼,温柔释怀,缱绻的眸光里,分明还有惦念。 可不管如何,那不是她管得了的。 她跟青云,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 其间种种,困难重重。 卓一帆放开了李心慧的手,他居高临下,眸光阴冷瘆人地盯着她看。 那眸光,就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难不成,你以为今日你还回得去?” 李心慧抬起手腕,衣袖遮掩下的肌肤青紫一片。 隐隐,从骨头里泛着疼。 她忍了忍,当即抬眸,从容镇静道:“既然回不去,不如索性不回去了。” “我来与你讲一个故事吧。” 卓一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不作声。 可他看向自己满桌子的草药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心了。 恰逢这时,如清冽山泉般的声音,缓缓而出.......  “有一位女子, 她深爱她的相公,也深爱她的家人。可某一日,她的相公将她的家人都害死了,她这次才得知,原来她的相公并不爱她,筹谋多年,娶她也不过是报复她的家人。因为二十年前,她的家 人伤害了他相公的家人,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相公就是因为复仇才接近她的,到最后,她的家人都死了,她也被她的相公灌了毒,本以为一切到此为止。” “可谁知道,这位女子竟然重生了,她重生在一位爱慕她,求而不得的将军家中。” “这位将军深爱她,得知她的死讯后,准备帮她复仇。” “她很感动,暗地里筹谋着,一点一点地获取这位将军的信任,然后如愿地将自己前世的相公杀死了。” “而就在她大仇得报的时候,这位将军也识破了她的身份.......” 李心慧说道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她看向沉默不语的卓一帆,轻笑道:“我当初听到这里的时候,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可这个世间上,重来一次的那种机会,有时候得到,是意味着失去。” 卓一帆闻言,眉峰下意识皱起。 他觉得她脸上那种淡然的笑容,很刺眼。 让他忍耐的心,到达了极致。 他真想像狮子一样,扑上去,撕碎那张让他觉得不适的面孔。 “他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因为那个将军不爱她了。” 李心慧继续道,这个故事,一开始她不明白。 不过自从见到卓一帆以后,她明白了。 她望着卓一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那位将军与她说,他本就会为她复仇的,她无需步步为营,获取他的信任。” “她受过伤,根本不肯再相信男人的话,大仇得报的时候,她也获得了将军手中庞大的势力。” “将军愿意将手中所有的势力都给她,可却不会再爱她了。” “因为将军的爱,如同她获取的信任,早已经被她消耗完了。” “而彼时,她才惊觉,自己选择像孤鸟一样复仇,不惜利用将军对她感情,最后以为自己能坦白的时候,其实对方早就看穿了她的本相。”  “于是,在她明了自己的心意时,也痛失所爱。” 第五百三十七章 偏执的宿命 李心慧说完以后,房间里寂静下来。 卓一帆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一开始不明白,不过现在渐渐回过味来。 他盯着她瞧,嗤笑道:“痛苦死去,得以重生,难不成混吃等死?” “不就是利用手中抓住的一切去复仇,就如此可不原谅?” “你这话本子里的故事,肤浅愚人。” 李心慧听着卓一帆自以为是的解读,嘴角抽搐几下。 她凉凉地瞥了卓一帆一眼,继续道:“将军本就想为她复仇的,她就算不想坦诚,也不要去利用。” “有些人,看似和软,却是容不得欺骗和摆布。” “自诩聪明一世,却不知道自己是在犯蠢。”  “错的不是选择复仇,而是她受过伤,便将自己龟缩尽坚固的堡垒里面,她以为等自己有足够坚硬的外壳,足以抵挡一切未知的伤害时坦诚,却不知道,这样的她,其实也在用坚硬的外壳去伤害别人。 ” “她以为能重新开始,可是将军却不会再爱她了。” “偏执的人,会将自己受过的伤,加诸在别人的身上。” “她自己都承受不了的痛,凭什么觉得别人能够承受?” “偏执的宿命,便是永远孤苦,绝情绝义最好,若是心存念想,那便是百般折磨自己,求而不得,至死方休。” “嘭!”卓一帆一掌狠狠地拍在桌面上。 那桌子四分五裂,上面的草药也窸窸窣窣全都落在地上。 他的气息起伏不稳,眼眸阴戾可怕。 李心慧被他这一手,给惊了一下。 不过卓一帆那一掌没有拍向她,到是让她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你以为她爱的是当今圣上,你以为你是在为先帝惩罚她,你为自己伤害她的行为找了无数的借口和理由,可你却不敢面对她,直到她死了.......” “住口!”卓一帆厉声道,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轻颤着,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的嘴巴堵起来。 可是他自己却异常惶恐,因为那些藏在心里深处的阴暗心思,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光了。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问他。 而他也不敢去想,当初自己疯魔时的所作所为。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卓一帆阴翳地道,他那粗粝的手紧握着,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李心慧知道,卓一帆被戳中了痛点,这也证明了,沈静姝留给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她面对着卓一帆,握了握拳,镇静地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那串佛珠,在当日你想杀我的时候,染了血,灵气受损以后,她的魂魄趁机钻入了我的体内。” “圆善大师将她带走了,不过她留了一些记忆给我,我看得出来,她还想见你一面。” “不管你信不信,在她的记忆里,她从头到尾都知道,那个人是你。” 李心慧说完,坦然地望着卓一帆。 她没有说谎,她是来示好的。 卓一帆就像一个疯子,她不能让她和青云,都置身在这个疯子的阴影中。 “你现在去护国寺,说不定还能见她一面。” “晚了,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我一些你们发生的事情,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的。” “如果我能答得出来,你便可以不用怀疑了。” 卓一帆见李心慧如此笃定,心里无端端地慌了起来。 很害怕,非常强烈的那种害怕。 好像心都不属于自己的,狂烈地跳着,却透出一股无望的悲凉。 他的眼眸黯淡下来,整个人浑身发颤,惊惧交加下,之余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正在痛苦地煎熬着,挣扎着。 信还是不信? 去还是不去? 答案就在眼前,可是他却不敢,不敢去揭开他曾经渴望的一切。 李心慧见卓一帆像是一只困兽,不停地自我焦灼,他的额头上全是密集的汗珠,原本就沧桑骇人的面容,此时正痛苦地扭曲起来。 那枯燥的头发,一瞬间几乎全白了。 李心慧定定地看着,眸露惊诧,心里微微涌出一股酸涩。 “那一日你们在宫宴上重逢,她一眼就认出了你。” “后来你晋升,她送了你一件黄花梨木的雕工船帆,那是她亲手做的。” “她那时希望你,一帆风顺,不要再受苦了。” 记忆力,沈静姝的手,密密麻麻都是伤口。 先帝时常病重,她经常一夜一夜地守到天明。 那个时候,她给先帝雕了长命牌,长寿松,小人像等等,先帝怜她蕙质兰心,便没有阻止,希望她能有一个寄托。 久而久之,沈静姝的手工雕刻十分精致,与那些大师所作,并无区别。 卓一帆的眸色,渐渐变得迷茫。 他看向李心慧,又像透过她,看向别人。 那种仿佛薄雾覆盖住的眸光,懵懵懂懂,却像是一个无助的荒野之人。 李心慧在心里轻叹一声,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你听说过异世之魂吗?” “有些人死了,未必就在这个世间轮回。” “所以一旦错过了,那便是生生世世都再也遇不到了。” 卓一帆闻言,眸光浑然一震。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李心慧,似在品味这句话的真假。 可李心慧却肯定地点了点头,眸露诚挚。 卓一帆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忽然嘭的一声,断成两截。 剧烈的冲击让他头痛欲裂,眼前的人影而已渐渐模糊起来。 他紧握的双手,扭曲变形,那不长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掌心。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一个垂暮将死之人,眼底凶狠的光芒逐渐涣散...... 可濒临到无法挣扎的他,却如同离弦的箭,“蹭”的一声,便对着门外冲了出去。 那速度之快,让李心慧满眸惊颤。 她甚至于,都没有看清楚,卓一帆那身影是如果从她的面前掠过的。 ...... 卓一帆走了以后,李心慧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抬步往门外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僵硬无比。 房门因为卓一帆的冲撞,是大开的。 李心慧抬眸的时候,便看到,矗立在院中,正对着她徐徐望过来的卓唯。 她心里微微一颤,卓一帆是走了,可卓唯还在。 她感觉自己的腿跟灌了铅一样,拔不动了。 卓唯冷冷地斜倪了她一眼,见她驻足不前,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鄙夷的笑。 李心慧的脸腾地红了,眼眸微微闪烁着。 卓唯在嘲笑她的龟缩,因为他如果想杀她,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神经太紧绷了,于是慢慢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卓唯负手而立,身高魁梧挺拔的他,此刻正微微低着头,凝视着不远处向他慢慢走来的女人。 他眉头上挑,黑密的眉峰微微皱起,如鹰的眼眸微眯着,冷声道:“你知道欺骗我义父的代价吗?” 李心慧闻言,眸光一片坦然。 “欺不欺骗他,我并不觉得,我的下场会有多好?” “不过是赌一赌而已,如果我赌赢了呢?” “你要知道,你义父心中的杀戮再狠,他其实都信因果轮回的。” 李心慧说完,将脖子上挂着的那一颗佛珠拧起来,放在指尖晃了晃。 如果卓一帆不信,当初就不会为沈静姝去求所谓的续命佛珠。 人在最无望的时候,往往自己最鄙夷的,却不肯直观面对的,却也是最寄托的。 如同她自己和青云,如果不是有幸能够再在一起,她又怎么会相信,这世间上,还有如此逆天之事的存在。 她很珍惜和青云在一起的日子,就算不能长命百岁,怎么也要生儿育女。 他们才成亲一年都不到,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这个时候,卓一帆如同一团阴影,笼罩在她和青云阳光烂漫的面容上,她又怎么会甘心? 第五百三十八章 护送回去 卓唯看着她那略显得意的眸光,清澈明亮,不染纤尘。 她指尖晃动的弧度,白皙的光泽跃入他眼底,像一道流光,让他下意识瞥开眼去。 “你走吧!”卓唯淡淡道,他不想义父突然回来,让这别苑多一具尸体。 萧凤天赶来的时候,李心慧正巧从卓唯的别苑里走出来。 两个人抬头对视的一瞬间,都有一些愕然和惊喜。 “萧大哥!” 李心慧快速往前小跑了两步,没有想到,萧凤天能够找到这里来? 萧凤天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瞪了心慧一眼,眸光满是苛责。 心慧心虚地笑了笑,然后讨饶道:“嘿嘿,没事了。” 萧凤天上下扫视了她几眼,确定她没有事情以后,这才出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如果再出点事,青云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李心慧扯着嘴角,有些讨好地笑了笑。 “总不能让他继续担心,再说,我还想把我的《药膳房》开起来呢?” “若是日后只能藏于深闺,那对我来说,就像是囚笼。” 萧凤天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连笑都有几分勉强。 他自然知道,卓一帆的厉害。 所以当得到消息,他立即就赶过来了。 幸好她没事。 萧凤天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轻叹一声道:“走吧!” “我来的时候,走得急,我们得出去租一辆马车了。” 李心慧颔首,乖巧地跟着萧凤天的身边,两个人慢慢往外面的大街上走。 卓唯站在房檐上,高高的身影,矗立着,如同巍峨的松柏。 他看到那两人相携而去,两人有说有笑。 萧凤天与她的缘分,自那一日,他追杀入南山寺开始的。 如今,已经整整快四年了。 ...... 沿街的廊檐下,高档精致的一家家店铺满目琳琅。 萧凤天不放心心慧一个人待在一处,因此两个人便沿着街道的铺子往前走。 卓唯的宅院,在商人聚居的南街。 这一代,最是商品富饶之地。 “卓一帆没有为难你?” 萧凤天问道,他得到消息的时候,魂都差点吓飞了。 心慧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暂时不会来找我和青云的麻烦。” “皇上那里......还瞒得住吗?” 心慧最不放心的,便是这个了。 皇上对慧娴皇后,有着偏执的占有欲。 如果知道这件事是青云做的......后果她不敢想。 萧凤天看着她轻蹙的眉头,当即摇了摇头道:“已经收拾干净了,没事。” 心慧闻言,心里立即警觉起来。 她停住脚步,侧身看着身边的萧凤天道:“萧大哥是不是做出了什么妥协?” “皇上之所以对将军府如此看重,那便是将军府从不参与党派之争。” “若是萧大哥因为我和青云,被搅和进去,这就相当于将将军府置于危险当中。” “失去帝王的信任,又手握重兵,别人子虚乌有的弹劾,都有可能成为帝王猜忌的风影。” 萧凤天见她如此凝重,心里微微发热,有一种难言的愉悦传遍他的周身。 他当即浅浅地笑了起来,伸处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想什么呢?” “没有这么严重,动萧家就相当于动摇京城的布防,皇上还不至于如此昏聩。” 李心慧闻言,瞪了萧凤天一眼。 这么大的事情能被压下,她不信萧大哥没有做出牺牲。 看着萧大哥浓密的眉峰一点一点地散开,嘴角噙着和煦的笑容,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眸也闪闪发亮。 她在心里轻轻一叹,似嗔似怒道:“反正你们都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都说没事。” “小心一点,这件事,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心慧心思微动,想要把自己想法告诉萧凤天。 奈何在大街上,她害怕隔墙有耳,只得微微凑近萧凤天,轻声道:“青云说,慧娴皇后的尸骨里,有慢性毒药。” “什么?” 萧凤天面露惊诧,眼眸里满是惊骇。 心慧退开一些距离,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微低着头,小声地道。 “今日我去找卓一帆,发现他在研究一些草药,据我观察,那些草药表面上是药,可长期服食,便会成为慢性毒药。” “必要的时候,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至于慧娴皇后身中的慢性毒,听到青云的描述,我多少猜到一些。” “现在需要脉案,或者当年的老太医口述病理。” 萧凤天心里仿佛惊起一片浪潮,他深邃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凝重。 姨母当年......竟然是中了毒的? 这件事,他竟然半点风声都未曾听到。 “我们先回去!” 萧凤天心急如焚,想要好好找一个地方跟心慧详谈。 他伸手去抓住心慧的手,脚下的步伐顿时加快。 心慧抽了抽手,萧凤天顿时惊觉不妥,连忙放开。 可这一幕,却被不远处,出来闲逛的张莹莹看了一个正着。 张莹莹手中的帕子都要扯烂了,眸光阴翳地望着,那亲亲我我,还把手都拉上的狗男女。 陈青云这才进考场呢? 这两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都私会都街上来了。 她正愁怎么报仇呢? 这下可好了! 义兄,义妹,苟且! 呵呵,这可真是够精彩的! 张莹莹冷笑着勾了勾嘴角,她到是期待,陈青云看到自己的妻子背叛他的场面。 最好,三个人都死一块去。 ...... 萧凤天和李心慧并不知道,他们难得走那么一段并不长的路,却被张莹莹看了一个正着。 他们二人很快租了一辆马车,直奔陈府。 李心慧将青云描述的尸骨特征画下来,递给萧凤天。 灰黑色的骨头,密集的孔洞,遍布至头顶,可见那毒的霸道阴损。 “太医和脉案,我会去暗中调查。” “这件事,谨记泄露风声。” “青云的身边,有不少能用的人,但其实都是皇上的人。” “你们私下里,小心一点。” 心慧附和着点了点头,这点厉害之处,她跟青云还是知道的。 “上次我在那个酒楼被抓,后来青云扣了酒楼的掌柜和小二,我回来以后,对方主动求和,那酒楼低价卖给了我们。” “那酒楼的丁香包房里,有一处暗道,我当时就是从那条暗道被掳走的。” “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被堵了,不然到是可以查一查,那条暗道通向何处?” 萧凤天闻言,眉峰敛聚。 他低头想了一会,当即道:“那酒楼周围的地形我去查探过,暗道的连接处不会太远。” “那个地方,官场之人来往甚密,暗道应该是收集消息的地方。” “堵了也好,最近张金辰彻底收敛利爪,想来也是被青云这一手给震慑到了。” “一日不将幕后的黑手抓出来,张金辰便暂时不会来针对你们,不过一旦他知道是青云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你们的处境便岌岌可危了。” 心慧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也正是她去找卓一帆的意图。 等卓一帆消了对她和青云的敌意,她自然会以慢性毒药为筹码,让卓一帆出面解决这一切。 如果有人可以同时打消皇上和张金辰的怀疑,那这个人,必然是卓一帆。 “在青云结束春闱之前,我们要先把这种慢性毒药弄清楚,这只是开始,想要解决这一次的危机,便要一步步走稳了,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青云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想他精疲力尽以后,没日没夜地担心我和他的安慰。” “我们以后还要走很长的路,我不希望看到他孤军奋战,那样我会觉得是我拖累了他。” 萧凤天眸光微怔地望着心慧,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眸异常柔和。 说到她的青云时,嘴角下意识翘起,带着缱绻的宠溺,甜得让他心里发酸。 他深邃的眼眸微闪,像是落荒而逃的士兵,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孤高冷傲。  有的只是......无法言说的落寞和狼狈。 第五百三十九章 永别的见面 卓一帆赶到护国寺的时候,正值午时,明媚的春光自巍峨的山顶泄下。 阴影缝隙之处,透出耀眼的碎金,早春的嫩芽簇簇拥挤,早春的花儿枝头绽放。 到处尽显生机。 卓一帆站在圆善大师的禅房外,忽然就止步不前。 那一年,周乾得圆善大师点化,去孤山之林寻找世外高僧了缘大师。 那时,皇宫暗卫遍布都是他的下属。 于是他得知后,抢在了周乾的前面找到了了缘大师。 当时了缘大师就对他说,这世间,命格皆不可逆改。 可他坚持,还曾想用他的寿命去做交换。 了缘大师见他执着,便允诺他,可用佛珠治好她顽疾,不过他却从此不能枉杀众生,须学佛论道,修身养性。 他自然满口答应,等到周乾来了,了缘大师顺势将佛珠赠予周乾,外人皆以为那佛珠是周乾求来的。 但其实并不是。 他与了缘大师修身养性几月后,听闻她身体大好,便返回宫中,准备见她一面。 谁知道,那个时候,朝野上下,都是周乾坚持要娶她为后的消息。 她本就是皇后,先帝病逝三年,她不能被尊为太后便也就罢了。 可周乾竟然还想立她为后? 他当即怒火攻心,就去质问她。 她只说成不了,朝臣不会同意,而她准备移居别宫,告别皇城。 他气她的退避,明明可以做尊贵不凡的太后,为什么要为那个小人退避? 当初是她一手将周乾扶持上位的,周乾却对她生了阴暗的心思。 他当即表示要将周乾拖下皇位,可此时她却突然急了。 不许他动周乾。 也是那个时候,几个月的修身养性全都化作泡影。 他开始日日夜夜地与她争执,肆意污蔑她和周乾,甚至于还......动手伤了她。 朝堂风雨骤来时,后宫同样不宁。 有嫔妃竟然暗中给她下药,企图让宫中侍卫玷污她的清白,引周乾目睹,从而厌弃于她。 可那一晚.......却是他将她狠狠地压在了身下。 等待清醒时,他猛然悔悟,原来这些日子的互相折磨,竟然是他对她生了渴望而不可及的情愫。 先帝逝世,他交出兵权,远离朝堂。 其实也受了先帝临终前的叮嘱,照顾好她。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意。 为什么甘愿从只手遮天的权臣,变成不见天日的暗臣。 可惜他明白得有些晚了,在她爱上周乾的时候,在他醋得不能自己的时候...... 于是他选择远走,逃离困住他的一切。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只要她不去接受周乾的册封,只要她愿意抛弃尊贵的身份,他便带她远走。 可他终究不敢当面去问,连与她再见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逃,便是三月。 直到她的死讯传来,他仿佛五雷轰顶,瞬间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他奔赴皇宫,见到的,是她冷冰冰的遗体。 而在她置于暗格里的遗书,竟然是恳求他不要伤害周乾。 那个时候他悲腔难忍,痛苦地长笑过后,就此远离皇宫。 可他还是恨,恨逼死她的那些人。 沈旭,张金辰,周乾,以及沈旭的门生,那些将她当成祸国妖姬的蠢货,全都该死。 这么多年,他暗暗以张金辰的手,铲除那些他最想凌迟处死的文臣武将。 周乾不闻不问,张金辰得意张扬,沈旭沉默如鼠。 他以为,他是成功的。 待他日他魂归地府,也不会有人知晓,那个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人是他。 她也许早已轮回转世,永远也不会知道。 而他也不需要让她知道。 这么多年,她的音容笑貌,从来不曾模糊过。 低语时的温柔,浅笑时的从容,俏丽时的娇媚.......一幕幕,都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粘连在一起,疤痕遍布的手指,再触摸着自己丑陋如鬼魅的面容,还有早已苍白的头发。 他已经垂垂老矣,他已经形如恶鬼,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卓一帆了。 见了又能如何,兴许她也认不出来了。 她的心地那样好,又曾是一国之母,以圆善大师的修为,让她轮回转世总是不难的。 罢了。 今生本无缘,又何须再见,图惹她不快? 卓一帆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慢慢转身,僵硬的步伐往回走去。 而这时,“咯吱”一声,那禅房的门忽然开了。 圆善大师转动着手里的大佛珠,眼角含笑,一派和煦道:“卓师弟来了,快请!” 卓一帆的心里一震,仿佛圆善大师这一声卓师弟,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 是了,当年了缘大师要收他为弟子,他不肯剃度,便以俗家弟子的身份跟着了缘大师修身养性,熟读佛经。 可惜,他本就是刽子手,又怎么能参透佛理? “大师认错人了。” 卓一帆淡漠道,步伐继续往前。 圆善大师闻言,也不恼,笑了笑,转身回了禅房。 不多时,只听一声清凉纯净的声音轻唤道:“一帆!” 卓一帆的身形,猛然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回首,空荡荡的禅房外,只有风吹的声音。 青砖缝隙里,有着刚刚冒土的绿意。 他搜寻的眸光,聚焦在那开着的禅房里,哪怕只能看到挂着的一些佛经的卷轴,可是他心里却很明白,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李心慧并未骗他,静姝她......她真的并未去投胎。 为什么呢? 既然之前已经出来了,为什么没有去? 卓一帆感觉眼眶酸涩难挡,心里呜咽悲鸣,一股想要找她问清楚的冲动,突然直蹿天灵盖。 那种无法压制的感觉,让他浑身颤抖着,终于难耐地抬起了脚步,慢慢走向了那扇向他打开的禅房。 ...... 圆善大师盘腿坐在临窗的矮榻上的,上面放了一张矮桌,矮桌上有热气腾腾的两杯茶水。 对面的蒲团是空的,像是一直在等待他的主人。 卓一帆走进来,似圆善大师那般坐好。 他这性子沉静几十年了,早已过了如火如荼的时候。 他端起茶杯,浅酌一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 是她最喜欢的,“君山银针”。 圆善大师看着眼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卓一帆,心里微微一惊。 陈青云那煞星果真出手狠辣,不过才初次交手,便让卓一帆狠狠地吃了这么一个面目全非的大亏。 不过若不是陈青云这煞星出现,卓一帆命里,是再也见不到沈静姝的。 “这世间,有得必有是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卓师弟,现在可是参悟了?” 卓一帆抬首,看向圆善大师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与二十年前,并无太大区别。 除了更加滚圆的面孔,以及一双发白的眉毛,其余的,到也一样。 “我还能,再见她一面吗?” 卓一帆问道,这些年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只是想,她那样喜欢宁静祥和的人,安安静静地孤独终老会是什么样子? 总想着她还在身边,没有吵闹,有的只是相视而笑的柔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欺骗自己,如今,猛然回首,才惊觉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眨眼间,他连自己怎么活过来都不清楚了。 “她已经走了,不过她留了一缕魂识给你。” “这一见,也是永别。” 圆善大师说着,那捏着佛珠的手一顿,几个指尖在空中描绘着,不一会,指尖袅袅的青烟中,慢慢升起一张似有若无的面孔。 还是当初那般年轻的时候,还是那一双皎皎明亮的眼睛,还是那温婉柔和的笑容。  她望着他,眉眸含情,似有千言万语...... 第五百四十章 值得吗? “一帆,我要走了。” “我已皈依佛门,日后你不可再造杀孽了。” “我一直未曾有机会跟你说,我们是有一个女儿的,可惜我没有能留住她。” “这些年,你暗中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可人死灯灭,那本就是我的命格,你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 “不要再与心慧跟青云为难了,若不是他们,我永远都不能跟你说上这些话。” “这一生,我敬重我的丈夫,爱护我的小叔,可我占据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我们有缘无分,来生你会圆满的。” “保重,照顾好自己。” 那寥寥的青烟,渐渐消散。 卓一帆心里一急,连忙伸手去抓。 可惜......触手只有一片冰凉。 他沧桑又哀痛的面容,哑然悲戚,眸色更是一片低沉晦暗。 那神色恍然发怔,像是魂魄离体一样,已经看不到丝毫的生气。 圆善大师在一旁见了,轻叹一声。 “能留这些话给你,便是她将自己的记忆抽出,化作一缕魂识。” “你与她的缘分,早就尽了。” 卓一帆闻言,昏昏暗暗的眸光,渐渐呆滞。 他很早就知道,已经尽了。 可是,不甘心罢了。 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思早就定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仓惶无措,原来他疼痛难忍,原来他也有悲戚绝望的时候。 卓一帆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嘲讽道:“你看看,她就是这样的。” “明明可以跟我说,是谁害她的,我可以转瞬间为她报仇,可她却不说。” “难得她就不恨吗?” “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孩子......” 卓一帆忽然停住了,眸光变得更加晦涩,面容也扭曲起来。 他压住自己胸口的位置,觉得喘息的时候,疼得厉害。 她说,他们是有一个女儿的。 可还没有出生呢,她怎么就知道是一个女儿? 卓一帆像是想到什么,猛然抬首,眸光惊然地望着圆善大师。 圆善大师见他突然一震的眸光,心里便会意过来。 “足三月的胎儿便会有魂魄了,那锁魂珠,将她与孩子的魂魄锁住了,是她舍了自己为珠灵,让那个孩子的魂魄得以投胎转世。” “那个孩子有些修善的因果,所以她的血,能解佛珠锁魂的灵障,让沈静姝得以出来。” 卓一帆闻言,整个人彻底僵住。 他想起,他捏住那个孩子的脖子,紧紧的。 那个孩子的脖子受上了伤,鲜血汩汩地从脖子里冒出来,从他手指的缝隙中,顺着手腕流...... 她痛苦地来抓他的手,结果那佛珠才染了血的。 这一这瞬间,卓一帆突然悲腔地笑了起来。 那么巧合,竟然那么巧合造就现在的一切? “她知不知道?” 卓一帆有些晦涩地问,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如果当属静姝生下孩子......那她便会是他的女儿了。 可惜没有如果,而他也差点杀了她。 圆善大师见卓一帆在意这件事,当即摇了摇头道:“并未明说,点拨一番。” “不过以她的聪慧,应当是能猜到的。” 卓一帆闻言,苦涩地勾了勾唇。 能猜到,对他却只字不提。 那只能说明,在她的心里,静姝的出现,便如黄粱一梦。 是啊,她早已轮回转世,有了真正的父母亲人。 他和静姝......又怎么能算作是她的父母? 可即便这般,她也敢上门找他谈判,胆子到是不小。 ...... “静姝她......皈依佛门了?” “一缕魂魄,如何容于佛门当中?” 卓一帆问道,只要知道她好,他平生便再无所求了。 圆善大师闻言,当即道:“佛家有许多灵物,就比如你手里这一串锁魂珠,虽然沾染佛性,可也需要有灵性的魂魄融入其中,增强灵力。” “她选择,成了佛灵。” 卓一帆的心,有些粗粝的疼。 一个人的日子,那么清冷。 可是她却选择,孤独地熬着。 这样的她,跟被锁在佛珠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堪破红尘,便不再有所留恋? 卓一帆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然后慢慢地往外面走。 圆善大师目送他离开,在他脚踏出门槛的时候,轻叹道:“师傅他老人家,一直记挂着你。” “孤山林里,你若是想,随时可以回去。” 卓一帆置若罔闻,步伐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使用轻功,没有遮面挡容,路过佛前大殿的时候,众多香客以为见了鬼魅,连忙退避开去。 庄严的大佛前,有一排长明灯闪耀着,在白日里,光芒不减半分。 其中一盏,快速地跳跃几下,在那孤寂的背影消失后,便归于平静。 圆善大师渡步过来,慢慢地加着灯油,眸光怜悯,轻叹道:“值得吗?” 那火焰熠熠生辉,灯芯却半点不见烧灼。 半响后,圆善大师离开,嘴里碎念道:“红尘里,痴人凡几?” “问世间情为何物,愿舍魂魄点明灯。” ...... 萧凤天在宫中找到了当年慧娴皇后的脉案,其中清楚地记载了,慧娴皇后于承平三年的冬天,大病一场。 这一病,足足病了三月之久。 起先以为是风寒,后来久不见好,头身痛楚,浑身乏力。 再后来,周身骨疼,气虚体弱,话语不清,夜夜哀嚎。 缠绵于病榻,周身不可直立而行,轻触犹如斩骨之痛。 太医无法,只得以镇痛之药缓解,久而久之,脾虚胃胀,进食反呕,痛不欲生。 李心慧细细查了脉案以后,看向萧凤天道:“这毒应该叫做:红颜枯骨,若是正常死于此毒的人,死时,周身瘦骨嶙峋,只余一层皮肉包裹,面容凹陷,双眸呆滞无神,形如鬼魅!” “什么?” 萧凤天不敢置信道! 只见他眼眸里的光瞬间聚拢,漆黑暗沉,仿佛震惊无比! 李心慧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道:“这种毒轻易不会让人察觉,而且缠绵几月死去,就如同病入膏肓的人,活生生将自己的身体拖垮。” “等到最后,枯瘦如柴,面目全非,便以为是长期饮食不进,病痛折磨所致。” “这是融入骨髓当中的毒,银针可探皮肉,却不能探入骨缝,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更不要提能够解毒!” “若是寻常人,从毒发到死亡基本上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死时全身可露骨形!” 李心慧郑重道,这种毒是从几种毒花的毒液当中提取的。 感染并不是从口中,而是从伤口蔓延进入身体里! 曾经她公司的实验室,便做过这等慢慢腐蚀人体骨头,却不会对内脏和皮肤造成严重损害的毒药。 因为一开始无从入手,她便在暗市买了许多毒药的秘方。 其中就有,红颜枯骨的慢性剧毒。 因为这名字取得有些意境,她便记得较为清楚。 “最后白骨会慢慢变成灰黑色,呈现如同虫蚁啃食以后的那种密密麻麻的细孔。” “这就跟青云所见到的,慧娴皇后的尸骨对上了。” 萧凤天沉默了好一会,半响才皱着眉头道:“皇上的几位皇子,都是缠绵病榻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才死去的。” “还有后妃,如你所说,缠绵几月以后,根本没有人怀疑是中毒。” “他们的脉案,我会收集起来,查看一番。” “这种毒如此霸道,可有解药?” 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这种毒哪怕是在现代,都不曾研制出解药。 “那你跟青云,还多加小心了。” “千万不要给别人可乘之机。” 萧凤天叮嘱道,他最怕的,是有人暗中对心慧和青云下此毒手。 心慧闻言,心里一凛。 她对这种毒了解一些,当即便出声道:“此毒带有浓荫的花香,是从伤口处见血蔓延。” “萧大哥谨记,若是受了伤,凡是带有花香的伤药,都不要涂抹,或者以臭掩香的伤药,真正的伤药就是那几种,味道一闻便知,相差不大。” 萧凤天常年征战沙场,自然对伤药十分熟悉。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的。”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再次登门 二月里的天,夜晚春寒。 门缝挡风的厚帘子尚未收起,床上用了几个汤婆子滚过,暖暖呼呼的,让人一沾上就不想起来。 心慧卷缩在被子里,床前还有一盏灯未灭。 她给青云那一件防寒保暖的羽绒袄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抵御这深夜里的寒气。 那样冷的天,贡院里冷桌冷椅,他的身体尚未好全,这三场熬下来,只怕辛苦得很。 她心里惦记得厉害,哪怕已经到了丑时,仍然毫无睡意。 闭上眼睛,都是青云坐在案桌前抒写的样子,好在那露指的手套也有,只希望那手指不要冻红才是。 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每日做考题。 心慧想一想,心里愁肠百结。 她心疼啊,等到十一日的晚上回来,少不得先准备药浴给他泡一泡,然后再熬点养胃的羹汤煲着。 最后舒舒服服地给他全身按摩,再搂着他睡一觉,估计这样能缓和点精气神来。 李心慧慢慢地想着,如何提前安排好,等她的青云一回来,便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 不知不觉,她这想法暖了她的心以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微弱的视线从窗户那里透了出去。 悄无声息的卓一帆到来,连陈挚等人都不曾察觉。 他站在窗户的位置,静静地矗立着。 那窗户明明是关着的,可是那微弱的光,却好像幻化成透明的缝隙。 那房间里,呼吸均匀,显然她已经睡熟了。 以他的功夫,不动声响地震断窗棂,进去看一眼还是能办到的。 不过那有什么意义呢? 只怕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来找他的。 事情没有解决,她既然敢来见他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他等着便好。 卓一帆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一夜,心慧睡得很好。 ...... 二月十一的下晚,考完第一场的青云精疲力尽地回来。 整个陈府内的下人那是全都小心翼翼地侍候着,羹汤热水,寝衣暖炉,可谓招手即来。 心慧侍候青云沐浴,然后又让他吃了些鱼片肉垫肚子,这才让赶紧休息。 青云穿着绵绸的白色寝衣,胸口的衣襟大大敞开,露出一片蜜色撩人的胸膛。 他微眯着眼睛,整个人在灯光下,像是一尊光滑的美玉。 薄薄的红唇微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那慵懒迷人的风情,无声地勾引她。 心慧在心里低咒一声,砸了一个软枕在他的面容上。 “趴着,我给你按按!” 陈青云笑了笑,然后听话地侧身,趴下去。 李心慧当即从后面,跨坐在他的双腿上,手指十分有技巧地从他的颈椎按下来。 “嗯......” 陈青云舒服地发出喟叹,他彻底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透入着,享受这一刻的解乏按摩。 心慧本就心疼他,按的时候,也是下了十足的功底。 陈青云一开始,还神游太虚地想着,等会抱着她睡。 可按着,按着,他困得睁不开眼,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心慧累了一身的汗,去了盥洗室泡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出来。 她躺倒青云的身边去,拉着他的手环住她的腰身,然后紧紧地依偎着他,这才闭上眼睛,踏踏实实地睡去。 第二日,五更天时,青云便起床了。 心慧陪着他起床,帮他收拾一番,换了干净保暖的衣衫以后,这才送他出门。 陈青云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精神十分地好,挥别心慧后,钻进马车,前往贡院。 此一去,又是三天。 心慧站在陈府外远眺,心里纵然不舍,但也明白,这三场是青云的必经之路。 回到正房,心慧将慧娴皇后的脉案整理了一下,然后去找卓一帆。 如同上次那般,她依旧支开了身边侍候的下人和暗卫。 一个人,租了马车以后,前往卓唯的宅院。 可她的马车刚出大街,便被萧凤天给拦住了。 萧凤天掀开车帘,面色不虞地探头往里面看去,只见心慧意外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又对着他讨好地笑了笑,有些局促地唤道:“萧大哥!” 萧凤天冷着一张脸,一跃上了马车。 他冷厉的气息外放,整个人像是一根散着寒气的冰棍。 李心慧往后缩了缩,眼眸微闪,心里打起鼓来。 “你还是打算,一个人去找卓家父子!” “你就不怕,青云知道以后,从考场里面折回来?” “萧大哥......你不会跟青云说了吧?”心慧愕然地瞪大眼睛,心里顿时惴惴不安。 萧凤天斜倪了她一眼,冷幽幽地道:“带上我!” 心慧看着萧凤天僵持的眸光,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她本意是谁都不想带的。 可萧大哥似乎一早就看出她的打算了。 萧凤天没有理会她,而是跟车夫道:“走吧!” 马车再次摇晃起来,哒哒地往前走。 待马车远去以后,便有一小厮穿街过巷,前去回禀自己的主子。 张莹莹从昨晚就让人守在陈府和萧府外,因此大清早,收到萧凤天跟李心慧私会的消息以后,她当即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呵呵.......很好。” “看准那个车夫,到时候......收买过来。” 张莹莹吩咐道,萧凤天的身是近不了的。 不过偷情这种事情,最忌讳捕风捉影。 尤其是,有人证的捕风捉影。 更何况,这些天,陈青云根本顾忌不到李心慧,因此,不在眼皮底下的人,做什么都有可能。 到时候......这个把柄,她会好好利用的。 ...... 再次来到卓唯的宅院外,萧凤天和李心慧吩咐车夫在外等候,两人上前敲门。 不一会,开门的人,是卓唯。 他瞥见萧凤天陪着李心慧过来的时候,眉峰微皱,对那一日把消息透给萧凤天而暗恼。 “胆子到是挺大的,还敢上门来?” 卓唯冷声道,他深邃阴寒的眸光,跟萧凤天敛聚威势的眸光对上,两人顷刻间就在无声地较量着。 “我来见你义父的,他在吗?” 李心慧问道,她下意识往前一步,挡在了萧凤天的面前。 萧凤天知道她不想让他掺和进去,不过卓唯跟他有仇,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而卓唯看着李心慧那螳臂当车的模样,当即嗤笑着,冷声道:“陈青云在,你护着陈青云!” “如今换成了萧凤天,你还想护着萧凤天?” “怎么?这位也是你的情夫?” 李心慧闻言,面色微红,不悦地瞪视着卓唯。 她到没有看出来,这个男人的嘴巴,挺毒的。 萧凤天阴沉沉地扫视着卓唯,瞳孔聚寒,鄙夷道:“不要用你的嘴,脏了她的身份。” “我们的关系如何,还用不着外人评判。” 卓唯邪肆地看了眼前的两人,嘴角噙着讥讽的笑。 他转身,懒得理会这二人的亲密维护。 李心慧来过,知道卓一帆的房间。 她带着萧凤天走过去,到了小院的时候,李心慧看到卓唯已经冷冷地矗立在那院外。 李心慧眼眸微闪,看卓唯那个架势,只怕是不准萧大哥跟她一起进去的。 她当即轻声地对着萧凤天道:“萧大哥在这里等我吧!” “不行!” 萧凤天皱着眉头,第一时间反对。 李心慧见他十分决然,心里不安,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不会有事的。” “这都三天了,如果卓一帆对我恨之入骨,那就不可能等到现在了。” 萧凤天看着心慧祈求的样子,心里不忍,可还是担心道:“万一你触怒卓一帆怎么办?” 他不在身边,连出手相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安心。 “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你别忘记了,我还有筹码的。” 心慧深邃的眸光微闪,她是来谈判的,不是来送死的。  她抬头认真地看着萧凤天的眼眸,示意他相信她。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天生一对 萧凤天微微低着头,看着她敛聚神色,清润莹亮眸光,专注异常。 好似无声地透露着,一股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她想让他,选择相信她。 他心里微微一暖,有一种无法言说微妙荡漾在他的心间。 他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的眼眸一下子比之前更亮,透着愉悦的欢喜。 像个孩子一样,他在心里想,嘴角却下意识勾了勾。 “呵呵,不知羞耻!” 卓唯嘲讽,阴沉沉的眸光,透着彻骨的寒意。 李心慧的笑容僵了僵,对着萧凤天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萧凤天又是气愤,又是好笑。 他伸手点了点心慧的额头,然后轻声道:“不必理会不相干的人。”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萧凤天说完,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他向来,就有宽厚有力的肩膀,醇厚而重情的面孔。 笑起来时,嘴角轻扬,瞬间让人觉得温暖而厚重。 像是给人一种面对一切的勇气。 李心慧在心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随即抬步往前,从卓唯的身边走过,步伐从容地往前走。 卓唯斜倪的目光里,她那聘婷的身姿,渐渐远去。 院门“嘭”的一声,以隔空的内力关上。 萧凤天心里一紧,下意识走近。 可这时,卓唯却懒懒道:“她自己都不怕,你倒是挺担心她的?” 萧凤天皱起眉头,他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卓唯。 他的轮廓深邃,五官菱角分明,身材高大魁梧,眼眸犀利如鹰。 这样的人,杀人如麻。 “你不是大周人?” “到像是狄戎人!”萧凤天猜测道。 可这时,卓唯却冷冷地瞥了萧凤天一眼,桀骜道:“这个跟你有关吗?” “你到是命大得很,到现在都还活着。” 萧凤天冷冷地勾起了嘴角,想他死? 做梦呢? “你都还没有死,我兄弟的仇都还没有报?” “我又怎么可能死在你的前面?“ 卓唯闻言,也不恼,只不过冷冷地笑了笑。 萧凤天想找他报仇,他随时等着。 不过萧家那帮亲卫,他还真不曾放在眼中。 ...... 卓一帆的房门是打开的,李心慧敲了敲门框,这才走进去。 房间里的那些药味都还在,而且似乎比上一次更加浓了一些。 李心慧甚至于有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卓一帆想把自己给毒死。 卓一帆坐在堆满草药的圆木桌旁,他侧对着门口的方向,看到人影进来的时候,微微抬头。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褙子,交领的前襟是淡紫色拼接,上面绣了与群面一样的淡蓝色碎花。 聘婷的身姿高挑靓丽,一双漂亮的眼眸清波徐徐。 她站在几步之遥,眸光便聚焦在他的身上。 卓一帆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以后,淡漠道:“你走吧,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以后都不要来了。” 李心慧听到卓一帆淡漠的口味,冷清的语调中,再无弑杀之意。 她收敛心神,当即出声道:“你的意思是,不再与我们夫妻为敌了吗?” 卓一帆低垂的眼睑下,是昏暗不明的阴影。 他站起身来,然后背对着李心慧。 支开的窗户外,透进来冷厉的气息。 卓一帆放空的视线里,层叠起伏,晦暗深深。 本来也不是敌人,只不过......阴差阳错而已。 “我答应她,不再与你们为难。” “所以,你们以后也不要来招惹我。” 卓一帆的声音,有些落寞。 他孤寂到了头,总感觉自己跟那独木桩子没有区别。 总是孤零零的,寒冬腊雪倾覆后,初春都看不到一丝生机。 一年一年地熬着,行将朽木,腐烂为泥。 李心慧看着卓一帆苍老的背影,他比三天前看着更加佝偻。 眸色深深,不见狠戾之光。 面容尽毁,不见狰狞之色。 他那点用恨意支撑的生命点,仿佛一夜之间,悄然瓦解。 “不管如何,青云劫走了慧娴皇后的棺椁,都是不对的。” “这件事,我替他道歉。” “既然你已经不打算与我们继续为敌了,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李心慧认真道,这是她这一次来的目的。 她有十足的诚意,也有绝对的信心。 卓一帆转过头来,瞳孔深深,他轻抿着唇,看起来有几分不悦。 李心慧视而不见,继续说明来意道:“慧娴皇后所中之毒,已经有二十来年了。” “想查清楚并不是很容易,不过这种毒十分特殊,若是再有人中,我便可以立即查得出来。” “我看你研究的这些慢性毒药,心里应该是想查出真凶的。” “我可以将这毒的特性,以及如何配置的方法,都告诉你。” “你的条件呢?”卓一帆问道。 他平静的面容上,丝毫不显端倪。 李心慧知道像卓一帆这种城府极深的人,很难让你看出他真正的意图。 不过之前他对慧娴皇后的事情如此在意,现在却...... 肯定是,中间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能够影响卓一帆的人,唯独只有慧娴皇后一人而已。 这样一想,李心慧心里还是很感激慧娴皇后的。 她知道卓一帆现在能够如此平静地跟她说话,多半是慧娴皇后从中周旋。 那一缕曾经在她身体里,却对她丝毫不曾干预的魂魄。 是真正的纯善之魂。 而那点微妙的缘分,更是让她对沈静姝,抱有一种尊敬有加的心态。 不过对于卓一帆,她却是悯......惧...... 丝毫不敢怠慢,随时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周旋。 “当初我相公私下利用吴王劫走慧娴皇后的棺椁,引得当今圣上猜忌,他春闱后还有殿试,方能踏入仕途。” “若此事揭露,他必将受创。” “能同时打消当今皇上和张金辰疑虑的,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只要你愿意为我相公竖起一道有力的屏障,关于慧娴皇后被害之事,我可以助你查明,直到找到真凶为止。” 卓一帆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他深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漠然道:“如果我不答应呢?你预备如何做?” 李心慧闻言,顿了顿,认真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们夫妻只能扶持吴王或者景王上位,在皇上下手之前,保全自己。” “你相公能说通吴王为他办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又怎么会没有准备?” “你应该试着,相信他。” 卓一帆淡淡道,陈青云不像是,有勇无谋的人。 当初在外伏击他们的人,明显不是吴王的人。 吴王,景王,萧家......陈青云还缺后手吗? 明显是不缺的,不然陈青云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心赴考。 李心慧满眸愕然,她没有想到,卓一帆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跟她所说的交易无关,但却像是站在青云的立场上说出来的一样。 她默了片刻,当即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只不过,我不想他太过辛苦而已。” “成为了景王或者吴王的人,都会钳制他的所作所为。” “我希望他不受钳制,哪怕是真的要选一位主子,那也是合他意者,而非钳制他者。” 卓一帆细细品味她的话,顿时觉得,不枉陈青云为她算计颇深。 以她这份通透的心性,确实值得。 她也猜到陈青云有后手,不过却想陈青云活得自在一些。 就像陈青云为了她,甘愿把把柄送到吴王和景王的手中一样。 这两人,相知,相爱,相守,情愫颇深,就像是天生一对。 卓一帆微微垂下眼眸,心不在焉地出声道:“我答应你的交易。” “你出去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写下来便是。” 李心慧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她呆愣地望着卓一帆,丝毫不敢相信,这件事竟然就这样成了?  卓一帆看着她喜不自禁的神情,一双深色的眸子里,复杂难辨。 第五百四十三章 去贤王府 李心慧写下“红颜枯骨”的毒药配方以及中毒的途径和症状后,与萧凤天一起出了卓唯的宅院。 卓唯拿着她写下的东西去给卓一帆看的时候,忍不住出声道:“这种毒,义父都已经有头绪了,为何要答应她的条件?” 卓一帆接过卓唯递过来的宣纸,抬头,眸光清冷地扫了他一眼,淡漠道:“那你之前又为何偷偷给萧凤天报信?” 卓唯闻言,呼吸一滞,暗沉的眸色里,闪过一丝危机。 就在他跪地请罪的时候,卓一帆淡淡道:“你下去吧。” 卓唯愕然地抬首,只见义父萧索的背影已经远去...... 他还以为,义父点明以后,会重惩于他? 谁知道,义父却轻而易举地揭过了? 卓唯沉思着,总感觉义父一夜之间,对陈青云夫妇格外宽容。 ...... 萧凤天和李心慧出了卓唯的宅院时,发现车夫竟然已经走了。 他们二人只好沿着巷子往外走,一如之前一样。 “卓一帆就这样答应下来了,会不会有诈?” 萧凤天得知心慧谈成交易以后,心里略显不安。 心慧摇了摇头,以卓一帆的狂傲不羁,还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骗她。 “且等着,这件事这么大,总会有风吹草动的。” 心慧沉凝道,张金辰在忙春闱,皇上暗中查探。 不管谁有异动,都不会太平静的。 解决了心里记挂的事情,心慧难得心血来潮地调侃道:“今日贤王府设宴,据说请了朝中不少年轻有为的官员。” “也不知道宜姐姐选得怎么样了?” 萧凤天眼眸微闪,今日他娘也去赴宴了。 美其名曰,看看有没有温柔可人的小姑娘。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 “说实话,虽然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更何况还有竟儿陪着宜姐姐。” “不过,如果有志趣相投,心心相印之人的陪伴,那就另当别论了。” 心慧愉悦道,青云不在,她一个人回府也没有什么乐趣。 倒不如去贤王府陪着宜姐姐,之前她生病的那些日子,可没少折腾宜姐姐。 萧凤天原本对这种宴会就敬而远之,不过见她确实有心想去,当即便道:“先回陈府,带上粱嬷嬷和青黛青鸾。” “今日贤王府来往客人繁多,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心慧颔首,知道萧大哥是为了她考虑。 她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重新租了一辆马车,然后去了陈府。 等到收拾妥当,到了贤王府时,都已经是午时了。 那些夫人们都在后院的水榭里赏花说笑,那些千金小姐们结伴逛起了园子。 贤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荣宠自不必说,光是这贤王府,都是足以让人惊叹。 前院是六进的院子,分东西跨院还有正院。 后院有茗园,花房,湖心亭,莲心山房,梧桐院,青竹斋,诗画舫,玉兰院,秋水亭,玲珑轩等等。 曲径通幽处,庭院深复深。 游廊长亭外,抬眸有山房。 贤王府的后院,当之无愧,京城第一院。 心慧早有耳闻,却不想,这第一次踏入贤王府,竟然被这景致给迷了眼。 一时间走走停停,倒也闲适有趣。 乐安县主跟明珠郡主交好,在京城那是出了名的。 因此李心慧跟萧凤天分开以后,一路便有王府里的婆子引路,直接去了明珠郡主的玲珑轩。 明珠郡主没有想到,心慧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小丫鬟前来报信的时候,她意外地从小憩的软塌上起来,难得净面梳妆,正装以待。 贤王妃恰好来劝女儿出去走走,见她这会子急匆匆地起身,得知原因以后,笑骂道:“早知道还让你嫂嫂折腾什么?” “直接将乐安县主请来陪着不就好了。” 明珠郡主闻言,回头嗔笑着道:“心慧跟那些想要拉关系的女人可不一样?” “她是来陪我的,我自然要让别人知道,我给她做脸。” 贤王妃看着女儿那娇嗔的样子,下巴一抬,活脱脱未出嫁时一样。 骄傲得小尾巴都露出来了。 她当即开心地笑了笑道:“母妃知道她对你有恩,又在定南府照顾你和竟儿那么久。” “你不用给母妃上眼药,母妃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不过,也该让她来劝劝你才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好归宿。” 明珠郡主难耐地闭了上眼睛,这种话,她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贤王妃见女儿听不进去,也懒得多说,不过还是留在玲珑轩等李心慧过来。 不一会,李心慧便被下人带来了。 贤王妃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冷不防见到人的时候,微微一愣。 之前女儿千般说好,她只当是入了女儿的眼,却不曾真正上心。 可此番见她掀帘进来,嘴角先含笑,眼眸熠生辉,步伐稳而轻快,面容喜而不骄。 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对襟上的紫色领子艳而不俗,绣上去的蓝色碎花让人眼前一亮。 头上梳着简单的流云髻,带着几只精致的珠花。 明明穿得不是宽袍大袖,带的不是金光闪闪的头面,可却让人觉得清丽脱俗,涵养极好。 李心慧本以为,只有明珠郡主在。 却不想,一抬首时,只见那珠帘里的人影还在上妆,可这外面的会客厅里,却稳稳地坐着一位举止雍容华贵,面容精致瑰丽的中年女子。 见她与明珠郡主有些神似,再加上她那随意慵懒地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当即便明白过来,这位是贤王妃。 “陈李氏,心慧,见过王妃。” “王妃安好!” 心慧屈身行礼,收敛面容上的笑容。 贤王妃微微挑眉,轻笑道:“明珠一向都夸你聪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让王妃见笑了,心慧向来愚笨得很。” “呵呵......不必局促。” “你跟明珠感情要好,日后多来走走,本宫子嗣缘薄,只得他们兄妹二人。” “她拿你当妹妹,本宫岂不是多一个女儿。” 贤王妃说罢,将手腕上带着的翠玉镯子脱下,带到心慧的手腕上去。 心慧冷不防被抓住了手,不好意思不说,还真有几分受宠若惊。 她微微抬首,眼眸略显赧然道:“谢谢王妃厚爱,只不过......” 贤王府见她局促不安,面容红了起来,当即心里更是喜欢。 没有仗着跟女儿关系亲近,就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是个心性醇厚的孩子。 她当即拍了拍心慧的手,愉悦地笑道:“呵呵,傻孩子。” “这是长辈给的见面礼,怎么可以推辞?” “你来得正好,你宜姐姐今日说浑身乏力,怎么都肯跟本妃出去迎客。” “结果你一来,她立马精神奕奕地爬起来梳妆。” “等会......带她好好逛逛院子,那前院的有一栋藏书楼,足有六层,居高望远。” 贤王妃意有所指,只差没有明说,上藏书楼去看看。 心慧忍住笑意点头,看着还在梳妆的明珠郡主,觉得她最近一定烦恼极了。 果不其然,这时只听明珠郡主突然出声道:“母妃,前院后院都是客人,您该出去操持了。” “嗤,别撵母妃,你可别忘记了,母妃有你嫂嫂呢?” 贤王妃虽是如此说了,但还是含笑离去,临走前,还拍了拍心慧的手。 示意她等会把明珠郡主带过去。 距离晚膳开席的时间还早,心慧还想逛逛园子呢! 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看看也没有什么? 也许,真有好的也说不一定。 贤王妃走了以后,明珠郡主很快就梳妆出来了。 她本就生得漂亮,一双沉淀世情后的眼眸,慵懒散漫。  再加上那举手投足的矜贵和随意,到显得有一股子可望而不可即的脱俗明丽。 第五百四十四章 爱护有加 “总算是走了,一天到晚唠叨,我听得都不想回来了。” 明珠郡主抱怨,挽着心慧的手,一脸我委屈的样子。 心慧斜倪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王妃也是为了你好。” “竟儿大了,很快就去国子监读书去了。” “一个人的日子是自由自在,可若是有那等入了眼的,两个人也有个伴啊?” 心慧劝道,之前没有青云的时候,她确实觉得一个人蛮好的。 有了青云以后,再过一个人的日子,总感觉不得劲呢? 明珠郡主到是想找啊,可什么才叫入了眼的? 当初高鸿就是入了她的眼,可后来不是发现她眼瞎吗? “不说这个了,王府后院,宽敞又精致,处处亭台楼阁,山房戏台,应有尽有。” “今日摆宴,戏台那里到处都是人,我们懒得去。” “我带你去逛逛幽静怡人的地方,然后找个地方喝茶,晚上散了宴席,我们接竟儿一起回陈府。刚好这几日青云赴考,我们母子刚好陪陪你,解闷。” 心慧当然说好,于是两个人便带了龚嬷嬷,粱嬷嬷,采薇,采荷,青黛,青鸾,一起朝着那人少的幽静之地慢慢走着。 贤王府的景致,有江南一带的婉约,也有京城一带的狂放。 但不论是哪一种,从精心培植的花圃,到清幽雅致的翠竹林,以及咚咚的木板楼,圆润可人石子路等等。 所到之处,景致各异。 就连檐角的宫灯,以及长廊的雕杆,路旁的栅栏,凹凸的假山,雕刻的石门,游廊里的长凳,形态各异的窗户等等。 心慧只觉目不暇接,看得她意犹未尽,总想再去把原来的路再走一遍。 “你一个人,怎么就想着突然来看我了?” 明珠郡主出声道,她对这种目的性的宴会没兴趣,因此也不曾叫上心慧过来游玩。 “萧大哥陪我过来的,在府里也闷,我知道你不喜欢,想过来陪陪你。” “这种宴会,若是被别人选,我定是要早早把你约出去了。” “不过是选别人嘛,我自然要来凑凑趣的。” 心慧打趣道,她对于古人这中,相亲宴,其实是很好奇的。 怎么就能凭栏望一眼,就知道谁是良人呢? 而且据她所知,朝中为官之人,长相俊朗的,年纪及冠的,又尚未娶亲的,少之又少。 不过去年得胜归来的,到是有不少将领。 心慧这样一想,眼眸顿时一亮。 “听说阳城总兵胡志昌胡大哥回京述职了,别人我到不敢说,胡大哥为人很重义气,性格也好。” “而且他从未娶过正妻,据我所知,也只有一房妾室。” “那妾室也不曾生养,以他的年纪和心性来说,还是值得看一看的。” 心慧说完,明珠郡主眯乜着眼睛,懒懒地望着她。 心慧知道她不喜,当即便“嘿嘿”地笑了起来。 “看看嘛,也不一定,就能成了。” 心慧讨好地道,这种相亲宴,不是当事人,总有几分狭促的心思。 “也不怪萧凤天对你爱护有加,你跟他还真是有几分默契,他那一日,也跟我说,胡志昌好。” “可再好,我都不想再去麻烦了。” 明珠郡主不爽地道,她脑门上写着,不想成亲。 可他们都视而不见。 她现在,只想带着儿子去庄子上,好好地清静清静。 心慧也知道,这种事情,本就急不来的。 更何况,宜姐姐对婚姻和爱情,都不再有少女时的期望。 可二十七岁的年纪,在现代来说,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稳定工作而已。 正是谈恋爱最好的时间。 胡大哥跟她和青云的关系亲近,到不如......省去王府内这尴尬的相见....... 到时候,青云考完回来,他们在陈府设宴...... 若是把林妙音,韦静,姚玉珊都请来......他们自己看中的,那后续不就水到渠成了? 想到这里,心慧都差点要笑出声了。 她当即挽着明珠郡主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今日劳烦郡主带我这等乡下没有见识的女人,好好逛逛园子吧。” “这里景色迷人,让我乐不思蜀呢?” “噗!”明珠郡主喷笑,知道心慧是故意逗她开心的。 不过她还是带着心慧又去了几个院落,让她好好地参观了贤王府的后院。 可就在她们走过的地方,路旁小憩的房间里,临安公主竖起耳朵倾听着,眼眸时而阴冷,时而昏暗,瞳孔深而复杂,让身旁伺候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自那日在魏国公府出事以后,临安公主基本上就绝了出宫的机会。 贤王府举办百花宴,请了不少朝中新贵之臣,父皇怜悯这唯一的女儿,身娇体弱,已经快满二十了,却连驸马的人选都没有。 所以这才让特许她出宫,来贤王府参加宴会。 可临安公主身娇体弱,不宜在人多的地方拥挤,因此便寻了这一处僻静的厢房小憩。 谁知道,竟然就听到了明珠郡主和乐安县主随心所欲的对话。 “爱护有加?” 临安公主咀嚼这句话,眸色渐沉。 ...... 申时一到,明珠郡主便带着心慧上了藏书阁的第三层。 朦胧的纱窗遮挡着外面的视线,可那男客调侃说笑的声音,却不绝于耳。 心慧站起来,隔着纱窗静静地望着外面。 明珠郡主没有兴趣去看,不过是为了应付自己的父王母妃而已。 她吩咐龚嬷嬷上了一桌酒菜,她与心慧就在藏书楼里坐着,懒得来回跑。 这藏书阁,耸立在宴客的院落外,可高高耸立,却已经将那原本隔开的院落再次落在眼前。 心慧看了个大概,一共有十几桌,看起来都是青年才俊。 其中周宁世子竟然跟胡志昌同桌,两个人正在喝酒,看起来相谈甚欢。 心慧收回眸光,转而轻笑道:“隔着纱窗,瞧得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周大哥似乎陪着胡大哥在喝酒呢?” 明珠郡主给她倒了杯茶,招呼她过来坐下道:“你别寻思那些没有用的!” “胡志昌再好,我都不会嫁的。” “你们都在京城了,我还跑到阳城去?” “怎么可能?” 明珠郡主随意道,胡志昌不好,她不愿。 胡志昌很好,她也不愿。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日后的归宿,也不会对任何人妥协。 心慧讪讪地闭上嘴巴,不想适得其反。 过了一会,楼下开席以后,热热闹闹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喝酒起哄的声音,夕阳斜下的贤王府,一派其乐融融。 等到好不容易散席,明珠郡主便带着下人要跟心慧一道走。 贤王妃和世子妃忙着招呼客人,世子周宁和贤王喝高了,一时间谁也没有注意,原本安排择婿的明珠郡主,已经出了贤王府了。 她们要先去郡主府接高竟,然而再转道去陈府。 可出了贤王府的时候,发现萧凤天和胡志昌早就等候在外了。 两道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她们的马车边,想不看到都难。 “萧大哥,胡大哥?” “你们两个还没有回去吗?” 李心慧有些意外,之前她已经瞥见,义母走在前面了。 萧凤天笑了笑道:“先送你们回陈府。” 李心慧原本想拒绝的,不过看着胡志昌也颔首点头,跟在萧凤天的身侧。 她再看看挽着她手的明珠郡主,当即心思微转,笑着应了。 明珠郡主抬眸,微微扫了一眼胡志昌。 身材魁梧挺拔,面容刚毅冷硬,眉峰浓而张扬,眼眸深而黝黑。 红唇略厚,神色赧然,不小心与她对视的时候,眸光飞闪,明显就透着几分局促的尴尬。  明珠郡主的嘴角微微抽了抽,移开视线,率先上了马车。 第五百四十五章 比她小的男人 明珠郡主打量胡志昌的时候,胡志昌也早就借着黄昏下的夕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明珠郡主。 姿容不凡,眼眸清亮,尚未见到他们之前,温和慵懒,见到他们之后,瞬间犀利幽深。 那红唇微微翘起,远瞧着在笑,近看着是讽。 明明如盛世牡丹,明艳照人。 可却给人一种荆棘玫瑰,不敢可招惹之感。 尚未参加这场宴会的时候,周宁找他喝酒,透露几分。 边关的战事停了,鞑靼少说也要休养生息三五年。 去年在瑶县受创,他差点魂归地府,后又见青云与心慧心心相印,生死相依。 他心生酸楚,一番纠结过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娶妻了。 不求像青云跟心慧那样,但至少也应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此番回京,他原本打算述职以后,回阳城找官媒办了这事。 谁知道......周宁竟然有意让他娶明珠郡主,起先他是百般推诿,只要一想到,明珠郡主跟心慧情如姐妹,他便觉得脸皮上涂了厚厚的一层酒糟。 那感觉,熏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实在是拗不过周宁,只得上门赴宴。 不过他心里清楚,像他这种武将,虽说有些实权。 不过到底是泥腿子爬上来的,跟金尊玉贵的郡主不是一路人,郡主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看看明珠郡主的前任夫婿,世家出身,矜贵不凡,手上握着的,不仅仅是权利,还是享誉盛名的英国公。 太祖打下大周的天下,所封是世家爵位,不顾区区八家。 而高家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胡志昌磕下眼眸,收敛心神,决定还是与明珠郡主保持距离为好。 如若不然,周宁意会,到时候赐婚的圣旨下来,他却是不娶也得娶了。 于他关系不大,可若是与明珠郡主成了怨偶,那他跟青云和心慧的情分,只怕也要就此断了。 等到明珠郡主上了马车以后,李心慧看着胡志昌垂头不语的模样,当即狭促一笑。 “胡大哥,等青云春闱结束以后,我们再请你和萧大哥上门一聚。” 胡志昌闻言,连忙颔首道:“青云考完以后,嘱咐他好好休息。” “我还有一月才会离京,不急。” 心慧颔首,觉得胡大哥一如既往地亲切。 她望着胡志昌又笑了笑,这才转头对着萧凤天道:“劳烦你们了。” 萧凤天也觉得胡志昌是时候成亲,所以才会将他带在身边,看看有没有机会遇到明珠郡主。 果不其然,才刚出贤王府就遇见了。 明珠郡主虽然有些傲气,但人却是不坏的。 萧凤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即便对着心慧道:“上去陪着郡主吧,我们骑马送你们。” 心慧点了点头,然后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下属牵了马过来,胡志昌和萧凤天两人一跃上马,一左一右在前开道。 临安公主出了贤王府大门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萧凤天护送着陈府马车离开的一幕。 昏黄的视线里,背光的身影拉得好长。 那人轮廓深邃俊朗,五官菱角分明,紧紧一个侧面,却见她轻而易举地看见了他的愉悦。 他那嘴角轻勾的弧度,生生刺痛着临安公主的心。 临安公主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控制着自己忍不住想要追逐的步伐,僵硬着身体,直到看不见那马背上的人影时,她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费尽心思,百般筹谋。 本以为水到渠成,可是如今,父皇竟然半点都不再提起她和萧凤天的亲事。 这样巨大的落差,仿佛在她的心里凿了一个大洞。 她觉得自己浑身冷得发颤,让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收敛自己。 “回宫!” 临安公主淡淡道,她想,或许接近李心慧的这件事,得尽快提上日程才行了。 就像明珠郡主,可以离萧凤天那么近,仿佛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 心慧上了马车以后,明珠郡主轻靠在车壁上,闭眸养神。 心慧也没有说话,她嘴角噙着笑,总觉得萧大哥是故意让胡大哥等在外面的。 胡大哥明知道今天宴会的真正目的,想必也不排斥宜姐姐。 他们年龄相仿,以胡大哥的心性,也不介意宜姐姐的过去。 胡大哥是正三品的总兵大人,这样的身份,只要放出风声去,京城不知道多少贵女削尖了脑袋想要嫁。 而且,之前听青云说起过。 此番述职以后,若无意外,胡大哥还会晋升。 心慧越想,越觉得是胡大哥跟宜姐姐是良配。 而这时,明珠郡主睁开微眯的眼眸,口吻淡淡地道:“等青云考完以后,我便去庄子上小住两月。” “四月殿试后,我再回来。” 心慧愕然,片刻后就知道了。 宜姐姐不想跟胡志昌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二月中旬青云考完以后,胡大哥也要回阳城了。 “宜姐姐为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就算不是胡大哥,只要是位君子,相交谈笑也无妨啊!”心慧轻叹道。 刚刚的幻想都成了泡影,像是一阵冷风来了,她突然惊醒。 现在也没有了凑合的心思了,心慧伸手去握着明珠郡主的手。 发现她的手有些冰凉以后,心慧顿时有些心疼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明珠郡主玩味地打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养几个小白脸?” “刚好清风楼那个唱青衣的小生不错,容貌惊若天人,又有一副好嗓子,叫人的时候,听说把人骨头都叫酥了。” “京城多少贵妇小姐听了他的戏,都嚷着要跟他私奔呢?” 心慧放开了明珠郡主的手,她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只要一想到,那娇滴滴的小生荡气回肠地换着:“郡主!” 她感觉自己隔夜饭都留不住了。 “你不会的,如果没有竟儿,或许你还愿意逢场作戏。” “可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誉,难不成不在乎竟儿被人指指点点?” “他本就顶了你义子的名誉,到时候更难听的都有。” 明珠郡主原本就是逗趣心慧的,冷不防听她这样一说,当即坐直身体。 开玩笑,谁敢议论她儿子,她跟谁拼命。 不过现在浑身冷寒,觉得不自在的人,到成了她了。 轻咳一声,明珠郡主讪讪道:“我就是说着玩的。” “第一我不想嫁人,第二我不想离开京城,第三,竟儿还小。” “将来若是有心,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若是无心,折腾也是白折腾。” “我当初看高鸿一表人才,心思缜密,能力卓绝,可成亲了,我才慢慢发现,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心胸狭窄,势力凉薄,心狠手辣。” “眼睛看得见的,我已经不相信了,心里的旖旎缱绻,早就生冷发寒。” “何必一定要强迫我自己呢,至少我现在,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明珠郡主说完,心慧久久不语。 她想,也许是在贤王府内,感染到那急切想要让宜姐姐找到归宿想法,因此她也显得有些跟风了。 她暗暗检讨了自己,然后便拉着明珠郡主的手道:“顺应自己的心吧。” “没有遇到青云之前,你要让我找一个比我小的男人成亲,我宁可一直单着。” “可遇到青云以后,我就想,原来在这个世间上,还真有姻缘一说。” “因为就有那个人,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他。” “换了旁人,合眼就多看一眼,不合眼的,余光都不带扫的。” “也许是缘分未到,缘分到了,你便知道,你想嫁谁了?” 明珠郡主有片刻的恍惚,她看着随风而动的车帘,忽然跃起,然后又徒然落下。 像她刚刚悸动的心,也如此刻的宁静。 比她小么? 脑海里的面孔,渐渐清晰,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其实,她也没有想过的。 第五百四十六章 捻灭 巍峨的宫殿,空寂的长道。 白色的大理石在夜间有了淡淡的反光,那柱子的雕刻的盘云龙若隐若现,一片片的龙麟清晰无比。 用手触摸上去时,还有冰冷的纹理。 卓一帆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踏入皇宫了。 他矗立在高高的宫殿上,周围醒目的飞龙檐角,隐匿在他翻飞的衣袍下。 他俯览着,宽敞又冷清的宫道和寂静的大殿。 微微打量一会以后,他如风一般的身影,彻底容在黑夜中。 周乾并未就寝,自从慧娴皇后的棺椁失窃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张金辰查了,襄王查了,转了一圈,竟然在吴王的身上察觉端倪。 可这时,线索又断了。 吴王是他的儿子,急功近利,心胸狭窄。 若非有巨大的诱惑力,绝不会对自己下狠手。 整个京城,能让他这个儿子低头斩尾巴的,他只能想到萧家。 萧庭江与他......多年的情分了。 他实在是不愿意,去怀疑萧家。 可偏偏,在查探这件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萧庭江对他有所隐瞒。 周乾觉得自己大概是做帝王做得久了,心也跟着凉薄。 换了二十年前,他不会去怀疑萧家,但若有人敢动她的陵寝,那人即便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放过。 可是现在,他在乎的,是怕别人算计他的江山。 周乾扯了扯嘴角,想要自嘲地笑一笑。 可就在这时,他的笑容突然凝住。 空旷的寝殿内,几盏宫灯明亮地照耀着。 不远处,撩起的帷幔下,渐渐走出一道人影。 悄无声息,面如鬼魅。 一身黑色的直裰,显眼的白发,若不是那一双冷寒如鹰的眼眸,周乾估计都已经叫来暗卫,大喊刺客了。 来人没有上前的心思,隔着不远的距离,清清冷冷地站着。 周乾的眼眸微闪,盯着来人的身形,毁去的容貌,以及那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 不一会,只见他面色骤然一变,眼眸瞬间敛聚意外复杂的光芒。 “是你!” 周乾出声,觉得眼前的场景,比梦还要不真实。 当初撑起大周半边天的卓一帆,竟然变成了如今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周乾刚刚在朝堂站稳脚跟的时候,虽然是一位王爷,但也忌惮卓一帆三分。 先帝自幼体弱多病,然而胸有乾坤,不论是谋略还是权术,尽显帝王之风。 他还记得,父皇晚年昏聩,那个时候,大周因为鞑靼骚扰边境,黄河决堤等等,才刚刚稳定下来的大周,风雨飘摇。 这个时候,是先帝以雷霆手段,登上了皇位。 也扶起了,属于大周最锋利的铡刀。 先帝将皇位传给他的那一天,告诉他,卓一帆要走。 走了也好,大周差不多也肃清了乌瘴之气。先帝轻叹,不过却继续跟他说,他掌控不了卓一帆。 这么多年了,卓一帆一走便是二十年,音讯全无,朝堂上的势力,交付得一干二净。 他隐隐明白,为何当初先帝如此放心卓一帆,丝毫不害怕,养虎为患。 在用人和克己上面,他始终比不上先帝的大气和坦然。 不过先帝有卓一帆,他有萧庭江。 他们兄弟二人,虽然并非同母,可却也相互扶持,从未有过猜忌之心。 “周乾,皇上?” “我心里的主子永远只有一位。” “知道当年为什么我走得那么干脆吗?” 幽幽的声音,粗哑漠然。 周乾的眉头微微挑动,直觉告诉他,卓一帆接下来的话与先帝有关。 果不其然,只听卓一帆继续道:“先帝临终他的妻子托付与我,让我做她的暗卫。” “我应了,头两年的时候,我日夜不离,所以她并未遭到暗算。” “第三年的时候......因为你.......我与她发生争执,我一气之下离开,所以在承平三年的冬天,她被人下毒了。” “什么?”周乾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 因为步伐太慌乱,他的后背撞在案桌上。 可他来不及稳住身形,眸光便直直地锁在卓一帆的身上。 “她中了毒,朕......我......怎么不知道?” “哼!” “后宫那么多女人和孩子,你顾得过来吗?”卓一帆冷冷地嘲讽。 周乾的脸,忽然白了白。 他的身体有些发颤,眸光带着悔意和痛苦。 他望着卓一帆,祈求可以知道更多。 卓一帆最厌恶他这种神色,当年,其实朝政也不是很混乱。 可是周乾,一次次地在她的面前诉苦,仿佛做皇帝跟受刑法一样。 她本就心软,时常不是炖汤送水,便是贴心地打听朝政,为他解忧。 长此以往,周乾便越来越得寸进尺,后宫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 他跟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渐渐有了深深的罅隙。 “还记得这串佛珠吗?” 卓一帆将自己贴身珍藏的佛珠拿了出来,在灯影下,晃了晃。 周乾眸光一震,惊讶道:“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卓一帆收回佛珠,放在心口的位置,漠然道:“抢来的。” 周乾的眼眸微闪,他知道卓一帆有这个能力。 不过他还是觉得奇怪,这串佛珠之前一直在萧夫人的手中。 这么多年,都不曾见卓一帆有所动作。 “当年你以为是你求来的,孤山之林迷雾丛丛,你一爬就上去了。” “了缘大师神出鬼没,你一去就见了。” “这串佛珠耗尽几十位高僧的心血,你一求便得到了。” 周乾的脸,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他瞪大眼眸,赧然又羞燥地望着卓一帆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卓一帆冷冷地勾起了嘴角,嗤笑道:“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这串佛珠之所以带在她的手上,让她在中毒的时候,没有痛苦死去,这些都与你无关。” “不过,即便如此,最后她还是被你们逼上了一条绝路。” 周乾感觉心里那个不能触碰的地方,又被撕裂了。 那种愧疚到想死的疼,没有人能够体会。 血淋淋的,闭上眼睛窥探到,也吓得连忙睁开。 曾经夜不能寐的那种惊悸和恐惧,再一次如潮水般蔓延而来。 像牢笼一样的皇宫,没有人会喜欢。 可是她能陪着先帝那么多年,举案齐眉,温柔以待,为什么就不能继续陪着他呢? 身边的人充满了算计,他去嫔妃的宫殿里,坐着坐着,热燥难耐,仿佛生饮了鹿血。 他在路上走着走着,不是哭声就是琴声,他有心想宠几天的女人,不是横死就是自尽。 他那个时候,就会在想。 先帝当年......为什么就能心平静气地面对那些算计他的人? 一开始他不明白的,后来他明白了。 因为先帝有慧娴皇后,一个一心一意,陪伴他,照顾他,体贴他的好女人。 册封太后的旨意,一再推迟,她想要移居别宫,他一次次地恳求。 别人说他软弱,那只是在她的面前。 可是那一份软弱,却在三年以后,强硬得让她选择了自尽。 将她的身体,从白绫上抱下来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耳光。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便不敢在心里称呼先帝为大哥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 “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只是想,留住她。” “那些日子,她每天都在收拾东西。” “一箱一箱地往别宫抬去,你不会明白的,那种骤然所失的感觉,足以捻灭所有的理智。” ...... 气氛一时沉静。 卓一帆自嘲地勾起了嘴角,捻灭所有的理智? 谁说他不懂,他之所以没有狠狠地报复周乾。 不正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是他自己造成她的死。 这么多年,藏得再深又怎么样呢?  他终究还是......出现在周乾的面前,冷冷地质问他,也质问自己。 第五百四十七章 那不如嫁给我如何 “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没有出现?” “因为就算不是你们,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中了毒,深入骨髓,只不过被压着,没有发出来而已。” “她病重的那三个月,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卓一帆冷冷地道,自从见过她以后。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不到那种钝刀割肉的疼痛。 只是觉得心里很空,很空。 仿佛不论再做什么,都显得虚无。 他寻求的,只是自我的安慰。 因为这些所谓的复仇,都不是她想要的。 周乾很震惊,他几乎一下子就回忆过去,她病重的时候。 痛苦得不成样子,憔悴得面目全非。 他一开始不是没有怀疑过,可缠绵病榻三月之久,渐渐的,那种疑虑就打消了。 可是现在,从前的一切认知都被推翻了。 周乾的心,震惊慌乱,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闷棍。 那种发蒙的疼,让他紧紧地握起拳头,指甲掐着掌心,希望可以快速清醒。 “什么毒?” “谁下的?” 半响后,定了定神的周乾出声问道。 “你没有必要知道。” “她的尸骨,你也不必再寻。” “若有空,不妨去查查你那些早夭的皇子,缠绵病榻后死去的妃嫔。” 卓一帆说完,觉得再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看到卓一帆要走,周乾顿时就急了。 他上前去,拦在卓一帆的面前,急声道:“她是皇后,尸骨怎么能葬在外面?” “还有,到底是谁害她的?” 卓一帆的身形较高,清瘦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眸光微微下垂,盯着急切的周乾在看。 半响后,只听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道:“枉你当了二十年的皇帝,被人玩弄至今,却连是谁都不想去查!” “还有,她早就不是皇后了。” “就算是,那也是太后。” “枉我布下如此大局,你却将张金辰给放了出来。” “愚蠢!” 卓一帆说完,身影如鬼魅般朝前掠去。 空荡荡的窗户外,依稀透进刺骨的冷风来。 周乾在原地打了一个寒颤,呆愣的眸光,渐渐回神。 这时,他这才恍然看到,地上有一张泛黄的宣纸。 周乾当即快速地捡起来,当看到上面的字迹时,身形猛然顿住。 那竟然是......是她留下的遗书。 她仿佛知道,自己死后,卓一帆会不计后果地报复。 所以,留了遗书给卓一帆。 让卓一帆......不要伤害他。 周乾躬着的身体僵硬得厉害,片刻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所以,到最后,她都没有怪过他。 如果早知道......早知道...... “呵呵!” 周乾突倪地笑了起来。 他也疯魔了,这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对比起,静姝!” 细碎的呢喃,像是忽闪的灯火,一瞬间灼烧以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 周乾没有在暗中查探慧娴皇后棺椁失窃一案,萧庭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张金辰暗中得到消息。 有些嫔妃的棺椁,以及早夭的皇子的棺椁等等,都有被开启的迹象。 张金辰的感觉危机越来越近,而暗处的人,也越来越明朗。 皇上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说不定慧娴皇后的尸骨已经寻回了! 张金辰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每日处理完公事以后,便沉寂在府中。 然而......暗中却在不断地将扩散的势力收拢回来。 ...... 萧凤天得知皇上已经不再追究慧娴皇后棺椁失窃的时候,来陈府见了心慧。 “你成功了,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 萧凤天的眼眸有光,赞赏地望着她,嘴角下意识勾起。 心慧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她开心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然后出声道:“那就太好了,青云考完以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萧凤天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住。 不过片刻后,他拧了拧自己的眉心,轻叹道:“你们两个就是这样,他想的全是你,你想的全是他。” “这样才好啊,他若是想别人,那我还不吃了他。” “我若想别人,又怎么会嫁给他。” 心慧说着青云的时候,眼里的那种光,熠熠生辉。 萧凤天承认自己有点吃醋了,都过了这么久,心里也早就跟自己说了无数次。 她是妹妹! 可是,看到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时,他竟然感觉自己,还有呼吸微滞,心跳加速的窘迫。 他嘴角的笑容有几分苦涩了,感觉自己是自作自受。 正在他想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 只听她开心地道:“谢谢萧大哥带来的好消息,所以我决定亲自下厨,好好地犒劳犒劳萧大哥。” “萧大哥想吃什么?” 她说完,带着笑,一脸期待又明媚地望着他。 他原本落寞的心,一下子又膨胀起来,虽然带了点酸。 他扬起好看的嘴角,顿了顿道:“椒盐酥虾,凉拌雪菜,春笋鸭汤,红椒豆腐泡,糖醋鲤鱼,锅烧牛肉,醋溜白菜,炝炒腰花。” 心慧一边听着,一边颔首,等他说完了,她当即便道:“要再加一个里脊脆卷,还有指尖汤包,竟儿喜欢吃。” 萧凤天闻言,有片刻的恍惚。 他刚刚都忘记了,陈府还有客人。 明珠郡主和高竟,都在这里陪着她。 ...... 心慧难得下厨,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挺高兴的。 也许是因为吃,也许是因为欢快愉悦的气氛。 毕竟陈府之前死气沉沉的,如今连女主人都喜笑颜开,他们自然也知道,坏事告一段落了。 青黛和青鸾陪着在厨房忙碌,红樱和红菱在府内,随时等着外出采买,或者听候明珠郡主和萧将军的吩咐。 萧凤天在陈府的前院闲逛起来,不多时,明珠郡主特意寻了过来。 她看到萧凤天矗立在一棵含桃树前,仰着头,一动也不动。 看起来心事重重。 明珠郡主眼眸微闪,抬步走近时,萧凤天把头转了过来。 浓密的眉峰,菱角分明的五官,轻抿的唇瓣。 一双凤眸微微敛聚着,透出一丝漠然冷光。 显然,此刻他不想被打扰。 明珠郡主有点想笑,事实上她也笑了。 三分调侃,七分揶揄。 “青云不在,你虽然顶着义兄的名头,可频繁上门也是不好的。” “你难不到不觉得,我在这里,至少你来的时候,可以坦然一点吗?” 萧凤天没有说话,他的眉峰皱在一起,无声地透出一股威慑。 明珠郡主恍若不觉,继续走近,戏谑道:“忘不了,心存惦念。” “因为青云知道,因为摆正自身的位置,所有的关怀,都显得理所当然。” “她那么幸福,仿佛泡在蜜罐里,我敢打赌,在你背她出嫁的那一刻,她一定以为你早就放下了。” 萧凤天转过头,不一以置评。 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她是谁! 所以,明珠郡主才能这样好笑地跟他说这些话。 或许......他也是时候成亲了。 “你没有看上胡志昌?” 萧凤天突然出声道,这话题有些突倪! “呃?” 明珠郡主微微愕然,片刻后,撇了撇嘴道:“当然没有看上啊!” “阳城那么远,少了身边这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那得多无趣?” “那不如嫁给我如何?” 萧凤天忽然回头,眸光怔怔地道,仿佛在寻求一个解脱。 “啊?” 明珠郡主看着萧凤天认真的面容,嘴巴张得大大的,脑门上的黑线雄赳赳气地排队踏过...... 她一双漂亮的眼眸眨啊眨,好半响才惊叹道:“你说真的?” 萧凤天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是有点冲动。 不过......貌似明珠郡主这样的性子,好相处一点。 而且,她还是一个旁观了他所有狼狈和不堪的女人。 于是他斟酌了一会,补了一句:“我不嫌弃你!”  明珠郡主:“......”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不妥之处 吃晚饭的时候,心慧察觉气氛怪怪的。 萧大哥低头猛吃,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宜姐姐专心照顾孩子,也没有问题。 可她怎么感觉,这两人都有点刻意呢? 刻意到,整个饭桌上,就只有她和竟儿的声音。 心慧敛去眸子里疑虑,陪着吃完晚饭后,送萧凤天出府。 “萧大哥是不是跟宜姐姐有什么不快?” “我看今日你们两个,连话也不说半句!” 萧凤天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尴尬,他无意多说,匆匆留下一句:“我说错话了。”便大步离开。 心慧感觉脑门上全是黑线,她望着萧大哥远去的背影,怎么感觉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心慧折回去的时候,顺道去看了陈凡。 陈凡半靠在床上,还是不能下床,不过脸色比之前红润了许多。 床边的小桌上,摆着两个空碗。 应当是之前红菱送来的鸭汤和指尖包。 能吃就证明身体已经好转了,心慧望着局促又紧绷的陈凡,叮嘱道:“吃完就休息一会,有什么需要就说。” “大夫说你要静养三月,快一个月了,时间过得也快。” 陈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面容也渐渐苍白起来。 他那一双黝黑的眼眸轻眨着,透着一丝慌乱的恐惧。 心慧皱了皱眉,觉得今天一个两个都很奇怪。 她不是第一次来看陈凡,所以陈凡不可能是因为......她的到来而变成这个样子。 到像是被人挟持.......或者威逼的样子。 心慧的眸光再次扫向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心里一凛。 陈凡的房间并不大,唯一可以藏人的地方,便是那屏风后的衣柜旁。 心慧站起来,慢慢绕到屏风后面去。 贴着墙面,以衣柜的侧面做遮挡,挨着床柜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你?” 心慧惊讶无比,没有想到,卓唯竟然在这里? 卓唯懊恼地握了握拳,他来看他的人,怎么就藏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下意识就想躲? 她那点三脚猫的身手,挠痒痒都不够。 可刚刚,他怎么就想着躲起来呢? 卓唯冷着一张脸,抱着随身所带的利剑走了出来。 心慧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警惕又疑惑地望着他。 “你来干什么?” 卓唯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 只是觉得她心心念念的事情成了,想过来看一眼。 谁知道萧凤天在, 他便转而到了陈凡的房里。 再后来,有人给陈凡送吃的,说是她亲手做的。 那香气溢出,让他的喉咙滚动两下,于是便当着陈凡的面,把陈凡的饭菜全吃了。 卓唯紧绷的面容看不出异样,眸子依旧清冷。 不过他握着利剑的手,却微微紧了紧。 他看着她白皙如玉的面容,才几日未见,她的气色又好了几分。 “我来看看,我的人死了没有。” 卓唯凉凉的眸光扫向陈凡,陈凡撇开脸去,神色复杂。 心慧的嘴角微抽,懒得理会卓唯发神经。 “人也见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卓唯闻声未动,只不过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陈凡,再看着一眼关怀备至的女人。 眉峰紧皱,冷声道:“陈青云不在,你就能随便进男人的房了!” 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头。 李心慧抬眸扫了一眼卓唯,漠然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卓唯被堵得心口发闷,看着她那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更是火大。 他冷冷地从她的身边走过,掌风一扫,那门便开了。 突然而来的声响,让李心慧和陈凡都微微变了脸色。 正在他们二人紧绷着神经的时候,这时只听卓唯冷哼道:“不知羞耻。” 李心慧的脸,一下黑得彻底。 她转头瞪视着门外,那个地方,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陈凡自责愧疚地低下头,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 “他这人仗着功夫高深莫测,便可以随意糟践别人。” “不过他救了你,却是真的。” “你别想太多了,现在我们不与他为敌,也不必理会他。” 陈凡颔首,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 那个人来了,他阻止不了。 可他竟然敢诋毁夫人,这又是陈凡愤慨的。 “夫人回去吧,我这身体好了很多了。” 李心慧知道,陈凡介意刚刚卓唯所说的话。 害怕拖累她的名声。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出了陈凡的房门以后,吩咐红樱再送些吃的去给陈凡。 粱嬷嬷得知夫人亲自去看过陈凡以后,眉心一挑,知道有些话是时候说了。 她泡了一壶茶,然后去了正房。 李心慧靠在临窗的软塌上看书,看到粱嬷嬷来的时候,心思微动。 粱嬷嬷一向总管外院之事,每次来见她,多少都会有回禀的事宜。 她请粱嬷嬷坐下,粱嬷嬷推辞不肯,站在一旁回话道:“夫人仁善,心慈,见不得老奴受半点冷遇和委屈。” “可老奴不论到了什么年纪,都是夫人的奴。” “夫人抬举,老奴却不能不知道规矩。” “否则一人乱,全府上下,便全没了样子。” 李心慧放下手中的书卷,坐直身体。 她感觉粱嬷嬷不是来给她回禀事宜的,而是来给她上课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粱嬷嬷和韦嬷嬷事事都以陈府为主,围绕着她和青云,没少操心。 心慧想,也许她确实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 粱嬷嬷若是不说,韦嬷嬷若是不提,那么其实日子还是一样过。 不过粱嬷嬷主动来说,那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行为不当,影响了家风。 第二,粱嬷嬷将她视若明主,不想让她被外人挑错。 不论是哪一个原因,她想,她都应该认真地听一听。 粱嬷嬷见夫人端正态度,虚心听讲的样子,原本心里的紧绷慢慢松缓,眸光也逐渐柔和。 “夫人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这样很好。”  “可夫人却不能自降身份,您是皇上亲封的乐安县主,公子是鼎鼎有名“譞雲居士”,虽说公子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可老奴可以担保,只要公子中了一二甲,只怕这满京的贵胄,想要送子嗣上门拜师的, 不知凡几。” “书香之府,名誉为重,故外人常称“清贵之家”。” “陈凡在夫人眼中,不只是下人,可在外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下人,也是一个小厮。” “府中夫人,出入小厮房中,传出去,外人舌根不净的,便会趁机污蔑夫人。” “他们污蔑夫人,便是污蔑公子,御史可不会管是不是捕风捉影,只要有不利于公子的流言,比别人就会趁机发难。” “萧将军虽然是您的义兄,可也不好走得太近,尤其是公子不在家中的时候。” ...... 粱嬷嬷不急不缓,将各种厉害都分析出来。 李心慧试着想来一下,如果谁跟她说,某家夫人出入小厮房中。 也许没有什么,可这话听起来,本身的八卦的味道太浓,也特别引人遐想。 心慧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决定,还是培养陈凡去给她管店,当掌柜。 至于家里跑腿的小厮,再去买两个就行了。 “嬷嬷说得很对,是我疏忽了。” “一个府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日后我定当谨言慎行,再有不妥之事,嬷嬷直言便是。” 粱嬷嬷见夫人确实没有生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也是尽了心,若是夫人实在是一意孤行,那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索性夫人是个听讲的。 以公子的才学,一甲不说,二甲定是榜上有名。  到时候府中来往,官宦居多,总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第五百四十九章 别样惩罚 二月十七的傍晚,承平二十五年的春闱,结束了。 陈青云回到家中的时候,勉强撑着洗完澡,用了些羹汤,这才睡下。 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青云起床的的时候,心慧都已经亲自为他做了水晶鸡肉饺,飘香南乳卷,小米粥,干贝银丝羹。 春初的阳光很好,暖暖的,像是一张刚从冰霜里冒出来的笑脸。 陈青云支开窗户的时候,心慧刚好进来,后面跟着端着早膳的青黛和青鸾。 “怎么不多睡一会?” 晃眼的阳光让陈青云眯了眯眼,神情慵懒闲适,仿佛根本不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疲力尽的考试,而是养精蓄锐的翩翩公子。 他看着桌上摆下的早膳,伸手去拉她的手。 那手有些冰凉,上面有水泡过的痕迹,色泽白而鲜亮。 “下厨了。” 他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想要两个人一起吃。 青黛和青鸾放下早膳以后,便含笑退下。 寝房里,很快便只剩下亲密的二人。 刚刚透进窗的气息有点凉,心慧却感觉身体蛮热的。 连着好几日不见他,甜腻的气息从两人的体内透出来,她觉得脸有点热,可嘴角却翘了起来。 “等会再抱,先吃东西。” 她微微挣扎一下,不想耽搁他吃早膳。 陈青云将头贴在她的背脊上,双手搂着她的腰不放,慵懒迷人的声音亲昵道:“想先吃你。” 心慧感觉腰上的手紧了几分,她往后靠了靠,两人贴得更近了。 他的变化,她一清二楚。 “咳咳......先吃早膳。” 她用力扒开他的手,面色微红地坐到一边,拿了筷子递给他。 陈青云含笑接过,他是真的想做点什么? 那么多天了,若是不想她,怎么可能? 不过,吃饱了,才能更加畅快。 这一顿早膳,陈青云吃得不紧不慢,动作斯文优雅,让人平添几分食欲。 心慧原本没有什么胃口的,陪着也吃了不少。 吃完最后一口干贝银丝羹的时候,陈青云俯身,堵住了心慧的唇。 他卷着她的唇瓣,将银丝羹渡了过去,伸手圈住她的腰往怀里带。 他的热情,是有预谋的,早就迫不及待的他,站起身来,弯腰将她抱起来。 小桌距离雕花架子床那么近,他没走两步就压了下来。 单手撑着身体,减轻压像她的重量,另外一只手,却开始游移起来....... 心慧难耐地往后退去,可他却欺身逼近,不容他们之间,有让人讨厌的距离。 丝严合缝的亲密,炙热的情愫汹涌而来,难以压制时,便有细碎的声音冲破了喉咙。 正房外,几个未出嫁的丫头早跑没影了。 韦嬷嬷燥红了老脸守了一会,见那动静不减反增,当即也红了脸,去厨房备热水去了。 一场激烈的情事过后,某人餍足地拥着怀里的温香软玉,那紧贴的身体汗津津的,却毫不嫌弃地蹭了蹭。 心慧困得眼皮直打架,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还不忘跟身边的人道:“棺椁那件事已经结束了,你别操心,好好休息。” 原本搁在心慧小腹上的手倏尔收紧,一双眸色也从迷离变成深黑。 陈青云撑着手肘,低头看着身边的女人。 她累极了,眉宇间都是倦色,一张殷红的小嘴微张着,吐纳的气息均匀有序。 陈青云躺回去,可撑着的眸色里,再无一丝睡意。 过了一会,确定身边的人熟睡以后,陈青云连忙起身,去了书房。 他唤来余江,过问心慧这些日子的行踪。 得知她悄悄出去过两次,而且两次都是萧凤天送回来以后,陈青云的眸色更深了。 他遣退余江,把廖升叫过来,例行公事地询问最近朝中大臣的动向,以及慧娴皇后棺椁一事。 廖升不疑有他,便将皇上已经召回暗卫,不再追究之意告诉陈青云。 陈青云打发廖升以后,一个人静了一会,然后去了将军府。 近几日,萧凤天并未出门。 得知陈青云过来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坦诚道:“是因为那件事来的?” 陈青云点了点头,烂摊子是“他”惹出来的,他之前已经有了对策了,没有想到,心慧会在他进考场的时候,把这件事揽下来。 萧凤天看着陈青云面色紧绷,神情凝重,当即含笑道:“你现在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后怕。” “你不知道,当时我收到她单独去见卓一帆的消息时,恨不得抓她回来关起来。” 陈青云闻言,面色不虞。 他不悦地皱起眉头,当即狐疑道:“结果你没有关,她又去了第二次?” 萧凤天顿时哑然,眼眸微闪,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我后来见她确实有几分把握,就没有动粗。” “再加上,当时是卓一帆的义子,卓唯透给我的消息。” “第二次她去的时候,是我陪她去的。” 陈青云的脸色更差了。 他冷冷地瞪着萧凤天,后者在那不善的眸光下,主动交代道:“她不肯带皇上安排给你的人,我只能亲自跟去了。” 陈青云黑着一张脸,他不是气萧凤天陪着她的。 他就算信不过萧凤天,也不可能会怀疑她。 他只是没有想到,萧凤天竟然跟着她一起胡来。 “你们可真是好“兄妹”!”陈青云咬牙切齿道。 萧凤天莫名觉得尴尬,他轻咳一声,不作言语。 ...... 陈青云返回陈府的时候,午时已过。 李心慧恹恹地睁了睁眼,大清早睡回笼觉的后果便是,头昏脑胀。 偏偏,一睁眼,男人坐在床边,一双冷幽幽的眸子,泛着寒气直直地盯着她看。 李心慧那个心惊肉跳啊,连忙扯着被子捂胸,往后退了退道:“猫吃三顿会撑死的。” 陈青云的嘴角微抽,懒得理会她的误解。 “听说......这几日你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怎么,不想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干成的?” 李心慧的眼眸微闪,看着陈青云那兴师问罪的样子,小心肝一抖,连忙坦白道:“我哪里会打无把握的仗呢?” “肯定是有所准备才去做的。” “你看,这不是成了吗?” 李心慧说完,扯了扯嘴角,笑得那个心虚。 陈青云不为所动,目光深邃幽暗,凉薄的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魅惑人心的笑容。 “呵呵......确实成了。” “可要是不成呢?你准备等我回来,给我一个惊吓,九天七夜的疲倦还不够折腾的,想让我出了贡院就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陈青云可不是在开玩笑,那嘴角扯了又扯,目光却越来越冷。 李心慧咽了咽口水,最听不得而他说这样的话。 不过做之前,也知道他会不高兴的。 她像小狗一样爬故去,蹭了蹭他的腰,拉着他的手环在她的腰上。 “刚刚,你不是狠狠地”惩罚”了吗?” “下一次殿试就只有一天,我不会再有机会了犯险了。” 她说完,埋头在他的腰间,紧箍着他的腰身不放。 她本就刚醒,身上什么都没有穿。 玉滑细腻的肌肤就在他的掌下,温热的触感那么清晰,让他的心弦忍不住为之一动。 她想蛊惑他,那么明显的意味,他不是看不出来。 今日她温顺得让他意外,却想不到,原来是想坦诚以后,减轻对她的惩罚。 陈青云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他那只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收紧,堪堪一握的腰身瞬间绷得笔直笔直的。 像是玉琵琶一样,连那凹凸的骨节和皮肤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嗯......轻点!” 她抬起头,嘟囔一句。 那眉头不适地皱起,可眯着的眼眸,却懒懒地没有睁开。 陈青云的视线落在她挺翘的雪肤上,眸光顿了顿,然后那放在她腰间的手就转移了地方...... “呵呵,痒。” “嘶,疼,轻点!” “疼吗?” “可还有更疼的呢?”某人冷幽幽的声音,暗哑如火,一寸寸地烧在她的肌肤上。 她后怕地抖了抖身体,却拼命往前贴。 企图让某人看到她畏罪自首......表现良好的情况下,从宽处理。 然而,某人就像是刚刚放出铁笼的豹子,那等疯狂劲头,大有数罪并罚的架势。 于是.......一番你情我愿的别样惩罚后,陈府的女主人,足足有三日未曾出现在人前。  据说那三日,陈府的下人碰了面,一个个都红了脸。 第五百五十章 可娶 李心慧再次出面会客,是二月二十二日。 陈府设宴,邀请了萧凤天,胡志昌,柳成元,张华,谢明坤。 本来也想请些女眷的,可明珠郡主带着高竟去庄子上小住去了,因此心慧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次的宴会,也是本着为胡志昌送行。 李心慧一手操持,等到他们都上了席,她便丢开手不管,用了些饭菜便回了正房。 陈青云酒量很好,被几人闹着灌了几杯,依旧笑得风度翩翩。 酒过三巡后,陈青云望着胡志昌道:“听说胡大哥这一趟,还入了周宁世子的眼?” 胡志昌酒劲上头,脸红得厉害,连眼睛都红了。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摆了摆手道:“都是他自个一头热,明珠郡主自那一日见了我,都避到庄子上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萧凤天冷不防被呛了酒,狠狠地咳嗽起来。 陈青云眉头微皱,面上却继续跟胡志昌调侃道:“是吗?” “我还曾想,希望胡大哥也早早成家。” “明珠郡主与内人相交数年,旁的不说,性子虽然骄傲,但为人却是爽利的。” 胡志昌点头附和,他也看出来了。 可人家看不上他,本来也就没影的事,等到加封的圣旨下来,他很快就会离京了。 “不提这个了,以明珠郡主的品貌身份,不愁良婿。” 胡志昌举杯,想揭过此事。 桌上的几人跟着碰杯,然而却心思各异。 贤王府对外给明珠郡主招婿,这事传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跟明珠郡主适龄的世家子弟,朝廷官员,无非凤毛麟角。 别说明珠郡主自己看不上,就是贤王也瞧着瘆人。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胡志昌,年纪相仿,官位不低,为人耿直而爽朗。 这也就是贤王和皇上都被前几年明珠郡主和离那一手给吓到了,不然哪里还有什么宴会? 只怕赐婚圣旨一下,婚期都定了。 “可惜了!” 陈青云淡淡地道,饮下杯中酒。 胡志昌大大咧咧,揭过此事便不再提起。 到是柳成元出声道:“她一个人带着敦和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何必要再嫁?” “据我所知,像她这种和离后还有孩子的妇人,再嫁都不会如意的。” “而且她这身份......又不会让她委屈!” 话虽如此,可陈青云却道:“若是让她选,自然不愿。” “可王妃和王爷,又怎么能看到她如此孤寂下去?” “敦和那个孩子,如今已经九岁了,过一年,送入国子监。” “到时候偌大的郡主府邸,便只余她一个妇人,又过几年,敦和娶妻生子,她更显孤单了。” 陈青云这话,也一点毛病都没有。 柳成元蹙着眉头,沉思着,身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谢明坤和张华不一置否,明珠郡主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他们操心。 萧凤天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有几分心不在焉,也透着几分清冷决绝。 “皇上有意收拢兵权,我到觉得,明珠郡主可娶。” “她比我年长四岁,历经世事,心性沉稳。” “再者,以她的身份,足以担当得起将军府的主母。” 尚公主,兵权上交,这是祖制。 可娶郡主,却可以免去这一遭。 之前他到觉得无所谓,兵权在萧家的手中越长,萧家军的威望,新帝上位的削减等等,都得考量。 原本丢了兵权也无碍,反正现在也无仗可打。 可自从青云和心慧出事以后,萧凤天却知道,自己手中的权利,不能放。 他并没有想娶的女人,明珠郡主于他来说,只是合适与否的问题。 事实上,他觉得娶明珠郡主省事太多了。 至少他不用去跟新婚的妻子磨合。 萧凤天的话,让陈青云愕然,让柳成元惊诧,让胡志昌喷酒。 也让张华和谢明坤震惊。 萧凤天军功赫赫,若不是上头被他爹压着,一品将军妥妥的。 贤王府为何对外招婿却没有打萧凤天的主意? 不正是因为萧凤天过分优秀,他的姨母曾经是一国之母,姨父是先帝。 父母皆居高一品,还有一个世人称颂的外祖父。 长相俊逸非凡自不必说,关键是能力卓绝。 这样的人,公主下嫁都是理所当然的,若是娶郡主并无不妥,可郡主......至少是清清白白那种。 而不是像明珠郡主这样,和离了,还有一个孩子的。 “若是你愿,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陈青云中肯道。 这几日,心慧与他陆陆续续说了不少的事情。 其中以明珠郡主匆匆带着高竟去庄子上尤为不解。 因为在那之前,她明显感觉明珠郡主跟萧凤天,似乎有些异样。 陈青云今日也是有心一试,不曾想,萧凤天竟然有这样的意思。 柳成元想着那一日,明珠郡主跟萧凤天迎面走来,笑得格外开心的样子。 她对萧凤天,明显就不排斥。 萧凤天若是愿意,这门亲事,贤王府必定乐意,皇上也自不必说。 可......可他怎么有点......有点难受呢? 柳成元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紧,听他们说话,不插嘴,却自己独自喝了几杯。 他酒量在六人当中算不得好的,连着几杯下肚,那端起酒杯的手就渐渐麻木起来。 谢明坤看得眼皮直跳,暗暗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两脚。 柳成元默不出声,张华察觉有异,不敢妄动,与谢明坤一左一右,架着他早早离席。 胡志昌与他们几个关系也不错,只当柳成元喝醉了,还笑着打趣几句。 待那三人离席,萧凤天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莫不是传闻是真的?” 陈青云敛下眸子里的暗芒,看向萧凤天道:“未必是空穴来风。” 陈青云说完,提着酒壶给萧凤天斟酒,继续道:“你暂且缓一缓,好歹等殿试过后。” 萧凤天闻言,转头认真地看着陈青云。 陈青云微不可见地对他点了点头,不论柳成元对明珠郡主有没有心意,他们二人之间,隔着的沟壑不是一步就能跨过去的。 不过能打探到如此多的消息,对自己的夫人也是一种交代了。 陈青云懒得管别人的姻缘,不过给兄弟争取一点时间,看清楚自己的心,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可萧凤天却幽幽地道:“凭什么呢?” 之前输给陈青云也就算了,怎么想娶一个能娶到手的,却还是要等别人先想清楚? 陈青云也不恼,眸光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揶揄道:“你想往前冲,我也不拦你!” “不过你可想清楚了,郡主她的心上人可是你?” “对郡主来说,你可比高鸿顺眼多了,可也只是顺眼而已。” 萧凤天察觉陈青云话语中的那种恶劣的鄙夷。 坏坏的,仿佛就见不得他好。 而且这种陌生的暗示,旁人估计还听不出来。 他郁闷地吐出一口浊气,十分冷淡道:“顺眼的凑在一起,比不顺眼的好多了。” 陈青云颔首,眸光含笑道:“那是!” 萧凤天可没有觉得,陈青云是在赞同他的话。 相反,陈青云是在讥讽他。 那种玩味的眸光,透着一丝丝的看笑话的冷嘲。 好似在说,看吧,你也只有将就的出息了。 萧凤天面色涨红,眸光阴翳,心里十分憋闷。 不过好在有酒劲遮挡,倒也看不出什么? 胡志昌并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他正喝在兴头上,当即豪迈道:“你想娶就去娶,我可不会当你的拦路石!” “你们两个别叽叽歪歪的了,好不容易来一趟,陪我喝个尽兴。” 陈青云收敛那似露非露的情绪,笑着对着胡志昌举杯。 胡志昌高兴地砰了过去,酒液溢了出来,落在下酒菜里。 萧凤天觉得,心里有股怨气。 而这股怨气是陈青云激发出来的。 于是他选择了报复。 等到谢明坤和张华返回席面的时候,那三人,除了胡志昌以外,另外的两人,明显拼了个你死我活。  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 第五百五十一章 吃我的醋 客人醉了,自然是留宿下来。 陈青云被扶回正房的时候,酒气熏天。 李心慧嫌弃地将他扔进浴桶里,好一番洗漱以后,这才捞起来,换了寝衣,将他挪到了床上。 好不容易把自己也收拾了一番,心慧让青黛给她拿了一个大木盆,就放在床边,以防陈青云半夜呕吐。 等到她躺下时,幽幽的一盏昏黄的灯下,陈青云正双眼迷蒙,怔怔地望着她。 他的眼眸异常明亮,明显带着火,不急不缓地燃烧着。 暗红色的瞳孔里,有着引人坠入深渊的疯狂。 心慧冷不防被这眸光惊了一下,心里有一瞬间以为,那个“他”又回来了。 直到他盯着看,憨憨地笑起来道:“娘子真好!” 李心慧的嘴角抽搐几下,伸手揽住他的腰,轻哄道:“你喝醉了,闭上眼睛睡觉了。” 他下意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向上微卷,却在灯下轻颤。 一片乌色的暗影,落在他的眼睑下。 薄薄的两片红唇殷红诱人,因为沾了酒,那气息便有几分蛊惑。 微微嘟起时,像是在无声地撒娇,祈求亲吻的孩子。 李心慧呼吸微滞,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曾几何时,面对这样听话的青云,她便不由得,小心几分。 “青云!” 她轻唤一声,觉得眼前的人儿,有几分不太真实。 陈青云睁开眼睛,看着她略显紧绷的神色,突兀地笑了起来! “你在怕?” 他的眼眸里,暗红犹在,可眸色却清明几分。 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玩味,他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逗她。 李心慧瞪了他一眼,心里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醉了也不消停!” 她嘟囔着,后怕地去攥紧他的手。 两个人,十指紧扣。 他的手,宽厚,温暖,带着微微的汗渍,却显得格外有力。 她的手,柔软,滑腻,却有些不安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陈青云伸手去揽住她的腰身,喉咙里的气息粗哑难耐,他仰着头,眸色逐渐晦暗...... 她本以为,他都醉成迷糊的样子,脑袋是昏沉到不想动弹的。 可是过了一会,他却翻身覆了上来。 房间里的一盏灯,算不得明亮。 他压着她,带下头顶的一片暗影。 可是明明那么暗了,她却清晰地看到他眸子里的狂野和火光。 他定定地望着她,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一点一点地移到她的面容上。 白皙如雪的肌肤,细腻柔滑,触碰过后,浮现淡淡诱人的粉色。 他的眼眸里,那么渴望,急切而灼烈。 深不见底的瞳孔,黑雾深深,血色蔓延。 她忽然有些慌了,想要去推他。 他禁锢着她的手,嘴角含笑道:“别怕,是我!” 那一笑,所有疯魔的狂放尽退......只余她所熟悉的温柔。 她望着他,有些急眼。 推拒着,很是不愿。 她看出来了,他貌似在逗她。 好似有几分借着酒意装疯,让她辨一个彻底。 李心慧心有不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这时,他炙热的吻,带着一股酒香就袭了下来。 “唔......” 她想要说点什么,奈何实在是折腾得狠了,还没有想清楚自己要说的,她却在转瞬间,沉沉睡去。 ...... 柳成元这一夜也喝高了。 一个人醉入梦魇。 冷冷的寒风刮着他的身体,他穿着单薄的长衫,站在黑漆漆的一条小道上。 不远处的明珠郡主隐匿在暗影中,周身泛着寒气。 她冷戾的眉眼突然瞪视过来,嘴角含着轻蔑的笑容道:“你想娶我,你配吗?” 他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明明心有不甘,却喏喏的,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感觉好冷,而她离他好远。 那一条小道,黑漆漆的,他很担心她。 可望着望着,眼前却忽然出现萧凤天的身影。 他含笑看过来,那笑却不达眼底。 “柳解元,你该回去了。” 他握着路旁的树枝不撒手,却不小心折断了。 突倪的声音引得往前走的两人突然回头,却听明珠郡主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想挨着你的时候,你盼着我离你远点。” “怎么如今我要成亲了,你却觉得是我抛弃了你!” 萧凤天在一旁冷笑道:“若不是看在青云的面上,我早就将你踢出京城了。” “敢跟我抢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柳成元憋屈得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可这时,明珠郡主挽着萧凤天的手道:“罢了,我与他并未有什么?” “呵呵,那可不就是他自作多情!”萧凤天奚落道,转而挽着明珠郡主就要走。 他急得眼里全是火,却偏偏不敢闯入那黑暗当中去。 只得在原地跺脚,大喊道:“我没有自作多情,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谁喜欢你?” 她站出来,面色冷然,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他喉咙里的话堵了起来,面色越涨越红,眼里很没有出息地积了雾气。 他望着她眼中疏离的冷光,感觉心口一痛,不自觉地出声道:“你分明是喜欢我的,你难道忘了?” “柳先生想多了,我只当你是弟弟。” “我喜欢的人,自然是能与我匹配,珠联璧合的凤天。” 她说完,欢喜地搂着身边的人,仰着头就吻了上去。 他看得眼眸欲裂,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结果眼前竟然是深渊,他猛然惊醒时,自己汗津津地从床上坐起来,而地上躺着一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去的被子。 柳成元黑漆漆的瞳孔里,遍布惊慌后怕之意。 他从床上爬起来,点了灯,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紧绷得厉害,原本贴身的里衣,都湿透了。 微微的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像是他眼里深不可见的复杂。  他仰着头,长长地叹气,总感觉手脚还在发软。 第五百五十二章 自作自受 宿醉醒来的感觉不太好受,脑袋爆疼,浑身乏力。 尤其时,还被某人裹在被子里,捆起来。 陈青云把头往外探,只见心慧斜坐在临窗的软塌上,正徐徐地望过来。 那眼眸黝黑明亮,无声透着淡淡的不悦和冷然。 陈青云心神一凛,很快就回想起,昨晚干了什么? 他懊恼地皱起眉头,想要伸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娘子,放我出来!” 陈青云无力地仰着头,昨晚他是真的喝醉了啊。 李心慧充耳不闻,嘴角轻勾,似笑非笑道:“昨晚你不是说,热乎乎地包裹着你,很舒服吗!” “我不过是想让你,舒服过够而已。” 陈青云的脸,赧然一变,连眼眸都闪着红光。 他张了张嘴,没有预料到,她竟然将这话说了出来。 被子底下的身体,急剧变化,陈青云压下喉咙里的喘息,讨饶道:“昨夜.......我喝醉了。” 李心慧充耳不闻,依旧嗤笑道:“喝醉了?” “可我怎么听到有人说,他吃自己的醋?” 陈青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他懊恼地皱起眉头,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蠢的时候。 他在心里纠结一会,当即堆着不太自然的笑容道:“我自己怎么可能跟自己吃醋呢?” “肯定是我喝醉了!” 李心慧扬了扬眉,眸色依旧深沉不变。 不过那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陈青云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告诉他,有危险。 果不其然,只听她突倪地笑出声。 “呵呵!” “我想也是,不然一个压着我无比欢畅的男人,我还真想不出,他怎么就吃自己的醋了?” 陈青云涨红着脸,低垂的眼睑下,是一簇簇挨着的火光。 她说这种话的时候,他本能地就想了。 所以,把他裹得这么紧,她是打心里想要教训他一顿了。 陈青云认命地缩着脑袋,心思微转,当即便道:“府里还有客人在吧!” “一个个都走了。” “所以你也不用急着起来,多舒服一会!” 心慧说完,慢悠悠地站起来,准备走到外面去。 陈青云见她那衣袂摇曳的身影,连忙出声道:“昨晚.......萧大哥说他想娶明珠郡主!” “还有......元昊他......” 陈青云看到那身影顿住,自己也禁了声。 李心慧转过头来,当即便轻哼道:“说话留一半,罪加一等。” 陈青云撑大眼眸,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心慧甩手离开了。 他缩在被子,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都是自己作的啊! 好端端的,说什么跟自己吃醋呢? 有些话,外人听起来一头雾水。 可真正了解彼此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陈青云闭了闭眼,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大约一炷香以后,李心慧又回来了。 她也很没有出息的,明明打定主意,好好地收拾他一顿。 可人走到外面,不过才吃了两口冷风,她便觉得心窝隐隐作疼。 最后认命地走回来了。 陈青云捂得浑身是汗,明明可以挣脱,却还是在床上挺尸。 李心慧走过去,心疼地帮他松开。 湿漉漉的头发泛着热气,一张俊脸涌上潮红,身体上黏黏的,都是汗珠。 陈青云松快了,喘着气,伸手将眼前的女人拥入怀中。 他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将头磕在她的肩上,然后闭上眼睛小憩一会。 她往后靠了靠,贴着他道:“没有下一次了。” “嗯!”他慵懒地应了一声,抱着她的手一再收紧。 喝醉的时候,胆子也大了。 竟然敢那么敏感地逗她。 现在清醒了,他也后怕。 “元昊大清早就走了,珍明和玉衡用过早膳才走的。” 陈青云颔首,他昨晚也察觉到了异样。 “我先去洗漱,一会跟你细说!” 陈青云说完,去了盥洗室。 李心慧看着一床已经不能再用的被褥,嘴角微微抽了抽。 ..... 枫林山,这一片以火红的枫林为名。 清晨的枫林山,青烟袅袅,雾气重重。 山脚下,依稀坐落着四五个小村庄。 这一片,柳成元来过十几次。 周围都是庄子,半山腰上,直直地修了一条通往京城的车道。 可见这一片的庄子主人,多半是从城里过来的。 柳成元转悠着,终于看到那个名叫:《静怡苑》的庄子。 远远的,那庄子的周围就守着不少护卫。 柳成元突兀地站在远处,没有走近,也没有离开。 他在寻思着,自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可还没有想清楚呢,那一边吃了早膳,打算带着儿子四处逛逛的明珠郡主出来了。 护卫察觉远处的人影有异,特意上前回禀道:“郡主,外面有一个人一直朝这里看过来。” “看样子,又不像是探子。” 明珠郡主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她打开门,走出去看。 远远,那身形看起来消瘦落魄。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跟着,像是走迷糊的书生,到显得有几分可怜。 “莫不是......考砸了?” 明珠郡主嘀咕,随即朝着柳成元的方向招了招手。 高竟一出来便看见了自己的老师,当即兴奋得像是刚出笼子的小鸟。 “老师,老师!” “老师你是来看我的吗?” “怎么不进去呢?” “我一个人都不知道玩什么,老师来了,带着我去玩啊!” 高竟很喜欢自己的老师,因为他能够感觉得到,老师对他那种纯粹的喜欢。 不是因为他是郡主的儿子,也不是因为,可怜他的身世。 下人们的讨好,在眼里显而易见。 娘亲的宠爱,在眼里也显而易见。 而老师对他的好,同样在眼里,像是和煦的风,柔柔地吹向他的心间。 柳成元之前还有几分赧然,在明珠郡主看过来的时候,身体猛然僵住! 可是现在,他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他微微弯着身体,含笑对着高竟道:“我今日到庄子上,想过来看看你们在不在。” “没有想到,你们还真在这里。” “要不要去我的庄子上玩一玩?” 柳成元邀请道,眸光徐徐地望着,已经走过来的明珠郡主。 “好啊,我要去的。” 高竟欢快地回道,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对外面的世界虽然向往,可能让娘亲放心的带他的人,少得可怜。 幸好,娘亲相信老师。 “怎么突然过来了。” 明珠郡主狐疑地打量着柳成元,远远看着,憔悴又冷清。 近处看着,温润如玉,精神得很。 到好像是她看错了一样。 “来庄子上小住,之前听你说,这边有一个庄子,我就过来看看。” “陆氏.......还在这里?” 柳成元问道,英国公府已经办了丧事了。 陆氏已经是个死人了,别说回去,只怕连露面都会掀起波澜。 明珠郡主微微颔首,嘲讽地笑了笑道:“不留下也无处可去了。” “陆家以照顾她的孩子为名,送了她嫡亲的妹妹入府。” “小姨子跟姐夫,呵呵,高鸿也不怕瘆得慌!” 柳成元看清了她脸上的冷意,垂下眼睑,淡淡道:“别人家的事,与你何干?” “哦?” “也对!” “与我何干?” 明珠郡主附和地笑了笑,她之前觉得自己可怜! 被高鸿那个人面兽心的男人骗得够惨,现在看来,陆氏才是最惨的。 “走吧,去我那里!” 柳成元牵着高竟的手往前走,明珠郡主在后面跟上。 等她跟了几步以后,满眸愕然。 她刚刚,怎么就那么听话呢? 还有......他怎么说得理所当然? 去他那里? 明珠郡主往后看了看,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跟来。 她正想叫两个呢,柳成元便回过头来,出声道:“快走啊!” 明珠郡主的脸黑了黑,转头跟了上去。 她记起来了,龚嬷嬷得知她救了陆氏,说是心窝痛,两天没有露面了。 采薇采荷在厨房呢,她本就不想人多叽叽歪歪的,这下好了,护卫都远远看着。 她没有出声,他们也没有跟上来。 罢了,她还有暗卫呢!  明珠郡主这样想着,心里便渐渐踏实下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憋屈烦闷 柳成元的庄子叫《红霞山庄》。 这一处庄子是他爹送给他的解元礼物,庄子分前后两栋,而且还建了上下两层。 庄子很大气,环境也很好。 常年守着庄子的,是柳家忠心的一对姓张的老仆。 柳成元好些日子没有来了,一来就带着一个女人和孩子。 张贵山寻思着,柳家的表亲里面,有没有这么大的姑奶奶。 可想来想去都没有头路。 柳成元让张婶下去做饭,张贵山去猎户那里买些野味。 夫妻俩走了,偌大的两栋院子,便只剩下三个人。 柳成元喜欢收集各种小玩意,这庄子上也有不少。 他带着高竟去二楼参观,足足四个宽敞的大房间,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古董花瓶,木雕根雕等等。 高竟看得眼热,自然要凑近去摸一摸。 明珠郡主微微扫了一眼,眼皮顿时抽了抽道:“柳家堪称京城首富了吧?” “就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几万两银子,你就这样随意地放在这里,不怕被人偷盗吗?” 柳成元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跟明珠郡主站在二楼的回廊上。 远眺的视线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庄子,他含笑道:“这里多是京城达官贵人的庄子,许多庄子上都有暗卫和护卫守着的。” “也许是托了他们的福,这里自从买下,到也平静得很。” 明珠郡主闻言,很快就明白了。 这一片的庄子,确实都是达官贵人的别苑居所。 就连英国公府,也有一处庄子在这里。 “还是请几个护卫守着比较好,财不露白,等你们入仕,旁人自然会将你们的家境来路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么大的庄子,两位老仆守着,着实不妥!” 柳成元闻言,点了点头。 他手里也有不少高手。 很多都是他外公留给他的,这些年,他用心读书,又从不惹事。 用到他们的地方很少。 不过很快就要多起来了。 “我带你去,还有一个房间是专门收集女子饰物的。” 柳成元往前走,转过回廊的拐角,另外一边还有一个房间。 推开高高的两扇房门,里面景象轻而易举就看得清清楚楚。 有些琉璃摆件,也有女子头面和珠花等等。 做工都非常精致,最主要的是,赤金,宝石,珍珠,玉石等等,数不胜数,样样都叫人眼前一亮。 明珠郡主的嘴角抽搐几下,无语地瞪视着柳成元道:“刚刚我说错了,你这里的东西,少说也值十几万两银子。” “不过你一个大男人,干嘛收集这么多的首饰?” 她那几箱子摆出来,也差不多只能跟这里比了。 柳成元的脸有些红,眸光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这里的珠宝,大部分是我家铺子里新出的款式。” “有些是我娘逛街的时候,看上,买来放着,以后给儿媳妇当聘礼的。” “家里的库房堆不下了,她每每送来,我就让人放在这里来了!” “也就是这两年才开始累积的,要过几年,只怕更多!” 明珠郡主的眼眸瞪大,不可思议地盯着满屋的珠宝,嘴角下意识抽搐起来。 这媳妇还没有影子呢,这聘礼都堆到庄子上来了。 这要是成亲了,只怕要轰动整个京城。 柳家富得太惹眼了,而且......朝中还没有什么人? 明珠郡主想到高家那隐匿在暗处的烂摊子,当即便提醒道:“挖个地道藏起来都行,别胡乱显摆了。” “京城里,见财起意的人,多不胜数。” “之前有一户有权势的人家,不过是子嗣单薄,便被人给盯上,最后家产悉数被人算计了。” 柳成元心里清楚,明珠郡主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见过的金银珠宝,应当是以箱来计算。 柳家的钱财再多,在有权势的人眼里,还真算不得上什么? 当初寇家财大气粗,不过是被张金辰加以利用,哪里能够维持得了百年的富裕+ ? “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说起来,柳家也是子嗣单薄。” 柳成元轻叹道,其实不在庄子上放太多的人,他也存了不想招摇的心思。 他在京城这几年,许多人知道他是老师的入室弟子,知道他家境富裕。 可甚少的人知道,他的家境极其富裕。 明珠郡主闻言,眉头拧了起来。 她看着满屋子的宝贝,然后再看看孤身前来庄子上的柳成元,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谨防别人下黑手,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多带些人。” “你是竟儿的老师,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谢谢你对竟儿的教导。” “我今日便送你两个暗卫,日后你也多培养些护卫。” “京城多的是阴险之辈,殿试若能出彩,你可以试着求取世家之女。” “有些清贵的世家,比如你恩师齐大人的女儿就很好。” “齐大人在在国子监那个位置,许多权贵轻易不会得罪,而且齐大人跟我皇伯父有些私交,自然能够护着你柳家在京城站稳脚跟。” 明珠郡主说完,柳成元的面容有些冷了下去。 他盯着她看,连那眉宇间的优思都不曾放过。 她是担心他的。 可却不是他心里那种,浅而易见的担心。 他怔怔的眸光有些微凉,神色也不如刚刚那般自然。 明珠郡主以为是自己多管闲事,惹得他不太痛快,当即便接着道:“我说的可能不太中听,可你要知道,我不会害你的。” “你当然不会害我,可你忘记了!” “当初我答应教导敦和,你说的是,会护着柳家的。” “怎么现在就想把柳家推出去,大有甩手不管的意味?” 柳成元的声音,透着一丝冷戾。 他微微敛聚的眸光,深邃幽暗,灼灼盯着她的时候,透着质问的火气。 明珠郡主愣了愣神,终于也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她的脸突兀地红了起来,赧然地歪着身子,清理烦闷的思绪。 最近她总是想跟他划清界限,想让他快速地结门好亲事,这样帮也好,提携也好,也可以透过他的岳父家来办? 京城里,断断续续的流言虽然被压制了,可她心里那一丝异样,清楚明了。 她压不住,压不住的时候,就会慌! 慌了,自然想逃避! 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只不过...... 他是好人,家风清正,家业庞大,又是独子。 等到殿试后,若有幸取得前三甲,也不知道多少名门贵女会暗暗打探,争相觊觎。 “不会甩手不管的,我会过府与你母亲商议,给你择一门好的亲事。” “贤王府出面保媒,一定不会让柳家......” “我的亲事,不劳郡主费心了!”柳成元打断明珠郡主的话。 他觉得心里那种不适,带着一点酸,一点难过,一点负气。 突倪的声音,生冷得很。 两个人之间一时无话,气氛显得十分微妙。 明珠郡主也知道,自己看似周全的办法,其实管得太宽了。 她眼眸微动,当即轻叹道:“罢了,柳府有什么难事,你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就行了。” “至于刚刚那番话,我收回!” 她说完,步伐一动,便要往前走。 柳成元暗恼,他大清早跑过来,不是跟她吵架的。 可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过来。 她的身份是郡主,城外的庄子又不止这一处。 可他只知道这里,所以便来了。 柳成元往前追了两步,想也没有想就拦在她的面前。 “对不起,我刚刚......的话,有点冲!” 柳成元道歉,他微微低垂着头,那晦暗不明的眸光,直直地撞进了明珠郡主的眼里。 好似迷雾重重,带着让人不解的愁绪。 那却似乎,有几分无法说出口的幽怨。 明珠郡主只觉得心头一跳,连忙撇开眸光,红唇轻启道:“无碍,本就是我管得太宽了。” 柳成元垂下眼睑,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珠郡主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眉毛柔顺地勾起浅浅的弯,不张扬也不犀利,配上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微微的薄唇抿着,给人如春风般的恣意和温暖。 他真的......太年轻了。 她在心里想,然后提起步伐,从他的身边走过。 柳成元站在原地发呆,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不对劲。 他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心里那种憋屈又烦闷的感觉。 所以,他只能傻傻地站着。 一旁的柱子后面,高竟看着娘亲远去的背影,再看着跟个憨货一样不动的老师,那黑白分明的圆眼转了一圈,小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此事,他正在思量一件“大事!” 第五百五十四章 会元之喜 三月初一的时候,礼部张了春榜。 陈青云位居第一,成了陈会元。 柳成元位居第二,谢明坤位居第三。张华位居第五。 第四名为丁沛然。 榜单一出,齐瀚担任国子监祭酒之名,自然名副其实。 而“譞雲居士”陈会元之名,再次在京城掀起了热潮。 皇上看了陈青云的试卷,字体飘逸濪绝,细密流畅,文章深刻入骨,让人警醒反思。 他笑着让人传旨,正大光明地接见了陈青云。 许久没有召见陈青云,周乾发现陈青云清减不少。 这段时间,事件频发,别说是陈青云,就是他自己都感觉熬了不少日子。 “张金辰到是老实了,朕本以为,他会有意压低你的名次!” 陈青云闻言,确实也有几分意外道:“臣也本以为,只会在前十。” 毕竟,压得太低,就显得刻意了。 皇上附和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朕看了送上来的试卷,唯独你的笔锋最为犀利,用词也颇为大胆。” “朕很欣赏你,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朕的人。” “而是因为,你身上有着别人没有傲骨和才能。” “许多人有才,够狠,可正因为太狠了,朕反而不敢重用。” “你就不同了,你有挚爱,朕之前还有三分怀疑,可自从你胆敢劫持襄王,准备与张金辰撕破脸,玉石俱焚的时候,朕便知道,你当初的承诺,真实可怕。” 陈青云跪了下去,身体挺得笔直,眸光平和。 “皇上坐拥万里江山,便以江山为重,甚至于呕心沥血,也不过是为了这万里江山,终有一日,繁花似锦。” “可在臣的心里,权势地位固然重要,可若是失去相守为伴的妻子,那便不曾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皇上若要为襄王之事惩罚于臣,臣绝无半句怨言。” “看若还有下一次,臣的选择,亦如当初。” 周乾闻言,心头一跳。 陈青云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他根本不计较襄王的被刺的事情了! 可下一次? 难不成......下一次陈青云对付张金辰,还是想把襄王扯进来? “你如何逐定,下一次,张金辰依然还会为襄王出头?” “如今他已经察觉到危机,这些日子,张金辰办差从未出错。” “这些年虽然是朕有意纵着他,不过张金辰在处理政事的时候,确实能力非凡。” 陈青云闻言,突倪地笑了笑。 他聚敛的眸光,看向皇上和煦的面容,当即玩味道:“他处理政事的手段,只怕跟皇上不相上下。” “宽和时,如和风细雨,凌厉时,如骤风暴雨。” “该杀的人,上的折子必然是站在皇上的立场考虑。” “该放的人,上的折子必然是为了大局考虑。” “他摸皇上的心思如鱼得水,又何尝不是他想过,身在帝位的人是他?” 周乾的身形,猛然僵住。 他那深邃的眸光里,也涌出了寒潮。 他惊诧地盯着地上,跪得笔直的陈青云,心里如惊涛骇浪一般,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你凭什么这样说?” 周乾的声音冷了下来。 陈青云闻言,当即道:“他若没有反心,只为固本,扶持襄王或者如此吴王,都是一条明路。”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努力在皇上的面前表现出他是只听命于皇上的直臣,实际上却暗中积蓄各种势力。” “这种势力若不是都付诸在襄王的身上,他又为何做出妥协,让襄王忍气吞声?” 周乾背在后面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陈青云说的在理。 不管是襄王还是张金辰,都显得粘连很深。 相反,明面上拉拢势力的吴王,像一个蚂蚱一样蹦跶,他一伸手就能捉回来,到显得不足为惧。 还有景王,手底下的势力,都是这些年慢慢累极的。 不过景王内敛,知道韬光养晦,从这一点看,也比吴王和襄王要好。 “从今往后,你不管明里暗里,都是朕的人。” “朕希望你收揽这一届的有才之士,暗中统计名单,殿试之前,朕要看到。” 陈青云闻言,颔首应下。 今日出了皇宫,不用他去招揽,自然会有人依附过来。 这些人扶植起来,表面上是皇上的,但也可以为他所用。 在官场里面,没有一个官员,只会走一条路子。 ...... 陈青云出宫以后,第二日广发请帖。 于三月初六,在陈府举行诗会。 邀请的,都是这一届入榜的士子。 这些学子本就想跟陈青云走近走近,机会来了,自然不会错过。 于是在三月初六的时候,登门过府的士子,足足有两百来人, 好在陈府宽敞,又添了不少下人小厮,这才让整个诗会顺利举办,圆满收尾。 这些学子当中,有不少京城的世家子弟。 诗会过后,新晋的寒门士子,跟京城新贵里面的士子,结交融合,各派势力倒也拉拢了不少人。 入夜,英国公府内。 高鸿听闻探子回禀的消息,再一次确认道:“所有的新晋士子里面,齐瀚的入室弟子,柳成元家产丰厚,而且还是独子?” 探子闻言,低头应“是!” “大约多少万两的家产?” “单单估算柳家在京城的产业,也有一百多万两。” “若是各州府叠加,只怕不少于两百万两。” “竟然这么丰厚?”高鸿眸色微变。 若是能够得到柳家一半的家财,旁的不说,至少他不用再娶陆家女了。 这至少其一,更重要的是,他可以为自己铺一条后路。 想到这里,高鸿当即出声道:“继续打探,看看柳成元可有定亲?” “若无定亲人选,那便速速来报!” 探子闻言,应声退下。 ...... 又快到一年的清明了,陈青云早就吩咐余江返回定南府,去为他亲人上坟。 也顺道带些礼物回去,送给岳父一家。 这些日子,府里添了新人,粱嬷嬷负责教导。 这样一来,操办诗会的胆子便落在心慧的肩上。 夫妻俩忙完这一遭时,陈青云又接了不少的回帖。 如此一来,旦早朝晨出,夕暮昏晚回。 夫妻俩难得一同叙话,然而三月十五这一晚,陈青云带着柳成元,谢明坤,张华回府。 一路上,陈青云神情冷肃,面色沉凝。 柳成元这些日子,结交了不少有识之士,每日就跟醉生梦死一样,沉浸在恭维别人与别人恭维自己的话语里。 今日冷不防被陈青云甩了脸子,柳成元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因为他虽然有些放纵自己,可却从来没有说过出格的话,做过出格的事。 现在殿试还没有过,就算他想嚣张,这也不是时候。 陈青云生气,那是因为今日在席面上,高家二房的公子高珺,当着众人的面戏言,他家小妹仰慕柳成元已久,恨不能女扮男装的随他赴宴。 还说,若有绑下捉婿,必将柳成元捆绑了去。 众人哄堂大笑,直夸柳成元有福! 英国公府的小姐,那可算是高门贵女了。 如何能不算有福呢? 陈青云当时捏着酒杯冷笑,看着柳成元傻傻地任由别人调侃,恨不得将那酒杯掷到他的脸上。 这种流言传出去,高家的人便等着柳成元上门了。 若是柳成元不识抬举,只怕威逼还在后面。 四个人进了书房以后,陈青云“嘭”的一声,用力把房门关上。 柳成元吓得心神一抖,下意识站直身体。 一旁的谢明坤和张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有些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陈青云坐到书案边去,看着那杵在眼前的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 第五百五十五章 厉害之处 三人依次落座,这时陈青云才开口道:“今日高珺那一番话,你们三个听明白没有?” “尤其是,元昊!” 陈青云抬眸,冷冷地盯着柳成元。 柳成元心神一跳,当即反问道:“我明白什么?” “高珺用自家妹妹的名声玩闹,难不成我还能接话不成?” “怎么不能接话?” “你自己想一想,到底能不能接话?”陈青云眸光凉凉地盯着柳成元,神情内敛而认真。 谢明坤和张华在一旁,下意识没有插话。 柳成元想了一会,把头垂了下去。 应该是能插话的! 比如,说他早就心有所属,说他早有定亲对向,说家母早有儿媳妇人选等等。 可当时......他心里虽然抗拒高珺借着酒意说出那番玩笑话。 心里何尝不是想,传一点风声出去。 他知道自己作,可浑浑噩噩的日子,他何尝不想作出一点门路来? 自那一日跟明珠郡主在红霞山庄相聚后,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 一声不吭就换了庄子住,他脸皮再厚,也不好刻意地再贴上去了。 陈青云见柳成元不吭声,当即便道:“这些不过是酒桌上的闲话,明日若有风声传出来,你且看好了。” “以你的身份,撇开英国公府,别的世家为了避嫌,一定不会与柳家结亲,其余的五六品官家,为了你敢得罪英国公府的,屈指可数。” “到时候耽搁了你的婚事不说,旁人还会有闲言碎语。” “今日恰逢我在,若是下一次我不在,你对这样的泼到身上的流言,是不是也要欢喜地带出去晃一晃,好不怕别人不知道,你跟英国公府的姑娘有牵扯?” 陈青云说这些话的时候,很阴冷。 柳成元自知理亏,不过他觉得陈青云说的太严重了。 “我找机会澄清就是了, 那英国公府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难不成就认准了我?” 柳成元嘟囔道。 陈青云闻言,突倪地嗤笑道:“你还别说,人家就认准了你!” “不然你以为,一个高门大户里的贵小姐,为何能与你一个尚未在朝中站稳脚跟的士子牵扯?” 柳成元的脸色终于凝重了起来,他微眯着眼,幽深的视线落在陈青云略带讥讽的面容上,心口突突地跳着,终于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了。 为什么刚刚他想问题的时候,没有反过来想呢? 这件事若是逆转方向在大脑里过一遍,哪里还有如今的麻烦事? “如同你所说,我不过是一个士子而已。” “高家怎么就认定我了,还不惜用自家姑娘的名义绑着我,难不成又是在变向地算计你?” 柳成元恍然大悟道,顿时终于明白,陈青云为什么这么生气的原因了。 “呵呵!”陈青云冷哼。 不过他也知道,是时候跟这三只笨猪坦白了。 “高家为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柳家的产业。” “你们都知道,我爷爷是从保定府逃难到定南府的,我爹爹考了那么多年,都不中,最后郁郁而终。”  “四十五年前京城的永宁侯陈梓毅,这个人你们一定有些映象,因为他是昌顺十七年三元及第,声名显赫的状元郎。永宁侯世袭三代,到了陈梓毅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代了,他娶了当时鼎盛时期的高家嫡 女。可惜两人成亲多年,无子,而后永宁侯英年早逝,家产尽数落在了高家的手中。” “而他就是我的曾祖父。” “我的曾祖母那个时候,还是高家嫡枝的嫡系血脉,都被加以利用。” “察觉高家的意图之后,他们将我爷爷养在保定府,后来被高家知道了,他们原本是要赶尽杀绝的。” “是我曾祖母写了一封血书,连同陈家的族谱,传家玉佩,一同交给心腹保管。” “若是高家敢对陈家子嗣杀绝,便要将血书公诸于众,所以我爷爷和我父亲,才得以在定南府,过了几十年的安稳日子。” 陈青云的话说完了,书房里静了片刻。 柳成元猛然想起,明珠郡主跟他说,有权势,子嗣单薄,家产悉数被别人窃取。 原来,竟然是说......子恒。 柳成元打了一个寒颤,忽然就明白,自己刚刚想得太简单了。 “高家世袭罔替,家产庞大,谁能想到他们会打这样的主意?” “只怕当年子恒的曾祖母,也是无意间得知。” “想必那个时候,她才是最痛苦的人。” “高家也太丧心病狂了,这种事情,匪夷所思,叫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张华抖了抖身体,感觉浑身发冷。 他没有想到,子恒的身世,竟然还掺杂着巨大的阴谋。 谢明坤附和着点了点头,岳父算计女婿的家产,这样瘆人的阴谋,就算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会信。 说不准还会被倒打一耙,说是陷害。 “他们应当是已经调查过元昊的家产,这件事尚未成真,回旋的余地是有的。” 陈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让元昊警醒一点。 “被高家一旦盯上,犹如毒蛇。” “除非有让它忌惮的所在,否则它绝不会轻易退缩的。” “元昊跟聘婷先定亲。” 陈青云出声道,有了婚约,接下来就好办了。 但愿柳家的家产还不足以让高家的吃相难看。 否则,又要费一番心思了。 “我不跟聘婷定亲!” 柳成元皱着眉头,他现在不想定亲。 陈青云闻言,也不勉强,当即便道:“不是聘婷也可以,只要你能找到一个跟你定亲,并且让高家忌惮的人家就行。” “我并非与你说笑,如你们所说,高家家大业大,为何还要觊觎别家的产业?” “过世的英国公夫人陆氏,十万两银子的陪嫁,再搭一尸两命。” “现在陆家还在巴结英国公府,也许下一个陆氏还会奉上十万两,当初高鸿想用陆氏设计于我,便已经抱了要让陆氏必死的决心。” “十万两的缺口,便能要了枕边人和自己亲身骨肉的性命。” “你认为,当你不识抬举的时候,他会不会做一个套,将伯父套进去,让柳家家破人亡?” “还有,高家为何如此急需银子,像是永远也喂不饱的恶刹?” 柳成元提着的心又悬高几分,陆氏......他知道的。 那种结局,不止是惨足以形容。 妻子和尚未出事的孩子都能残杀,更何况他这种陌生人。 柳成元蹙起眉头,别的他到不怕,不过爹娘...... 看来他外公留给他的那些势力,也是时候......浮出水面了。 “我会回去跟父母商议的。” “就算高家有所动作,也应该是殿试过后。” “这段时间,我会做些安排。” 陈青云知道,柳成元的手上,还有一些江湖势力。 他点了点头,决定先看看高鸿动向。 “你知道厉害就行,这段时间,先别出府应酬了。” 陈青云叮嘱道,眸光瞥向柳成元。 柳成元颔首,他也该好好想一想,他的定亲对象了。 ...... 陈青云回正房歇息的时候,李心慧正盘踞在临窗的矮榻上等他。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的灯却还亮着三盏。 陈青云意外地抬首,含笑道:“等我?” 李心慧看向他调侃戏谑的神色,娇嗔地瞪了一眼。 “听下人说,你怒气冲冲地回来,还带着玉衡他们三个。” “我心里不太放心,等你回来问一问。” 陈青云换下直裰,穿着单薄的寝衣,先去了盥洗室。 等他出来,便徐徐道来。 心慧听后,眸光微凝,神色也徒然一冷。  她到是没有想到,高家竟然还敢光明正大地继续用姻亲来算计柳家! 第五百五十六章 妙计 “总不能一个被欺负了还不够,另外一个继续被欺负的道理。” “这件事......我到有一个好主意!” 李心慧冷笑道,高家想吞下柳家,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当年陈家的境况,谁也不清楚。 再说又已经跟高家结了亲家,自然不会太过防备。 然而,如今的柳家是什么境况? 元昊还是竟儿的老师呢? 单单是贤王府的路子,也有立场和底气拒绝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戏言婚事。 陈青云本来想着,先打探出高鸿的动向和意图,再做安排。 谁知道一回房,娘子便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当即便抱着心慧在被子里滚了一圈,欢喜道:“呵呵,娘子有什么妙招,经管吩咐。” 腰被某人箍得紧紧的,两个人男下女上地紧贴着。 李心慧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动了动身体,却发现熟悉的那物硬硬地抵了上来。 她当即低头,瞪视着一脸笑意的陈青云,出声道:“先说正事。” 陈青云抬起双腿,蹭了蹭,嗓子暗哑低沉道:“你说......我做!” 他那口吻,十分地暧昧。 眼神十足的侵略性。 心慧的嘴角抽搐着,知道他是故意的。 “将当初高家算计陈家的阴谋,用漫画画出来。” “这件事渲染得人尽皆知,高家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我是想用你的漫画,帮我的药膳房做宣传的。” “不过竟然高家又想算计了,那你们不如将计就计。” “流言也好,议论的压力,众人不分青红皂白的附和等等,都随他去。” “厚积薄发,冲击的力道就重。” “到时候,众人三分的怀疑,便会成为七分,加以利用,跟高家有利益牵扯的,便会比我们还急。” “尤其是陆家。” 李心慧说完,陈青云的眸光已经从清亮变成了幽暗。 他紧紧地盯着扬起嘴角,自顾自说话的心慧。 她眉眼里面的认真,透着一点愉悦的流光。 从那眼角飞出来的时候,仿佛一下子钻进他的心里。 高家是可恶。 可光明正大的收拾,也要师出有名才行。 不过用漫画映射,确实是最好的反击方式。 你要较真,我说杜撰。 你若随波逐流,自然是墙倒众人推。 这等腹黑手段,可不正附和他的心意吗? “娘子,你可真是为夫的宝贝!” 陈青云说完,扬起头,伸手搂住心慧的脖子,一个炙热的吻便凑了上去。 心慧的唇有些凉,可辗转缠绵,却也很快就热了起来。 陈青云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一双跟鱼儿一样的手,从她的背脊往下滑,动情而忘我。 心慧抱着他的腰身,感受他紧实有力的肌肉,微微闭着眼睛,双手也不闲着的在他的背脊上流连起来。 这种鱼水之欢,自然要两个人都心生向往才美好得不像话。 陈青云喜欢她难耐的嘤咛,喜欢她弓起身子的配合,喜欢她动情时的缠绵一吻...... 他爱死了她迷糊时,那种娇媚又依恋的感觉。 仿佛他就是她的全部,贴着,抱着,吻着,便能融入其中一样。 那种滋养着他的美好,有一种让人颤抖的心悸,从心房直到四肢百骸。 让他不由自主地卷起脚趾头,全身的汗毛舒张,整个人像是沉浸在花蕊里,温泉中,美好得像是飘在云端,久久都不愿意下来。 ...... 第二天,果然不出陈青云所料。 外面隐隐有些流言,说英国公府的六小姐与齐瀚的入室弟子柳成元互相爱慕。 原本一句玩笑话,却传成了才子佳人。 柳成元得到消息的时候,当即调出柳家隐匿的势力,随时掌控着柳家商行铺子的动向,也监视着英国公府的动作。 刚刚做完这一系列的安排,齐瀚便遣人来找柳成元。 柳成元去了齐府,解释一番,在齐瀚的暗示下也没有提起定亲之事。 齐瀚了然,让他小心行事。 柳成元返回柳府以后,便推去应酬,专心在家准备殿试。 明珠郡主得知柳成元被高家盯上的时候,还是高鸿去了大兴的庄子上。 高鸿思前想后,只有跟明珠郡主再续前缘,才能为高家谋一条后路。 所以在柳成元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流言,也没有传出定亲的消息时,他便以为这件事十拿九稳。 心里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于是高鸿打听了明珠郡主的动向。 得知她去了庄子上的时候,便派人往他熟知的那几个庄子上找。 结果还真找到了,明珠郡主在大兴的庄子里,一同去的,还有她的义子。 明珠郡主对长子的离去无法释怀,这让高鸿觉得,自己还是有望获得明珠郡主的谅解。 毕竟他们之间,曾经还有一个孩子。 可当高鸿找到庄子上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明珠郡主冷戾的护卫和暗卫。 她站在不远处,闲暇冷嘲地望着他,那眼中的冰冷,倾覆寒潮。 高鸿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嘴里轻喊道:“宜儿!” 明珠郡主忍着胃里的翻滚之意,恶心至极道:“冒犯郡主,就算你是英国公,也少不了要被申饬一顿。” “你不嫌自己恶心,也不要跑到我的面前,让我憎恶。” 高鸿闻言,面色难堪地拧着。 他带了十几个护卫,强势中到周宜的身边,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他是来求和的,自然得忍气吞声。 “听说你收养一个义子,还取名为高竟!” “周宜,竟然忘不掉,为什么不回来?” 嗤! 明珠郡主瞧着嘴角,眼眸里堆满鄙夷和嘲讽。 看啊,这就是她曾经执迷不悟的男人。 亲手算计了知道妻子,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的男人。 现在在她的面前,装深情! 哈哈哈哈.......真是够恶心人的。 “没有遇见你之前,听过畜生不如的男人,没有见到过。” “不过现在见到了。” “高鸿,你虚伪,狡诈,狠毒,绝情,像你这样的人,活该死无全尸,无人送终。” “你竟然还想来恶心我,渍渍,让我想一想,你还图什么?” “莫不是你们高家想谋反,你想从我这里走一条明道吧?” 明珠郡主嘲讽道,她冷冷地盯着高鸿看,仿佛能看到他的心里去。 高鸿不敢置信地僵着身体,散开的手指下意识握了起来,整的人浑身上下都是惊惧。 不过他很快就掩饰起来,继续道:“你不用故意刺我!” “周宜,我虽然对竟儿有愧,可你在杭州府那几年,英国公府的主母,从未有人逾越过!” 这话说得,够不要脸了。 她一个当家主母走了,带着孩子养病去了。 怎么呢? 难不成他就要扶起一个小妾当家吗? 真是一个渣男啊! 当初她眼睛到底瞎到什么地步? 竟然看上这么一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恶心狠毒的男人! “高鸿,你滚吧!” “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和离书上,盖着玉玺,就算天塌了,而已绝不会该表。” “我周宜若是对你还有半分旧情,就让你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娘!”高竟听闻他娘的毒誓,连忙跑出来。 明珠郡主下意识一把将儿子扯入怀中,眼里闪过一丝惊惧。 高鸿被明珠郡主的决绝吓到,往后退了退,根本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等到他稳住心神,只见明珠郡主紧紧地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抱在怀里。 他对那个早夭的孩子,还是有些映象的。 很瘦,很小,眼睛圆圆的,双眼皮,跟她一样精致。 可惜了......没有能活下去。 “高竟!”  高鸿对着那个孩子唤了一声,他不明白,既然都和离了,一个义子而已,为什么要冠高姓。 第五百五十七章 格杀勿论 时隔多年,高竟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他爹。 一如他想象的那样凉薄! 他那一双深沉的眼眸里,剩下黑漆漆的算计! 想起静怡苑里,那个陆姨,高竟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那一日,娘亲和龚嬷嬷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没有想到,他爹竟然这么狠? 当初对他不闻不问也就算了,连那么一个小小的,尚未出世的小宝宝都能说杀就杀。 这样的人,这么能当他的爹呢? 他只是一只恶鬼,像无数噩梦里,追逐着他,想要吃了他的恶鬼! “干娘,他是谁啊?” 高竟装做什么都不懂地问道,他抓着娘亲的衣袖,像一个怕生的乖宝宝。 明珠郡主的心思微转,见高鸿见了儿子也认不出来。 当即便蹲下身,握着高竟的小手道:“叫娘,不要叫干娘!” “那个人,不过是个要遭天谴的恶人罢了。” 高竟看着娘亲坚持的眼眸,弱弱地唤了一声娘。 他圆圆的眼睛里,渐渐起了水雾,然后有晶莹的泪珠在动。 明珠郡主看得伤心,忍不住出声道:“别哭,你是娘的好孩子!” 高鸿看得刺眼,明珠郡主对那个孩子那么温柔,像是一对亲母子。 可是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她的。 他们的竟儿,已经死了! “周宜,你疯了吗?” “你还这么年轻,想要孩子可以再生,怎么能养别人的孩子?” 高鸿冷声道,他不喜欢这个占着他儿子名字的孩子,享受着周宜无限的母爱! 明珠郡主抬眸,阴冷地瞪视着高鸿。 只听她冷冷一笑,讥讽道:“英国公,你还记得你儿子的样子吗?” “像不像我的竟儿,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双眼皮,脸蛋也是圆圆的,头也是圆圆的。” “他出生的那一个月,他外祖母还曾戏言,说小名叫:汤圆!” “你抱过你儿子吗?” “你知道他发病的时候,痛苦不堪吗?” “你知道看着他被病痛日夜折磨,是什么感觉吗?” “你的儿子,已经死了,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而死的。” “可我的儿子,竟儿,他一直都还活着。” “你已经疯了!”高鸿看着明珠郡主那癫狂的神色,下意识往后退去。 她对孩子的执念,太深! 当初孩子死了,她便要和离! 如今她找了一个孩子代替竟儿,她便不准他诋毁! 高鸿觉得心脏有些闷闷地疼,他失去的孩子,又何止竟儿? “你若是愿意再次嫁给我,这个孩子,我允许你带入高家!” 高鸿说出自己的条件! “哈哈哈哈......” “嫁给你?” “高鸿,就算是我死,宁可挫骨扬灰,魂魄都不会踏入高家一步!” 明珠郡主冷戾地决绝道。 她猩红的眸光,带着滔天的愤恨之意。 直直地扫视着高鸿的面孔,恨不得将他踩踏致死。 高鸿只觉得迎面而来都是冷箭,那种插入四肢百骸的痛苦,让他突然醒悟过来。 不行! 走周宜这一条路不行! 周宜恨他! 恨不得让他去死! 周宜不会帮他的! 若有朝一日高家出事,说不定周宜还会落井下石! 高鸿有些发愣,心里寒意深深。 他终于明白,自己像笑话一样扑到她的面前,原来不过是增添她的厌恶和恨意。 这个女人,从爱他,到恨他,连唯一那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高鸿突兀地笑了起来,他惊觉地发现,他跟周宜成亲后,因为妾室,所以闹翻了。 后来因为孩子,疏远了! 再后来,因为孩子的死,彻底反目成仇! “好,很好!” “我走!” “不过这个孩子,不能姓高!” “他不是高家的孩子,我不希望将来因为我们曾经的过往,让别人猜测这个孩子的身份!” 高鸿冷笑道,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想冠了高姓! 做梦呢? 小小的高竟身体一僵,清亮的瞳孔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明珠郡主气得浑身发抖! 她盯着高鸿,一直盯着,直到高鸿的心里都隐隐发颤,她才笑着,一字一句道:“高鸿,你别后悔!” 高鸿以为戳伤了明珠郡主的痛处,当即便冷哼道:“不过一个野种而已,也只有你看得起!” “既然如此,你不妨给他周姓!” 明珠郡主冷笑着,收回眸光。 她突然发现,像高鸿这样的畜生,确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她牵着儿子的手,紧紧的,转身进了房间! 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对着身边的暗卫道:“格杀勿论!” 二十几个暗卫,瞬间亮剑! 那等凌厉绝杀之势,叫人望而生畏! 所有护卫顷刻间举着长剑刺了过去,高鸿面色骤变,不敢置信地高呼道:“周宜,你个毒妇!” “你想让我死,做梦!” “我回京之后,定要将你的所作所为回禀圣上。” “柳成元如今是我高家的女婿,定然不会再教你的儿子,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跟这个野种,身败名裂!” 高鸿嘶喊着,恨不得把胸腔里憋屈的怨气都发泄出来! 他恨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狠和决绝,让他寻到的一丝生机,彻底破灭。 明珠郡主牵着儿子的手一抖,身体有些僵硬。 不过她还是没有回头! 外面一片厮杀,可她却感觉到心里静得可怕!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喉咙里干涩得厉害。 她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人像是抽空了一样,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疼,慢慢地在她的身体里跳动着,犹如针刺! “娘,我也不想姓高。” “没关系的,我不是他的儿子,永远也不是!” 高竟抱着他娘亲的腿,一双眼睛,再不如之前那般明亮。 而是带着晦暗的黑,冷清的深邃。 明珠郡主蹲下,将儿子抱在怀里,无声地哭泣着。 她很少这般伤心地哭,上一次她哭,好像还是在他病重,大夫说他无药可医的时候。 高竟闭上眼睛,像个大人一样去拍他娘亲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他其实也很难过的。 可是他却莫名觉得解脱了! 因为,姓氏也被剥夺以后,他就真的跟高家,没有关系了。 明珠郡主的暗卫和护卫,都是一等一的好。 高鸿带的那些人,全部气绝生亡,高鸿也被砍了一刀,狼狈不堪地逃回了京城。 他负气地冲入了皇宫,准备去皇上那里讨一个说法。 结果皇上得知他去找了明珠郡主,不但没有为他做主,还申饬一番,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高鸿气急攻心,刚出皇宫就吐血昏迷,被英国公府的人抬回去,好一番折腾。 这些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众人才惊觉,之前跟柳成元传出流言的明珠郡主,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了。 不仅如此,英国公在这个档口去找明珠郡主,莫不是想要再续前缘? 结果明珠郡主不愿,伤了英国公。 皇上护着侄女,斥责英国公。 这样一想,众人觉得,这个明珠郡主果然得圣上宠爱。 再加上英国公刚刚被救治醒来,贤王世子周宁冲入高家,又将高鸿好一顿暴打。 结果事后,高家接连请了三个太医,这才勉强稳住高鸿的伤势。 柳成元得知消息的时候,是周宁世子暴打高鸿之后了。 监视高家的人前来回话,柳成元在城门落锁之前,带着十几个护卫,一路急匆匆地往大兴赶去。 而此时的明珠郡主,已经发烧了。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庄子上没有什么好的大夫,请来的郎中开了退烧的药,正在煎着。 天黑了,连夜赶路又怕病情加重。 龚嬷嬷便打发人回贤王府报信,然后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高竟一直陪在他娘的身边,那里都不去。 晚上亥时的侍候,庄子外面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龚嬷嬷以为是贤王府的人来了,很高兴地迎了出去。  结果就听护卫前来回禀道:“是柳先生来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贴身照顾 “什么?” “柳先生来了?” “他来干什么?” 龚嬷嬷愕然道,这时高竟也出来了,听闻老师来了的消息,连忙出声道:“快请老师进来。” 护卫应声退下,今日他们跟高鸿的人应战,死了三个护卫,伤了五个。 前院的郎中忙得擦虚汗,不远处的山丘上,还有埋尸体的。 龚嬷嬷也是急得没法,郡主偏偏在这个当口病了,若要有什么万一,她这把老骨头只怕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柳成元急急地赶来,风尘仆仆,全身寒冷袭人。 被护卫带进来的时候,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你娘呢?” “你们有没有受伤?” 柳成元着急道,他伸手去拉高竟的小手,高竟强撑了一天,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没有受伤,不过我娘病了!” 柳成元闻言,心里更急了! 他一把将高竟抱起来,连忙出声道:“严重吗?” “嗯,发烧,都没有醒来过!”高竟吸了吸鼻子,他告诉自己,不要哭。 可是他却忍不住! 他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有点难过,可是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委屈! 只是觉得,老师这样抱着他,他就觉得自己之前受委屈了。 “带我去看看!” 柳成元道,此时他根本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 高竟点了点头,可这个时候,龚嬷嬷去连忙凑上来道:“柳先生不宜在这个时间面见郡主的。” “不如先随采薇下去休息吧!” 柳成元皱起了眉头,就在他思量着,该怎么去见明珠郡主才不觉得突倪时。 高竟却忽然道:“嬷嬷,现在这个家,本公子做主!” “老师,我带你去!” 高竟说完,不顾龚嬷嬷懵了的神情,朝着右手边的回廊指了一下。 柳成元当即抱着高竟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快到门口的时候,高竟脸颊微红地道:“老师,您把我放下来吧!” 刚刚他只是.....有点难过! 他是大孩子了! 不能一直让老师抱着! ...... 柳成元放下高竟,高竟指着敞开的厢房门道:“老师,我娘在里面。” 柳成元想也没有想就进了厢房,高竟站在门口,叫走了采薇采荷。 宽敞的厢房里,隔开了一个书房,茶厅,往里面走,撩开的帷幔下,是一串串别致的珠帘。 柳成元就站在珠帘外,聚焦的视线里,那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上,静静地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挽起发髻散开,显眼的金簪宝钗都收起来了,她苍白的小脸看起来不过巴掌大,一双好看的黛眉皱起,好似在睡梦之中也很不适。 薄唇略干,紧紧地抿着,圆润白皙的鼻头上,有着晶莹的汗珠。 柳成元慢慢走进,她的面容上,有着发热的潮红。眼睑下微微肿起,眼角犹带泪痕,显然是哭过了。 柳成元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些复杂,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她哭泣的样子。 他伸手覆上她的额头,忍不住轻轻地呢喃道:“想不到,高鸿还有让你失控的本事。” 那一段年少夫妻的情意,一定难以忘怀吧? 柳成元在心里轻叹着,觉得心里还挺酸的。 她发烧了,很烫,而且手脚冰凉。 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可能发反复发烧。 柳成元回忆起老余让他背下来的方子,当即转身出去,找了纸和笔,写下了退烧的方子。 院子里的郎中还在,看了方子以后,连说“妙,妙,妙!” 龚嬷嬷得了准话,总算是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欣慰。 她当即下去煎药,对柳成元的到来,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周宁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柳成元守在厢房里喂药,而小小的高竟就守在门口,一副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的架势。 柳成元照顾得很细心,温热的帕子擦了又擦,等到药煎好了,又将明珠郡主扶起来,用大迎枕给她靠着,然后帮她捋好发丝。 周宁的眼皮抽了抽,他探头往厢房里看,只见柳成元正一只手扶着妹妹的肩膀,一只手舀了汤药在喂。 “舅舅!” 高竟小声地喊道,有些不安。 不过他还是主动拉着舅舅的手,将他带到别处去。 周宁深深地看着柳成元没有回头的背影,显然,在听到竟儿的声音以后,柳成元的背影僵了僵,不过还是没有起身。 周宁想起外面的那些传言,一时间也拿不准妹妹跟柳成元的关系,当即便随着高竟离开,心里却想着,等会找龚嬷嬷等人问个清楚。  他从不打无把握的仗,尤其是.......事关自己亲妹妹的幸福! 第五百五十九章 影子的秘密 陈青云得知柳成元连夜出城的时候,便知道柳成元动了真心。 柳成元的家教极好,自幼衣食无忧,却从不骄纵。 唯一的爱好,不过是喜欢美食。 这样的人很纯粹,心如明镜,知道分寸,也能正视自己。 陈青云觉得,只要明珠郡主对柳成元有情,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应该是能成的。 可是当他晚上跟心慧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心慧却皱着眉头,沉凝道:“就算宜姐姐对元昊有情,只怕也需要元昊会点手段才行。” “哦?为什么这样说?”陈青云好奇地问。 两个人有情,不应该是像他们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吗? “宜姐姐心里有伤疤,再接受另外一段感情的时候,自然就不会跟之前一样勇敢。”  “而且,我们外人看得到的是他们身份上的差距,可宜姐姐若是真心喜欢元昊,看到的便只是元昊身上的发光点,比如年轻,比如前程,比如可以娶一个如花美眷,反正她绝不会认为身份的悬殊是她的 荣耀。” “这样一来,她必然会拒绝的,更何况她还有竟儿做支撑,而且已经经历了一段不幸的婚姻,对幸福的憧憬也不会变得很渴望。” “所以,应该会很难。” 心慧说完,陈青云顿时觉得柳成元要吃苦头了。 可纵观柳成元的人生,他还真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苦头。 想到这里,陈青云顿时戏谑道:“如此也好,让那小子发热的心凉一凉。” “等到他求上门来,娘子再帮他出出主意。” 李心慧看着陈青云笑得一脸狡诈的样子,当即好笑道:“想到元昊吃瘪,你到是一点都不担心?” 陈青云将她往怀里一带,搂得紧紧的,含笑道:“不过是一点挫折而已,他若是受不住,日后还有更难的。” “更何况,我当初可比他苦多了。” 这话说得,破有怨言。 心慧趁机掐着他的腰身,那紧实的小肉肉在手指里转了一圈,陈青云配合着,龇牙咧嘴的。 “嘶......娘子轻点!” 心慧充耳不闻,面容一冷,语气凉凉地道:“我记得某人无耻地在我的面前装可怜,小白兔一样的眼睛红红的,遍布泪光。” “结果待我一靠近,立马变身恶狼,吃得死死的。” “就这样,你还苦?” 陈青云想起过往逗她的时候,眼睛越发深邃明亮。 他眯乜着眼睛,那斜斜上抬的视线里,多了一些让人忌惮的暗光。 李心慧心里一凛,下意识放开手。 可这时,他却猛然抓住他的手,然后紧紧地握住。 “你知道吗, 我当初最快乐的日子,便是看到你戏谑又狡黠的眸光。” “因为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要逗我了。” “你喜欢看到我赧然又窘迫的样子,要是我遏制不住羞红了脸庞,眼眸也湿润了,你的眸光总是在那一瞬间,变得迷离而温暖。” “你那样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想.......一口一口地把你吃掉。” 陈青云说完,伸手去解心慧的腰带。 心慧原本就被他说得心思一动,突然瞅见他的动作,笑骂一句:“流氓!” 陈青云闻言,也不恼,只不过更加厚颜无耻地道:“我当时......就想这样吃。” 他说完,埋首而下。 不过在她难耐他的情动时,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眸光灼灼地盯着她道:“第一次抱你的时候,你在洗澡,身上的肌肤全都跟烙铁一样落在我的眼睛里。” “我的眼睛明明那么烫,甚至于有些刺痛感,可是我却怎么也不肯闭上。” “那个时候,就想了。” 李心慧彻底傻眼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 她哑然无声地盯着他,那种眸光,震惊当中带着不敢置信地打量。 他很不喜欢,尤其是,她的眸光还停留在他身体的某一处。 他覆上她的眼眸,顺势压倒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那个时候,它也能满足你的。” 李心慧闻言,瞬间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的指甲狠狠地在他的背上留下了深深的红印,他笑着受了,健硕的腰身越发用力。 她冷不防差点被撞得魂都飞了,破碎的声音溢出红唇,她下意识想要咽回去。 可他却恶作剧地不许,于是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出声,一次比一次更加语不成调。 脑袋里晕成一团浆糊的时候,她还在想。 貌似“康熙是十二岁成亲,十三岁生孩子的。” 她感觉眼前的光有些晃眼睛,墙壁上映着灯影,一起一伏,交颈而卧,那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影子迷了她的眼。 发怔间,他向来不喜欢她出神,于是便狠狠地惩罚着。 她难耐地伸手去挡眼睛,溢出笑的嘴角微微张着,难耐地低咛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青云猛然发现了影子秘密,眼眸瞬间炙热几分,抱着她一翻身,便又是一番不可抵挡的攻势...... 夜还很长,情欲来得快,去得晚。 良久,餍足的后的某人抱紧怀里早已昏昏欲睡的人儿,那一只没有闲下来的手,依旧肆无忌惮地游走。 而那一双如墨一般的眼眸,却盯着房间里的灯影,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貌似......发现有趣的事情了。 第五百六十章 我想娶她 “竟儿,你的意思是......是你想撮合你娘跟柳先生?” 周宁低垂着头,微微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外甥。 他没有想到,外甥竟然不排斥妹妹改嫁。 高竟的眼睛还是红的,可却透着坚定的光芒。 他点了点头,然后出声道:“老师很好,对我和我娘都好。” “那个人,连姓氏都收回去了,我娘也气病了。” “老师能在这个时候赶来,就已经证明他心里是惦念着我们的。” 周宁想,柳成元来得比他还早,不可谓没有心! 不过.......这件事最主要是妹妹的态度。 周宁伸手拍了拍外甥的肩膀,随即轻叹道:“舅舅知道了,竟儿放心,舅舅不会欺负柳先生的。” 高竟闻言,心里微微踏实了一些。 柳成元喂完药以后,主动出来找周宁。 而这个时候,周宁已经让人沏茶等候了。 柳成元在走进厅堂的时候,微微吐了一口气,可他刚刚踏进去一步,只听周宁似笑非笑道:“听闻柳先生学富五车,可却似乎不懂礼义廉耻!” 柳成元抬首,看着主位上的周宁。 斜插入鬓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双深邃冷峻的眸子徐徐而视,举手投足,尽显矜贵和气势。 他知道,贴身照顾明珠郡主,自然会惹周宁不喜。 可他并无冒犯之意。 “世子言之有理,是在下不知礼数,冒犯了郡主。” 柳成元拱手,老老实实认错。 周宁的眉头上挑,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既然知道冒犯,那该当何罪?” 周宁继续道,他斜倪着柳成元,眸光渐渐变冷。 柳成元躬着身体,低垂着头,毫不在意道:“但凭世子处置。” “嗤!” 周宁冷笑。 他盯着柳成元温润的侧颜,奚落道:“你以为我不敢动你?” 柳成元摇了摇头,认真道:“从未如此想过,就算世子严惩,也是在下罪责深厚。” 周宁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成元。 恰逢这时,柳成元抬眸。 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去,一个清幽如潭,散发着袅袅寒气。 一个清透如墨,折射出坚定不移的光芒。 周宁心里一震,面色平静地开口道:“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她的清誉?” “我知道!” 柳成元颔首,随即认真地补充道:“可我想娶她!” 比起胡志昌,周宁觉得柳成元更加合适妹妹! 因为至少柳家迁到了京城,柳成元日后若不外放,他总是能将妹妹护在羽翼之下。 更何况柳家在朝堂上没有根基,很好把控。 “所以......你想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周宁倏尔一笑,面色冷寒如霜。 柳成元的面色僵了僵,随即摇了摇头,眉峰陇聚道:“如果世子如此认为,那便可以现在将我治罪。” “我宁愿世人看到的是我柳成元真心求娶,而不是......污言秽语堆叠而来的夫妻缘分。” 周宁对柳成元了解不多,不过......陈青云身边的挚友,他还是信得过的。 “今日,你何时接到的消息?” “世子大闹高家之时。” “你何时动身的?”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 “你心里何时有她的?” “......也不知道是何时,只是突然间听闻她可能会再嫁的消息,便坐立不安,心慌意乱。” 柳成元认真道,他回忆起脑海深处的她。 发现都是她爽朗的笑声。 第一次是在子恒大婚的新房里,第二次是他窘迫地逃出厢房,第三次是他掉进水沟....... 那样明媚肆意的笑容,像是一把火,悄悄地在他的心里燃烧着。 不知不觉间,连他都控制不住火势了。 仿佛不见她的时候,心也会跟着焦灼。 周宁闻言,沉默了一下。 之前妹妹跟柳成元传出一些不好的风声时,特意让人出去打探。 结果竟然的妹妹故意为之。 当时他心里便觉得有些异样,可妹妹又表现得那般坦然。 仿佛只不过是利用柳成元为她挡一挡父王,母妃举办的宴会。 可现在看来,到也不尽然。 单单看竟儿的态度,便可以知道,柳成元至少是不会让妹妹讨厌的男人。 “本世子的妹妹,就算嫁过人,生过孩子,可她在本世子的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妹妹,永远都是贤王府的掌上明珠。” “你想娶她,可以!” “可你现在尚无一官半职,而她却是堂堂的正二品皇家郡主,你柳家家财万贯,可她却自有封地。” “你放弃她,可以娇妻美妾,她不嫁给你,亦是高高在上,尊贵不凡。” “如此......你可还想娶她?” 柳成元想过这些,深思熟虑地想过。 只要她心里有他,他相信身份不会是他们之间的阻力。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回答了周宁的话,而且十分决绝地肯定道:“我想娶她,娶她回去以后,好好待她。” “只要她心里有我,就算旁人说我攀龙附凤,一辈子靠着贤王府,靠着她过日子,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我最怕的,不是我们身份的差距......而是她心里没有我!” 柳成元说完,语气惆怅,面容落寞。 他饱读诗书,融会贯通,并不是书呆子。 他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却不敢肯定她的心思。 周宁站起身来,拍了拍柳成元的肩膀...... “如果,宜儿心里有你......就算她拒绝你,你也不能放弃!” “否则......你也不配跟她在一起。” 周宁说完,慢慢地渡步出去....... 夜深了,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宁在心里长长一叹,只希望柳成元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妹妹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看出了几分。  可妹妹的性格,他却也是最了解的。 第五百六十一章 周宜,我想娶你 明珠郡主是清晨才退了烧,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有人用棉签沾着温热的水擦拭着她的唇瓣。 那动作重复着,点点温热的触感让她最后那一丝困意慢慢消散。 她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灯光很暗,而且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 恍惚之中,她心口一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就在这时,他一脸欣喜地望了过来,疲倦的面容上透着松缓后的欣慰。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他问道,声音如山泉,温润又悦耳。 明珠郡主伸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酸楚和动容。 “你怎么来了?” 她移开视线,想要坐起来! 柳成元伸手过去扶她,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 明珠郡主心里微微发怔,待身体坐稳以后,这才抬头看他,不悦地出声道:“龚嬷嬷她们上哪里去了?” “怎么就让你一个客人进来照顾我?” 柳成元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他深邃的眸光里,掺杂着显而易见的情意。 两人对视后,半响无话。 柳成元坐了下来,他想伸手去抓明珠郡主的手。 不过明珠郡主察觉了,避开了去。 柳成元抓了一空,心里也往下沉了沉。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开口道:“是我让她们下去的,周宜,我想照顾你!” “不止是现在,还有以后,一辈子的时间。” 周宜抬起头,冷不防就对上他灼热而深邃的目光,黑沉沉的,却透着她所熟悉的执着。 可是她却很快低下头去,心里仿佛擂鼓,阵阵地响着溃败而逃的鼓声。 她心慌起来,可却透出一股晦涩的甜蜜。 压抑的酸楚自心里流向四肢百骸,她知道......如果早一点遇见他......如果她也是在他这个年纪.......如果......她不是早已动了孤独终老的心思。 或许,她应该会雀跃地接受。 可是现在...... 她再次抬起头,眸光里有了浅浅的一层湿意。 屋子里的光线太暗,她有心掩藏自己的心思,那目光便渐渐凌厉而傲然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 “本郡主抬举你,你也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如此放肆,竟然想攀附王府?” “你滚吧,从今往后,竟儿不需要你的教导,而你跟我们也再无半点关系!” 柳成元怔怔地望着明珠郡主,眸光变得更加幽深。 他薄薄的红唇上翘,露出几分淡淡的戏谑道:“你说得还不够狠!” “周宜,若是初识你便与我说这些,或许我便不会靠近你了。” “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陪在你的身边,了解你是怎样的人,现在却说这些,你以为我会信吗?” 周宜闻言,心里有些挫败。 刚刚那几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积攒的戾气。 可是现在,她却有几分徒然。 这种徒然的感觉,伴随着钝钝的疼痛,有点酸,有点甜,也有点让人无法招架。 她继续冷冷地瞪视着他,然后面色不虞道:“柳家不缺钱,以你的学识,日后也不会缺权。” “你有锦绣前程,你能娶如花美眷, 而我带给你的,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污言秽语。” “你如此聪颖,怎么能说出这样让我生气的傻话?” 柳成元闻言,突倪地笑了笑。 他看向自以为把一切得失都算得清楚的周宜,嘴角浮上一丝淡淡的自嘲。 “你既然看得出我什么都不缺,那你认为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周宜,我想娶你!” “这句话,是从心里说出来的!” 周宜的手指微微卷曲着,想握,又怕柳成元看出端倪。 她强撑着,连后背都绷得笔直笔直的。 “对不起!” 她在心里说! 因为她知道柳成元的感情是纯粹的,那样的感情,曾经她也有过! 连一份早膳合不合口味都会纠结,那种最简单的心思,明媚得像是四月间里的朝阳,给人永远都是欢喜的愉悦。 可是......他值得更好的! “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周宜撇开脸去,伤人的话,她能说,可若是他不信,也没有必要继续伤他。 柳成元觉得眼前的周宜,像是一只刺猬。 他若是继续坚持,她便会竖起那一身的刺。 于是他便只能迂回婉转道:“高家盯上我了,看重了柳家的钱财。” “这些日子我连门都不敢出,周宜,你说过会护着我的。” 周宜的面容黑了,红了,然后抬眸瞪他。 周宜,周宜,叫得满顺口的。 这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怎么感觉像极了青云纠缠心慧的时候? 周宜的卷曲的手指还是握了起来,然后没好气地道:“我自己都病了,怎么护你?” “你先回去,等我好了,我会......我会叫我大哥帮你解决的。” 柳成元深幽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精光,他含笑看她,心里却暗暗盘算起来。  周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可莫名的,却感觉那样的视线......让她那沉静已久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第五百六十二章 状元之喜 四月二十一日,承平二十五年的殿试开始了。 试题由当今圣上,当场口述,状元也当场钦点。 陈青云为状元,柳成元为榜眼,谢明坤为探花。 一甲进士及第,全都是齐瀚门下入室弟子,一时间国子监祭酒齐瀚之名,再次如强劲之风,吹遍朝堂。 二甲第一,丁沛然,为传胪,二甲第二为张华,二甲第三为赵昱谨。 名次与会试并未差别,而一众群臣等着看皇上跟张金辰有所分歧的,一个个都垂首掩目,十分不解。 毕竟张金辰主持的会试,往届都跟皇上有些分歧,为了塞自己的门生,无孔不入。 可这一届,张金辰的门生,都没有太出彩的,除了一个二甲第四,庞旭。 热热闹闹的集市,四周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今日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打马游街,前有旗鼓开路,宫人竖着两块大大的牌子,分别写着肃静,回避。 后有两百禁卫军沿街护送,前呼后拥,气派非凡。 陈青云头戴金花乌沙帽,身穿状元大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远远看去,让人顿时眼前一亮,众人大呼此乃天上文曲星下凡是也。 有道是:玉面状元郎,风姿清如月。打马御前街,闺怨深如巷。 早就整修好的《药膳房》内,二楼临窗最佳的位置,包房内早就有佳人相候。 李心慧和明珠郡主站在支开的窗户边,只听下面拥拥挤挤,嘴里全是:“来了,来了,别挤,听说状元郎,榜眼,探花可都俊得很啊!” 李心慧含笑看向远方,只见远远的,锣鼓喧天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她依稀看到三道骑在马上的身影,眸光也渐渐聚拢而去。 “十年寒窗,一朝挤入朝堂,今日的风光过后,只怕来日的凶险更甚。” 明珠郡主在一旁听了心慧的话,眉头下意识拧起来。 今日她本不想来的,可是......她还是来了。 “高家盯上柳家的事情,你跟青云有什么计策没有?” 明珠郡主收回远眺的视线,想趁机听听心慧的想法。 心慧转头,看着明珠郡主面色不虞,神色忧思,明显一直对高家盯上柳家这件事耿耿于怀! 心慧的眼眸微闪,嘴角浮现一抹戏谑:“柳家在朝堂上是没有根基,不过找一个有根基的岳父不就行了?” “比如齐家,比如林家,比如姚家......到时候再加上贤王府和将军府从中周旋,他高家的胆子再大,总不能明抢吧。” “可娶亲也要他愿意才行!”明珠郡主觉得心里有股闷气,让她十分不快。 所以,那眸光也冷了几分。 心慧恍若不觉,继续揶揄道:“反正娶不到自己喜欢的,那娶谁还有什么分别?” “你......” 明珠郡主气馁地望着心慧,冷不防撞上她似笑非笑,狡黠灵动的眼眸,顿时心里一凛,有些恼羞成怒地嗔道:“你都知道了?” 心慧看着明珠郡主扳着的面孔,她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泛起了淡淡的樱粉,犹如少女一般的羞颜。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揽着明珠郡主的肩膀,然后好笑道:“元昊心思那么浅白,我要是不知道,那得多傻?” “再说了,最近你们一个追,一个躲的,我还跟青云打赌,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能私下见一面呢?” “嘶......” “嗷......疼......疼......” 明珠郡主赧然地瞪视着心慧,一只手拧着她腰间的软肉,狠狠地转了一圈。 心慧疼得龇牙咧嘴,面上的笑意收拢,不敢放肆了。 而这时,风光游街的三人,也到了她们的楼下的街道上。 陈青云抬起头,刺眼的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他微眯着眼睛,将那深邃而灼热的视线,投到那开着的窗户边。 她俏皮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睛,那竖起的拇指弯了弯,食指和中指接着又在窗台上动来动去,像是两条腿在走路一样。 “呵呵!” 陈青云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的意思是,叫他骑马走快点。 淡金色的阳光落在陈青云的脸庞上,他笑得如沐春风,皓白的牙齿,绯色的薄唇,清隽的面容,深邃的眼眸,仿佛一切都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温润儒雅的君子之风。 李心慧在楼上看痴了去,喃喃地对着一旁的明珠郡主道:“我家青云真帅!” 明珠郡主闻言,在心里“呵呵”一声! 情人眼里出西施,陈青云本来长得就好看,今日如此风光之下,自然不会差。 可他那身后的柳成元,谢明坤,一样都是才貌出众。 陈青云有了家室,众所周知。 可柳成元和谢明坤却没有。 因此盯着这两人的女子尤其多,明珠郡主看着那些包了厢房,恨不得飞下去落在马背上的官家小姐们,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的笑意。 柳成元早就得知,今日明珠郡主会来。 因此陈青云抬头的时候,他也下意识抬头看去。 她站在那支开的窗户边,漫不经心的眸光扫了过来,虽然没有带笑,可却足够让他开怀。 柳成元咧开嘴,笑得有点傻气。 明珠郡主瞪了他一眼,不想他在大街上丢人。 结果柳成元笑得更加开怀,引得许多人都跟着凑热闹,直说柳成元定是看上哪家小姐了? 汇集到窗户的眸光越来越多,明珠郡主羞恼,拉着心慧往后退去,“啪”的一声,就将窗户给关上了。 心慧满眸愕然,等到再打开窗户时,他们的一行人,已经往前去了。 “哎,看不到了。” “我先回府,晚上做顿好吃的,犒劳我家青云。” 心慧说着,再次把窗户关上。 可这时,她却感觉有道不善的眸光冷冷地直视过来。 她聚睛去看,只见对面的包厢的窗户里,有一个带着帷帽的女人正不善地盯着她看。 那种眸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心慧的眼眸微闪,顿时对着身边的明珠郡主道:“你看那个带着帷帽的女人是谁?” “对面包厢里的,看起来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明珠郡主顺着心慧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帷幔晃动,那窗户便被关起来了。 “看不出是谁?不过让人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明珠郡主说完,唤来暗卫前去查探! 心慧感觉眼皮有些突突地跳,心里总感觉不舒坦。 那个人的眸光,恨意浓厚! 可她在京城得罪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 对面的包厢里,张莹莹扯下帷幔,顿时讥讽道:“风光的时候,谁都会有的。” “不过这风光的日子,能不能长久,那可真是说不准了。” 她身边的丫鬟都知道她阴晴不定的性子,不敢搭话。 张莹莹也不恼,她晦暗的眸光中,全是算计的冷芒。 等陈青云正式入朝,她必然会找机会,送上一份厚礼,让这对狗男女,受尽世人的嘲笑,再也抬不起头来。 ...... 街角的一家茶楼上,今日一睹柳成元真容的高玉兰拈着手帕,笑得格外羞涩和满意。 那位榜眼,柳家的公子,可真是好看。 哥哥说了,过不了多久,等授封的官职下来,柳成元就会上门提亲了。 她虽然贵为英国公府的嫡女,却只是英国公的堂妹,日后成亲了,不可拿乔,得小意侍奉夫君。 哥哥的告诫她懂的,更何况,她早就找人打听过了。 这位柳公子洁身自好,家风清正,连一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 而且学识丰厚,前途锦绣,她又不是傻子,跟这样......的如意郎君拿乔? 想到这里,高玉兰又笑了起来,她会做好一位好妻子的。 她会将柳成元牢牢地抓在掌心,绝不会轻易给那些狐媚子机会的。 ...... 诸位新科进士赴过琼林宴以后,皇上授封陈青云为翰林院文华阁大学士,起草诏书,再赐行走御书房的特权。 柳成元,谢明坤,丁沛然,张华,赵昱谨,庞旭授封庶吉士。 其余等,各授封了编修,典籍,也有外放去偏远之地当县令的等等。 这些人里面,除了陈青云是正五品官职,其余等人,皆是六品和六品以下。 由此可见,陈青云刚刚入仕,便已经是天子近臣。  这等授封,破了往年的旧例不说,也让陈青云彻底成了众臣眼中的红人。 第五百六十三章 甜蜜之夜 赴过琼林宴以后,陈青云回府便有些晚了。 房檐下的灯都熄了,寂静的府内,只有林间栖息的鸟声虫鸣。 陈青云一个人提着灯笼,慢慢步入正院。 清风拂面,一丝丝熟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陈青云抬首,只见正院的廊檐下挂了八盏红色的六角风铃灯。 寥寥的清风徐来,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陈青云心有所感,步伐不知不觉放慢了许多。 廊檐下,李心慧穿着一身薄纱的红色水袖长裙,正依着正门口的柱子,狡黠而笑。 “你呆了,还不过来?” 她娇嗔道,从那光影里慢慢走了出来。 陈青云的眼睛,顷刻间都瞪直了,下意识灭了手里的灯笼。 只见她拖着逶迤的裙摆,一步步地走向他,那胸前的领子大开,灯影下,大片绯色诱人的肌肤落入他的眼中。 陈青云只觉呼吸微滞,整个人愣在当场。 她那一双明媚清亮的眼眸似笑非笑,一双殷红的薄唇微微翘起,她手提裙摆,步伐摇曳,仿佛一朵红莲在他的心间悄然绽放,那种激荡着神智的美妙,让他整个人如痴如醉,犹如梦中! “傻子,今夜他们都不会过来的。” 李心慧轻笑道,她来到他的面前,伸手去挽着他的胳膊。 “啪”的一声,陈青云手中的灯笼落地,震响了他的神智。 他一把将凑上来的人儿搂进怀里,聚集星火之光的眼眸忽明忽暗,红唇轻启道:“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还穿......穿得这么少?” 有风吹动着屋檐下的两棵大梧桐,重叠的树影聘婷,悠然惬意的清风自林间而来,穿梭在他们的衣袂之上。 李心慧抬起双臂,后退半步,挥动着那薄薄的纱衣袖子,媚意无限道:“谁让你回来这么晚的?” “穿了给你看,等不及了,我自然就出来了。” 清莹如玉的手臂在眼帘下晃动,娇笑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狡黠之喜,她眼波流转,潋滟无边地望着他。 陈青云只觉呼吸微滞,多余的话竟然再说不出一句来。 胸前的薄纱下,浑圆饱满呼之欲出,那曾经犹如海棠在他手中绽放的美好,只是想想,他便感觉体内热气潮涌,凶不可挡。 眼前的这一只妖精,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陈青云无法遏制地将她扯入怀中,埋首在她的肩窝啃了啃,声音低沉暗哑道:“回房。” “呵呵......急什么?” “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祝贺你,我的状元郎!” 李心慧从陈青云的怀里挣扎出来,她牵着他的手,两个人慢慢地走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那里早就备下了吃火锅的小炉子,因为不知道青云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她索性就做了一个二人的小火锅。 用白鹅跟人参炖的汤底,奶白色的,看起来十分可口。 桌上还摆放了薄薄的黑鱼片,鹿肉,菠菜,小白菜,肉丸子,白豆腐,还有琉璃瓶里装着的红酒。 酒杯,碗筷,全都摆好了。 只等着主人上桌。 “怕别的菜凉了,所以只能吃火锅了。” “今夜,我陪你庆祝一番。” 李心慧说完,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为他斟酒。 陈青云在宴会上本就饮了不少,可见她兴致高昂,而且这也确实是件喜事,便也笑着坐下,刚刚失去的神智,也渐渐回笼。 两人碰杯,一饮而下。 光洁的手自那宽松的纱袖里滑出,在淡淡的月光下,在红彤彤的灯影里,当真肤如凝脂,皓腕如玉。 红唇染酒,更艳三分。 那一双明媚的眼眸,熠熠生辉,勾得陈青云心头发痒。 他咽下酒液,滚动的喉咙带出低沉的声响,无端端添了几丝暧昧的遐想。 李心慧徐徐望去,只见他眸光深邃明亮,簇簇燃着火光。 那一启一合的薄唇轻抿着,似乎透出一丝急切的渴望,润泽莹亮的色泽闪入她的眼中。 清隽轮廓一半在光影里,剑眉微扬,藏匿隐现的神态缥缈沉浮,黑眸深深,让她心神一凛,不免有几分心悸的狼狈。 今夜她红纱薄衫,似露非露,如那云山雾海,给人无限魅惑之感。 本就为了他而穿,迢迢清风相予,袅袅清香袭人,她似柔柔的清波,清漾在他的心尖上。 陈青云在她斟酒时,冷不防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圈着她的腰身,额头紧贴在她的颈窝,吐气幽幽地道:“今夜......甚好!” 他缠绵悱恻的语气,似有流连忘返之感,轻愁绕心之抑。 那红唇来回蹭着她的颈窝,其间深意,酥酥麻麻自后颈钻入心窝。 她的手指轻颤,酒水轻溢而出,落在她腿上。 刹那间,那薄纱被酒水打湿,显露着若隐若现的白嫩肌肤。 他眼眸越发深了,带着细茧子的大掌罩下,冰凉的湿意,手掌的灼热,在一瞬间,让李心慧绷直了身体。 “别......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 她拿手去挡,却被他握得紧紧的,他显然已经不想忍了。 他俯身,亲吻着她的耳畔,用无比醉人的声音道:“最好的礼物,是你!” 她轻颤着,越发靠近他,那双被他握住的手,却挣脱出来,然后捏了捏他的手指。 “快了!”她道,话音刚落,她的礼物已经献上! “嘭...嘭...嘭.......” 陈府的上空,突然炸响着绚丽的烟花,在一瞬间,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很美丽的景象,更何况,她就在他的怀里。 陈青云紧紧地揽住她的肩膀,抬首看向天空时,那颗急躁的心,渐渐地平复下来。 夜还很长,美好的夜晚,自然要慢慢品味。 所以,不急! 李心慧看着一朵烟花散了,另外一朵开了,此起彼伏,目不暇接。 她笑着,将头靠在他的胸膛,然后温柔道:“我要告诉京城里所有觊觎你的贵女们,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今夜你真正的宴会,不是在琼林宴,而是在陈府。” “而陪着你享受这一份荣耀的人,是我,状元郎夫人。” 她说完,微微翘着红唇,莹亮的眸光一亮再亮。 他笑着,亲吻她的额头。 此生有她,必然是要骄纵一世的。 “这只是开始,以后我会给你更大的荣耀。” “我也会让整个京城的贵女们,都以结交你为荣。” 他说话时,带着酒香的气息便扑洒在她的面容上。 她感觉面容都被熏热了,有些发烫,再加上灯火的照耀,只怕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 陈青云低头时,只见她满面含羞,正莹莹地仰着头看他。 那眸光里,情意自眼角飞出,浓烈而炽热。 他哪里还经得住她这般赤裸的撩拨,当即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唔......” 她轻咛出声,一双手慢慢从他的肩膀攀附而上,然后插入他的发间。 他的发丝有着诱惑人的气息,让她沉迷其中,不愿自拔。 她的回应,她的深吻,她的沉溺......这一切都像是一把炙热的火,一下子就烧在了他的身上。 他难耐地一把将她抱起来,然后往屋里走去。 小小的炉火噼啪炸响,汤锅也咕咕地冒着热气,月影清寒,暑气却盛。 这注定是一个浮波浪影层层覆,皎皎相缠不知羞的夜晚。 ....... 远远的,一道如鹰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掠去。 带起了一阵冷戾之风,与那天空炸响的绚丽烟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夜,陈府的烟火足足放了半个时辰。 这烟火刹那而逝,却足以照亮了京城美丽的夜空。  伴随着陈青云正式跻身朝堂,许多人却注定从今夜起,夜不能寐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私帖 端午节过后,萧家寻了一个赏花宴的名头,广邀名门望族,簪缨世家。 众所周知,萧夫人有意为儿子萧凤天定亲,因此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的贵女们闻风而动。 李心慧提前三天就被萧夫人给接到了萧府,这一场宴会很大,皇上有意请萧夫人帮忙相看,也为景王选妃。 萧夫人觉得这是一个让义女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懂得拿捏章程的好机会,因此特意让她帮忙操持。 李心慧乐意应承,一方面可以学着操办大型宴会,一方面也可以乘机将京城这些世家大族的姻亲关系摸摸清楚。 因此她还亲自给林妙音,韦静,姚玉珊,明珠郡主下了私帖,请她们务必过府赴宴。 安排好这一切以后,李心慧这才踏实地睡了一个好觉,准备次日五月初八,就等着跟青云里应外合,让那几人都能见上一面。 而不是远观后,无趣无味地排斥。 可就在她一心一意操持着这场宴会的时候,却不知道,一场蓄谋的阴谋已经逼近了。 ...... 各房落锁后的魏国公府,悄然静谧。 可世子夫人张莹莹的房间里,却传来异样的声响。 “嗯.......快点......” “还要......快点......用力.......” 女人娇喘的声音起起伏伏,如大浪拍击,后韵强劲。 今夜贺炯辉歇在了刚抬的方姨娘处,她得了空,便唤了暗卫侍候。 自从上次出事以后,也不知道那老鸨给她下了什么药,这身体除了月事那几日,其余的时间竟然都旷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堕落,却不敢声张,只得私下里问父亲要了两个贴身暗卫。 也幸好这两个暗卫功夫高强,体力极好,不然只怕贺炯辉早该察觉了。 良久,张莹莹餍足地闭了闭眼,慵懒地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那暗卫应了一声,快速地穿好衣服,然后闪身离开。 张莹莹唤来贴身嬷嬷收拾房间,自己躺倒罗汉床上去。 屋子里全是一股情欲的味道,程嬷嬷皱着眉头,越发不懂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了。 “夫人,就算院里落了锁,可......世子随时都有可能会过来的。” 张莹莹闻言,嗤笑着,目露讥讽。 贺炯辉刚刚尝鲜,就算会来,也不会是大半夜。 不过张莹莹知道,程嬷嬷算是对她最忠心的人了,她当即便道:“嬷嬷当我是情愿的,我不过是中了些药,身不由己而已。” “当初我为何会嫁给他,不正是.......那日我在鸾鸣院喝下了加药的茶水?” 张莹莹说着,眸光越发阴冷,面容也越发诡异。 她浅浅地笑了起来,狰狞的面孔和那虚伪的假笑像是一张皮,完全掩盖了她本来的样子。 程嬷嬷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当初夫人被算计的事情.......难不成还有蹊跷? “呵呵,这世间你以为了解的人,谁知道竟然是最不了解的。” “嬷嬷,藏得最深的,不是我。” 张莹莹握了握拳,眸色一片血红。 若不是陈青云,也许她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 以为是贺炯辉趁机算计了她,是萧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是自从中了那种药以后,她回忆当天的情形,顿时通体生寒。 那一杯临安公主亲自给她斟的茶,分明是下了媚药的。 她对贺炯辉不是欲迎还拒,她是被药迷了神智。 可恨的是,当她得知临安公主为了她和贺炯辉的事情吐血昏迷以后,还暗暗自责,愧疚不安,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临安公主。 这世间的人,诡变无情之人,当属临安公主。 而诡变狠辣之人,当属陈青云。 害她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不是想嫁给萧凤天吗?” “那我就让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如愿。” 张莹莹说完,嘴角上翘,勾勒出阴森森的笑容。 一旁的程嬷嬷看着夫人那算计于心的样子,身体一颤,心里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夫人若是连临安公主都敢算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夫人......您可别乱来啊?” 程嬷嬷慌乱道,她都这把年纪了,可不想死于非命! 可张莹莹心魔暗生,哪里就能够压制得了。 她冷冷一笑,信心百倍地道:“放心吧,我可不会玉石俱焚。” 她只会把临安公主,狠狠地踩在脚下而已。 ...... 忠义侯府姚玉珊接到乐安县主的私帖时,十分意外。 陈青云入仕后,便已经是天子近臣,更何况又跟父亲走得很近。 她有几次都听丫鬟在议论,若不是这陈青云早有妻室,只怕大夫人都要将二小姐嫁过去了。 而且萧夫人接义女乐安县主去萧府操办宴会,这样的事情,各世家早有耳闻。 却不曾想,今日乐安县主竟然会以闺阁私帖相邀,请她过府游玩。 “小姐,这样好的机会,一定要去的。” “大夫人表面上给您相看,可却迟迟不见章程,乐安县主虽然出身低些,可人家有将军府做后盾,还有一位好夫君。” “更重要的是,侯爷明显想与萧家亲近,小姐何不趁机结交。” 刘嬷嬷认真地道,府中的四位小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大夫人有自己的宝贝女儿,轮到小姐,也只不过是挑剩下的罢了。 姚玉珊握着手里的帖子,她自然知道是一个机会。 不过......她想要求证一件事而已。 “嬷嬷别急,我不是不去,不过这件事我还得回禀父亲!”姚玉珊沉凝道。 她从未见过乐安县主,所以这张帖子来得太莫名其妙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初谢明坤的那件事,对方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 想到这里,姚玉珊越发觉得手里的帖子热得厉害,不过她一直按耐着,直到忠义侯回府了,这才去求见她的父亲。 忠义侯听闻是乐安县主下的私帖,眼眸微闪。 明日的赏花宴会,各大世家心里清楚,就连景王也会去。 忠义侯几乎想也没有想就道:“乐安县主蕙质兰心,知书识礼,你去以后,万不可目中无人,而需诚心以待。” “再则,你也不必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府里也不只你一位小姐,乐安县主 既然下的是私帖,那必然是早已将你视作一心想要结交之人。” 姚玉珊闻言,心里大约有底了。 之前她救谢明坤的事情,想必人家早就查清楚了。 所以......乐安县主这是在投桃报李! “女儿知道了,女儿这就去与母亲说,明日与她一同赴宴。” 姚玉珊说完,微微福身,准备先去回禀大夫人。 忠义侯看着女儿身上穿的半旧衣裙,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他当即唤住女儿,轻叹出声道:“罢了,你且先回去。” “你母亲那里,为父去说。” 姚玉珊的步伐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能不用去跟嫡母周旋,那对她来说,自然是好的。 不然只怕一站就是两个时辰,言语讥讽,奚落谩骂都是轻的。 姚玉珊走了以后,忠义侯唤来心腹,让他去针线房拿了三女儿的尺寸,去外面买两身合适的上好衣裙,再买两副头面。 嫡长子的死,妻子一直责怪三女儿。 连着几月都不曾给过一个好脸色,衣食月钱,暗中克扣。 下人落井下石,三女儿的日子着实艰难。 此番赴宴,但愿能结一门好姻缘才是。 现在他也看出来了,齐瀚的这几个弟子,皆是重情重义之人。 以陈青云这个架势,只怕到不了一年还会再升。 皇上有意让陈青云提拔柳成元等人,无形中就是在给陈青云拉拢势力。 张金辰那老狐狸闷不吭声,到像是被谁踩住了尾巴。 吴王势力膨胀,皇上却视而不见,朝堂种种迹象,分明是暗生诡变。  忠义侯揉了揉眉心,现在他只想抱住将军府这颗大树,只要抱紧了将军府,就算日后朝堂动荡,至少姚家可保平安。 第五百六十五章 绝无觊觎之心 五月初八,清晨,萧府大门刚刚打开。 奢华的车鸾缓缓而至,守门的下人连忙通报,临安公主抵达萧府。 因为要操持宴会,李心慧和萧夫人都起得很早。 听闻临安公主这么早就过来了,两人当即前往大门口迎接。 临安公主下了马车,抬眸所见,便是萧家气势巍峨的门楼。 门楣上有精致奢华的砖雕,上面刻下了让人心神一动的文字。 乾坤清邪妄,忠义震四方 鎏金的铜环庄严肃穆,飞起的檐角栩栩如生。 朱红色的大门跃入她的眼中,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萧府了。 临安公主站在萧府的门楼下,萧夫人和李心慧一出来她就看到了。 萧夫人和李心慧福身行礼,这时临安公主便浅笑道:“萧夫人,陈夫人,不必多礼。” “今日你们是主,本宫只是客人。” 临安公主虚手一抬,明媚的眼眸里,全是和煦柔光。 萧夫人早就得知,临安公主一直在打自己儿子的主意,别的不说,今日她防的便是临安公主。 不过萧夫人面上依旧笑得得体,连忙出声道:“公主快请,里面早膳依旧备好了。” 临安公主闻言,拍了拍手,只见那车队后,一身御厨宮服的长康慢慢走了出来。 就在萧夫人和李心慧心有意外的时候,只听临安公主含笑道:“长御厨是陈夫人的弟子,今日陈夫人操办宴会,本宫特意跟父皇将长御厨要了出来。” “今日有长御厨坐镇,陈夫人便可以有空招呼客人了。” 长康拱手,先向萧夫人行礼,然后转而跟心慧行礼,恭敬地唤了一声:“师傅!” 萧夫人笑着道谢:“难为公主有心了,快,里面请。” 萧夫人跟临安公主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李心慧和长康。 长康的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芒。 李心慧以叮嘱长康为由,将他带到萧府僻静的回廊下。 “你一路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长康低垂着头,思量再三,还是斟酌道:“临安公主在宫里,时常会问一些师傅的过往......” “尤其是,跟萧将军有关的。” “前几日,公主养的一只波斯猫跑到姚淑妃的宫里去了,宫人唤了一夜,那只猫没有出来。” “昨日那只猫发现死在了姚淑妃的宫里,可弟子前日亲眼看见临安公主在御花园故意伤了那只猫,然后若无其事地抱回去了。” “公主此人表面看着和善,不过.....只怕不好相与。” 长康说完,摇了摇头。 前日他去御花园,只不过是临时想做鲜花饼,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会去摘花。 他无意间在花中窥见临安公主将那猫狠狠地抓起来,然后撞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那手段之狠,那只猫,似乎当场就吐血哀嚎。 但那个时候,没有死,等到昨日传出来的时候,却是姚淑妃心狠手辣,将临安公主的猫剥皮了。 李心慧一听长康所言,心里便大致有底了。 她颔首,然后对着长康道:“今日你帮我盯着大厨房,我把红樱,红菱都留给你,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让她们来找我。” “再则,今日外院的总管,内院的总管,大厨房的总管,都是萧府可信之人,若有急事,立即告知。” 李心慧叮嘱道,她来萧府三日了,也知道萧府忠心可靠之人。 长康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在皇宫那个地方,已经参透了不少害死人不偿命的办法。 许多阴私的手段,狠毒得让人头皮发麻。 ...... 时辰还早,临安公主用完早膳以后,请李心慧陪她游园。 萧府的宅院很大,高高的围墙绕了很大一圈。 萧家嫡脉子嗣不丰,因此历代萧家家主,皆以修园为乐,其中宅院却是很少。 因此萧家住宅紧凑,而园子则四周散开,大有美不胜收之感。 园林草木繁盛,百花皆有,故而春夏秋冬,鸟鸣不绝,趣意盎然。 山影重重处,亭台阁榭出,水影粼粼景,曲水流觞境。正可谓池水碧澄荷花露,丝竹绕耳闻仙音。 萧府之园景,让人心旷神怡,缓步流连。 可今日的临安公主却志不在景,因此步入园子不久,便打趣道:“听闻萧夫人有意请陈夫人帮忙相看,好给萧将军择一位宜家宜室的好妻子。” “不知道陈夫人以为,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威武不屈,冷峻不凡的萧凤天将军?” 李心慧看着满园花色,争奇斗艳,可那也是同一花期里的花。 不是一个花期里的,自然不在今日具有可比性。 “臣妇喜欢牵牛花,此花并不名贵,常年皆在乡下的田野地间。” “可臣妇却喜欢它的自由散漫,无拘无束,肆意疯长,生命力极其旺盛。” “它也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朝颜,永远都像是朝着阳光的方向,展露着它极美的花姿。” “公主喜欢什么花?” 临安公主回眸,只见李心慧对着她浅浅而笑,兴趣盎然。 她心有所悟,当即回道:“本宫喜欢金灯花,曾经养过,可惜后来没有养活。” 李心慧很快就知道她说的哪一种花了,她当即颔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种花,叶子枯萎以后,才会长茎,然后从茎顶开花,无叶争辉,很是独特。” “不过此花有毒!” 临安公主垂眸,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 她自然是知道有毒,因为有毒,因为无叶争辉,所以她才会觉得那个花像她。 可惜却怎么也养不活。 不过就算如此,依旧有人会源源不断地送新鲜存活的金灯花给她观赏。 这世间,那怕是花,就算她养不了,可是她照样能得到。 “无碍!” “不过是花而已,就算有毒,本宫又不吃它。” 李心慧闻言,含笑道:“公主了解它,喜欢它,自然觉得它有毒也无足轻重。” “就像臣妇喜欢朝颜,就算它深藏在藤蔓之中,臣妇也能一眼看出。” “公主问臣妇什么样的女子能得义兄喜欢?这个问题,臣妇可回答不了。” “不过臣妇知道,今日义兄答应义母,会亲临游园,选择一位他所一眼相中的女子。” 李心慧说完,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满眸含趣。 她毫无回避的态度,让临安公主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她继续往前走,原本紧绷的下颚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萧将军今日若是选不中,萧府可还会再举办一次宴会?” 临安公主试探道,她要知道,今日是不是应该要做点什么? 李心慧听得出,临安公主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知不觉松缓下来。 看似温和,实则忐忑。 她眼眸微闪,当即认真道:“不会了!” “义母本来就不喜欢操办如此盛大的宴会,今日义兄若是选不出,那义母便会择一位她心目中的好儿媳了。” 临安公主的脚步一顿,腰间上挂着的赤金镶宝石的镂空香囊因为惯性还在晃动,让低头掩眸的李心慧心里一凛,连忙跟着停下。 “萧夫人就这么急?不等萧将军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哎,义母说,不能再继续拖了。”李心慧的语气惆怅起来。 “若是再缓过两三年,边疆再起战事,到时候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也赞成义兄早点定下来,萧家本就子嗣单薄,他却一拖再拖,当初就不说了,现在总是要抓紧了。” 临安公主听到李心慧的这一番话,心里对她的芥蒂也渐渐放下。 从话语里,她听得出,李心慧对萧凤天绝无半点觊觎之心。 可萧夫人这样着急,父皇却迟迟不肯下旨赐婚。 哪怕就算是今日出宫,她也是央求了父皇好几日才能赴宴的。 临安公主走在前面,眉头微微皱起,面色也渐渐沉凝。 她不说话,沉思着,跟着她的李心慧自然而然只能闭嘴。  可两个人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片刻后,萧府的小丫鬟匆匆来报:“公主,小姐,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了,说是想跟公主一起游园。” 第五百六十六章 隐晦之情 李心慧发现,临安公主的身形忽然僵住。 她转过头来,苍白的面容闪过一丝慌乱的狼狈,她磕下眼眸,像是在极力隐忍着。 浑身上下,透着一丝冷戾的气息。 她猛然握拳,当即开口道:“本宫不想见她!” 小丫鬟顿时禁声,谨小慎微地看向李心慧。 李心慧挥了挥手,示意她赶快下去。 小丫鬟走后,临安公主好似一下子松懈下来,连额头都沾染了些许薄汗! “让陈夫人见笑了!” 临安公主虚弱地笑了笑,那一双原本和煦的眼眸,也渐渐变得疏离起来。 李心慧明白,临安公主根本不想在她的面前暴露跟张莹莹的纠葛。 她当即唤来萧府的小丫鬟为临安公主引路,转而浅笑道:“公主顺着这条小道蜿蜒而上,不远处有一个歇脚的凉亭,再往上,还有碧波粼粼的池子。” “这府院四周,皆是可以畅游的园子。” “公主慢慢观赏,请恕臣妇不能继续相陪了,此时客人陆续登门,臣妇得回去帮衬义母料理琐事了。” 临安公主闻言,轻叹道:“你去吧,正事要紧!” 李心慧颔首,慢慢退了下去。 旁人不知道,张莹莹曾经落入陈青云的手中,可是萧凤天却是略知一二的。 因此当下人告诉他,张莹莹登门赴宴,而且明确表示要跟临安公主一起的时候,他便暗觉不对。 他急匆匆地赶来,却不想看见心慧正从园子里出来。 她的身边,既没有跟着临安公主,也没有张莹莹的影子。 “青黛和青鸾呢?” “怎么就只带了两个小丫鬟?” 萧凤天看到心慧竟然只带了萧府的两个小丫鬟,眉峰顿时皱成一团。 他那下颚微微抬起,显得那轮廓有些冷戾,一双好看的凤眸,也透着几丝担忧的暗光。 李心慧冷不防在这里见到他,当即回笑道:“青黛和青鸾我留给义母了,我正也要过去呢?” “萧大哥不去前院帮忙招呼客人吗?” “今日青云和元昊他们都会过来的。” 今日的男客不多,本来赏花宴只是名头,所以来的,都是女客。 陈青云他们属于内己,帮忙相看,因此到也不算是赴宴之客。 “你就这么上心?” 萧凤天修长的手垂在身侧,微微握起,散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显得有些惶然无措。 他那面容上的神色,淡淡的,带着不虞的严肃。 李心慧抬首看去,只见他那深黑色的瞳孔里,幽幽暗暗,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光。 那种光,灼而不烈,暗而不伤。 到像是那一种,求而不得之隐晦,敛而不尽之深情。 李心慧心里一凛,眸光顿时一闪,食指下意识掐在拇指上。 “萧大哥你......” 萧凤天知道,她是明白的。 她是那样聪慧的人,一眼便可知他的心意! 潜藏那么久,其实忘不掉,他并不勉强他自己。 至少他可以坦然接受,她如今这般惬意的日子。 “没事,好好帮娘操办吧!” “我会给你选一个位贞静贤淑的好嫂嫂。” 萧凤天说完,颔首,准备离开。 不过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去了,然后叮嘱心慧道:“就算是在萧府,你也要多加小心。” “等会将青黛和青鸾带在身边,娘手里可用之人,比你想象的要多。” 李心慧还陷在刚刚心思微澜的惊讶中,傻傻地点了点头,看着萧凤天再次转身离去。 不过这一次,她很快便回神了。 她追着萧凤天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出声道:“萧大哥,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 “找一个珍视自己的人,比什么都好。” 萧凤天的身形一僵,步伐也停滞不前。 他顿了顿,转头,对着心慧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我知道了,我今日会好好选的。” 李心慧面露释然,随即又多嘴一声道:“林御史之女,林妙音,品性高雅,为人正直,很好。” 萧凤天一时间想不起这个林妙音是谁?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认真道:“好,一会我会注意的。” 萧凤天走了以后,李心慧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也回了前院。 她的心思有些乱,临安公主那点似有若无的敌意,仿佛越发明了了。 不过......本就注定的事情,又何须再生事端? ...... 李心慧带着人穿过圆形拱门,远远往前厅去的时候,拐角的长廊处,静静地站着张莹莹主仆几人。 张莹莹冷冷地抬着眸子,看着那地势稍高的临水轩里,支开的窗户透出一张苍白明丽的脸庞。 那仓惶缩回去的样子,眸光湿漉漉的,看起来可真是伤心透了。 她讥笑着,对着那临水轩的方向走去,嘴里轻吐道:“这将军府里的朝阳,就是比外面的要明媚。” 当初为了了解心爱之人的住处,这将军府的地形图,她早已了若指掌。 略施小计便让那跟随的嬷嬷半路折回,她是初到将军府,可并不代表,她会在这园子里迷了路。 本来还想费些心思,重新取得临安公主的信任。 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萧凤天果真是重情之人,李心慧身在萧府,他都不忘亲自过来叮嘱。 张莹莹感觉心口的位置又痛了,痛得她差点就遏制不住,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临安公主那张虚伪的面孔。 可她还是按耐下来,一步一步,顺着记忆里,那些熟知的路线图,走上了临水轩。 临安公主就端坐在临水轩里,那里地势较高,四面开着的窗户,可以一览周围的景致。 而在轩的下方,是一汪碧波的池水。 里面种了满了荷花,有粉的,白的,还有饱满的花骨朵,远远看着,生机勃勃,诱人极了。 看到张莹莹过来的时候,临安公主的眸光显得有些冷然。 “你们都下去吧!” 临安公主对着侍候她的宫人道,张莹莹将下人遣在下面,明显就是要跟她谈一谈。 等到宫人都散去了,张莹莹欲悲欲泣,眼眸顿时就红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临安公主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知道.....公主恨我。” “可是.......公主知道的,我真正喜欢的是谁!” “是他算计我的,对不起!” 张莹莹说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滴答滴答的泪珠迎着明媚的晨光,忽闪忽闪的,看起来伤心极了。 她十分羞愧不安地看着临安公主,仿佛一直以来,她心理最难以面对的人,是临安公主。 临安被她这番言语给震动了,她之前不敢见张莹莹,是因为她害怕张莹莹察觉,她是背后主谋。 可张莹莹这番凑上来道歉的样子,却又像是,从头到尾,都以为是贺炯辉算计了她。 是了,贺炯辉暗中找过张莹莹不止一次。 表白心意也不止一次。 张莹莹会怀疑他也是正常的。 可不管如何,她都没有再跟张莹莹接触的打算。 “事已至此,我们之间再无从前的情意可言。” “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宫的面前了。” “不然,本宫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厌恶到杀了你。” 临安公主的话让张莹莹心头一跳。 她大惊失色地看向临安公主,只见她坐在那里,端着矜贵不凡的气度,然而那冷冷的眸光中,却暗含杀机。 自从见识过陈青云那吃人一样的眸光以后,她对别人的敌意十分敏感。 显然,临安公主真的想杀她。 “呵呵,真是阴毒的婊子!”张莹莹在心里痛骂。 明明就是临安一手造成如今的残局,然而她却可以高高在上,端着身份,自以为是地跟她装委屈。  张莹莹恨得牙齿都差点咬碎了,握着手帕的手指轻颤着,然后装着伤心欲绝的样子,慢慢地转过身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 谁在利用谁? “其实......就算我没有嫁给贺炯辉,他也不可能娶我的。” “他心里有别的女人,就算那个女人已经嫁做人妇,他依旧痴心不悔。” “可笑我这个顶了他二十年名头的未婚妻,却从未多让他看过一眼。” 张莹莹说些话的时候,扬着嘴角,苦涩地笑了起来。 她的眸光,恍恍惚惚的,像是斜阳落在暗影里。 看得见,却找不到。 虚无得像是把心都捏碎了,那种疼到骨子里的感觉,让临安公主面色骤变,眸光顿时就红了。 带着阴狠的嗜血! “你难道就不恨!” 在张莹莹的脚即将迈出临水轩的时候,临安公主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张莹莹的背影突然一僵,然后戚然地转过身来。 她苦涩的笑容像是晒干水分的芙蓉花,枯萎得不成样子。 当初那个莹莹如美玉,袅袅如寒烟的女子,冷傲而明媚。 那时,就算是身为公主的她,也是多有羡慕的。 可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的张莹莹,竟然变成了如此低微,仿佛被滂沱大雨摧残过的娇花一样。 此时的临安公主,早就忘了,是谁一开始就将张莹莹害成这个样子的? “恨?” “呵呵,恨如果有用的话,我早就恨毒了他!” 张莹莹的眸光很冷,她邪肆地笑了起来,混身上下透着疯魔一样的癫狂! 只见她往前一步,然后嗤笑道:“公主可知,那一日春闱,贡院的大门才堪堪关上,我却在繁华的南街,看到他陪着李心慧在廊檐下慢步而行。”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会不顾男女之防,伸手碰着女人的额头。” “甚至于,女人投怀送抱,他也温柔缱绻。”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拖了这么多年都不肯娶我,以后自然也不会。” “他明知道,和那个女人没有结果的,可却宁可做见不得人的奸夫,也从未想过想过要娶我。” 临安公主手中的罗娟早就扯得变了形,她眸光泛寒,黑渗渗地注视着张莹莹,嘴角轻扯,面色沉郁地道:“你看见萧凤天陪着李心慧在南街闲逛?” “你看到他们举止亲密?” “你看到他们郎有情,妾有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当时没有上前痛骂他们一顿,揭开他们丑陋原貌?” 张莹莹知道,临安公主是在怀疑她的用意。 不过......谁让临安公主对萧凤天的执念比她还强呢? 当初她看到的时候,震惊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像是懵了一样。 更何况,她如今描绘得如此入目三分。 “谁说我没有的,我看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车,二人坐在车内,环手以抱,极尽亲密之姿。” “我带着人追了上去,奈何慌乱中,马车急行,我惶然无力。” “我心有不甘,当即命人守在陈府之外,第二日......他们又共乘一车,去了南街一个隐蔽的小巷幽会。” “整整一个时辰以后,萧凤天亲自送她回陈府,洗漱梳妆,重换罗裙,然后他们还一起去了贤王府赴宴。” “而那一日,公主不也在贤王府?” 何其可叹,又何其可笑啊? 张莹莹悲从心来,可看到面容阴沉,眼眸紧缩,瞳孔漆黑摄人的临安公主时,却又冷然扬唇,笑得格外瘆人。 临安公主想起来了,那一日宴会之后,他还将李心慧送回陈府。 义兄,义妹,相互照料,本也无话可说。 然而,刚刚她登高望远,萧凤天急匆匆地赶来,欲言又止,去而复返。 而李心慧踌躇追去,分明话有叮咛。 可是在今日,这一场萧家主持的盛宴下,目的如此明确。 李心慧到底有什么话,需要去叮咛萧凤天的? “这种事情,陈青云难不成一无所觉?” “还有萧夫人,难不成就任由他们如此下去?” “还有你,明知道他们有些勾扯,那幽会的地点可去确认过了,还有那车夫,可控制住了。” “这李心慧不守妇道,公然勾引自己的义兄,今日还敢出面操办宴会,简直龌龊至极。” “昔日镇国将军敢在朝堂嘲讽张大人,今日你何不借故,奚落于李心慧,撕开她浪荡丑陋的面目。” 临安公主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在她的眼帘下,浮现暗沉阴翳的寒影。 此时的她,多想借张莹莹的手,亲手毁了敢亲近萧凤天的李心慧。 张莹莹眸光如钩,似嘲非嘲地道:“是我悔婚在先,谁会信我?” “再则,他军功赫赫,才德出众,他若否认,岂不是我自取其辱?” “萧府不是魏国公府,当初的情景怎能再现?” “公主可知我恨不得撕了李心慧的脸,撕了萧凤天大义凛然的面,可我一个毫无实权的世子夫人,如何去跟一个领兵打仗,兵权在握的冷面将军去斗?” “更何况那陈青云将李心慧看得如珠如宝,如何肯让别人诋毁半分?” 此时的张莹莹,展露出来的态度,无非就是她恨,可是她又斗不过。 这让早已入了坑的临安公主勃然大怒。 “他们如此欺人太甚,枉你跟本宫结交多年,竟然连冷然质问的底气都没有?” “这件事你只需要将证据呈上,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临安公主愤然出声道,丝毫不知道,张莹莹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只见张莹莹面色怅然,接而隐忍,继而落泪....... 面色之变,莫过于深受感动,愧难自己。 她很快顺势跪到了临安公主的脚边,匍匐在临安公主的膝面上,然后痛哭流涕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公主心里还是惦念着我的。” “公主.......是我对不起你!” “呜呜......公主若还想嫁与贺炯辉,我便自请出家为尼。” “住口!”临安公主厌恶地拂开张莹莹的亲近,她快速地站起身来,仿佛沾染了贺炯辉的名字,是多么让人厌恶的事情。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那腰间的赤金镶宝石的镂空香囊随着裙摆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张莹莹埋头的眸光阴毒冷戾,声音似哭,然而面容却狰狞地笑了起来。 这一跪,香料已换,过程顺利得让她在心里拍手叫好! 临安公主抬高下颚,眸光鄙夷而冷然地望着跪在地上,因为没有依附而跌到的张莹莹,冷笑道:“不要再与本宫提他,今生今世,本宫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念你当年陪伴本宫的情意,本宫今日再帮你最后一次。” “今日过后,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本宫的面前!” 张莹莹在心里啐了一口淤血,觉得自己已经够能演了,没有想到,临安公主竟然比她还更胜一筹。 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她没有发现临安公主觊觎萧凤天,不算是她做过最蠢的事情。 她做过最蠢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在临安公主的面前,提起萧凤天。 那个足以让京城贵女闻之艳羡的未婚夫。 张莹莹小声地啜泣着,过了好一会,她这才擦干眼泪,收敛神色,规规矩矩地站到临安公主的身边。 “我恨他们,证据也都留着的。” “不过......只有公主的人出面,才能将那车夫带进来。” “再者,那栋宅院的地址也有,只需要派人去将那守院的人抓来,一问便知。” “不过,未免走路风声,还需等待人多之时,一击即中,让他们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张莹莹眸色森然,显然也要将萧凤天一同毁去。 沾染义妹,又是朝臣之妻,皇上亲封的乐安县主,便足以让萧凤天在朝堂之上抬不起头来。 临安公主临窗远眺,这狭窄的临水轩里,仿佛有着咕咕的热气,从她冰冷的心脏里氤氲出来。 只见她眸里的光一暗一明,仿佛已经寻得了其中玄妙之机。 “你将证据全都交付于本宫,此事便不必再管。” “你如今已为人妇,若是出了牵扯,本宫也保不了你。” 张莹莹听闻临安公主的决然冷傲的话,垂首点头,心里却嗤笑万分。 这一场局,她要所有欺辱过她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而早已将临安公主了解透彻的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临安公主在想些什么? 这样才好,才是她计划的开始......  张莹莹笑中带泪,无比感激地看向临安公主。 第五百六十八章 早有所爱 李心慧返回前厅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世家夫人到了。 这些世家夫人早已经将李心慧当成是萧家的人看待了,自然一番奉承。 李心慧浅笑以待,圆滑恭维之态彰显淋漓尽致,博得众人连声叫好,只差没有说是萧夫人所出,颇有世家长媳的风范。 萧夫人也没有想到,心慧能够应对自如,并且游刃有余。 她开心得在一旁听着那些夫人的夸赞,一双锐利的凤眸,却扫视着前来的世家小姐们。 长廊,水榭,花厅,偌大的谢府,渐渐热闹起来。 很快,林御史的夫人带着林妙音前来赴宴。 韦将军的夫人也带着女儿韦静前来赴宴。 忠义侯的夫人携带着嫡亲女儿姚玉琪,庶出女儿姚玉珊,姚玉瑾,姚玉珠前来赴宴。 李心慧一一接待以后,命照料她们的萧府丫鬟,一会用过午膳以后,将她们带去荷香水榭。 几个小丫鬟这几日皆是听命于李心慧,自然心领神会,当即便含笑安排客人游玩小憩。 不一会,明珠郡主款款而来。 今日她梳着参鸾髻,头顶斜插着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金步摇,左右各了粉紫珍珠小簪。身着一袭芙蓉色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脚上穿一双绣着蝴蝶花的锦鞋。 精致装扮下的明珠郡主光彩照人,仪态矜贵。 “怎么......接待一早上了,可有看顺眼的没有?” 明珠郡主娇嗔地对着李心慧道,那一双黛眉微扬,眸色幽幽。 李心慧上前挽了明珠郡主的手,将她拖到内堂里,两个人避到屏风后面说话。 “今日那高玉兰也来赴宴了,如今皇上的封赐已过,柳家却迟迟没有上门。” “你该明白的,高家等不了太久了,如果元昊不主动上门,他们一定会使些龌蹉的手段。” 明珠郡主愠怒地瞪视着李心慧,她算是看出来,怪不得帖子后面一再叮嘱让她过来。 原来这女人竟然是让她过来盯着高玉兰的。 想到等会柳成元的眸光也要对那群女人扫来扫去,明珠郡主顿时冷怒道:“把柳成元赶回去不就行了?” “那高家的女人,表面上哪一个不是温柔解意,面如娇花?” “难不成柳成元自己愿意扑上去,我还要去抓回来不成?” “唔......” “什么味道?”李心慧故意捏住鼻子,皱着眉头 ,一脸隐忍。 明珠郡主低头嗅着自己的身体,出门前沐浴更衣,衣服还是新的,哪有什么味道啊? “没有。” “你闻错了?”明珠郡主不满地道。 李心慧咧嘴一笑,凑近明珠郡主继续闻了闻,然后略拔声高道:“怎么没有呢?” “分明就是好大的醋味啊!” 明珠郡主的嘴角一僵,眸色微深,卷翘的睫毛忽闪着,一张明媚的面容也浮现了可疑的红晕。 “好啊,什么话都敢说了!” “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明珠郡主伸手去拧李心慧腰间的软肉,李心慧早有防备,当即从那屏风后面跑了出来。 边跑,边笑着跟明珠郡主道:“我知道的,宜姐姐记在心上了。” “宜姐姐今日好好逛园子,就恕妹妹事忙,不能相陪了。” 明珠郡主站在屏风的一侧,看着那娇笑着,跑远的身影,气得跺了跺脚。 不一会,却也不得不拧着帕子往园子里走,明亮的眼眸四处搜寻着高玉兰的身影。 李心慧在前院帮着萧夫人待客的时候,萧凤天的绿苍堂里,却依次坐着景王,萧凤天,陈青云,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以及丁沛然。 景王向来活跃,下人摆了茶水点心,依次退下后,他便开口道:“本王今日沾了凤天的光了,等会凤天先请,几位也可以物色一二。” “至于子恒嘛......放风如何?” 几人面含笑意,唯独萧凤天眉头微皱,无语地瞪视着景王道:“还是王爷先请!” “哈哈,也好,免得你下不去手。” “不过可先说好了,今日咱们可别为了争一位美娇娘而心生罅隙啊?” 其他几人敛去嬉笑的神色,唯独萧凤天黑了脸,陈青云笑得眸子发亮。 “若真如此,你们便各凭本事吧!” 陈青云戏谑道,他觉得那样的场景,娘子一定很有兴趣。 “不会有那样的可能,王爷若真的喜欢,我让你便是。” 萧凤天冷然道,对即将选一个媳妇的这件事,不感兴趣。 “哈哈哈......你这个样子,若不是心中早有所爱,便是对女人可有可无。” “凤天,本王尚且还有侍妾,你可别憋出病来了。” 景王肆意调笑,只不过......整个绿苍堂里便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 陈青云眸色越发阴沉,萧凤天冷眼回视,剩余几人眸色微闪...... 景王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尴尬地咳嗽一声。 “那啥,本王说笑的。” “既然客人尚未到齐,不如几位猜测一下,这即将赴任的禁卫军统领是谁?” “父皇今日准了禁卫军王统领的请辞,只怕是早有准备,只是这件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着实奇怪。” 景王急转弯的话题,让在座的都沉思起来。 替换禁卫军统领是大事,毕竟禁卫军统领关系着整个皇宫的安危。 今日早朝,突然才爆出来的消息,众臣猝不及防,就连张金辰也未曾预料得到。 陈青云与萧凤天对视一眼,眸光中的暗光闪现。 他低垂着眼睑,嘴角轻扯,不以为意道:“不论是谁,王爷只需知道,那个人必然深得皇上信任。” “不要与之为敌,谦谦交好,诚然以待。” “也许......不久之后,会有新的收获也不一定。” 景王眸光如钩,悠然一笑。 陈青云似乎猜到那个人是谁? 也知道那个人......会带来怎样的后劲?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陈青云果然有他所不知道的仰仗势力。 想到这里,景王当即挑高眉头,松快道:“难为本王浸淫朝堂多年,却还没有子恒通透。” “好,那我们继续言归正传。” “等会大家好好挑啊!” 景王这跳脱的思维让张华忍俊不禁,他笑着附和道:“好的,等会我等给王爷把把关。” “必要时,王爷可推我前去试探一番。” “哈哈哈......好,还是珍明最懂本王。” 景王粲然一笑,像是找到知己一样。 陈青云略微低头,思虑着,新的禁卫军统领是什么时候搭上皇上的? 萧凤天也蹙着眉头,眼中全是幽幽的冷光。 那个人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一个常年游走在黑暗中,除了杀人便不知所谓的人。 当这个人以正大光明的身份重现百官的面前,只怕张金辰一党,都下意识要缩着脖子走了。 几人正在谈笑间,过了一会,萧家亲卫匆匆跑来。 萧凤天知道亲卫有要事回禀,当即便出了绿苍堂。 堂外偏僻的一角,亲卫对着萧凤天的回禀道:“临安公主与张莹莹面上和睦,已经一起与众多世家夫人和小姐一起游园。” “临安公主身边的宫女传信给府外的侍卫,据说是要拿什么人?” “属下已经派人跟着那些侍卫了!” 萧凤天的眉头越皱越深,漆黑的瞳孔慑人冷戾。 “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着,有什么异样立即来禀。” “另外,查清楚他们要抓的是何人?” 亲卫当即应下,然后退了下去。 萧凤天在堂外站了一会,蹙起的剑眉彰显凌厉,僵直的背影散发着摄人的寒气。 陈青云堂屋的檐角下,远远的,都能感觉到萧凤天那周身愈加冷戾的气息。  一双好看的剑眉皱起,薄唇紧抿着,陈青云走上前去,眸色深沉如夜。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临安公主的算计 临安公主的侍卫在张莹莹指定的地方,抓到了那个早已被囚禁多时的车夫。 可是满是女客的后院内,如何能带来一个车夫呢? 临安公主知道,以萧凤天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动作。 所以当张莹莹提议,让贺炯辉上萧府接她,然后将车夫扮作小厮带进萧府的时候,临安公主是心动的。 这是她手中的一个筹码,尤其是在今时今日,她急需要萧凤天做出妥协和承诺。 她等不了了。 父皇突然改变心意,让她猝不及防。 早前营造的假象,更是根深蒂固。 她唯有赌一把,赌李心慧在萧凤天心里的地位。 最后的结果不论怎么样,都足以让她难堪。 一直苦心营造的高贵善良,即将变成假象,也即将土崩瓦解。 心里极端的渴望,那么浓烈,咫尺可得的幸福,也那么浓荫。 她甚至于,能感觉心心悸的那种感觉,一波一波,仿佛在心口的位置,晕开着疼痛与快乐的温热源泉。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思虑良久的临安公主,做出了选择。 此时的她,早已经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早已经没有察觉,她顺着张莹莹安排的陷进,一步步走了进来。 张莹莹转身吩咐身边的连翘,森冷的眸光里,满是讥讽。 ...... 午膳过后,萧夫人带着许多世家夫人和小姐在玲珑水阁看戏,而有少许的闺阁小姐们带着贴身侍候的奴婢,流连于萧府的园子里。 与此同时,李心慧将林妙音,韦静,姚玉珊,明珠郡主以及贴上来的姚玉琪,高玉兰聚在了荷香水榭。 谢府有一座竹楼,竹楼建在荷香水榭的上方,远不过五六丈的距离,不过却隔了厚厚院墙。 院墙后,有一条幽静小道,穿过一个四合院的客居,便直通前院。 李心慧喜竹幽静,来萧府便暂住在竹林深处的四合院里。 她深知,上了竹楼,一眼便将荷香水榭揽入眼中。 荷香水榭,一半建在荷花池中,一半建在树影林荫当中。 长廊下可小憩,水榭中有茶水点心,萧府的下人更是随侍在侧。 李心慧以半个主人的身份戏谑道:“这里没有玲珑水阁的热闹,不过......这里幽静怡人,适合赏景,赏人。” 韦静,林妙音,姚玉珊等人羞红了脸,全都明白李心慧话未尽之意。 高玉兰有些心不在焉,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 到是明珠郡主嗤笑道:“年纪轻轻的,你这颗牵线搭桥的心到跟媒婆似的。” “不过那也要看是谁了?” “有些人心里有了心上人,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明珠郡主此言一出,高玉兰的面容瞬间变得难看。 她心仪柳成元的消息,早就众所周知。 可柳成元迟迟不来英国公府提亲,她都快成为整个英国公府的笑柄了。 好不容易隐忍到了今日,得知李心慧有意将这几位小姐聚到别处去的时候,她自然想要跟来,一探究竟。 早些时候,关于明珠郡主和柳成元也传过一阵不雅的风声。 明珠郡主当英国公夫人的时候,高玉兰还是五六岁的孩子。 那个时候,明珠郡主风光霁月般的人物,整个英国公府,除了英国公,就连二房的老祖宗都要给三分颜面的人物。 可如今,却叹造化弄人。 她与她,竟有如此尴尬相聚的时候。 看着高玉兰有些下不来台,李心慧便出来打了圆场道:“什么情与不情的,我可没有放在心上啊。” “不过这周围的景致不错,你们可要慢慢欣赏。” 李心慧说完,转而吩咐青黛和青鸾将早就准备好的案桌,琴,棋,笔墨纸砚,都拿出来。 她率先往那四面敞开的水榭的中间而去,对着一旁娇羞明媚的林妙音道:“妙音不是喜欢漫画吗?” “来,今日我给你画一副。” 林妙音闻言,顿时来了兴致。 一旁的几个闺阁小姐都围了上来,一时间,散尽了刚刚升起的硝烟。 姚玉琪跟姚玉珊凑近时,下意识用手肘去撞姚玉珊的身体。 姚玉珊吃痛,狼狈退到一边。 李心慧似有所觉,看向姚玉琪的眸光冷然微眯。 姚玉琪心里一抖,下意识垂头,缩了缩脖子。 可当她明白自己是在惧怕李心慧时,又不甘心地抬头。 而这时,李心慧笔下简单的漫画早已生成。 是一副酷似林妙音的漫画。 林妙音喜不自胜,拿着爱不释手。 李心慧则来到了姚玉珊的身边,牵着她的手笑道:“早就听闻忠义侯府的三小姐,蕙质兰心,温婉动人。”  “今日一见,可真不凡,像是那画中乖巧的小仙女一样。” 第五百七十章 沾沾喜气 姚玉珊受不住这样善意而直白的夸赞,她掩面含笑,羞得眸光微闪。 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浅绯色绣紫丁香的罗裙,外面罩了一件浅黄色的小衫。 明眸皓齿,肌肤莹白如玉,面容娇美,神态温柔娴静。 一双柳眉弯弯,浅笑嫣然间,清亮的眸色一览无遗。 李心慧在心里暗暗点头,拉着姚玉珊走到围栏边,两人依栏而立,正对面,便是竹楼三层推开的窗户。 “早就慕名而知,却到今日才得见真人。”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姚小姐的闺名唤作:“玉珊。” 姚玉珊点了点头,视线触及对面的竹楼时,她下意识移开,将眸光低垂,落在粉荷之上。 “县主唤我玉珊便可。” 姚玉珊微窘,她感觉乐安县主对她......过于热情。 可这种热情,却是真心实意那种,让常年备受冷落的她,不知如何应对。 “行啊,玉珊,玉珊,真好听。” 李心慧又叫了两声,语调那个欢快,生怕那隔得远的人听不到一样。 高玉兰看向那依栏而望的两人,抬眸的视线,刚好撞在那竹楼的窗户里,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眸里。 她心里一惊,心里大抵知道了。 乐安县主......特意将姚玉珊介绍给竹楼中的其中一人。 而那个人,似乎是探花谢明坤。 那一日游街,她见过的。 谢明坤本无意凑趣,奈何刚入竹楼,子恒便在他的耳边道:“想不想见你那恩人的样子?” 这句话像魔音一样,从耳朵穿透到他的心里去。 于是当那一声:“早就听闻忠义侯府的三小姐,蕙质兰心,温婉动人.......”时,他便不由自主地走到窗边。 她静静地站在弟妹的身边,杏眼如水,柳眉点黛,红唇轻抿,巧笑嫣然。 一身绯色的衣裙,娉婷而立,犹如一株娇艳的水仙,就静静地开在他的面前。 谢明坤很难将她跟那个敢擦拭匕首上的鲜血,扭转整个阴谋局面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他派人打听过她的一切,自幼失恃,在嫡母的冷待中成长。 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飘飘摇摇,却依旧维持着心里灿若朝霞的善良。 谢明坤的视线太过灼热,引得姚玉珊不由自主地抬首。 二人对视的瞬间,似有难以描绘的微妙氛围。 姚玉珊是认识谢明坤的,她也曾暗暗了解过,这个学识不凡的才子。 两个人,明明相隔那么远,明明不曾说过一句话。 却仿佛,在见到彼此的那一瞬间,早已相识,相知。 李心慧看到姚玉珊抬首,再看到她眸光似有流连,心里大呼“有戏!” 可姚玉珊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白皙的面容也浮现淡淡的樱粉,就连耳朵都有了发红的迹象。 李心慧抬首,只见那窗户边已经挤了三人了,其中就有突然冲过来看好戏的元昊和珍明。 她无语地笑了笑,心里直骂那两个家伙搅事。 握着姚玉珊的手,李心慧带着她转到僻静的一角,小声地道:“谢明坤,字玉衡,家中嫡长子,现任翰林院庶吉士。” “颇有家资,父母敦厚和蔼,弟妹知书识礼。” “最重要的是,房内并无他人。” “这.......这......”姚玉珊都快哭了。 好直白啊! 最主要的是,好快啊! 她还在想,他那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那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便如同生了根一样。 谁知道,转过头,乐安县主竟然告诉她这么多消息。 她只感觉心跳如鼓擂,砰砰砰的,叫她寻常的淡然冷静,都烟消云散了。 “妹妹跟乐安县主在说什么呢?” “看把妹妹羞的,这脸都跟猴屁股一样了。” 姚玉琪在二人的身后出声,语调略微刺耳。 姚玉珊的身形一僵,面色有些难看。 李心慧拍了拍姚玉珊的手,拉着她转身,对着姚玉琪含笑道。 “没有说什么?” “你们女儿家脸皮薄,不知道选什么夫婿为好,我正在跟玉珊说,叫她选个对自己好的。” 姚玉琪根本不信,不过她也知道,乐安县主为什么会对姚玉珊另眼相待。 不就是当初那件事! 姚玉琪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似笑非笑道:“哦,县主怎么知道选谁会对妹妹好呢?” “再说妹妹这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往上选,那是旁人选她。” “往下选,怕是陋室难养娇花,姻缘难成。” 姚玉珊抿着唇,眼眸一片黯然。 看吧,这就是她的姐姐。 长她两个月,却......从未将她当成妹妹的姐姐。 含枪带棒的话,李心慧听得多了。 她捏了捏姚玉珊的手指,眸中泛寒,讥笑道:“不知道姚二小姐往上能选谁?” “至于往下嘛,怕是侯爷和夫人舍不得你受委屈呢?” “噗......”明珠郡主嗤笑。 她玩味地凑到姚玉珊的旁边,与李心慧,姚玉珊一起,三人面对着姚玉琪。 只听她戏谑道:“今日来的闺阁小姐......往上只能被选。” “至于往下嘛......那自个回家慢慢选吧。” 姚玉琪脑路回转,面色突然涨红,整个人又窘又难堪。 “是了,是了,今日定要出一位景王妃,一位大将军夫人。” “我还等着大红包,沾沾喜气呢?” 李心慧打着圆场,总不能真的让姚玉琪下不来台。 明珠郡主的眸光瞥向李心慧的小腹,似笑非笑道:“你确实该沾沾喜气了?” “别等着人家魏国公府的嫡孙都出来了,你还没有动静呢?” 李心慧闻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小腹。 在场的几位闺阁小姐见了李心慧的动作,当即明白过来,连忙撇开脸去。 李心慧也燥得慌,上前掐了明珠郡主一把,含羞道:“好啊,宜姐姐竟然这样打趣我。” 明珠郡主巍然不动,面色如常道:“我说的是事实。” “你还说!”李心慧瞪她,企图武力威胁。 明珠郡主朝斜倪了她一眼,丝毫不惧。 林妙音和韦静等人,皆笑倒一边。 原本还有几分拘谨的闺阁小姐们,在这一刻,都忘记了自身所处的位置。 竹楼之上,三四层的窗户,都是开着的。 萧凤天和景王在四层,而柳成元等人在三层。 陈青云没有在窗边,而是静坐在竹楼里。 明珠郡主虽为调侃,不过这话确实也是事实。 陈青云揉了揉眉心,有件事到现在......他还没有跟心慧说呢。 谢明坤将窗户让给柳成元和张华,坐到陈青云的身边道:“什么时候下去?” “怎么,等不及了?”陈青云微挑眉头,眸光玩味。 谢明坤闻言,面色闪过一丝尴尬。 “我想知道......她可有意?” “堪堪接触,能有何意?” 陈青云反问,就是吊着谢明坤。 谢明坤的面色黑了又黑,随即咬牙切齿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朝夕相处的时间慢慢培养感情?” “她难得出府一躺,我自然要抓紧时间。” 陈青云的嘴角微抽,当即道:“一会,戏台那边散了以后,我带你们去给义母请安。” 那边才热闹呢。 很多人就等在那里,看最后的重头戏。 柳成元的眸光追随着明珠郡主的身影,而高玉兰却眸光灼灼地盯着探出大半个脑袋的柳成元。 檐角挡了柳成元的视线,柳成元看得有些吃力。 张华嫌他碍事,将他推到里面去。 他狼狈地整理衣衫,正想重整旗鼓时,只听陈青云淡淡道:“别看了,高玉兰在下面?” “高玉兰?谁啊?” 柳成元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准确来说,是姓氏比较熟悉。 于是当他看到陈青云那幽幽眸色时,脑袋里面灵光忽闪,大呼道:“不会吧?” “呵呵!” “你说呢?” 陈青云讥笑道,只差没有骂柳成元是白痴。 这时,只听竹楼里传出一声哀嚎。  “苍天啊,那她不会以为我刚刚是在看她吧?” 第五百七十一章 元昊心里有你 柳成元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让荷香水榭里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高玉兰尤为尴尬。 刚刚她抬首看像柳成元的时候,柳成元分明追逐着明珠郡主的身影。 再联系之前听到的风言风语,高玉兰顿时怒色满满。 她捏着手帕,转身就走。 她身边的小丫鬟连忙跟了上去,连招呼都不招呼一声。 明珠郡主生怕这火烧得还不够旺,给采薇采荷使了一个眼色。 采薇采荷当即把高玉兰拦下。 “刚才乐安县主并未请你,你非要跟来。” “如今心里不快,便要急走。” “从头到尾,你可把谁放在你的眼中?” 高玉兰没有想到,明珠郡主突然发难。 她面色涨红,冷眼回视着明珠郡主道:“这水榭之处,也未曾写了不能入内。” “我既是赴宴之人,上来游览一番也属正常。” “倒是是郡主,何必步步紧逼?” “嗤!”明珠郡主看着怒火膨胀的高玉兰,嘴角浮现冷厉的讥讽。 “英国公府,枉称百年世家,这教养出来的姑娘,一点礼数都没有。” “本郡主何时逼过你?” “不过是你心里有鬼而已。” 明珠郡主的眸光锐利森冷,盯着高玉兰那气得扭曲的面容,又是一阵淡淡的嘲讽。 高玉兰不知道高家的打算,以为明珠郡主就是针对她,当即委屈地红了眼眶道:“什么有鬼?” “郡主莫要欺人太甚。” 明珠郡主闻言,斜眼冷瞪高玉兰,红唇轻抿,似笑非笑道:“这句话你带回去给高鸿,莫要欺人太甚。” “这世间聪明的,不止他高鸿,莫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惹急了本郡主,你们高家那些腌臜事,只怕就要见光了。” 高玉兰被明珠郡主的气势所震,一时间张着红唇,满眸愕然。 她听出了,明珠郡主话里有话,还带着威胁。 高家的腌臜事? 高玉兰心口一跳,眼瞳深眯,她可拿不准明珠郡主是不是真的有高家的把柄? 恰逢这时,采薇,采荷松了手,高玉兰在心腹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离开。 林妙音,韦静,姚玉珊,姚玉琪皆被明珠郡主这气势所震,尚未品出一二,只听明珠郡主慵懒道:“行了,打发了碍眼的人,我也要走了。” “你们慢慢欣赏美景吧,本郡主改日奉陪。” 李心慧知道明珠郡主心里不快,当即上前道:“既然要走,总得有一个人相送吧。” “几位小姐随意,我去去就来。” 明珠郡主看到那竹楼之上,皆没有人影了。 只怕过一会,那几人就会过来。 她颔首应下,对着林妙音等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等到她们二人的身影远去时,姚玉琪便小声道:“都说明珠郡主跟乐安县主相交甚好,传言果然不假。” “只不过没有想到,明珠郡主发起火来,竟然这么威严。” 姚玉珊察觉到那竹楼上没有人影了,心里免不了有了猜测。 这猜测让她的心忽上,忽下,十分难捱。 正在她僵持着,不知道该装作看风景,还是在四周走走时,韦静凑过来道:“妙音喜欢画画,不如我们在这四周游览一番。” “等乐安县主回来,我们再一起回戏台边去。” 姚玉珊闻言,心里黯然,不知道要不要去。 姚玉琪眸子微动,摇了摇头道:“我们都走了,留林小姐在这里也不妥当。” “你们两个去吧,我留下来跟林小姐作伴!” 姚玉琪将姚玉珊往韦静的身边推了推,自己却坐到长凳上去。 韦静了然,她看向踌躇不定的姚玉珊,出声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姚玉珊下意识捏紧手指,今日虽然得见谢明坤,可这宴会分明是为了景王和萧将军设下的。 留下来,若是被他们二人选中,岂不是...... 姚玉珊顿时点了点头,吐出心里一口浊气道:“我与韦姐姐一起去。” 韦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带着姚玉珊往偏僻的小径上走。 尚未走远的李心慧和明珠郡主隐匿在假山上的林荫处,见韦静和姚玉珊走了以后,明珠郡主当即出声道:“这个韦静和姚玉珊不错,不过却对景王和萧凤天没有兴趣啊?” 李心慧下意识点头,笑得眼眸越发明亮道:“姚玉珊是我准备牵给玉衡的。” “至于......韦静.....” 前世是元昊的妻子,可青云却说,元昊过得不好。 李心慧端着的沉默让明珠郡主嗅到端倪,她眸光微深,心口胀痛。 带着几分愤懑道:“配得上柳成元那个家伙!” “元昊心里有你,别人又怎么能看得上眼?” “宜姐姐,元昊他是认真的。” “你应该学着相信他,就像他相信你一样!” 李心慧认真道,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将直指高家的企图谋取柳家财产的风声传出来,为的不过是......外力的干扰下,那两颗越发靠近的心。 明珠郡主嘴角轻扯,只觉得心里百般不是。 那些个道理,哪里用得着别人说。 只不过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怕......怕柳成元就像当初的她。 飞蛾扑火后,才清醒地认识到,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甚至于,是自己所厌恶的。 那样的痛苦,她不想再来一次。 “韦静不错。” 明珠郡主再次强调,她试着想了想,韦静面容姣好,不喜风头,宁静淡雅,性子沉稳,跟柳成元在一起,一动一静,倒也相得益彰。 只不过,她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样,非常难受。 恰逢这时,柳成元追了过来。 假山路窄,他爬得又快又急,脚步踉跄,看起来笨极了。 李心慧看着明珠郡主窘了又窘的面色,再看看柳成元那恨不得一步扑到眼前来的样子,当即笑着揶揄道:“行了,替我送你的人已经来了。” “青云还在下面等我呢,我先走了。” 明珠郡主去拉李心慧,李心慧逃得很快,从一侧的小道下去。 明珠郡主看着柳成元踩到自己的长衫,上面的鞋印子都比他的脸还大。 她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那种感觉,纯粹得像明月之光,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如今都遥不可及了。 她慢慢走过去,将手伸到柳成元的面前。 柳成元恍惚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白皙,红润,泛着淡淡的光泽,很漂亮。 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一样。 他骤然一愣,下意识抬眸去看。 只见明珠郡主站在高处,正低垂着头,满眸趣然地盯着他看。 “看什么?” “还不上来?” “追得这么紧干什么?还怕我会飞了不成?” 柳成元面色微窘,眉宇间的不安散去,神色赧然。 刚刚在竹楼,他以为她生气了。 所以跑得很急,想要解释。 可她如今这般,他那些急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明珠郡主看向荷香水榭,突然出现的张华把姚玉琪哄走了,然后萧凤天和景王渡步而出。 水榭里的林妙音略感不适,已经站起来了。 心慧看上的这几个女子,当属林妙音沉静怡人,胸有丘壑,张弛有度。 若是景王有心,林妙音必将是王妃的最佳人选。 明珠郡主收回眸光,转头对着柳成元道:“你的心意,我早已知晓。” “我的态度,你也明了。” “就在刚刚,我还曾有一刻的恍惚,我活在过去,犹如在梦境中。” “可现实是,我心已经苍凉,不想再起波澜了。” 柳成元灼灼的眸光暗了下去,不过片刻,他却重燃战火。 他拉着明珠郡主的手不放,紧紧的,嘴里却认真道:“你的心凉了,我的心是热的。” “周宜,你别怕。” “我连血都是热的。” 明珠郡主面容一黑,柳成元曲解她的意思了。 她愤然用力抽了抽手,抽不出来。 于是她狠狠地给了柳成元一脚。 “哎呦!” 李心慧刚刚下了假山,只听柳成元一声哀嚎,吓得她腿一抖,差点就跪了。  还好此时含笑以待的陈青云就在假山路口等她,见她步伐不稳,连忙伸手扶住。 第五百七十二章 秀恩爱 “小心点!” 陈青云揽住李心慧的腰,帮助她稳住身形。 李心慧嘴角微抽,抓着陈青云的手腕道:“叫得这么惨,我是不是帮了倒忙了?” 陈青云腾出一只手给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轻笑道:“是惨吗?” “可我怎么觉得,元昊就是故意嚎的?” 李心慧闻言,感觉自家相公的口吻,怎么这么滴......腹黑呢? “不管他们了,我们找个地方小憩一会。” 陈青云看着心慧略干的红唇,知道今日她一定说了不少话。 操持这种宴会,最是劳神。 什么都要顾忌一点,就算是讨厌的人,也要浅笑以待。 今日萧凤天要是选不出来,他不介意做点什么! 李心慧正想跟自家相公好好地交流一番,二人当即寻了最近的凉亭小憩。 青黛和青鸾去盯着水榭和戏台的动静了,萧沐用轻功提了一壶凉茶,一叠点心过来。 小坐一会的时间不长,一会去戏台就忙得抽不开身了。 李心慧当即长话短说道:“我觉得那位姚玉珊小姐不错,跟玉衡对视看起来也有戏。” “不过具体得看他们的,私下也要再打探一番,以免有什么错漏之处。” 陈青云颔首,玉衡跟姚玉珊本来就有夫妻缘分的。 这件事虽有波折,到也能圆满。 只不过......景王应当是属意林妙音为王妃。 可上一世,景王娶的却是刑部常侍郎的女儿。 陈青云揪了揪眉心,心里晒然一笑。 貌似萧凤天的姻缘,多少还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今日参选的女子,景王的心中早就过了一遍。” “官职低于四品的,不在景王的选择之内。” “王妃的娘家要有实权,日后王府的嫡子才能有仰仗的势力。” “所以,其实兜兜转转,能选的根本没有几个。” “更何况歪瓜裂枣摆在一起,能看又有用的那一颗,肯定是出彩的。” 陈青云提点道,他到是宁愿自己的娘子糊涂一点。 开开心心地牵红线,不过景王是要争储位的人,不会如同他的外表那般散漫随意。 李心慧想了想今日来的那些世家夫人和官夫人,貌似世家大多都是空架子,五六品在职的多,三四品的却少之又少。 若说出彩的,莫过于英国公府的高玉兰,魏国公府的贺文香,忠义侯府的姚玉琪,以及林御史之女林妙音,韦静是武将之女,都算是中等的。 其余的朝臣,子女定亲的多,家事显赫,父辈有权的。 长相又不出彩,平淡无奇,有些还略显难看。 这样算下来,可以选的,还真没有几个。 不过那是针对景王,萧大哥又不一样。 李心慧想到这里,忽然眼眸清明,顿时知道青云跟她说这些话的意义了。 “难不成,景王是想选林妙音?” 陈青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道:“吴王的王妃,襄王的王妃,品貌并不出众,然而却稳居王妃之位,皆因家族掌权。” “宫中如今仅剩三妃,其中成王之母孟贵妃丧子,早已不问宫中琐事。” “景王之母出身低微,是皇上在潜邸时的通房,多年来虽然位居德妃,却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如今后宫掌权的,便是吴王的母妃,姚淑妃。” “景王能有今时今日,皆是他一手打拼而来的,所以他心里对于妻子的人选,必然是权臣之女。” “而且,我一直怀疑,现任的吏部尚书孟泽华,表面上跟张金辰有罅隙,不过实际上,是张金辰的人。” “孟贵妃的娘家人?”心慧惊呼道,她仿佛知道青云为何慎重地跟她说这些了。 且不说如今朝堂,内阁,九卿,皆有张金辰的安插的官员,若是连成王的舅舅都早已被张金辰笼络,那景王那点势力,当真太过薄弱。 陈青云看着心慧的眼里有些惊慌,他当即握住她的手,温柔有力地捏了捏道:“别怕。” “我只是想跟你说,这姻缘之事,无迹可寻。” “且让他们自行斟酌,申时一到,你便领着她们去戏台那边便是。” 心慧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青云考虑的太过长远,她惊觉过后,一时间还有点懵懵懂懂的。 陈青云最喜欢看她傻乎乎的样子,眸光像是一个光圈,一点一点地晕开,像是一颗珍珠晾晒在沙堆里,阳光洒下,明明都是闪光的,可他却能一眼就捕捉到那抹莹亮的光。 他亲自斟茶,递到她的唇边,她油然不觉,却张口饮下。 他夹了糕点,递到她的唇边,她也浑然不觉,张口含下。 他拿过她的手绢,自然而然地帮她擦拭着嘴角,目光温柔而缱绻,清隽的轮廓下,浮现淡淡的满足和愉悦。 远处的临池长柳下,柳条荡漾如水,随波而动,摇曳生姿。 暖阳高照,在那婆娑的树影下,静静地站着两位姿容不凡,眸光清亮艳羡的女子。 此二人正是沿着小径慢慢走来的韦静和姚玉珊。 “当初听闻“譞雲居士”告御状,只为照料他五载有余的寡嫂,那时只觉世间亲情,以命护之,莫过于此。” “而后听闻,他与她的不离不弃,成就一段美满姻缘时,我心里虽然并不诟病,可却觉得失了那叔嫂之间淳淳美好。” “可如今看来,却是我狭隘了。” ““譞雲居士”与乐安县主,分明心心相印,恩爱有加。” “这等真挚动人的感情,真叫人打从心眼里羡慕。” 韦静轻叹出声,今日的宴会,她本不想来。 只不过碍于乐安县主诚挚相邀,家中父母的殷切期盼,所以她来了。 乐安县主对她确实交于诚心,因此她才觉得,不枉走这一遭。 姚玉珊也是心有感慨,不过她脑海中,时常会闪现那人的身影。 因此像是情思有所寄托,到也没有多愁善感,反而娇羞道:“韦姐姐,据我所知,“譞雲居士”还有几位交往甚密的好友,皆是拜在齐大人的门下。” “俗话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今日也并非只为给景王和萧将军甄选......“譞雲居士”那几位好友,也来了。” 韦静闻言,眸光忽而一亮。 她想起刚刚明珠郡主跟高玉兰的对峙,貌似确实还有别人。 “难不成刚刚乐安县主与你密语,就是与你说这个?” 韦静问道,她眸光趣然,探知之欲也起来了。 姚玉珊面色微红地点了点头,她与谢明坤的渊源自然可不明说。 韦静见姚玉珊面色含羞的样子,心里当即明白过来。 只见她抓住姚玉珊的肩膀,略带兴奋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快回去吧。” “我等蒲柳之姿,景王妃和将军夫人是不敢奢望的,可嫁个大才子总是可以的吧。” 姚玉珊听闻韦静这般直白又果敢之言,面色越发红得厉害,连眼眸都染了水润的羞意。 不过韦静能与她这般志同道合,到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然而两个人堪堪转身,只见今日的主角,大名鼎鼎的“萧凤天”将军,就站在不远处的木梯之上,颔首望着她们。 姚玉珊愣了愣,连忙低下头去,双手绞着手帕,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韦静的脸“轰”的一下,彻底红了。 她眸光微闪,正想拉着姚玉珊一走了之,哪知这个时候,萧凤天的手指直直地指着她道:“你,跟我来!” 韦静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正当她发怔的时候,姚玉珊撇下她,一股脑地顺着来路跑了。  韦静看了看右边的咚咚作响的水池,面色苦闷地朝着萧凤天的身旁走去。 第五百七十三章 我愿意的 姚玉珊往前跑的时候,有些慌张。 她时不时转头去看,对丢下韦静的行为,有些愧疚和不安。 不过她心里又有一种激动的猜测,因此心神不定,一头撞进了早就守株待兔的谢明坤怀里。 “啊...” 姚玉珊惊呼一声,连忙往后退去。 这时,一道清醇朗然的声音道:“别怕,是我!” 姚玉珊听闻这熟悉的嗓音,一如当初他被捆绑于忠义侯府,却始终不卑不亢的冷然之音一样。 她猛然抬首,只见谢明坤站在距离她三步之遥,正抿唇含笑地看过来。 一身墨绿色的直裰,身姿挺拔,俊逸不凡。 “是你!” 她略微惊讶,刚刚泛白的面容顷刻间浮现淡淡的樱粉。 谢明坤看着她柳眉弯弯,杏眼如水,薄薄的红唇粉嫩润泽,和煦的阳光下,那张明媚的鹅蛋脸越发妩媚诱人。 今日她穿了一身浅绯色的衣裙,映着此时她红扑扑的脸庞,十分好看。 “你的丫鬟呢?” 谢明坤问道,他到没有想到,到了这里,只堵了她一个。 如此,只有二人的场合,虽然气氛越发微妙,只不过传出去于她名声有碍。 姚玉珊起初见了谢明坤,三魂七魄皆不定,心如鼓擂,手心发汗。 既想避开,又想倾谈。 如此,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岂料对方见她孤身一人,关心的却是她随身侍候的萍儿。 他话语中的深意,她如何不知,只得稳住心神,含羞道:“刚刚与韦姐姐走远了,怕乐安县主找我们,所以让她们在前头等着。” 谢明坤闻言,颔首以复,随即又道:“那我们往前走。” 他说完,微微侧身,让她走在前面。 姚玉珊心里又羞又喜,不免又对他高看几分。 她从他的身边走过,视线虽然低垂,余光却从他的面容上细细扫过。 他的眉毛很浓,很有气势,双眼皮,眼睛深邃而明亮,鼻梁高挺,红唇薄厚适中,轮廓菱角分明,十分耐看。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总感觉,他的视线很灼热。 而她,亦很紧张。 不过她很快就停下来了,因为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石青色衣衫的男子。 谢明坤见她停下,探头去看,只见丁沛然站在那头,也是一脸尴尬之色。 “放风的,不用管。” 谢明坤淡淡道,声音温润如风,叫姚玉珊心头微滞。 她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忽然明白过来,那“放风”的深意。 显然刚刚,他是故意走过去堵她的。 他原本想与她相谈,却因为她孤身一人,因此这才带着她折返。 姚玉珊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带着难言的酸涩,似有氤氲的热气直冲她的眼眸。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这样细微地为她思量过。 在姚家,没有她所谓的立场。 她永远都像是缩在角落里的一只瘦弱的猫仔,主人高兴时,赏些好吃的。 主人不高兴时,便会肆意辱骂,甚至于踹上两脚。 委屈那两个字,于她来说,仿佛是另外一个与生俱来的名字。 姚玉珊突然停住脚步,她稳住身形,努力将眼眶里的泪意忍下。 过了一会,她觉得能够与他交谈的时候,这才慢慢地转过身去。 “既然有放风的人,你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 她似有几分哽咽,虽然努力想要挤出一些笑意,可湿漉漉的眼眶还是显露她的隐忍。 谢明坤眼眸微闪,心里微微一疼。 他仿佛看到,谢家老宅里,那砖墙缝隙中撑开泥土的茼蒿。 那细小的黄色花瓣盛开的时候,同时具有蒿之清气,菊之甘香。 仿佛沁人心脾,让人心生怜爱。 “谢家家世不显,只是书香门第的旁支。我父母温雅敦厚,家中弟妹皆以长为尊。” “我如今身在翰林,日后仕途也不敢太过奢望。” “如此这般,你可愿意委屈下嫁?” 下嫁? 姚玉珊在心里苦涩地笑了一下。 他以为的下嫁,其实是她的高攀。 她微微仰着头,目光与他对视。 “是因为那件事?” 她问道,心里虽然苦涩,却还是想要,问个清楚。 因为是他,所以她奢望了。 谢明坤知道她在指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根本不可能会特意地打听她的一切。 也不会知道,在世家大族下的失恃庶女,活得如此卑微而又坚强。 兴趣的伊始是她出手相救。 可惦念的起初并非是为了回报她的恩情。 她担得起谢府嫡长媳的担子,与他心里所想的妻子,合二为一。 “当初那件事,你父亲本意是想将你二姐许配给我。” “不过我拒绝了。” “今日所说,只是我的本意如此。” 谢明坤认真道,步入仕途,紧接而来的便是亲事。 他不想等母亲慢慢挑选,属意别的女人为他的妻子。 他谢明坤志不在后宅,也不喜纵情声色,挑选一位好的妻子,家宅和睦,子嗣嫡出才是正理。 当初姚玉琪之事,姚玉珊被禁足,后来忠义侯府禁了口,因此姚玉珊对此事并不清楚。 冷不防从谢明坤的口中得知,她顿时十分惊诧。 不过转而心里却涌上无限的喜悦。 嫡女和庶女的差别,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此也知道,谢明坤如今要娶她的诚意。 原本水润的眸子更加雾气重重,而原本积蓄的勇气也一扫而空。 姚玉珊绞着手帕,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她想说点什么? 愿意,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呢? 她想直白一点,却发现那喉咙灼热得厉害,叫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明坤见她有些焦灼,神色似慌似乱,细碎的鬓角下全是密集的汗珠。 那粉嫩的红唇下意识抿着,视线垂落,不知如何以对。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知道她必然是心绪繁复。 “你若是不愿......” “我愿意的。” 姚玉珊猛然抬头,眸光灼灼地盯着谢明坤! “我愿意的。” 她再次说了一声,雾气深深的眼眸装不住那蓄满的晶莹泪珠,于是一颗一颗地往下坠...... “我知道,我应该勇敢一点。” “萍儿,嬷嬷都说,我可以做得很好的。” “可是,我总是习惯于沉默,习惯于听从安排。” “没有什么不愿意,比起嫡母的安排,谢公子于我来说,是最好的归宿了。” 谢明坤将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她,一双墨色深瞳里,闪过几丝复杂的光芒。 谢府老夫人当家的时候,他的父母也习惯于沉默。 包括他! 因为当没有人将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便不愿意再说了。 他理解她,也想珍惜她。 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她心里最后的禁地,其实是坚韧而果敢的。 他愿意将她心里的那一片禁地放大,终有一天,这一片禁地,会取代她如今战战兢兢和随波逐流的心境。 到那时,她也可以是昂首以立的一府夫人。 “愿意就好。” “其他的,交给我,我会尽快办好的。” 谢明坤承诺道,不管需不需要借助子恒的人脉,他这一辈子的婚姻大事,自然要体体面面,周周全全地办好,办妥,办得漂亮。 让忠义侯府那些看轻她的人,都为之侧目。 姚玉珊接过那一方浅绿色的帕子,那布料又软又舒适,上面连多余的修饰都没有。 然而,那淡淡的余温却让她无比心安。 她擦拭了眼泪,眼睛微红,可比眼睛更红的是脸庞,而比脸庞更红的,是唇瓣。 可她一无所觉,只是抿了抿唇,羞意当中带着难掩的愉悦和轻快。 他说的尽快,让她莫名觉得心热。 谢明坤见她嘴角微翘,那原本红润的颜色更艳三分。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眸色越发深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出水芙蓉清绝姿 韦静很紧张地跟在萧凤天的身后走了一段路,可两个人顺着木梯一直走到林荫深处,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萧凤天并不是想找她说些什么话? 因为从高处俯览,她看到了姚玉珊跟一个男子在小道上说话。 看样子,早已熟识。 了然于心的韦静很快调教心态,面容也不再紧张尴尬。 她看着萧凤天还想顺着木梯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去,她当即便站在原地,出声道:“萧将军,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好了。” “过一会,等......他们说好话以后,我便再下去。” 萧凤天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站在木梯之上的韦静。 她长得很好看,梳着垂髫,带着简单别致的珍珠小簪,身着一袭蜜合色的衣裙。 朱唇微启,面容沉静,一双黛眉弯弯,眼眸清亮如水,鼻子玉润圆滑,五官精致,轮廓柔而明媚。 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出水芙蓉清绝姿,让人眼前一亮。 “随你,不过......你不算蒲柳之姿。” “你很好看。” 萧凤天说完,转身,慢慢往下走。 韦静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明白萧凤天意有所指的意思。 他特意提到蒲柳之姿,证明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而且他还夸她好看,语气那么地正经。 这让向兰淡定的韦静都忍不住红了脸,眸光也微微闪烁了一下。 平西将军萧凤天,父亲忠于的大将,哥哥崇敬的将军。 少年时便已经征战沙场,及冠时,早已雄霸西北。 他是多少京中女子敬仰又渴望的存在? 前些年她尚未定性时,还曾做过与父兄驰骋沙场的英雄梦。 可是后来,见过西山大营那些兵蛋子的......操练的那些个样子以后,她就不想了。 韦静在林间站了一会,看到姚玉珊往水榭的方向去了以后,便打算顺着原路回去了。 可这个时候,她却看到,木梯下方,远远的,疾行了好些人。 而其中一个,最显眼,也是最醒目的,便是临安公主。 韦静听到有个婆子的声音道:“公主,刚刚姚二小姐说,萧将军往这个方向过来了。” “嗯,快点,戏台那边快结束了。” 临安公主面色不虞道,神色看起来很紧绷。 韦静心里一凛,下意识不想让临安公主知道她有可能跟萧凤天待在一起过。 她看着林间的小道,一下子就蹿了进去,然后往深一些的地方走,企图把自己藏起来。 可是她穿过那幽深的林子,才发现那一边有一条幽径小道,通向水榭的方向。 一时间,韦静到是明白,为何萧凤天会往下走了。 临安公主很快就追上了萧凤天,因为萧凤天远远的,看到景王和林妙音还在荷香水榭里闲谈的时候,便下意识驻足,静静地停在了原地。 而此时,一串疾行的脚步,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萧将军!” 临安公主出声喊道,她身边带的一群人,下意识没有继续往前。  萧凤天回首,看着临安公主那眸光灼灼的样子,下意识皱起眉头。 第五百七十五章 愚蠢的威胁 “公主?”萧凤天淡淡道,语气没有起伏! 临安公主看着萧凤天漠然疏离的样子,心口微微一疼。 这就是她在心里念了多年,梦寐以求的男人。 如今,近在咫尺。 繁琐的宫装下,那长袖中,隐匿的双手握得紧紧的。 临安公主撇下身边的跟着的宫人,一步步走向萧凤天。 距离萧凤天三步之遥的时候,临安公主看到了萧凤天那突然皱起的眉峰。 她心里一紧,当即停下脚步。 “萧将军,本宫有些话,想跟你密谈。” 临安公主冷然出声道,只不过心却跳得极快,紧绷的身体,也微微发颤。 萧凤天不想往前走,也不想往后退。 他抵触地看了临安公主一眼,冷淡道:“公主有话便说吧。” 临安公主握着的手用力地震了一下,她心里很不舒服地翻腾着,酿着一股怒气。 她知道,从她同意将人带进萧府的时候,她便没有了退路。 而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更是直白地展露在她的面前。 还未亲近,便已经有抵触之感,好似她眼前的路,从来就没有平坦的。 “萧将军今日可有了人选?”临安公主问道,那一双迷离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如墨。 “这似乎与公主无关!” 萧凤天微微侧身,连与临安公主对视的闲情都没有。 心慧喜欢林妙音,若是景王选的人不是她,那到是可以。 如果景王已经选了,那便只能换一个了。 不过林妙音的画不错,心性沉稳,不卑不亢,到也有林御史的几分风骨。 临安公主气馁了,萧凤天似乎对她,有些冷淡到生厌。 可分明,他们之间的交集,向来都是疏离有礼的。 她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可是她无端端地开始慌乱起来。 “有人看见你跟乐安县主一起出游,你们举止亲密,共乘一车......” 临安公主冷眸微眯,幽芒暗现。 她锐利地盯着萧凤天,似乎要在他的面容上,寻找着让她觉得可以掌握的痕迹。 不过很遗憾,她没有找到。 萧凤天很平静,甚至于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眸光如钩,漆黑摄人地盯着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只觉身体一冷,整个人如坠冰窟。 在她尚不能承受他如此冷寒地藐视时,只听他讥讽道:“是张莹莹告诉公主的?” “公主常年卧于病榻,莫不是早已痴傻?” “张莹莹的话公主也信,若我说,她要害公主,公主可信?” 临安公主满眸惊诧,整个人愕然又慌乱。 萧凤天的神情太镇定了,而且他的话,又是那样的讥讽和鄙夷。 这让她坚定不移的心态,突然间受到了藐视。 仿佛她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仿佛张莹莹告知她的一切,他早已知晓。 就像是遮羞布被扯下来了,她自以为最有利的筹码,瞬间化为泡影。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倔强着,忍着胸口那郁结之气,冷傲地道:“她想要害本宫,本宫自然有法子收拾她。” “不过她手里可有曾经替你和乐安县主赶车的车夫,你们当时在车内的一举一动,那车夫全都知晓。” “你们的幽会之地,她也告诉我了,你难道就丝毫不惧?” “若是陈青云知道,乐安县主与你曾在外宅共度些许时辰,而且又不曾有贴身体己之人侍候,你猜他会如何去想?” “而你的名声,又当如何?” “最惨的莫过于乐安县主,只怕风光不再,沦为京中......” “公主是不是想说,只有你能压住此事?” “而我则听命与公主,选公主为妻。”萧凤天打断临安公主的话,冷冷地剐了临安公主一眼。 临安公主心里一喜,可面上很快就僵硬了。 因为萧凤天的神情告诉她,他极其厌恶她刚刚的话。 那种仿佛她就是一个脏东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眸光,冷得她周身发颤。 想好的说辞,委婉还是犀利? 心里反复纠结的选择,欣喜还是难堪?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冷硬的心早已体会不到什么叫做受伤! 可是此时,她只觉心里冷风如箭,狠狠地刮着,让她痛得不知所措。 原本深深的瞳孔里,渐渐有了嗜血的暗影。 雾气重重下,仿佛轻眨眼眸,都能带出莹莹的水光。 “是又如何?” “你不是爱她吗?” “难不成你会眼睁睁看着她沦为京中的笑柄,被万人辱骂,以后都不能翻身?” 临安公主僵着面容,眸色森冷,怒意展现。 如果委婉的威胁不行的话,她不介意撕破脸,与他决然而对。 萧凤天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渗人的冷笑。 只听他冷戾道:“愚蠢的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公主自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那便公诸于众,看看真相是不是真如公主以为的那样?” “再则,公主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吗?” 萧凤天说完,背过身去,大步往前。 临安公主震在原地,整个人木楞又伤心。 他竟然说她蠢? 而且还是用那种厌恶的口吻说的。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连叫住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整个人像是又大病了一场,连神情都是恍恍惚惚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微妙的尴尬 临安公主失魂落魄地离开以后,韦静从林荫里面钻了出来。 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刚刚听到的对话,吓到她了。 萧凤天竟然喜欢乐安县主,这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不过萧凤天的坦荡,到也让她刮目相看。 她记得府里的小丫鬟就议论过,说萧凤天没有妹妹,将乐安县主看得很重。 当初乐安县主出嫁,都是他亲自背出门的。 由此可见,萧凤天若是对乐安县主有意,倒也不足为奇了。 喜欢,自然就会想着维护。 可叹萧凤天竟然没有想过用强权得到乐安县主,而是选择以兄长的名义,一直维护着乐安县主。 让京中这群势利小人,不敢小看乐安县主。 这样真挚又厚重的感觉,可真是让人羡慕。 韦静在心里小小地感动了一把,觉得乐安县主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女人。 得到夫婿的爱重还不算,连义兄都藏了如此深厚的爱护之情。 韦静低着头,慢慢地渡步往前走。 她想事情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路边的大树旁靠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男人侧眸看她,目光微眯,神色冷然。 “你都听到了!” 冰冷的声音,突然蹿出。 韦静猛然抬首,整个人僵在原地。 几步之遥,挺拔如松的男子,正冷冷地盯着她看。 绕是见惯父兄耍大刀的韦静,也忍不住心里一凛,下意识握住拳头。 她脑海里,不知道怎么就跑出了:“灭口”二字。 可就在她紧绷到不知所措的时候,萧凤天却收回那冷得让人发颤的眸光,转而淡漠道:“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不要多嘴外传。” “嗯嗯嗯......我不会的。” 韦静连忙点头,知道表忠心的时候来了。 末了,她连忙补充道:“乐安县主和你都不是临安公主认为的那种人。” “更何况,我父兄皆在萧将军麾下,我们是一起的。” “咳咳,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做对萧将军不利的事情。” 韦静解释道,她不想让萧凤天觉得,她在套近乎。 虽然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不过那样说出来,却又感觉,有些微妙。 眼前的少女有些慌乱,语无伦次的时候,还能抓住话语中的漏洞。 就像是一个将军,指挥失策时,及时补救一样。 他的眸光和煦了一些,漠然颔首道:“我记得你父亲是六年前调回京城的。” “他回京的那一年,很高兴,寻了很多小玩意带回来给你。” 其中有一件,还是他随手雕刻的一只雄鹰。 当年他雕刻雄鹰的时候,不过一时兴起。 雕完以后,他觉得不太逼真,便随手一扔。 韦一豪前来辞行的时候,对那只鹰很是喜欢,还说他只有一女,夫人虽然严加教导,希望能够退去武将之家的蛮横,成为真正的闺阁才女。不过他的女儿,心性如鹰,一饮一啄,皆很凌厉。 那时他印象最深的,便是韦一豪思念女儿的神情,慈祥而又温和。 所以,他便送出了那只雕刻得不是很完美的鹰。 当年他还将韦一豪的女儿当做后辈,谁知道转眼.......却在这样的宴会下见到韦一豪的女儿。 萧凤天揉了揉眉心,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老脸”热了。 说到自己的父亲,韦静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些许愉悦的笑容。 她还记得那些礼物,每一样都很精致。 “父亲当年带回来的礼物,我都很喜欢!” “尤其是其中一只雕刻的雄鹰,栩栩如生。” “当时我父亲忙着上任,还是我大哥帮我找人上漆,那漆色很漂亮,像一只真的雄鹰一样。” “我几个哥哥跟我抢,我就藏,到现在那鹰都还在我的床柜里面。” 韦静说完,面色有些尴尬地红了红。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在男人的面前,说什么床柜! 她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可此时比她更尴尬的,是身体也热了的萧凤天。 “咳咳,走吧!” 萧凤天率先往前,步伐迈得很大,像是急于撇下身后跟着的人。 韦静也不想跟得近,还故意放慢脚步,于是很快,两个人的距离拉了很长。 萧凤天到达荷香水榭的时候,景王,谢明坤,张华,丁沛然,都聚在一旁品味林妙音的画。 而一旁挨着的几个姑娘,则小憩一旁,正有些略略扬眉地看了过来。 萧凤天回首去看身后跟着的韦静,却发现淡然沉静的小姑娘耸拉着脑袋,像一只乌龟一样,慢慢地......慢慢地......移动。  他顿时觉得好笑,下意识扬起唇畔,眸光也轻快许多。 第五百七十七章 决裂 李心慧和陈青云来荷香水榭各自汇合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微妙的情况。 他们二人含笑不语,由李心慧先带着林妙音等人返回玲珑水阁。 而陈青云和萧凤天他们,则稍等片刻。 萧凤天送景王返回竹楼的时候,景王将自己从林妙音那里抽来的漫画递给萧凤天看。 漫画是一副荷花图,可抢眼的,却是荷叶上形态憨厚,双眸圆瞪的青蛙。 萧凤天扫了一眼以后,将画递给景王。 景王含笑接过,随即朗声道:“你若是对她动了情,本王便即刻收手。” “我若是对她动了情,那便容不得王爷说这句话。” “王爷请便吧。” 萧凤天淡淡道,他更喜欢心慧画的那一张肖像漫画。 可惜画中人却不是她自己。 景王放心地将画收了起来,转而拍了拍萧凤天的肩膀道:“本王也并非她不可,只不过她对本王而言,算是最好的选择。” 萧凤天知道景王目前的处境有些受制,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他抬眸淡淡地扫了景王舒坦的面容,出声提醒道:“今日过后,等赐婚的圣旨下了,尚没有成亲之前,你最好派些人暗中保护好你的准王妃。” “林御史德高望重,这一股势力,他们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落入到你的手中。” 景王闻言,气场凛冽,当即轻嗤道:“要是连未婚妻都护不住,本王谈何与他们较量?” 萧凤天知道景王这几年积蓄了不少势力,当即颔首,不再多说。 ...... 临安公主并没有去玲珑水阁,而是回了萧府的前厅。 张莹莹和贺炯辉还在那里等着。 萧府的主子不多,萧夫人去了玲珑水阁,大将军不耐烦招呼贺炯辉这个小辈。 于是在那小憩的厅堂里,除了萧府侍候的丫鬟以外,便只有一个管事的嬷嬷等候在外。 临安公主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情萧索,面色苍白。 张莹莹面带担忧地凑了上去,小声地询问道:“公主怎么了?” “事情不都安排好了吗?” “您可是累着了?” 张莹莹在心里冷笑,临安公主背着她去找萧凤天,自以为能够拿捏得住萧凤天。 当真是愚蠢啊! 不过她若是不蠢,她还真无从下手? 不过现在嘛,可不就是环环相扣的机会? 临安公主抬起头,看着对她一副小心翼翼的张莹莹,心里又想起的萧凤天的话。 如果萧凤天不受她的威胁,她根本没有必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管张莹莹的目的何在? 总之,这一条路行不通的话,她得从萧凤天选的女人入手。 她还没有输,只不过是,要辛苦一点,重新打算了。 “你们先走吧,今日本宫累了,想早点回宫。” 临安公主挥了挥手,已经不想再听到张莹莹的话。 一旁的贺炯辉尴尬地拱了拱手,随即先退了出去。 张莹莹看着贺炯辉的背影,嘴角勾起淡淡的讥讽。 等到贺炯辉出去以后,张莹莹便肆无忌惮地出声道:“公主反悔了?” “您不想帮我了?” 临安公主幽幽地盯着张莹莹,眸光泛寒。 她冷嗤地出声道:“本宫做何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你们夫妻走,把人给本宫留下。” 张莹莹从临安公主的眼睛里看到了厌恶,那种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冷嘲,清晰浓烈。 张莹莹面色惶恐地往后退了几步,握紧的双手却狠狠用力。 就是这一副,自以为是又高高在上的嘴脸,最让她觉得恶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公主当真不念往日情意,如此待我?” 张莹莹退到门口的位置,声音忽然高了一些,那抬起的眸子,覆上一层水雾。 临安公主斜倪了一眼,心里微微闪过一丝异样。 不过她很快垂下眼睑,冷冷地道:“你我之间,没有情意可言。” 张莹莹闻言,不怒反笑。 “好,很好!” “请公主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张莹莹说完,红了的眼眶,接连落下泪水。 临安公主侧眸,丝毫没有松动。 贺炯辉等在外面,不一会,只见张莹莹哭着走了出来。 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拥了上去,张莹莹难堪地挥了挥手道:“都到垂花门外等着。” 身边的人都走了以后,张莹莹不顾萧府的下人,哭倒在贺炯辉的怀里。 “呜呜呜......都是因为你。” “若不是你,我与公主多年的情意,怎么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张莹莹哭得很伤心,把贺炯辉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 贺炯辉面露心疼之色,怀里的女人,是他喜欢并且肖想已久才娶到的。 临安公主对他的有意,这件事他早已知晓。 只是他没有想到,临安公主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对自己的妻子发难。 “好了,好了,我会去襄王府,请表哥出面平息此事的。” 贺炯辉安慰着怀中的张莹莹,面上也浮现作为男人的骄傲。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怀中哭泣的张莹莹,嘴角勾勒着算计的冷笑。 第五百七十八章 好戏开始了 “我不管,公主是因为你才生我的气的,你必须要让我公主原谅我。” “公主若是不原谅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张莹莹嗔怒道,伴着那泪水涟涟的样子,像是一个委屈任性的小姑娘。 贺炯辉拍着张莹莹的背脊,对她突然而来的依恋,享受之余,又不想在萧府让别人看了笑话。 他揽着张莹莹往外面走,奈何张莹莹不肯,反而凑到他的耳边道:“公主方才叫你来,就是想见你。” “她虽贵为公主,可却也是你的表妹,更何况......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嫁给你的人,或许就是她了。” “相公,我对公主解释得再清楚,她都未必肯信。” “可是你说就不一样了,你说的,她会相信的。” 张莹莹抱着贺炯辉的脖子,说的话极尽亲密和小声。 萧府的下人远远看了,各自垂头,心里却暗暗鄙夷。 这张莹莹尚未嫁入魏国公府时,便与魏国公世子不清不楚。 如今在谢府,竟然也如此招摇,半点不知检点。 贺炯辉被张莹莹说得有些意动,临安公主虽然高高在上,不过却也是他的嫡亲表妹。 更何况这表妹还心仪他。 妻子要他去从中周旋,他心里虽然有些疑虑,不过却也是愿意的。 恰逢在他心神动摇之际,觉得心烦意乱的临安公主将随时侍候的宫人打发出来。 张莹莹自然也看到了,当即道:“相公,公主此番,只怕是知道我们尚未走远,故而希望你去见她。” “你且去吧,我就在院外等你。” “你别急,慢慢说清楚,只要解了公主的心结,日后我便事事都听你的。” 张莹莹嫁入贺家时,并未有如此温柔小意的时候。 只不过......慢慢改变了。 贺炯辉只当她心早已挂在自己身上,哪里会去多想。 所以当他点头,安抚好张莹莹以后,转身回了那萧府待客的小厅堂时,没有看见,那个看着他一路走近房间里的张莹莹,露出了阴寒冷漠的讥讽。 张莹莹看着那些有些呆愣的宫人,当即招了招手,将临安公主贴身的大宫女雪雯招到自己的面前。 “世子有话跟公主说,你们都退到外院来吧。” “公主与世子向来感情深厚,有些话你们听不得。” 雪雯闻言,心里顿时一个激灵。 临安公主对贺世子有意的事情,宫里宫外,谁人不知? 雪雯下意识迟疑了,可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张莹莹已经拉着她到了院外来。 “放心吧,世子有分寸的。” “更何况,本夫人都不怕,你们还怕什么?” 张莹莹淡淡地自嘲道,眸光却瞥向一旁的林嬷嬷。 先前照顾临安公主的人,都被杖毙和发配了。 林嬷嬷和雪雯虽然是临安公主身边的人,奈何对临安公主阴沉的性子也有几分惧意。 见到贺世子进去以后,便想着避开。 这也正合了张莹莹的意。 首先觉得不对的萧府的管事嬷嬷,客人在主人家,避了耳目说话,这是忌讳。 可这里面的人,她们不敢轻易得罪。 又见张莹莹带着临安公主的人守在外面,心里觉得不妥,便打发了小丫鬟去玲珑水阁找萧夫人。 张莹莹余光看到那管事嬷嬷吩咐小丫鬟的样子,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 那边的锣鼓停了,大戏也落幕了。 可这边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玲珑水阁那四周都被贵夫人包围着,这小丫鬟却不说能不能挤进去 ,就是能挤进去,在那么多夫人的面前,又如何说得出口? 所以,能通知得到,并且能带过来的人,只有李心慧。 而李心慧,过来,便恰恰合了她的心意。 因为当戏台结束以后,所有人都会来前厅入席。 张莹莹想着,心里越发畅快起来。 好不容易有了临安公主这个靶子,她怎么能不闹呢? 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且说贺炯辉进了房间以后,临安公主正闭眸小憩。 听到开门的声音,眉头一皱,不悦地道:“出去!” 贺炯辉顿时面容一僵,未免外面的宫人听了这话,他反手就将门关了起来。 “表妹,是我!” 贺炯辉出声道,他有意与临安公主深谈,故而连声音都放软不少。 奈何临安公主猛然听见他的声音,突地睁眼,当即冷声道:“你进来干什么,还不出去?” 贺炯辉好歹也是一位世子,更何况,当初临安公主做戏时,没少对他献殷勤。 故而贺炯辉越发认为张莹莹说得对,临安公主生气了,因为他娶了张莹莹。  于是贺炯辉不但没有退后,反而继续上前。 第五百七十九章 犯病 “站住,别过来!” 临安公主突然爆呵,自从张莹莹嫁给贺炯辉以后,宫里的人看她的眸光便充满了怜悯。 那种仿佛被伤到要自缢的感觉,一再被人加诸在身。 她受够了。 贺炯辉这个人,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 本来就是一颗棋子,用过了,便只是被丢弃的命运而已。 谁让他来的? 他以为他是谁? 临安公主在心里嗤笑,面上冷寒如霜。 贺炯辉皱着眉头,停下步伐。 他有些不快地看着临安公主,当即安抚道:“我知道你在生我跟莹莹的气。” “不过莹莹嫁给我,全都是我蓄谋的,跟她无关。” “你要怪就怪我,莹莹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怪罪她。” 临安公主觉得很恶心,这种恶心的感觉让她想要呕吐。 蓄谋? 没有她的帮助,他能蓄谋得到张莹莹? 张莹莹那个女人心高气傲,看准了萧凤天,可以等上那么多年。 贺炯辉算什么? 说难听一点,不过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而已。 临安公主嘴角噙着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面前的贺炯辉道:“怪罪她?” “她让你来说的?” “就你这样的男人,也值得本宫为难她?” “她把你当枪使,可叹你却拿她当宝贝。” 贺炯辉听出了临安公主口中的鄙夷和践踏,这是自尊心强的他所不能忍受的。 他横眉冷眼地瞪视着临安公主,嘴角轻扯,露出愤怒的嘲讽道:“我是怎样的男人?” “整个京城上下,谁人不知道尊贵的临安公主钦慕于我?” “我那书房里的名书字画,笔墨纸砚,其中一半都是你赠送与我的。” “甚至于香囊,帛画,锦缎,谁人不知道你常在我的面前大献殷勤?” “你辱没于我,不过是因为我没有娶你罢了?” “可你这副身体,便是姑母也不可能同意,总不能让贺家连一个嫡出的子嗣都没有。” 贺炯辉的话,一下子戳到了临安公主的痛处。 她目光狠戾地瞪视着贺炯辉,恨不得即刻就掐死他,让他再不能说出这一番让她恼恨至极的话。 尤其这话还在萧家说出来。 “来人!” 临安公主爆呵,可此时门外却没有人进来。 就在她察觉不对的时候,贺炯辉两个大步来到她的面前。 贺炯辉居高临下地看着失控而痛恨他的临安公主,心里升起一股快意。 “来人?” “你想叫谁?” “不是你打发她们出去的吗?” “公主既然不想见我,又何必找什么借口,把我唤道萧府来?” 贺炯辉冷声质问,今日萧家宴会根本没有请男客。 他被突然叫了过来,心里已经满腹疑问。 临安公主这个时候翻脸,更是让他窝了一肚子的火。 临安公主的手狠狠地抓着凳子,体虚无力又热潮阵阵的感觉来袭,她以为是自己的旧疾犯了,十分难受地低着头。 此时她已经不想跟贺炯辉争执了,她想叫人把贺炯辉拖走,然后送她回宫。 她不能在萧家发病,一旦在萧家发病,以她这虚弱不堪的身体而言,休想让萧夫人同意她进门。 旁的人家,皇权在上,或许可以强势下嫁。 可是萧家不行,萧家是大周的顶梁,就算是父皇也不敢妄动。 更别提她这个娇宠却毫无实权的公主。 贺炯辉一直冷冷地盯着临安公主,他很快发现了临安公主的异样。 乌黑的发丝下是密集的汗珠,而那嫣红的薄唇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地垂下的眼睑落了一层睫毛轻颤的阴影。 贺炯辉难耐地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眼前的临安公主格外诱人。 鼻息间,似有若无的香气引人心驰神往,那颗躁动的心,好似燃烧起了灼热的火焰。 “你走!” “快点出去!” 临安公主强撑不住,便低低地出声道。 她的语气,低沉缓慢,无力之中又透着缠绵悱恻的韵味。 那声音听在贺炯辉的耳朵里,便是似是而非的邀请。 接连想到,从进来的冷然对峙,到如今的......暧昧之音,仿佛是那年轻的小姑娘,为了情郎而特意装出来的冷厉一样。 贺炯辉怀疑着,脚步却仿佛生了根,迟迟不动。 临安公主觉得无力的感觉从心里头蹿出,那惶恐的感觉也如影随形。 炙热的气息在周身四窜,仿佛肌肤都着了火。 她能感觉自己的手心很灼热,能感觉自己的肌肤热了,红了,那种滚烫的感觉,清晰到让她生疑。 耳边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她的感官都在慢慢消散。 她的指甲掐入掌心,用尽全力撑着,眯着的眼睛里,快速地闪过一抹阴狠。 若只是犯病也就罢了。  倘若不是,而是身边的人想要害她,那便休要怪她心狠手辣。 第五百八十章 糟蹋 一把防身的匕首,自深深的宽袖当中滑出。 临安公主紧紧地握住,猛然抬眸,冷冷地剐着面前的贺炯辉道:“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贺炯辉冷不防被她那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可当他发现临安公主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相反,那艳丽的薄唇润泽耀眼,正在无声无息地诱惑着她。 “该死的!” 贺炯辉在心里咒骂一声,他闪烁的眸光落在临安公主因为喘息而起伏的胸脯上。 此时此刻,他怀疑是不是临安公主故意引诱,要与他行那男女之事。 只不过他也只是怀疑,一来是因为他成了亲,而临安公主不可能为妾。 二来是,临安公主这前后的所作所为,一时太过冷戾,一时又太过殷勤,故而让他十分摸不着头脑,拿不定临安公主是否还倾慕于他? “公主可是在质问我?” “你是我的嫡亲表妹,贺家还仰仗襄王殿下的照拂,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对你做些什么?” “到是公主,无缘无故招我来,又支开身边的人想要见我。” “如今我来了,你又这般,莫不是打了些见不得人的主意?” 贺炯辉试探道,他发现自己体内的欲望升腾极快,隐隐有了压不住的势头。 他不是毛头小伙子,当初对张莹莹的态度虽然强势,却也是张莹莹经不起他的撩拨。 可此番已是情场老手,如何见了自家表妹,便觉得实在是难以把持? 更何况,他刚刚在外面还好好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房间里放了催情的东西。 而那一股让他越发躁动的香气,似乎就是从临安公主身上发出来的。 临安公主犹如强弓末弩,虽然极力撑着,可到底......身体虚浮无力。 渐渐的,她竟然感觉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而那一把握在手里的匕首,“嘭”的一声,掉落在地。 “你走,走!” “你若敢上前一步,本宫便治你死罪!” 临安公主见匕首滑落,一时间心里一慌,便连忙阴狠出声。 可贺炯辉见了地上的匕首,那匕鞘因为摔下,已经脱开了。 那闪着寒光的匕首,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仿佛嘲笑着,他刚刚心里的各种猜测。 他盯着临安公主那美得极艳的脸庞,冷笑道:“你想杀我?” “就是因为我没有娶你,你便想杀我?” 贺炯辉心里的浮躁之气,“嘭”的一声,四泄开来。 他殷红的瞳孔越来越深,双手猛然抓着临安公主的肩膀。 临安公主厌恶地想要拂开,可却连抬手推他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心慌乱无比,纵然全身如火,可她想的却是,萧凤天那冷然嗤笑的话。 他说,张莹莹会害她。 张莹莹,一个被她算计到失去贞洁的女人,她何尝怕过? 可是为何,此时此刻,她却背脊生寒? “走开......” “走开,否则本宫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临安公主站起来,可却因为撑不住,瞬间跌坐在地上。 她体虚无力,说话都带着娇喘。 从她嘴里呼出的气息,灼热极了,像是在催促着贺炯辉快些行事。 贺炯辉也早就按耐不住,尤其是当他用力一拉,临安公主便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怀中的女人,是公主啊! 而且,这药还是她自己下的。 既然她急于献身,不惜自贱。 他又何必拒绝,横竖都是她自找的。 更何况,襄王是他的亲表哥,贺贵人是他的亲姑母,他的魏国公府的世子。 事发之后,最多将临安公主塞给他做平妻。 想到这些,贺炯辉越发癫狂起来。 “嘶啦”一声,衣服被撕碎的声音,震响耳膜。 临安公主眼里的惊恐如潮水一般袭来,她惊惧交加,双手死死地抵触在胸前。 可是当贺炯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的双手挪开时,她才惊颤地明白,她阻止不了...... 她的喉咙,喊不出尖锐的声音。 她的身体,没有拒绝的力气。 她所有的感觉,都像是陷入迷雾中,挣扎着,却像是垂死之人。 可是她心里十分地清楚,贺炯辉在做什么? 他要玷污她,在萧家待客的小小厅堂里。 很快,很快,许多人都会过来...... 这像不像,一场轮回......与魏国公府那一场宴会,在某一时刻,重复着当初的算计! “唔......不要......” “是张莹莹......在算计......我们......” “啊......” 有些话,那么清晰,却说不出口。 仿佛身上作乱的人聋了,仿佛此刻心乱如浮萍,心焦如骇浪的她像是哑巴。 直到,突然而来的疼痛让她突然颤栗着,心死一般瞪大瞳孔...... 那在眼中的癫狂面容,逐渐汇集成为一个让她作呕的幻影。 摇曳的幅度,好似要将她的腰肢折断。 曾经死在她面前的宫人们,却在一瞬间清晰无比地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这是一场算计,可这更像是一场天道轮回的报应。 临安公主的额头遍布虚汗,那深深的瞳孔里,血色残红的狠戾越来越清晰.......  像破败的布娃娃被随意扔在地上糟蹋的时候,临安公主那转动的红渗渗眸光,却忽然聚焦在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上。 第五百八十一章 阴谋重重 小丫鬟跑来通知李心慧的时候,恰逢李心慧已经带着林妙音和韦静等人到了玲珑水阁。 两人避到廊檐下,隐秘的耳语后,李心慧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看向远处的小道,青云他们都还没有过来。 远处的义母被众多夫人围着,纵使她挤进去,也不能言明前厅之事。 临安公主分明不喜贺世子,这个时候在萧府密见,本就事有蹊跷。 更何况,张莹莹还在外面守着。 李心慧吩咐青黛去找明珠郡主,然后又让小丫鬟留下,寻个机会告知萧夫人,这才带着青鸾和萧府的两个婆子匆匆赶去前厅。 远远的李心慧便听到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她当即加快步伐,谁知道才从圆形拱门外走了进来,院里的一个婆子“嘭”地一声,慌不择路地撞在李心慧的身上。 “哎呦......” “老奴冒犯了,求大小姐恕罪!” 撞倒李心慧的婆子慌乱地跪在地上,神情惶恐,眸光散乱。 跟在李心慧身后的两个婆子连忙上前把地上的婆子拉起来,狠狠地给了一记刀眼后,其中一个不耐地出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不赶快说,到底怎么了?” 那婆子闻言,身体又是一抖。 “公主......公主她杀了贺世子!” 那婆子战战兢兢道,她刚刚冲进去看了一眼,满地都是血。 李心慧当场愣住,不过一瞬间以后,她那深深的眸色里,闪过一抹阴翳的暗光。 她抬眸去看,只见那小小的厅堂,门都被宫人挡了。 她当即二话不说,将地上的婆子一把拉扯起来。 几人退到院外,李心慧当即询问道:“你看清楚了,是公主动的手?贺世子死了?” 那婆子闻言,摇了摇头,那煞白面容皱成一片。 只听她小声道:“公主的人之前跟老奴都在外面守着,里面只有公主和贺世子。” “突然里面传来贺世子的惨叫声,老奴跟着宫人冲进去的时候,只见......只见公主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还朝着贺世子的身上捅去,公主衣衫......凌乱,贺世子亵裤都褪了......” “里面血腥浓郁,只怕贺世子活不成了。” 李心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没有想到,临安公主竟然会对贺世子下手? 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她当即吩咐婆子赶快去给义父义母报信。 然而,从那一声惊叫开始,萧府的暗卫早已各分其道去禀报了。 “快去传府医过来。” “另外去找护卫过来,务必把这里看严实了,除了自己人,旁的赴宴之人,一律不准放进来。” 李心慧匆匆说完,当即往那小小的厅堂里疾步而走。 刚刚走近,便只听到一些呜咽的哭声。 临安公主身边的宫人见到李心慧来了,一个个面色酱紫,神色纠结,拿不准让还是不让。 李心慧当即呵斥一声道:“这可是在萧府,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这个时候,房间里的林嬷嬷躬着身体,面容惨白地走出来道:“快请县主进来。” 宫人们连忙低头让开,李心慧这才得以踏入这一方小小的厅堂。 桌椅早已移位,地上淅淅沥沥都是鲜红的血。 临安公主昏在罗汉床上,而张莹莹也抱着贺炯辉嘤嘤哭泣,看起来到有些凄惨。 张莹莹听到林嬷嬷的声音,等到似有身影罩在她的头顶,她便知道,李心慧已经来了。 她抱着贺炯辉的手下意识用力,冷不防怀中的人“吟”了一声。 张莹莹心神一抖,下意识就放开手,往后跌去。 李心慧看着倒在地上的贺炯辉,眉头深深地拧成一团,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唇瓣却泛白干裂。 身上有件凌乱的锦袍搭着,可是那退到脚踝的亵裤,却染让人了然的脏污。 “来人,抬贺世子去隔壁厢房,快请府医止血。” “再派人去魏国公府,襄王府报信。” 李心慧站在一旁,快速地吩咐道。 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萧家婆子连忙合力将贺炯辉抬了起来,另有一个紧紧地按着那袍子,怕污了眼睛。 张莹莹跌坐在地,双手落入一滩血迹当中。 等到她眸光追随贺炯辉的身影消失以后,这才猛然惊觉。 她一下子站起来,歪歪斜斜的身影几欲跌到。 李心慧示意青鸾拉她一下,谁知道她反而往后退去,面带惊恐。 李心慧观察她的神色,见她虽然面色慌张,然而那深沉的眼底,却透着森冷的怒意。 而且双手双脚,都沾染了血,浑身僵硬无比。 她冷然地看过来,红肿的眸光忽闪着,分明有些异样。 李心慧垂下眼睑,转头对着林嬷嬷道:“你跟我出来。” 林嬷嬷自知,今日只怕是活不了了。 她身体发抖地跟在李心慧的背后,宫人们见贺炯辉被抬走了,连忙进去收拾。 一时间,房门外清清静静。 “你们都去了哪里?” “这么大的动静,如何到了事发才知道?” 李心慧压低声音问答,眉眸冷然。 林嬷嬷不敢隐瞒,如今公主昏迷不醒,贺世子又只怕未必活得了。 而他们这一群宫人,就算不死,只怕断双腿都是轻的了。 “公主先前气闷,把奴婢们都打发出来了。” “后来贺世子进去找公主,世子夫人便把我们都叫走了。” “直到......出事。” 李心慧闻言,心里越发觉得临安公主身边的人都是蠢货。 “简直愚不可及,这乃是萧府,公主与世子就算是嫡亲表兄妹,但也有男女大防。” “更何况,你们不在跟前侍候,竟然还避开去?” “这些话,你们好好想一想,等会在襄王和魏国公的面前说吧。” 李心慧问完了话,懒得理会早就浑身发寒,手足无力的林嬷嬷。 府医很快就来了,同时来的,还有身在前厅的萧庭江。 他跟随府医进来,面色阴寒如霜,粗粗的眉峰皱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戾气息。 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宫人,当即对身边的亲卫道:“刚刚守在外院的,一律拿下。” 亲卫在萧府婆子的指认下,很快将临安公主身边的人都抓了。 张莹莹站在厅堂的门口,下意识握了握手,心里闪过一丝惊慌。 萧庭江冷冷地瞥了一眼张莹莹,当即冷怒道:“把她也给我拿下。” “今日我萧府并未宴请男客,贺炯辉为什么会来?” “你若不给本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本将军定要让你身首异处。” 身边的亲卫很快上前,将准备将张莹莹压制。 可这时,张莹莹冷冷一笑,往那厅堂里退去。 顷刻间,有两个黑衣人一下子蹿出来。 因为那速度太快,还差点伤了萧府的亲卫。 萧庭江眼眸一眯,浑身都是杀意。 很好,带了两个暗卫。 只怕今日之事,也早就算好了的。 萧庭江正要让亲卫大开杀戒,可这时只听李心慧站出来道:“义父,先别急。” “当务之急便是保住贺世子的命以及救醒临安公主。” “当事人若是都有口能言,那事实如何,我们只听着便是。” 萧庭江胸内积蓄了大股愤懑,周围的亲卫抽出佩剑,蓄势待发。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将军的杀意。 可这时,大将军却按耐下来,转而温和道:“好,就听你的。” “你们暂且退下。” 萧庭江吩咐亲卫,然后进了隔壁的厢房。 李心慧站在院子的中间,萧府的亲卫下意识都退到她的身边,将她很好地保护起来。 隔着寒光剑影,张莹莹看着被护着的李心慧,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 镇国将军萧庭江,桀骜不驯,狂妄自大,可却因为她的话而改变了兵戎相见的主意。 萧庭江不动手,她要如何闹起来? 这个李心慧在这个时候,竟然如此冷静? 张莹莹在心里愤恨着,面色越发难看。 李心慧迎上她的眸光,越发觉得此事阴谋重重, 胆敢算计公主,张莹莹的本事,也不小。 李心慧正在想,张莹莹总不能把棋下残了,落到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而这时,只听一阵疾行的脚步声分踏而来。 第五百八十二章 视而不见 李心慧听到的脚步声很乱,很杂,估摸着来的人最少也有几十个。 果不其然,片刻后,只听院外有吵闹的声音传来。 “让开,让我们进去,我们夫人还在里面呢?” “你们萧家莫要欺人太甚,我们夫人好歹也是正三品的世子夫人。” “还有世子爷,世子爷也被关在里面了。” ...... 一阵吵闹声过后,只听萧夫人一声爆呵:“住口,萧府之内,岂容你们在这里撒野!” “来人,全都给我拿下。” 萧夫人气势汹汹地赶来,眸光触及之处,皆喷发难以遏制的愤怒。 她撇下宴会上的诸位夫人,心里早知临安公主和贺炯辉的事情不会简单。 谁知道一来就看到张莹莹的下人在院外吵闹,早些时候受不得宴会吵闹的夫人小姐们,提前来了前厅休息。 这会子都聚到了一起,远远看着这一场闹剧。 萧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因为疾行而来,因为惹得许多人生疑。 只怕过不了多久,这小小的一方院落,必将难以落脚。 萧夫人前脚刚刚踏进院落,后脚察觉萧府有异的景王也来了。 而这时,府医已经帮贺炯辉处理好了伤口。 “贺世子这伤委实太严重了,虽然保住了性命,不过......今后跟宦官无二了。” 府医在水盆里面净手,面色尤为复杂。 贺世子的下体都烂了,小腹也伤得厉害。 而且,似乎还中了媚药。 萧庭江冷冷地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贺炯辉,当即对着府医道:“再去看看公主如何了?” 府医点了点头,颔首出了厢房。 这个时候,萧夫人和景王前后脚来了庭院。 无声地对峙中,张莹莹和李心慧同时看向萧夫人和景王。 萧夫人早就知道了大概,当下便走到了府医的身边。 府医点了点头,示意人现在没事。 萧夫人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张莹莹时,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世子夫人想要在萧府耍威风,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张莹莹闻言,也不恼。 她看到景王来了,当即从厅堂里走了出来,也示意身边的暗卫收起利剑。 “萧夫人不必讽刺于我,刚刚若不是萧大将军欲意抓我,我也不可能让我的暗卫出来。” “毕竟,我相公都已经伤成这样,我更不可能坐以待毙了。” 张莹莹冷笑道,她走出来以后,府医当即进去为临安公主看诊。 景王皱起眉头,一时间根本拿不准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临安公主是他的妹妹,他不可能不闻不问,当即便对着那开着的厢房里走去。 “萧将军!” 景王拱手,原本的好心情早已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充满疑惑的凛然。 萧庭江颔首,知道景王想要探寻发生何事? “公主向来清高冷傲,此番与贺世子发生争执,刺伤贺世子,只怕是......被小人算计了。” 萧庭江说完,斜倪了一眼院中的张莹莹。 景王当即明白过来,可这时张莹莹却冷冷地勾了勾嘴角,满眸嘲讽。 李心慧看着一旁的张莹莹,她现在似乎一点也不慌了。 很镇静地看着府医进去给临安公主瞧病,仿佛就算公主醒来,她也可以毫发无损。 李心慧在心里充满着疑问,正当她准备进入小厅里面,去了解临安公的伤情时,只听张莹莹突然在她的身后道:“陈夫人到是对公主颇为关怀。” “只可惜.......你这一番心意,只会让公主作呕。” 李心慧闻言,身形一顿,不过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景王和萧庭江等候在外,不一会,只听里面的府医压低声音道:“公主气若游丝,昏沉乏力,只怕难以醒来。” “而且......公主似乎沾染了催情之药,此番药已经解了......” 里面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可是景王和萧庭江还是听到了。 两人的眉头深深蹙起,都知道,今日这件事,恐难以善了。 片刻后,萧凤天和陈青云急急赶来。 整个小院里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陈青云和萧凤天下意识搜寻着李心慧的身影。 可两个人眸光所到之处,皆没有看见。 等到两人走近,下意识要进那小厅里面时,景王出面叫住。 “凤天,青云。” 景王在厢房的廊檐下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陈青云和萧凤天朝那小厅里面看了一眼,见到李心慧跟萧夫人正在细说什么,这才移步。 萧凤天和陈青云一起踏入厢房的房内,然后关上房门。 由始至终,没有多看一旁的张莹莹一眼。 张莹莹低头嗤笑,看着自己还沾着血的手,心里越发愤恨。 比厌恶最大的伤害,是无视。 赤裸裸的无视。 曾经的未婚妻站在面前,他竟然可以视而不见? 张莹莹感觉早已冷掉的心竟然还会疼痛,一阵一阵,让她痛恨自己,越发想要疯狂地报复回去。 就在萧凤天和陈青云才弄清楚发生的具体恶事的时候,襄王和魏国公便带着大批的人马冲了进来。 “我儿到底如何了?” “萧庭江,你们萧府到底对我儿做了什么?” 魏国公贺珉厉声质问,焦急的神情透着嚣张的慌乱。 襄王的脸色也很差,他发现妹妹身边的人,都被压在外面。 还有贺家的下人。 萧家如此嚣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报信的人只说人命关天,旁的却不敢多说。 可襄王觉得,这人命关天,只怕还不足以抵消他心里升起的异样恐惧。 萧庭江懒得理会贺珉的叫嚣,他对着院外爆呵道:“来人,把那群奴才带来。” 门外的亲卫很快押着宫人和贺府的下人进来,黑压压一片,不算外面早已被几路人马把手的外院里,早已聚集许多探听的耳目。 襄王看到景王在的时候,面色更是沉凝几分。 当看到陈青云的时候,眸光十分阴翳,然而却微微闪烁,似乎透着一丝惧意。 “魏国公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就问问你们贺家的下人,问问临安公主的宫人?” “什么时候行苟且之事不好,非要在我萧家举办宴会之时,还选了我萧家待客之地?” “我萧家世代赤胆忠心,可容不得这等脏污至极的算计,此事我自会禀明皇上,是与非,自有皇上定夺。” 萧庭江一番冷叱后,贺珉和襄王都沉下脸来。 显然萧家的态度十分冷戾,点到为止的话,又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鄙夷和嘲讽。 贺珉当即对着贺家的家奴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速速招来?” 贺家的下人一头雾水地看向一旁的宫人,其中一个小声道:“世子夫人吩咐我们去垂花门外等着,奴婢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珉闻言,气得抬起脚狠狠地踢向了回话的小丫鬟。 这个时候,襄王出声对着那群瑟瑟发抖的宫人道:“公主到底怎么了?” “你们再不说,便都就地处决。” 领头的林嬷嬷身体一歪,当即昏死过去。 强撑了半天的雪雯脸色煞白,连忙战战兢兢地道:“公主没让奴婢们在跟前侍候,贺世子有话与公主密谈,世子夫人把奴婢们都叫到院外去了。” “等到......等到世子惊叫的侍候,奴婢们推开门,只见......只见公主拿着匕首刺伤了贺世子。” “什么?” “公主伤了炯辉?”贺珉在一旁厉声道,双眸欲裂。 他根本不相信。 别说是他,就是襄王也皱起眉头,根本不信。 可雪雯的话里,分明意有所指,是张莹莹谴走了他们。  贺珉和襄王下意识去看张莹莹,这时,只见张莹莹突兀地笑了起来...... 第五百八十三章 跪地请罪 “我怎么会去算计自己的相公?” “分明就是公主她......心有不甘,故而才特意约见相公。” “我本不同意,可公主......一意孤行,想要跟相公做个了断。” 张莹莹讥讽道,好似她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本就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贺珉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临安公主对儿子的心意,他早就听闻夫人在耳边唠叨许久。 可自从那件事以后,他便知晓......公主心意的背后,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 本以为随着张莹莹嫁入贺家,一切都结束了,谁曾想会有如今的局面? 襄王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张金辰的这个女儿,生得很是漂亮,精致的眉眼下,是一张薄薄的粉唇。 此时她双眸泛寒,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是一层阴沉的暗影。 按理说,今日这番,总不会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难不成是.......萧家设局? 襄王看向萧庭江和陈青云,心里的疑层越来越深。 萧庭江看着襄王审视的眸光,嘴角噙着冷笑,眸色越发冷厉。 只见他往前一步,周身带着逼人的气势道:“今日这一桩,我萧家必将严查到底。” “公主如今昏迷不醒,可还有一个人,能够醒来。” 萧庭江说完,对着扫了一眼府医。 府医颔首,当即带头走近进厢房。 贺珉和襄王也连忙跟了进去,萧庭江懒得招呼,依旧立在庭院当中。 这个时候,萧夫人和李心慧从小厅里面走了出来,两个人的面色肃然,神情颇有几分凝重的意味。 给临安公主换衣服的婆子和府医都证实了,临安公主破身了。 而且之前还中了媚药。 这分明就是有人算计,综合此前种种,唯一能算计临安公主的,只有张莹莹。 可张莹莹看起来有恃无恐,这到有些耐人寻味。 可很快,萧夫人和李心慧便知道了,张莹莹有恃无恐的原因。 在府医针灸的刺激下,伤情严重的贺炯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干裂的唇瓣沁出鲜红的血珠,可一双深色的瞳孔里,遍布惊颤的寒意。 神智回笼,他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记忆,整个人的身体痉挛着,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以及惊恐。 他的手,下意识想要去触碰伤处,可刚刚一动,便牵扯着伤口,疼得他周身都冒出了虚汗。 “辉儿,别动。” “你现在伤得很重,等会爹带你回家,给你找最好的太医来看。” “告诉爹,你是怎么伤的?” 贺珉见到儿子醒来,心里的大石便稳稳放下。 可此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以后都不能人道了。 “爹......” 贺炯辉勉强唤了一声,整个人轻颤着,无声地透出一丝惧意。 贺珉上前握着儿子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襄王立在一旁,沉着脸,眼眸里透着几分烦躁。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表弟,你与临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有人算计了你们?”襄王的话意有所指,贺珉连忙竖起耳朵,生怕漏了点什么? 这时,只听贺炯辉虚弱道:“公主她......故意引我来见,还对我下药......最后用匕首捅伤了我。” 昏迷前震惊他的一切,历历在目。 贺炯辉的心里对临安公主充满了恨意,这种恨,使他故意忽略张莹莹的引导,从而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临安公主的身上。 贺珉彻底呆了,下意识转头去看襄王。 此时襄王铁青着脸,根本不肯相信,这就是事实。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迷了心智了。” “临安怎么可能给你下药?” 襄王冷嗤道,旁的他不知,难不成自己妹妹的秉性他还不知? 当初.....贺家那件事,他深知是妹妹设计的,故而多加遮掩。 这件事,舅舅也是知道的。 所以,贺炯辉说的这番话,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诡异的气氛中,府医将一个铁板里的血染之物抬到了贺珉的面前。 “国公爷,这乃是......贺世子身体被割下之物。” 府医说完,将铁盘递到了贺珉的手中,然后退了出去。 贺珉眼眸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盘中之物。 此物早已经凝固血珠,然而却不难辨认。 贺珉的手一抖,“噹”的一声,把铁盘摔落在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贺珉顾不得地上脏污之物,一把扯开儿子身上盖着的薄被。 只见光着的双腿之上,缠着刺目的纱布,而在纱布的中间,还有斑斑浸透的血迹。 那个位置,如此让人惊颤万分。 贺珉不敢置信地往后退去, 踉跄的身形差点跌到。 只见他眼眸深黑,震惊到无法用言表,只能勉强维持身形。 心里似翻腾的波浪,贺珉整个人僵住身体,站在床边几步之遥,继续问道:“当真是公主伤的你?” 贺炯辉的余光死死地盯着地上之物,整个人面色煞白,瞳孔森寒。 他的牙齿在唇上咬出深深的血痕,整个人难以遏制地颤抖着,恨不得立即爬起来,弄死临安公主。 他猛然转头过去,狠狠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贺珉高大的身躯像是突然间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软软地靠着桌子缓缓滑下。 儿子废了...... 可动手的人,竟然是他的外甥女,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 襄王根本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让他连诬陷一个替罪羊都找不到。 “舅舅,这件事分明蹊跷得很。” “临安不会这么对表弟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襄王皱着眉头,总不能因为这个,跟魏国公府交恶。 和此时的贺珉,受到的震动太大,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接受襄王的说辞。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厢房时,张莹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公公,都怪儿媳。” “公主想见相公的时候,是儿媳没有阻止,还一力促成此事。” “儿媳与公主自幼交好,若不是因相公之故,也不可能心生罅隙。” “所以在公主提出想见相公时,儿媳便想借此解开公主心结。” “谁曾想......竟会酿成大错?” 贺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媳,在看着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胸腔里满腹愤懑,却无从发泄。 他强忍着,没有一脚踢开儿媳,而是冷声质问道:“今日萧家宴会可曾邀请公主?” “可曾邀请了你?” “公主若想见辉儿,魏国公府岂不是很好?” 贺珉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 自己的儿子,莫名其妙就遭遇横祸。 可叹,他连为儿子讨个说法的勇气都没有。 张莹莹闻言,把头垂得更低。 她料准了临安公主会来萧府,自然就来了。 她跟萧家关系尴尬,又怎么会收到请柬? “公主不过是想掩人耳目罢了。” “更何况......公主今日来萧府,还许诺儿媳......只要儿媳将相公请来,便帮儿媳出口恶气。” 张莹莹意有所指,眸光偷偷地瞥向萧凤天。 贺珉没有看见,只觉得自己的儿媳妇蠢得让他恨不得杀了。 可一想到张金辰,他便又按耐下来。 若不是贺家的命脉紧紧地被张金辰抓在手里,这么多年了,贺家何须要如此隐忍吞声? 襄王蹙着眉头,张莹莹明显,想要牵扯出萧凤天。 临安和炯辉出事,最明显是张莹莹在作妖。 可是此时,却又仿佛峰回路转。 襄王心绪一时下沉,总有一种,算计才堪堪开始的错觉。 不止是襄王,就是萧凤天看着张莹莹在做戏,嘴角也勾起轻蔑的嘲讽。  算计他到是无所谓,但若是胆敢牵扯出心慧,他自然会让张莹莹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第五百八十四章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你嫁入魏国公府也有半年有余了,为父竟然不知,你在外面还有仇怨需要公主出面为你讨伐?” “莫不是你当我魏国公府,如寒门陋室,上不得台面?” 贺珉冷戾出声,面色沉郁。 他斜眼冷瞪,剐然的眸光从萧庭江的面容上扫过,最后落到了萧凤天的面容上。 仿佛这两个人,承载着他心里汹涌而来的恨意。 “哼!” 萧庭江最受不得这样的打量,当即冷哼一声,作势就要动手。 景王见状,唯有站出来,打着圆场道:“既然此事因为世子夫人,贺世子,临安才起的,不如先移步到魏国公府去解决吧。” “萧大将军并未接待贺世子,凤天又一直与本王一道,萧夫人更是一直在水阁陪客。” “今日之事,还请萧将军看在本王的面上,多多担待了。” 萧庭江闻言,面色虽然收敛怒容,可一双锐利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贺珉的面容上,一副嗤之以鼻的狂傲。 贺珉感觉心里憋屈得要死,恨不得跟萧庭江打上一架。 可恨,萧庭江身上散发的摄人气息,叫人心惊胆战,寒意四起。 “你先带心慧出去招呼客人。” 萧凤天压低声音对着一旁的陈青云道。 陈青云颔首,看向心慧。 心慧也正抬头看过来,夫妻俩的目光短暂地对视后,便走到一起去。 这时,余光瞥见的张莹莹急了。 她的好戏都还没有上台,这两个人若是走了,独角戏可就不好看了。 “公公有所不知,儿媳此前因为跟平西将军的婚约让家父在朝中当众受辱,心里一直愤愤不平。” “结果公主说可为儿媳还施彼身,儿媳念着家父的养育之恩,这才在今日厚颜登入萧家大门。” “儿媳本来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谁知道公主竟然让相公带着一个车夫过府,据那车夫所说,平西将军萧凤天与他的义妹乐安县主有染。” “儿媳受了公主的蛊惑,这才......” 张莹莹迫不及待地出声,跪着的身体微微侧着,看向即将准备出去的陈青云和李心慧。 李心慧身形一顿,诧异地看向张莹莹。 张莹莹迎上她的目光,眸光如钩,泛着诡异的嘲讽。 陈青云伸手揽住心慧的肩膀,低头凑到她的耳边道:“不必理会,我陪你出去招呼客人。” 陈青云的话堪堪落下,只听张莹莹继续冷声道:“陈大人何必急着走,你可知那车夫是如何说的?” “乐安县主与平西将军相会的时候,正是你入贡院考场之时。” 张莹莹说完,看着陈青云冷肃的面容,忽然就想到他骨子里的狠毒。 那种让她恨到浑身发颤,却无可奈何的感觉又来了。 如万蚁噬心,让她疼到躬着背脊,周身冷寒。 可陈青云却将心慧拥得更近,用极尽藐视又低嘲的口吻道:“比起当初的那一场算计,你到是长进了许多。” “不过唯一不变的,便是蠢笨如猪。” “你......”张莹莹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有料想,第一个跳出来攻击她的人,竟然是陈青云。 “你又何尝是个聪明绝顶的,活该你被带了绿帽子。” “住口!”陈青云尚未反讥,萧凤天便厉声呵斥。 他站出来,凌厉的眸光落在张莹莹那气得涨红的面容上。 “敢污蔑本将军,后果怕是你这小小的世子夫人承受不起的?” “奉劝你,见好便收吧。” “不然,等公主醒来,真相如何,只怕便不尽如你所言了。” 萧凤天警告道,他不许这个女人污蔑心慧。 哪怕他明知道,这个女人得逞不了。 可他心里,终究不愿心慧因此而受到一丝的审视。 张莹莹见萧凤天站出来,心里暗暗觉得可笑。 她与他,虽然并未真正地在一起过,可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曾深深地揣摩过。 那样冷静自持,凡是皆宜大局为重的男人,却为一个女人,不顾身份地站了出来。 而且,还是在人家夫婿的面前,像一个小丑一样,彻底失了分寸。 萧庭江和萧夫人对视一眼,对张莹莹绕了一圈,绕到儿子和义女的身上表示有些意外。 不过他们依旧不为所动,心里嗤笑万分。 且不说他们对儿子的人品坚信不疑,就是心慧对青云的感情,那是历历在目。 当初西北那么凶险,光是沙漠那一遭,都可以说是生死相许。 这样的感情,浓如烈酒,醇香动人,又怎么可能是自己儿子可以撬得动的? 可笑,可叹。 “呵呵,凤天若真有那本事,心慧如今便就是我的儿媳妇,而非义女了。” “世子夫人眼拙,莫要自以为事。” 萧夫人冷笑道,转脸却满眸慈爱地看向心慧。 张莹莹气得差点吐血,如何能料到,萧夫人竟然如此维护李心慧? 她深邃的眼眸幽幽暗暗,那厉色的锋芒直逼李心慧的面孔。 李心慧神色寡然,面容平静无波。 仿佛张莹莹说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她甚至于连一丝怒容都没有,嫣红的唇瓣轻启,带着几分淡淡的揶揄道:“世子夫人当真只是听到一个车夫之言,便断定我与萧大哥关系亲密?” “那不知道世子夫人亲眼看到自己的夫婿跟临安公主此番情境,会不会在心里认为,他们在相爱相杀?” “可笑的是,你的夫君如今惨烈无比,公主也心死昏迷,可你竟然还有心祸水东引,让大家猜测我与萧大哥的兄妹之情?” “据说你当初嫁与贺世子乃是遭人算计,百口莫辩,名誉尽毁,委屈下嫁。” “可如今公主昏迷,有口难言,只怕醒来后,事已成定局,再无法更改。” “这跟世子夫人当初之境,似曾相似啊?” 李心慧说完,襄王和贺珉都下意识看向地上还跪着的张莹莹身上。 不怪他们怀疑,而是李心慧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旁人不知道当初张莹莹出事是临安公主下的黑手,可是当初负责善后的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因此这一场连环局,看起来竟然是如此地合乎情理。 张莹莹在心里啐了一口,直骂李心慧竟然如此狡诈,将事情转了一圈,又绕回到她的身上。 不过好在,她有人证。 她当即抬首,眼瞳深眯道:“你不用急着狡辩,公主既然说要给我出气,必然是有真凭实据的。” “那车夫亲眼看见你与萧凤天同乘一车,举止亲密,而且身边竟然连一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 “不仅如此,你们还在南街的云盘巷子置了宅子,以共私会。” 李心慧听闻她这般肯定的说辞,便知道当初跟萧大哥去找卓一帆的时候,被有心之人窥探了去。 此时她忽然想起粱嬷嬷的话,在这京城里,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别人抓了把柄。 卓一帆是不能拿来当挡箭牌的,不然好不容易安抚的人,突然惹怒了,就没有筹码继续交好了。 她当即冷冷地勾起嘴角,似嘲似讽地道:“难为世子夫人记得如此详细了,连那宅院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呢?” “萧大哥依旧是我的萧大哥,义父义母,依旧是我的义父义母。” “甚至于,连最爱我的相公,依旧是最爱我的相公。” “我们清清白白,连影子都不肯歪斜一下,你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你的臆想而已。” “而你的臆想,跟我们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毕竟,它又影响不到我们一家人,继续相亲相爱。” “噗!”景王看着张莹莹黑如锅底的脸,忍不住喷笑出声。 就是萧将军和萧夫人都忍俊不俊地低头,嘴角含笑。 陈青云更是伸手刮了刮心慧的鼻子,宠溺地道:“调皮,说这么直白做什么?蠢笨如猪的人,又这么懂得这么深奥的道理?” 李心慧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道:“不说清楚怎么行?” “俗话说,人心有鬼,看谁都是鬼,指不定人家这种红杏出墙的勾当干多了,便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呢?” “呵呵,说的也是。” 陈青云轻笑附和,越发觉得自己的娘子格外调皮。 萧凤天对张莹莹那几欲呕血的样子视而不见,反而看着心慧那强装严肃的面容,嘴角微微勾起。 一时间,庭院中的气氛莫名松快许多。  而心虚的张莹莹,则眼眸充血,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撕了眼前让她恨到骨子里的李心慧。 第五百八十五章 苍蝇不叮无缝之蛋 “你当真以为,你们做的事情瞒得下去?” “那宅院里的人,早就被公主给绑了,现在就在外面。” “只要把人带进来盘问一番,便可知你们是不是暗中苟合?” 张莹莹从地上站起来,怒色满满地道。 李心慧见她不依不饶的架势,心里冷嘲万分。 且不说卓一帆的人怎么会落到临安公主的手中? 便是这张莹莹这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就足以让她倒尽胃口。 她冷眼回视着张莹莹,往前两步,意欲逼近张莹莹道:“若是不会说人话,那便把嘴缝起来。” “口气如此恶臭难闻,你不嫌恶心,我们还真是忍不下。” 张莹莹见李心慧冷笑着逼近,周身便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威视。 这种被震慑的感觉,让她面色扭曲起来,整个人感觉到一种难堪和藐视。 “你怕了?” “不要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算你极力掩饰,可该来的,一定会来。” 张莹莹强撑着,紧绷的面容透着一丝狠戾。 她不想让李心慧看出她的紧张和惧意。 从选择动手开始,她就没有退路。 尤其是,临安公主已经得到报应了。 虽然贺炯辉出事在意料之外,不过这对她来说,算是好事。 毕竟......现在的贺炯辉也跟她一样,深深地恨着临安公主。 李心慧对张莹莹这一副想要辗轧她的态度十分生疑,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莹莹对就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既然人是公主抓的,那便等公主清醒以后,再来跟我对峙吧。” “至于世子夫人,貌似心太急了。” “而且......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犹如疯狗一般?” 李心慧微微侧身,侧颜冷肃,嘴角微翘,勾勒着淡淡的嘲讽。 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张莹莹看在眼里。 她冷然以对的态度,透着强大冷硬的气场。 正是这一股气场,让一旁的贺珉和襄王暗暗攒测起来。 张莹莹的针对,他们不是看不出来。 这就像是一个突破口,冲进去,也许能够击溃萧家的一侧堡垒。 但也有可能,这是一个陷阱,若是掉下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贺珉和襄王在心里各种纠结,就像是眼前放着一块肉,滋滋的那种香味,诱惑极了。 可这一嘴含下去,怕的是肉吃不到,反而把嘴给烫伤了。 更怕,这肉有毒。 张莹莹终于有点明白,为何萧凤天对李心慧有着别样的感情。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用村姑二字可以形容的。 她微微抬着下巴,那样似讽非讽地看过来,仿佛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带着鄙夷和低嘲,而能纳入她眼中的人,唯独只有她看得上眼的。 这种极尽藐视的眸光,让张莹莹十分地不自在。 或许说,她心里下意识就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这种下意识的卑微感,像一把刀子一样,戳着张莹莹的心窝。 就好比,她终于知道,自己连一个村姑都比不过。 那种愤懑到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感觉,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说我疯,那我今日便疯给你看。” “车夫,车夫,你滚进来,如实招供?” 张莹莹疾行冲向拱门外,被压着的车夫缩着身体,被囚禁多日的他,早已诚惶诚恐。 车夫腿软地跪倒在地,张莹莹示意贺家的人把车夫架出来。 萧家的亲卫没有得到主子的话,没有放人。 贺家的人便抽出利剑,一时间,气氛凝滞着,杀气腾升。 “来人,放进来。” 萧庭江大手一挥,不过却冷冷地瞪了一眼贺珉。 贺珉和襄王,沉默以对,心里只怕各种纠结,恨不得一睹真相。 萧庭江不知道这车夫的来历,不过他根本不惧,这车夫真的能说出点什么来? 张莹莹看着那车夫被押进来了,整个人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还怕,萧家会强势压下呢? 呵呵! 张莹莹扯了扯嘴角,心里升腾起一股汹涌的恶念。 这车夫说的话,只不过是开始。 李心慧看着战战兢兢的车夫,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息,发丝油腻成条,眼睛凹陷,浑浊无光。 一身新的藏青色短袍和长裤显然刚换上不久,那淡淡的褶皱也不过是在双膝之间。 那一日,她和萧大哥出来以后,便没有见到这车夫等候。 当时他们还以为,这车夫遇到搭车的客人,便走了。 谁曾想,竟然是被人抓了去。 瞧着这副样子,只怕才刚刚放出来。 萧凤天也看到了这车夫的狼狈显然不是刚刚抓来的。 想到下属的回禀,他当即冷冷地扫了张莹莹一眼。 可他这番冷然的目光落到了张莹莹的眼中,便成了无声的威胁。 张莹莹挑衅地对着萧凤天扯了扯嘴角,暗色的瞳孔里,遍布猩红的恨意。 “说吧,你都看到了什么?” “若是胆敢在本将军的面前撒谎,本将军定将你腰斩于市。” 萧庭江站了出来,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车夫。 车夫哪里受得了这个威视,身体一抖,便有一股骚味散发出来。 淅淅的尿湿了大半长裤,李心慧皱着眉头,转过头去。 陈青云当即上前,挽着她的手,后退十几步。 贺珉和襄王也往后退去,一时间,众人神态各异,面色露出强忍之色。 “还不快说,难不成你想死在这里?” 张莹莹捂住鼻子,恶狠狠地出声道。 那车夫听闻这女罗刹的声音,心里不免又是一惧。 只听他埋着头,浑身发抖,磕磕碰碰道:“小......人载过平西将军和乐安县主。” “他们......他们在车里......亲密相拥.......身边皆无下人侍候。” 车夫说完,整个人大口大口地喘气。 仿佛刚刚历经一场死亡,紧握的拳头凸显着醒目的青筋。 襄王和贺珉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深意...... 萧凤天跟自己的义妹有染,陈青云如何能无动于衷? 而陈青云又是皇上着重培养的朝臣,这其中的牵扯,岂不是相当于萧家内讧,自断一臂? 二人暗暗觉得可以推动此事时,只听“啪啪啪”的掌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他们抬眸一扫,只见那乐安县主,竟然面带笑意地拍手。 好似刚刚欣赏完一出大戏。 “说得很好?” “不知道练过几遍呢,真是难为你了。” “不过你也别怕,旁人能够威胁你,自然也有人能保你。” “且不说你一个小小车夫如何能知晓坐上你车的人,是将军还是侍卫,是县主还是丫头?” “便是厚厚的车帘,便足以阻隔外面的一切目光。” “而你又是如何看见,萧大哥与我亲密相拥的?” 李心慧不急不缓地道,她不想牵扯出卓一帆。 而她也不想把自己染黑。 她不想让别人说青云的闲话。 这院外,有多少耳目? 这院内,又有几人等着大做文章? 污水泼过来,她不能站着被淋上。 唯一的办法,便是避开,或者,用更大的盆接着,再反扣回去。 陈青云一直闲散地陪在心慧的身后,虽然他更愿意粗暴地解决这一盆污水。 不过看着萧凤天低垂着眼睑,眸色泛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观望。 一来,心慧自辩能够让襄王和贺珉蠢蠢欲动。 二来,也是时候给萧凤天一点教训。 让他知道,以后不论在什么地方,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不然一次可以说是有心之人的污蔑,那两次,三次呢? 从来苍蝇不叮无缝之蛋? 更何况,张莹莹之所以能够拿住这车夫,而且还查到卓一帆的住所,显然当初他们一路被人跟踪了,可以萧凤天的警觉性却没有发现。 那只能说明,当时萧凤天的心,全在心慧身上。  这个认识,让陈青云心里大为不快。 第五百八十六章 你终于不忍了 “当初平西将军萧凤天威武入京,京都百姓早已目睹他的容颜。” “至于你,乡下来的县主,先是寡妇,后嫁小叔。” “李心慧之名,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怕他轻唤一声,你们二人的身份,如何还是秘密?” 张莹莹不等那车夫出声,便在一旁嗤笑道。 李心慧闻言,也不恼。 她玩味地看向张莹莹,当即似笑非笑道:“哦,是吗?” “那且算如此吧。” “可你要如何证明,这车夫所言属实呢,毕竟我也可以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诬陷?” 张莹莹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这个李心慧竟然如此不慌不乱。 她所展现的姿态,像是那等多情的男儿一样,就算真的与萧凤天有些什么,她也可以做到坦然以对。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有这样的底气,可张莹莹着实气闷。 仿佛用尽全力挥下去的拳头,根本没有落在李心慧的身上一样。 她压根不想在李心慧的身上耗费时间了,这个女人太狡猾,而且还能扰乱她的心绪。 她当即将茅头对准萧凤天,厉声道:“她再能狡辩又能如何?” “你敢对天发誓,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如果你敢说,你对她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绝无觊觎之心,否则她将不得好死,你敢说吗?” 张莹莹眸光森冷地盯着萧凤天,从他那冷肃的面容上,企图看到让她满意的神色。 不一会,她确实看到了。 只见萧凤天猛然抬眸,锐利深寒地盯着她看。 那种眸光,像是在她的身上凌迟,剐然而强势。 张莹莹忍不住颤抖着,心里却的怨气却“砰” 的一声,彻底爆开了。 她往前两步,控制不住地道:“你终于不忍了。” “你不敢说,那是因为你分明对她心存欲念。” “你恨不得她跟你扯上关系,哪怕是掩人耳目的兄妹之情,你也深陷其中。” “承认吧,你们之间,分明就有见不得人的奸情。” “你们就是一对让人作呕的奸夫......” “啪......”的一声,整个院子里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萧凤天会突然动手。 张莹莹的脸歪到一边,红肿胀痛的感觉,透着一丝生不如死的麻木。 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眸含着泪花,用震惊至极的眸光盯着萧凤天冷肃的脸庞。 “你打我?” 她喃喃道,这一巴掌,突如其来,将她打蒙了。 萧凤天是谁? 一个堂堂的正二品平西将军,竟然打女人? “呵呵......” “你果真做得出来啊!” “萧凤天,为了她,你竟然不顾身份,动手打我?” 张莹莹殷红的眸光,满是嗜血的恨意。 萧凤天并未理会张莹莹的冷嗤,他浑身散发着摄人的气息,深色的瞳孔里,闪烁着锋利肃杀之气。 只听他阴戾道:“我早就说过,污蔑本将军的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得起的。” “而她,更不是你可以随意诋毁的人。” “来人,将这车夫拿下。” “还有这位,世子夫人。” 萧凤天说出“世子夫人”的时候,淡淡地瞥了张莹莹一眼,眸中全是杀意。 张莹莹心思一凛,当即叫嚣道:“萧凤天,你凭什么敢押我?” “襄王,景王都还没有发话呢,难不成你们萧家,竟然能权压皇室?” 萧凤天闻言,不为所动。 景王自然不出声,襄王皱着眉头,一时间也没有出声。 贺珉看向萧庭江,发现萧庭江对萧凤天的行为视而不见,心里暗暗恼恨。 他当即站出来道:“这车夫是公主抓来的,与她有什么关系?” “平西将军莫要恼羞成怒,故意封口,想要遮掩丑事?” 萧凤天冷戾地瞥了一眼贺珉,那眸光里,带着杀意的果决和狠辣。 他根本无意再费唇舌,而是厉声呵斥道:“押下去。” 亲卫当即动手,张莹莹不甘示弱,连忙让暗卫帮忙抵挡。 而这时,萧凤天身形快速地来到了张莹莹的身边,伸出的五指在她尚未惊叫出声时,便已经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呃......” 张莹莹痛苦地点着脚尖,萧凤天手上的力气很大,用力捏紧并且往上提的时候,张莹莹痛苦地瞪大眼珠,额头上青筋暴露,面色更涨得发紫,面容扭曲着,呈现痛苦不堪的样子。 张莹莹身边的暗卫顿时僵住身体,然后便被萧家的亲卫给当场押下。 贺珉见萧凤天竟然当场行凶,越发肯定了张莹莹说的话,萧凤天对自己的义妹,有着......深深的欲念。 别说是贺珉,此时的襄王也暗暗握拳,心里小小地的激动了一把。 难为他算计萧家这么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 可此时,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住手!” “原本本王还相信平西将军萧凤天自然不会做出有辱家门之事,谁知道......” “来人,去外面将公主抓的人带进来?” 襄王吩咐道,此番正是击倒萧凤天的机会,他定然不会放过。 “襄王可想好了。” “这件事皆因公主而起,若是公主此番清醒,选择传唤也无可厚非。” “可此时公主昏迷,难保居心叵测之人加以算计?” “襄王若执意如此,后果可要担得住才行。” 萧凤天说着,放开了手。 张莹莹没有了支撑,整个人软弱无力地跌到在地。 她涨红的眼眶,充血红肿,那泛青的唇瓣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一条濒临死去的鱼。 可萧凤天甚至于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冷眸微眯,冷怒讥讽地看向襄王。 襄王心里一紧,有些惧于萧凤天的威慑。 可正因为萧凤天明目张胆地威胁,这更加坐实了,萧凤天真的跟自己的义妹有染。 这样好的把柄,他又怎么会临阵丢弃? 襄王微微抬起下巴,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得意的算计。 那上翘的嘴角甚至于无法收拢,笑得甚是欢愉。 “平西将军多心了,临安是本王的亲妹妹,正因为她此番昏迷不醒,本王更是要查个清楚了。” “以免日后有闲话传出,说是镇国将军府为了遮掩丑事,竟然设计暗害公主,废了魏国公府的世子,还捉拿了世子夫人。” 襄王说着,脑袋瞬间清明了。 他看着地上因为惊惧尚未回神的张莹莹,那蠢笨的样子,像是脚边随意践踏的烂泥一样。 这样的女人如果够聪明,当初就不会被临安算计了。 所以,一定是...... 一定是,连张莹莹也遭了算计。 萧家为的,不过是遮掩萧凤天跟义女乐安县主的丑事而已。 襄王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怪不得刚刚他总觉得不对劲呢? 原来......竟然是因为,他找不到萧家算计临安和炯辉的意图。 襄王自以为猜到真相的时候,景王却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直觉告诉他,凤天的话里有话。 显然不仅仅是警告襄王这么简单,甚至于,有些引襄王跳下坑里去的深意。 用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景王是不赞同的。 正在他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声,提点凤天几句时,那一旁的乐安县主却忽然站了出来。 “王爷委实不用心急,公主只是一时昏迷,既然她处心积虑想要知道萧大哥与我是否往来亲密,那不如且先将她的人证都押下,到时候由她亲审。” “据我所知,公主今日与长御厨一同出宫,并未带了什么人证?” “而所谓的人证,则是在公主与世子夫人面见过后,才突然出现的。” “王爷此时应该查的,乃是公主为何与贺世子遭遇如此横祸?” 李心慧不是怕襄王查下去。 她只是怕因为这件事,被卓一帆迁怒而已。 她和青云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再去跟卓一帆小心周旋。 襄王看到李心慧站出来的时候,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若不是真的有鬼,为何萧凤天和乐安县主一再阻拦? 要知道,萧庭江夫妇,陈青云,景王,都默不出声。 却唯独这两位当事人,一个威胁,一个企图阻止。  事到如今,若他顺着乐安县主的话去做,那才真是蠢到家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嚣张跋扈 “乐安县主说的很是在理,不过为了二位的名誉着想,本王决定,还是宣人进来问个清楚比较好。” 襄王说完,对身边的跟随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当即往院外而去。 李心慧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她若是再继续阻止,就显得是她心虚了。 不过若是牵扯出他们跟卓一帆有往来,不知道这个京城,会不会又起一些波澜和猜测? 正在李心慧胡思乱想的时候,陈青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李心慧转头,只见青云微不可见地给她传递着安心的消息。 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也许襄王此举,正是提前让张金辰和卓一帆对上的契机。 而她和萧大哥,正是打开这一抹契机的一把钥匙而已。 想到这里,李心慧有些歉意地看向萧凤天。 萧凤天原本紧绷着面容,眸光也阴戾泛寒。 可看到心慧那歉意的眸光时,心里微微一软。 他当即对着她扬了扬唇,出声安慰道:“今日事多,你也受累了。” “等会......让青云早些带你回府歇息。” 李心慧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原本是打算明天回府的,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回府的好。 外面聚集的客人越来越多了,隐隐听闻嘲杂之声传来。 萧夫人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往外走。 不过她走到心慧的身边,爱怜地捏了捏心慧的手指,然后出声道:“你萧大哥说的对,今日太晦气就不留你们了。” “等改日义母再派人接你们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萧夫人说完,余光冷冷地瞥了一眼慢慢站起来的张莹莹。 寻常的时候,到是小看这个女人了。 作妖都敢做到公主的身上,也难怪皇上早些年就开始忌惮张金辰了。 萧夫人安抚好心慧以后,出去主持大局了。 萧庭江不耐烦站着,让下人搬了桌椅板凳来。 大家都挨着坐下,等着那个所谓的证人进来。 张莹莹死死地盯着萧凤天,那眸光太过阴冷,闪着厉色的寒光,就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剑,恨不得一剑一剑地刺在萧凤天的身上。 可萧凤天连眸光都懒得给她,就当她是一个死人一样。 李心慧和陈青云坐到一起,桌下面,陈青云一直握着心慧的手,他偶尔还会轻轻地揉着,好似把她的手当宝贝一样揉搓着。 李心慧用力抽了抽,发现抽不出来以后,便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微微转头,略带威胁地看着陈青云。 陈青云忍着逗弄她的意图,嘴角抿着,勾勒着淡淡的愉悦。 那一边的,襄王和贺珉诧异对视。 他们看着陈青云这不痛不痒,甚至于还有些轻松愉悦的态度,刚刚笃定的事实,不免又有几分心虚起来。 难不成,这还真是一场局? 襄王的心里开始打鼓了,下意识去看张莹莹。 可这时的张莹莹,早就被萧凤天那一巴掌打懵了,满心都是激愤的恨意。 她死死地盯着萧凤天,像是要用眼神杀死萧凤天一样。 那种渗人的眸光,看得襄王嘴角微抽,一时间更加迷惑了。 像是张莹莹布的局,又像是萧家布的局。 事到如今,到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端端让他不安起来。 贺珉在桌下握了握拳,他的余光偷偷瞄了萧庭江一眼。 结果却看到萧庭江悠哉悠哉地敲击着桌面,看那样子,颇有几分等着看笑话的意思。 萧凤天更不用说了,从襄王的人出去以后,就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早就猜到了结果? 景王原本还是挺担心的,可是看到稳稳当当的萧凤天和陈青云以后,他便按耐下来。 他记宴会刚开始的时候,有人来找萧凤天。 没过一会,陈青云也跟了出去。 难不成,今日他们二人想要将计就计,还是别的什么? 景王沉凝着,面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不一会,襄王的人进来了,不过面色看起来有些惊惧。 只见他刚刚进院子,便出声道:“启禀王爷,公主......公主吩咐抓的人带来了。”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那圆形的拱门处。 只见那个侍卫突然让开以后,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眼眸异常邪气,嘴角噙着凉薄笑意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衣劲装,交领的衣襟上还绣着暗红色的云纹,那丝线也不知道染了什么,绣出来的云纹好似会闪光一样。 远远的,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慑人气息。 “怎么会是他?” 卓唯! 李心慧诧异出声,她本以为,只会是一个走走过场的小厮而已。 可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卓唯? 刚刚那个侍卫还说,是公主吩咐抓来的? 以卓唯的身手来说,公主的人能抓到他? 李心慧的嘴角微微抽搐,下意识看向青云。 直觉告诉她,青云一定知道些什么? 陈青云在桌下的手微微用力,另外一只手环着心慧的腰身,无声地宣示着主权。 卓唯眸光冷冷地一扫,深邃的眼眸显得更暗了,浓密的眉峰也在一瞬间皱了起来。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襄王出声道,这个男人大步而来,周身凌厉的气息慑人无比,分明就不像是一个看守宅院的。 更何况,此人笑得十分诡异,尤其是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更是无声地透出几分嗜血的邪性。 卓唯微眯的冷眸一扫,从襄王挨着顺序,最终落在陈青云的面容上。 陈青云抬眸,一双斜长的凤眸里,半含锋芒,半含深意。 像是一眼,便看到了卓唯的心里去。 卓唯也不慌,反而饶有兴致道:“听说大将军府有台好戏上演,你们都等着我这个压轴的上场?” “怎么?” “连我是谁都没有弄清楚,便胆敢遣人上门捉拿?” 襄王心里一凛,面色十分难看。 眼前的男子,太过狂傲。 偏生他对在座的人,似乎都是知晓身份的。 可知晓身份却还敢如此嚣张,此人到底是谁,他为何敢如此嚣张跋扈? 襄王下意识看向萧凤天,却见萧凤天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瞥了一眼张莹莹道:“这位世子夫人说,你那宅院,乃是我与义妹避人耳目相会之地,所以公主才会大费周章地将你请来?” 被点到名的张莹莹猛然抬眸,而这时,卓唯刚好直直地看了过来。 他的眼眸幽深如狼,瞳孔带着邪肆的暗红,只一眼,便让张莹莹浑身一冷,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连动都不敢动。 “你是给他们看门的?” 张莹莹的声音有点抖,眸光也泛着几丝惧意。 “嗤!” 卓唯嗤笑着,那嘴角的弧度不大,却偏偏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何必要如此虚伪,作茧自缚到让人嫌恶的地步?” “难道不是你让人扣押了那车夫在醉月坊的后巷小屋,临安公主的人不过是今日才去提人的。” “你觉得早已把控的宅院,不过是将地址送至临安公主的面前,所以临安公主的人才能顺利登门。” “临安公主当初算计你跟贺炯辉,你便反过来算计她,这本无可厚非,可你太自以为是了,有些人不是你这样的蠢货可以算计的!” 卓唯说完,高大的身躯立在一旁。 斜落的夕阳从树影里蹿下,落在张莹莹愕然而惊颤的面容上。 刹那间,只见张莹莹浑身阴影遍布,寒意四起。 “你是谁?” “你竟然敢污蔑本夫人?” “那栋宅院隐蔽又修缮完好,衙门里的留档的名字,就是萧凤天的。” “本夫人到是没有想到,萧凤天竟然还养了你这么一条忠心的狗?” 张莹莹气急败坏道,她很慌,很怕。 可正是因为怕,所以她叫嚣着,企图压下心里无端端冒出来的恐惧感。 然而,就在她强撑着,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卓唯却猛然地瞪了过来。 一种仿佛死神高高在上的眸光,剐然而锐利,像是一把锋利刀,直接插入到张莹莹的心脏里。 张莹莹猛然间,只觉自己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心脏也凉透了。  她微微张着红唇,却连喘息都不敢有,那种惶恐到了极致的哑然,让她整个人轻颤着,瞪大的瞳孔里,那叫嚣的余光被死亡的阴影一点一点地开始倾覆...... 第五百八十八章 皇上的人 “萧凤天可养不起我?” “不过你想要抓奸,不如带上你那两个暗卫如何?” “这些日子,你可没少跟他们苟合?” 卓唯说完,嗤笑地看向贺珉。 他玩味的眸光里,寒意四起。 贺珉冷不防对上那样的眸光,心里一凛,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他甚至于下意识看向张莹莹,只见张莹莹面色惊变,苍白的面容上,有着无法遮挡的慌乱。 顷刻间,贺珉周身恶寒,眸露惊颤。 “你到底是谁?” 贺珉忍不住出声道,他站起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京城里有权势的人不知凡几,可位极人臣却有权倾朝野的,还真没有几个。 恰恰,那几个他都认得。 眼前的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可浑身透出的凌厉势头,却仿佛高高在上,杀伐果决的掌权者。 萧庭江的气息再凌厉,可却不会让人觉得诡异而阴寒。 此人浑身透着的气息,太过邪性,而这种邪性,隐隐还让人感觉到不安和血腥。 卓唯没有回答贺珉的话,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恐惧包围的张莹莹,嘴角含笑道:“怎么?” “你现在不想捉奸了?” “渍渍,叫嚣的时候,像是要拼命的母狼,怎么突然说到你自己的奸情,你就是这样一条被钉住七寸的毒蛇?” “瞧瞧你如今心慌乏力的样子,怎么算计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败露的后果呢?” 卓唯难得说上这么多的话。 每一句,都像是致命的调侃。 他看着慌乱到连眸光都垂落的张莹莹,忽然就想起了,当初南山寺下,李心慧看着他的那种眸光。 空洞而嗜血,狠戾而无畏。 她那个时候,紧紧地抱着陈青云,那种痛恨又无力的眸光,丝毫没有掺杂死亡的恐惧。 同样是女人,为何在最狼狈的时候,她的头颅可以抬起来,而别的女人,却只会龟缩。 难不成那利剑可以因为一个人低着头,而错落? 卓唯讥讽着,眸光也有片刻的空洞。 “你到底是谁?” “不要再装神弄鬼了?” “是不是萧凤天让你污蔑我的?” “是不是?” 张莹莹煞白的面容透着死灰般的冷肃,那一双泛红的眼眸,除了惊惧还是惊惧。 她的身体轻颤着,虽然跟卓唯在说话,可却不敢看他。 而是看向萧凤天。 萧凤天冷冷地回瞪过去,嘴角勾起轻蔑的讽刺。 他到是没有想到,张莹莹竟然堕落到如斯地步? 自己的暗卫,成了男宠? “想知道我是谁?” “我会告诉你的,在你成为阶下囚的时候!” 卓唯冷然道。 “啪啪!” 他对着院外拍了拍手,片刻后,院外突然来了一批黑手执利剑的黑衣人。 这些人押着五六个人,其中还有张莹莹刚刚被押下去的两个暗卫。 李心慧只感觉心里微微一紧,总有一种看大戏的感觉。 她下意识用手撑着下巴,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卓唯的唇。 心里有一道意识告诉她,卓唯嘴里能够说出让她感兴趣的真相。 果不其然,只听卓唯唇瓣微启,当即出声道:“夜探我府内的暗卫,以及帮你看守车夫的侍卫。” “是你主动招供呢,还是我让他们开口说?” 张莹莹看到原本在小屋里面的人被抓到这里来,那原本慌乱的心像是被人突然抓紧,那种被牵扯的疼痛,仿佛在下一个瞬间,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摇了摇头,整个人下意识反驳道:“招供什么?” “你胆敢抓了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萧家是不是想谋反,在两位王爷的面前,一个小小的家奴都如此嚣张?” 卓唯看到张莹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当即也懒得理会她故意说出的过激之语。 襄王此时也看出了点苗头,他当即站起来,对着卓唯道:“你当真不是萧家的人?” 卓唯闻言,摇了摇头。 “那你是谁的人?是谁给你如此妄自尊大的权利?” 襄王冷酷道,想他堂堂一位王爷,何曾有过如此被明目张胆威慑的时候。 就是当初的陈青云,那也是因为自己的妻子出事,情急之下,到也不难明白那疯魔时的癫狂。 可眼前的人,出现得太过蹊跷,言语之中,到是对张莹莹一言一行,都了解透彻。 这样的人,可他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 “襄王是在质问于我?” 卓唯漆黑的眼眸有些摄人,直勾勾地盯着襄王时,仿佛还带着冷怒的瞪视。 襄王心里一凛,面色却显得更加难看。 “少在本王面前装神弄鬼,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那便把你的命留下来。” 卓唯凉凉地瞥了一眼襄王,当即嗤笑道:“襄王还是替自己担心吧?” “大周皇室唯一的公主遭人算计至此,王爷作为胞兄,却不知为公主讨回公道,相反,还人云亦云地不知所谓。” “等我拿下真凶,王爷便好好想想,怎么去跟皇上解释吧。” 卓唯说完,懒得理会襄王,而是转身,看着那六个被抓进来的人。 而他的身后,襄王和景王的身躯都是微微一震。 就连贺珉都忍不住侧眸。 这人的口气太硬了,而且还提到皇上。 皇上的亲信,手握重权的,悉数在心里蹿过。 可想来想去,却想不出这个人的身份。 到是景王脑海里闪过陈青云的话,心里微微找到了底。 可绕是这般,他还是忍不住心惊。 父皇什么时候,竟然在暗处培养了这样厉害的人物? 若是连魏国公府都时时在监控当中,那景王府...... 景王的呼吸微滞,忽然就感觉心里压了重物,让他连呼吸不太顺畅了。 与此同时,襄王突然想起了,今日早朝突然宣布的禁卫军统领。 掌管皇宫安危的禁卫军,就是父皇最得力的亲信。 而禁卫军统领,则是亲信中的亲信,可以说是帝王的影子。 难不成.......此人就是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 襄王想到这里,顿时跌坐在椅子上。 他周身都在发麻,禁卫军统领,正二品的官职。 然而,此人只听命于父皇,而且在禁宫之中,若拿乱党,可以先斩后奏。 权利之大,堪比三公之一。 而且禁宫若都在他的掌管之内,那么他若是想要拔出安插在宫内的棋子,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襄王想到这里,才猛然觉得心凉。 此时此刻,他早就后悔了。 萧家是出了名的直臣,他拿不下,也不可能成为劲敌,除非他有本事谋反。 可是萧家的势力,在宫外,在城外。 而禁卫军的势力,在城内,就连五城兵马司,城防营,甚至于西山大营,都不敢与之正面交锋。 因为禁卫军是直接掌管在父皇手中的亲信,而其他兵权,则还要通过兵符传旨。 亲疏远近,一眼便知。 襄王想到了,贺珉也想到了。 一时间,两个人浑身发寒。 尤其是,当他们想到刚刚此人说的话时,眸色都瞬间变得惊恐。 而此时,揣测一二的张莹莹,紧紧地握着拳头,双眸瞪得大大的,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从未想过,此人竟然还跟皇上能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她更惊惧于,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想要就地严审的态度。 “公主是在萧家出事的,车夫还有你都是公主抓来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今我相公已经伤重到如此地步,你竟然还要落井下石?” 张莹莹惊惧道,她的人都是张家的亲信,原本就是最忠心的。 可在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早就在崩溃的边缘,谁也不信。 卓唯听闻张莹莹的话,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却让周围的人,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第五百八十九章 手段残暴 “那就先从这两个暗卫开始吧。” 卓唯的话落,那押着暗卫的人便将两个暗卫一脚踹在地上,然后在狠狠地踩在那两个暗卫的心口处。 那两个暗卫面色痛苦,可却没有吭声,想来还能忍受。 “先砍一根手指,若是再不招,那就砍手掌,接着是胳膊,然后是腿......” “等到四肢都砍完了,那便拖出去,凌迟!” 卓唯那冰冷的声音让李心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往陈青云的怀里靠过去。 陈青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一点。 以卓唯的行事,这都算是收敛的。 然而这件事,由卓唯解决是最好的。 卓唯的人,办事的效率很快。 李心慧只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以及那群人腿软惶恐的颤音时,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可就算如此,那暗卫还是没有开口。 接着,就是手掌了。 李心慧握着青云的手越发紧了, 这样血淋淋发生在眼前的折磨,她无法直视。 “啊!” 一声惨叫,惊颤入耳。 李心慧能够听到鲜血飞溅的声音,以及周围景王等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紧闭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只听到张莹莹惊呼道:“来人,来人啊。” “拿下他,他是个刺客。” 张莹莹被那飞溅的血给彻底吓到了。 她没有想到,这个人当着襄王,景王的面都敢如此猖狂。 张莹莹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卓唯的肆无忌惮,更是让他们肯定了卓唯的身份。 此时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卓唯到这里来,是否奉了皇命? 因此他们也不敢横加干涉。 “接着砍!” 卓唯连眸光都懒得给张莹莹。 他那余光,似有若无地飘香那紧紧皱着眉头的女人。 她不是胆子很大? 不过是一只手而已,怎么就连直视都不敢了? 卓唯在心里冷嘲着,高大的身躯却挡住了那桌位看过来的目光。 陈青云的视线冷不防受阻,瞳孔深眯,在眸色低下掠过了一片暗影。 “啊.......” 又是一声惨叫,这一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血水汩汩的声音...... 被押上来的人都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罗刹,是阎王。 他那森寒的眼眸一直睁着,仿佛他们这些被抓住的人,在他的眼里,已经跟死人毫无区别? 这样藐视于人命,藐视于张,贺两家的势力。 此人定然是背景强大,杀伐果决。 已经有人腿软了,站都站不稳。 一旁尚未被行刑的暗卫也面如死灰,此时他双眸圆睁,瞳孔时而聚焦,时而涣散,整个人涌出了无数的恐惧...... 张莹莹被那落地的肩膀给吓得肝胆欲裂。 先是手,再是脚。 然后还要凌迟? 这男人说到做到,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恐怖的男人? 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张莹莹的牙齿上下磕着,发出难以遏制的声音。 她惊惧万分地看向自己的公公贺珉,企图让贺珉出声阻止。 可贺珉却下意识避开她的眸光,一副缩头缩颈的样子。 张莹莹又气又急,整个人像是孤立无援的死囚,正一步步地等着铡刀落下...... 李心慧觉得,卓唯攻心为上的行为实在是可以说得上狠毒。 当那一个暗卫活活被砍下一条腿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血腥气,已经浓烈到要让她作呕的地步。 她紧紧地抓着陈青云的手,忍得脸色有些发白,浑身都是冷汗。 陈青云看不下去了,突然将她往怀里一按,然后弯腰将她抱起来。 “唔......” 李心慧用手绢捂住嘴巴,眼睛也闭得紧紧的,根本不想睁开看着眼前的血腥。 陈青云的步伐很快往外掠去,卓唯看着陈青云的背影,皱着眉头,却没有让人阻止。 而这时,张莹莹仿佛看到一线生机。 她不要留在这里,她要出去。 她踉跄的步伐往前走了两步以后,卓唯便一把将她抓了回来,然后又放开手,让她掉在地上。 张莹莹摔得有些狼狈,还未爬起来便嘶喊道:“他们为什么能走?” “你就是跟他们一伙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操控的。” “你很快就会明白,他们为什么能走?” 卓唯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张莹莹,在陈青云踏出圆形拱门的时候,冰冷道:“既然还不说,那便凌迟。” 萧庭江见惯了死亡和血腥,坐着稳稳不动。 萧凤天微微皱了皱眉,并未出声制止。 而景王则垂首而视,心里闪过一些异样。 他竟然不知,父皇的手中,竟然还有如此残暴之人? 襄王和贺珉早已色变,可二人却仿佛被捏住了喉咙,明明想出声威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后面的四个被押着的人,看到前面的人拿出薄薄的利刃时,扑通一声,彻底跪倒在地。 “我招,我招了。” “是世子夫人吩咐我们跟踪那车夫,然后将人抓起来。” “我们就是奉命看守那车夫,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我也招。” “我也招。” “我也招。” 那奄奄一息的暗卫,身上的肉还没有被削掉,后面的那几个侍卫便接二连三招供。 张莹莹目露沉沉的死寂,只见她猛然抬首,赫然地盯着卓唯道:“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这样的证供根本不算数?” “不算数,很好!” 卓唯环视着匍匐在他脚下的几人,眼里的嗜血之意更浓。 “你们招供的东西,已经失去活命的价值了。” “既然如此,那便给你们一个痛快。” 卓唯对着下属递了一个眸光,下属当即将一旁早就腿软的几人全都摁在地上,准备直接处决。 首先死的,是那个血淋淋的暗卫。 也不知道的动手的人是不是故意的,那暗卫的人头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张莹莹的面前。 那血腥的场景让张莹莹尖声地叫了起来,然后不管不顾地往襄王和景王的桌前奔去...... 与此同时,又是一阵招供攀咬之声。 ...... 外院的墙垣下,李心慧背靠着磨砖墙小憩,听闻张莹莹这尖锐刺耳的惊恐声时,便从那花墙洞抬眸看去。 可隐隐只见一地鲜红的血,以及那早已尸首不全的暗卫。 她呼吸一滞,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一股作呕的郁结之气瞬间从心里冲了上来。 陈青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往怀里带,然后紧紧地抱着她。 他的下颚蹭着她柔软的发丝,深邃的目光透过花墙洞,跟里面的卓唯不经意地对上。 卓唯那等肃杀的血腥气,顷刻间便涌了过来。 陈青云眸色渐冷,瞪视一眼卓唯后,便收回了眸光。 “皇上应该跟卓一帆达成了某种协议。” “卓唯出现在这里,估计是要拿张莹莹开刀,向张金辰宣战。” “别怕,张金辰的人,手底下不知道染了多少人命,死有余辜。” 李心慧埋首在陈青云的怀里,紧箍着他的腰身。 她并不是见不得死人,只不过......这样活生生的人,被砍杀成如今四肢不全的样子。 那血淋淋的场景,她实在是吃不消。 尤其是,那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浑身不适,连额头都出了一层密汗。 “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也想知道,张莹莹是如何下手的?” “还有卓唯,他如今是什么身份,为何连襄王和魏国公都不敢妄动?” “这些都太奇怪了,而且,我更怕,今日过后,所有人都会认为你跟他是一伙的。” 李心慧担忧道,也许卓唯的残暴让襄王和贺珉都忘记了卓唯出现在这里的初衷。 不过缓和过了这一阵,他们就会往深的地方想。 慧娴皇后棺椁的事情虽然结束了,可...... 李心慧有些心乱,眸色也满是复杂。 陈青云眸色柔和地拍着她的背脊,他想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糟糕。 卓唯如今的身份,一跃成为权臣,而且还是备受皇上信任的宠臣。  从某一种隐秘的联系来说,他跟卓唯,确实是一伙的。 第五百九十章 算计的后果 “大人,我们世子夫人让小的给她寻了两种秘香。” “一种为夜合香,男子佩戴得多,闻之心旷神怡。” “一种名为欢怡香,女子佩戴得多,闻之香远益清。” “这两种香若是聚在一起,不一会便会成为催情香,而且......还会让男子气大无比,女子娇弱无力。” 张莹莹的人开始招供了,而且,这招供的消息确实有用。 卓唯当机立断让萧家的府医去查贺炯辉和临安公主的香囊,结果还真是“夜合香”和“欢怡香”。 将两个镂空的香囊扔到张莹莹的面前,卓唯让下属将那些招供的人带下去。 只剩下一个面色惨白,神色慌乱的暗卫。 卓唯阴翳的眸光瞥向那个继续强忍的暗卫,当即道:“有了这些,你招不招,她都会死了。” “她死了,你也活不了。” “更何况,她拿你当泄欲的工具,临了到死,你都注定是个玩物。” 卓唯看着那暗卫道,嘴角勾勒出凉薄至极的笑容。 那暗卫心神一颤,下意识去看张莹莹。 而此时的张莹莹,早已心如死灰。 她的唇瓣咬出了血,红红的,艳丽极了。 黑沉沉的眼眸里,空洞而冷寂,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远处的襄王,贺珉,皆用一种晦涩的眸光看着她。 张莹莹抬首看去,突兀地笑了起来。 她爹当初为了襄王放弃救她,现在更加不可能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冒着得罪整个皇室来救她。 也许还会暗暗庆幸,她已经出嫁了。 贺炯辉,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是恨毒了她。 不过最让她觉得畅快的,是她成功毁掉了临安公主的一切。 身体,贞洁,美梦。 唯一遗恨的却是,李心慧那个贱人,陈青云那个狠毒的男人,都还没有来得及扯下泥潭。 “当真是你算计了辉儿?”贺珉站起来,阴沉沉地瞪向张莹莹。 张莹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嘲讽地看向自己的公公道:“是我又如何?” “他与公主联合起来算计我,我为何不能算计回去?” “公主她不是说她最爱的人是贺炯辉吗?” “心心念念十几年了,我成全她又如何?”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我算计了临安公主,算计了我自己的夫君。” 张莹莹怨怼地对着贺珉,转头看向襄王时,黑渗渗的眸光里,透着怨毒和愤慨。 只见她往前走了两步,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认真端详着襄王的面容。 怨毒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襄王冷然深邃的瞳孔,只听张莹莹似笑非笑地嘲讽道:“王爷不要太得意了,我爹那个人,最是凉薄过不过。” “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看着死,更何况是王爷?” “不过......谁让王爷有夺位的机会呢?” 张莹莹说完,不顾襄王骤然一变的脸色,那余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景王冷肃的面容。 她嘲讽地笑了笑,心里知道,她跟临安公主都是一样的可悲。 明明有两个哥哥在这里,却没有人将她当成是亲妹妹。 而是当成筹码,工具,这个筹码若是能打倒萧家,他们只会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为什么同样是女人,李心慧却可以那么好命? 义父义母,无条件地信任。 还有对她痴心的萧凤天。 陈青云那样表面谦和的男人,为了她,也可以变成另外一个恶魔。 莫非这些男人都疯了? 一个疯,两个疯,三个疯? 这样好的命,她一个乡下来的村妇,配吗? 就在张莹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襄王便厉声吩咐道:“来人,将张氏押下去。” 这爆呵让张莹莹理智回神,终于明白,如今自己身除于何地? 那些人招供,是她的人带着公主的人去抓的车夫。 然后还有药,以及关押车夫的证据等等。 就算没有这些,临安公主醒来后选择玉石俱焚,她也逃不掉。 她算计了临安公主,就想过会付出代价。 原本想以萧凤天和李心慧的奸情作为契机,从而让萧凤天,李心慧,陈青云三人反目成仇,然后让襄王和贺家乘机而入,打压萧家,以减轻她算计临安公主的后果。 之前她还细细地想过,查得出来是她算计的临安公主,襄王和贺家都不会轻举妄动。 唯一动她的人是皇上,但也要临安公主率先承认,是她算计了她。 查不出来是她算计的,重心都转移到了萧家,她便可以金蝉脱壳,继续施以报复。 可如今,什么都不可能了。 襄王的人上来抓张莹莹,张莹莹突然抽搐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横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襄王眸光一眯,顿时挥了挥手。 张莹莹可以死,不过却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张金辰给他在前面铺路,他不能让张金辰因为张莹莹的事情跟他生了罅隙。 张莹莹眼见抓她的人退下去了,不过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知道,襄王会忌惮,贺珉不会杀了她。 可是那个人男人会。 她转头瞪着冷肃的萧凤天,满眸恨意道:“我亲眼看见,你跟她在南街渡步。” “你们举止亲密,甚至于还有肌肤相亲的时候。” “陈青云那个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内里血腥如狼的男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放过你?” “还有李心慧那个贱人,你以为你可以维护到几时?” “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心慧,你听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你身边的那个男人,阴毒至极,你敢背叛他,只怕你的下场,还不如我呢!” 张莹莹冷笑道,她知道,李心慧和陈青云没有走远。 转了一圈,该说的,都说了。 张莹莹看着那个暗卫依旧强忍的眸光,嘴角挂着淡淡的讥讽。 “你招吧,不就是本夫人强行与你欢好。” “贺炯辉可以有别的女人,本夫人为什么不可以有别的男人?” 张莹莹说完,看向那开着的想房门。 她不知道贺炯辉是不是能听见,也许他昏迷了也不一定。 可叹可笑,到了这个时候,她最想报复的男人,竟然不是他。 而是坐在她面前,从头到尾,对她无动于衷的萧凤天。 “萧凤天,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张莹莹说完,当即扔掉匕首。 萧凤天见她那目光太过锐利森冷,心里一凛,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就在他赫然起身时,张莹莹突然对着那廊下的柱子狠狠地撞去。 “嘭”的一声,鲜血四溅。 张莹莹撑着那闭不上的眼珠子,那满是血污的嘴角,却扬起一抹得逞的诡异笑容。 场面诡异一般的寂静,萧凤天下意识瞪向卓唯。 以卓唯的功夫,那么近,完全可以阻止张莹莹。 可是卓唯没有,相反,还闲适地勾了勾嘴角,眸色满是深意。 显然,他对张莹莹寻死的举动,表示满意。 张莹莹死后,卓唯让人松开了对那暗卫的钳制。 顷刻间,那暗卫便也拔剑自刎了。 一地的血腥,外加醒目的尸体。 萧庭江站起来,神色不虞地对着卓唯道:“劳烦桌统领带着尸体去给皇上复命吧,萧某恕不远送了。” 萧庭江说完,瞥向早已呆愣的襄王和贺珉走了。 卓唯拍了拍手,他的下属很快进来收拾,把尸体都抬走了。 而这时,他却眸露深意地对着贺珉道:“张大人那里,还望魏国公带个口信。” “卓一帆之子卓唯,现任禁卫军统领,冒犯了。” 卓唯说完,不顾贺珉惊颤到呆滞的目光,以及襄王那不敢置信的哑然,邪肆地笑了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萧凤天看着卓唯那嚣张至极的身影,心里隐隐升起一丝烦躁。  卓唯现身皇宫,注定朝堂不会太平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四方震动 景王察觉了,卓唯的话里蕴含杀机。 襄王和贺珉也察觉了。 他们的心里都极度震惊,甚至于,隐隐惶恐和后怕。 卓一帆......那个大周最出名的权臣。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臣,因为先帝的离世而离去。 如今......却以这样嚣张跋扈的方式归来。 而且,仅仅是他的儿子就敢在萧府撒野,那么......其他府邸岂不是犹如平地? 贺珉和襄王都很不安,尤其是,张莹莹还这样供认不讳后,自尽了。 襄王头疼地将临安公主接走了,直接送回皇宫。 景王因为选到王妃也不开心,知道这件事暂且要压下了。 贺珉神色恍惚地带着残废又生不如死的儿子走了。 不速之客都走了,萧家的宴席才堪堪开始。 因为出了事,隐约听到风声,知晓不对劲的世家夫人都带着自己的人匆匆走了。 夕阳堪堪落下时,尚未洗尽血腥气的萧家,彻底安静下来。 而此时,陈青云和李心慧却还在街头,徜徉以望。 余晖自墙垣下徐徐而落,昏黄的暮色中,街道上的行人来往匆匆,归家之意浓浓。 淡淡的清风吹拂着脸颊,也吹去了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血腥味。 李心慧在心轻惊叹一声,脑袋里想的,全是卓唯临走时的眸光。 墨如夜色般的瞳孔,深邃的眸光,黑定定的,透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张狂。 他那红唇一抿,便淡淡地朝着青云讥讽道:“都是你妇人之仁惹的祸。” 卓唯说完以后,转过头,认真地瞥了她一眼。 也正是因为那一眼,李心慧便知道......卓唯带有暗示的话语里,其实是想要对她说的。 张莹莹那歇斯底里的怒吼,好似对青云有着彻骨的恨意。 一直以来,他们跟张金辰都是结怨的,可跟张莹莹,却是极其陌生的。 如果真的有过纠葛,那必然是......她被抓的那几天。 陈青云发现,心慧心不在焉的。 她想事情的时候,眸光是放空的。 好似一片虚无,让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们回府吧!” 陈青云挽着心慧的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心慧缓缓点了点头,飘忽的神思却没有收回。 两个人回府时,陈青云很快接到皇上的圣旨,进宫阐述在将军府的所见所闻。 李心慧腾了空,招来余江细问。 结果得知陈青云将张莹莹送到那等淫贱的地方侮辱过时,心里知道青云那个时候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在报复张金辰。 而张金辰没有第一时间选择交换人质,让卓唯有机可乘。 所以.......青云在救出她以后,又放了张莹莹。 张莹莹得知他爹为了救襄王百般让步,可对她却...... 这也难怪她如此自暴自弃,从而走上一条绝路。 可张莹莹是撞死在萧家的,只怕义父义母,心里多半是膈应的。 ...... 皇宫里,昏迷的临安公主尚未醒来。 卓唯已经带着几具尸首与皇上密谈过了。 陈青云来的时候,只见萧庭江,张金辰,贺珉,以及襄王,景王,都跪在地上。 一股冷腥的肃杀之气,在空旷庄严的大殿里来回刮着,每一个人都紧绷着面容,连眸光都是一样的深邃漆黑。 高位上的皇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他坐在龙椅上,俯身直直地望了下来。 一双漆黑摄人的眼眸深邃异常,周身更是难掩的嗜血戾气。 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扬起薄唇,那微微勾勒出的幅度,可以用危险妖冶来形容。 陈青云微微垂下眼睑,当即行礼跪下。 “陈爱卿来得正好,卓老将军与你相交甚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要瞒着众人,还牵引出这一桩捉奸不成反搭命的事情来?” 尽管皇上的声音低缓暗沉,可这还是让陈青云捕捉道皇上怒意满满的质问。 在他进宫之前,卓一帆便命人送了一封信给他。 或许,卓一帆早就料到,他如今会处于尴尬的境地。 陈青云缓缓抬头,不急不缓,在几道暗中窥探的视线当中倾吐道:“启禀皇上,微臣并不认得什么卓老将军。” “若皇上指的是卓统领的父亲,那微臣到是知道一二。” “哦,你且说说,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高位上的皇上意味深长道,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恨不得将陈青云看得透彻。 可陈青云依旧面不改色,语速沉稳地叙述道:“皇上有所不知,与臣交好的柳成元,谢明坤,张华他们三家都颇有家业。” “承蒙他们抬爱,微臣以内人钻研而来的秘方入股。” “其中以柳家的《同仁药堂》谢家的《养颜堂》张家的《香露坊》,都小有成效。” “他们三人上京早,家中生意便早已迁至京城,故而,甚少有人知晓,臣与他们三家的生意,其实各占两层干股。” “要说起与卓老将军的相识,还得从《柳家药堂》里的“去疤生肌膏”说起。” “当年内人陪师母齐夫人在南山寺小住,明德大师见内人颇有慧根,便在医术上点拨一二。” “内人因为专研药膳,因此对药材的药性十分了解透彻,因此这去疤生肌膏的秘方乃是内人跟柳家药堂入股的其中一张。” “卓老将军当时身患重疾,身上有些伤疤痕太深,一般的去疤生肌膏效果不大,因为卓统领找上了柳家药堂的掌柜,付了重金,请配这张秘方的大夫加大药量。” “柳家药堂的掌柜上门来征询内人的意见,内人此前深受疤痕带来的烦闷,因此答应一试。” “不过这药量不可乱加,轻则让病情加重,重则良药为毒,要人性命,因此内人便请药堂掌柜代为转告卓统领,除非亲眼面见病人,否则委实不敢擅改药方。” “因此便有了后来,义兄萧凤天将军携内人上门为卓老将军看诊,因为卓老将军不愿多见生人,因此据内人所说,义兄萧凤天虽然进了卓府,然而却只能在厅堂中等她,连卓老将军的面都不曾见到。” “内人一共去了卓府两次,恰逢当时臣在贡院之内,因此两次都是义兄萧凤天陪同。这也是被有心之人拿捏把柄的所在。” “内人第一次去是斟酌药方,第二次去是试药,而那时,臣等皆不知道卓老将军的真实身份。” 陈青云说完,整个空旷的大殿内,皆有丝丝倒吸凉气的声音。 京城权贵云集,富商更是数不胜数。 可柳家,谢家,张家,因为柳成元,谢明坤,张华正式步入仕途,身家也遭到起底。 柳家药堂在京城,那是京城药堂里的一匹黑马,突然就杀出来了,而且还让京城医药世家曹家药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谢家的《养颜堂》,入京不过三年,却已经是世家夫人小姐争相追捧的存在。 还有张家的《香露坊》,入京也只有三年,可仅仅只是三年,京城上下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起《陈记》,许多人或许都不是太清楚。 可皇上的御用的长御厨,就是乐安县主的大徒弟。 襄王和景王心里好一番震惊,只当陈青云向来神秘强势,却不曾想,原来他的背后,竟然铺开了好几条的财路。 这里眼红的,当属张金辰了。 女儿惨死,还差点将他的势力搅和成一锅烂糊的粥。 卓唯突然现身,卓一帆的势力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返朝堂,给予了他重重一击。 而此番就在他捉襟见肘时,陈青云的周身却金光突显,刺得他眼眸充血,心里也深深憋了一口郁结难舒之气。 皇上原本对陈青云特意隐瞒跟卓一帆的交往而心生不满,可此时听闻陈青云事无巨细地全盘托出,心里隐隐生出一些异样。 他自己提拔起来的人,有本事,有能力,还有财路,这自然是最好的。 可显而易见的,陈青云当初为官,不过是被张金辰逼到墙角。 以陈青云如今的,名誉,地位,财富,他所需要的,便只有权势。 所以,陈青云左右受制的可能性是最小。 皇上眉头微微地挑动着,眸色也缓和了些许。  此时他看着下面跪得笔直的陈青云,打量着陈青云那清隽的轮廓和湛黑的眼眸,思附着如何拉开陈青云跟卓一帆之间的距离,让陈青云真正成为一个唯皇命是从的“直臣”。 第五百九十二章 有意接近 皇宫中,各方暗暗较劲的时候,夜色的笼罩下,陈府却显得尤为宁静。 李心慧因为得知“陈青云”当初的所作所为,心里隐隐有些烦闷。 她知道,当时的青云不是现在的青云。 可如果青云没有对张莹莹出手,也许今时今日,张莹莹可能会算计公主,却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将一切都结束在萧家。 今夜过后,也不知道京城那些编话本子的人会怎么写? 她不希望萧大哥的婚事因此而受到影响,不然,她心里只会更加过意不去。 桌前的两盏灯一左一右地亮着,可铺展开来的宣纸,却刚刚染墨。 关于高家的阴谋,漫画早已到了收尾的地方。 可还剩下几张,一直都没有画完。 高家在静待时机,元昊又视而不见。 总是要让高家有所忌惮,但是又要一击即中,因此他们还需要一个公布的契机。 李心慧慢慢地描绘着,漫画里永宁侯的夫人自戕而死,她那长长的秀发,犹如永远也无法驱散的怨气一样,又长,又密。 而那渲染了整张纸的鲜血,更是浓得让人犹如身临其境。 李心慧双眸瞪着眼前的画纸,又仿佛回忆起,她从那墙洞往里探头,看到张莹莹撞得鲜血喷溅,死状极其惨烈和诡异的一幕。 她猛然搁下画笔,重重地捏着自己的眉心,感觉脑袋闷闷地疼。 一个女人的执念要有多强,才能在死亡的瞬间,想的也是如何让爱而不得的男人,致死都不能忘记自己? 张莹莹对萧大哥的感情,很深。 可就算没有临安公主从中阻拦,她也不可能嫁给萧大哥。 怪只怪张金辰对自己的骨肉太过心狠,当初在跟老太傅有了深深的罅隙以后,竟然还威逼老太傅定下婚约。 为的,不过是暂时接掌老太傅所有的势力,从而逐一击破。 等到如今,朝堂是老太傅的人寥寥无几,张金辰独自为大。 可这时,萧家跟张家,早已积怨颇深,因为政见不同,两家家主的心里都是极其明白,张莹莹和萧大哥,根本不可能结为夫妻。 可怜张莹莹,也许被临安公主算计,被青云那翻肆意地践踏后,才终于明白,自己对于父亲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 李心慧在心里重重一叹,然后伸手将桌上画好的惨烈漫画挪开,准备继续画第二张。 而这时,忽然有一只手,将她的漫画接了过去。 李心慧以为是青云回来了,当即转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温柔道:“怎么回来也不吱......声?” 背后的那个人,身形站得笔直,高大的身影避开了周围的灯光,所以,显得并不那么突倪。 可是,他那刀凿斧刻般的轮廓,那一双邪肆又深沉的眼眸,以及那略厚的红唇,无一不再昭示着他的危险,以及妖冶。 李心慧暗暗捏了捏手指,缓缓地站起来道:“你......有事?” 卓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便僵住了。 连身体也是,她的下颚绷得很紧,眸光微微地闪烁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惧意。 她强装无事,可惜,她那不自然的神色,早已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这个时候上门,冒着的风险太大。 他完全可以等陈青云回来,与她串供。 可他还是来了,仿佛等了许久,就是在等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也在等,陈青云离开她身边,她毫无防备的时候。 “你会医术?” 卓唯清冷道,他强迫自己转移眸光,可心里却有些不规则地跳动着。 他知道自己的异样,可越是如此,他的表情越是生冷。 因此那微微上抬的下颚,显得那样凌厉而狂傲。 李心慧不明白卓唯说这句话的深意,不过想到答应卓一帆的事情,她当即颔首道:“略懂一些,药理方面,比一般的大夫强上些许。” 卓唯想到当初南山寺,关于鬼面毒的解法,当即便问道:“当初萧凤天不死,是你救的吧。” “鬼面毒和花斑蛇毒相克,也是你告诉明德大师的。” 卓唯的眸光转了过来,好似为了得到真正的的答案,他那锐利的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李心慧心神一抖,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可就在此时,卓唯却忽然说了一句:“当初萧凤天背你下山的时候,你们举止亲密,瞒过了我。” “萧凤天那样冷情的人,也为你暖了心。” “想必,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呃?”李心慧皱了皱眉,充满疑惑地看向卓唯,不知道他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 可卓唯却自嘲地笑了笑,再次回到正题上。 “我义父对周乾说自己远赴西域寻找“红颜枯骨”的毒药来源,还承受了烈火焚身之苦。在归京时,伤口再次恶化,因此请了你上门配置“去疤生肌膏”。” “这一切都是柳家《同仁药堂》牵头,而你不过是本着医者之心,上门为他诊治。” “在其其间,你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论我义父为何会如此帮助你们掩藏真相,他那一身形如鬼魅的疤痕,都是拜陈青云所赐。” “你祈祷我义父永远也不会想着报复,不然......就算把陈青云制成人彘,那都是轻的。” 卓唯的口气,太过森冷。 好似一条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就悬在她和青云的头上。 李心慧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惧于卓唯的弑杀的威胁。 心思杂乱,五脏不安。 李心慧想了想,最后硬着头皮道:“当初我们都有过错,现在既然和解了,那便不要再提了。” “我知道火烧的疤痕,皮肉牵扯之下,疼痛难忍。” “我会配一些缓解的药膏送过去,要想完全好是不可能的,不过至少不会让他觉得很痛苦。” 李心慧说完,卓唯沉凝了下来。 配药,不过是他调查过她跟柳家药堂的关系后,才跟义父商量出来的结果。 不过他知道,义父也是想见她的,不然不会拿着她写下的那些东西,一再反复地翻看。 以义父过目不忘的本领来说,那些东西,早就该烧了。 卓唯说不清,心里那淡淡的愉悦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歪打正着,又寻了一些接近她的正当理由。 像他这样的人,阴冷黑暗的地方,才是心安的归宿。 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接近她,跟她说些话,好似能够接触心里那摒弃又极度渴望的温暖。 “这样也好,免得他老人家第一次撒谎,却是为了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卓唯故意嘲讽道,连眼眸里的光,都带着鄙视。 可李心慧却不赞同地抬首,嘴角轻扯,似有话要说。 恩不恩的,她计较不出。 不过....... “他可不是第一次撒谎,他骗了,他最爱的女人。” “所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淡淡的声音,有着漠然的讥讽。 那嘴角微翘的弧度,看起来有些感伤。 卓唯深深地皱起眉头,原本想要呵斥她的,却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忽然一震,被她那种深知一切目光所惊吓到。 他知道义父的转变源于她和她所知道的一切。 他从不认为,义父是会心软的人。 可是义父的转变,以及对她和陈青云维护,早已打破了义父这些年,对皇宫的怨恶以及对权利的憎恨。 “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懂。” “义父他这些年,从来没有活着的感觉。” 卓唯冷声道,他的口吻有些怒意。 李心慧能够理解卓唯维护自己义父的心意,也能明白,卓一帆那样情深的人,在失去挚爱以后,选择活着的煎熬。 也许前世的青云也是如此,所以才在那样无法忍受的时候,有了那样嗜血而残暴的另外一个自己。 李心慧看向冷怒的卓唯,忽然就觉得他周身的那些威势也不那么刺人了。 “你走吧,我配好药膏以后,会让人送上门去的。” 卓唯听出了她的逐客之意,本来就是偷偷摸摸来的,也不宜久待。 陈府的暗卫,都是皇上的人。 可他此刻只觉得怒气更甚,心里有一种憋屈又烦闷的感觉,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连眸光都在喷火。 李心慧感觉到卓唯的戾气越发重了以后,眉心一皱,狐疑地看向他的深瞳。 卓唯被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给弄得下不来台,知道是自己心里魔怔了。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承认,他心里的不快是因为她的关系。 他当即冷哼道:“你最好还是亲自上门,旁人经手过的东西,我义父是不会收的。” 卓唯说完,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房间。 李心慧就感觉自己的脸被劲风刮了一下,等到回神时,房间哪里还有人? 她有些后怕地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发怔。 过了一会,当她想要收拾漫画,准备洗漱时。这才想起,貌似卓唯拿走了她刚刚画的那一张永宁侯夫人自戕的漫画。  李心慧想着那张画渗人的感觉,当即浑身抖了抖,越发肯定了卓唯心里阴暗的事实。 第五百九十三章 要孩子 陈青云出宫的时候,临安公主之母,贺贵人还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暗沉的天空下,偌大的宫殿外,四处掌灯。 如此一来,那瘦弱的女人,到显得楚楚可怜。 此消彼长,永不消停。 黑暗中,四方涌动的风云聚拢而来。 皇城里,注定不会消停了。 陈青云略微停顿以后,便直接出宫,回了陈府。 正房内,李心慧受了卓唯的惊吓,洗漱后一直都没有睡下。 陈青云回来的时候,李心慧注意到他膝裤褶皱了些许,便知道他进宫后,应该跪了许久。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吩咐红樱打了热水给陈青云泡脚,又置了另外一盆热水,用热帕子给他敷着膝盖。 罗汉床上放着一个百福纹的大迎枕,陈青云往后靠了靠,舒服地眯了眯眼。 “贺贵人应该要复位了。” “还有贺炯辉,应该会尚主。” 李心慧的手微微一顿,她坐在矮凳上,微微仰着头,看着陈青云好看的下颚,眼里闪过一些复杂。 “刚刚......卓唯来过了。” “什么?”陈青云猛然坐直身体,他膝盖上的帕子落在盆里,溅了许多水出来。 李心慧伸手去捞帕子,陈青云眼疾手快,在她的手碰到帕子的时候,就先动手捞了出来。 他拧干帕子,然后放到一边,伸手拉着心慧的手。 陈青云的手微微用力捏了捏心慧的手指,那喉咙里呼出的气息有些粗,像是在压抑什么? 李心慧拧着眉头,挣脱手以后,坐到陈青云的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轻叹道:“河岸边有猛虎,只能往水深的地方去。” “可水太深了,又不禁开始怀念脚踏实地的感觉。” “青云,才刚刚开始呢,我就在想,有没有全身而退的那一天?” 陈青云心疼地搂住了心慧的腰身,前世浸淫官场多年,他早就习惯这样尔虞我诈的生活。 皇上在没有准备好接替张金辰势力的官员之前,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先不说地方官员,还有许多巡查御史,监察御史,以及都转运盐使等等。 张金辰失去了寇家的供给,依旧稳如泰山,无非就是手上握着盐引。 他要是算的不错,这一次皇上会从张金辰的财权开始。 这么多年,受到英国公府,魏国公府庇佑的地方官也不少。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届的科举,皇上选用了许多人才,这就是准备。 接下来的三年,自然是好一番动荡。 可这些动荡,都是他能够去解决的。 “卓唯这个人,很危险。” “以后我没有回来之前,让青黛和青鸾在外面安一张小床陪着你。” “之前在定南府养的那一批人,有十几个出挑的,我已经让余江带回来了。” “陈挚等人,我会调去书房,以后卓唯再来,你不必忍着。” 李心慧点了点头,她也知道青云的手上也握着自己的势力。 “他的意思是,我们抽空去一趟卓府,坐实给卓一帆治伤的言论。” 李心慧说完,看向青云。 青云搂着她腰的手一紧,原本先想要点拨,这样的事情,卓唯用不着自己跑一趟。 不过心慧对卓唯的映象,是血腥残暴,狠戾弑杀。 他知道她喜欢赖在自己怀里,腻味的时候,所贪念的那种温柔。 卓唯的强大让他有些敏感,可有时候太过上心,反而适得其反。 陈青云的眼眸闪过一丝异光,当即搂着心慧道:“去一两次就可以了,去的频繁了,别人又该多想了。” 心慧颔首,她也是这样想的。 陈青云洗漱完以后,夫妻两个抱在一起亲昵。 五月的天还不是很热,夜里凉爽,罗衫轻解也不怕冷。 李心慧缠着陈青云缠得紧,耳鬓厮磨时,喘着暧昧的气息在他的耳边道:“你那药是不是该停了。” “我们也是时候,要一个孩子了。” 原本意乱情迷的陈青云当即僵住身体,眼里闪过一抹胡乱。 他禁锢着她的腰,略带几分羞愧难堪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李心慧见他睫毛轻颤,红唇紧抿,那紧张的样子跟初出茅庐的书生一般,当即勾了勾唇,轻笑出声。 她啄了啄他的下颚,又捏了捏他的脸蛋,这才解气地道:“这些药哪里能乱吃的,出定南府的时候,余老忐忑不安地来找我,我当时想着,你也许另有打算,便没有揭穿。” “可我看着,前几天周亦明似乎看到我,眸光有些闪躲,而且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刚刚不过是试你,没有想到,还真是。” 心慧说完,又俯身,狠狠地亲吻着陈青云的唇瓣。 她不想给他狡辩的机会,一开始不想要孩子,多方考虑,或者想跟她多过二人世界,她都是能理解的。 可现在,他们成亲都快一年了,他也正式步入仕途。 这个时候还敢吃药,不是找打吗? 而且,男子避子药可比女子的,霸道多了。 陈青云被堵了唇,心里又积满了愧疚和难堪,好半天都没有喘气,把脸都憋得通红。 “我......就想......再过两年。” “我们才成亲呢,而且......时局动荡,我不想让你有孕以后,心不安稳。” “我问过老余了,那样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陈青云从成亲之前,就问过老余了。 老余也建议他春闱以后,再要孩子。 可那个时候,他满心满意都是然心慧如何幸福快乐地嫁给他,又怎么护把这件事说出来。 于是便让老余配了些男子的避孕药断断续续地吃着,想着等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 李心慧吸允着陈青云的脸颊,直到显出红印了,她这才放过他。 “有些温和的药,对女子的伤害不大,停药三个月左右再要孩子,便不会有碍。” “男子精血主阳,长期受淤受滞,对身体不好。” “以后不要再吃了,你如果真的还想等两年,那我会给自己配一些温和的药物。” 陈青云闻言,心里一个激灵,连忙瞪直眼睛。 他快速地摇了摇头,当即出声道:“我不吃了,你也不许吃。” “若有孩子,我也能护着你们的。” 陈青云说完,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若是温和的药也就罢了,怕就怕,别人在药材里做手脚。 京城卧虎藏龙,他不敢掉以轻心。 李心慧感觉到陈青云的慌乱,当即拍了拍他的后劲,温和道:“好了好了,都不吃。” “也并非没有别的办法的,就是你这样.......” 压低的暧昧声音,贴在耳边温热红唇,以及那让人想入非非的低语...... 陈青云就感觉浑身骨头一酥,眸色暗红,透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他的双手禁锢着她的腰肢,将她的身体往怀里一压,便受不住地出声道:“如果非要如此......那我们还是要个孩子吧。” 他说完,已经迫不及待地凑上红唇,辗转研磨,深深吸允。 薄薄的纱帐放落下来,跃动的灯光在墙体上勾勒出起伏婀娜的影子。 像是翩翩醉舞,形态之美,千姿百态。 低低的喘息伴随着偶尔娇笑求饶,仿佛那青烟罗帐里,掩盖了无尽的风流。 后半夜沉沉睡去的时候,李心慧还在想,在情事上,青云永远都是这么地不知餍足...... 折腾得狠的时候,三魂不见七魄,她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了。 整个人瘫软成一团,到像是有一朵心尖花,在脉脉温情中,悄然绽放。 而她周身的血液,都随着他的动作而心颤不己,最终都化作无数的星光,汇入到那一朵心尖花里,滋养着,感受着,纵情其中又温柔呵护。 相对于李心慧的享受,陈青云则显得激烈而放纵。 他额间的汗珠滴落进她微张的红唇里,她那红唇极艳,让陈青云的眸光越发幽深起来。 嘴里的滋味咸咸的,李心慧仰着头,努力想睁开眼看清楚他的面容,却被他那滚烫而灼人的眸光给吓退回去。  最后也只是卷缩着,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目光移到那性感而诱惑人的灯影上去。 第五百九十四章 深宫夜谈 更深夜沉,压抑的皇宫内亮着昏黄的八角宫灯。 巡逻的侍卫来来回回,换茶的太监小心谨慎,就连避到门外的秦公公都低低地呼着气,生怕传出一丝异响而引来苛责。 此时的昭阳殿内,皇上正跟张金辰沉默对弈。 一个时辰以前,临安公主醒了。 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后,临安公主寻死未遂,让皇上大为痛心。 于是贺贵人复位了,现在正在栖云宫里照顾再次昏迷不醒的临安公主。 好几位太医都说了,临安公主再也不能受刺激了,否则只怕寿元......不长。 贤妃大发雷霆,不过碍于刚刚复位,不敢太过张狂,因此才没有闹出人命来。 临安公主出事,除了德妃登门探望以外。 姚淑妃派人送了一根千年人参,孟贵妃派人送了一串紫檀佛珠。 贤妃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嘴角噙着一抹凄苦的冷笑道:“你怎么就不是儿子呢?” “如果你是皇子,就算身体破败,母妃也能为你挣出一个前程来。” “可你偏偏不是......” “母妃忍了这么多年,可到头来,别人还是算计到你的头上!” 临安公主梦见那个让她憎恶不已的男人,他那恶心的舌头还伸到她的脸上。 然后她杀了他,温热的鲜血喷涌到她的脸上,那么真实...... 梦魇的最后,她什么都没有了。 心里一直幻想的美梦破碎了,她遍体鳞伤,痛不欲生,魂魄就像是在身体里扭曲了,让她再也无法直视自己本来的面目。 那句:“若我说,她要害公主,公主可信?”就这样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直到,临安公主突然睁开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 张金辰不记得,上一次跟皇上如此昼夜对弈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他在想,从前他一定应对得游刃有余。 卓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女儿又捅了天大的窟窿。 此刻的他,像是漠北那架起来烤的羊肉,滋滋的那种皮肉声响,从心里传到他的脑海。 多少年都不曾有这样忐忑不安的感觉了,张金辰看着眼前的残棋,突然有些发怔。 以前想着输给皇上的时候,心思总要多花一倍。 可现在,他连自保都不能。 思虑再三,张金辰还是跪地请罪道:“皇上,莹莹是臣的女儿,她犯下大错,都是因为臣没有教导好,臣甘愿受罚。” 承平帝看着诚惶诚恐的张金辰,嘴角噙着一抹幽深的冷笑。 “爱卿何罪之有,自古女子,出嫁从夫,既然他们夫妻怨怼横生,起因又是因为临安的恶意算计,时至今日,且算自食其果吧。” 张金辰的头埋得更低了,他从来没有打算,让女儿嫁入萧家。 当初事发,没有人揭露临安公主。 事到如今,皇上却一副了然于心的语气,陪着皇上这么些年,张金辰第一次摸不透皇上的想法。 “皇上仁厚,不降罪于臣,可臣确实疏于管教女儿,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臣求皇上罢免臣,让臣在家中,好好反省。” 张金辰说完,再一次叩头。 看着他那虔诚认错的样子,眸光越发幽深。 承平帝还记得,当初他刚刚登基的时候,张金辰对他那种忠心,仿佛一个眼神都能感受得到。 张金辰若是没有异心,就能听得出他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可惜了.......君臣相交快三十年了,现在却这样互相试探,猜忌交流。 “既然如此,那爱卿便暂时在家中歇息几天吧。” “也好好缓一缓,这丧女之痛。” “另外,爱卿的......儿子,是不是也该接回京城了?” 张金辰只感觉背脊的寒意四起,他埋着头,鼻息之间都是冷冷的寒潮。 早年送走的儿子......如今却要接回来? 皇上分明不是简单的问候。 只怕他不把儿子接回来,皇上是不准备让他回朝堂了。 刚好这个时候,罢免的把柄,理由,都有了。 张金辰狠狠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便叩头谢恩道:“臣谢皇上体恤。” “如今臣膝下只有小儿一子了,臣自当会将他接回来。” 承平帝见张金辰会意,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张金辰出了昭阳殿时,膝盖发软,险些维持不住身形。 好不容易撑到宫门时,卓唯抱剑而立,也不知道在出宫的道上等了多久。 当年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将萧凤天逼如丧家之犬,让成王一败涂地。 卓唯! 张金辰突兀地笑了起来,眸色幽深如夜。 “想不到卓一帆那样的人,也会让他的儿子来做我的走狗。” “怎么,由黑转白的滋味,是不是畅快多了?” 卓唯斜眼瞪视着张金辰,他那漆黑摄人的眸光带着冰冷的嘲讽,仿佛早就知道,张金辰会在嘴上逞能。 “隐匿在苏州木渎的那位张公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归京了。” “张大人,相识一场,愿你有子送终。” 卓唯说完,嘴角轻勾,大步远去。  不过临行前那幽冷而弑杀的眸光,却让张金辰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嘭然而断。 第五百九十五章 志在必得 张金辰被幽禁在家,于是那条通向隐秘汇聚点的宅子,突然就热闹起来。 贺珉被张金辰狠狠教训一顿以后,狼狈地走了。 高鸿来的时候,只见张金辰一身官服,官帽都没有脱,那膝盖处褶皱不已,衣角和裤腿上跟是沾染了不少灰屑。 向来最注重仪表的张金辰,竟然也有如此邋遢的时候。 “大人!”高鸿拱手,静候一旁。 张金辰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当即眸中泛寒道:“柳家的产业既然有陈青云的参与,那必然要加快动作。”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让柳成元上门提亲,夏方正那点余粮能坚持多久?” “从前慢些也无妨,如今只怕不仅要有存粮,而且还要铸造兵器。” “皇上已经对我起疑,襄王若不能顺利登顶,那么西北战事一起,便是我们的复位之机。” 高鸿的眸光从幽深到紧缩,仿佛那沉沉的瞳孔里,正搅动着一番凌厉的风云。 张金辰的意思显而易见。 高家从一开始做出的选择,就注定有朝一日会孤注一掷。 高家几代家主都在等待中渡过一生,高鸿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宿命,会验证在他的身上。 他对着张金辰颔首,心里清楚,因为卓家的现身,张金辰对柳家的财富,志在必得。 “七夕节,我会安排好的。” “只要柳成元跟高家的小姐行了夫妻之礼,就算是为了仕途,柳成元也只能成为我高家的女婿。” 再等两个月就是七夕节了,不在这个当口,也不容易惹来怀疑。 张金辰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疲倦地闭上眼睛,对着高鸿挥了挥手。 从前的那些势力,散开不容易惹人瞩目。 可如今,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将他手里能用的势力都集结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兵不血刃就能登顶大位,那么,自然是好的。 如果不能,那么便不要怪他,屠城了。 张金辰在心里极其嗜血地想着,他得不到,也必然要想办法,毁掉。 那怕天下因此大乱,那也不过是,轮回的伊始...... ...... “我真是见识了萧夫人的本事了,那张莹莹都闹到那个份上了,她也能不痛不痒地招呼客人。” “那些世家夫人一个个话里话外,都是打探之意,可她愣是云淡风轻地化解回去。” “等到张莹莹设计临安跟贺炯辉的事发,张莹莹的死讯也传开了,多少人等着看萧府的笑话,直说张莹莹死都要死在萧家,可见对萧凤天的执念有多深?”  “就这样,萧夫人还让下人挨着给赴宴的夫人小姐们送礼,言明事情突发,招待不周。这一下,又不知道多少然暗暗轻叹,直说萧夫人处事光明磊落,家风极好,张莹莹到死都想死在萧家,可见萧家家 风有多清正了。” 明珠郡主大清早就来了陈府,昨日她帮忙稳住客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打听。 等到弄清楚前因后果以后,萧家宴会都散了。 说实话,明珠郡主自幼性子骄傲,很难对某一个人或者对某一件事诚服。 不过经过昨天那般血腥的事情以后,她对萧夫人的处理以及萧家的态度还是颇为赞赏以及敬佩的。 李心慧也觉得义母是一个挺利索的人,今日别说是那些夫人小姐们,就是她也一大早就收到了义母送过来的重礼。 是一尊汉白玉雕刻的送子观音,那成色温润透亮,只怕没有三千两都买不来。 李心慧感觉心里沉甸甸,自己过去帮忙,反而惹了麻烦。 结果义母还送厚礼过来安抚她,光是这份豁达的心性,都足够让她汗颜的。 “也不知道萧大哥的婚事能不能定下来?” “今早,临安公主和贺世子的赐婚圣旨下了,这件事虽然以张莹莹的死告终,可说到底,阴谋的初始,是临安公主。” 明珠郡主闻言,当即附和着点了点头。 “就算如此,临安也算自食恶果了。“ “我虽然跟她同为皇室女,却没有好好地接触过,不过就算接触了,我也不可能会想到,原来这么多年,她跟张莹莹结为密友,竟然是因为暗中觊觎萧凤天。” “要知道萧凤天自幼生活在西北,回京的时间根本不长。” “就这样还让她们反目成仇,互相算计,渍渍,想想都让我背脊发麻。” 明珠郡主说完,还故意恶寒地抖了抖身体。 因为这件事,她母妃还庆幸她比临安大好多,不然姐妹俩成天聚在一起,还不知道临安会不会算计她? 明珠郡主想到这里,自己无奈地笑了起来。 临安这件事震惊到了她,不过她知道,临安骨子里可没有这么容易认输。 不过是失去贞洁而已,尤其是对被娇宠长大,从来都没有遇到挫折的临安。 想必,这不会是结束点。  这便是,她今天特意来找心慧的原因。 第五百九十六章 青云的异样 “这样说明萧大哥有魅力啊。”心慧揶揄道,她可没有忘记,之前明珠郡主想逗萧大哥的坏心思。 明珠郡主看着心慧那似笑非笑的眸光,当即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是来跟你说正经的。” “昨晚临安一醒来就自尽未遂,接着贤妃就复位了。” “然后是赐婚的圣旨,可这一日不成婚,变数都是很大的。” “更何况,贺炯辉现在还躺在床上。”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去萧府了,没事少在萧凤天身边转悠,临安的性格是宁可得不到,也不会便宜别人的女人,你最好叮嘱萧凤天,若是暗中选了谁,可先别透消息出来。” 李心慧见明珠郡主说得如此谨慎,心里不免有几分发憷。 以义父义母的为人来说,若是有了人选,必然不可能藏着。 不过出了张莹莹这档事,估计会延后宣布。 “就算临安公主敢豁出去,她想的事情也成不了。” “我义母和义父,向来遇强则强,轻易不会妥协。” “更何况萧大哥也不是谁都能算计的人,以其担心他们,你还不如多多担心担心元昊吧。” “恶狼可不会轻易放掉嘴边的肥肉,张莹莹是想污蔑我跟萧大哥有私情,可指不定高家的人,都想让元昊跟高玉兰有私情呢?” 明珠郡主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冷了下去。 她撇了撇嘴,略显不耐烦地道:“他一个大男人我担心什么?” “再说了,他自己都不着急,以为混了个官身,手上有点势力,别人就不敢动他了。” 李心慧知道明珠郡主说的是气话,指不定她的人暗中都在元昊的身边呢! 不过她也懒得点破,留了明珠郡主用了午膳。 明珠郡主心里确实惦记柳成元,用过午膳以后,便匆匆走了。 申时的时候,陈青云便从翰林院回来了。 长康托人给他带了消息,临安公主绝食,皇上命长康随时待在栖云宫内的小厨房,暂时以临安公主的身体为先,必要时还可以出宫,向心慧请教补身药膳。 这件事说起来跟他们关联不大,不过......陈青云的眉心跳痛,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上一世,临安公主算计了张莹莹,结果遭到张莹莹反算计嫁给贺炯辉为平妻。 后来又因为一些阴私的内宅算计,与张莹莹一死一疯,让京城的世家贵族引以为戒,再也不敢妄抬平妻。 回府后,陈青云沐浴更衣,有些不适地躺在床上小憩。 难得看到他蔫蔫的样子,李心慧担心,以为他睡着了,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额头不烫,可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吓了她一跳。 “怎么了?” “是不是皇上今天苛责你了?” 李心慧有些忧心地问道,她坐在床边,眸色爱怜而惆怅。 陈青云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拉到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得有些快。 急促的心跳伴随着烫手的温度,李心慧眉心一皱,顿时低下头去。 她的额头抵靠在他的额头上,那眨动的睫毛还刮着他的眼睛,柔柔的,如清风一般。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当即仰着头,那红唇便凑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触及到心慧那柔软的唇瓣,然后是酥酥柔柔的触感,让她的心暖得都快化掉了。 又是这样,轻轻地靠着,用那极其蛊惑人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引诱着她。 可却偏偏,不肯动了...... 她忍不住地勾了勾唇,轻轻的摩擦着,他忍受不住地张开唇瓣,倾覆过来。 这一次,他显得热切而霸道,顷刻间就掌握了主动权。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扣住她的后劲,不容她后退一分。 心里狂跳不安的感觉,渐渐被另外一种灼热取代。 他意犹未尽地放开她,眼眸暗红,神色紧绷而专注。 李心慧张着红唇,低低地喘着粗气,面色含羞地瞪着他。 她双手撑在他的胸前,刚想起身,谁知道他手上紧箍的力道顿时加重。 “嘶......疼......” 李心慧惊呼出声,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 陈青云知道自己有点失控了,当即连忙松开手,扶住她的臀,让她将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到底怎么了?” 心慧揉了揉被勒疼的腰,心里越发肯定了,青云的心里有事。 陈青云环抱着怀里的女人,微微低头,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 “长康被调去临安公主的身边了,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如果临安公主需要食补,他可能还需要出宫找你。” “只要想到,你有可能会与宫里有什么联系,我心里就莫名惶恐不安。” “这种感觉,像是荒野里,充满了未知而致命的危险一样。” 很怕,很怕! 恐惧的来源,是内心。 可他的内心,潜藏着,难以言说的秘密。 陈青云感受着怀中的女人,越发想要清晰的记着,抱着她的这种感觉。 他需要真实的幸福感来击败他内心的恐惧感。 李心慧略微顿了顿,才领会过来,青云到底是在怕什么? 她回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心口处。 “也许是因为临安公主吧,今天宜姐姐还特意来提醒我,临安公主不会轻易罢休。” “古人云: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 “临安公主的心思,并不像她的笑容那样浅而易见,就像是绵里藏针,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扎你一下,而且还有可能是是淬了毒的针,让你防不胜防。” “不过,我会小心的,以后我避着她就是了。” “长康不是递了消息,我整理好补身的药膳食谱,到时候你直接呈给皇上,我想......这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 陈青云知道,心慧比他想象的要聪慧。 她总是懂得举一反三,很多事情你说开头,她便猜到后续。 主动呈给皇上,这确实算是他们的心意。 不过......他还是要暗中堤防。 尤其是贤妃那个女人,自己的女儿吃了这么大的闷亏,连讨债的人都找不到。 他可不会认为,这件事会平息在一场尚主的婚宴当中。 陈青云的手温柔地顺着心慧的脊背抚摸着,希望消除自己带给她的优思。 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沉甸甸的愁绪。 可仅仅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乌黑透亮,隐隐的,还噙着一抹温柔的宠溺。 “就先按照你说的办,长康已经出师了,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 “这件事,我会私下和他谈一谈的。” 心慧闻言,点了点头。 长康的努力她看得见,是一颗好苗子。 夫妻俩商量好这件事以后,心慧便去书房整理补身的药膳了。 陈青云起身,也去书房处理公务。 夫妻俩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到也领略了一番别样的夫妻情趣。 ...... 皇宫里,重华宫内,孟贵妃依着宫门,望着那前呼后拥的帝王离去以后,扯着嘴角,笑得极其悲凉。 昏黄的木框八角挂灯映着她苍白而消瘦的脸庞,就像是一朵玉兰花枯萎在枝头上,那种“临空未落地,花蕊亦如死”的感觉,莫名地让人心生怜悯。 自从她的儿子死后,皇上到是隔山差五会过来与她用膳,好似安抚一番。 从前皇上若有如今的几分眷宠,或许她的儿子,就不会死了。 孟贵妃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越发浅淡而苦涩。 可待她转身,只见那幽深空洞的眸光一冷,嘴角的笑容一变,瞬间就从一个凄苦无望的女人,变成一个邪媚而危险的女人。 不一会,跟上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来,立即跑到孟贵妃身边道:“娘娘,皇上去了栖云宫。” 孟贵妃闻言,眉头一挑,眸光一斜。 冷冷的媚意从眯乜的眼里倾泻而出,只见孟贵妃勾着嘴角,笑得极其诡异道。 “呵呵,一个半死不活的公主而已,贤妃再费心思,还不是为人做嫁衣裳?” “罢了,且先盯着吧。” “本宫到是要看看,贤妃这起复的日子,能蹦跶几天?”  孟贵妃说完,笑容越发肆意,那上挑的眼底尽是嘲讽。 第五百九十七章 深宫密道 卓唯成为禁卫军的统领以后,皇宫里夜里的巡逻队比白天的还多一倍。 巡逻的禁卫军们都不是卓唯一手训练出来的,不过卓唯示威时所展露锋芒,着实让这群禁卫军刮目相看。 又因为卓唯是卓老将军的儿子,这一下,便没有人敢不服了。 深夜里,巡逻队刚刚从重华宫的宫门外走过,不一会,那寂静的宫门外便发出奇怪的鸟叫声。 那声音突倪而有序,像是孤鸟在呼唤同伴一样。 像来浅眠的孟贵妃突然惊醒,面色骤然一变。 只见她那幽深的眼眸里闪过几缕寒光,随即快速地下床穿衣。 她悄悄地出了寝殿,外面早就有心腹等着了。 孟贵妃慢慢地走过去,那心腹便搭着她的手,慢慢在前面给她引路。 两人出了宫门,朝着那一团漆黑的御花园走去。 不多时,两个人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以后,便从那水榭连接假山的幽径小道走去。 那里面漆黑一片,怪石嶙峋,若不是寻常走惯了,少不得磕碰一番。 可孟贵妃自从进入了狭窄而弯曲迂回的幽径,竟然像是数着脚步走的一样,丝毫没有磕碰到自己。 那心腹就守在那窄道入口处,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孟贵妃左拐右拐,好不容易找到那隐秘入口,当即扭动机关,钻入那昏黄阴冷的地道当中去。 往下走了十几步以后,便是迷宫一样的暗道。 孟贵妃挑了灯光微弱的那一条,往前拐了好几个弯,这才在里面一间简单的石室里见到早就等候在那里的男人。 一身黑色的斗篷,那宽大的帽子盖在头上,遮挡了他大半的面孔。 孟贵妃清冷地站在那壁灯旁,那昏黄的灯光映着她晦暗深深的眼眸,仿佛有一簇簇的火在她的眼底闪烁着,似要跃出来。 眼前的男人,正眸色深沉地盯着她。 那凉薄的唇瓣轻抿着,微微皱起的眉峰显示着他的不耐。 孟贵妃在心里勾起淡淡的嘲讽,当即退到一边,然后出声道:“大人夜半召我来此,不知道有何吩咐?” “还是用你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帮我杀一个人。” “杀完以后,嫁祸在德妃身上。” 孟贵妃闻言,心神一凛。 她那深色的瞳孔收缩着,显然没有想到,张金辰会突然说出德妃。 德妃在宫里,那是出了名的软性子。 更何况,德妃...... 心里虽然惊颤,孟贵妃却还是问道:“要杀的那个人,是谁?” “乐安县主,李心慧!” 男人阴冷的声音带着一抹嫌恶,好似说出这个名字,还带着一丝憎恨。 孟贵妃眼眸微动,忽然就领会过来。 不过她很快皱着眉头道:“我一个深宫里的女人,如何能接触到乐安县主?” “更何况......皇上对她明显还有几分眷顾。” “哼!”男人冷哼一声,周身散发着冷戾的寒气,那眸光森森地瞥了一眼孟贵妃。 显然她这句话,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孟贵妃感觉心里一紧,顿时垂下头,不作言语。 这时,只听男人冷冷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道:“当年的事情,皇上已经有所察觉了。” “卓一帆当年是先帝的心腹,对慧娴皇后也尊敬有加。现在他的势力光明正大地入驻皇宫,你以为皇上凭什么让接掌如此大的权利?” “你最好在被查出来以前,找一个替死鬼,不然.......” 男人说道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 孟贵妃似有所觉,慌乱地抬起头来。 男人凌厉阴狠的视线也落在她惊颤的瞳孔里,然后抿着唇,笑得极其森冷道:“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孟家,只怕也保不住。” “若真如此,你那儿子,岂不是白死了。” 孟贵妃的瞳孔猛然瞪大,收缩,惊恐,愤恨...... 她死死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心里那深如沟壑的伤疤,又突然被揭开了。 无法遏制的痛苦让她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握住,暴出了一大片凸起的青筋。 她是真的恨啊......可是她也是真的怕...... 孟贵妃死死地咬住唇瓣,有鲜红的血珠浸出来,艳丽的色泽诱惑人极了,像是地狱的荼蘼之花,染了血腥,更添魅惑。 男人的眸光突然深了几许,打量她的视线也开始放肆起来。 孟贵妃心神一颤,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这时,男人却越加逼近,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邪笑道:“他有多久没有碰过你了?” “那样自诩情深的男人,自责愧恨,便选择戒色。” “说起来,今时今日的皇室凋零,何尝是你的过错?” “那分明就是他......自欺欺人的结果。”  男人话落,手便攀上孟贵妃的衣襟。 第五百九十八章 青云醉酒 孟贵妃的披风下,是单薄的褙子和轻纱般的寝衣。 男人的手结实有力,触碰上去的时候,让孟贵妃忍不住轻颤着,眸色羞愤而惊惧。 她不敢抗拒,因为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 可是她更不愿意......侍候这样一个......操控她,操控孟家的黑手。 然而男人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双手开始肆意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孟贵妃难以抗拒地往后缩,可她那娇小的身体,还是被男人凶狠地纳在身下。 “别......” “我......我是皇上的女人。” 孟贵妃试图让眼前的男人清楚,她并不是他的暖床丫头...... 可她的话,让强迫她的男人越发地狠戾。 只听他咬牙切齿地道:“皇上又如何?他还不是想要强娶自己的亲嫂嫂?” “而你,不过是他曾经的泄欲工具而已。” “呵呵,可惜他最后弃之如敝屐。” “不要指望他能庇护你,要是让他知道你做过的一切,只怕你的下场比死无全尸还惨。” 男说完,不顾孟贵妃惨白的脸色,“嘶啦”一声,彻底扯破了孟贵妃的衣衫。 空了许久的身子,屈辱又无助地承受着男人的暴行。 孟贵妃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只想昏过去,什么都不想。 可身上的男人根本不给她机会,好似她那些破口而出的声音能够带给他报复的快感一样。 他沉溺其中,一次次地羞辱她,让她像是贱婢一样,毫无尊严地叫喊着。 眼泪肆意而落,嘴里全是血的味道。 喉咙里的苦涩渐渐像是毒酒,咽下去以后,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抽搐着,疼痛到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样...... ...... 谢明坤原本想请陈青云出面,带他去萧府拜请萧夫人为他保媒。 他想给姚玉珊多一些的体面,可谁知道张莹莹在萧府出事,他便歇了心思。 他本来打算,过几日去齐府,请师母出面为他保媒。 师母出身高贵,师傅又清名在身,也足够让姚府的人对这场婚事看重。 可谁知道他还没有去齐府拜访呢,到是陈青云先问起了他的打算。 陈青云得知谢明坤的打算以后,当即便道:“这件事还是萧家出面比较稳妥。” “忠义侯看重的是萧家的势力。” “不过可以请我义母跟师母一同去,这样就算是忠义侯夫人,也是不敢托大的。” 谢明坤闻言,心里赞同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婚事,顺顺利利,自然是好的。 “可萧夫人那里......” 陈青云知道谢明坤担心什么,当即便道:“以我义母的心性,只怕巴不得有件喜事让她开心开心。” “更何况,你们结缘于萧府的那场宴会,这证明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受到了那件晦气事的影响。” “不过在我义母和师母她们两个登门前,你跟我先去见一见忠义侯。” 谢明坤连忙点头颔首,他正有此意。 两个人结伴拜访了忠义侯,忠义侯心里自然欢喜,又听闻这婚事会由萧夫人和齐夫人出面商谈,面色越发满意。 于是陈青云和谢明坤圆满地结束了姚府之行,二人又转道去了萧府。 萧夫人得知他们的来意,当即很高兴地应承下来,还留他们在萧府用晚膳。 陈青云回府的时候,已经喝得酒劲上头了。 一翻折腾的洗漱以后,陈青云穿了湖绿色绸面寝衣,墨发散开,眼眸微红,正斜斜地躺在软塌上。 他殷红的唇瓣润泽诱人,迷离的眸光更添魅惑,手肘撑着头,有几缕发丝紧贴他的面额,他那白皙的肌肤上,灼热红晕好似那水墨青烟的画卷中,晕染着那四月里盛开的粉荷。 淡淡的粉到逐渐加深的红,仿佛光是看着他那一张清媚的面容,都足够让人挪不开视线的。 李心慧也给自己收拾一番以后,便拿了一把纱绢桃树仙鹤乌木雕花团扇给他轻轻扇风。 他那身上,热气潮涌。 她不过是刚刚坐过去,便感觉到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扇面上的白色仙鹤栩栩如生,就连那白而沾粉的胖桃子也勾动着口腹之欲。 李心慧望着扇面下的美人,嘴角轻勾,突发奇想道:“快到夏天了,不如你给我画一副扇面吧。” “我要那种小小的折扇,上面的画卷徐徐展开,有云,有日,有山,有水,还要有花草树木,茅屋鸡犬,美人纳凉。” “若那美人也如你这般,倾斜而卧,媚而不妖,那是最好了。” 李心慧说完,用那团扇微微抬着青云的下巴,眸光满是戏谑。 陈青云笑得如沐春风,眸光温润透亮,宠溺的温柔从眼角倾泻而出,无声无息地透出一股醉人的蛊惑。 李心慧就感觉唇瓣有些干燥,她下意识抿了抿唇,滚动的喉咙却让陈青云失笑出声。 “呵呵......” “原来娘子......最喜美人计。” 陈青云说完,睫毛忽闪,双眸亮如星辰。 而他那红而诱人的唇瓣,竟然轻轻地咬在了那扇面上。 那微微抬起的眸光,就透着浓浓的情欲,直直地望过去。 李心慧只感觉心口突突地跳着,粉颊如桃花一般,灼灼而开。 她抽不动那团扇,感觉那手背隐隐发麻,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可就算如此,她也羞恼地瞪视着他,强装镇定地道:“你这美人计也略差了些,竟然还穿着衣服?” “呵呵......” “好,听娘子的,脱了。” 陈青云闷笑出声,扬起的唇角勾勒着好看的弧度。 他双眸不偏不倚,就牢牢地锁在她的含羞又硬撑的眼眸上。 他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不过是腰间的两个活扣而已,轻轻一拉,便已经露出大片胸膛。 眼前的春光,好似烂漫的樱花之季,那上等的蜜色的肌肤,犹如细腻润滑的美玉一般。 而那阳刚而紧绷的肌理,更是层次分明,好似无声地诉说着,那潜藏在肌肤下的力量,究竟有多沸腾。 想到他性感的腰腹,想到他沉迷时的疯狂,想到他那强而有力的幅度,她当即连眼眸都红了,透着难以直视的羞恼,整个人如花蕊上的露珠,正在微微地轻颤着。 陈青云的目光更深了,那原本七分情欲,三分逗弄,此刻也突然变成了十分情欲。 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手,然后将那一只手逮到腰侧。 那里的活结摇摇欲坠,只要轻轻用力,那便可以拉开。 而那时,男人精壮胸膛,便可以窥探全貌,更别提,那早已蓄势待发的紧绷腰腹。 李心慧只感觉手心都冒汗了,她紧张得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真是想.......如他所愿....... 脑海里,闪过她一个翻身骑上去,然后撕开他的衣服,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就算女人处于被动和弱势,可女人也是经不起撩拨的幻想。 混沌的脑袋里,现实和幻想还分不清的时候,她的手却已经在他的操纵下,将他那松松垮垮的衣服给解开了,然后触手一片滑腻而滚烫的肌肤。 李心慧闭着眼睛,都能想象自己如今狼狈的样子。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 明明就是她的小鲜肉,不是她一直眼馋地垂涎着,最后如愿以偿地吃到嘴里去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被调戏成这个样子? 心里愉悦,欢喜,害羞,暗恼, 好似四月间里,满是绿意生机的清晨里,有着从天空洋洋洒洒落下的朝霞。 那淡淡金辉,暖暖地笼罩在心头,让人遏制不住地轻颤着。 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眨动着,那无法抗拒和直视的眸光里,渐渐有了一层粉红色的薄雾。 陈青云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她的双手在他的腰腹环了一圈,抱得紧紧的。 她连头也靠进他的颈窝,然后不轻不重地啃了他一口。 其间......她似不解恨,又吸允了一番。 “嗯!” 男人闷哼一声,搂着她的手突然收紧,箍得她不得不放开了她眷恋的颈窝。 陈青云的下巴磕在她的肩上,他享受地眯了眯眼,荼蘼的唇瓣微微扬起,透着几分情欲的灼热道:“别急,相公的美人计才堪堪开始。” 低沉暧昧的声线缓缓而出,李心慧只感觉浑身一软,整个人便依附在他的怀里。  不多时,那清静的卧房里,便响起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五百九十九章 恶心 陈青云和李 心慧再次洗漱上床时,都已经是丑时了。 李心慧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伏在枕头上睡觉。 陈青云的酒醒了,正不轻不重地给她按摩着细腰。他那餍足的嘴角勾勒出宠溺的笑意,一双黑亮清透的眼眸爱怜地注视着身边的女人,好似有无限的柔情蜜意倾泻而出。 昏昏欲睡的李心慧浑然不觉,只是享受地咂了咂嘴巴,不一会就熟睡过去。 陈青云见她呼吸均匀了,便拉了薄被给她盖好。 陈青云从床上起身,随意穿了件长衫便往书房里去。 余江就侯在书房外,见陈青云来了,连忙进房点灯。 陈青云进了书房以后,找了心慧跟他一起画好的漫画递给余江。 “先暗中印上一万册,不可走露风声。” 余江接过漫画,当即慎重地点了点头。 “府中的护卫都跟府外的护卫编制在一起,等到他们掌握了京城的局势,便可以独当一面。” “到时候再将他们抽调出来。” 自己的人用起来,自然是要放心一点。 陈青云当即又问题了京城里的异动。 余江也一一回禀。 说到张府的人前往苏州时,陈青云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到是没有想到,张金辰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妥协。 不过,也许会接来一个假的也不一定,反正京城里也没有人认识张金辰的儿子。 陈青云想着,眸色越发深了。 ...... 栖云宫里 临安公主双眸无神地靠坐在床榻上。 只见她披散着发,穿着淡黄色的丝绸寝衣,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贤妃就坐在临窗的软塌上,她看到女儿这样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愤恨万分。 恰逢这时,小丫鬟端了羹汤进来。 新来伺候临安公主的芙蓉连忙接了过去,用汤勺舀了舀,慢慢凑近临安公主道:“公主吃些吧,就算您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可是娘娘呢?” “您连娘娘对您的一片心意也不顾了吗?” 临安公主看到递到唇边的羹汤,淡淡的红丝飘在里面。 闻起来到像是红枣,可她还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血,于是便外开了脸去。 芙蓉感觉到贤妃的目光又冷了一些,心里不免有些惊惧。 她再次递上了勺子,可这一次,心里苦闷烦躁的临安公主直接伸手挥了过去。 那手拂过芙蓉捧着的碗,芙蓉躲闪不急,当即便被溅了满身。 她顾不得身上那些黏稠的羹汤,连忙跪在床边,死死地低垂着头道:“公主息怒,都怪奴婢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 “是奴婢没用,求公主责罚。” 临安公主无意让这个宫女吵闹,她冷冷地瞥了 地上的芙蓉一眼,当即冷声道:“滚出去。” 芙蓉闻言,收拾了没有摔碎的汤碗以及勺子,用衣袖将地上擦拭干净,这才急急地退下。 贤妃看着女儿那清冷又漠然的面孔,眼里的寒意更甚。 只见她突然站起来,对着门外的宫人吩咐道:“来人,去将那负责公主膳食的御厨仗打二十大板。” “让他瞧瞧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公主早也不吃,晚也不吃,定是他做的膳食粗糙,让公主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贤妃将“恶心”那两个字咬得极重。 外面的宫人都下意识抖了一抖,其中有四个太监去捉拿御厨了。 临安公主感觉心里被戳出了一个大洞,黑漆漆的,有着阴冷而刺痛的感觉。 恶心? 她的母妃,竟然意有所指地说她恶心? 她抬眸,冷戾地瞪视着自己的母妃,那幽深的瞳孔里,闪烁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而此时的贤妃微微张着红唇,似笑非笑地讥讽着,正鄙夷地望着她。 “怎么?” “是怕因为一个厨子得罪了萧凤天?” “还是因为母妃戳到你的痛处了?” “这么多年,你到是瞒得母妃好苦。” “倘若早三年知道你这心思,那......呵呵......” 贤妃看着女儿那恶意满满的目光,心里的冷嘲更甚。 只见她微微勾了勾唇,用极其冷漠而危险的语气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回京。” “当初若不是那陈青云夫妇多管闲事,萧凤天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原本一石二鸟的计策,结果却因为他们夫妇,生生被掐断了。” 临安公主的心里极度震惊,那瞳孔瞪得大大的,透着无法抵挡的慌乱和恐惧。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妃,好似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这样让她无法直面的话。 “那当初......大哥的死......” 临安公主说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了。 她警惕地看着自己的母妃,殷红的眼眸水光弥漫,渐渐模糊了瞳孔里的人影。 贤妃看着女儿那惊惧不安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是又如何?” “那张莹莹的身边,都有暗卫护着。” “你何为没有?” “你真的以为你父皇有多疼你?” “当初戏言要让萧凤天做驸马,不过是变相告诉萧家,有朝一日萧家上交兵权,可保萧家依旧荣华富贵而已。” “可你这个死心眼的傻子,竟然以为你父皇有意将你许给萧凤天?” 贤妃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女儿的美梦,这一次女儿惨遭算计,卓唯的突然现身,都让他们处处受制。 尤其是,卓唯曾经还帮她做过一些阴私之事。 贤妃心里早已沉不住气了,可越是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先点醒女儿。 因为再也不能有下一个张莹莹。 否则,下一次,她就不知道女儿还有没有命在了?  那个人的心狠,她是亲眼见识过的。 第六百章 送药 明媚的阳光从房檐上倾泻下来,照着寝殿外那开得正艳的石榴花上。 枝繁叶茂,绿叶丛丛。红花似火,锦簇团团。 隔着那支开的窗户看去,好似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发,明丽照人。 大红色的柱子挡住了那远去的眸光,临安公主略带几分恍惚地收回视线,整个人局促地靠着软塌上的大迎枕。 在这座华丽的宫殿里,她曾以为自己犹如艳阳娇花,是最耀眼,也是最尊贵的所在。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恍惚地明白,原来她是那阳光下的暗影,是娇花和落叶遮挡着的碎石瓦屑。 小的时候,常年卧床养病,难得见到一面的父皇,从未伸手抱过她。 长大后,她知书识礼,温柔淳善。 可父皇还是很少见她,甚至于连温厚的训话都显得生硬。 从前她以为是因为疏于见面的关系,是她久病缠身,无法陪伴在父皇身边的关系。 可是现在猛然回想,才惊觉,原来父皇与母妃,好似好几个月才会见上一面。 而她,有时候见到父皇的时间,比母妃见到的时间还要久。 临安公主的嘴角勾起苦涩而自嘲的笑容,那么多明显的蛛丝马迹,却要在她失去贞洁,失去嫁入萧家的机会以后,才幡然醒悟。 原来,她的父皇,从来没有她想象那样对她好。 是啊! 母妃说得对,一个张莹莹都有暗卫护着。 可她堂堂一位公主,却除了出宫随行的侍卫,连个跑腿办事的暗卫都没有。 如果之前多年卧病在床可以解释,那么,父皇明知道她出宫,也不曾想过给她加派暗卫。 张莹莹陪伴她多年,自然知道,她身边的心腹不多,中用的没有几个。 之前陪着她长大的,都随着她算计张莹莹而被处决了。 所以,这也是张莹莹有恃无恐的底气了。 临安公主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越发幽深起来。 她一个人幽幽地坐在临窗的软塌上许久了,帘外候着的宫人们暗中对视,皆是满眸担忧。 临安公主出事以来,宫里已经有不少宫人受罚,严重的,现在都还躺着起不来。 甚至于,跟着公主外出的那一批,全都被处死了。 就在她们心里暗暗打鼓,是不是要鼓起勇气,上前侍候的时候,临安公主却突然传唤道:“来人!” 芙蓉和采莲连忙恭敬地走了进去,两人行礼后,便异口同声道:“请公主吩咐。” “去看看长御厨如何了?” “若是严重,请太医过来给他瞧一瞧。” “如是贤妃娘娘问起,你们便说是本宫的主意。” 芙蓉和采莲对视一眼,心里微微愕然。 她们到是没有想到,公主吩咐她们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看看那个被贤妃娘娘仗着的厨子? 不过二人也不敢耽搁,当即行礼后,匆匆去了一趟小厨房。 结果,不多时芙蓉回来了,不过脸色有些煞白。 “启禀公主,长御厨他受了伤,娘娘不许他养着,他去厨房杀鱼的时候,那鱼一滑,他那刀偏下来,便割到了虎口的位置。” “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还有那......那腿上的伤,裤子上染了血,都湿透了。” “奴婢让采莲去请太医了,不过这长御厨应该是做不了晚膳了。” 临安公主闻言,眸色紧张地变了变。 她跑去威胁萧凤天的时候,萧凤天就提醒过她。 显然,萧凤天虽然对她嫌恶,但却并无加害或者推波助澜的狠毒心肠。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传出她虐待长康的消息,那......萧凤天会如何想她? 指不定还会以为,是她故意做的,目的就是要报复。 临安公主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当即吩咐道:“差人去龙阳殿回话,就说公主无碍了,求皇上准许长御厨回去好好养伤。” 芙蓉闻言,当即颔首,准备退出去安排。 这个时候,临安公主又叫住她道:“回来。” “去库房里,将父皇赐给本宫的凝露膏送过去给长御厨。” “藏严实点,别被人看见了。” “送过去也叮嘱长御厨,用过以后,便收起来。” 芙蓉有些傻眼,僵硬着身体,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 凝露膏是宫里最好的外伤药了,各宫主子,总共也就得了一瓶。 太医院折腾几年,也不见得能弄出一瓶来。 临安公主见芙蓉傻站着,当即皱着眉头,扫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去。” 芙蓉见临安公主那凌厉斜视的目光,当即心里一颤,便下意识回来拿了库房的钥匙。 芙蓉走了以后,临安公主起来梳妆,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龙阳殿。 可她还没有出栖云宫,临安公主重责御厨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而此时的重华宫里,卧床静养的孟贵妃正听着心腹的回禀。 “人是贤妃伤的,打了二十板子,行刑的人知道贤妃存心撒气,便下了死手。” “打了以后,还让长御厨准备晚膳,长御厨疼痛难忍,手滑又割伤了自己。” “听太医院那边的口气,最起码要将一个月,而起那拇指估计以后不会太灵活了。” 孟贵妃闻言,阴霾深深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彻骨的恨意。 只见她眯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道:“贤妃这是要向陈家示威呢?” “临安呢?” “她就没有阻止?” 一旁的心腹闻言,摇了摇头道。 “据说是没有,不过后来贤妃回宫以后,临安公主又让人去请了太医。” “据说还送了些什么补药过去,芙蓉遮遮掩掩的,把人都打发出来了。” “奴才估摸着,估计是警告长御厨别乱传话。” 孟贵妃冷冷地嗤笑着,眸色越发幽暗。 做都做了,满皇宫的人都知道了,威胁一番,只怕更会雪上加霜吧? 萧家最恨仗势欺人,临安公主估摸着是送些什么珍宝去示好吧? 不过是母女拿来斗气的玩意,泛着不着她去费心思。 到是怎么把这个李心慧弄进宫来,又不让人怀疑到她的身上,这个才是她现在要做的。 不然...... 那噩梦一样的经历,她可不想再有一次了。 孟贵妃一只手揉着眉心,一只手对着心腹挥了挥,示意他先下去。  此刻她只想静一静。 第六百零一章 噩梦 “呵呵,竟然单枪匹马就来了?” “真是不自量力!” 嘲弄的声音鄙夷不屑! 陈青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深色的眼眸闪过一抹赤红的恨意。 “你们把她怎么了?” 陈青云问道,恶狠狠地瞪着禁锢着心慧的两个人! 被绑着的心慧看到青云,眼眸忽然就亮了起来! 可随即又沉了下去,晦暗无光,心焦如焚! “哈哈,你说怎么了?” “落到我们兄弟手里的女人,自然是要尝一尝滋味的。” 那两人调侃完,其中一个上前一步,只见他身材威武挺拔,壮硕吓人。 那人封着陈青云的衣领,一把将他举起来! “嘭”地一声,陈青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别怪我们兄弟心狠,而是你这人也太碍眼了。” “多少人暗中想要你的命,不过你既然是来英雄救美的,不如我们让你好好看看,我们是怎样欺辱你的女人的?” 那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把手脚绑住的心慧给扯了出来! 只见他们将心慧也扔在陈青云的身边,“嘭”的一声,心慧疼得五官都扭曲起来! 陈青云忍着身体的剧痛爬到心慧是身边,挡在她的面前! 因为剧烈的撞击,他五脏六腑疼的厉害,脸色煞白,深色的瞳孔闪全是惊惧! 陈青云艰难地护着心慧,他知道自己是螳臂当车。 心脏绞痛不止,眼眸又酸又涨。 可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面前,而且还受到了欺辱。 悲哀的是,他竟然毫无还手反击之力? 他那无助的样子取悦了一旁的两人,只见他们步步逼近,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陈青云眼眸惊变,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两个人想干什么? 只见那两人一个狠狠地禁锢着他,另外一个就要去解心慧的衣服。 他挣扎,嘶喊,怒骂,全都无济于事! 他看着心慧那绝望又痛苦的目光,像一把火一样,灼烧在他的心上。 疼,太疼了。 他似乎把嘴角都咬出血来,浓烈的血腥充斥在他的口腔里。 心慧难受地蜷缩着身体,撑大的眼睛堆满了惊惧和惶恐! 恍惚的视线里,只见其中一人淫邪地对着她笑着,解开了腰带。 “不要,不要!” 陈青云胆寒心裂,一直隐忍的惶恐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双深色的眼眸涣散着,再聚不齐一丝晦暗沉稳的光,陈青云慌张得手足无措,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愤恨不甘,痛苦无情的恐惧! 他忍着痛苦想要爬过去阻止,他想要心慧护在怀里。 可是他那微弱的力道显得不堪一击,禁锢他的那个人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脖子上,脚下的力道加重,辗轧着他的脖子! 剧痛来袭,口腔里全是血液! 陈青云被迫仰着头,眼眸瞪得大大的,里面只有鲜红刺目的滔天恨意...... 他的样子取悦了欺压他的人,脚上的力道再次加重,那人狠狠地踩踏着陈青云青筋爆出的脖子。 陈青云痛到极致,可他却不敢闭眼。 他微弱的视线已经到了光影重叠,昏昏暗暗的地步。 原本好似已经看不清楚了,可是当对面那个人已经脱了裤子,举着那丑恶的东西就要对着心慧压过去的时候,陈青云惊得痛苦剧缩,手指狠狠地掐进泥土里! 脖子被狠狠地踹着,他像是一条蛇被拿住了七寸,动弹不得! 挣扎的滋味比凌迟还要痛苦,可更痛苦的却是,眼睁睁看自己最爱的人被人欺辱而无能为力! 陈青云的眼睛凹陷下去,他的手用力抓了一把泥土,企图甩过去,然而他早已迟钝的动作看起来丝毫没有还击的感觉! 相反,微弱得像是一只被吞入狐狸口中的鸡崽子,已经被分尸了却还在用嘴啄着,好似能够逃脱被吃的命运一样! “呵呵,真是不自量力!” 那人冷笑后,用力一脚踩在他的手臂上! 骨节咔嚓一声,陈青云的手腕当即就断了! 虚汗密集地布满他的额头,他的面容扭曲着,青白交错,痛不欲生。 那人另外一直脚还踩着他的脖子,狠狠地蹂着,冷声道:“不是想救她吗,好好看着,她是怎么侍候我们兄弟的。” 陈青云看着心慧那绝望而无助的目光,好似有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他瞳孔里的光芒聚拢又散去,无数的怨恨如潮水袭来,无数的恐惧又如风暴狂袭。 他挣扎着,煎熬着,多希望这一刻就有解救她逃出苦海的能力。 “啊.......” 陈青云惊叫一声,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彼时他犹如惊弓之鸟,全身僵硬得像是死人,周身都湿透了,滴答滴答的汗水顺着他的额头落下。 他的唇瓣早就被咬出了血痕,双眸更是阴戾慑人。 胸腔里积满了无数的怨愤,那疯狂报复,想要扭转局面的弑杀之意浓而激烈。 可惜,当他发现自己原来是做恶梦的时候,周身积蓄的力量突然被抽走了,整个人像是一个快要散架的木偶,心悸之余,更添庆幸。 他一个人静坐了一会,眸光怔怔地望着书房里挂着的画卷,耳边都是那凌厉的嘶喊,都是呼啸而过,得意洋洋的折辱之声。 他手脚发软地从小憩的矮榻上起身,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抖。 许久都没有做这样可怕而又无能为力的梦境了。 陈青云揉了揉紧皱的眉峰,闭上眼睛,企图回想那两个对着他和心慧施暴的面孔。 可惜,眼前只有那淫邪的笑容尤为刺目。 陈青云捏了捏拳,长长地舒了口气,企图让自己紧绷的面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他在心里不停地说,这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狼狈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可就在他稍稍稳下自己的心绪时,廖升却突然来报。 “统领,长御厨被贤妃仗责了。” “而且,伤势不轻。”  陈青云站在条案前,负在背后的手微微一动,眸色顿时变得幽深冷戾。 第六百零二章 求匾 陈青云回到正房的时候,心慧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 她伏在小小的矮桌上,正专心地抒写着什么? 支起的窗户外,斜落的夕阳遍布金光。 那一对翠玉瓶里,插着簇簇拥挤的球兰和清丽洁白的百合。 清风从窗户吹进来,带动着阵阵花香,仿佛鼻息之间,都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陈青云驻足在珠帘外,隔着不远的距离静静地打量着她。 忘记有多久,他每每见到她,她都是在写东西。 或药方,或练字,或临摹。 曾几何时,灯下都是她疾针走线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给他做上一件衣服,自己都会开心地在一旁乐上半天。 看到她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他便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有她全心全意的爱护,有她倾尽一切的给予。 这一生,他真的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只是觉得,她其实一直都不曾真正安心。 总是尽可能地帮他更多,元昊,玉衡,珍明,周家药堂,恒远居士的漫画,她为他铺开的财路岂止一条? 可是她呢,不过是想开一家小小的“药膳房”而已,却到如今,连招牌都没有挂上去。 陈青云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做得实在是太失职了,他专注的眸光,渐渐覆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没有选择进去打扰她,而是转身,出了正房,陈府,直奔皇宫。 夕阳下的皇宫正是最美的时候。 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大红色的宫墙,大红色的柱子,金色的琉璃瓦,金色的雕梁画栋。 盘龙卧于梁柱之上,远远看去,起伏不尽,姿态凌厉逼人。 龙阳殿里,正在用晚膳的承平帝听闻陈青云求见,一时间还以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他当即放下碗筷,宣陈青云觐见。 陈青云拜见承平帝以后,这才觉得自己来得有点冒失。 他当即率先说明来意道:“启禀皇上,微臣前来并无大事回禀。” “还请皇上先行用膳,微臣先行退下。” 承平帝见陈青云如此说,自己先笑了起来。 也怪最近事情繁多,他自己都有几分忐忑。 “行了,过来陪朕用膳。” 承平帝的话堪堪落下,一旁伺候的秦公公连忙给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只见承平帝的下方不远处,便已经摆上了一副碗筷。 陈青云谢过承平帝以后,坐下来开始用膳。 很精致的菜肴,有“龙井竹荪,凤尾鱼翅,罗汉大虾,清蒸田鸡,首乌鸡丁,金菇掐菜,鹿肉片,荷叶香鸡等等。” 陈青云添了第二碗米饭的时候,承平帝那淡淡的食欲被勾起来了,也添了半碗。 一旁的秦公公笑眯了眼,看着陈青云那专心用膳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 用完晚膳后,承平帝带着陈青云往御花园散步消食。 五月中旬的御花园正值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光是荷花池上浮动的绿荷粉花,都足够让人心旷神怡的。 承平帝见暮色降临,便寻了一处名为“静心山斋”小憩。 这一处地势偏高,山斋往下看去,是悠悠的流动的活水,蜿蜒而下,荷藕延绵。 四周长竹避光,又培植了不少蕙兰,当真清幽雅致。 秦公公打发几个小太监去山斋下的茶寮烧水沏茶,自己守在山斋外,不许任何人打扰。 山斋里,承平帝正跟陈青云在对弈。 “说吧,兴冲冲地来找朕,总不会是要朕赏你一顿饭吃。” 陈青云闻言,当即起身跪地,庄重地道:“微臣求皇上亲赐臣妻《药膳房》的匾额。” “臣妻为微臣操持良多,可微臣能为她做的,却是少之又少。” “方才微臣在家中,突做噩梦,醒来后心神惶惶不安。” “可微臣回到房内,见臣妻专心致志地为微臣抒写妙方,微臣心甚是自责。” “臣妻钻研药膳,只望这世间,喜爱美食之人,亦可食疗养身。” “可臣妻这小小的愿望,微臣到如今都未能帮她实现。” “所以微臣心甚愧疚。” 山斋里,一片静谧。 承平帝落下手里的一子,看着跪得笔直而严肃的模样,忽然想起,曾经他也跪得如此庄重过。 那是在先帝的灵位前...... 那个时候,是他登基的第三年。 他所求的,是违背祖制的,违背他曾经答应过先帝的誓言。 他知道前路艰难,可他仗着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所以,一意孤行了。 承平帝静默片刻后,对着陈青云道:“这件事,朕早就答应过的。” “近来事多,便忘记了。” “起来吧,朕会让秦公公去办。”  陈青云闻言,垂首叩头,行了一个大礼,这才起身。 第六百零三章 她是他的福星 承平帝无心下棋了,他起身,慢慢渡步到窗边。 “古往今来,历代皇朝总是有那么一两件的风流韵事广为流传。” “比如前朝的郑贵妃,比如六朝的程皇后,她们都是历史名人,被帝王钟爱一生,连当时的皇宫都种着她们钟爱的桂花和牡丹。” “朕从前听闻这些故事的时候,一笑而过,或嗤之以鼻,或不以为意。” “可是当朕真正经历的时候,才羡慕那些可以与她们厮守的君主。” “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为所欲为,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能寻得所爱。” “朕有时候会在想,江山是不是朕的江山,美人是不是朕的美人?” “看得见的,未必握得住,握得住的,未必握得稳。” “朕被蒙蔽了二十多年,到如今才知道,原来朕最钟爱的那一个人,竟然是被人给毒死的。” 淡淡的语气,说不出来的惆怅。 心酸当中透着孤寂,孤寂当中有着愧恨和自责。 陈青云能够感觉到,眼前的这一位帝王,有着跟他交心的打算。 “所以,皇上安排卓唯当禁卫军统领,正是因为此事?” 虽然早就知道,可陈青云还是问了出来。 承平帝点了点头,收回远眺的眸光,深幽的瞳孔也敛聚着冷冷的肃杀之意。 “朕要你协助卓唯查出幕后的真凶,查出来,无论是谁,杀无赦。” “不,先留着她命,朕要亲自审问。” 承平帝阴狠道,这个人,不将她碎尸万段,他就算是死,也闭不上眼睛。 陈青云慎重地点了点头,他当即表明忠心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会查出真凶的。” “恰好之前你夫人跟卓老将军有些交集,你不妨借此登门拜访,然后与卓唯一明一暗,互相协助。” “过些日子,朕会调你去刑部彻查此案,当初那些皇子嫔妃的卷宗,朕也会从宗人府调出来,交到你的手里。” “此消息一出,朝廷必然动荡,到时候你务必给朕顶住了。” 陈青云闻言,嘴角微微上翘,凉薄地笑了笑道。 “皇上多虑了,他们最多给微臣制造些小麻烦,因为微臣是皇上的人,他们不敢做得太过的。” “就算是狗急跳墙,最多也就是......烧了卷宗。” 陈青云的话落,承平帝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 不过片刻后,只见他眸色里的寒光一闪,当即冷笑道:“若他们真的敢,那朕就抄家灭族。” 狠戾的话带着浓重的杀意,陈青云微微挑了挑眉,心里大约有底了。 事关慧娴皇后真正的死因,这大概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 这根刺不拔出来,皇上誓不罢休。 “是微臣拙劣了,之前还惶恐微臣与卓将军无意间相识,会让皇上以为,微臣对皇上有所隐瞒,故而有不忠之嫌。” “如今皇上与微臣推心置腹,到显得微臣这个小人暗自攒度皇上的君子之风了。” 陈青云说完以后,承平帝好笑地看着他。 “你少给朕带高帽子了,今日若不是你这一番冒冒失失的进宫,朕心里确实是怀疑你的。” “可向来沉稳睿智的你,每每遇到你夫人的事情,便会失去理智。” “告御状的时候,朕就够心惊的了,谁知道你还敢刺伤襄王,朕当时那个震惊,只差没有想把你拉出去砍了。” “可能让张金辰和襄王都按耐下来,这也算是你的本事。” “这一次,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兴冲冲就跑到宫里来,还一副庄重无比的样子。” “这让朕想起了,用你的初衷。” “你不是贪财好色之人,你也不是留恋政权,逢高踩低之人。” “你有软肋,也有抱负,可你是那种必先要护住软肋,才能施展抱负之人,若有人动了你的软肋,那便犹如动了你的命门。你既可以为了软肋豁出命去,朕又还有何不放心的?” “说来说去,你的夫人就是你的福星,今日你若不进宫,这件密事朕兴许还不会告知于你。” “更不会让你去跟卓唯联手彻查此事。” “所以说,看似是你在为她求得庇护,实则是她在冥冥中庇护着你。” 陈青云微微愕然,双眸圆瞪。 他呆愣的样子取悦了承平帝,承平帝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眸光充满了善意的调侃。 陈青云只觉得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连那飘忽的眸光都开始闪烁起来。 他当即拱手,还未开口时,承平帝便道:“朕知道你急着回去,行了,赶紧走吧。” “微臣谢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陈青云说罢,笑颜逐开。 承平帝看着他那清透的眼眸,满满都是幸福和愉悦,心里不知不觉也跟着乐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看着陈青云迫不及待地小跑而去。 迎面的清风袭来,承平帝心里那一处热忱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收回远眺的视线,目光渐渐变得悲凉而沉寂。 倘若她还活着,就算是别宫而居,至少他还可以厚着脸皮去陪着她用膳。  可这世上,总有一些遗憾和悔恨,像是沧海沟壑,永远也填不满的。 第六百零四章 甜蜜 陈青云出了宫门的时候,傻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刚刚进宫的时候,他竟然半句都没有问过长康。 不过此番他突然进宫,只怕外面不少的人都会猜测是因为长康的事情。 这样一来,倒也可以掩人耳目。 陈青云微微勾了勾唇,突然发现有时候做事情,就是不能想得太多了。 如果他当时没有一股冲劲,估计就会选择明天下朝以后再去找皇上。 那样也不会打消了皇上对他的疑虑。 阴差阳错,却误打误撞了。 ...... 京城的消息是扩散最快的,陈青云进宫以后,李心慧也从粱嬷嬷的嘴里知道,贤妃对长康发难了。 她听闻消息的时候,虽然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临安公主出事,贤妃没有发泄的对象,长康是她的弟子,打长康就是打她的脸。 抓住机会,打得让她无话可说。 自从临安公主出事,她便想着,也许长康会受牵连。 可青云怎么会想起突然进宫的? 青云不是冲动的人,就算是为了长康,理应也是私下周旋。 李心慧随意地用过晚膳以后,便一直在厅堂里等着。 这一等,便等到了戌时。 陈青云回来的时候,刚刚进了垂花门,过了前院的小园子,远远的,便看到在厅堂里遥遥望过来的心慧。 她根本坐不住,虽然身在厅堂,心却早就飞了出来。 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像是那明珠宝石一样,一下子就揭开了那挡尘的帘布,瞬间绽放的光芒,灼灼其华,让人心甚喜悦。 陈青云脚下的步伐一下子就快了起来,可他也跟着笨拙起来。 向来健步如飞的他,好似同手同脚,走路的姿态十分怪异。 李心慧看见陈青云那一刻,心里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快速地来到了厅堂的门口。 她依靠在那门框边,一旁的下人们自觉退到了厅堂外面。 相隔的距离明明那么短,可两个人都觉得,这一刻的相聚,时间过得十分缓慢。 陈青云握着心慧手的那一刹那,心里莫名酸涨。 明明是五月中旬的天,就算夜里风凉,可身体调养得宜的她,手指不会这样冰凉。 这只能说明,他离开进宫的这些时辰,她一直都在担心着。 陈青云攥紧着心慧的手,将她一路带着往正房而去。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可是通过那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他和她的心都踏实了下来。 红樱和韦嬷嬷见两位主子这腻歪的劲头,连忙笑着带着几个粗实丫鬟下去备热水。 见到小丫鬟们蹿得跟老鼠一样快,一个个嬉嬉地笑着,心慧就算是再厚是脸皮也绷不住了。 可她还是没有将手从青云的手里抽出来,因为他往往攥得紧的时候,都是不会给她逃离的机会。 两个人就这样腻乎地进了正房,然后陈青云的反手将房门关了起来,徒留好几个没有走远的小丫头抿着嘴笑。 韦嬷嬷笑骂着,只差没有伸手将那小丫头拧走。 正房里隔了花厅,小屋,往里面才是内室。 撩起的帷幔下,是长长有序的珠帘,或红或青或绿,在灯光的照耀下,妖妖娆娆的,说不出的好看。 李心慧被青云禁锢在怀里,就靠在房门上。  她微微错开的视线就落在长桌上的玉石插屏上,那插屏是填漆嵌玉石花卉图,上面还有精致的白玉宝瓶,金制八宝琉璃挂灯,这些精巧的东西都嵌入插屏当中,让整个小小的插屏,一下子就生动起来 ,并且价值连城。 陈青云察觉到心慧的走神,又见她盯着那插屏瞧个不停,当即红唇磕下,似要惩戒一番。 李心慧受不住他突然发力,嘤咛几声,神智逐渐回笼,眸光里的光也渐渐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面容上。 陈青云见她全神贯注了,这才添了添唇,意犹未尽地放过她,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梁轻轻地蹭着她的鼻梁,似笑非笑地戏谑道:“怎么?” “你相公还比不上一块插屏吗?” 李心慧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怪他,一进来就如此孟浪。 她只是想找一样东西转移注意力而已,谁知道偶然间才发现,原来当初买一根小小玉簪都舍不得的她,竟然也有如此惊艳又动人的室内摆件了。 库房里堆的那些奢侈的,就更加不用说了。 “我是在想,我们如今是不缺钱了。” “可若是日后有人告你受贿呢?” “噗!”陈青云猛然听闻她如此可爱的话,受不住地喷笑了。 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嘴角一翘再翘,眸光越发温柔道:“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皇上如今知道柳家,谢家,张家的生意都有我们的份,还有周氏药堂等等,只要皇上不怀疑,别人说再多都是空话。” “再说,京城里的官员,并不像地方官那样缺钱,所以地方巡察使才是最肥的差,因为沿途收受了贿赂,刑部也是最难查得出来的。” 这个李心慧到是知道的,因此各地方的巡察使,都是每三年就换。 如果有些风评太差,或者地方官上折子密告的,半年或一年便撤了。 “不会就好,今日你冒冒失失进宫,让我在家里担心好久。” “长康虽然是我的弟子,可如今他入了皇宫,我们的手再长,也不能管皇上的后宫私事。” “这一次贤妃初拿他立威,你眼巴巴跑着去,我怕别人说你太过护短。” 李心慧认认真真地道,刚知道长康出事,青云进宫的时候。 她就在心里想着,后悔没有跟青云说清楚利害关系。 长康再重要,怎么会有她的青云重要? 陈青云的手攀上心慧的肩膀,微微用力便似要将她搂入怀中。 只见他眸光灼热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眼波红红润润的,带着三分感性和孩子气的话道:“如果我进宫不是为了长康,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 李心慧摇了摇头,她似乎感觉到了,青云内心里咕咕冒出来的温柔感性。 她伸手搂着他的腰身,然后认真道:“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 “后宫发生的事情,我们鞭长莫及。” “想照拂长康,我们可以从忠义侯府,可以从景王入手,甚至于是吴王。” “姚淑妃和德妃在宫中这么多年,总有信得过的亲信,总比你冒冒失失进宫要好。” “如果不是为了长康,那我就放心了。” 陈青云觉得心里暖呼呼的,这种感觉舒服得他想要大声地宣告着,他有一位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好妻子。 可是他忍了又忍,终是在他那眸光突然迸发出绚丽烟火时,猛然低头,倾覆上她的红唇。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不想继续解释。 他只想好好地爱她,让她知道,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她更美好的了。 他所有的爱意,所有的柔情,所有的甜蜜,都化作温柔的给予。 他步步逼近,将她抵靠在门槛上,却用一只手牢牢地锁住她的脊背,害怕她的脊背会因为受力而磕在门框上。 李心慧沉醉在他温柔的亲吻里,她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环上他的脖子。 她听过女人温柔如水,可却从来不知道,男人温柔起来,竟然像是一场永远也无法熄灭的火。 这火太过耀眼,太过灼热,虽然紧紧地缠食着她的理智,可却又如阳光照耀在花瓣上,一点一点地渗透到了花蕊里,让她不知不觉,早已身心具软。 她被他抱着,体力渐渐不支,像是藤蔓一样紧紧地缠在他的身上。 他好似感觉她缠得不够紧,还一再逼近。  这样疯狂的折磨,让她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神魂颠倒,理智沉沦”。 第六百零五章 玉树临风的妖精 李心慧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的时候,粗喘的气息起伏不定,那紧闭的眼眸上,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着,隐约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那泪珠下,是晕开的一圈淡淡的红。 彼时她的手正有气无力地搭在陈青云的腰间,他刚换了一身素纱寝衣,那几乎透明的衣服遮挡不住那腰腹健硕有力的曲线。 也许是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运动,因此那肌肤的颜色格外红润,似乎还隐隐泛着珠玉般的光芒。 修长结实的腿上,搭着一条白玉无暇的美腿,可此时跃入陈青云眼中的,却是那腿上,因为大力揉搓后而留下的暧昧红痕。 他看得眸光几欲着火,可转头看着一旁昏昏欲睡的女人,只好将那薄薄的锦被拉到腰间。 如此一来,那撩人的腿也一并盖在了被子底下。 陈青云微微侧身,然后倾身亲吻着心慧的额头和鼻尖,然后又点了点她的红唇。 心慧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眼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她的手从他那敞开的衣襟中,一直绕到他的后腰处,然后使劲捏了捏。 “呵呵,怎么?” “你还想要吗?” “嘶......”陈青云刚刚调侃完,心慧放在他腰间的手,就不是捏,而是改掐了。 她听闻青云倒吸凉气的声音,便知道他是装的。 她力气都给他折腾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劲来掐他? 不过她还是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似怒非怒,似嗔非嗔地瞪着他瞧。 她那艳丽的红唇微微一翘,便倾吐道:“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妖精。” “我都已经甘拜下风了,你还肆意挑衅。” “你可知,刚刚你看似温柔似水,处处以为我先,实际上心思坏透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明明......感受到了,却装作不知道来问我。” “一字一句,非要我亲口说出来。” “我从前到是不知,你竟然能坏成这样?” 李心慧说完,那眸光柔波徐徐,清媚流露。 她那眼眸一眨,虽是在指责,却带给他无限的蜜意,让他的心亦如那巅峰之时的骤停,顷刻间便只剩下她的音容笑貌。 他就怔怔地望着她,嘴角噙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登上了极乐之地,仿佛过去那些潜藏在心里的痛苦,那些求而不得的愤慨,那些恍如隔世的怅然......通通都不见了。 他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她,也真真实实地活着,跟她一起,相拥于床榻之间。 陈青云心里十分清楚,她于他而言,就是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就是心口跳动的声音,就是他沉浸在梦境中永远也不愿意醒来的瑰丽之景。 越是难以拥有,越是倍感珍贵。 越是经历万难,越是无法放手。 越是超越生死,越是难舍难分。 因此,再一次触发心里那深深的执念和爱意以后,他便开始无法控制自己。 整个人像是微醺,虽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却私心里想要更多。 或者是想要给她更多。 看着她鲜活地在他的身下绽放着,仿佛那层层递开的花瓣,都是他亲手剥开的。 而她所有的美,所有的秘密,也都只有他一个人享用和知晓。 那种仿佛浸透骨髓的快感,像是滋养着他身体的源泉,让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陈青云那柔得出水的眼神,无声无息地传递着,他的眷宠和溺爱。 李心慧招架不住地再次闭上眼睛,可那眼缝尚未合拢,便有一个温热的吻落了下来,倾覆在她的眼眸上。 这吻轻如羽毛,温柔缱绻,让她的心突然间烫了一下,似有温热的感觉从心脏传到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在那一吻过后,用额头亲昵地蹭着他的红唇。 温热的气息在额头扑洒开来,像是酥酥麻麻的电流蹿遍周身。 李心慧轻颤着,真正明白了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感触。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着,陈青云突然道:“世人多崇尚功名,以如今“譞雲居士”在文士当中佼佼者的地位,我也可以带着你游历江南,不惧权势了。” “我答应你,新帝即位以后,我便辞官带着你定居江南。” 新帝即位,那代表着......如今围绕太子之位的纠纷可以暂时停了。 那个时候,也许要几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心慧不知道青云为什么突然要跟她说这个,直觉告诉她,青云的心里可能藏了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可能跟皇位的更替有关,而且皇位更替时,极有可能还有大的动荡。 李心慧的眼眸微闪,当即点了点头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了。” “不论是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陈青云闻言,携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就算是历史的轨迹改变了,就算出现了太多不应出现的人,就算他们一次次遭遇致命的危机。 可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那么不管未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跟她分开了。  死也不会! 第六百零六章 上位的契机 六月的皇宫里,炎热异常。 太医院的太医来给长康换药的时候,那手上的伤口基本上都长好了。 可奇怪的却是,那屁股上的伤,却有流脓溃烂的迹象。 因为伤势加重,长康整个人连床都起不来。 太医院的人怕得罪贤妃,不敢将此事捅出来。 可又不敢让长康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因此暗中通知了临安公主和陈青云。 临安公主知道以后,吩咐人送了几盆冰去给长康。 陈青云得到消息的时候,当天便进宫向皇上求情,接长康回陈府养伤。 皇上趁机封他为刑部侍郎,一时间,朝廷内外都受震荡。 刑部侍郎,正三品官职,协助刑部尚书料理各种案件。 刑部尚书杜玉荣,刑部侍郎右侍郎常开都混迹朝堂多年的老人了。 皇上的圣旨一下,他们便大都知道,这陈青云突然上任,只怕是有什么重大的案件要来。 果不其然,陈青云才刚刚办完交接,皇上便突然宣告,几位已经过世的嫔妃和皇子,皆死于一种慢性剧毒。 因此案牵扯甚广,而且又因年月已久,若不是皇上亲自指派陈青云和大理寺卿贤王世子周宁一同调查,刑部一干人等,包括杜玉荣在内,都要叫苦连天。 皇上将宗人府密封的卷宗都调到了刑部封存,除了陈青云和周宁,任何人不得擅自查看。 陈青云突然调来刑部是吴王和襄王等人没有意料到的,吴王自以为已经用忠义侯和谢家的联姻拉拢了陈青云,在襄王的面前没少冷嘲热讽。 襄王也是气闷无比,偏偏对自己的母妃还不能发火。 贤妃知道襄王的心里有气,可有些事情,她还不能跟襄王说个明白。 更何况,在贤妃的心里,仅仅一个陈青云她还没有放在眼里。 因此襄王来见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接见。 襄王气得气冲冲地去栖云宫找临安公主兴师问罪。 彼时的临安公主正在被朝堂的事情震惊到了。 后宫妃嫔,皇子,皆死于慢性剧毒。 这不得不让她想起那一日,与她透露消息的母妃。 正在她想着,那些妃嫔和皇子的死是不是跟自己母妃有关时,襄王找上门来了。 而且一来便厉声呵斥道:“父皇一直想找机会抬举陈青云,你和母妃倒好,转眼就把机会送到了父皇的面前?” “刑部尚书那个位置,杜玉荣还能做几年?” “杜玉荣若是下来了,父皇还不把陈青云提上去。” “再加上萧家的势力,你和母妃是不是还嫌本王的劲敌不够大?” 临安公主最讨厌襄王自以为尊的样子。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襄王,当即冷笑道:“皇兄想发火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陈青云调不调去刑部,只怕父皇早就有考量了。” “到是那些死去的嫔妃和皇子们,如果都是中毒死的,那毒是谁下的?” “死了的人是最没有嫌疑的,可这宫里活着的人,谁没有嫌疑?” “孟贵妃,姚淑妃,德妃,还有母妃。” “怎么?” “皇兄难不成知道真相,所以一点都不在意,觉得陈青云查出真相也没有什么?” 面对临安公主的冷嘲热讽,襄王的眸光一闪,心里顿时一片阴寒。 他怒目而视地瞪着临安公主,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临安公主嘲弄着,眸色里全是冰冷的寒意。 她毫不又犹豫地瞪视回去,然后轻蔑道:“皇兄还是多关心多关系案件的进展吧,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要让父皇觉得,你是一位冷血之辈。” “而且,为了避免猜疑,皇兄还是少到后宫来。” “毕竟,现在这后宫里,谁都有嫌疑。” 襄王看着临安那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突然感觉脑袋懵了一下。 他感觉心跳突然骤停,瞳孔也收缩了一下。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由头,是让陈青云掌权的契机。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周身寒意遍布,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开始深想。 如果这些年,陆陆续续过世的嫔妃和皇子都是有人暗中下毒? 如果下毒的人就在宫里面? 那么显然,四妃的嫌疑最大。 襄王突然就明白,他现在该纠结的不是陈青云入了刑部。 他纠结的是,那些嫔妃皇子真正的死因以及下毒的真凶? 想明白的襄王突然禁锢着临安公主的肩膀,然后眸光凶狠地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母妃有没有跟你透露些消息?” 临安公主拍掉襄王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这件事如果母妃真透露了些什么,那皇兄的好日子只怕就要到头了。” “皇兄还是赶紧回去吧,说不定这件事还会是立太子的契机。” “只不过谁胜谁负,可就说不准了?” 襄王望着自己这个心思深沉的妹妹,忽然觉得,或许一直以来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如果母妃不是凶手,如果凶手是淑妃或者德妃? 那皇位舍他其谁? 可如果母妃是凶手呢? 襄王眸光深幽地盯着临安公主,突然邪肆地勾了勾唇。 如果真是母妃做的,他的前路就被堵死了。  横竖都是死的话,他想,他不介意母妃再狠一点。 第六百零七章 凝露膏 长康被接出宫去后,重华宫里的人才隐约打探到一些消息。 孟贵妃的心腹吴公公此时正跟孟贵妃回禀道:“据说那手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那屁股上的,却都化了脓。” “临安公主那里送了几盆冰,可那冰都还没有化完呢,人便被秦公公派人送出宫了。” “早前奴才还奇怪,皇上竟然对长御厨受罚之事不闻不问,可谁知......皇上就在这里等着贤妃呢?” “这下好了,陈青云趁机入了刑部,长御厨也如愿出宫了,这还会不会回来,只怕还得看陈家的意思了?” “如果留了什么隐疾,皇上总不会再让人进宫了。” 孟贵妃坐在软塌上,面色虽然宁静地听着,可心里却十分烦躁。 就在昨夜,那人又来找她了。 那些嫔妃和皇子的卷宗,他比她更怕皇上查出来。 可为什么......,他让她杀的人是乐安县主而非陈青云呢? 陈青云不是这个案件的主审? 周宁不过是道幌子,大理寺也不过是一道庇护网,皇上真正交托的人,只有陈青云。 孟贵妃烦闷地对着吴公公挥了挥手道:“行了,长御厨都已经出宫了,这件事皇上也表态了。” “本宫只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抬举陈青云,将宫闱密案交给一个堪堪步入仕途的陈青云。” “如此一来,盯着陈青云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本宫......” 孟贵妃说到此处,愁容遍布。 宫外下毒,她还真的没有多少把握。 更何况......现在的陈家一定万分警惕。 吴公公闻言,面色也垮了下来。 事实上,他到是希望长御厨重病却出不了宫。 这样一来,那乐安县主还有可能进宫一探。 现在长御厨被接走了,冷不防把乐安县主叫进宫里来,任谁都会怀疑! “都怪这天太过闷热了,那长御厨的房间里又没有冰,伤口怎么会不化脓呢?” “这要是临安公主舍得,只要用了凝露膏,长御厨再厉害的皮外伤,只怕现在疤痕都掉了。” “哪里又轮到陈青云出头,皇上趁机将陈青云调到刑部呢?” “说来说去,都是这贤妃和临安公主太窝囊了,一个不敢下毒手,一个不敢出面善后。” “现在好了,听说襄王都去临安公主那里闹了一场,接下来襄王只怕在朝堂上还有气受呢!” 吴公公说到这里,还嘲讽地笑了笑。 跟了贵妃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贵妃在烦什么? 可惜了,原本他们还有很好的机会下手,现在却功亏一篑。 那个人的心思深得很,自己的人舍不得用,就来揉搓贵妃。 认准了贵妃为了保全孟家,必然会想方设法办好! 孟贵妃的心里乱糟糟的,有几次都想打断吴公公的话。 不过想到她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贴心纾解她心事的人,便压下了心里躁动的火气。 可就在吴公公说到凝露膏的时候,她的眼眸突然间亮了一下。 “两处都伤得厉害,手上的伤却好了,腰下的伤却越加严重。” “本宫记得你当初说过,临安公主偷偷让人给长御厨送过东西。” “如果那个东西就是凝露膏呢?” “如果长御厨身体不便,不能擦抹后腰下的伤,再加上他一只手不能动?” “所以才手上的伤好了,后腰下的伤越发严重,而临安得知以后,却只派人送了冰过去!” “这样或许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她可以稳稳地待在宫里,那是因为她知道,长御厨的手里,有这宫里最好的外伤良药!” 孟贵妃说完,从软塌上一下子站起来。 她双眸放光,神色怡然而窃笑。 像是堵了许久的洪水,突然有了宣泄的出口,她整个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眉宇间也多了几丝松快。 吴公公也瞬间反应过来,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奸笑,眸光熠熠生辉。 “娘娘所言极是,那长御厨手上的疤痕都脱落了,可腰下的伤却溃烂了,明显就是用药不一样。” “那么重要的良药,长御厨必然会带出去。若是那乐安县主不小心受了伤,长御厨献出了曾经用过的凝露膏.......那下手后......岂不是天衣无缝?” 吴公公说完,自己先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仿佛一场不见血的阴谋,已经初成雏形了。 孟贵妃闻言,眉头微微上挑,整个人的面色松缓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吴公公,眸光越发幽深。 要想在乐安县主的身边做手脚,很难。 可是对一个躺着养病的御厨做手脚,还是很容易的。 只不过,这件事要想往德妃的身上引,只怕还得费些功夫。  孟贵妃想着,当即开始凝思起来。 第六百零八章 荷花灯会图 陈青云调任刑部以后,陈府就比往常热闹起来。 京城里凡是有什么宴会,李心慧一定都能收到帖子。 甚至于连忠义侯的孙儿,已逝的姚琨之子姚越都在拜在了陈青云的门下,成为了陈青云第一个入室弟子。 就因为这个,姚玉珊和谢明坤的婚期顺利地定在了八月初八,而忠义侯的夫人和大少夫人对姚玉珊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转眼七夕节将至。 南街一片早早就挂满了花灯,就连护城河边上的场地都被租用完了。 这些日子,忙得早出晚归的陈青云决定带着心慧在七夕节的晚上好好地逛一逛。 谢明坤听闻消息的时候,烦请李心慧给姚玉珊下一道帖子,邀请姚玉珊一起逛花灯会。 李心慧心里清楚,把姚玉珊请到以后,人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起逛。 不过谢明坤这个忙,她自然得帮。 不仅如此,她还准备将明珠郡主也一起请出来。 这样一来,到时候他们一行人就算中途分开,可到底也算是热闹的。 李心慧还规划了,一路上他们先从南街逛到护城河,再从护城河逛回北街。 大家最后约在《药膳房》相见,《药膳房》已经正式开张了,因为是皇上亲赐的匾额,生意异常火爆,开张不过短短一月,李心慧便已经有了开分店的打算。 七夕节的前一天晚上,李心慧收到了明珠郡主和姚玉珊的回帖,她们都同意一起逛花灯。 如此一来,李心慧便在七夕节早上招待了明珠郡主和姚玉珊。 用完午膳以后,李心慧带着明珠郡主和姚玉珊一起逛园子。 而陈青云,柳成元,谢明坤则聚在书房,准备待日暮西山后,便各自备车,分道而行。 张华看着那三人分划的路线,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知道你们三个如此无情无义,我还不如跟着煜瑾去吟诗作对,卖弄文采,说不定还会有一段艳遇呢?” 张华憋闷道,他来了才知道,原来这几人压根就没有想过,带着他一起去逛灯会。 七夕这样的佳节,街上多少妙龄女子? 正是他寻觅姻缘的好时候,可是这个时候,他身边连一个参谋都没有。 耻辱啊,赤裸裸的耻辱! 陈青云瞥了一眼愤慨的张华,嘴角轻勾,眸光嘲弄道:“我们四人里,就数你最为潇洒自如,遇事总能自得其乐。” “玉衡不方便与你一起,元昊更不能了。” “至于我,你想要跟着也行,不要跟到一半,自己觉得自己碍眼,想要充作仆人给我牵马就行了。” “噗......” “噗......” 陈青云的话落,柳成元和谢明坤当即耸了耸肩,很不厚道地喷笑了。 张华整张脸都黑了,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整个人想走,可又不想走,憋屈极了。 陈青云调侃完,看着张华那一张臭脸,当即又道:“赵煜瑾不是有一位小妹,听说娇俏可人,而且还是一位才女。” “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赵煜瑾说不定会带着她出来游玩,我让《药膳房》给你留一个临窗的包厢,你做东带着他们一起去小坐一会,说不定下一年的七夕节,你就不想挨着我们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柳成元和谢明坤同时大笑,对着陈青云竖起了拇指。 “子恒说的对,今日正是你表现的好机会。” “赵煜瑾那小子玉树临风,谦谦有礼,他的小妹也是颇有才名,珍明与煜瑾私交更甚,说不定煜瑾之前就有此意,只不过是珍明没有意会,所以才回绝了。”柳成元调侃道。 谢明坤见张华皱着眉头,颇有几分沉思回想的样子,当即好笑道:“赵煜瑾虽然没有明说,可今日他若是带了自己的小妹出来,那心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娶妻当娶贤,岳丈一家的家风也是极为重要的。” “所以,珍明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 谢明坤说完,还伸手拍了拍张华的肩膀,一副鼓励张华的架势。 张华被他们三人说得心思微动,脸皮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事实上他确实也听赵煜瑾说了不少他妹妹的趣事。 原本他这人心思活络,也不爱将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放在心里。 可是此时回想,到有几分迹象可寻。 张华寻思着,该以怎样的借口去跟赵煜瑾一起逛花灯会的时候,那一边,陈青云已经将自己昨夜画好的一副荷花灯会图递到张华的面前。 张华满眸愕然地绽开画卷,一时间被画卷中的场景所震撼了。 醒目的荷花,鲜活的荷叶,以及隐匿在荷花中,那一盏一盏的荷花灯和金色的一串串灯笼。 清晰可见的湖面,如梦似幻的荷花,以及浮在水面上荷花灯。 栩栩如生的的荷花灯犹如一朵朵开在水面的荷花,如果忽略那触动人心的水中灯影,或许还未会以为,这就是身临其境的荷花池。 可那悬挂在高处的金色灯笼,一串一串,惟妙惟肖,而在金色灯笼的后面,是隐约热闹繁华的街市。 只不过这街市被一片树林遮挡着,因此只能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的灯光。 张华将看完画卷以后,连忙卷起来,不敢置信地对着陈青云道:“这是送我的?”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道:“现在你可以去赵家了。” 张华闻言,眼眸瞬间迸发出灼热的光彩。 他用画筒将画小心翼翼地放起来,然后这才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 柳成元和谢明坤阴测测地盯着陈青云瞧,那嘴角斜了又斜,一副十分不爽的样子。 陈青云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行了,谁先大婚,谁来讨画。” 谢明坤转头看了一眼哑然的柳成元,嘴角一勾,顿时开怀地笑了起来。  柳成元撇了撇嘴,心里顿时一片幽怨。 第六百零九章 元昊是主谋 夜幕降临的时候,陈府前后拥簇的四辆马车缓缓驶向南街。 拥挤的街头,行人大多拥挤在廊坊之下。 可唯独有些隐匿窥探之人,在那四辆马车的分道口,分别按着马车上的徽记追逐而去。 七夕佳节虽然在南街举办,可一路前行的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李心慧掀开了车帘,一路上都目不暇接。 高高的树梢上,接连挂着各式花灯。 有金鱼的,有牡丹的,有桃花的,也有嫦娥飞天的,甚至于连山水图的花灯都有。 这些花灯都是手工制作,上面的图案都是文人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李心慧心生感叹之余,便收回流连的目光,然后看着手里青云亲自给她做的一只八面玲珑花灯。 这只花灯十分别致,灯面分别有八方,每一方都画着精致绝伦图案。 这八幅图颜色不一却相交辉映,当灯亮起来时,不管从那一方看,都是栩栩如生,精妙动人。 而将灯在手中转动时,便能够清晰地看见到红色鸾鸟图,金鹤长鸣图,粉菊绿鹦图,姚黄牡丹图,青绿山水图,翡翠兰花图,紫蝶起舞图,墨蓝深海图。 灯下是淡金色福结流苏,流苏遮挡的周围是一圈如同灯笼一样的小铃铛。而灯上则是两个讨喜的福娃喜笑颜开,再加上灯框周围的碧玉珠子,这一只巧夺天工的灯笼,便已经是花灯中的瑰宝。 “我猜等会一定有人想要买我手中的花灯。” 李心慧戏谑道,眼角流露的愉悦怎么也遮挡不住。 陈青云看着她提着花灯,如同孩子一般爱不释手。 那花灯在她的手里,都不知道转了多少次了,可她却一次都没有放下来。 “你若是舍得卖,回来我再给你做一只。” 陈青云将她手中的花灯接过去,然后放到一边去。 花灯是他做的,可他不希望她现在的眼中,只有花灯。 今夜难得陪她出来,五城兵马司加巡城御史都出动了,确保七夕节圆满落幕。 而操办七夕节的人,正是张金辰的下属,郭方毅。 他们总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陈青云觉得可以暂时放下戒心,陪着心慧游玩一番。 毕竟今夜出来游玩的世家贵族太多了,张金辰不会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心慧娇嗔地瞪了一眼陈青云,她当然是舍不得的。 别说是他亲手做的,就算只是他买的,她也舍不得。 在这世上,最好的礼物是他。 他占据了她心里最柔软的位置,从他手里接过的礼物,都犹如他身体的一部分。 她只想好好珍惜,藏着不让人来窥探。 陈青云浅笑着,舒展的眉峰透出他此刻的眷恋和满足。 他伸长手臂,将她圈在怀里,然后坏坏地附耳跟她说了一句悄悄话。 李心慧的眼眸一瞬间瞪圆了,不敢置信地回望着他。 陈青云又点了点头,然后提高声音道:“看似是明坤提起来的,不过元昊是主谋。” “他自己看出来了,郡主吃软不吃硬。” “再说,高家也不会让他继续拖下去。” 李心慧还是有点懵,青云刚刚说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那宜姐姐...... 她愕然地张了张嘴,然后结巴道:“元......元昊......不可能这么腹黑?” “是......是不是......你......?” 陈青云闻言,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心慧看。 他那凉凉的眸光,透着一点坏。 李心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还是坚信,元昊不会这么无耻的。 可陈青云却玩味道:“元昊不可能娶高玉兰,而且他也不可能让郡主一直拒绝他。” “如果是郡主主动的,那他就有缠上去的借口了。” “他那不是腹黑,他那是无耻。” 李心慧听着青云肯定的话,心里越发觉得事情大条了。 她当即拉了拉青云的衣袖,带着三分讨好道:“不如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如果高家没有动手呢?” “或者......高家动手的人比元昊预料的厉害呢?” “宜姐姐本来就在元昊身边放了人,元昊那里一丁点的动静,她都知道。” “原本她还想接竟儿一起出来的,可害怕会突然出事,所以连竟儿都没有带出来。” “元昊根本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你们是不是一早就合计好的?” 李心慧脑路一转,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亏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先让元昊的马车跟着宜姐姐的马车,然后他们走散以后,宜姐姐自然只得带着元昊了。 可是搞了半天,她竟然在助纣为虐。 李心慧感觉心慌得很,整个人越想越不对劲。 她抓着陈青云的肩膀,当即出声道:“我们还是跟上去看看吧。” “元昊这一招太狠了,我担心宜姐姐会受不住的。” 陈青云闻言,眼眸上挑,当即认真道:“他们确实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元昊这一招虽然狠,但却可以让郡主直面自己的感情。” “她只有先做出选择,元昊才能孤注一掷。” 李心慧闻言,顿时迟疑起来。 宜姐姐对元昊,分明就是有情的。 可宜姐姐顾虑太多,所以才一直这样两个人都有心拖着。 她自然是希望他们快点修成正果,欢欢喜喜地成亲。 可眼下这种状况...... 阻止,他们还会继续往下拖,也许结局会更糟。 不阻止,心里惦记着,还怎么逛七夕灯会? 李心慧哭丧着脸,十分纠结地看着陈青云。 陈青云见状,好笑地将她揽进怀里,然后抚摸着她的背脊道:“就让他们自己去斟酌。” “我让萧沐过去盯着了,不会有事的。” 李心慧不高兴地蹭了蹭陈青云的胸膛,放在他腰间的手使劲地掐了掐。  陈青云闷声受了,知道她心里不好过,当即将她搂得更紧。 第六百一十章 高鸿拦路 明珠郡主的马车跟陈青云他们的马车分道以后,便察觉柳成元的马车跟在后面。 她说不上心里那种感觉,意料之中。 可这意料之中的事情,却带给她莫名的欣喜。 她知道看似刚强的自己,实则是胆小而软弱的。 她需要一种曾经所熟悉的执着,那种执着她拥有过,可后来失去了。 经历的一切将她的傲骨捏得粉碎,让她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面容绷得再紧,也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渴望,可是她又是如此地矛盾,整日翻来覆去地想着,种种让人无法面对的可能...... 明珠郡主用手肘撑在矮桌上面,那温热细滑的手掌托着她的下巴。 一双漂亮的凤眸轻轻眨动着,似有迷离的雾气在慢慢地萦绕着。 跟着她的采薇采荷对视一眼,心里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郡主这几日听闻高家有异动,心里一直惦记着柳先生,茶不思饭不想,偏偏自己还强撑着,什么也不肯说。 现在柳先生的车就在她们的车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再穿过一条街,车子便不能再继续往前了。 到时候连郡主都要步行,柳先生想要追上来,那太容易了。 可她们担心的是,郡主会拒绝柳先生同行。 如此一来,这七夕花灯会未免也太尴尬了些。 正在采薇采荷思虑着,该如何让郡主留下柳先生同行时,突然车帘外传来一道压低的男声道:“启禀郡主,柳先生的马车被高家的人拦下了。” “什么?” 明珠郡主突然掀开车帘,只见如黑鹤一般精瘦轻盈的暗卫就在车夫的背后,他正恭敬地单膝跪在行驶的马车上。 而此时此刻,他微微低着头,正面对着明珠郡主的方向。 “是谁带头拦下的?” 明珠郡主连忙问道,高鸿不可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来? 而且,这降低他的身份! 暗卫闻言,当即又回禀道:“是高珺,高玉兰的哥哥!” 明珠郡主的面色越发难看了,这样的节日,高玉兰跟高珺在一起并不奇怪! 如果带过去的柳成元跟高玉兰......发生点什么,那就更不奇怪了! 明珠郡主想着,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 高家前些日子就有些异动,她就防着今天呢! 没有想到,高家明知道她在盯着,竟然还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拦下柳成元? 明珠郡主越想越气愤,当即道:“将马车掉头,跟上去!” 暗卫闻言,颔首后退下。 车夫当即调转车头,可马车一调转,连车夫都愣住了。 坐回车厢里的明珠郡主察觉有异,当即又掀开车帘。 这个时候,只见高鸿站在马车前面,带着十几个护卫,那架势颇有几分拦路的意思。 明珠郡主当即皱起眉头,冷声质问道:“高鸿,你什么意思?” 高鸿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直裰,直裰外面系了一件深黑色镶金边的披风。 他站在不远处,看到明珠郡主探头的时候,便一步步走近。 明珠郡主身边带着的侍卫当即站了出来,挡在马车的前面。 高鸿也不恼,走了几步,直到侍卫拔出了利剑,街道上的行人都聚拢看过来的时候,高鸿这才轻笑道:“郡主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夫妻一场,又还有过一个孩子。” “住口!”明珠郡主厉声呵斥。 她想起儿子那圆溜溜的眼睛里曾经蓄满的泪水,看着高鸿那张虚伪的面孔就满是恨意。 “你不配提孩子!” “高鸿,我跟你之间,早就恩断义绝了!” 高鸿看着明珠郡主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恨意,心里下意识想要回避。 他那微眯的眸光闪动着,嘴角微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 明珠郡主冷喝一声,车前的侍卫瞬间分成两排开道。 高鸿被明珠郡主的气势所震,踉跄地退了开来。 马车浩浩荡荡地驶过,周围的行人低低交谈,窃窃私语。 他们不曾看到高珺拦下了柳成元的马车,毕竟今日的车道上,太多来往穿行的马车。 可是他们却看到了,英国公企图拦下明珠郡主的车架。 这两人那些事情,京城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所有人以为英国公高鸿想在七夕节的这一天跟明珠郡主缓和关系,再续前缘。 可惜了,明珠郡主态度坚决,不肯继续给英国公一丁点的机会。 马车逐渐远去,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了。 可是马车里的明珠郡主却忽然烦躁而担心起来。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高鸿,那个男人所做出的假象,无非就是知道,她要赶去柳成元的身边。 她要是算的不错,她的人应当已经在高鸿的干预下,跟丢了柳成元的马车。 果不其然,当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她暗中放在柳成元身边的人,都跪在马车的四周请罪。 明珠郡主气愤无比地拍了拍马车里的矮桌,盛怒道:“将府中的暗卫都调出来,给我找。” “另外,派人去通知陈青云。” 下属分头行事,这一片远离热闹繁华的街道,目光触及之处,灯光暗淡,树影重重。 好似连行人都少见得很。  明珠郡主气愤地握紧拳头,心里恨不得将高鸿践踏一千遍,一万遍! 第六百一十一章 事情棘手 明珠郡主的人分头行动以后,隐匿在暗处的高鸿得到了明珠郡主调离了府中暗卫的消息。 此时此刻,他如同阴暗中散发着血腥味的毒蛇一样吞吐着信子,恨不得吞噬着一切他所厌恶的存在。 区区一个柳成元竟然让周宜那个女人,连自己爱若珍宝的替代品都顾不上了。 呵呵,也好! 他不是早就算到了? 高鸿在心里嗤笑着,当即出声道:“按计划行事!” 高鸿的属下得了准信,当即下去安排! 高鸿看着周宜亲自下了马车,指挥着侍卫顺着街道盘查的时候,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他的心里涌上一阵暴躁的酸楚,好似恨不得摧毁眼前这个不念旧情的女人。 喜欢柳成元是吧? 那他就偏偏要将柳成元变成他的妹夫。 今玩她找不到也就算了,她如果找到了,他也一定会让她亲眼看着,柳成元是如何成为他高鸿妹夫的,然后再沦为高家的走狗。 这一份大礼,让旁人送,他不甘心! 得他亲自送到周宜的面前,以解他内心愤怒不甘的痛苦! ...... 陈青云得到消息,英国公高鸿亲自出手了。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原本他以为高鸿只会在暗中操控。 这一变故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思虑地斟酌,高鸿还有没有下一手? 总不可能,他堂堂一位国公爷,出面只为了拦下郡主的车架?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心慧掀开车帘,慢慢走了下来。 她手中提着的那只花灯漂亮极了,一下马车,便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李心慧吩咐余江将马车停到没有人闲逛的街道旁,然后带着青黛和青鸾走到陈青云的面前。 “宜姐姐的人怎么会过来找你,难不成是元昊那边有什么意外?” 心慧知道了元昊原本的打算,她的意外,意有所指。 陈青云十分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上前牵着她的手道:“我让萧泽也过去了。” “是高家那位亲自出面,拦了郡主的车,所以郡主并没有看着元昊马车离开的方位!” 李心慧闻言,心里微微一叹。 她一直担心的,可不就是害怕出现意外。 现在到好了,还真出现意外了。 她瞪了陈青云一眼,然后挨着他,凑近道:“宜姐姐肯定急了。” “还有,那位不会只做这一件事。” 陈青云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他当即眼眸微闪,转头过认真地望着心慧道:“如果你找不到我,你会怎么做?” 心慧当即会意,她想了想,心里突然闪过不好的念头。 只听她忽然道:“遭了,宜姐姐急了,这个时候她肯定不会去调动王府的人。” “所以她只能调动郡主府和我们的人,竟儿......” “竟儿有危险!”陈青云冷不防接了话,眸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心慧焦急地点了点头,神色慌乱。 上一次高鸿在宜姐姐面前吃了大亏,这个时候他如果趁机报复,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更可怕的是,高鸿根本不知道竟儿是他的亲儿子。 心慧紧紧地攥着青云的手,然后着急道:“我们快,快去郡主府。” 陈青云闻言,面色沉凝,神色不虞道:“来不及了!” “你先别慌,我让陈挚陈擎去!” “有他们在,就算是高鸿真的动手,竟儿也不会有事的!” 李心慧勉强镇静下来,可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全是高竟那张懂事乖巧的小脸蛋。 如果竟儿有什么事情,宜姐姐一定会疯的! 李心慧想着,眸色越发深了,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肃的气息。 只见她想了片刻,当即便道:“既然是七夕节,而他们又想弄出点动静来!” “我想元昊一定在南街,而且南街之上,一定是在某一位镇得住场面的权贵之地。” “在京城里,能将高家镇得住的权贵没有几个。” “我们好好地想一想,就能知道元昊在哪里了?” 陈青云闻言,眸光一闪,当即便道:“是孟家。” “成王死后,孟家不再参与朝堂纷争,皇上加封孟贵妃之父为柱国公,柱国公虽然闲赋在家,可他的辈分却是京城权贵之中最高的,有他在,就算是高鸿都得谦让一旁。” “柱国公久不出府,与他结交之人,多半是颐养天年的老臣。” “高家二房还有一位老太爷活着,就是高珺的曾祖父高启,显然高鸿知道元昊的身边有贤王府和我们,所以才会迂回婉转地坐实柳家和高家的婚事。” “到时候有柱国公和高家辈分最高的高启出面,这婚事就算是有那么一点瑕疵,却还是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尤其是皇上,成王之死让皇上觉得愧对孟贵妃,愧对孟家,这个脸面,皇上一定会给柱国公。” “所以,事情比你们想象的要棘手太多了!”李心慧接了陈青云的话,眉头深皱,面色冷凝。  此时此刻,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找到元昊的问题,而是找到元昊以后,如何带走的问题?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中计了 “或许有人知道具体的地点?” 李心慧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陈青云看着她那突然一亮的眼眸,嘴角下意识就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卓唯!” 李心慧点了点头,然后认真道:“没错,就是他!” “他曾经是张金辰的人,京城里暗桩遍地,要想找到柱国公的私人别苑太容易了。” “你现在就去找他,请他帮忙!” “我赶去宜姐姐的身边,先陪着她。” 卓唯今日沐休,没有在宫里。 要想找他,还得去卓府。 陈青云皱了皱眉,不放心地看着心慧道:“你跟我一起去!”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你是去办事的,人越少越好,速度越快越好!” “我找到宜姐姐以后,我们就在南街的《福庆楼》等你。” “切记,万万不可让元昊出事!” 陈青云思量再三,留了两个暗卫,青黛青鸾,以及一干护卫等人给她。 而他自己则只带了余江便匆匆地跨马,消失在夜幕之中。 护卫重新套了马车,李心慧让前来报信的人带路,一路往明珠郡主的方向靠拢。 与此同时,监视着陈青云一行人的人,在看到陈青云消失在夜幕中时,嘴角勾起阴狠的冷笑。 ...... 卓府在南街的胡同巷子里,人山人海的南街上,到处都是拥挤着看热闹的行人和孩子。 陈青云和余江弃马前行,很快被淹没在人潮里。 余江和陈青云都走散了,好在两个人都知道卓府的位置,这才在卓府的门外汇合。 卓府外一片凋零,连一盏灯光都看不见。 余江上前敲门,“咚咚咚”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过了好半天,他们才听到一阵缓慢而来的脚步声。 咯吱一声,门开了。 一位垂暮老者,散乱着头发,胡子也没有打理。 一张疤痕交错的脸庞显得狰狞极了,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眸不经意地扫过余江错愕的样子,当即含着一抹厉色道:“你们来干什么?” 陈青云看着是卓一帆亲自来开门,诧异地扬了扬眉。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卓一帆的面前道:“打搅了,请问卓唯在吗?” 卓一帆抬头,那深陷的眼眶有些暗红,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血气。 陈青云恍若不觉,依旧直视着卓一帆。 半响后,只听卓一帆漠然道:“他得到消息,说是”红颜枯骨”的剧毒即将重现人世,召集了属下,暗中探查去了。” 陈青云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只见他那深幽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脑袋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惊叫一声:“不好!” “中计了!” 区区一个柳成元用不着高鸿出面。 一场密谋图财的婚事还不能让张金辰自乱阵脚,连柱国公这么大的脸面都拿来用了。 唯一的可能......对方借助他们一直关心元昊契机,密谋了另外一个阴谋。 而那个阴谋便是针对于现在他手里关于后宫嫔妃和皇子的死亡密案。 如果有人会在今天下毒,如果有人想要栽赃嫁祸,寻找替死鬼。 那么.......背后之人会给谁下毒? 心慧....... 不......不...... 陈青云面露惶恐惊惧之色,他骇然地往后退了几步,脚步凌乱,身体几欲跌倒。 一旁的余江连忙去扶他,结果余江的手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角,他便突然一跃上了墙头,如翅膀受伤的雄鹰,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人群潮涌的街道奔去。 余江见状,当即连忙跟上。 卓一帆的眉头皱了起来,陈青云这个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在他的面前,气势也从不弱上半分。 可是刚刚他竟然如此失态....... 那只能证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可能会有危险。 “看来“红颜枯骨”是真的要出现了!” 卓一帆呢喃一声,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容。 出来了好啊,出来了就有迹可寻了。 卓一帆关上了房门,静静地站在门后。 今夜的月光有些惨淡,也许是别处的灯光太亮了,也许是嘲杂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传来。 天空炸响着烟花,一闪而逝的美丽照亮太多太多阴暗的角落。 卓一帆抬起头,只见灿烂的烟花绚丽之际,一张明媚又镇静的小脸突然跃入他的眼中。 那张小脸,静如蕙兰,动如水仙,鲜活而明丽,笑起来时,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说像是像,说不像,却也不像。 可有些画面就像是梦魇,在他心里生了根。 那颗看似平静的心已经开始有了不平静的涟漪。 陈青云接下了这个案子,有人便想要兴风作浪。 报复的最好办法,便是让陈青云最爱的女人,也中这种“红颜枯骨”的毒,然后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慢慢地死去...... 卓一帆蓦然闭上眼睛,片刻后,只见他倏尔又睁开了。 这一次,他眼中的寒光肆意流窜,周身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寒意。  避世这么久了,他想,也是时候出去会一会曾经匍匐在他脚边的那些老臣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猝不及防 因为是明珠郡主身边的人带路,李心慧一开始并没有注意街道的变化。 直到周围吆喝叫卖的声音渐渐消失,清冷的街头总有有了独自走夜路的感觉。 李心慧掀开车帘,这才发现他们竟然绕回了府外的街道。 心思敏锐的李心慧当即发现不对劲了,宜姐姐担心元昊的时候,根本坐不住,更别提会回陈府等着。 所以,给他们带路的人,显然有问题。 “停车!”李心慧出声道,她看了一眼青黛和青鸾,那眸光满是深意。 青黛和青鸾明白过来,一左一右地护着她,然后撩开车帘。 这时只听车夫道:“夫人,那带路的侍卫不见了。” 李心慧早有所感,她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当即皱着眉头道:“从这条街穿过去,就是我们府上了。” “这个人带我们到这里来,究竟为何呢?” 李心慧蹙起眉头,她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好像从一开始,背后之人想要对付的人就不是元昊,而是她。 带路的人有问题,她现在不能盲目地返回南街去找人。 所以她只能暂时回府,然后派人给青云送信。 李心慧打定主意,当即便对车夫道:“我们先回府!” 可她的话才刚刚落下,周围便都是“咻咻咻......”的暗箭对着马车的方向直射而来。 青黛和青鸾保护着李心慧,李心慧感觉到车身摇晃得厉害,她勉强站直身体,这时只听青黛道:“夫人,我们要先下马车。” 李心慧点了点头,知道有人埋伏在这里,想要杀她。 她蹙起的眉峰皱成一团,整个人沉浸在一团迷雾当中,哪怕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她想到的也不是生死,而是她的青云。 他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余江。 如果她有重重保护的网,可她的青云,却像是网里挣扎的鱼。 也许背后撒网之人还会恶劣地将网一半浸入水中,一半高高悬空。 就像此时的她,突然才明白过来。 元昊不是他们的目标,她和青云才是。 “砰”的一声巨响,随着马儿嘶鸣倒地,马车也瞬间翻在了街道上。 那一只漂亮的花灯碎在那车里,灯芯引燃了整辆马车。 李心慧被青黛架在车后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变故,思绪逐渐清明起来。 很显然对方就是利用他们担心元昊的心理,然后来了一出计中计。 看似真正要出事的人是元昊,实际上却击中火力攻击她和青云。 那些人都在暗处放冷箭,两个暗卫轻掠而去,一番在暗夜里的血腥厮杀顷刻间便出现在李心慧的面前。 青黛和青鸾护着她往府里的方向走,远远的,那耀眼的火光都还在她的面前闪耀着。 埋伏,暗箭,厮杀...... 似乎还少了些什么? 可少了些什么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心慧苦思冥想,感觉头疼欲裂。 那些人的目的何在?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抽调去了南街,城防营的人不会过来,这一片看似最静谧的街道,此时却上演着最血腥的杀戮。 突然,青黛和青鸾停了下来。 看着两个小丫头一下子面色冷肃,神情凝重而警惕,李心慧便知道,在府外也有人埋伏。 她当即忍不住想要嗤笑,这背后之人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竟然精心准备了一场又一场的刺杀。 夜色中,闪着寒光的暗箭“咻咻咻”地对着她们的方向射来。 前方四散开来的刺客缠住了功夫最高的两个暗卫。 其余的护卫围成一团,抵御着各个方向突然射来的暗箭。 只有她和青黛青鸾,不知不觉被孤立在距离府外的不远处。 府外还挂着两盏大红色的灯笼,好似宣告着,主人家并未关门游玩,而是在家中欢聚。 似昏似暗的街道上,似有凛冽的风在刮着。 李心慧只感觉周围的光线又暗了一些,再次抬眸,只见她们周围都来了不少手执利剑的蒙面杀手。 沉寂的气氛中,肃杀的感觉越来越浓。 几乎在李心慧想着今夜是不是要魂断在此时,青黛和青鸾瞬间便和蒙面杀手缠斗在一起。 她们变幻莫测的身形,极快的轻功,凌厉的杀招都为李心慧竖起了一道安全的屏障。 而屏障的另外一头,则是听闻打斗声,已经开门的的陈府。 陈凡没有想到,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会看到如此激烈的厮杀。 紧急求救的烟火在陈府的上空突然炸开,察觉兹事体大的暗卫迅速地靠拢青黛和青鸾,不再恋战。 李心慧快速地朝着那扇开着的大门跑去,陈凡从里面快速地奔了出来,想要尽自己的全力,将她安全地护着进去。 这一刻,仿佛那一扇敞开的大门, 就是一线生机。 “哧”的一声。 空气中突然静止了一下。 李心慧愣愣地看着那根从陈凡颈边擦过的利箭,直直地没入她的肩骨缝隙之处。 利箭穿透皮肉,撞击着她的骨头,然后又从身体里穿透出去。 那种疼痛,在一瞬间传遍她的全身。 她的唇瓣都被咬破了,震惊的眸光里还闪动着猝不及防的愕然。 疼痛让她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双膝一软,便倒在地上。 伤口处的血汩汩地冒着,她的眼睛似乎还能看到自己的血流了出来,她知道这伤口不致命,可是在这一刻,她却感觉到一种死亡的召唤。 陈凡傻傻地看着,看着她顷刻间倒在地上,而那一根利箭,竟然是从府里射出来的。 差一点,那根利箭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府里,府里竟然也有刺客? 陈凡不敢置信地上前扶起她,他双眸圆瞪惊恐,神色仓惶而茫然,似乎在一瞬间根本不知道要将她带进府里,还是就在府外。 痛苦的闷哼之声越发多了,卓唯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李心慧已经疼晕了过去。 他的人很快斩杀了不少刺客,其余逃窜的,也都有人去追。 青黛和青鸾连忙将李心慧扶进府里,这时陈凡却忽然道:“刚刚伤了夫人的暗箭是从府里射出来的。” 青鸾和青黛眸光一震,那扶着李心慧的手一抖,面色尤为难看。 这时卓唯上前道:“这并不能代表,你们府里有奸细。” “功夫高深之人,潜藏在府里你们也发现不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给她止血,然后请一个大夫过来。” 看着青黛和青鸾将人带进府里去了,卓唯看着地上晕开的血迹。 湿哒哒的一片,还有飞溅的血滴,那么猝不及防的一箭,想必她当时一定万分愕然。 好在不是致命的伤。 卓唯没有跟进陈府,他的人在四周查探着,不一会便前来回禀道:“暗箭上面没有毒,四周大约埋伏了三十人,应该是天黑才来的,没有久待的痕迹。” “死的刺客查了,死士,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卓唯闻言,挥了挥手。 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 这么大的手臂,却没有在箭上下毒? 那就是说,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陈青云呢,他这么会让她一个人回来?” 卓唯出声问着一旁静候处置的两个暗卫。 陈揫和陈搴对视一眼,皆有几分暗恼。 显然今天这一手,他们也是始料未及。 “大人去找你了。” 陈揫出声道,到现在他们也知道中计了。 卓唯眸光微眯着,神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找我?”他跟着附和一句,随即又联想道自己今日收到的消息。 ““红颜枯骨”的毒即将重现?” “那毒不是从口入,见血的伤口,方能中毒?” “不好.......”  卓唯眸色突然一变,瞬间如鬼影一般消失在原地,徒留一道疾风般的影子,蹿进了陈府的大门里。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中毒 李心慧受伤,刚刚进府,整个陈府都震动了。 青黛和青鸾也许被府中那根暗箭惊吓道,进府以后,亲自照顾着李心慧,根本不敢假手于人。 长康得知师傅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当即拖着走路不太灵活的双腿,快速朝着正房的方向跑来。 粱嬷嬷出去请大夫去了,陈凡跑出去找陈青云去了。 只有韦嬷嬷,红樱,红菱帮忙倒水。 那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倒,偌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血腥味。 大夫还没有来,青黛一边轻轻地给李心慧擦拭着伤口,一边厉声道:“快,金疮药。” 那箭穿过了骨缝,在身体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那血洞汩汩地冒着鲜血,好似怎么也止不住一样。 青鸾和青黛红了眼睛,神情越发紧绷冷肃。 长康依靠在门外的大柱子上,感觉正个身体都软了。 前几天师傅还跟他说,不进宫了,让他自己开一家药膳房。 他当时也觉得很好,还暗暗盘算了自己的银钱。 可是转眼间,却只看到一盆一盆刺目的血水。 金疮药? 止血? 长康混沌的脑袋突然清明起来,只见他快速地将随身携带的凝露膏掏了出来,交到韦嬷嬷的手里道:“快,快......快给我师傅用这个。” “这个是宫里最好的外伤药,凝露膏。” “止血生肌,止血生肌有......有奇效。” 长康磕磕绊绊地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希翼的光芒。 这药他用过,很好。 韦嬷嬷根本没有时间问他,这药是怎么来的? 她拿着药就往房间里跑,边跑边道:“这个药好,这个药比金疮药好。” 她将白玉的药瓶递给青黛,然后连忙出声道:“长康拿的,是宫里的凝露膏。” 青黛和青鸾闻言,微微诧异着。 凝露膏那是多好的药啊,长康怎么会有? 青黛打开药瓶,顷刻间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她伸手舀了一点出来,只见那药膏透明清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一旁是黑乎乎的药粉,一旁是难得一见的凝露膏。 青黛当即舀了那凝露膏对着李心慧那伤口处的血洞四周抹了去......只见那药一碰到那伤口便自动化开了,而那滴答滴答的血水也瞬间不再流出。 青黛和青鸾对视一眼,皆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将那后肩上的血洞也抹了一些。 这药远远便有一丝清凉的气息,异香被血腥覆盖,当血止住的时候,那凝露膏也只剩下小半瓶垫底了。 卓唯不顾男女之防,突然冲进来的时候,像是一只发怒的雄狮即将在嘶吼咆哮的边缘。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惨白着脸,发丝凌乱,眉头紧锁着,干裂的红唇看起来毫无血色。 此时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而她的伤口处,已经被白纱包起来了。 “用的什么药?” “把药给我?” 卓唯嗅着房间里那奇异的香,眉头闪跳着,心里已经想到了极坏极坏的结果。 青黛和青鸾愕然又惊惧地看着他,然后将那白玉瓷瓶递了出来。 “是......是宫里的凝露膏。” 卓唯一把将那凝露膏抢了过去,他打开瓷瓶,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 “这不是药,这是毒!” “而且是无药可解的剧毒!” “啪”的一声,随着卓唯的话落,那玉瓶也被他捏得粉碎。 他如恶鬼一般的眸光死死地盯着青黛和青鸾,用死神一般的语气道:“谁让你们给她用的?” “这毒沾了带血的伤口,便只有等死!” “说,是谁让你们给她用的?” 青黛和青鸾被吓坏了,两个人顾不上一身的血,下意识想要去解开李心慧身上的纱布! 这个时候,卓唯一脚横踢过去。 青黛和青鸾猝不及防,重重地甩在床边,当即仰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已经来不及了!” “说,是谁让你们给她用的?” 卓唯嘶吼道,就在今夜,他和陈青云都中计了。 可中计的后果竟然是她,她中了“红颜枯骨”的剧毒! 卓唯无法忍受这样被人愚弄后的结果,尤其是,这结果竟然是让她来承受? “扑通”一声,长康跪在珠帘外。 他看着被卓唯捏碎的玉瓶,整个人从浑浑噩噩到浑身冰冷,好似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啪,啪!” 长康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他深陷的眼睛里遍布泪水,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然后哭泣道:“是我,是我给的凝露膏。” “之前我受了伤,临安公主赏给我的,还叫我藏着,千万不要显露在人前。” “我用了,确实好才想给师傅用的。”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都是我!” “咚咚咚......”长康说着,用力地磕头。 他的头撞击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这一刻,好似谁都能体会到他那自责恨不得死去的悲痛! 卓唯上前,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长康痛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碎了一样,嘴角和鼻子都流出了鲜血,可是他还是爬起来又跪着....... 卓唯捏着那碎玉瓶子和剩余那点微不足道的凝露膏,露出嘲讽又鄙夷的笑容。 他从陈府的正房出来,然后仰头望着天空,突然感觉到一种绝望的酸楚。 “陈青云,他们就是要逼疯你!” “这一次......全都下地狱去吧!” 他呢喃着,然后吩咐下属去将曾经的太医院院判赵老太医请来,然后又命暗卫快速去将陈青云带回来。 ...... 陈青云跌跌撞撞到了《福庆楼》下,周围拥挤着人群,卖糖人的,玩杂耍的,卖花灯的等等。 来来往往,无数陌生的面孔,一双双带着愉悦的眼眸。 盛世佳节,欢声笑语。 眸光所及之处,郎情妾意,好似谁的身上都堆满了情投意合的幸福。 灯火阑珊,人潮替换。 陈青云心焦如焚,却翘首以盼。 他驻足在《福庆楼》下,希望能看到跟他约好等他的心慧。 等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害怕。 可越是害怕,他却越不敢离开。 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走失在茫茫人海的大街上。 等待比寻找更加让人心慌茫然。 此时的陈青云已经顾不上柳成元,顾不上明珠郡主,他只想等着心慧的到来,确认她平安无事。 四通八达的京城,南街,北街,西街,东街,他不知道该朝着那一个方向去找。 余江被他打发去找明珠郡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他们约好的地方,心却仿佛冬夜里的海潮,一波一波来袭过后,留下冰冷刺骨的寒意。 终于,在拥挤的人潮里,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很多人拥簇着明珠郡主向他走来,同时还有面色不虞的余江。 余江那样擅长伪装的人,此时也沉着脸,连眼眸都是漆黑一片,好似周围这么亮眼的灯光,都照不亮余江的眸子。 陈青云想起了闷雷的天,昏昏沉沉,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的指甲掐入掌心,淅淅沥沥地有血流了出来。 可他仿佛一无所觉,只是觉得心脏被虫蚁啃食着,钻心蚀骨的疼痛四处蔓延着,让他整个人僵住身体,连动都不敢动了。 他从未有过此刻的狼狈,仿佛已经懦弱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而内心里,那所祈求的,不过是听到一个她平安的消息。 很快,明珠郡主来到他的跟前。 她十分担忧地对着他道:“去给你们报信的侍卫没有回来,我怀疑心慧遇袭了。” “而且就在我的人搜寻元昊的时候,发现陈府的方向有异动。” 陈青云抬眸看向余江,只见余江对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紧急求救的信号,夫人她应该是中了埋伏。” 陈青云死气沉沉的眸光里,迸发出浓烈的杀意和痛苦。 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周身都僵硬,也冷透了。  与此同时,身上还沾染着鲜血的陈凡找了过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最绝望的痛苦 陈青云还清楚地记得,她叮嘱说:千万不要让元昊出事! 他当时心里在想,元昊不是傻子,更何况高家无非是图财,元昊不会有生命危险。 城防营,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调到了南街,那么自然就有空旷无人巡查的街道。 他想过千万种别人下手阻止他往下查的可能,却没有想过,是以她的性命为代价。 明明前一刻他还感觉到闷热到呼吸都不顺畅了。 可下一刻,他却感觉自己掉入了冰窟,冷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如燕子一般从别人家的房檐上踏过,他也如雏鹰一般从墙头跌落,灰头土脸,浑身是伤。 他的狼狈不仅仅是外表,还有他那不堪一击的心脏。 等到他终于到了陈府时,整个人已经气若游丝。 散着的发丝沾着灰屑和血迹,颧骨上肿起一片,额头破了,还在流血。 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三步必然一摔。 静谧的夜色里,卓唯站在陈府空旷的前院,听着潺潺的水声,好似渴求心里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陈青云如鬼魅一般从暗夜里蹿了出来,跌跌撞撞,眼眸充血。 卓唯收回夜色里凉如雪的眸光,淡淡地嘲弄道:“被人戏耍的滋味如何?” “这结果是不是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会是什么感觉?” “你救不了她,没有人能够救得了她?” ““红颜枯骨”重现人世,却让她成为了活生生的实例。” 陈青云连跟卓唯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他往前走,想要快点回到正房。 可看到他那灰败徒然的身影,卓唯的眼眸却更加深了。 他嘴角上翘,带着几分邪肆的笑意,露出的白牙在夜色里显眼极了,无端端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陈青云,你真该死!” 卓唯怒气横冲道,第一次,他想狠狠地发泄着,将眼前这个男人折磨致死。 他浑身颤栗,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 可陈青云依旧充耳不闻,他艰难地抵达了正房。 正房的灯都点亮了,院子里恍如白昼。 青黛和青鸾跪在地上抽泣,长康木然地跪着,额头滴答滴答地流血,可他双眸无神,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 粱嬷嬷恰好送赵老太医出来,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陈青云时,差点吓得半死。 时隔多年,赵老再一次接触道“红颜枯骨”的剧毒。 他看着双眸呆滞,神情沉痛而悲戚的陈青云,忍不住长长一叹。 “我给长御厨看过了,他没有中毒。” “那毒应当是出宫以后,下在凝露膏里的。” “长御厨在府上养伤时,贴身照顾他的小厮或者丫鬟,都是有嫌疑。” 陈青云看向长康,长康呆愣的目光闪了一下。 可很快,卓唯带着他的人将一具尸体扔在了陈青云的面前。 “一剑封喉。” “你以为低等奴才,不以为意的小厮,却在最后给了你致命一击。” “这京城里到处遍布暗桩,事情办完了,暗桩也就不需要继续活着。” 陈青云扫了那个了无声息的尸体,然后移开目光,抬步进了正房。 长康看着那死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脖子那里似乎还有血没有流尽,那嘴巴张着,像是在最后一刻想要叫却叫不出来,所以那面容狰狞万分,颇有无法忍受的痛苦笼罩着。 这个死人便是他来陈府后,贴身侍候他的小厮,丁典。 赵老看着陈青云的背影,再看着凌厉万分的卓唯,摇了摇头,那深沉的眼眸流露出一些复杂。 卓唯吩咐人送赵老回去,自己则呆在陈家的前院里。 因为之前他出手相救,粱嬷嬷带着下人端茶送水,不敢怠慢。 可沉重的气氛里,整个陈府陇上一层死寂,仿佛谁也不愿开口多说一句。 ...... 正房里,青黛和青鸾已经为心慧换了一身白色的素纱寝衣,单薄的衣衫下,那包起来的伤口就在锁骨下面一些,单薄的凉薄就盖到伤口处,到显得几分欲盖弥彰之感。 换下的血衣已经拿到偏房去了,他没有看到她最痛苦的样子,也没有看到那鲜血飞溅的场面。 他只看到她孤零零地躺着,脸色苍白如雪,唇瓣有些干,还有被咬出的血痕,肿肿的,上面凝了些血珠。 尽管她不再鲜活,不再真真切切地抱紧他。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仍然无法相信,她中毒了。 而且是无药可解之毒。 一夕之间,那个殷切叮嘱他的人,即将面临死亡。 不是在一瞬间,而是慢慢死去。 其间的痛苦,更是常人无法忍受的。 这怎么可以?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比要了他的命都还要让他胆寒心颤! “心慧,别怕!” “别怕,不会有事的!” “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 陈青云蹲在床边,他想执起她的手,又害怕会牵扯到她的伤口。 他傻呆呆地望着她,双眸空寡,却潸然泪下。 他的拳头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他控制不住想要大哭出声,却拼命用牙齿咬着手指,企图压下心里那酸楚而悲痛的感觉。 太痛苦了,这种痛苦太过绝望! 他匍匐在床边,恨不得自己用力捶着自己。 他心里自责万分,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自以为是,自视甚高,桀骜不驯,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好她。 保护好身边的人。 耳边都是:“他以为,他认为,他觉得......” 多么讽刺的声音,像是魔咒一样将他紧紧地箍起来。 陈青云压抑着巨大的悲伤和酸楚,整个人疼到蜷缩着,像是一个彻底被抛弃的孩子,在寒冬腊月里,绝望而无助地哀泣着。 他那种从胸腔里震动的悲痛,仿佛已经将生命燃至最后。 那种无力,无助,痛苦,茫然,随着他那压抑的哭声全都激发出来。 他像是一只小兽,卷缩起来,然后就守在她的身边。 这一刻,冰冷阴寒的感觉来袭,他渴望她的怀抱,渴望她带给他的温暖,渴望她温柔的抚摸....... 可笑的是,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坚强过! 屋漏偏锋连夜雨时,有她在,他的心是热的。 可当明白即将慢慢失去她时,就像所有的余温都慢慢散尽一样。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结局,孤独而阴冷的结局。 正房外,长康静静地听着那绝望而压抑的哭声,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自己立即死去。 可是他不能,给他凝露膏的人是临安公主的侍女。 知道他有凝露膏的人除了临安公主的人便只有他自己。 所以,害他师傅的人,一定在宫里。 找出凶手,成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而此时跪着的青黛和青鸾更是自责万分,明明有那么一瞬间,她们犹豫过了。 明明有那么显眼的破绽,她们却下意识忽略了。 明明那异香飘出,她们都下意识拧了拧眉头,可她们还是给夫人用药了。 好似在那一刻,被鬼迷了心窍一般,她们的警惕之心,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果......如果她们能够多想一想? 如果她们能再询问得更加清楚一点? 如果当时她们没有心急如焚地出声,而是选择用金疮药止血? 那么......或许现在就算是公子再痛苦,也不至于如此绝望! 她们跟了夫人和公子这么久,对“红颜枯骨”的毒了解得太深了。 没有解药,缓慢发作却痛苦异常。 甚至于到最后会被剧毒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然后活活痛死! 夫人最怕疼了,寻常的疼痛都会让夫人面色惨白,浑身乏力。 那么这剧毒发作时,可想而知夫人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青黛和青鸾把背脊挺得直直的,红肿的双眸似涓涓细流的小溪一般,一直挂着两行热泪。 她们知道,对于公子来说,最痛苦的折磨,莫过于绝望地煎熬着......  而且这煎熬的日子,却并不长远,然后直到心死。 第六百一十六章 死都死不明白 南街有一座名为“琉璃阁”地方,这个地方建了有六层,几乎全是用琉璃烧制所造,因此便称之为“琉璃阁”。 琉璃阁华贵精致,气势不俗,等闲之人想要一探究竟,那得看看这琉璃阁的主人允不允许了。 这琉璃阁登高望远,站在六层楼上便可以俯览整个南街繁华的景象。 今日这的琉璃阁张灯结彩,铜铃叮当,当真可谓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而此时的柳成元正在这琉璃阁的第六层,与他一起的还有面红耳赤,羞于对视的高玉兰。 富丽堂皇的小阁里,有上好的宴席,摆好的碗筷,甚至于还有薄被软塌...... 可柳成元却视而不见,他隐隐察觉,今日有些异样。 一直暗中跟随他的暗卫不见了,那些暗卫都是周宜的人,周宜不会无缘无故把人撤走,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人被缠住,或者被杀了。 还有他的人,原本暗中一直保护他的,此刻也寻不到踪影。 之前青云就提醒过他,让他小心。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直到此刻被困在这琉璃阁上,他才惊觉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琉璃阁太高,他往下跳的话,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可顺着琉璃阁往下走,下面却是护卫以及一些他根本不认识身份的权贵。 柳成元不得不仔细思量着,在得不到援助的情况下,这一局他要怎么破? 高玉兰的脸红了又白,最后转为青色。 她恼羞成怒地瞪着盯着街上看的柳成元,怒声道:“我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 “你可知道多少人想做高家的女婿?” 柳成元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高玉兰。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酒水,然后嗤笑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高家千方百计地让我娶你,就是为了让我攀附你们高家吧?” 柳成元嗤笑的神情刺痛了高玉兰,她眉头瞬间一皱,然后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我们高家还会图你们柳家的钱财不成?” 柳成元懒得理会她,他在想,万不得已,他就从六层高的琉璃阁往下跳了。 不远处有一颗树,如果可以跳到那棵树上,到时候往下一滑,到不是没有脱身的可能? 高玉兰不满柳成元的藐视,她上前撕扯着柳成元的衣衫,然后厉声道:“你不要一副厌恶我的样子?” “我高玉兰就算嫁不出去,也绝不会贪图你们柳家的钱财,嫁进你们柳家!” 柳成元将撕扯他的高玉兰往后一推,然后站到那窗台上去。 他转头瞪视着高玉兰,十分烦躁地道:“你们高家有没有龌龊的心思你去问你哥哥?” “我柳成元就算一辈子不娶,也绝不会娶你!” “还有,别以为把我和你关在一起,在酒里下些药就可以如愿以偿,你们高家的人算计再深,本公子说不娶就是不娶。” 高玉兰气得七窍生烟,她死死地盯着柳成元,眼眸里的寒光恨不得活剐了他。 虽然知道这门婚事有猫腻,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柳成元会如此诋毁她。 他用龌龊来形容高家,这也变向在鄙夷她,这是高玉兰所不能忍受的。 她是世家贵女,而他不过是一个刚刚冒头的富商之子,虽然有了官身,可家族却没有底蕴。 她看上他是他的荣幸,就算是这门婚事不成,那也是她高玉兰骄傲地回绝。 而不是像此刻,如同一个残次的花瓶被柳成元如此诋毁和嫌弃。 “什么在酒里下药?” “你真的以为我高玉兰会非你不可?” 高玉兰气急地上前,快速地倒了一杯酒。 因为动作剧烈,酒壶里的酒很多都洒在她的手腕上。 柳成元蹙起眉头,本来想提醒高玉兰,那酒最好别喝。 可他的话刚到嘴边,高玉兰为了自证清白,仰头就一饮而下。 大概是喝得太急,她当即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红彤彤的目光透着世家之女的倨傲,仰着下巴,阴沉沉地盯着他看。 柳成元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他转过头,知道不能跳也要跳了。 还好他自幼皮猴,爬树攀岩是常有的事情。 虽然身手不太灵活,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就在他聚精会神,准备往那不远处的大树跳过去时,却听到街道上传来一道清冷又急切的声音都:“继续找,就算把整条街都给本郡主翻过来也要找到。” 霸气的声音太过熟悉,让他忍不住探头看了下去。 只见周宜带着十几个护卫匆匆地顺着街道两旁的商铺酒楼找了过来。 瞧着那急匆匆的架势,只怕上面的街道都翻了一遍了。 柳成元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极度渴望的幸福感来袭,他有几分眩晕,如同喝醉酒一般。 他握住窗棂的手微微用力,整个人遏制不住地欢喜起来。 不远处的高玉兰感觉心里被那酒一激,灼热的感觉瞬间蹿向她的四肢百骸。 她通红的眼眸渐渐从骄傲到涂败,然后又变成热切的渴望。 她向那窗户边冲了过去,顺着柳成元的目光就看到了在下面指挥侍卫搜罗的明珠郡主。 “呵呵,原来如此” “我当你有多清高,原来不过是枝比枝,你挑了一枝更高,却更老的。” “你可当心了,只怕你心心念念的枝头,早就浸了毒了。” 柳成元为了拉开与高玉兰的距离,不得不往窗外移了一些。 高玉兰的眸光仿佛淬了毒,冷极了,嘲讽在嘴角勾了起来,在笑,却像是毒蛇在吞吐着信子,无声地透出致命的杀意。 柳成元皱着眉头,十分厌恶道:“真正毒的是你们高家!” “不过真正可怜的,却是你们高家的女人!” “郡主她很好,她活得明白,活得坦荡,她的亲人也绝不会利用她姻缘而达到可耻的目的!” “不像你,只怕是死都死不明白!” “你!”高玉兰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男人竟然敢咒她死? 她看着那半身都快悬空出去了,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意! 只见她双手狠狠地一推,故意激怒她的柳成元顺势一跳....... 高玉兰只见柳成元猝不及防地跌了下去,似有破碎的声音在嘶喊道:“郡主救我......” “嘭”的撞击声响起,接着有树影摇晃,然后是“砰”的落地声。 高玉兰整个人都吓坏了,她懵了一样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在刚刚,她把人推下去了。 她听见下面有人聚拢的脚步声,惊呼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有人从琉璃阁摔下来了!” “是被人推下来了!” “是个男人,也不知道从第几层摔下来的。渍渍,这下可要出人命了!” ...... 高玉兰越听越心惊,她快速地从窗户边退门边,这时门突然从外面大力推开。 她猝不及防被推到在地,整个人狼狈地匍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膝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高珺听闻异动,以为柳成元跳窗逃了,连忙开门一探究竟。 只见自己妹妹魂不守舍,神情惶恐地望着他,可阁楼里却没有柳成元的身影了。 阁楼下的人,就是柳成元。 高珺恨恨地瞪了一眼高玉兰,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跑了。 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敲击在高玉兰的心上,让她惊惧不安的心更加惶恐了。 而这时,高珺招呼护卫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快点,只要人没有死就抓上来。” “老太爷还在会客呢,记住了,今夜不能坏事,否则你们都等着领死。” 一群下属附和,接着是更加凌乱繁复的声音。 高玉兰眼中的惊惧慢慢散去,她伸手抚摸着异常滚烫的脸颊,眸色空洞得像是一具尸体。 刚刚......柳成元说的都是真的。 高家跟柳家的联姻,强制又龌蹉,而她竟然只是一个诱饵? 只不过是柳成元这条鱼不吃她这个诱饵而已? 高玉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找出了自己随身所带的手柄铜镜,只见那镜面清晰的映出她的面容。 脸颊红如朝霞,眼眸流光回转,一颦一笑,皆带着无限的春意媚态。 再加上此时此刻,一波波灼热滚烫的感觉来袭,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见她惨然一笑,手中的铜镜便掉落在地,许是质地很好,拿柄铜镜竟然并没有碎裂。 第六百一十七章 当街抢人 明珠郡主听闻柳成元一声惊呼,还未找准声音的方向,便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便有一团黑影落在了不远处的树下。 似乎连树枝都带下来了,许多人一下子围了上去。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抬首时,眸光愕然地看着通体明亮的琉璃阁。 此时此刻,只有三层和六层的窗户是打开的,而六层的是全开,三层的是半掩。 很显然,如果此刻被围起来的人就是柳成元,那么他就是从六层摔下来的。 明珠郡主想到这里,当即带着护卫冲进人群。 此时此刻,被扶起来的柳成元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虽然跳到那棵树上,可那树丫却没有能承受他的重量。 他摔了下来,幸好不是头先着地,只不过脚被树枝刮伤了,似乎也摔到了骨头。 他被扶着才勉强站起来,身体却是抖的,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视线也不清明。 隐约只见周围的人都被拨开,然后一道清丽的身影向他走来...... 她亲自过来扶着他,鼻息之间都是她的气息,柳成元心生惶恐又觉得无限满足。 他扬起头来,虚弱地笑了笑。 “你来了,他们把我关在上面。” “我跑不了,看到你来在下面,我就跳下来了。” 明珠郡主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强忍着没有落泪。 微微磕下眼眸,低垂的视线却看到他的刮烂的长衫下,那白色的膝裤都被鲜血浸透了。 殷红的一片刺痛了明珠郡主的心脏,窒息的感觉来袭,那种无法言语的痛苦让她越发愤恨。 “走,先回去再说!” 纵然心里愤恨,可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伤。 她不想刚刚踏入仕途的他,便瘸了腿。 可让明珠郡主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带着人围上琉璃阁,耽误了柳成元的伤势。 然而高珺却带着人掀翻了围观的众人,然后将明珠郡主的人全都团团围起来。 明珠郡主和柳成元被孤立在中间,她的人正面与高珺的人拔刀而向。 一时间,气氛凝滞,杀气腾腾。 周围的老百姓见寒光闪烁,兵器齐出,连忙拥挤到远处去,根本不敢靠近了。 似有几个摊子被掀翻在地,伴随着小贩的哀嚎和孩童的哭声,一时间,这里成为南街最瞩目的一景。 不少人探窗而看,认识两拨人的暗暗攒测。 不认识的交头接耳,企图能知道些许两拨人马对峙的消息。 明珠郡主扶着柳成元,对着高珺怒目而视。 只见她凤目一眯,当即冷嗤道:“怎么?” “你们高家掳人不曾,现在还想当街强抢?” 高珺此时此刻也是急得焦头烂额,可他却不敢退缩。 一来这琉璃阁里还有贵人坐镇,二来就这样让柳成元走了,他没法和高鸿交代。 他当即对着明珠郡主行了一礼,然后尽量和气道:“郡主严重了,柳兄刚刚在楼上喝醉了不小心跌下来,此时他身上有伤,让郡主带走便是我高府失礼于人前。” “还请郡主念着往日情分,让柳兄留下,让高家也好请人给他治伤。” 明珠郡主冷冷地看着高家的护卫,一个个眼眸冷而利,握着的利剑长而阴寒,分明就不是寻常护卫。 高家的护卫她不是不知道,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多半认识。 不可能拿剑直直地对着她。 她眼角流露出些许杀意,嘴角噙着的笑容也越发阴冷。 只见她扶着柳成元往前走了两步,她身边的人下意识让开,可高家的人却纹丝不动。 明珠郡主站直了身体,然后出声道:“高珺,今日你若是有胆量杀了本郡主,那柳成元你就带走!” “若是你没有胆量,那柳成元本郡主就非带走不可了?” 高珺的眉头深深地蹙起,只见他抿紧唇瓣,双眸幽深冷凝。 为了今日,高家做的准备太多了。 如果让柳成元离开,他也要死。 高珺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直指明珠郡主道:“今日高家愧对柳兄,若是让他被郡主带走,那才是高家的罪过。” “柳兄如今这样跟这郡主走了,只怕明日高珺就要去给柳兄收尸了。” “还请郡主高抬贵手,否则高珺只有得罪了。” 围观的众人云里雾里,都不知道这两拨人争这个突然跌下来的男人意欲何为? 可听高珺这话,到像是这明珠郡主带走这个男人,是有点亵玩的意思? 明珠郡主气得脸都青了,眸色里全是愤怒的火焰。 她到是没有想到,高家竟然如此无耻,在这个时候还要倒打一耙。 柳成元缓和了些,听闻高珺的话,当即强撑着道:“够了。” “郡主是想救我,高珺,倾尽柳家之财,虽不可跟高家抗衡,可拿你们高家一半的性命,足矣。” 高珺的心神为之一震,面色也闪过一丝凝重。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却更加坚定了留下柳成元的想法。 柳成元的声音很小,除了他们,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所以,他当即提高声音道:“郡主,柳兄都已经说了,他要留下。” “以郡主的身份,多少面首不能豢养,又何必非要柳兄不可?” “更何况柳兄跟小妹情投意合,已经求得家中长辈婚许。” “咳咳......”柳成元冷不防听到高珺颠倒黑白的话,当即气得咳嗽起来。 他摔下来的时候,五脏六腑受到震动。 这一会咳嗽,隐隐带着一股血腥气。 明珠郡主扶着他,晦暗的眸色里闪过一丝心疼。 她无意继续和高珺争辩,当即大手一挥,霸气道:“杀!” 两拨人很快便血战到了一起,周围的人见动真格了,又连忙退去好远。 兵器碰撞的声音十分激烈,乒乒乓乓伴随着哀嚎,很快便惊动了琉璃阁中,那掩帘而坐的几人。 明珠郡主知道,琉璃阁里有人坐镇,不过她根本不惧。 她不可能把柳成元丢下,所以,就算是今日她的护卫都倒下了,她也要带走柳成元。 柳成元感觉到她扶住他的力道加重了。 周围都是刀光剑影,她稳稳地扶住他,眸光清冷而锐利。 她那薄薄的唇瓣轻勾,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好似就算血流成河,她也丝毫不惧。 皇家之女那种磅礴贵气,他第一次深有体会。 他推了推她,轻声道:“别管我了。” 此刻他若是看不出来高家有猫腻,他就算一个傻子了。 明珠郡主低头看着柳成元的眼眸,有些湿润,雾气深深。 她有些心疼,眸色柔和了些许。 “我说过会护着你的。” 柳成元抬头看她,很认真,似有清亮的泪水闪烁着。 他那嘴角牵扯着,无意识地动了动,可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时,她又加了一句:“无论什么时候!” 柳成元那似有若无的笑容更加真实了,一滴耀眼的泪珠当即坠落。 他想他真的是中了她毒......这一刻,竟然叫他死了也甘愿。 哽咽的喉咙咽了又咽,他好半响才轻轻吐出一句:“好。” 明珠郡主搂紧他的身体,无声地宣示着,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就在这时,一声冷戾的呵斥声响了起来。 “住手!” 柱国公孟辛从琉璃阁里渡步而出,跟在他身边的还有高家二房的老太爷高启,以及朝中早就致仕养老的几位老臣。 高家的人停手了,明珠郡主仅剩一半的护卫也退到了她的身边。 地上有死人,也有伤重但还活着的。 诡异的气氛静止,却还有滴答滴答血流声。  明珠郡主看向柱国公等人,原本紧绷的面容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第六百一十八章 寸步不让 “曾听闻皇伯父说,柱国公品行高洁,耿直淳厚。却不想,原来跟高家竟然是一丘之貉。” 柱国公闻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不快地盯着明珠郡主,眸光阴翳而冷戾。 这时,高启冷声道:“放肆!” “放肆?”明珠郡主玩味地品着这句话。 她眼眸含笑,嘴角轻勾,显得从容而淡定。 可下一瞬,她愈发森冷的眸光却直视着高启,轻吐道:“凭你也配跟本郡主说这句话?” “你......”高启年近八十,被明珠郡主不客气的扫脸气得胡须颤抖,面色发青。 他正想站出来,以长着唯尊的姿态教训明珠郡主时,柱国公却扬起了手势,示意高启勿要轻举妄动。 高启恨恨地瞪了明珠郡主一眼,不甘心地握了握拳。 “郡主一个未成婚之人,当街搂抱男子是为不妥?” “这人既然已经是高家默许的女婿了,那便请郡主放人吧!” 柱国公站出来主持公道,发觉有大人物出现的围观百姓又聚拢回来。 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位就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柱国公,也是孟贵妃的父亲。” 许多人附和地点了点头,那理应算是皇上的半个老丈人了,毕竟不是皇后的父亲。 辈分高,有尊位,确实可以站出来说话。 众人瞧着明珠郡主紧紧地搂着一个男人,就算被人团团围住,也丝毫不惧。 气焰嚣张,眸露嘲讽。 有些盛气凌人,又像偏执妄为。 不多时,只听周围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哎,我都听说了,明珠郡主跟英国公和离以后,疯了。” “我也听说了,还找了一个酷似自己的孩子,说是义子,叫的却是她那早逝孩子的名字。” “咳咳,贤王府前段时间不是还想给她说亲呢,据说她连面都没有露,看今天这个样子,不会是还想着英国公吧?” “也许是还恨着英国公,看高家找的这女婿俊俏,想打高家的脸呢?” ...... 明珠郡主知道,这是高家故意制造的议论。 想占上风,可以。 名声而已,她从来就不在乎。 她突然转头,亲吻着柳成元的红唇。 然后看着呆愣的柳成元,轻笑道:“高珺说的不错,这柳成元本郡主确实看上了。” “你们高家想跟我抢人,行啊,让高玉兰来。” “这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们男人掺和什么?” 明珠郡主说完,放肆地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瞬间让周围的人屏住呼吸。 而柳成元则恍恍惚惚地红了脸,闪烁的眸光下意识落在她那张扬的红唇上。 柱国公的脸青了,明珠郡主自幼嚣张惯了,甚少服软。 高启和几位老臣面色一黑,都明白这位根本不惧人言。 柳成元是想,今晚一定要让她自己承认,他是她的人。 可是他想的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也不在众人围观的时候。 她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可是他却莫名心疼了。 “郡主就算是自暴自弃,也不应该拖累旁人。” “这柳成元若是不喜欢高家之女,今晚就不会再次相聚。” 柱国公的话再次得到附和。 可明珠郡主的手,依旧很紧。 她半揽住柳成元,那样寸步不让的姿态,骄傲又强势。 就在这时,高家的下人匆匆来到高启的耳边轻语。 明珠郡主根本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可却看到高启的面容霍然大变。 他当即看向她身边的柳成元,眸光焦急如焚。 “这柳成元已经是我们高家认定的女婿了,郡主莫要仗势欺人。” “还是快将柳成元放开,不然休怪我们高家不客气了。” “这件事闹大了,只怕郡主颜面无存。” 明珠郡主看着高启的身体前倾,明显就迫不及待。 她当即勾起一抹冷笑,搂着柳成元的腰身稳稳不动。 高启见明珠郡主不答话,也不动,心里越发焦急了起来。 下人来报,他的曾孙女高玉兰饮下了那准备给柳成元的烈酒,现在已经...... 今夜柳成元是必须要留下了,否则高家就真的功亏一篑。 高启对着高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强抢了。 他们的人手足,只要抢了柳成元,明日就算明珠郡主闹到皇上的面前,那也是他们高家有理。 毕竟那个时候,柳成元已经是高家的人了。 想到这里,高启立即凑上前,对着柱国公耳语道:“柳成元必须要留下,我让人先送您回去。” 柱国公回头看了一眼高启,只见高启凝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就没有必要耽搁了。 “既然郡主执意如此,那你们便自寻解决吧。” 柱国公往后退了退,带着那一群老臣往琉璃阁里走去。 高启也随即跟了上去,高珺见状,手势一挥,让他的人再次围了上去。 这一次,柳成元勉强站直身体,挡在了明珠郡主的身边。 尽管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可他却知道,眼前的这一切因他而起。 如果不是他心有算计,今日高珺拦下他马车的时候,他就不会顺从地跟高珺离开。 “对不起!” 柳成元轻声道,也许是失血过多,此时他说的话,比之前更小声了。 喘的气息也不似之前那样明显,似有若无的,脸色惨白,眉头紧皱,一眼便知道他在强忍着疼痛。 明珠郡主心里一软,就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他。 她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却用自己行动告诉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丢下他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场面反转 高家的人下手狠辣,飞溅的鲜血四处洒开,有些甚至于落在了明珠郡主的身上。 她的人逐渐倒下,高家的人逐渐逼近。 鲜血和死亡不断地提醒着她,眼前的局势不容乐观。 明珠郡主察觉到了高家的志在必得,这让她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 她拿出用于防身的匕首,心里想着,除非她死。 否则谁也休想带走柳成元。 也就在这一刻,感觉到死亡和分离步步紧逼时,她才能坦然第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心里,由始至终都是有柳成元的。 可惜正是因为她心里有柳成元,所以才诸多顾忌。 毕竟她经历过太多,而柳成元却像是摆在她面前的一张白纸。 可现在这一张白纸,她舍不得渲染上任何颜色,却被人任意践踏。 心中愤怒越积越深,可敌强我弱,她看着强撑着的柳成元,宽肩窄腰,傲然而立。 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眼眶湿热起来。 就在她心里越来越紧绷,握着的匕首也越来越紧的时候。 突然有一道瘦高的身影加入了战局,只见此人带着斗篷,穿着一身黑衣。 陌生又强势的身形凌厉万分,如同鬼魅般的功夫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只听高家的人一片哀嚎,就连高珺都被一脚狠狠地踢翻在地。 远处观战的高启震惊地看着这道黑影,心慌之余,还以为是皇宫里的暗卫。 他当即以为高家的所作所为已经惊动了皇上,连忙追逐着柱国公远去的身影。 “带他走!” 沙哑的声音传到明珠郡主的耳边,她看着此人冷厉的背影,心里的震惊被暗暗掩下。 她当即收起匕首,扶着柳成元准备离开。 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去多远,这时被高启又叫回来的柱国公道:“站住。” 明珠郡主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柱国公。 柱国公却将视线落在了那黑衣人的身上,阴翳的眸光深邃而冷寒。 “你到底是谁?” “仗着自己的功夫竟然帮着郡主为非作歹?” “嗤!” 那人嗤笑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当即看向柱国公。 那眸子极冷,极寒,透着嗜血的狂傲,仿佛夜里逼近的死神。 柱国公冷不防后退开去,心里同时一震。 他颤抖的手对着黑影指了指,不敢置信地呢喃道:“你是......你是......卓......卓一帆。” 卓一帆闻言,当即冷戾道:“这么多年不见,难为你还认得我。” “怎么?” “成王死了,孟家竟然沦为了高家的走狗?” “既然活得这么憋屈,不如我送你一程,让你早点下地狱!” 卓一帆亮了亮手中的利剑,那利剑闪着寒光,还滴着鲜血。 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敲击在柱国公那年迈的心脏上,他控制不地往后跌去,面色惨白,嘴角乌青...... 那眼眸磕下,嘴角喘着粗气,看样子竟然是惊惧过度。 他那身后的众人,听闻柱国公的话,又见卓一帆变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即四散开去,连柱国公都不敢扶了。 他们都是老臣,当年卓一帆在朝时的手段,想想都让他们不寒而栗。 高珺吐了一口血,尚未想明白伤他这个人的身份时,就昏迷了过去。 明珠郡主看到这一幕,鄙夷地笑了起来。 柱国公辈分确实高,可在朝中论起威望。 这位她从未谋面的卓将军,那才堪称是朝堂上的“元老”。 因为久等不着人,在琉璃阁里的高家下人匆匆跑了出来。 可外面实在是僵持得厉害,高启是彻底慌了,周围的老臣都散开了。 柱国公被惊吓到旧疾复发,他自己也双腿哆嗦...... 下人在他耳边嗡嗡的,他根本什么都听不清楚。 可小厮还在不停地说,那嘴巴一张一合,就是不肯消停。 又惧又急的高启当即怒斥道:“狗奴才,大声点说。” 那下人懵了一下,可周围的人都没有出声,他还以为是惧于老太爷的威势,当即便提高声音道:“小姐中的那媚药太烈了,这柳公子再不进去,小姐只怕是......只怕是要不行了。” “什么?” 高老太爷眼眸一瞪,明明听明白了。 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到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 这个时候,那下人也顾不上什么高家的脸面,而是大声道:“小姐那媚药再不解就没救了。” “那药是公子从青楼找来的,只有男人才能解。” “噗!”明珠郡主适时地笑了起来。 只见她玩味地扫了被收拾在地的一群高家护卫,然后出声道:“原来这才是你们高家非要强留柳成元的原因啊!” “渍渍,高家的人果然不同凡响,给自家的女人下媚药,却要硬抢别人家的男人来解?” “哈哈哈......”围观的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周围都是一片嘲笑起哄的声音。 许多人不知道这个黑衣人的身份,但至少现在他们清楚场面反转了。 貌似那云里雾里的真相也清楚了。 卓一帆勾了勾唇,然后看了一眼缩头缩颈的高启,被随从扶起来的孟辛,以及周围几欲想跑的老臣,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出声道:“今日你们来的到是齐整。” “这琉璃阁好像是孟家的私产,孟辛,你的地盘有个女人中了媚药。” “怎么,一把老骨头解不了?” “既然解不了,又何必让高家送来呢?” “想不到今时今日,高家为了笼络你一个老头子,二八妙龄之女都舍得啊?” “比当初高建在的时候,龌蹉多了。” 高建是高鸿的父亲,曾经的英国公。 高启涨红着脸,知道卓一帆颠倒黑白。 可此时他根本不敢解释。 别人不知道卓一帆的厉害,他却是知道的。 他的第三子,曾经因为当街鞭笞一个孩子,被卓一帆给砍成两半。 事后他让人抬着尸首去先皇面前,求先皇主持公道。 可在他之前,卓一帆已经将他儿子私下草菅人命,欺男霸女的证据递到了先皇面前。 结果不仅他没有讨回公道,就连他自己的官职也被革了。 高启扶着柱国公往后退,那些老臣也往后退。 柱国公涨红着老脸,眸光惊惧交加,看样子到像是缓和了不少生气。 他跟着高启踉跄的步伐,也在卓一帆的注视下进了琉璃阁。 卓一帆转头看了一眼明珠郡主和苍白着脸,已经染了血的柳成元,他眸色里闪过一丝不耐,声音也冷冷地道:“你们还不走?” 凌厉的威压扫了过来,明珠郡主下意识一抖。 她当即对着仅剩的护卫上招手,那些护卫当即从明珠郡主的手里接过柳成元,两个人架着柳成元的肩膀,一行人匆匆离去。 卓一帆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那阴寒嗜血的眸光瞬间如利剑一样飞驰出去。 众人感觉寒意刺骨,全都如鸟雀一样散开。 等他们再次回神时,整个琉璃阁前,哪里还有卓一帆的影子? 可远远的,刚刚赶到街角不久的高鸿,却眼睁睁看着卓一帆也踏进了琉璃阁。 也就是说,今夜,高家的这一场局,功亏一篑了。 高鸿眯了眯眼,看向自己身后掳来的孩子,他那眼睛可真亮,很圆。 近处看着,别说是像周宜,就连跟他自己都有几分相似。 “你娘到真想给你找一个爹了。” “呵呵,可惜你现在在我的手里。” “她要真把你当亲儿子,柳成元就得乖乖回来娶我高家之女。” 高鸿说完,满眸嗜血地笑了起来。 他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了。 他会等,等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柳成元是她周宜的了。 然后再让柳成元乖乖地上门来。 到时候,他到是要看看,是他高鸿还是周宜,会成为这满京城的笑柄? 高鸿想着,当即露出了诡异阴狠的笑容。  然而就在高鸿背过身的时候,却没有看见那个孩子,对他流露出了绝望而冰冷的眸光。 第六百二十章 铺好路 空旷的院外,凉爽的风不知何时变得刺骨。 冷飕飕的,像是在刮着那张早已木然的面孔。 陈青云站在廊檐下,灯光照不到他的脸,只有一道拉长的冷肃身影。 长康将头埋得很低,双手下意识握紧。 “明天开始,你便不要踏出房门一步。” “陈府有一个人中了”红颜枯骨“的毒,但中毒的那个人,是你。” 长康一个劲地点头,该说的,他都说了。 如果他假装中毒,可以查出是谁在背后下的毒? 那这算是他最后赎罪的机会了。 陈青云看着长康那卷缩的身影,深沉的眸色闪过一丝痛意。 这是一场连环计,缺一不可。 该反省的人不是长康,而是他自己。 “你下去吧。” 陈青云疲倦地对着长康挥了挥手,痛到极致,连迁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慢慢转身,准备回房。 今夜,他只想守着她,直到她醒来。 那凝露膏虽然有毒,可却也是治疗外伤的奇药。 她虽然昏睡着,却没有喊疼,也没有发热。 只不过偶尔皱着眉头,或者突然颤抖,显然是之前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那利箭从她的肩骨缝隙处穿过,力道之大,可见是内力高深之人发出的。 陈青云想到这里,眸色越发冷戾了。 长康退下没有多久,萧泽和萧沐都回来了。 同行的还有陈挚陈擎。 尚没有离开陈家的卓唯也收到了下属的消息,他的义父竟然出面救了明珠郡主和柳成元。 在他的印象里,他义父绝不是一位多管闲事的人。 联想到之前陈青云去卓府找他,他当即便明白过来。 卓唯算了算时辰,知道陈府和南街发生的事情差不多传进了皇宫,于是他当即从陈府离开,连夜进宫。 走时,他去见了长康。 得知陈青云吩咐他假装中毒,卓唯脑路一转,当即就明白过来。 ...... 龙阳殿内,承平帝一身的寝衣,面色紧绷,眼眸阴翳。 他看见卓唯来了,还未等卓唯行礼,当即便道:“听说陈府和南街都出事了?” 卓唯点了点头,随即回禀道:“有人设下连环计,想要谋杀乐安县主。” “虽然她身边的护卫拼死保护,可乐安县主还是中了一箭,现在伤势很重。” “南街那边微臣听说是高家跟明珠郡主强抢翰林院庶吉士柳成元柳大人,不过后来微臣父亲出面,已经制止了。” “高家请了柱国公出面,原本是想强行定下高家和柳家的婚事,不过现在没成。” 卓唯说完,承平帝当即狠狠地拂袖,面色阴沉如水。 只见他深不见底的眸光阴测测的,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道:“高家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还有孟家,成王为什么会死?” “还不是因为他们孟家不知足?” “好,很好!” “一个个都在背地里谋算,为什么对乐安出手?不就是害怕陈青云查出来毒是谁下的?” “明珠最是嫌恶高家,怎么会跟高家当街抢人?” “更何况柳成元是齐瀚的学生,就算高家想谈亲事,从齐瀚入手岂不是更好?” “可偏偏竟然找的是孟家?” “哼,司马昭之心!” 承平帝冷笑着,他才刚刚让人入手查案,结果就接二连三出事。 明珠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骄傲,却不会无理取闹。 柳成元这个人,贤王跟他提过 。 他也暗暗考察了一番,不亏是齐瀚所教,确实是一位心思纯正的好孩子。 配得上明珠,若明珠真的有意,他这个做皇伯伯的,自然会下旨赐婚,给他们锦上添花。 “启禀皇上,还有一件事。” 卓唯拱手,十分谨慎。 承平帝见了,心里微微一顿,当即道:“快说。” “之前在宫里受伤的长御厨,他也中了“红颜枯骨”的剧毒。” “什么?”承平帝瞪大双眸,唇瓣微张,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可卓唯却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出声道:“临安公主曾暗中赠予他一瓶凝露膏,叮嘱他不得显露人前。” “今夜他本想拿出来替乐安县主治伤的,谁知道.......” “那凝露膏里有毒?”承平帝接了卓唯的话,整个人僵直着,心里寒意四起。 曾经发生过的,虽然证据确凿,可人都死了。 哪里比得上现在,亲耳听到,有人因为宫中的药物中毒了,而且这个人还活着。 “确定吗?” 承平帝问道,眸色冰冷。 卓唯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这毒在这个时候出现,只怕是幕后真凶想找一位替死鬼。” “明日陈大人就会入宫提审,可宫中贵人众多,只怕不会太容易。” 承平帝想着那凝露膏竟然是临安公主送出去的,如果毒是自己的女儿下的,可毒药初现的时候女儿还未出世,哪里能找来这种毒药? 如果不是,那陷害之人竟然能在公主御用的药膏里下毒,那么其他嫔妃的呢? 想到这里,皇上当即厉声道:“查,让他给朕狠狠地查!” “这宫里,无论是谁,都给朕查!” 卓唯颔首,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寒意。  这路铺好了,怎么走,就得看陈青云的本事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沉甸甸的情意 李心慧醒来的时候,是丑时。 床边上还留了一盏挂灯,昏昏暗暗的,那光不刺眼,但也不明亮。 陈青云伏在床边,那身影挡了大半的光,偌大的影子就印在那支开一条缝隙的窗户上。 李心慧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而左边肩骨的位置,更是隐隐作疼。 昏迷前,似有汩汩的流血声。 她斜倪着眸光,想看看自己的伤口。 可这时陈青云却忽然前倾着身体,然后专注地望着她。 曾几何时,这样的眸光能让她蓦然心软,泪痕沾湿。 同样是她身受重伤,同样是他满心自责。 他眼眸中的痛意,取缔了所有话语。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仿佛发生在云鹤书院的那一幕又开始重演了。 李心慧抿了抿干裂的唇瓣,她微微勾起嘴角,虚弱无力地道:“你没事就好了。” “他们来了那么多人,我以为你......咳咳......” “我害怕你会受伤。” 陈青云的眸光黑定定的,那样直溜溜盯着李心慧瞧。 他这副傻傻的样子,透着几分沉甸甸的情意。 李心慧伸出可以动的右手去握住陈青云的左手,结果发现他的左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她轻叹一声,看着他那挤不出笑容的面孔,出声道:“意外总是猝不及防的。” “你什么都往心上压,我看着只会心疼。” 陈青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对不起那三个字,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他的心空得厉害,黑漆漆的,又冷又潮。 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所有的念想和期盼也都消失了。 仿佛只有继续这样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有知觉,还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李心慧察觉到青云有些异常,一次次死里逃生,她以为青云早就习惯了。 可是在这一刻,她却莫名感觉到心痛。 她握紧他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按在她心口的位置。 心跳声“咚咚咚”的,还有掌下的温热,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真实起来。 陈青云却忽然侧着头,将耳朵贴在她的心口处。 他掌握着自己的力道,尽可能地不要将重量压着她。 耳边传来的声音,比他想象的还要清晰。 那一阵阵涌来的温热,也让他冰冷僵硬的面孔渐渐松缓下来。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墨发,那凌乱的发丝都被她捋到耳后去。 爱怜的触感温柔无比,陈青云觉得那干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的眼睛,却再一次湿润起来。 过了好半响,他才撑起脑袋,眼眶红红地看向她。 “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庄子上小住。” “通州的庄子里,我让人修了荷花池,牡丹园,芙蓉坊,山茶庄,百果园.......” “你不是喜欢我画画吗,到时候我每样花都给你画一副,咱们也不卖,就藏起来,以后给我们的孩子当传家宝。” “通州吗?” “好远啊!”李心慧错愕地张了张嘴,她没有想到,青云会在通州置办一个这么大的庄子? 陈青云握紧她的手,笑得有几分勉强道:“不是狡兔三窟吗?” “原本是想留着十月送你的生辰礼,可你现在伤成这样,我便只有先告诉你,哄你快点好起来。” “呵呵,是吗?” 李心慧闻言,闷笑出声。 可她这一笑,便牵扯着伤口。 一时之间,她龇牙咧嘴地倒吸凉气,让陈青云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她,不敢继续逗她了。 ...... 同一时间,郡主府却灯火通明。 明珠郡主得知儿子被抓走了,大发怒火,连夜惊动了贤王府。 可就在这时,一封密信送到了她的手里。 明珠郡主看后,将信纸撕得粉碎,怒气横冲地道:“高鸿,你够狠。” “釜底抽薪?” “好,很好!” 明珠郡主想到儿子那早慧的眸光,心里疼得差点缓不过气来。 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可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柳成元在客房包扎好腿以后,他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因为高家故布疑阵,所以他们便都被支开了。 可这时他们回来,却是带着高鸿给柳成元的密信。 柳成元看过信以后,心里咯噔一声,眸光越发变得冷寂起来。 原本他以为告一段落的事情,却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高鸿竟然抓了自己的儿子。 如果告诉高鸿,敦和是他的儿子,或许这件事就有转机。 可周宜苦心隐瞒的这一切,便都化为乌有。 现在的高家,如同筛子,到处都是需要填补的窟窿。 如果柳家是填补窟窿的油布,那么敦和便是这油布下的一条生路。 高鸿若是知道真相,怎么也要为高家细细谋划。 如此一来,不仅仅是周宜,就算贤王府都会被拖入浑水之中。 柳成元将信纸慢慢燃尽,然后提笔给贤王写了一封书信。  柳成元走得悄无声息,明珠郡主得知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被软禁在郡主府,而下令将她软禁的人,正是她的父亲,贤王。 第六百二十二章 彻查到底 七月初八的早上,陈青云当朝上奏,临安公主有谋害长御厨之嫌。 众臣听闻陈青云详细解惑,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就连向来沉默的张金辰都忍不住出声嘲讽道:“陈大人乃为状元出身,撇去身上的官职不说,怎么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 “一个小小的御厨而已,公主要想杀他,用得着下毒?” 一片朝臣附和声中,陈青云稳稳不动。 只见他斜倪了一眼张金辰,然后似笑非笑道:“那毒下在凝露膏中,众所周知,凝露膏可是治疗外伤的奇药。” “可就在昨夜,臣妻却突然遇袭。” “而在遇袭之前,臣妻原本跟臣约好在南街相见。” “幕后真凶故意将臣妻引到陈府之外再行刺杀,等臣妻身受重伤,长康隐瞒再深都会献药,如此一来,下一个中毒的,可就不区区只是一个御厨了?” 陈青云的话落,又是一片文臣争议起来。 张金辰的瞳孔收缩着,心里微微下沉。 陈青云的意思太过模糊,可却透露了他的妻子并未中毒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呢? 昨夜陈府的动静极大,难不成长康的药没有及时献出去? 张金辰的心悬了起来,浮浮沉沉的,有些不安。 一夜未眠的高鸿站了出来,只见他皱着眉峰,十分不耐道:“听陈大人的口气,你的妻子身受重伤。” “既是如此,那背后之人完全可以将毒涂抹在暗器上,又何必多此一举。” “若那凝露膏中真的有毒,那只能说明,有人故意放进去陷害公主的。” “至于那个人是谁?那就得让陈大人仔仔细细地去查了。” 高鸿的话也引起一片共鸣之声,高位上的承平帝蹙起眉头。 这个案子,无论从那一方面来说,都有太多的漏洞。 这时,只听陈青云不慌不忙地道:“若是那下毒的人跟刺杀的人只是合作呢?” “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 “一个不想沾染毒药,一个又要置人于死地。如此一来,不正一拍即合?” 陈青云说完,略含深意的眸光稳稳地落在了张金辰的身上。 张金辰巍然不动,嘴角却微微翘起。 看那样子,到有几分藐视讥讽之意。 皇上对陈青云的话深信不疑,宫中这些年死了不少嫔妃皇子,外臣的手还不至于伸得这样深。 唯一的解释,下毒的人,是宫里的人。 而且树大根深,应该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红颜枯骨”的毒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陈青云奉旨彻查的时候出现,而且这毒又是对准他身边亲近之人下的。 找替死鬼和给陈青云一个教训,才是最有力的解释。 “这一切都是陈大人自己的猜测,身在刑部,陈大人难道不知,猜测是不能给人定罪的,甚至于连传唤嫌疑人都不能。” 高鸿嗤之以鼻。 临安公主的身份,就算是嫌疑人,那也不是陈青云可以动的。 可高鸿低估了皇上对这件事势必查清的决心。 只听皇上呵斥一声:“尔等住口。” “这件事既然已经交由陈爱卿查办,任何人不得插手。” “陈爱卿有宫中行走之权,不论谁有嫌疑,一律给朕过堂提审。” “上至贵妃,下至宫女太监,无需顾忌朕的颜面。” “此案朕必将追究到底,无论凶手是谁,朕都要将她揪出来,碎尸万段。” 皇上此言一出,朝堂立即禁声不语。 张金辰垂首,抿紧红唇,眸色深了几分。 高鸿不甘心地捏了捏拳,心里怒火高涨,面色扭曲阴沉。 下朝后,陈青云又收到大笔赏赐,从续命的千年人参,到绫罗绸缎和茶叶等上好的贡品,其中还有不少燕窝等补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在安抚陈青云。 陈青云去刑部点卯,就连刑部尚书都是一片和煦的问候之声。 现在真正要追根究底的人不是陈青云,而是皇上。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包括萧凤天。 自从上一次张莹莹诬陷之事以后,萧凤天甚少去陈府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在刑部办公外面的偏殿等着陈青云出来。 远远的,看到陈青云带着人出来的时候,萧凤天便咳嗽一声。 陈青云见了,打发了身边的人去远处候着,这才走近萧凤天的身边。 萧凤天等到陈青云走近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心慧伤得严重吗?” 陈青云的眼眸微闪,心里忍着凌迟之痛道:“伤得很重,所幸没有危及生命。” 萧凤天闻言,眉头当即皱起来。 他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然后出声道:“需要人手就说一声,晚些我让人送些治疗外伤的药过去。” 陈青云颔首,他不是不信任萧凤天。 只不过他要让幕后的真凶知道,他的心慧并没有中毒。 而且他也要让幕后的真凶知道,现在最有嫌疑下毒的人是临安公主.......或者贤妃。 想到这里,陈青云当即便道:“张金辰的身边应该有一位谋士,以他之前拙劣的计谋,这一次的连环计应该是有人替他出的。” “我现在不方便勘查。” 萧凤天当即意会过来,他微微颔首,然后轻声道:“你去忙吧,我知道了。”  陈青云闻言,这才放心地往后宫走去。 第六百二十三章 故意激怒 朝堂里的争议很快就传到了贤妃的耳边。 她没有想到,下毒这件事会牵扯到女儿的身上。 她更加没有想到,皇上今日不顾任何颜面,竟然给陈青云如此大的权利。 贤妃急匆匆来到栖云宫的时候,临安公主正换了一身繁琐的宫装,穿着简约得体的鹅黄色缎面褙子,梳着干净利落的朝云髻,云鬓上贴着碧玉珠花,十分清丽动人。 “你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那陈青云来了,你真要去跟他过堂不成?” “你是堂堂的公主,你父皇唯一的女儿,这时间谁有你尊贵?” “别说是陈青云,就是沈旭那个老家伙来了,对着你也只有低头的份?” 贤妃怒气冲冲地吼道,她看着平静的女儿,心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可这时,临安公主却自嘲道:“母妃还要骗自己多久,骗我多久?” “父皇对我根本没有慈父之心,对母妃更是没有一点夫妻情意?” “啪!”气红眼的贤妃狠狠地甩了临安公主一个巴掌。 鲜红清晰的手掌印顷刻间浮现在临安公主的左脸上。 她伸手去摸着,很麻木地疼,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样。 “那毒不是我下的,我怕什么?” 临安公主倔强地道,她睁大眼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庄重一些。 哭有什么用? 她哭得还少吗? 贤妃气得往后退了两步,她当然知道那毒不是女儿下的。 可陈青云会是省油的灯? 若是有心陷害,到时候皇上还会不会听她的? 又或者是,那个人会不会顺手推舟,将女儿推出去顶罪? 她本来就没得选择,可是女儿有。 所以女儿一定不能出事。 “你知道什么?那长康是在你宫里出的事,药也是你给的,你去了能摘得清楚吗?” “你听母妃说,等会陈青云来了,你就......你就当场昏过去,母妃再治他一个故意谋害皇嗣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是你父皇来了,也只会心疼你,治陈青云的罪。” 临安公主勾了勾嘴角,嘲讽地笑了起来。 “母妃是害怕扫了女儿的颜面,还是害怕陈青云查出些什么来?” “啪!” 贤妃又狠狠地甩了临安公主一个耳光。 她整个人气得发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对着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这话要是被皇上听见了,只怕...... 想到这里,她当即苦涩地笑了笑。 说不定皇上心里最怀疑的就是她,所以才会让陈青云拿临安立威开刀。 想到这里,贤妃当即忍着眼泪,有些无力地道:“随你吧!” “母妃说什么你都不肯听,既然如此,那你便自作主张,自寻猜测吧。” 临安公主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着母妃那颓废的面容,心跟针扎一样疼。 可她还是倔强着,没有掉一滴眼泪,而是十分愤恨地道:“那是因为母妃什么都不告诉我。” 贤妃闻言,当场怔住。 她不知道如何跟女儿说,难不成那些被皇上厌弃的过往,也要说出来不成? 就在她怔忪之间,只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道:“启禀娘娘,启禀公主,陈青云他带着刑部的人来了。” 贤妃和临安公主闻言,当即对视一眼。 诡异的气氛中,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传遍了贤妃和临安公主的周身。 ...... 陈青云并不像贤妃想的那样鲁莽,一来就拿临安公主问罪。 他先捉拿了送药去给长康的宫女,还有之前替长康止血太监。 临走前,陈青云站在台阶下,远远地朝着贤妃和临安公主拱了拱手。 他那谦和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不会深究的人,可他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却暗藏着一股血腥的风暴。 贤妃知道,这个案子既然已经查到宫里来了,那就不会善了。 可谁想拿她的女儿当挡箭牌,那也要看她答不答应了? 看着陈青云背过身,就想这样走掉。贤妃当即快步上前,出声道:“陈大人留步。” “本宫这里有些许线索,想跟陈大人单独谈谈。” 陈青云停下脚步,谁也没有看到,他在转身的瞬间,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他身边的人下意识退到栖云宫外。 贤妃屏退了宫里的宫女太监,请陈青云入了偏殿。 偏殿的门是开着的,贤妃的心腹马公公谨慎地守在外面。 陈青云见那马公公步伐轻盈,耳目具动,便知道此人功力高深,是个不容小觑的主。 “贤妃娘娘有什么话便说吧,刑部还有诸多事情等着微臣去办?” 陈青云站在殿堂中央,贤妃则靠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 贤妃本想拿乔,可陈青云的态度却昭示着,他对她所说的话并不太感兴趣。 这让原本有几分把握的贤妃,开始有些自乱阵脚。 “陈大人心里清楚,那毒根本不可能是临安下的。” “你若是审错了,只怕这后果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侍郎可以承担得起的?” 陈青云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贤妃。 他那清透如墨的眼眸里,好似把什么都弄明白了。 “微臣从未说过,临安公主就是真凶?” “到是贤妃娘娘这话,莫不是知道谁是真凶?” “娘娘想让微臣不要针对临安公主,可微臣手里握着的证据就直指临安公主。” “要想微臣转移目标,娘娘得给微臣指一条明路才是。” 陈青云说完,贤妃当即被噎得面目涨红。 她能说是谁下的毒? 宫里总共就剩下这么几位嫔妃了,皇上久不添人,宫里谁是人谁是鬼,哪个心里不清楚? “陈大人多虑了,本宫只是想让陈大人想想清楚,毕竟“公报私仇”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贤妃故意咬重“公报私仇”四个字。 陈青云抬眸扫了一眼贤妃,然后嘲讽道:“这句话,微臣以为娘娘更加深有体会。” “当初长御厨若不是在栖云宫出事,那凶手也不会趁机下毒。” “如今娘娘这般提醒于微臣,微臣自然谨记在心。” “这恶心的蟑螂就应该一脚踩死,等到没死透的蟑螂蹦起来,便能恶心死人了。” “陈青云.......你放肆!” 贤妃大怒,她从陈青云的口气,以及他那鄙夷的眸光,都清晰地感觉到了陈青云所指的蟑螂就是她。 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权利,竟然公然敢公然嘲讽她? 贤妃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怒目而视,手指更是直直地指着陈青云。 “娘娘还有什么线索要说?” “没有的话,恕微臣退下了。” 陈青云鄙夷地看了一眼气急的贤妃,转身就想走。 这时,贤妃却怒声呵斥道:“大胆,站住。” “你不过就是皇上养的一条狗,本宫让你叫唤几声,你便要叫唤几声。” “一个狗奴才几时能这样猖狂,竟然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马贵,给本宫狠狠地教训他。” “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在这宫里,可不是他一个小小侍郎可以横着走的地方?” 门外的马贵早就按耐不住了,听闻贤妃的话,当即便现身走近殿内。 马贵的身形高大,刚刚站到殿门的中间,便挡了大半刺眼明媚的阳光。 陈青云看着马贵搓了搓手,一脸阴狠地向他走来,看样子,到像是趁机要将他打残了。 “贤妃娘娘这是要先发制人?” 陈青云玩味道,他环抱着手,一副巍然不动的样子。 贤妃看到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气急,只见她暴怒道:“别以为本宫会怕你,临安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 “你想栽赃陷害,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解决了你,本宫至多不过是降降分位,难不成为了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皇上会要了本宫的命不成?” “解决谁?”承平帝突然踏入殿内,一张冷肃的面孔看不出息怒。 不过那阴沉沉的眸光却直直地望着贤妃。  贤妃冷不防被吓到,面露惊恐,接连往后退去,整个人差点瘫软在地。 第六百二十四章 痛恨交加 “皇上?”贤妃惊呼一声,此时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她当即看向陈青云,只见陈青云低头垂首,正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 明明刚刚他言语多有挑衅,可此时他却显得寂静无辜。 贤妃心里哽了一口血,却不得不强撑着辩解道:“皇上,不是这样的。” “不是您看到的这样?” “刚刚是陈青云他故意激怒臣妾,他在陷害臣妾。” 承平帝充耳不闻,昨夜卓唯提醒过他,陈青云要在后宫查案,自然会有诸多阻拦。 没有想到,今日陈青云不过是提审宫女和太监都这般受到贤妃的刁难和辱骂,那若是提审公主,贤妃岂不是当场要了他陈青云的命? 此时的承平帝又想起自己曾经被这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贤妃扑过来,抱住他的双脚。 她的双手狠狠地拽着他的龙袍,好似一定要听她解释清楚才行。 承平帝一脚将她踢开,然后厉声道:“放肆。” “朕念着你是襄王和临安的生母,一再给你脸面。” “如今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连朕亲自指派的人都想要收拾?” “朕问你,,陈青云可有提审临安?” 贤妃歪倒在一旁,她看着皇上嫌恶的面容,他那深色的眼底全是抵触和厌弃。 好似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贤妃的心又被刺痛了,尤其是在陈青云的面前,好似她那鲜血淋淋的脸面被撕扯下来,狠狠地在地上践踏着。 她当即自嘲地冷笑起来。 “呵呵,皇上不就是怀疑下毒的人是臣妾吗?” “如此,又何必绕到临安的身上,当年最早的那些宫妃出事的时候,临安都还没有出生呢?” “她连那是什么毒都不知道,谈何下毒?” 承平帝隐匿在宽袖里的手紧了紧,瞳孔也幽深起来。 他确实最怀疑的人是贤妃。 德妃跟他最早,曾经是贴身侍候他的宫女,这些年谨小慎微,最不可能是下毒的人。 姚淑妃看似跋扈,可求什么要什么,向来都写在脸上。 至于孟贵妃,若是成王还活着,或许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可成王死后,她便两耳不闻宫外事,身边的宫人跟是接二连三地打发了,大有出家的念头。 只有贤妃,这个女人的心计最深,最善伪装。 这些年她私下处决的宫人不在少数,事后杀人灭口,她最有嫌疑。 承平帝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当即对着贤妃道:“临安有没有下毒,陈青云自然会查得一清二楚。” “你若是真的牵涉其中,查出来朕再找你算账。” 贤妃闻言,心都凉了。 皇上果然在怀疑她。 只见她苦涩地笑了笑道:“不就是因为臣妾当初贪心,耍心机求得了临安吗?” “皇上又何必对臣妾如此苛责,臣妾是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妻啊!” “可叹臣妾当不了皇后也就罢了,却还被皇上厌弃如斯?” “皇上扪心自问,臣妾当初在王府可曾为难过谁?” “孟贵妃的儿子,甚至于还有几个早逝的皇子,不都比臣妾的儿子大吗?” “臣妾若是歹毒之人,当初在王府就该下手了,何至于要等到皇上登基,臣妾备受瞩目的时候?” 贤妃哽咽哭泣地诉说着,她那双真挚的瞳孔里,除了积蓄的眼泪便是求和的狼狈。 承平帝看得有些刺目,下意识移开目光。 对待贤妃,承平帝心里原本是存了愧疚的。 当年压下封后的旨意,最后因为贤妃端来那一碗安神汤断送了他们之间的夫妻情意,再后来,每每见到临安,他都能想起被一个女人算计的事实。 所以这些年,他表面上保留了贤妃的颜面,但心里对贤妃早已厌恶丛生。 “贤妃,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你太心急了,陈青云根本没有动临安的打算,可是你却觉得临安会是幕后真凶的替死鬼?” “就算你不是真凶,可你一定知情!” “朕与你的夫妻情意,早在你孕有临安的那一刻便彻底断绝了。” “你当初敢做,就要承担得起后果。” “自今日起,你便幽居长宁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下毒之事若牵扯到你,便是十个临安站出来,朕也一定追查到底。” 承平帝说完,拂袖离开。 最后转身的时候,他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贤妃。 可踏出宫门的时候,宫门外却静静地站着临安公主。 她平静的面容看不出悲喜,眼眸空洞无波,只是微微侧身,屈膝行礼。 承平帝有一瞬间的哑然和尴尬,不过转身间抬了抬手,然后大步离开了。 陈青云跟在他的后面,一干宫人也全都追逐而去。  空旷的偏殿里,只有马贵颤栗难安地渡步着,而贤妃伏地大哭,早已花容失色,痛恨交加。 第六百二十五章 没有线索就逼出来 出了栖云宫后,皇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带着陈青云又去了“静心山斋”,蜿蜒流动的小溪发出潺潺的流水声,支起的窗户吹进了不少清新的气息,其中还有不少凤仙花的香气。 秦公公让人上了茶,连自己都退到远处去。 四周都布下了宫里的暗卫,陈青云似有所觉,连品茗都带着几分谨慎。 只见承平帝站起来,渡步到窗口的位置。 他那萧索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寂,整个人木然地站了一会,然后才开口道:“在今日之前,朕心里怀疑的人是贤妃。” “可是贤妃太心急了,她心急不是因为怕暴露自己,而是心急临安被牵扯进去,成为替死鬼。” “原本朕最不会怀疑的人是德妃,其次是姚淑妃,然后是孟贵妃。” “现在你可有头绪?” 陈青云闻言,放下茶杯,缓缓站起来道:“微臣属意临安公主就是真凶!” “哦?” “你是想逼贤妃指认凶手?” 承平帝回眸,面色沉静。 陈青云点了点头,随即便道:“那毒不是在宫里下的,是在宫外下的。” “今日捉拿公主身边的人,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没有证据,没有证人,见过那瓶凝露膏的,除了长康,陈府里照顾长康的贴身小厮也死了。” “可临安公主赐了凝露膏给长康的消息,一定是在宫里走露的。” “所以微臣表面上查的是临安公主身边的人,实际上查的却是太医院和当时照顾长康的宫女和太监。” “长康当时怎么伤的?伤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伤日渐愈合?什么地方却溃烂流脓?都用过些什么药?” “这些太医院都有记录,可一个小小的御厨,关心他伤势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谁看过这些记录,问过这些宫人,往深了查,便能探知一二了。” 承平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陈青云确实够谨慎,也够胆大。 先拿公主问罪,表面上激怒贤妃,实际上查的却是另外的方向。 如此一来,再加上卓唯在宫中遍布的眼线,相信真凶就快浮出水面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临安那边,等查出真凶,朕会补偿她的。” “不过未免走露风声,这件事还是先不要给她透底。” 陈青云点了点头,这正合他意。 他还想利用临安公主大做文章呢,所以,“公报私仇”这个理由很不错。 “乐安怎么样了?” “有没有生命危险?” 承平帝问道,他清楚陈青云的命脉在什么地方? 陈青云面色沉凝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声道:“伤得很重,下不了床。” “微臣斗胆请求皇上,等这个案子过后,容许微臣带她到庄子上小住几月,养养元气。” 承平帝到是没有想到,陈青云会突然提起这个。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轻叹道:“要让刑部那群老家伙知道你办了大案就想撂挑子走人,估计一个个都会欢喜得跳起来。” “你呀你,比你老师还要任性。” “不过念你如此重情重义,朕便准了。” “望你早日揪出真凶,早日陪着娇妻上庄子过惬意悠哉的日子。” 陈青云没有附和着承平帝的话,他垂首侯在一旁,却仿佛听见心里滴血的声音。 惬意悠哉吗? 或者连做梦都不会再有了。 ...... 天色将晚的时候,临安公主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贤妃被禁足了,栖云宫里的人都被收监了。 宫里人心惶惶,就连一向张扬的姚淑妃也在天黑时,吩咐宫人早早熄灯,害怕与谋害妃嫔和皇嗣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重华宫里,孟贵妃急得嘴上冒泡。 临安公主前脚刚刚出事,后脚她就收到那人送来的密信。 乐安县主竟然没有中毒? 中毒的人是长康? 那怎么可能呢,她那毒下了才几天啊? 可当务之急,是保住临安公主。 保不住临安公主,整个孟家也别想保住了。 贤妃那个女人,能卖她第一次就能卖第二次,她可不敢冒险。 “娘娘别急,奴才早就留心了,当初得到消息以后,让德妃宫里的人去太医院查了长康的用药记录。” “那两人虽然听命于咱们,可表面上却是德妃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奴才今夜就将那两人......” 吴公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那眸光一瞪,杀意尽显。 孟贵妃心里一紧,有些不安地怔住。 片刻后,她脑中灵光一闪,当即便道:“不用,这两人就算是要杀,那也是德妃亲自动手。” “只要陈青云查到这两个宫女的身上,那临安的嫌疑也差不多洗干净了。” “只要临安没事,德妃也是时候为了景王做出牺牲了。” 孟贵妃想着,嘴角总算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没有人知道,德妃为何这么多年不争不夺,景王却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那是因为她,原本她想培养景王给她的儿子做帮手的。 可谁知道,当初景王去了边疆,而她的儿子却在跟襄王和吴王的争斗中做了牺牲品。 到头来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德妃呢,因为多年来安分守己,连带着景王也得皇上看重。 “德妃,本宫帮了你这么多年,你若是识时务的,就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了?” “揭露本宫,本宫揭露你,呵呵,本宫没有儿子,能豁得出去。” “可是你敢吗?” 不敢的,德妃,你不敢的!  孟贵妃想着德妃那谨小慎微面容,连笑都知道收敛三分的人,又怎么会不懂其中的厉害之处呢? 第六百二十六章 送药 陈青云将临安公主交给周宁看押以后,便准备回府。 等候在出宫道上的卓唯却拦了陈青云的路。 “昨夜那支射伤她的利箭,不是弓弩射出的,是内力。” “这种浑厚的内力,干净利落,位置极准,是一位功力深厚的强敌。” “张金辰的身边,来来去去那些人我都清楚武功路数,跟这个不一样。” 陈青云皱了皱眉,他想,他知道是谁! 上一世带着兵马造反,张金辰手下的一员猛将,夏方正。 此人力大无穷,勇猛无畏,折损了不少武功高强禁卫军,最后被围歼致死。 死时,身下尸体堆积如山,是当时不少禁卫军一生的梦魇。 “我知道是谁,不过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露面。” “看来他们备下的粮草确实不够了。” “怪不得对柳家如此志在必得。” 陈青云说完,准备离开。 卓唯再次拦住他的步伐,冷冷地道:“你还有心思关心柳家?” “我查过,那毒至多拖不过一年。” “当初慧娴皇后是因为那串佛珠,得以延续性命,可你也看到了,她那尸骨上密密麻麻的孔洞,连头骨都如针眼一般。” “真要到那个时候,正常人的尸骨早就烂了。” 陈青云闻言,眸光森凉冷寒地盯着卓唯。 他那红唇抿得极紧,心里也绷得厉害。 他用力的握了握拳,这才十分不善地道:“也许幕后真凶有解药呢?” “我为什么要放弃?” “再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陪着她一起死。” “我们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 冷冷的秋风吹来,卓唯感觉自己木然的面孔有些冰凉。 陈青云走的时候,鄙夷又嘲讽的眸光好似什么都清楚。 可是他清楚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为什么这么担心她会死? 这些年在他手上结束的性命还少吗? 嗤! 卓唯突兀地笑了起来,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利剑。 那冰冷刺骨的感觉,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 这种死亡的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有安心的感觉。 可闭上眼,他便看到她躺在地上,那种无悲无喜的目光....... 她好似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无力挽回,却不想挣扎。 疼痛让她深深地皱起眉头,可是她的嘴角却微张着,像濒临死去的鱼,喘息着,瞪大眼睛...... 他以为她能坚持着,能有那种绝境求生的本能。 那是他所熟悉的欲念,他也是靠着这股求生的欲念一次次活过来的。 可是昨晚,他亲眼看见了,她没有那种欲念。 她就那样看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浸湿自己的鲜血,看着越来越黑的天...... 那个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冲上去问问她,怎么就不想一想陈青云? 死亡的召唤竟然比她的陈青云还要重要吗?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甚至于没有出声。 只不过在暗夜里,分神地看着,冷冷地看着,直到她昏迷过去。 ...... 陈青云回到陈府的时候,谢明坤和张华过来了。 他们还带来了柳家的一样宝贝。 谢明坤将盒子递给陈青云,然后低沉道:“元昊他没有脸来见你,托我把这个带给你。” 陈青云伸手接过,眸光却看向张华。 张华冷不防被陈青云那深色的眸光一扫,当即心神一抖,下意识垂头。 陈青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株风干的“火莲花”,这是柳成元的外公留给柳成元的宝贝,是治疗外伤的灵药。 那凝固膏其中有一味药就是这火莲花,可惜火莲花极难寻得。 他们也是闲暇时曾听柳成元提过,当年他外公走镖时曾救了一位奇人,那人赠予了火莲花为谢礼。 柳成元的外公却将这火莲花赠予了柳成元,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柳家好好地珍藏着,从不示人。 “他在柳家祠堂里跪着的吧,柳伯母虽然性格豁达,可这是毕竟是世间珍惜之物,也是柳成元外公的遗物。” 陈青云说着,张华的头更低了。 谢明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柳成元那个家伙岂止在跪祠堂啊,还被他娘狠狠地抽了一顿,就是他爹和他祖母都没有拦住呢? “这东西算是柳伯母缅怀父亲的遗物,元昊却将它偷拿出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 陈青云将盒子里的火莲花剥了三片花瓣,然后将盒子盖好,递回去给谢明坤。 就外伤而言,三片火莲花足矣。 “带回去给他吧,他的心意我领了。” “高家那里,不急。” “之前准备的网已经撒下去了,让他先稍安勿躁。” 谢明坤犹豫着,没有去接盒子。 陈青云直接放到他的手里去,然后丢下他们两个,转身吩咐余江去把周亦明找来。 等到周亦明来了,见到了三片火莲花瓣,那惊喜交加的激动自不必说。  周亦明当即吩咐药童从药铺里面带来了许多珍惜的药材,直接在陈府住下,亲自捣鼓配药,务必保证火莲花的药性得以彻底发挥。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夜行找人 陈青云回到正房的时候,屋檐下的灯光昏昏暗暗的,照着那正房里的身影一清二楚。 他知道那会动的身影绝不是她,可有那么片刻,他恍惚地觉得,若是她就好了。 他驻足在门外,心里有着深切的悲伤和痛苦。 那深深的呼吸过后,鼻息和口齿之间,竟然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心里像是有一道伤疤,狠狠地被撕扯开来,那股冲撞而来的疼痛,像是长针在经脉之中游走,一波波地袭来。 他站了好一会,出门倒水的青黛看见了他。 青黛惊得往后退去,一时间没有出声。 就在这空档,里面传来了李心慧的声音。 “公子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呢!” “夫人别担心,公子在宫里,不会有事的。” “嗯,我也知道。” “可总觉得不放心呢,看不到他,心里总惦记着。” 主仆两个,一问一答,声音虽然小,可陈青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对着青黛挥了挥手,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了正房。 正房里,青鸾正要将刚刚换下的纱布拿出去。 陈青云突然进来,青鸾愣了一下,随即行礼退下。 李心慧笑了笑,牵扯着伤口的痛处,她立即又闭了嘴。 不过眼睛还是亮了起来,嘴角轻启道:“刚刚才说到你呢?” “宫里有事情耽搁了?” “宜姐姐让人过来传信,元昊没事,让我们别担心。” 陈青云颔首,他坐到床边,然后隔着薄被给她按摩着双腿。 李心慧伸出右手却捏着陈青云的手臂,然后出声道:”今天青黛和青鸾轮流都按了大半天了。“ “你刚回来,歇一歇。” 陈青云的手一顿,下意识反手去握住她的右手,眸光十分幽深地望着她,好似有太多太多说不出口的话一样。 “周亦明在配药,是元昊送来的疗伤灵药。” “等那药用上以后,你过两天就不疼了。” 李心慧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瓣,现在她用的药就很好。 可疼的时候,还是像尖锐的利器在戳心。 有时候突然就满头虚汗,神情恍惚。 有时候缓过来,身上的薄衫都湿透了。 可至少这样的折磨让她明白,她还活着啊。 “你话很少,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青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李心慧看着青云那张沉静的面容,他那眉头总是在不经意间皱起,眸光也会偶尔飘忽。 就像是人在这里坐着,可心思却神游在外。 陈青云心口一跳,抬眸看着她,摇了摇头道:“没有。” “只是让你受伤,是我始料未及的。” “还有高鸿竟然得逞了,利用竟儿威胁元昊。” “估计等元昊去高家提亲,郡主就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李心慧闻言,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 只见她愕然地睁大眼眸,面色涌上不少担忧。 “漫画呢,卖了吗?” “至少也要先把竟儿救回来啊?” “将高家推到风口浪尖,让高鸿主动求和。” “这样宜姐姐和元昊都能喘口气了。” 陈青云见她急了起来,当即又苦笑道:“谈论起别人的事情,你就恨不得都解决完了。” “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最主要的是好好养伤。” “你别忘记了,高鸿再强,却是忌惮贤王府的。” “据我所知,元昊已经跟贤王联手了。” 李心慧闻言,心里一松,紧绷的面色也缓和不少。 不过经过陈青云这一打岔,她也忘记了,之前自己问出的敏感问题。 等到陈青云哄着她睡着了,李心慧总感觉心欠欠的,似乎她忘记了些什么? 可均匀有序的呼吸声代替了她所有的疑虑,陈青云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静静陪伴。 一个时辰以后,陈青云离开了陈府。 暗夜下,陈青云换了一身夜行装,孤身前往卓府。 可卓一帆身在皇宫,整个卓府空无一人,就连卓唯也不见踪影。 陈青云去而复返,忽然想到些什么,连夜去了萧府找萧凤天。 萧凤天得知陈青云的来意,当即惊讶道:“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在这么晚去找卓一帆?” “你看看自己,身边一个人也不带。” “现在都这么晚了,心慧要是醒来知道你不在府里,会担心的。” 陈青云眸光定定地看着萧凤天,瞳孔幽深如墨。 他不想解释得太清楚,可这一遭,他必须要走。 “快说吧,我想在心慧醒来之前赶回去。” 萧凤天见他如此执着,轻叹一声,说出了卓一帆曾经住的地方。 原本萧凤天要陪同陈青云一起去的,可陈青云不许。 萧凤天无奈之下,才惊觉陈青云可能遇上什么事情了? 偏偏这件事,也许只有卓一帆才能帮他。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陈青云在大半夜,掩人耳目地偷偷出来见卓一帆呢? 萧凤天思虑着,越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可任凭萧凤天想破了脑袋,他也没有想到,李心慧已经身中剧毒,并且命不久矣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卑躬屈膝 幽深的巷子里,每走一步都会有回声。 青砖的地面有些潮气,仿佛就为了那缝隙里冒出的绿芽。 陈青云还未走进小院,只见小院的外墙上挂满了不少朝颜。 他看着房间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心里微微一凛。 这里的主人显然猜到会有客来,夜深人静了,却还亮着一盏孤灯。 陈青云推门进入小院,周围的气息很静,他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他的心提了起来,步伐却坚定地往前迈动。 客堂里,卓一帆静静地靠坐在藤椅上。 从前他也是这样,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在院子里。 今夜他看的不是月光,而是灯光。 这油灯不如蜡烛那般明亮,视线微弱的,也许还看不清楚那椅子上躺了一个人。 “你想来求我?” 卓一帆等陈青云跨进房间以后,这才微微直起腰来。 他的面容背着光,根本看不清楚。 可陈青云却从他清冷的声音听到一丝丝嘲讽。 陈青云望着那威压重重的身影,当即出声道:“是的。” “我想要知道怎么进入孤山之林。” 陈青云说明来意,他知道毒发的时候会很痛苦。 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中毒了,在找到解药之前,他不想让她受到折磨。 如果没有解药.......那么,他也不会让她在绝望之中慢慢死去。 卓一帆鄙夷地看着陈青云,好似对他的来意嗤之以鼻。 “就算你进了孤山之林,这世间也再也找不到第二串锁魂珠了。” “这是她的命,你得认!” “呵呵,凭什么我要认?” “这不是她的命,这是我的命!” “认了,就输了。” “我只有这一条命,输不起。” 陈青云挺直背脊,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浑身上下透着桀骜不驯的气势。 他像是一头雄狮,猛然被人扎了一刀,疼得厉害,却也隐忍得厉害。 卓一帆看他那猩红的眼睛透着狠绝的穿透力,仿佛谁敢阻挡他,他便要谁死。 这种连苍天都不惧的气场,威严而冷戾。 “告诉你也行,你的诚意呢?” “若你真的在意她,便用你的傲骨来换。” “从今夜起,你每晚过来给我跪着,直跪到我满意为止。” 陈青云的眸光闪过一些异色,他知道卓一帆是想折辱他,以报当初他亵渎慧娴皇后尸骨的仇。 或许还有卓一帆那面目全非的仇。 不过他没得选择,也丝毫不惧。 “好,就从今夜开始。”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陈青云说完,便直直地跪在地上。 他那清隽的轮廓紧绷极了,眸光也一片沉寂,好似让人根本摸不准他的想法。 卓一帆到是意外他的干净利落。 可他看着陈青云那挺直的背脊,好是觉得刺眼。 他当即冷笑道:“卑躬屈膝,再让我看到你腰直了,你便不用再来了。” 陈青云闻言,慢慢地低头,躬着背脊。 他感觉自己在卓一帆的面前就像是一条随时可以逗弄的狗,今夜不过是刚开始,若是他连这个都受不了,他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去面对日渐枯瘦的心慧。 “去院外跪着。” “别在这里碍眼。” 卓一帆吩咐完,便回房了。 陈青云跪到院子里去,他低垂着头,眸光落在膝下的石子上。 小院里,除了花圃,路面都铺了不少石子。 这些石子细小均匀,寻常走路的时候,会觉得很舒服。 可此时跪着,就会有些咯着骨头。 钝钝的疼痛蔓延开来,陈青云却在想,当年卓一帆求到那串佛珠,只怕费了不少心力。 那个时候,卓一帆并不知道慧娴皇后中了没有解药的剧毒,他的心应该是满怀希望的。 不像此刻的他,心里滋生出死气沉沉的那种无奈和惶然。 想给自己一些希望,又怕迎来更大的绝望。 想了无数回一同死去的场景,却贪心地还想要更多。 ...... 卓一帆从窗户的缝隙处往外看,只见陈青云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他那一动不动的身形,像死人一样。 风时大时小,他那单薄的衣衫被吹得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那股萧索的气息,如堆积的腐叶,已经在风中沉寂下来。 卓一帆的眸光越发深了,像是探不到底的幽潭。 可这幽潭一样的深瞳,却闪过一些复杂而欣慰的光芒。 折辱一个人不算本事,折辱一个甘心被折辱的人也得不到一丝的快意。 可陈青云这个人,除去那层血肉,骨头太硬,性格太傲,城府深,算计更深。 这世间上,你斗得过人,却斗不过天。 你以为自己完胜一切,凌驾所有人之上。 可到了最后,你才会发现自己犹如大漠黄沙,早就随风飘荡,失去了原有的方向。  他走过的那些路,吃过的那些亏,受过那些无法弥补的痛苦,他都不希望,等到迟暮后的陈青云才恍然大悟...... 第六百二十九章 绝了希望 天亮时,陈青云悄无声息地走了。 如同他来时,没有想过惊动任何人一样。 只不过李心慧每晚饮下的汤药里,多了一味养元神,却嗜睡的药材罢了。 陈青云每日忙忙碌碌地审案子,收监的那一干宫人到底招了什么?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张金辰有些急了,陈青云比他想象的还要稳得住。 这打乱他原本想要毒杀李心慧,让陈青云自乱阵脚的想法。 偏僻幽静的院子里,烈日黄昏下的红霞十分耀眼。 水塘边垂柳依依,波光粼粼,似有随风而动的钓鱼线摇摇晃晃。 黄桓带着用艾草编制的遮阳草帽,正闭目不动地感受着手中的鱼竿。 片刻后,只见他突然睁开目光,然后瞬间提起一条使劲想要挣脱鱼钩的鲤鱼。 他将那鲤鱼甩到身后,却不想甩了刚刚走近的张金辰一脸的水。 “呵呵......你来了?” “竟然如此不凑巧,偏这时,这鱼儿上钩了。” 张金辰平静地将脸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席地而坐,看着黄桓不急不缓地收拾好鲤鱼。 不高的木桶里,大约已经有六七条了。 张金辰看着他那越发黑瘦的双手,当即道:“先生何必以此为乐?” “只要助我成就大业,先生便可以遨游天下了。” “做梦呢?若你真成就大业,我这一把老骨头就要进土了。” 黄桓知道张金辰找他有话说,将鱼竿收起来,提着鱼桶倒进了水塘里。 张金辰听闻黄桓的语气,知晓前些年他杀的那些幕僚寒了黄桓的心。 不过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先生出的连环计甚好,就连卓一帆都惊动了。” “可先生出的连环计也不好,那李心慧并未中毒。” “如今陈青云在宫里的威势,就快赶上当年的卓一帆了。” “只不过一个手段残忍,步步见血。一个深藏不露,举手投足皆见杀机。” “哦.......所以你怕了?”黄桓戏谑着,看起来漫不经心。 他已经年迈,许多褶子都是黑褐色的。 仙风道骨一般的长须也全白了,细长的眼眸精光熠熠,仿佛就等着张金辰吃瘪的时候。 张金辰在心里气绝,却也不得不恭敬道:“还请先生再赐良策。” “你拿捏了陈青云的软肋,有恃无恐。” “可你的软肋也要来了,所以你惧了。” “当初你敢动他的妻子,他便敢动你的女儿。” “如今你再动他的妻子,我猜他下一步就要动你的儿子了。” 黄桓说完,了然于胸地看向张金辰。 他献连环计,确实有要让陈青云栽跟头,吃苦头的意思。 沈旭那个老家伙最善谋略,可却隐忍不出。 普天之下能与他为之较量的,也只有接二连三让张金辰栽跟头的陈青云。 这小子很聪明,竟然能让张金辰相信李心慧没有中毒? 那曾经跟卓一帆有些私交的赵老太医都出动了,可见当晚李心慧的伤情有多严重。 然而,当初陈青云那股劫持襄王的疯狂却不见了。 转而却将心思放在查案上,张金辰以为他是想趁机报复。 可也许陈青云想找的,就是幕后真凶,就是那也许存在的解药呢? 由此可见,张金辰确实不是陈青云的对手。 也可惜他这一身的谋略,竟然要跟这样的奸佞小人为伍,助纣为虐。 “先生如今已为我开了前路,便不能丢下不管了。” “想必那陈青云私下里,已经在开始调查我身边的智囊是谁?” “我藏匿先生多年,不想在这个时候将先生昭示于人前。” 张金辰阴沉沉地道,若是黄桓撒手不管,他不介意用些手段。 黄桓嘴角微翘,笑得有些诡异。 张金辰犹如水塘里的水蛭,永远只知道吸血,他若是没有了血,那下场便可想而知。 “你如何确定那李心慧没有中毒的?” “你的人亲自把过脉?” “陈青云掩饰再好,总不会一点破绽都不露。” “急于找出凶手,是为了那希望渺茫的解药,你若是断了他的希望,他还会如此镇静?” 黄桓说完,背过身,远眺的目光有些微凉。 张金辰的眉头先是紧皱,继而舒展,又再次紧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李心慧真的没有中毒,那陈青云绝对不会自乱阵脚。 到时候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势力,便要被挖去大半了。 他不甘心。 “先生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确认李心慧有没有中毒,可若是她没有中呢?” 张金辰追问道,他来是求计策的,不是求这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黄桓在心里轻叹一声,张金辰越发小心谨慎了。 就像是举步维艰,进退两难一样。 儿子和权势,他一样都舍不下。 他能推断陈青云是在强撑,可经历过陈青云疯魔的张金辰却不敢肯定。 与其说张金辰是输给陈青云,不如说是输给他自己。 “你只要绝了陈青云的希望便可以了。” “若到那时,陈青云依旧毫无异样,你再来找我。” 黄桓说完,提着木桶,拿着鱼竿,慢慢走远了。 张金辰在原地站了一会,眉头依旧蹙起,可心里却大致有了方向。 “那毒本来就没有解药,又何须再做安排?”  张金辰呢喃着,眼里闪现一抹戾色。 第六百三十章 夜审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被关押了两天以后,在夜里被提审了。 不过与其说是提审,不如说是陈青云单独审问。 天黑了,除了看押的人,刑部办公的官员都已经走完了。 临安公主冷不防被陈青云提审,心里暗暗打鼓,是不是陈青云连夜查到了什么? 空旷的刑堂,看押临安公主的禁卫军退下。 威严而森冷的氛围中,陈青云坐在刑堂是上方,目光幽深地望着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被看得心生惧意,却强撑着,露出冷笑道:“陈大人还有在夜里提审犯人的习惯?” 陈青云闻言,并未正面回答临安公主的话,而是淡淡道:“公主不必惊慌,以公主尊贵的身份,刑部的牢房都不敢收。” “皇上寻了这偏僻的宫殿暂时作为刑部在宫中落脚点,以便用于提审后宫位分不低的贵人们。” “公主既然是第一个,也当知道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 “不知道公主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临安公主知道,针对她的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她也做好了准备,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威严肃穆的审问,而是陈青云故意单独的传问。 这样跟想象不相符合的场景,让她有一瞬间的错愕。 不过她很快收拾好繁复的思绪,当即道:“陈大人也知道,那药是下在凝固膏里的,既是如此,那也极有可能是幕后真凶想要毒害本宫。” “只不过凑巧,本宫将凝露膏给了长御厨罢了。” 临安公主说完,陈青云自那刑堂上方走了下来。 他高挑的身形在宽敞幽静的刑堂里醒目极了,步步走近,让原本有些惧意的临安公主更是把心都提起来,无端端地害怕陈青云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可陈青云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座位,坐到了闲时官员听审的位置,距离临安公主不过几步之遥的左下角。 那里左右遥遥对应,摆了四张椅子。 陈青云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临安公主坐到身旁右手边的位置。 “公主既然觉得可能摘清自己,就不该进来的。” “虽然这样可缓解贤妃娘娘的嫌疑,不过.......却会让贤妃娘娘心焦如焚。” “贤妃娘娘或许不是真凶,可如皇上所说,她一定是知情者。” “既是如此,难保贤妃娘娘会为了公主做出些许不理智的事情。” “比如......指证真凶?” “若那真凶是贤妃娘娘阵营里的人,他们岂不是在自相残杀。” “又比如,贤妃娘娘不过是那真凶的一颗棋子,当棋子想要造反的时候,那下棋的人,便只能舍了这颗不听话的棋子了。” 陈青云的语气很轻,语速缓慢而温和。 就像是一阵清风在午夜里拂过,如梦魇里滋生的恐惧一样。 临安公主刚刚坐下,可此时却坐立难安。 陈青云在试探,也是在恐吓。 可该死的,他说的这些,她曾经都细细思量过。 衣袖下的手指狠狠地并拢,紧握,临安公主面无表情地抬眸,然后冷嗤道:“陈大人说笑了。” “本宫母妃身份尊贵,又怎么会被人操控?” “更何况,本宫相信她是清白的。” 陈青云闻言,嘴角上翘,露出似笑非笑的讥讽。 只见他幽深的目光带着点点玩味,透着诡异的危险道:“不,公主并不相信贤妃娘娘。” “公主若是相信她,便不会选择来到这里。” “臣猜公主是想,身边之人都是贤妃娘娘指给你的,那必然也有可能听从贤妃娘娘的话。” “比如在得知你赐给长御厨凝露膏时,贤妃娘娘便暗中遣人下药。” “如此一来,皇上不会怀疑公主,贤妃娘娘也可以摘个干净。” “不是的,你胡说!”临安公主猛然站起来,目露惊慌之意。 可陈青云却只是微微挑眉,然后静静地看着临安公主。 片刻后,临安公主再次坐下来。 可这一次,她那跳动的眉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眼前的陈青云太过恐怖了些。 竟然揣摩了她心里种种猜测和想法。 更为让她不安的是,陈青云将她这些猜测和想法都挑明了说。 “本宫听不懂陈大人在说些什么?” 临安公主沉下脸,目光也变得幽深起来。 “公主听得懂微臣的话,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证贤妃娘娘之前,公主不必惊慌。” 陈青云淡淡地道,他那高深莫测的目光像是知道些什么? 临安公主有些不安,就像是陈青云已经稳稳地拿捏住她的软肋一样。 “本宫从来不知,陈大人是用自己的臆测来查案的。” 临安公主清冷道,她站起来,不想再继续跟陈青云谈下去。 而这时,陈青云却忽然道:“当初张金辰明明查出暗害他女儿的人是公主,却隐忍不发,难不成真的只是忌惮皇室?” “公主可以好好想一想,当年张莹莹入宫伴读,是不是偶然?” “还有贤妃娘娘对待张莹莹,像是对待一般的臣女吗?” “在张金辰的眼中,襄王比自己女儿的性命还要重要。” “可在贤妃娘娘的心中,襄王却比不过公主?” “其间种种,以公主的冰雪聪慧,应该早有察觉。” 陈青云说完,眸光充满深意地看向临安公主。 他那幽深的瞳孔饱含了太多太多了然和算计。 临安公主只觉得自己万分狼狈,陈青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最后这一番话。 他在诱导她,诱导她去勘查母妃,皇兄,张金辰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细思极恐的临安公主狠狠地瞪着陈青云,此时她心潮涌动,血脉横冲。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来袭,她突然觉得眼前如谦谦君子的陈青云就是一个恶魔。 他趁机用下毒的嫌疑将她扣押,却以另外一种毁灭性的揣测诱导。 仿佛他就是那个察觉到端倪,并且已经掌握一定证据的人。 太可怕了...... 临安公主有些呼吸急促起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才是一个局外人。 明明这么多年,她才是经历过点点滴滴的人。 那些宫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谁察觉有异了? 就连父皇和皇兄也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可此时此刻,陈青云竟然说出了她心底深藏多年的秘密,还想诱导她去将这不见天日的秘密揭露....... 不...... 怎么可能呢? 这一切都只是她敏感的乱想。 是陈青云不怀好意地揣测。 可陈青云为什么能揣测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他到底是谁? 他真的就只是那乡下,一步步爬上来的一个刑部侍郎? “陈大人确实够胆,可如同张莹莹诬陷你的妻子跟萧凤天有奸情一样。” “本宫觉得陈大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张莹莹的下场历历在目,希望陈大人不要血溅皇宫,死无全尸。” 临安公主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好似那唇齿之中,已经含了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她那凤眼微眯着,上挑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下颚紧绷,身体僵硬。 哪怕她掩饰得再好,都改变不了她受到震惊的事实。 可为什么会震惊呢? 这种充满暗示的话语,一般人根本听不出来。 陈青云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临安公主可以随时离开刑堂了。 可此时的临安公主面色苍白,心里积恨。 她那薄唇紧紧地抿着,愤懑的眸光直直地瞪视着陈青云。 “微臣若是公主,此时便要想办法挣脱了。” “比如配合着微臣,给贤妃娘娘施压,然后找出幕后真凶。” 临安公主真正知道了陈青云的无耻,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陈青云竟然让她配合着做戏。 “你休想。” 临安公主厉声地呵斥道。 她怎么会背叛自己的母妃? 绝不会! 临安公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青云,然后拂袖,大步离去。 陈青云看到她气匆匆的背影,嘴角上翘,勾起淡淡的嘲讽。 现在还稳得住,可不知道过几天能不能稳得住了。 同样是以女为质,贤妃可比张金辰好对付多了。 陈青云冷冷地笑了起来,她们不就喜欢挖人的心肝吗?  刚好,现在他也喜欢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有孕了 夜深人静时,陈青云又径直去了卓一帆住的地方。 今日是第三天,心慧的伤口都结痂了,用不了多久,伤口蔓延的疼痛就会渐渐小去。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去一趟孤山之林。 卓一帆的房里点着一盏孤灯,此时他正站在窗口,抬眸扫向老老实实跪着的陈青云。 他那背影躬着,整个人寂静无声,根本看不出曾经的锐利之威。 到底是个能屈能伸的。 一个人在心里积压了这么多的事情,白天算计,夜晚求人。 像极了曾经的他,白天极尽狂傲,夜晚却暗访名医。 软弱和血泪,都咽在自己的喉咙里。 凌厉和张狂,都赠予旁人。 他若是凌厉狂舞的大刀,陈青云便是淬了毒的暗箭。 那些人迟早都是要吃苦头的,陈青云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卓一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那道无怨无言的身影。 时间慢慢地流逝,终于在天色灰白时,陈青云缓缓地站起来。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房屋,只见连着两日没有露面的卓一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替她原谅你曾经的亵渎之罪。” “孤山之林你不用去了,了缘大师只留下这个。” 卓一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 陈青云连忙握得紧紧的,深深的瞳孔里闪现一丝希翼。 可这时,卓一帆却补充道:“是镇毒丸,可保她三个月与常人无二。” 陈青云闻言,原本希翼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如果,连曾经赠予卓一帆锁魂珠的了缘大师都没有办法,那么是不是就证明了,这毒药确实无解。 三月之期,何其短暂? 陈青云有些颓然地低头道:“多谢。” 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仿佛像是瞎子一样,步伐不再平稳。 等到陈青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院外时,一直在藏在房檐上的卓唯一跃而下。 他看着陈青云离开的方向,一双深瞳复杂难辨。 “义父根本没有见到了缘大师,那药是您跟赵老配的。” 卓唯淡淡地叙述道,从义父接触到“红颜枯骨”的毒药开始,便一直跟赵老在暗中查阅各种古书典籍,希望能够找到解毒之法。 前些日子,他们终于在一卷古老的残卷里面找到关于“红颜枯骨”的只言片语。 解毒虽然没有希望,但是短暂的压制却是够了。 义父之所以要陈青云来跪上三晚,不过是以赎当初陈青云亵渎慧娴皇后的尸骨之罪。” 卓一帆看向义子卓唯,记忆里,他之所以收养卓唯,那是因为当初看到卓唯的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也有那么阴暗邪妄的一刻。 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个啃食过腐肉为生的人。 终于有一天,也会在意另外一个人的生死了。 卓一帆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悲腔,却又酸涩。 仿佛看到了一场压抑而痛苦的轮回。 “孤山之林还是孤山之林。” “可了缘大师却再没有另外一串锁魂珠了。” “撑过这三个月,若是幕后真凶有解药,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卓一帆轻叹道,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迟暮,有了归隐山林的念头。 在得知李心慧中毒的时候,他就已经去过孤山之林了。 可了缘大师只说是他们的劫,避不过,若要强求,便如当年一样。 当年他强求了,所以静姝走的时候,那么突然。 猝不及防,让他连一句遗言都没有听到。 卓唯心想,就算有解药,只怕对方宁可毁去,也不会给陈青云留着。 这条路,横竖都堵死了。 “三个月以后,她会怎么样?”卓唯问道。 “生不如死。”卓一帆淡淡道,他转过身,往房间里走去。 卓唯的眉头蹙起,面色冷凝难看。 活生生被剧痛折磨致死的话,那未免太过残忍。 可卓一帆接下来的话,让卓唯觉得更加残忍。 “她有孕了,月份很浅,过几日陈青云就该知道了。” “三个月后,胎儿刚满四月。” “那毒太过霸道,胎儿的骨头只怕会活生生被化去.......” 卓一帆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了一下。 当年静姝的那个孩子,应该也是被活生生化去的。 这命运何曾相似,就像是他在目睹曾经静姝的死亡历程一样。 卓一帆闭了闭眼,感觉胸腔里疼得厉害。 师傅问他堪破了没有,他说堪破了。 师傅问他放下了没有,他说放不下。 这世间,有多少人堪破尘缘,却不肯了却的? 他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造的杀孽多了,便如同鬼魅一般活着。 卓唯想到小小的胎儿被化为浓血的样子,眼眸欲裂,神情惶恐。 “一定会有解药的。” 卓唯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惧意,身体僵硬着,面露惊慌。 可卓一帆却在跨进房门的那一刻道:“或许吧。” “如果陈青云有本事找到的话。” 卓唯僵在原地,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他们都知道,那希望太渺茫了。 陈青云是明面上查案的人,下毒的人防的就是他。 就算真的有解药,也会在陈青云查到之前选择毁去。 现在,他唯有跟陈青云一明一暗,相互配合,才有可能寻到那一丝渺茫的生机。 卓唯想到这里,当即脚下轻点,焦急地消失在夜幕中。 卓一帆关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义子惊慌失措的身影。  他那晦涩的目光幽深极了,像是在静静地思虑着,如何助他们扭转这一场生死局一样。 第六百三十二章 大喜事 宫里热议纷纷的时候,德妃却难得出现在龙阳殿内。 与旁的嫔妃不同,德妃十四岁的时候就被赐给了承平帝做贴身宫女。 十六岁成了承平帝的侍妾,因为长期服用避字汤,所以德妃虽然跟承平帝最早,儿子却是后来才怀上的。 德妃生得不算美艳,到像是赏心悦目的清秀佳人,瓜子脸,淡淡的黛眉,鼻子小巧精致,红唇薄厚适中。 眼睛亮而明媚,笑起来时,那双眸子仿若星辰。 “近日宫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煜儿这孩子的姻缘一波三折,可如今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所以臣妾今日斗胆请求皇上,下旨给煜儿指婚吧。” 德妃说着,恭恭敬敬地跪到地上去。 她就是那种低眉顺眼的人,惯做不来忸怩拿乔。 承平帝想到景王的婚事确实一再耽搁,当即便道:“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朕,就不怕被置在风口浪尖?” 德妃闻言,平静道:“臣妾没有娘家,无权无势,所能依靠的无非就是皇上。” “外面的风雨再大,臣妾这叶小舟都是受到皇上庇护的。” “臣妾现在只想煜儿早日成亲,臣妾早日抱上孙儿,其他的都与臣妾无关。” 承平帝看着德妃确实一心只顾念儿子,心里便暖上几分。 他对德妃的怀疑本来就是最小的,当即便让秦公公昭了景王觐见。 承平帝留了德妃母子俩用晚膳,第二天一早,林御史之女林妙音被赐为景王妃。 这一消息出来的时候,林家顷刻间就热闹起来,而原本低沉的京城也有了些许鲜活的喜气。 李心慧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萧夫人和齐夫人来探望她,顺带着说出来的。 “景王都定下了,你大哥还闪烁其词。” “我决定回去就给他订下了,再继续拖下去,谁知道又会有什么变故?” 萧夫人说起自己的儿子时,还带着埋怨的口吻。 李心慧心里轻叹着,原本她属意萧大哥跟林妙音的。 可显然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韦将军的女儿韦静不错,义母可中意?” 李心慧靠坐在床上,她身后是垫一个耦合色缎面绣石榴花的大迎枕。 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她勉强能坐一会。 也就是萧夫人和齐夫人来了,不然青黛和青鸾连坐都不肯让她坐起来。 就害怕会牵扯到她的伤口。 “那个韦静我也见过,知书识礼,待人温和。最主要是,眼眸灵动,不像是呆板无趣之人。” 齐夫人附和道。 萧夫人闻言,颔首点了点头。 “不瞒你们两个说,我也是相中了韦静。” “那丫头性子不错,没得那些忸怩作态,挺爽朗的小姑娘。” “回去就跟凤天商量,他若是不反对,我得空就请媒人去提亲。” 萧夫人的想法得到附和,心里隐隐透着一丝窃喜和激动。 齐夫人和李心慧见状,相视一笑。 她们也都希望萧凤天早点定下来,一来他年纪确实不小了,二来如今宫里动荡,谁也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事情? 若是三王有一王倒了,那么局势就更加明朗了。 到那个时候站队的官员也多,说不定一场喜事也会被说成稳定派系的联姻。 “真希望下聘的时候,我也能去凑个热闹。” 李心慧开心地道,如果顺利的话,那个时候她应该能下床了。 萧夫人心疼她,又见她确实打心里开怀,当即便拉着她的手道:“你可是萧家的姑奶奶,必须要去的。” “韦将军夫妇都是好相与的人,若是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定下婚事了。” “到时候挑个好日子,保准你去给你大哥长脸。” 萧夫人亲昵道,好似已经看到了那热热闹闹的一幕。 “你看你说的,心慧都面露喜色,眼眸含彩了。” “想必你再继续说下去,她都巴不得明天就能好起来了。” “凤天你是有着落了,可我的聘婷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呢?” 萧夫人闻言,当即噗嗤一笑。 她斜瞪了一眼齐夫人,故意含酸道:“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 “你急什么,早晚有人喊你一声岳母大人。” “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急?” “只不过见你说凤天的婚事说得这么开心,勾得我也想相看相看女婿了。“ “心慧,你看看,这还不急?” “聘婷才多大啊?她就要相看女婿了?” 萧夫人继续调侃,根本不顾齐夫人那解释不清的样子。 齐夫人也笑,可完全是被萧夫人的曲解给逗笑的。 床榻上的李心慧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都有喜事才高兴呢。 三人正说得开心呢,只听青黛进来回禀道:“夫人,周大夫过来请脉了。” 李心慧当即收了收笑意,对着青黛道:“先让他在偏厅等一会。” 青黛退了出去,萧夫人连忙喊道:“不用避嫌,快请他进来看看。” “刚好我们也想知道,这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青黛下意识看向李心慧,只见李心慧含笑点了点头。 不一会,周亦明低头慢慢走了进来。 他自己背着药箱,垂首弯腰,像个骡子似的。 萧夫人和齐夫人知道他拘谨,也没有笑话他。 见他拱手准备行礼时,萧夫人便道:“罢了,不行这些虚礼。” “你快给她看看,缺什么药,只管开口。” “这药铺里抓不到的,去宫里都要求来。” 周亦明紧张地颔首,随即坐在青黛搬过来的小凳上。 李心慧本就靠坐着,此时也不过是将手臂伸出来。 萧夫人和齐夫人屏息凝神,没有多话。 青黛也立在一旁,没有出声。 李心慧感觉这一次周亦明把脉的时间有些长,也不知道是不是萧夫人和齐夫人在,他紧张了,分神了,还是她的病情有什么变化? 这几日她感觉伤口处发痒,骨缝之中也没有尖锐的疼痛。 可此时周亦明微微皱眉,全神贯注的样子又让她那颗扑通扑通的心给提起来了。 “怎么了?” “是不是伤口恶化了?” 李心慧下意识问出口。 她总想知道,是不是坏消息? 此时的她,显得有些紧张。 周亦明闻言,摇了摇头。 他缓缓抬首,然后含笑道:“恭喜夫人了,是喜脉。” “月份虽然浅,但确实是喜脉,应当有一月了。” “什么?” 李心慧懵了片刻,呆呆傻傻地反问。 这时齐夫人和萧夫人齐齐地笑了起来。 “大喜事啊!” “看这个傻的,到现在还问?” “行了,青黛请周大夫出去,记得封一个大大的封红。” 萧夫人吩咐道,却没有看见,青黛错愕的瞬间,微张的红唇泄露了她的震惊。 可那一双明亮的眼眸里,分明没有一丝喜意。 她木然地将周亦明请出去,刚刚走出正房时,便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听闻消息的韦嬷嬷和粱嬷嬷赶到正房时,只见里面全是愉悦的笑声。 “你这傻孩子,当年还提醒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现在瞧瞧你这憨样,只怕都还没有回神呢?” 齐夫人打趣道。 “这孩子陪着你走了这一遭,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好好养着吧,得亏老天爷保佑,你们母子俩都平安无事。” 萧夫人双手合十,在心里念了几声佛号。 “对对对,好起来得去护国寺上柱香才行啊。” “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遭了这么大的难,孩子还好好的,这可就是大福报了。” 齐夫人也附和着,显然也心有余悸。 李心慧的右手摸着小腹,整个人都懵圈了。 她怀孕了。 一个月了。 太不可思议了,可这些天她喝了不少药呢,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李心慧的眉头蹙起来,心里隐隐不安。 第六百三十三章 情不自禁 房门外,韦嬷嬷和粱嬷嬷的眼眶红了起来。 府里下了死命令,不许说夫人中毒的事情。 周亦明只知道夫人受了伤,却不知道夫人还中了毒。 那毒脉象上根本把不出来。 本来公子就够难受的了。 这一下,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 韦嬷嬷和粱嬷嬷抹了抹眼睛,觉得那眼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一样。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奴婢已经做主封了封红了。” “等公子回来,还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粱嬷嬷揉了揉眼眶,人还未至,那欢天喜地的声音便传进了正房里。 等到她和韦嬷嬷都进去时,萧夫人和齐夫人还以为她们两个是为了李心慧高兴。 好不容易欢欢喜喜地将萧夫人和齐夫人送出陈府时,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陈青云还没有回来,周亦明便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大篇孕妇忌食之物。 可等他写完以后,才惊觉自己多此一举。 夫人自己精通药理的,这些事情那里需要他操心? 周亦明笑着将自己写好宣纸折起来,放进药箱里,准备日后留给其他病人。 这时,只见眼眶红红的青黛过来找他,说夫人有些事情要问。 周亦明连忙跟着青黛出门,两个人往正房走去,路上周亦明十分奇怪道:“夫人有孕不是很开心的事情吗?” “我看你们几个,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红红的。” “再高兴也不至于哭个没完吧?” 青黛闻言,心里一凛。只见她眸色一变,当即收敛情绪道:“你知道些什么?” “幸好那箭当时对准的不是夫人的肚子,不然岂不是......“ “那晚你不在,你没有看见,夫人流了好多血,是活活疼晕过去的。” “这个孩子能保住,真是.......太惊险了。” 周亦明能想象那个场景,他也能理解青黛她们了。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夫人有孕是喜事,孕妇本来就多思多虑,更何况夫人身上还有伤。” “你们最好还是开心一点,不然引了夫人深想,对她的身体不好。” 青黛闻言,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又谦虚地表示听从了周亦明的话。 等到了廊下,看到粱嬷嬷,韦嬷嬷,青鸾,红樱,红菱都守在那里时,她当即便提高声音道:“周大夫说了,别没事哭丧着脸,夫人看了也不好。” “咱们陪夫人挺过这遭,知道夫人的艰难,可知道归知道,现在夫人苦尽甘来,你们别没事寻夫人的晦气。” “再者,咱们的小公子福大命大,日后一定会顺顺利利出生的,大家干活带点劲,笑着也喜庆点。” 李心慧在正房里,能够听到是青黛在说话,还提到了她。 可她听不太明白,印象里青黛不是喜欢训话的人。 刚好这时粱嬷嬷陪着周亦明进来,李心慧便问道:“青黛说什么呢?” “很认真的样子。” 粱嬷嬷闻言,笑得诚恳道:“这还不是老奴惹的。” “老奴之前见到夫人流了那么多血,这不刚刚高兴完了就哭。” “那几个笑丫头也是喜极而泣,又是后怕又是惊喜的,一个个弄了红红的眼眶。” “周大夫人说,这是喜事,让我们别红眼睛。” “这不青黛就端着架子训起来了,话虽如此,可老奴看她们一个个都高兴地听着。” 李心慧闻言,哑然失笑。 青黛和青鸾跟她的时间最长,一路走来,感情自然深厚。 想到之前的凶险,别说是她们,就是她自己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确实是喜事,这段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等公子回来,让他好好赏你们。” “好嘞,那老奴先替她们谢谢夫人和公子了。” 李心慧说完,粱嬷嬷连忙应承下来。 好似怕慢一会,这打赏的事情就会变卦一样。 李心慧又笑了起来,知道是粱嬷嬷故意逗她的。 周亦明把了把脉,发现没有什么不妥,当即便出声道“夫人可是感觉身体有其他不适之处?”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个孩子的月份太浅,之前用药的时候不知道,你开的药方里,可有些不妥的药?” 周亦明恍然大悟,又觉得夫人比他想的周到。 他当即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道:“给夫人开的方子都是以温和为主,再加上夫人一开始涂抹了凝露膏,后来公子又带回了火莲花入药,所以伤情一直都在减轻,并没有用过什么虎狼之药。” “而且夫人的喜脉浮沉有力,并没有不妥之处。” “想是夫人之前身子健朗,连带着孩子也十分健康。” 李心慧闻言,彻底放下了心里的担忧。 她就害怕之前喝的药对孩子不好呢。 ...... 陈青云还未回府之前,余江便去宫门外等着他。 所以在步入陈府的时候,陈青云其实便已经知道心慧怀孕了。 从前院到正房,一路都有明灯照着脚下的路。 可陈青云却感觉自己在一片漆黑阴冷之地摸索,那种疼痛和喜悦,绝望和希望通通交织在一起。 没有人能够领会他的心境,他一个人走着走着,在距离正房不远处的假山下蹲着,然后头靠在冰冷的山石上,如溪流一般的泪珠便簌簌而落。 曾经企盼的幸福,近在咫尺。 可他伸出手,触摸到的却是湿冷的幻象。 好比曾经在阴暗之地,自己编制了一个又一个的美梦来骗自己一样。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陈青云在心里嘶喊着,那深幽的瞳孔遍布血红色的光芒。 他握紧拳头,似有骨节咔咔作响。 他想回头,狠狠地对着假山发泄。 可是他不能,他连嘶吼都不能。 沉重的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整个府里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这样笼罩着整个陈府的光芒,像极了他们成亲的那个夜晚,他触目所及,也是如此。 一个是极致的欢喜。 一个是极致的压抑。 他仿佛看到两个极端,在短短的时日后,都加诸在他的身上。 是不是逆天改命的人,都会造此惩罚? 所以.......这是要让他后悔重来吗? 还是这事实告诉他,到头来一切都将辗转成空。 而他也会在那冰冷的阴暗之地醒来,继续编制着另外的美梦? 陈青云徒然而无力地跌坐着,夜色的黑紧紧地裹着他。 似有落叶被风带到他的脸上,秋天来了,他感觉到生命被终止的无奈和不舍。 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可这过程何其艰辛? 他终于想起她说的那些话:“青云,你记住,我们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 “我们活着,刻苦学习,专研技艺,拼搏向上,为的从来都只是我们自己!” “别人对我们的好与坏,我们对别人的好与坏,都取决于私心,而私心里所渴望的一切,就是我们最想要活成的样子!” 他的私心里满满都是她。 他最想要活成的样子,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 他可以没有高官厚禄,可以没有健康的体魄,甚至于一字不识,永不作为。 这些他统统都可以抛弃。 唯独她,仿佛生于他的骨髓血脉之中,刻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舍不下,把命拿去都舍不下。 陈青云一个人静静地想着,萧泽,萧沐,余江,甚至于陈挚,陈擎都看得出他的挣扎和痛苦。 可没有一个人,在这一刻,有着想要窥探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他慢慢起身,先回了书房换了衣衫,打理好了凌乱的发丝,这才回了正房。 李心慧见他来的时候,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以为他会第一时间赶来,没成想,他竟然还先换了一身的常服。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屏退青黛和青鸾,面色赧然道:“刚刚跑得太急,在假山那边摔了一跤。” “噗。” 李心慧没有想到,他那样老成稳重的人,也有在步伐上栽跟头的时候。 她笑得很明媚,眼角眉梢都透着无尽的欢喜。 她那白皙的手对着他招了招,然后便温柔道:“行了,我不笑话你了。” “我今日刚刚听到周亦明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却感觉到好神奇啊!” “这可真是让我意外又惊喜,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我怀孕了。” 陈青云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没有忍住,他突然就红了眼眶,嘴角含笑,像个傻子一样慢慢走上前道:“是啊,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余江告诉我的时候,我便感觉魂魄都飘出体外了。” “很不真实,可却又真的很幸福。”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可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得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就想要流泪。” 李心慧见他的脸庞挂着两行清泪,那眼睛红红的,沾染了泪水,越发清透温润,漆黑如墨,仿佛蓄满了无尽的柔情....... 她的右手覆上他的脸颊,心有些微疼。 许是他前世太苦了,所以今生才这般失态吧?  李心慧想着,眸光越发爱怜起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 张琰 李心慧帮陈青云擦去眼泪,然后戏谑道:“我也很开心,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一开始我还胡思乱想,这几日吃过的药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还是周亦明说,我吃的都是温和的药物,孩子也很健康,我这才放下心来。” “青黛她们刚知道的时候,也哭得惨兮兮的。” “别怕,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陈青云将他的头伏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右手,一只手隐匿在床下用力地握紧床架。 他需要找到一个力量支持着他,他不能在她的面前露出异样。 她已经够敏感的了,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能无限猜想。 所以,他要坚强起来才行。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然后便出声道:“我不怕,你也别怕。” “我们都会好好的。” 他重复着她的话,那双清透如墨的眼眸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李心慧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不过面上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因为孕期未满三月,因此便没有放出消息。 可齐夫人和萧夫人回府以后,又是收罗了不少做小孩衣衫的软布,以及补品等等送来陈府。 很快,陈青云之妻,乐安县主有孕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张金辰得到消息的时候,当即狠狠地砸了一个砚台。 整个书房都成了张府的禁地,下人们谨小慎微,就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出气筒。 不一会,夜幕下的一黑衣人穿着斗篷披风,悄然来会。 很快,连书房里的灯都熄灭了,似乎有两道黑影站在窗户边说话。 “我刚去见了高鸿,柳家那边他谈得差不多了。” “早知道逮个小崽子这么好用,白瞎了高家那闺女了。” “当晚卓一帆坐镇,没有办法,高启只得把高玉兰许配给了解药的护卫,都打发出京了。” 张金辰听后,沉默了好一会。 “贤王府和郡主府太异常了,柳家也谈得太顺利了些。” “等人嫁进柳家,那孩子留不得。” 留下了,就是把柄。 “我也是这个意思,又不是高鸿的亲儿子,就算是他的亲儿子,沾了周家血脉,该杀就得杀。” 阴影里的人嗜血道,被压抑得太久,他满心都是愤懑的报复。 “粮草备足你就赶紧回去,那些人只有你能压得住。” “好好操练他们,若是.......真走到那一步,他们才是最顶用的。” 身旁的黑影闻言,身上的戾气更重了。 “蛰伏这么多年,崖下一代代尸骨都成堆了。”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保证他们会像疯子一样屠进皇城。” 那是他们最后的仰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显露于人前。 想到手里最后的筹码,张金辰渐渐沉心静气。 不一会,来人走了以后,书房里的灯再一次亮了起来。 这一次,张金辰叫来了自己的儿子,张琰。 张琰自幼跟着商队走南闯北,手中握着的,才是张金辰真正的金山。 这也是为何多批人马下江南却查不到张金辰儿子的消息,因为他的儿子根本没有养尊处优,而是一直在西域的商队里面培植自己的势力,然后疯狂敛财。 原本这一次皇上让张金辰接回儿子,张金辰便有了李代桃僵的意思。 可张琰早就按耐不住要来京城了,尤其是得知自己的亲妹妹竟然横死在萧府的时候,他就想来了。 不过张琰回京后,也就去拜见过皇上一回,然后便在张府称病不出,张金辰这个儿子既不入仕,也没有出面料理张府的庶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张金辰养了一个傻儿子。 然而张琰却是极其聪明,也是极善伪装之人。 表面端的是病态娇公子,实际上却阴狠毒辣。 他那肌肤因为常年在气候异常的西域边境,变得有些红而黝黑,这一次回京,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变白。 不过那脸颊上透明的红血丝太明显了,到显得像是真的病了一样。 “我听下人说,你让人出京了?”张金辰询问道。 张琰闻言,微微抿着唇,笑得和煦道:“为了以防万一,儿子让人去定南府将那陈青云的岳父岳母绑了。” “到时候他若是敢妄动,便先砍一个人头送给他。” 张金辰皱了皱眉头,看着儿子阴翳的目光,虽然觉得此举有备无患,可他还是提醒道:“之前派过一批人去,陈青云留了后手,这件事不容易办成。” 张琰闻言,当即嗤笑道:“父亲不用担心,儿子自有办法。” 张金辰知道自己的儿子自有一套行事的路数,当即也不再多问。 不过他依旧提醒着张琰道:“萧家那里,暂时别轻举妄动。” 提到萧家,张琰的瞳孔收缩着,一股寒气渐渐升起。 他并没有回答张金辰的话,只不过邪妄地笑了笑道:“自然一切都以父亲的大事为主。” 张金辰以为他听进去了,便没有继续多说。 可第二天,高家请了媒人去韦家提亲的时候,韦家一旁的宅院,很快就易主了。  而新主人,恰恰就是刚刚回京,并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的张琰。 第六百三十五章 线索 接连抓了不少宫中的人以后,陈青云也得到了些许线索。 不过这个线索有些特殊,未免上了小人的当,陈青云传信给了景王,两个人约在“无涯书斋”会面。 隐蔽的小楼里,周围堆满了几大箱子的藏书。 景王来的时候,心里隐隐知道出事了。 果不其然,只听陈青云直言道:“太医院已经有人招了,看到德妃娘娘身边的两个宫女去翻看过长康的用药记录。” “栖云宫里的人,确实没有问出些什么来?” “德妃娘娘今日去钦天监给你选了一个成亲的大喜日子,就在八月十八。” 景王闻言,面色一惊,连目光都冷了下来。 他瞪视着陈青云,压抑着愤怒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下毒这件事,绝不可能是本王母妃做的。” 陈青云平静地扫视着景王,他也不信。 因为那暴露的痕迹太明显了,就好似为了引他朝着德妃的方向去查。 “臣与王爷之交至诚,如今先行透露这个消息便已经态度明确。” “明日,微臣会到德妃娘娘的宫中抓人。” “言尽于此,王爷斟酌。” 陈青云说完,便离开了小楼。 景王一个人在原地站许久,陈青云能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些,便已经足以证明,陈青云也是相信母妃的。 可父皇要的是证据,并不是他们认为笃定的信任。 景王想到这里,连夜入宫,本来是想看看其中有什么猫腻之处。 可谁知道...... 当他到了流云宫的时候,只见宫人们用水在清洗地面,迎面的风一吹来,便是浓浓的血腥味。 景王皱起眉头,宫人们见到他来的时候,下意识退到一旁去。 主殿的花厅里,德妃正坐在罗汉床上喝茶。 她许是没有料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进宫,此时她双眸空洞地望着殿外忙碌的宫人。 就在刚刚,她杖毙了两个吃里扒外的宫女。 她的手很凉,差点都端不住茶杯了。 可她还是稳稳地将那茶杯放在矮桌上。 “怎么在这个时候进宫了?” 德妃微微抬眸,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景王觉得心里的那根弦更紧了些,他动了动嘴,有些迟疑地道:“有些婚礼上的细节,需要跟母妃商议。” 德妃闻言,当即含笑道:“母妃还怕你自己不上心呢?” “婚礼上要注意的细节可多了,还有日后夫妻相处之道等等,你不住在宫里,母妃也不能事实提点你。” “刚好母妃身边的周嬷嬷和方嬷嬷都到了荣养年纪,你便算是替母妃照顾她们一二吧。” “有她们在你身边,母妃就安心多了。” 一旁候着的周嬷嬷和方嬷嬷在德妃的示意上前见景王,景王见状,心里越发沉得厉害。 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嬷嬷和方嬷嬷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了,算是母妃最得力的亲信。 可此时此刻,母妃竟然要将这两人同时给他。 “你们先行退下吧,本王有话单独跟母妃说。” 景王压抑着自己惶恐的情绪,然后坐到德妃的身边。 周嬷嬷和方嬷嬷在德妃的示意下退出去,外面的宫人也都打发了。 偌大的主殿内外,便只有相视凝望的母子。 片刻后,德妃打破沉静的气氛道:“母妃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那两个宫女被人指使,我只能动手除去了。” “你大婚在即,母妃不想这宫里的腌臜事会拖延你的婚期。” “回去好好准备吧,母妃没有做过的事情,查不出什么来的。” 景王看着淡然温和的母妃,仿佛刚刚她那托付周嬷嬷和方嬷嬷的语气都是他的错觉。 然而他还是不放心,当即出声道:“那两位嬷嬷必须留在母妃的身边,照顾好母妃。” 德妃闻言,当即轻笑道:“傻孩子,别人想要诬陷我,自然会从母妃身边亲近之人入手。” “母妃的本意是叫你带她们出去避避风头,她们跟了母妃这么多年,母妃不想她们最后落得个不好的下场。” 景王闻言,心里那悬着的一口气才松缓下来。 他望着母妃那双澄净又温柔的眼眸,当即翘了翘嘴角道:“幸得今日入宫与母妃相谈,否则儿臣会私下妄加猜想。” 德妃看着自己儿子的眉眼,想到他小时候在自己怀里爬来爬去的样子。 那个时候,不正是有子万事足吗? 她抿着唇微微地笑了起来,拉着儿子的手便说起话来。 “王府里的刘统领可还好?” “他是母妃的同乡人,也算母妃的半个娘家人。” “皇上当年原本要提拔他去做将军的,可是因念着母妃的一份恩情,他便只做了你王府的侍卫统领。”“日后有机会,你便提拔提拔他吧。” “母妃不能给你强大的外祖父家,可你终究是你父皇的儿子,所以该是你的,你便努力去争吧。” “不要成天担心母妃,这么多年了,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父皇最清楚。” “今夜母妃处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宫女,你父皇都不曾派人问过一句。” ...... 絮絮叨叨的话,听起来再寻常不过。 景王心里疑虑和担忧渐渐散去,也开始说起府里的一些境况。 吴王和襄王的外祖父家再强大,可牵扯了派系之争,父皇就未必乐意见到。 到是他,京城的势力虽然薄弱,可效忠他的地方官员却不少。 父皇准备剔除腐肉,看着翰林院储备的那些士子就知道了。 到时候,陈青云给他的那一份名单,便又有用处了。 景王有心想要母妃看到他的成绩,说得也较为详细。 德妃认认真真地听了,偶尔还会指点一二。 母子俩不知不觉就谈到了深夜,最后景王直接宿在了流云宫。 次日一早,景王心中的忧虑散去,下了早朝以后,便带着周嬷嬷和方嬷嬷回了景王府。  与此同时,陈青云将线索断在流云宫宫女身上的消息呈报给了皇上。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太医最有嫌疑 皇上看过陈青云呈上来的折子,转手就递给了秦公公。 秦公公眼眸一眯,顿时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昨夜德妃娘娘差人来禀,说有两个粗使宫女做了些阴私之事,她已经私下处决了。” “您也是知道的,德妃娘娘这么多年来,从不逾矩,奴才还曾想,能惹怒德妃娘娘的宫女,只怕不只是犯下阴私之事,这才.......” 承平帝抬眸,凉凉地扫了一眼秦公公,接了他的话道:“这才禀了朕一声,说是处置了两个宫女,却没说是处死了。” 秦公公心虚不语,连忙跪在地上。 此时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 德妃那是宫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了。 昨夜也真是鬼迷心窍了,他竟然想着不过两个宫女,就当给德妃个颜面。 这么多年了,皇上身边嫔妃,唯独没有给过他脸色看的,也只有德妃娘娘了。 “奴才该死,是奴才自作主张没有禀明皇上。” “奴才当时......当时.....当时就念着德妃娘娘这些年的好了。” “啪!”的一声,承平帝的手狠狠地拍击在卓上。 “好!” “好得很!” 承平帝从龙椅上站起来,他脸色铁青,眉峰紧皱,一张红唇气得发抖,仿佛还想说些怒气横冲的话语。 陈青云站在下首,见承平帝压抑不住的怒气,当即便提醒道:“皇上,仅凭这些不足以证明毒是德妃娘娘下的。” 承平帝闻言,心里的怒火更甚。 他甚至于红了眼睛,面容都开始扭曲起来。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德妃,朕在后宫里最信任的女人。她竟然......竟然也在骗朕。” “她的举动已经说明了,她知道些什么?就算不是真凶,也是跟真凶有关的。” “可她竟然可以忍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 承平帝悲愤道,当年德妃有孕,好几次差点滑胎。 是......是静姝将她接到身边照看,让她平安生下景王的。 可德妃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包庇着幕后凶手,甚至于很有可能她自己就是。 是了,是了! 当年宫里的嫔妃,当年只有德妃和贤妃跟静姝最为亲近。 可跟静姝小住过的,只有德妃。 德妃若是下毒,是最有机会的那个人。 皇上的眼眸越瞪越大,他深深的瞳孔里,黑压压一片,仿佛疾风暴雨来袭。 脑袋里突然涌出了太多太多的往事,他来不及一一理清,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狂躁地拂去桌上的茶杯奏折,对着跪着的秦公公和一旁的陈青云大吼道:“出去,出去!” “你们通通给朕滚出去!” 秦公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跑得极快。 陈青云慢慢地往后退,视线却观察着承平帝骤然一变的神情。 震惊,愤怒,痛苦,猛然一瞪的目光。 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关键往事,而那些往事极有可能都指向德妃是下毒之人。 陈青云心里一凛,眸色也暗了下来。 他出了龙阳殿的时候,只见秦公公打发了值岗的小太监,自己扶在殿外的石柱上喘气。 陈青云慢慢走了过去,出了廊檐,便是直射而来的阳光。 很刺眼,再加上那金色琉璃瓦上反射下来的光芒,更是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秦公公,皇上怎么突然大发雷霆了。” “就算德妃娘娘昨夜处决了那两个宫女,这也不能证明毒是德妃娘娘下的!” 秦公公此刻还惊魂未定呢,以前他总觉得自己跟德妃原先都是伺候皇上的老人,那情分自然不是其他嫔妃可以比的。 可现在看来,希望德妃不要真的做了什么蠢事,连累被皇上以为他是帮凶就不好了。 “陈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当年德妃娘娘还是嫔位,怀有身孕后几次见红,差点滑胎。” “是慧娴皇后将她接到自己的宫里,悉心照料,景王才得以平安出生。” “慧娴皇后没有子嗣,对景王尤为喜爱,连带着对德妃也亲近几分。” “就是德妃这个封号,都是因为慧娴皇后才得以册封的。” “许是皇上刚刚想起来,德妃当年时常在慧娴皇后的身边走动,而德妃娘娘昨晚处死宫女的举动极为反常,所以皇上这才一时难以接受,认为德妃娘娘有很大的嫌疑。” 陈青云忽然想起来,上一世,孟贵妃疯了,姚淑妃在宫变的时候死了。 唯独只有德妃,因为景王顺利登基而成了太后。 最后的赢家,得利者,竟然是德妃? 为什么一直以来,他忽略了最后的得利者? 难不成因为前世他拥护的是景王,从心里认定景王是正统,而德妃自然也被他排出在外? 昨晚,是他通知了景王。 德妃也是在昨晚处决了那两个宫女。 该死! 陈青云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他竟然忽略了最致命的一点,那便是最不可能的,也许才是真凶。 怪不得刚刚皇上会如此反常,想必那些过往他一定都知道。 不止是皇上,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陈青云眼眸一眯,当即匆匆地往宫外赶去。 秦公公看他那衣袂如风的样子,像是急于去抓人一样。 可看他走的方向,又是出宫的,一时间满头雾水。 陈青云出了皇宫,直奔卓一帆的小院。 卓一帆跟赵老正在院子里研究那残卷上提及到的几味药材。 陈青云冷不防推门进来的时候,面容紧绷,目光阴翳,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赵老太医下意识就想避其锋芒,连忙侧身准备离开。 这时,只见陈青云大步走到卓一帆的面前,十分认真地问道:“当年在宫里,德妃是不是跟慧娴皇后交好,而且还在慧娴皇后的身边小住过。” 卓一帆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很快就明白陈青云问这话的意义。 他想了一会,眼眸微眯,沉凝道:“德妃与她较为亲近,其次是贤妃。” “不过贤妃是刻意接近她的,可德妃却是因为她自己出于怜悯。” 陈青云的目光几欲转变,神情也较为紧绷。 这时,只听一旁的赵老太医道:“我到是记得,慧娴皇后的宫人有一次去太医院传太医,说是慧娴皇后的手指被猫抓伤了。” “等到太医去的时候,慧娴皇后的手已经包扎好了。” “说是涂抹了凝露膏,不碍事。” “皇上事后过问那猫是谁的,德妃娘娘说是她的,为此还被禁足了三天。” 赵老太医的话仿佛像是黑暗里的明灯,就连卓一帆也转头看了过去。 赵老太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量,当即便道:“一般太医出诊后都要记录在案的,用了些什么药,可那一次偏偏什么药也没有用,也没有把脉。” “所以脉案上没有,时间长了,慧娴皇后身边的宫人都散了,也就没有人记得了。” “德妃谨小慎微,甚少被皇上责罚,所以那一次禁足,我的印象尤为深刻。” 卓一帆阴翳的目光满是嗜血的杀意,他握紧拳头,手上的骨节咔咔作响。 他之前以为,真凶是贤妃。 可如今看来,却是他一直不曾怀疑过的德妃。 好深的心机,先示弱接近,再行谋害。 那毒从伤口进入体内,谁能察觉? “若真是她,必要将她挫骨扬灰。” 卓一帆厉声道,他还记得当年她将景王抱在怀里的时候,那样温柔的神情。 德妃若不得她的眷顾,又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陈青云没有理会卓一帆的话,他看着卓一帆的眼眸,直直地看尽那苍凉而愤恨的瞳孔里去。 “现在我们假设德妃就是下毒真凶,首先这毒的来源就非比寻常。” “其次,谋杀慧娴皇后她有嫌疑,那么其他嫔妃呢?” “难不成每一次有嫔妃和皇子意外受伤的时候,她都会在场?” 陈青云说完,赵老太医和卓一帆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卓一帆和陈青云下意识看向赵老太医。 赵老太医被他们二人看得心慌得很,连忙出声道:“我可是清白的。” “太医!” 卓一帆和陈青云异口同声道。 每次受伤,必须要由太医包扎。 一直以来,他们都忽略了,太医才是最有机会下手的人。 尤其是,涉及到其他嫔妃和皇子,没有比太医更适合下毒的人了。 “看来太医院积压了那么多的脉案,也是时候翻一翻了。” 陈青云说完,对着找老太医和卓一帆颔首,转身离去。 赵老太医此刻才恍然大悟,不过片刻后,他又轻叹道:“这么多年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基本上都换了个遍。” “而且那些脉案上记载,大多为好几个太医同时会诊,想要揪出其中那个暗下毒手的,不容易啊。” 卓一帆闻言,阴鸷的目光尽是杀意。 他相信陈青云有这个能力揪出太医院里面的内鬼。 如果陈青云没有,他不介意将当年那些太医都找出来,然后杀光。  只不过......幕后的真凶到底是不是德妃,估计一时半刻还不能肯定。 第六百三十七章 联合设局 夜色来袭,秋风乍起。 空旷而幽静的皇宫内,只有巡逻的禁卫军发出整齐而威严的步伐声。 陈青云站在云起楼,前可观太医院,后可见长宁宫。 倏尔,只见如雄鹰般的影子朝着他站的方向袭来,那速度之快,眨眼睛便有黑影从他的头上笼罩而下。 卓唯将背上的黑色布袋往地上一扔,当即便直视着陈青云那幽幽的瞳孔道:“你要的人。” 陈青云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一团黑影,当即便道:“放火以后,扔到太医院门口。” “到时候呼声震天,他若是凑巧醒过来,你便再去抓。” “他若是不凑巧,你就将他弄醒来再抓。” “务必保证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是那个在太医院纵火的人。” 卓唯的嘴角抽搐着,照着以往,他早就将人砍成一段一段的了。 哪里用得着这种迂回的法子,让他一个劲地折腾。 “行了,你走吧。” 卓唯挥了挥手,对陈青云不耐烦地道。 “东西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能有哪里?你最近常去的地。” 卓唯懒洋洋地道,他提着地上的布袋,身形再次一跃而起。 陈青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眸光晦暗不明。 ...... “走水了,走水了.......太医院走水了.......” “快来人啊,快去通知禁卫军,太医走水了......” 听到呼声震天的时候,陈青云已经沿着宫道往龙阳殿走去。 一个时辰以后,宫里渐渐消停下下来。 禁卫军很快灭了火,可整个堆积脉案的厢房,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夜深人静,被惊动的皇上勃然大怒,将太医院一干人等全部收押。 而其中被当场抓住的纵火贼,贤妃宫里的总管太监马贵,鞭刑五十,被关入刑部大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等到这一切都处理妥当时,天色已经灰白,新一天早朝便要开始了。 陈青云一夜未眠,此时正陪着承平帝在龙阳殿中对弈。 “贤妃竟然想要毁掉太医院的脉案?” “朕从前竟然没有想过,从太医院入手。” 陈青云心里微微一凛,面色却丝毫不变。 他垂首,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不慌不忙地道:“臣昨日就在想,德妃娘娘有给慧娴皇后下毒的嫌疑,那么其他中毒的嫔妃和皇子呢?” “但凡是嫔妃和皇子,贴身侍候的,几乎都是亲信。” “收买一个容易,收买十个却不暴露痕迹,难。” “所以微臣才想从太医院入手,可没有想到......” “朕也没有想到。”承平帝扔掉手中的棋子,棋盘上当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在真相查出来以前,陈青云并不想告知承平帝,脉案早就被转移了。 今夜这一把火,烧得太医院灯火通明。 这宫里的人,都被震动了。 尤其是皇上。 这雄狮发怒了,真正的怒不可遏,那么别人才有可能相信,脉案真的被毁了。 “将贤妃收监吧,给她一天一夜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她若是还不说......” “用刑。” 承平帝缓缓地站起来,他觉得自己疲倦极了。 心里一次次承受着巨大的冲击,他难以相信,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这些女人,一个个都算计着他。 贤妃,德妃,孟贵妃,以及永远在为娘家谋利的姚淑妃。 很多事情,真是细思极恐。 他越是深想,越是越发地明白。 当年那个一心为了辅佐他,顶了巨大压力和议论却依旧没有放弃他的静姝,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是怜悯他也好,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也罢,终究她对他的好,纯粹而温暖。 “微臣遵旨。” 陈青云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皇上私下的旨意,而他所求的,正是这道旨意。 因此,当早朝上,秦公公宣布贤妃因涉嫌指使太监马贵烧毁太医院脉案而被收监时,整个朝堂都震动了。 先是襄王跪地求情,又有好几个言官附和。 可皇上雷霆君威,当场将软禁襄王,还将那几个言官罢免。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不少官员甚至于暗中猜测,只怕这贤妃就是当年下毒暗害几位嫔妃和皇子幕后真凶。 襄王也被吓到了,他回府以后,大发雷霆,将自己关在书房乱砸东西。 还是张金辰留给他的人好言安抚一番,又连连保证张金辰和魏国公府会暗中周旋,确保他早日重回朝堂。 如此这番,襄王才渐渐冷静下来。 可此时的襄王,心里已经多半认为,那毒是自己母妃下的。 否则,父皇不可能这样当众扫他的颜面,甚至于看他的那种眸光,寒光尽现,怨恶百出。 甚至于恨不得开口大骂。 当然,自作聪明的襄王不会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张金辰,毕竟在他认为,张金辰扶持他上位谋求的不过就是一个辅政大臣的位置。 可若是他被自己的父皇厌弃了,难保张金辰不会临时扭转阵营,到时候失去张金辰这个强而有力的支撑,他的势力便要弱上一大半了。  然而襄王不会意料到,正因为他自以为是的揣测,反而将他逼上了一条不可挽回的绝路。 第六百三十八章 慌神的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没有想到,再次听到母妃的消息时,竟然是已经被收监在牢房里。 因为案子牵扯太深,所谓的牢房不过是像冷宫一样地方。 而看押的人,都是宫里的禁卫军侍卫。 没有人可以传递消息进来,同时也不可能传递消息出去。 可隔着一座刑堂,临安公主还是听到母妃嘶吼的声音,微乎其微,时有时无。 这一天,临安公主都在忐忑不安中渡过。 期间,除了送饭的人,没有人跟她多说过一句话。 她就这样煎熬了一天一夜以后,在第二天的清晨,陈青云来了。 与上次不同,陈青云没有传她上刑堂,而是私下来见她。 “公主也没有预料到,贤妃娘娘会在这个时候被关进来吧?” 陈青云一来便开口道,他那声音淡淡的,根本听不出喜怒。 临安公主在心里暗恨,她只觉母妃进来,其中一定有陈青云在推波助澜。 可此时她被看押在这里,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临安公主甚至于开始怀疑,自己的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 自古以来,帝王大多英年早逝。 这也难怪临安公主会这样猜想。 “陈大人又想来跟本宫说些什么?” 临安公主眯乜着眼睛,那目光透着浓浓的敌意。 陈青云恍然不觉,反而坐下来道:“公主何必将陈看做仇敌?” “说起来,臣与公主之间,从无恩怨。” “当初在萧府,你和臣妻都是受害者。” “长康受伤,公主暗中赠药。” “臣只想告诉公主,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陈青云表现得太过坦然了,他就坐在那简陋的圆木卓旁,把玩着那桌上的青花瓷杯。 仿佛就在等一个混不在意的答复。 临安公主只觉心里一紧,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瞬间来袭。 合作什么? 她对陈青云而言,有什么利用价值? 而陈青云对她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 临安公主不敢深想,她甚至于不敢直视着陈青云的眼眸。 她瞬间背过身去,冷冷地道:“关于下毒的案子,本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陈大人请回吧!” 陈青云闻言,缓缓地站起来道:“昨夜太医院脉案被烧毁,皇上大发雷霆,给了贤妃娘娘一天一夜的时间反思。” “如今时间到了,贤妃娘娘拒不招认,那臣也只好遵从皇上旨意,对贤妃娘娘用刑了。” 陈青云说罢,就要准备走了。 这时临安公主却忽然叫住他。“站住!” “用刑?” “这是我父皇的旨意?” 临安公主简直不敢置信。 然而陈青云却道:“这四周的禁卫军,都只听从皇命调遣。” “若是在这众目睽睽的禁卫军眼下,臣敢动用私刑,皇上必将立即知晓。” “即使如此,臣何必要骗公主?” 临安公主的心彻底慌了,能让父皇如此不念旧情,那只能说明,母妃触碰到了父皇的底线! 临安公主握了握拳,当即便道:“当真是我母妃让人烧毁太医院脉案的?” 陈青云直视着临安公主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臣并未亲眼看见,只是马贵纵火,被当场捉拿。” “而他也受不住鞭刑,招认是贤妃娘娘指使他所为。” “放肆,凭他一个小小的总管也敢污蔑自己的主子?” 临安公主气愤难挡,此时她已经有五分相信陈青云的话了。 “他是不是污蔑,臣到是不敢断言。” “不过......当年贤妃娘娘产下襄王时,恰逢先帝病危,宫中太医院人人自危,想去王府坐镇的太医不在少数,可据宫里的一些老嬷嬷回忆,当年竟然只有一位太医在王府坐镇。” “至于是哪一位太医,就记不得太清楚了。” “可她们记不太清楚,脉案上却记得清清楚楚。” “拿到脉案,再对照太医院的官职记录簿,不就可以找到人,而且连他祖上都能查得一清二楚。” “更为凑巧的是,皇上让臣查阅太医院脉案,将这些年替嫔妃皇子们看诊的太医都一个个揪出来,看看谁有嫌疑会在诊治嫔妃和皇子时,暗中下毒,可臣还没有调阅到脉案,脉案就被烧了。” “如此一来,不管贤妃娘娘是出于掩藏自己,还是处于掩藏凶手,她都不可能挣脱出去了。” 陈青云又在暗示了,并且言之凿凿。 临安公主从未如此惧怕过一个人。 他不需要拿出雪亮的匕首,不需要步步紧逼到悬崖。 他就站在那里,从头到尾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声音一点感情也没有,却透着玩味和戏谑。 仿佛他就是一个看戏的人,而敲锣打鼓正等着上场的人是她。 “本宫实在是听不懂陈大人在说些什么?” “所谓掩藏,不过都只是陈大人的臆测而已。” 陈青云知道,临安公主还是不敢跨出那一步! 不过他不能急,他若是急了,临安公主这颗棋子就算是废了。 “公主听不懂最好了,他日事发,公主依旧是公主。” “只不过......贤妃娘娘的下场,只怕是难逃一死了。” 陈青云说完,抬步走了。 他那身形很稳,每一步都悠闲极了。 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愉快的谈话。 可临安公主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她惊恐于,陈青云知道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她更震惊于自己的母妃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 此时的临安公主绝对不会想到,禁卫军统领卓唯会跟陈青云一起,设下这样一个滔天大局。 她更加想不到,陈青云不仅仅知晓襄王的身世,甚至于连张金辰造反时有多少兵马都一清二楚。  所以,当刑堂传来她母妃的痛呼和咒骂之声时,临安公主彻底慌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报复之局 陈青云既然要想让临安公主彻底被他操控,唯一的办法便是拿贤妃开刀。 然而贤妃养尊处优多年,才堪堪被关押了一天一夜,便已经暴躁不安。 她刚刚被带上刑堂,当即便大吼大叫道:“本宫是贤妃,尔等竟然对本宫如此放肆?” “本宫没有指使马贵烧了太医院脉案,本宫是冤枉的。” “本宫要见皇上,陈青云你凭什么敢审本宫?” 贤妃阴沉沉地盯着陈青云,那森冷的目光遍布杀意。 一天一夜,她早已狼狈至极。 宫装都染了好几处污渍,发簪摇摇欲坠,头发散乱开来,再配上那恶意满满的双眸,此时的贤妃就像是一个疯婆子。 陈青云环视一周,用极尽藐视的口吻道:“就凭臣的四周,都是皇上的人。” 贤妃也下意识看了一圈,都是面容肃穆的禁卫军。 这里除了陈青云,连贤王世子周宁都不见踪影。 “你别拿皇上来压本宫,本宫育有襄王和临安公主,本宫不信皇上会如此绝情。” 贤妃大声地道,似乎想给自己找一点底气。 可这时,只听陈青云那微眯的视线意味深长地落在了贤妃的身上。 他好似调侃一般的口吻,用着轻松嘲讽的语气道:“哦,是吗?” “这么说来,贤妃娘娘为皇上诞下“两个”皇嗣,算是功不可没了!” 陈青云故意将“两个”说得十分缓慢,再加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贤妃只觉得周身寒意四起,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瞪大瞳孔,目光惊惧,脸上一片僵硬。 身体的血液仿佛逆流,她直觉陈青云那目光太过毒辣,像是在活剐她。 “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不必.......不必强调。” 贤妃磕磕绊绊地道,她下意识垂下目光,手心却全是冷汗。 没有人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魂魄都离体了。 “确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更何况太医院还有脉案记录。” “当年给诸位嫔妃和皇子看诊的太医们,太医院也有脉案记录。” “而刚好,臣就查到太医院脉案记录这里,然后线索就断了。” “娘娘现在觉得,马贵为什么要火烧脉案来嫁祸给自己的主子呢?” “是马贵被人收买了,还是马贵想要为娘娘掩饰些什么?” 贤妃的指甲狠狠掐在掌心,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指甲甚至于都断在掌心。 疼痛让她的理智回笼,她阴狠地瞪视着陈青云,心里却思量着,那个人是不是知道陈青云查到了太医院脉案,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销毁证据? 可是当年......他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 难不成脉案上,还有什么漏洞不成? 贤妃心里惶恐极了,可这种时候,她只觉满脑子都是当年的旧事,连那目光都开始走神了。 “娘娘还是不肯招认吗?” “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娘娘再不招,就别怪臣开始上刑了。” 陈青云看着贤妃的神情快速转变,便知道贤妃在细细思量。 一件事,不是一个人做的,而是两个人做的。 那么一个人便不能保证另外一个人是否留下了致命的证据。 陈青云的心里仿佛编制了一个巨大的网,而他所有要算计的人,都在这一张网里面。 只有一环一环地扣紧,他才能如愿地达到他最终报复的目的。 谁让他心痛,他便剜谁的心。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天衣无缝的局。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造就一场“反间计”。 利用这两人无法见面,无法交流,各自攒测,最终又各自怀疑的,各自背弃。 等到他们两极分化,临安公主再从中间插上致命一脚,那么在寻找真凶时逆反的这一场报复之局,才算是他赢了。 “招认什么?” “本宫没有做过的事情,你这个狗奴才休想污蔑本宫。” 贤妃叫嚣道,她没有做过,马贵不是她指使的。 她没有让马贵去太医院烧毁脉案。 贤妃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又暗暗心虚。 马贵不是她的人,是那个人放在她身边的。 所以,也许是那个人的主意也不一定? 可是她现在见不到马贵,也见不到那个人,而且马贵已经招供,说她是主谋。 贤妃气得心肝爆疼,恨不得把马贵剥皮抽筋,跟了她这么多年,临了竟然又狠狠地在她背后捅刀子。 陈青云要的就是贤妃的心慌,心惧,心虚。 他让人上给贤妃上拶刑,贤妃看到那拶子拿上来的时候,脸色都白了。 她惊恐地往后退去,边退便怒吼道:“陈青云,你敢!” “本宫要治你死罪,你敢动,本宫便要让你生不如死。” “本宫说到做到,你敢对本宫下手,本宫必将狠狠报复。” “皇上,皇上您救救臣妾啊!” “皇上,陈青云滥用私刑,死不足惜!” ...... 贤妃的声音越是凄厉,陈青云越是满意。 在刑堂的禁卫军都是卓唯的亲信,他没有对贤妃动用大刑,卓唯的人是不会管的。 更何况,贤妃这样养尊处优的女人,用不了什么大刑,便会生不如死。 果不出陈青云所料,贤妃最受不得疼,禁卫军还未开始用力,她便疼得要死要活。 那声音一开始凄戾万分,到后面暗哑无力,好似一个女囚被蹂躏了千万遍,最后已经奄奄一息一样。 刑堂里的禁卫军一个个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他们用的力度是寻常对付犯人的十分之一,就这样贤妃都能叫得这个凄惨,他们也是服了。 尤其是,贤妃一边嘶喊,还一边咒骂陈青云。 话都能说连贯,又能疼到哪里去? 只能说贤妃自小娇身冠养,从未吃过苦头。 另外一边,一直听闻贤妃惨叫的临安公主拳头紧握,一次次都恨不得冲出去。 谁曾想,一直高高在上的皇妃公主,竟然有一天也会沦为阶下囚。 宫里那个成为忌讳的女人,死了这么多年了,也依旧不让宫里安生。 更为让她气愤的是,自己堂堂一位公主,竟然被沦落成为阶下囚?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进来的。 在外面她可以周旋,可以假意装病躲过。 父皇再狠心,心里清楚凶手不会是她,便不可能强行将她关在这里。 可一切都从她自以为是,以为可以为母妃挡去父皇的猜忌之心。 临安公主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错就错在自以为是,以为她做女儿都甘愿为母妃走到这一步,父皇也该相信母妃的清白。 可到头来,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而已。 ...... 张府内,张金辰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当初那件事太秘密了,因此知情人几乎都死绝了。 就连高鸿和魏国公府的人都不知道,可正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现在他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看皇上的意思,火烧太医院脉案这件事确实是贤妃做的。 可在这个档口,明明传来的消息已经明朗,证据都牵扯到德妃的身上去了。 皇上的反常和秦公公被斥责,都表露了德妃触怒了皇上。 可一转眼,贤妃却在这个时候,烧了太医院脉案。 陈青云查到了太医院又如何? 毒又不是他们下的,贤妃根本不可能急于毁去证据。 唯一的可能便是,贤妃当初留下了什么把柄在太医院却一直没有跟他说明。 可到底是什么呢? 当初坐诊王府的太医已经死了,后来为临安公主接生的稳婆和太医也死了。 身边的知情者,除了他和贤妃,还有别的人不成? 当年那个时候,这样机密的事情,都是死士完成的。 最后也都一个个自尽了。 没有人知晓,没有人知晓,没有人知晓的....... 张金辰重复地想着,然后一遍一遍地过滤所有细节和漏洞。 这么多年了,每每想起,他背脊都会浮起一层寒意。 那是他第一件,在先帝,沈旭,卓一帆,以及静姝的眼皮低下办成的一件事。 那也是后来无数个日日夜夜,激起他一次次雄心壮志的一件事。  若是贤妃出了什么纰漏,他想,他还是可以忍痛,将她除去....... 第六百四十章 多思多虑 自从李心慧受伤以后,陆陆续续都有客人到访。 就连林妙音,韦静,姚玉珊等都亲自登门探望。 可唯独明珠郡主迟迟不见踪影。 李心慧心里担心明珠郡主有麻烦,便让粱嬷嬷私下出去打听。 结果还真被她给猜中了,明珠郡主被软禁在郡主府,现在的郡主府进进出出都是王府的人。 高鸿绑了高竟,却不知道高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也许贤王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才软禁了明珠郡主,从而将这个秘密继续瞒下去,想别的办法去救高竟。 想通这层,李心慧又吩咐粱嬷嬷打听高,柳,两家的动向。 结果得到的消息是,柳成元竟然和高家四房的一位小姐定亲,那位高小姐名唤高玉珠,今年才十四岁。 “高家看来是铁了心要套牢柳家了。” “现在外面都有高家的流言吗?” 李心慧问道,她之前听青云提起过,因为高玉兰的事情,现在高家的名声很不好听。 说起这个,粱嬷嬷当即好笑道:“也亏了那一夜有卓老将军坐镇,那高玉兰中了媚药,没有办法,只得让高家的护卫给解了。” “可之前高家说高玉兰跟柳公子情投意合,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打自己脸吗?” “又因着柳公子品行甚好,又师出名门,现在都说高家的人阴险狡诈,表面上一副世家贵族的嘴脸,背地理尽干肮脏事。” “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翻出了高家这些年的姻亲,说是亲家口苦难言,高家就是个无底洞。” “反正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可高家据说下一步就要跟柳家商定婚期了。” “哎.......柳公子那么好的人,却摊上这样的事情,真是倒霉啊。” 粱嬷嬷说完,十分感叹地补了一句。 事实上明眼人都看出来,高家非要结下柳家这一门姻亲,肯定是有图谋的。 可柳家刚入京城,根基哪里比得上高家。 “开始不好没有关系,结局好就行了。” “我相信柳家不会这么被动挨打,我听青云说,贤王已经伸手管这件事了。” “毕竟竟儿怎么说也是贤王的亲外孙,不会坐视不理的。” 粱嬷嬷闻言,连连点头。 高家这股议论之风都盖过公子主审的案子了,这其中又怎么可能没有贤王的手笔。 粱嬷嬷本就是世家出来的老人,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猫腻。 “这眼看着就要到八月了,八月中秋节,接着又是景王爷的大婚。” “萧夫人把去韦家下定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八呢,到那个时候,夫人也可以一起去沾沾喜气了。” “过了九月,十月初六又是谢公子跟姚小姐成亲的日子。” “这接二连三都是喜事,夫人也别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烦心,横竖这里里外外都有公子呢。” 粱嬷嬷就想着说些开心的事情让李心慧开心。 李心慧想着这些日子早出晚归的青云,心里总有着淡淡的惆怅。 青云的话少了许多,回来时,多半都是抱着她睡觉。 有好几次,她半夜醒来,发现青云一直没有睡觉。 他的手偶尔总是在不停地动,或是握握她的手,摸摸她的肚子,亦或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 他的动作轻柔之中透着深深的疼惜,那种仿佛刻进骨髓里面的爱意,让她哪怕是在睡梦中都能感觉得到。 或许是这一次的伤情吓到他了,尤其是,在受伤后发现她怀有身孕。 李心慧不想青云患得患失,整夜无眠。 这样他的身体很快就会垮下去了,他还这么年轻,未来的路那么长。 她不希望看到他一丁点的不好,那样她会比他更难过。 “今晚给公子炖一盅枸杞羊蹄汤,就让在灶上温着,他什么时候回来,就端来给他吃。” “许是有孕了,我近日总是嗜睡。” “怕是一会他还没有回来呢,我又睡下了。” 李心慧说完,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是愁呢?还是烦呢? 粱嬷嬷闻言,心思一动,当即附和着道:“能睡才好呢?” “许多怀孕的妇人,不是吃不下,就是睡不好。” “这还没有等到生产呢,身体就被拖垮了。” “夫人这样是有福气的,这会先养元气,等到把胎坐稳了,咱们便去庄子上小住,每天走走动动,到生产的时候就松快得多了。” 李心慧颔首点了点头,心里是赞同粱嬷嬷的话。 从前她也知道女人怀孕以后,容易多思多虑。 可到了她的身上,才知道这多思多虑压根是控制不住的。 尤其是这段时间青云陪她的时间少了,偶尔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会担心青云。 那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来得又多又急,若不是那仅存的理智时时刻刻拉扯着她。 或许她都已经开口,想方设法留下青云在府里陪着她了。  想到这里,李心慧在心里又是一叹。 第六百四十一章 深情相拥 天色刚刚昏暗的时候,陈青云破天荒地回来早了。 李心慧觉得秋高气爽,用过晚膳便让青黛扶她到院子里坐坐。 陈青云回来的时候,跨进正房便看到她坐在藤椅上,那藤椅摆在梧桐树下。 天色昏暗,廊檐下的灯却还没有亮起。 那绿如翠玉一般的浓荫下,她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撑着脸颊。 她傻呆呆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地眨动着,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好似偷窥了憨憨的懒猫儿,陈青云的嘴角下意识就噙了一抹笑意。 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让他迫不及待地走向她的身边,然后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落了一吻在她的眉间。 “今日怎么会这么早?” 李心慧微微愕然,那瞪大的眼里,只余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 看着是清减不少,眼下浮肿,还有深深的乌青。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了,她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颊,那手来回地摩擦着,似乎感受了风霜般的磨砺。 陈青云受不住她这样爱怜的目光,仿佛他才是受苦的那一个。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然后将她的手带到他的腰间。 他将头伏在她的腿上,然后用慵懒的声音道:“案子有些眉目了,皇上特准我早些回来。” “皇上还说了,等这个案子结束以后,便准许我陪你到庄子上小住几月。” “到时候我们等孩子满月再回来。” 陈青云说着,眸光有些湿润。 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小腹,可却没有抬起头来看她。 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太难受了,他真害怕自己会坚持不住,等到那希望来临的那一刻。 有陈青云这种深情的眷恋,李心慧觉得自己心里好受多了。 她眼眸亮了起来,嘴角慢慢浮现笑容。 温柔的手搂着靠近自己的男人,然后出声道:“如果京城里的烦心事太多话,那就多住几月再回来。” “不过玉衡的婚事总是要参加的,我们冬天的时候再去庄子上吧。” “到时候弄个暖房,我就侍弄侍弄花花草草,你就给我多画些花花草草。” “如今“譞雲居士”的墨宝已经是有价无市了,我总要为我们的孩子多积一些传家宝。” 陈青云那最后的余光,都埋进了她的双膝之中。 可却用自己的衣袖,垫在了眼睛下。 泪痕湿湿时,他嗡声嗡气道:“都听你的。” “你说画什么就画什么?” “最好种满一院子的牡丹,到时候再在牡丹丛里面摆上一张软塌。” “等待三月花开时,我便为你画一副《美人春睡牡丹图》。” “也只有那个,才称得上是我们陈家的传家之宝。” 陈青云说完,那头动了动。 李心慧察觉时,他已经抬起头来了,并且那潋滟清亮的眸子里,全是调侃的戏谑之意。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心里下意识觉得青云是哭过了。 可看他嘴角浮现的笑容,又分明像是忍着笑意在逗她。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总觉得青云有些不对劲,连跟她开个玩笑,她都会深思几分。 她当即也跟着笑了起来,并且下意识摸了摸脸颊道:“那个时候正值产期吧?” “我一定胖得不能见人了。” “要画也是后年去画了,明年估计成不了。” “既然是传家之宝,画中人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该是一位清秀佳人才好。” 明年? 后年? 如果真的有的话,不管她胖成什么样子,在他的心里都是最美的。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有些热了,可他不想让她看见。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极尽缠绵地吸允。 她被动地承受着,嘟囔着,微微挣扎。 他全然不顾,一双手覆上她的眼眸,一双手却快速地抹去泪痕。 终于,在她嘤咛声中,他放开了她。 她的身体往后仰着,微张的红唇在喘着气,那唇瓣上面红艳艳的,有着暧昧的痕迹。 她娇嗔地瞪视着他,似有不满道:“都快要做爹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孟浪?” 陈青云闻言,当即歉意地笑了笑道:“是孟浪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为你画一幅《美人春睡牡丹图》。” “直到我提不动画笔,你也华发满鬓。” 他的话说完,下意识给她理了理鬓角。 李心慧觉得心都软成一团了,这世间,就有这么好的男人,深情入骨,而且还被她给遇上了。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身,将自己的额头贴进他的怀里,眼泪汪汪地道:“我应该继续多做一些善事的。” “我可以调配更多的秘方和药方,我还可以画很多的花样子,布匹的染色和面料等等。” “我做得太少了。” “上天将你给了我,这是我莫大的福分。” “我们的这段情缘来之不易,波折重重,可即便如此,你也不曾想过要放开我的手。” “每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都可以很肯定地跟自己说,我的青云永远都不会放弃我。” “因为这个,你不管多晚回来,我都相信,你会回来的。” 所以这些日子他每一次的晚归,她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陈青云迫不及待地想说,够了,够了。 你做的够多了,是他做得少了,也许正因为他做得少,所以上天才会重重地惩罚他。 如果做善事有用的话,他做一辈子可不可以? 如果苍天真的那么有情的话,再眷顾他们几不可以? 孤单的夜晚,她一个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最近冷落了她的时候,一夜夜天明才回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失落地看着他即将又要离开的背影? 甚至于有些时候,只知道他回来过,却连背影都看不到? 陈青云想说,他真的不够好。 别人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她是他求来的。 那些过程艰辛和曲折都历历在目。 他是想给她一世安稳,一世荣华,一世康泰。 他要的不是这短暂的半生,最后让她痛苦死去。 如果这结局依旧不能改变,那么他宁愿她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他也宁愿他自己永远不曾苏醒过,依旧痛苦不堪地待在那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心里百感交集,千般滋味。 可就算这般,到最后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将她抱在怀里,深深地吸取她的气息,然后用心感受着,她在会怀里的感觉。 这种充实他怀抱的幸福感会冲淡一切恐惧,让他获得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认输。 不将仇人的心剜出来,他无法面对她的信任。 ...... 孟贵妃捏着手里的字条,恨不得揉个粉碎。 那个人竟然想要让她救贤妃或者杀了贤妃。 贤妃若是在她自己的宫里,她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可现在,贤妃在禁卫军和陈青云的手里,这个时候,她除非有通天的本事。 否则在如此森严排查的时候,她别想接近贤妃。 就在孟贵妃心烦意乱,恨不得与之同归于尽的时候,姚淑妃上门了。 天色黄昏,华灯初上。 尚未用晚膳的孟贵妃拢了拢宽大的宫装,心里却寻思这姚淑妃此行的目的。 姚淑妃早些年的时候跟盛气凌人的孟贵妃有些罅隙,因此自成王死后就甚少进入重华宫,以免一不小心就被孟贵妃以为,害死成王背后的凶手是她。 当然,她也害怕会被皇上猜测,她上赶着来重华宫奚落孟贵妃。 以如今吴王的势头来说,说是刺孟贵妃的心也不为过了。  毕竟前些年,争太子之位最迅猛的人,当属孟贵妃母子。 第六百四十二章 她不死你死 姚淑妃此次来也不过是因为贤妃出事了,德妃诸事不理,一心操办景王的婚事。 她心里慌得厉害,想着孟贵妃儿子死了,对她没有什么威胁,这才想着上门看看孟贵妃的态度。 孟贵妃也想明白了,这个时候,姚淑妃来找她,多半是因为贤妃出事了。 她本来是不想见的,不过她想起那个人交代给她的事情,她当即心思一动,便让吴公公把人请了进来。 有客上门,又是这用晚膳的时辰,孟贵妃少不得要招待一番。 她这两年吃斋吃习惯了,可姚淑妃来了,总不能清汤寡水地招待。 于是孟贵妃便打发宫人去了御膳房,点了好一通精致菜肴。 姚淑妃是来找孟贵妃聊天探探口风的,因此等到酒菜上桌时,便遣退了身边的宫人。 孟贵妃见状,便也对这吴公公使了一个眼色。 吴公公会意,将宫人遣退,自己守在外面。 姚淑妃也懒得浪费时间,满桌子的肉菜看着就没有胃口。 她假意动了动筷子,吃下一口鱼肉后便道:“还是跟姐姐一起用膳才有胃口,妾身在宫里都好几天没有动筷子了。” 孟贵妃闻言,看了一眼姚淑妃挑动的那一丁点鱼肉,淡淡道:“你要想吃才吃得下。” “要不是你来,本宫这里许久都不沾荤腥了。” 姚淑妃看着孟贵妃那不咸不淡的面容,脸上僵了一下。 她本就不是那种看着大气端庄的女子,瓜子脸,秋水眸,小小的红唇微嘟,便就是一番小女人娇媚的风情。 此刻她想继续假笑的时候,那目光里的奉承之意便少了许多。 成王死后,蹦跶多年的孟贵妃就消停了。 姚淑妃没少在暗地里笑话,这当娘的再强有个屁用,看看她儿子的下场就知道了。 悄无声息就死了,而且连谁是幕后真凶都查不出来。 说是自杀,谁信? 呵呵,反正她是不信! 知道孟贵妃现在不喜欢吃荤腥了,姚淑妃也懒得动筷子了。 毕竟她是有心来探底的,不是来用膳的。 “贤妃姐姐进去也有三天了吧,据说都用了两次刑了,还没招呢?” 孟贵妃抬眸扫了一眼姚淑妃,那目光有心意味深长。 姚淑芬当即觉得心灵咯噔一声,心虚地低了低头。 她这不是想要套话的嘛,总要往贤妃身上引? 就在她以为孟贵妃不会接话的时候,谁知道孟贵妃却忽然冷笑道:“这宫里就属她心计最深,不是她又是谁?” “现在不招没有关系,总是会招的。” “本宫还指望她将害我儿的罪状也招了,让皇上将她碎尸万段,丢出宫去喂狗。” 孟贵妃说得太狠了,那端庄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着,瞧那神情活脱脱就是一个恶意报复的毒妇。 姚淑妃咽了咽口水,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可她还是好奇地追问道:“姐姐怀疑是她害了成王?” “当初我儿就是挡了襄王的道,妹妹看看现在,朝堂上立谁为太子的呼声最高便知道了。” “呵呵,可谁叫老天爷有眼睛呢,现在让她狠狠地栽下来了。” 孟贵妃这话,姚淑妃不高兴接了。 她儿子呼声也很高啊。 不高的是景王,谁让景王势力最薄弱呢? 不过她又不能让孟贵妃觉得,她有谋害成王的嫌疑,当即便附和了一句道:“可襄王现在被禁足了。” “临安公主也还没有放出来呢?” “看来皇上这一次是真的气急了。” 孟贵妃心里很鄙视姚淑妃。 什么事情都想插一脚,偏偏还跟搅屎棍一样,什么时候都做不好。 不过她还是要诱导一番,因为她知道,姚淑妃的儿子吴王跟陈青云有些交集。 姚淑妃娘家的侄女更是嫁给了陈青云的挚友谢明坤。 也许这一层关系,会是她利用姚淑妃最好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孟贵妃当即道:“这一次她若不死在里面,洗清了嫌疑,那这后宫里,淑妃妹妹跟德妃妹妹可要当心了?” “德妃妹妹好歹跟皇上还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呢,而且景王当年又得那个女人的喜爱。” “光是算是这些,淑妃妹妹就不能跟德妃妹妹一较高下。” “淑妃想想看吧,到时候谁会首当其冲?” “本宫早就没了希望,皇上发不发难又有什么关系呢? “横竖不过是早一点去陪儿子。” 孟贵妃说到这里,低下头,好似很难过的样子。 可姚淑妃此时却顾不得孟贵妃的心情了,她当即追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就算皇上赦免了贤妃姐姐的罪,可毒又不是妹妹下的,妹妹怕什么啊?” 孟贵妃抬目,用看蠢货一样的目光看着姚淑妃。 姚淑妃被看懵了,愕然之际,只听孟贵妃冷冷道:“你以为贤妃还会让皇上再将她关押一次?” “她若不回来也就罢了,她若是回来了,岂不是表明她已经洗清了嫌疑?” “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做?” “她现在虽然只是贤妃,可说到底,她才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 “连带着皇上对襄王,对临安公主的愧疚,多半太子之位就要落实了吧?” “呵呵,到那个时候,淑妃妹妹还争什么?” “还不如现在就早点回宫,洗干净脖子等着被砍?” 孟贵妃的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嘲讽当中带着鄙夷。 甚至于是厌恶和奚落。 可姚淑妃却句句都听进心里去了。 事实上,她最怕的也是这个。 原本也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可从孟贵妃嘴里说出来,她就感觉八九不离十了。 “姐姐,那毒真跟妹妹无关啊?” “别说是下毒了,就当年那女人在宫里的那份尊贵,妹妹可是连一句重话都没敢说过。” 姚淑妃都快哭了! 孟贵妃心里唾骂一番,面上却冷哼道:“有没有关系又不是本宫说了算的?” “淑妃妹妹这话,留着等贤妃出来的时候,跟德妃妹妹一起去皇上的面前辩解吧!” 姚淑妃闻言,心彻底凉了。 皇上早就不待见她了,比起德妃那个女人,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她没有也就罢了,难不成连儿子的基业也保不住了? 想想现在被囚禁的襄王,姚淑妃的心顿时不凉了,直接寒了。 皇上对待襄王都如此狠心,那么她的儿子又能有几分胜算? 倒不如......想办法趁机弄死贤妃......坐实她下毒的罪名。 到时候襄王一介毒妇之子,如何跟她的儿子继续争太子之位。 说不定皇上一生气,直接把襄王贬出京城也说不一定。 姚淑妃的脑袋一灵光,那构建阴谋的思绪便源源不绝。 此时她沉静着,红唇紧抿,眼眸飞快地转动。 孟贵妃见事情差不多成了,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满桌子的菜肴,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的饿了。 她当即夹了一筷子的香菇,许是御厨知道今日重华宫有客,这香菇里也加了肉片。 孟贵妃寻常吃惯了素菜,冷不防沾了肉味,一时间就反胃恶心起来....... 她将嘴里的香菇吐了了出来,皱着眉头,恶心的感觉却还是一波波来袭。 “呕......” 孟贵妃捂住嘴巴,干呕的声音却还是响了起来。 她想吃点素菜压下心里恶心的感觉,可那素菜里有些大蒜的味道。 这一下孟贵妃更是压不住了。 “呕......” “呕......” “呕......” 一连干呕几声,就算是走神的姚淑妃都忍不住看向她。 “姐姐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到像是怀孕了?” 孟贵妃闻言,整个人像是被五雷轰顶一样。 她当即苍白着脸,厉色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姚淑妃道:“说什么呢?” “还不是都怪你,好好的突然过来跟本宫用膳。” “本宫许久不沾荤腥,这一会恶心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住?” 姚淑妃撇了撇嘴,心里暗暗鄙夷。 这宫里的日子个个过得跟尼姑一样,别说孟贵妃一大把年纪了,就是个新贵人有种了,她也不相信是皇上的。 哼! 心里鄙视一番,姚淑妃起身道:“既然姐姐不适,那妹妹就先告辞了。” “这一大桌子的菜姐姐都吃不成了,姐姐还是让人重新做几道可心的素菜吧。” 姚淑妃说完,摇曳着身姿,款款走了出去。  孟贵妃瞪直眼睛,寒意深深的瞳孔狠狠地盯着她那妖精一样的背影,只差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第六百四十三章 挖他的心肝 等到姚淑妃的人都走光以后,孟贵妃让人把一桌子的菜肴都撤走了。 静悄悄的殿内,她一个人斜靠在软塌上,双眸无神,浑身乏力。 吴公公慢慢走了进来,就轻靠在软塌边上道:“上个月娘娘让奴才打发了请平安脉的太医,这个月太医院出事,请平安脉的太医还没有来。” “娘娘,奴才也是略懂医术的,娘娘近来时常倦怠,渴睡消沉,而且这两月也未曾换洗.......” 孟贵妃的手微微扬了起来,示意吴公公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自己的身体她知道,之前月事紊乱,再加上她都四十出头了,何曾想过,会在这个时候有孕? 如今若是她的身体出现一丁点的异常,只怕之前她苦心配合那人做下的局便算是废了。 可这怀了孩子,又不是藏个死物,能够一藏藏几年甚至于是几十年。 孟贵妃苦恼极了,她心口慌得厉害,飘忽无依的眸光时而涣散,时而明亮。 猛然惊觉自己怀孕了,这种滋味,好比被人架在火上烤着。 可就算被烤熟了,她怀孕这件事也改变不了。 她一个人就这样沉默着,撑着额头,静静地思虑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还没有拿出章程的时候,她那暗哑又惶恐的声音便道:“难不成是炫儿回来了?” 成王大名:周炫。 吴公公看着孟贵妃有些痴痴的样子,眸色里闪过些许复杂。 如果一个孩子能够让她再次找回活着的乐趣,那便将这个孩子留着吧。 说不定,这还是一个让她彻底脱离皇宫的机会。 想到这里,吴公公便道:“也许是王爷不忍娘娘在宫里继续受苦,所以便想着带着娘娘一起离开这里。” “宫中那条暗道,奴才去探了几次,想要找到出去的那一条并不难。” “既然娘娘下不了狠心,倒不如借机金蝉脱壳吧。” 吴公公的话让孟贵妃心神一颤。 出宫啊,那是多少年前曾经渴望过的事情? 没有儿子的时候,她盼的是皇上,整日里想的也是皇上。 可是有了儿子以后,她便想的是儿子,盼的也是儿子。 皇上不属于后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可她的儿子却真真切切属于她。 直到她的儿子出事,她这才如枯井死水,无趣无味地活着。 想起过往,孟贵妃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可就算这般,她还是难以做下决定。 于是重华宫这一夜,显得寂静而孤独,似乎有一条悲伤的小河,一直在潺潺地流动着。 ...... 太医院留下的脉案在赵老太医和卓一帆的清理下,果然发现了不少猫腻。 其中便是当年以死谢罪的沈老太医,他虽然死了,可他的儿子却还活着,而且卓唯也查到了他儿子的消息。 另外一位傅训庭太医告老后便一直在居住在通州,而且家族的傅氏药堂远近闻名,子孙满堂,算得上是荣养天年。 卓唯知晓陈青云对贤妃用刑毫不手软,必然是心有打算。 他懒得戳破,在皇上的面前也是避重就轻。 襄王被禁足,景王忙着大婚,吴王在见过姚淑妃以后,整个人心潮澎湃,恨不得连夜就跟陈青云商谈。 在他的认知里,陈青云和萧凤天如今都是他的人。 既然是他的人,那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想要蹦得更高,另外的两人便会一心配合他。 可这种大事,成功了,他便是前路辉煌无人阻挡。 不成功他便马失前蹄,彻底栽了。 于是襄王在回府后找了幕僚前思后想,还是决定由忠义侯姚光出面跟陈青云交谈,到时候事成,忠义侯是吴王最得力的臂膀,自然理应提携。 若是不成,忠义侯本就是和陈青云走得极近,到时候也可以是为了他这个外甥犯下的错事。 这样他才真正算得上前可进,退可守。 然而忠义侯姚光当面受了吴王的恳求以后,心里却泛着阵阵凉意。 吴王的姚侧妃有孕了,吴王承诺,若是生下孩子,日后荣登大位,那这个有着姚家血脉的孩子,便是日后正宫之子。 也就是说,只要姚家肯倾尽权利相助吴王,日后的姚家便能出一位正宫娘娘。 可这件事虽然诱惑人,赌的却是姚家百年的基业,甚至于是姚家子孙后代的前程。 姚光是百般纠结,先是找了准女婿谢明坤透露一二,结果谢明坤将姚光的意思转达给陈青云以后,陈青云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明坤道:“你若是还想顺利成亲,这件事便不要多管。” “你回去告诉忠义侯,这件事他无需纠结。” “吴王若是不肯亲自与我商谈,冒着诛灭九族的大罪,我陈青云怎肯替他办这件事?” 谢明坤看着陈青云那高深莫测的样子,仿佛吴王所有的算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比起谋略,他自认及不上陈青云。 他当即便轻叹道:“之前我还百般担心,现在看来,到是我多此一举。” “不过......你也知道,我有一位堂姐嫁在了陆家,前些日子陆家举家搬入京城,她知道我们五房也在京城,便登门做客。” “我听她与我母亲抱怨,陆家往高家填了几十万两银子,之前这些钱都是瞒着公中的,如今陆家上下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一下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现在除了大房的人勉强还撑着不去高家以外,其余的几房已经轮流去高家要钱了。” “陆家本就没有什么根基,贩盐起家的,沾染了不少江湖匪气,那些个亲戚更是三教九流都有,我估摸着,高鸿不敢让陆家闹得太过,地方官肯定会有调动。” “我和老师正密切注意高家的动向,到时候被我们抓住把柄,便可以借机反过来威胁高家。” 高家的动向,陈青云一直都是知道的。 此时他看谢明坤谈得兴致勃勃,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免也兴起道:“高家这么多年来,笼络的地方官员可不少,换下一两个毫无怨言的四品知府,皇上也不会太过追究。” “以其你和老师这般费力,还不如卖吴王一个面子。” “高鸿是襄王的势力,如今襄王力所不及,我想吴王一定乐意踩着襄王的痛脚不放。” “再则,你和老师不是高鸿的对手,惹急了他,光是暗杀都足够让你们防不胜防的。”  “到是你那个大哥谢明宇,他最近应该也不会消停了,你若是有空,不妨盯紧他,张金辰的儿子不是回京了。那个张琰小时候就离开京城了,京城里认识他的人极少,不过你不要忘记了,张琰曾经在江 南住过,而当初江南一代,唯独张金辰的表弟寇大海颇有些势力。” “寇大海的女儿如今改名为叶蔻,是谢明宇的姨娘。” 谢明坤没有想到,能在陈青云这里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斜长的眼眸快速地转动几下,然后很快亮了起来。 谢明宇为何收留叶蔻还瞒着张金辰,答案显而易见。 如今若是有机会抓住张金辰那金贵的宝贝儿子,那谢明宇还不全力以赴? 想到张金辰最后会栽在谢明宇的手里,谢明坤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他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戏谑地问道:“快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放了一个叶蔻在谢明宇的身边,别说是张金辰不会设防,就是我也绝对想不到。” 陈青云闻言,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他幽深的眸光里闪过浓烈的杀意,谢明坤见了,心里越发肯定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谢明坤在心里暗叹,陈青云城府至深,只怕他这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他也庆幸自己与陈青云是至交好友,不用担心有一天陈青云会算计他。 此时此刻,他开始想要看看张金辰最后的结局了。 就在他幸灾乐祸时,只听陈青云冷冷地道:“他不是喜欢往人的心上捅刀子吗?” “那我便将他的心肝全给挖了。” 陈青云说完,眸光阴翳,嘴角含笑。  谢明坤看着他那诡异莫辩的神情,心里一寒,下意识想提前为张金辰上柱香。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一臂之力 皇宫里的黄昏显得美极了。 那耀眼的金色余晖从富丽堂皇的琉璃瓦上洒下来,临近湖面的金色影子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熠熠生辉。 大红色的柱子一半隐匿在暗影中,一边显露在光辉里,而在那红色柱子的背后,却有两道相隔不远的身影矗立着。 “那个沈太医的儿子查到了,巧合的是,那个人你也认识。” 卓唯望着静静流淌的护城河,眸光深沉似海。 陈青云皱起眉头,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年纪,医术,阅历,三者叠加,唯一符合的人,便是余大夫。 柳家举家搬迁,可余大夫依旧守在定南府,想不到这背后,竟然还有隐情。 “他什么时候到京城?” 陈青云问道,他知道卓唯已经动手了。 “还有十天左右。” “通州那边是你去还是我去?”卓唯淡淡道,光是一个沈太医的儿子还不足以解开争相。 最好还是去通州把傅训庭也带过来。 陈青云眼眸微闪,嘴角噙着一抹凉薄的笑意道:“我去。” “总要让死棋绝处逢生。” 卓唯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青云。 陈青云也转过头来看他,静静地,不发一言。 卓唯微眯的眸光看起来幽深极了,好半响,他转过身,边走边道:“你现在最主要的事情便是陪着她。” “仇可以以后再报,本末倒置,只怕结局未必如你所想。” 陈青云看着卓唯的身影,仿佛这周围的天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他觉得脸颊僵硬极了,像是有冰雪迎面袭来。 他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喃喃自语道:“若是结局不如我想,那也是我和她的结局,与你何干?” ...... 陈青云回到刑堂的时候,立即有禁卫军前来回禀道:“大人,临安公主吵着要见你。” “而且,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七次了。” 陈青云闻言,当即对着禁卫军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一些。 那回禀的禁卫军立即明白过来,附耳倾听。 陈青云一番吩咐后,只见那禁卫军的眼眸时而幽深如墨,时而又机警冷厉,半响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颔首退下。 陈青云将桌案上的灯罩拿下来,然后将贤妃倾吐的口供一一烧毁,刑堂里很快遍布一股纸张被烧毁的气息。 等到那些口供都烧完了,陈青云这才起身出了刑堂。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寂静的宫道又长又暗,陈青云一个人提着灯笼,慢慢地走着。 突然,一道宫门里突然蹿出一个小太监的身影。 那小太监的脸上堆满了笑意,见到了陈青云立即跪地道:“小安子见过陈大人。” 陈青云脚步停了下来,将灯笼递过去道:“来了正好,打着灯笼送我出宫。” 那小安子闻言,连忙接过灯笼,不过却继续垂首道:“我家娘娘见陈大人查案辛苦,特意备下了些许点心酒水,请陈大人用过以后再出宫也不迟。” “哦,你家娘娘是哪宫的娘娘?” 陈青云问道,好似十分有趣味一般。 那小安子听得出这陈大人很识时务,当即便献殷勤道:“我家娘娘便是现在执掌宫中事物的淑妃娘娘,此地距离永安宫也不远,还请陈大人移步。” 陈青云的步伐适时地停了下来,然后略显忧虑道:“皇上可还在御书房?” 那小安哪里会不懂其中的玄机,当即便道:“今日镇国将军进宫,皇上在“一醉轩”设下酒宴,就是贤王爷也才刚刚被宣入宫中,只怕今夜皇上要不醉不休了。” 陈青云沉凝了一会,好似在犹豫。 半响后,只见他好似豁出去一般道:“即是如此,那便耽搁一会也无妨。” “那是,那是,大人劳苦功高,皇上又这般信任大人,一定无碍的。” 小安子得了准信,连忙跑到前头带路。 陈青云当即抬步跟上,拐过深深的巷子,宫门一道一道地走过,眼看着这根本不是去永安宫的路,陈青云也假装不知,依旧跟上去。 七拐八拐后,陈青云在一个幽静的小亭子里见到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吴王。 吴王见到陈青云来了,当即开心地邀请他坐下。 陈青云矗立在一旁,似有几分不快道:“王爷要想见我,宫外那里不行?” “这宫里到处都是皇上的人,王爷难不成是想着大业将成,所以想提前舍弃于我?” 吴王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 只见他连忙道:“青云说笑了。” “这不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今日父皇宴请萧将军和皇叔,一时也不会关心这宫中动向。” “再则这一片乃是宫中僻静之地,非我母妃宫里,青云不必担心,本王还指望着你将来为本王出谋划策,又怎么能做出让你寒心之事?” 陈青云闻言,面色稍稍缓和,这才跟着吴王落座。 热菜早就凉了,酒水却尚可入口。 陈青云饮下三杯,吴王便娓娓道来。 吴王所有的打算都在陈青云的预料之中,陈青云自然并不奇怪。 因此吴王见陈青云从头到尾没有反驳他的计划时,心里悬着的大石才堪堪落下。 “王爷,贤妃如今尚未招供自己是下毒的真凶。” “此时她若是暴毙了,那宫里下一个遭殃的,便极有可能是淑妃娘娘。” 陈青云一边慢悠悠地品着烈酒,一边不急不缓地诉说道。 吴王闻言,原本含笑的面容缓缓僵住,就连精光闪烁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陈青云说的这个,他到是没有想到。 “难不成就不能把事情做成贤妃畏罪自杀?” 陈青云摇了摇头,散漫道:“若是贤妃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还是有机会的。” “可此时贤妃已经受了刑却不愿意招供,声称自己的冤枉的,每日的供述皇上也都一一过目了。” “这个时候贤妃再突然反口,岂不是显得十分突兀。” 吴王的眉峰狠狠地皱了起来,他心里暗恼,自己竟然错过了最佳的机会。 不过他不甘心,尤其是听到陈青云说,贤妃依旧抵死不认。 贤妃不认,总会有人要认。 宫里现在没有出事的,便只有德妃,孟贵妃,和他母妃。 若是德妃做的还好,若不是,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吴王权衡利弊,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时陈青云却道:“王爷想要扳倒襄王未必就要从贤妃这里入手,据我所知,高家也是襄王的左膀右臂,更何况英国公手里还握着三万的兵权。” “以其对一个女人动手,让皇上猜忌,还不如王爷下点心思,拔下襄王口中这颗锋利的牙齿,如此一来,襄王明面上不敢闹腾,便只能把血咽回肚子里去。” 吴王闻言,眸光又是一亮。 可他很快又泄气道:“高家乃是百年世家,根基极深,又有兵权在手。” “本王即便势力不弱,可要想吞下高家,只怕会两败俱伤。” 陈青云早就知道,吴王不会这么轻易上钩的。 “如果臣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呢?” 陈青云笑了笑道,那眼眸看起来满是深意。 吴王狐疑地看着他,此时才惊觉自己被陈青云带偏离了原本坚定不移的打算。 他有些不快地盯着陈青云,口气略显冷淡道:“你要如何助本王除去高家?” “不知道王爷记不记得曾经的永宁侯陈梓毅,当年陈梓毅娶了高家嫡女,结果后来永宁侯早逝,并未留下孩子,绝嗣后的永宁侯府便落入了高家的手中,就连那位高家的嫡女也一并被囚禁在高家。” 吴王听到这里,猛然抬眸,震惊地看着陈青云道:“这些事情本王不过是略有耳闻,你是如何知道的?” “据说那位高家的姑奶奶是回高府荣养。”襄王心悸地补充道,不过心里却是已经起了怀疑。 “呵呵,冠冕堂皇之言,王爷也信?”陈青云冷笑,再次饮下杯中酒。 吴王看出了点趣味,当即调整态度,认真道:“你还知道什么,快快说来。” 陈青云闻言,再次勾了勾嘴角,微眯着眼睛,将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所掌握的证据和盘托出...... 吴王听得目瞪口呆,整个人早已屏息凝神。  不远处,连成片的花圃里,似乎也有惊愕人影在静静地倾听着。 第六百四十五章 毕生的夙愿 陈青云和吴王把事情谈妥以后,吴王心满意足地走了。 彼时幽静的亭子里,便只剩下一桌的冷菜和空了的酒壶。 小太监送陈青云到熟悉的宫道以后,便也闪身离开了。 陈青云并没有去接那盏宫灯,而是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夜色当中。 宫道上的青石板发出步伐踩踏的声音,隔着好远便知道有人走来。 陈青云在拐过一道宫门时,迎面便袭来一道丽影。 只见临安公主手拿金簪,正直直地刺向陈青云的喉咙。 陈青云如鬼魅般的身影往后掠去,顷刻间又转到临安公主的身后,夺去了她手中的金簪。 临安公主被惊吓到,狼狈地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那在夜色里泛着淡淡光芒的金簪被扔在临安公主的脚边。 临安公主缩了缩脚,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金簪捡起来。 她本就有心悸的毛病,此时在暗夜里急喘着,像是一口气上不来,便要昏死过去。 可陈青云就站在一旁,清清冷冷地背影挺拔如松,丝毫没有上前扶起临安公主的打算。 临安公主在心里暗恨,可不知道怎么的,却觉得陈青云这背影看起来十分地刺眼,刺心。 过了好一会,彻底冷静下来的临安公主嗤笑道“呵呵,陈大人好算计!” “故意让本宫听到吴王与你的密谋,不知道是有何用意?” “不知道公主可曾听过“龙纹玉符”?”陈青云转身,将怀中所携带的龙纹玉符拿了出来。 淡淡的月光下,龙纹玉符并不显眼,可这句话的含意却还是让临安公主面色骤然一变。 只见她赫然起身,一把抓过陈青云手中的龙纹玉符观看,确认无误以后,这才冷笑道:“听说过又如何?” “难不成陈大人想跟本宫炫耀,你手中如今握着的权势足以翻云覆雨?” 临安公主将那玉佩扔回去,红唇紧抿,面色不善。 陈青云将龙纹玉符收起来,然后抬步往前走。 临安公主见他如此无视于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捡起金簪,却不得不跟上去。 因为她知道,陈青云的目的不会是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当她踉跄的步伐跟上陈青云的身影以后,只听陈青云漠然道:“不管公主信还是不信,臣只忠于皇上,臣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复仇。” 临安公主自然不信,不过她脑海里还是想起了陈青云刚刚在亭子里所说的一切。 如果高家当真如此歹毒,那么也难怪陈青云如今要联合吴王报复高家。 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会忘记,这些日子陈青云是如何对待她母妃的? “你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临安公主冷声道,似在发泄心中不满。 可此时陈青云却忽然停住脚步,只见他忽然转头,然后眸光幽幽地盯着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冷不防被他那目光吓到,声音也有几分忐忑道:“你......你想干什么?” “本宫......本宫说的......” “公主亦是如此。”陈青云打断临安公主的话,说得十分肯定。 “什么?”临安公主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懵了一样地抬头问着陈青云。 陈青云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讥讽道:“臣的意思是,公主也是一个“卑鄙小人”!” “你.......” “你放肆!” 临安公主气急败坏地吼道,也亏得这一片幽静,又有禁卫军暗中守着,不然只怕临安公主这一声怒吼,早就惊了不少守夜的宫人。 陈青云看着临安公主恼羞成怒的样子,当即轻嗤道:“公主何必否认,你当初下毒暗害张莹莹,让她从萧凤天的未婚妻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最后失身嫁给贺炯辉。” “公主手段之狠辣,就是臣也望尘莫及。” 临安公主气得捏紧拳头,骨节在咔咔作响。 她多想冲上去,狠狠地甩陈青云几个耳光。 暗害张莹莹,反被张莹莹暗害。 害张莹莹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张莹莹害她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这些事情,都是她心里不可触碰的伤疤,是她的耻辱,也是她毕生不可回避的痛苦。 可陈青云不留遗力地戳着她的伤口,仿佛要看见鲜血淋漓才觉得畅快。 陈青云的狠辣,又何曾是她能够企及的? “你住口,本宫如何,轮不到你来多嘴。” 临安公主仿佛气狠了,说出的话,语气缓慢而狠戾。 仿佛一字一句,都从鲜血淋漓的口中吐出。 陈青云闻言,恍若不觉,继续往前。 临安公主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明明有那么几刻,她多想要逃到她父皇的面前诉说着陈青云的斑斑罪行,可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心中的怨恨愤懑。 她怎么出来的,又是怎么听到陈青云说话的,包括此刻陈青云敢在宫道上就跟她谈论龙纹玉符。 她不信陈青云没有准备,就像是陈青云知道,她根本逃不掉一样。 可堂堂的公主,什么时候竟然活得如此憋屈而苦闷? 临安公主实在是觉得自己受够了,那偏殿的房间又窄又闷,没有人侍候,吃喝都极其简单,她不吃也不会有人劝她,饿着就是饿着,偶尔想睡睡午觉,耳边都是母妃撕心裂肺的叫声。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隐忍,坚持,到如今的愤恨,怨恶,痛绝。 甚至于,豁出去了。 是的,她准备豁出去了。 这样一天天,一夜夜的折磨,她受够了。 “你说吧,到底想要本宫如何?” “既然你对本宫和母妃都没有杀心,又是父皇的心腹,陈青云,你到底要让本宫如何?” 临安公主停了下来,不是她跟不上去,而是她不想跟上去了。 她知道,陈青云有办法让她出来,也有办法洗清她母妃所受的一切冤屈。 可这一切,都取决于,她帮陈青云做些陈青云做不到,或者不想亲手做的事情。 陈青云微微勾起了嘴角,满意地转过头来。 昏暗的夜色中,隔着几丈的距离,临安公主都能感觉得到,陈青云那种畅快和得逞的愉悦。 她很不甘心,可她知道,从一开始,想要掌控她便是陈青云的目的。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也错过了最佳选择的时机。 如今是被继续关起来,还是听命于陈青云,不再听到母妃那些痛苦的哀嚎,她选择了前者。 不是她懦弱,也不是她愚蠢,而是陈青云早就算准了,在这宫里,唯一真正对她好,将她当珍宝的人,只有她母妃。 “公主暂时不需要知道,臣到底寓意何为?” “公主只需要告诉贤妃娘娘,有人想借吴王的手除去她,有些事情,公主自然就看得明白了。” 陈青云说完,大步离去。 这一次,他的步伐快而无声,渐行渐远。 临安公主怔忪之间,之前带她过来的禁卫军便出现在她的身边。 此时此刻,临安公主又迷茫了。 难不成如今她和母妃的处境,以及陈青云这些隐晦又放肆的暗示,父皇都知道? 还是说,连父皇都被蒙在鼓里?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陈青云玩弄权术的心机,岂不是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可惜临安公主不会想得到,她父皇之所以那么信任陈青云,那是因为知道陈青云最致命的弱点。 然而,她父皇唯一不知道的是,陈青云如今这个最致命的弱点,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一个无法面对自己未来的人,无法接受爱妻身中剧毒的男人,又怎么还会如常人一般考虑良多,处处小心谨慎,敬畏于皇权? 对此时此刻的陈青云来说,那便是,抓住幕后真凶的那一天,若是他想要的结局得不到,那么之前所有伤害过他爱妻的人,通通都死不足惜。  从李心慧中毒的那一刻起,同生共死便已经是他毕生的夙愿。 第六百四十六章 隐瞒她的事情 又是一夜晚归,耳边呼呼的风声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在嘲笑。 似乎连这夜色都看出了他心里的懦弱。 陈青云刚入陈府,心里便下意识抗拒着,不想在没有调整好心态的时候,步入正房。 卓唯以其说他本末倒置,到不如说他胆小如鼠。 他整日整日地泡在宫里,不是追查这个?便是算计那个? 周宁问他累不累? 他说不累! 就连皇上都害怕他绷得太紧,还宽慰了他。 可是怎么能不累,最累的是心! 是在她面前,那颗装作若无其事的心! 秋风起,寒意袭。 那原本僵硬紧绷的面容更是一片木然,想要挤出点笑容都十分勉强。 陈青云望着正房那头隐隐透过来的灯光,再看着被重叠摇晃的树影覆盖下的书房,轻叹一声,便在一片暗影中摸黑进了书房。 自从习武以后,他夜里的视线极其清明。 可自从她中毒以后,他这双眼睛却时常昏昏暗的。 推开房门后,他恍恍惚惚地将官袍,官帽脱下,准备换身常服以后,再去盥洗室梳洗。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道熟悉的身影慢慢朝着他走了过来。 陈青云手中的长袍落地,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唤道:“心慧?” 在黑暗中待久了,李心慧的视力也能看清楚这房间里大致的摆设了。 不过她慢慢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吓到了陈青云。 他手忙脚乱地要去点灯,结果却被她伸手拉住。 她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长袍,陈青云的动作比她更快。 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砰”的一声, 李心慧便往后退了退,手也下意识去揉额头。 陈青云把长袍扔到一边,连忙上前两步将她搂进怀里。 “撞得疼吗?” “都怪我,太莽撞了。” 陈青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她揉着额头上撞起来的包。 两个人挨得近了,她鼻息之间都是他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酒气,却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安心。 “不碍事了,你也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 “本来是在这里等你的,困了就睡了一会。” “以你从前的警觉,不可能听不到我的脚步声的。” “今日宫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李心慧搂着陈青云的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她最近总是患得患失的。 她说不清楚心里那种感觉,淡淡的不安围绕着雀跃的欢喜。 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总觉得填得满满的。 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变会慌慌的,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可一个人待着又喜欢胡思乱想,就像是一共恶性循环。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尤其是情绪上,像一个孩子一样,渴望被时时刻刻地关注着。 可他近日总是这么忙,忙得早出晚归,不见身影。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曾经一笑而过的诗句,如今竟然也能细细品味,思量上心。 李心慧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箍着陈青云腰间的手却紧了紧。 陈青云的心软成一团,忍不住就亲吻着她额头,与她静静相拥。 几缕散乱的发丝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微微抬起头,想要给他捋回耳后。 这时,他下巴上的胡渣咯着她的脸颊,她被扎得有些难受。 她往后退了退,伸手抚摸着他的胡渣道:“今日义母还说你只顾着查案,都不知道抽点时间好好陪陪我。”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你能回来都算不错的了,瞧瞧,胡渣都出来了,也不刮一刮。” 李心慧说完,捏了捏陈青云的下巴,笑得有几分舒心。 她不会告诉他,她心里那些隐隐的猜测和不安。 可知道他的艰难,她知道自己应该给的是体谅,而不是在他如此忙碌和自顾不暇的时候,再去拼命索取。 她不是那种娇气的小女人,会在怀孕的时候,霸占他在身边时时刻刻地陪伴。 她只要知道,他心里也在时时刻刻惦记着她,她就会觉得很甜蜜,也很幸福。 陈青云能够感受她心里那淡淡的愉悦,不是因为牵强的宽慰,而是她发自内心的舒心。 他低下头,用长着胡渣的下巴去蹭她的脸颊,一边轻轻地蹭着,一边温柔地道:“是啊,好累。” “吴王想趁机弄死贤妃,坐实贤妃下毒的罪名。” “我想趁机联合吴王对付高家,不得不将身世和盘托出。” “皇上想要早点查到真凶,可真凶却想找个天衣无缝的替死鬼。” “还有卓唯,他查出了当初医治慧娴皇后的沈太医之子。” “......” 陈青云一件件地叙述着,在心慧看不清楚的地方,他的目光深情而温柔。 那些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他压根就不在意。 可李心慧却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当陈青云说到,那位沈太医之子就是余大夫的时候,李心慧当即便震惊道:“怪不得,当初他并不愿意进京。” “当时我还以为,是他年迈了,不想再挪动了。” “没有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陈青云颔首,他也没有想到。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老太医当年是不是给慧娴皇后下毒的真凶? 如果是? 那么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余大夫。 如果不是呢,那么余大夫到底知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沈老太医,为什么要自杀谢罪? 他的死到底还背负了什么秘密? 陈青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开始随着心慧的话陷入沉思当中。 而心慧却开始担心起余大夫的安危,知道是卓唯的人抓了余大夫以后,她便想着,过些日子去卓一帆那边求求情,别太为难余大夫。 至少什么严行逼供,都不要有。 如果可以,她到是愿意出面,好好跟余大夫谈一谈,让他把知道的说出来,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卓家父子的手段十分狠戾,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不过余大夫年轻的时候是做过太医的人,想必那个时候他也知道卓老将军的威名,应该不会犯傻。 想到这里,李心慧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我们回房歇息吧。” 陈青云圈住怀里的人儿,黑暗中,他的眸色越发暗沉。 也只有在熄灯的时候,他才可以静静地梳理许许多多的事情。 李心慧点了点头,夫妻俩从书房里出来,然后慢慢朝着正房走去。 正房那边从陈青云进府就已经烧了热水,备下了吃食。 陈青云用了些羹汤,洗漱后陪着李心慧躺下。 这一夜,房间里没有留灯。 朦胧的纱帐里,隐隐可见相拥而眠的两道身影。 李心慧闭着眼睛,哈欠连天地道:“我已经没事了,晚上留了灯你睡不好。” 陈青云没有反驳,他伸手拥着她,感觉心里有一处隐隐塌陷。 黑暗是他的影子,他需要寻找一个地方,尽情地舒展他的情绪。 心慧很快便进入梦乡了,呼吸均匀,身体温热。 他贴近她的身体,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热气,仿佛能抚平心里那些不见天日的疼痛。 他准备抽空去一趟通州,对她自然会说是因为公务。 可去通州最快也要一天一夜,他尚未离开,心里却已经百般牵挂。 暗夜里,陈青云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李心慧便忽然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从何时起,青云已经分辨不出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她的目光看着床榻里面雕刻石榴花,那镶了玉花瓣作为点缀的地方,美得像是一块安放在床榻开面的小插屏。 因为怀孕,她总觉得是自己多心。 可细枝末节的事情太多了,堆在一起,便成了无穷无尽的疑虑。 长康在府里却不见踪影,虽说将养着,可她吃的那些汤膳却是他做的。 粱嬷嬷,韦嬷嬷,青黛,青鸾,几乎每日都会轮换着伺候她,连红樱,红菱都插不上手。 再则,她想给青黛,青鸾,萧泽,萧沐操办婚事,让府里多些喜气,可那四人却百般推脱。 青云安排周亦明每日都要过来给她请脉,可她的伤口都无碍了,就算隐隐发疼,那也是因为伤口愈合后,还没有好完整。 再加上青云早出晚归,话语明显减少,每每沉默时还频频走神。 她更愿意相信,他这一切的反常都是因为查案。 可她心里更是隐隐不安地猜测着,或许是青云隐瞒了她什么? 选择瞒着她的事情,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比如是关乎她性命的? 李心慧暗暗猜测着,她敏锐的想法其实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可怀孕后让她忽略了那些流血的事实,也让她下意识不想把事情复杂化,因为她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和愉悦的心境。 第六百四十七章 孟贵妃 眨眼间,中秋节便要到了。 陈青云依旧忙碌,而且还接到了去通州公务。 临安公主因为体弱又洗清了嫌疑,皇上特意让人将她接回了栖云宫。 贤妃拒不招人,马贵却在牢里咬舌自尽了,禁卫军查到马贵的家中藏了大笔银子,也从一个小太监那里查到马贵出宫时时候行踪诡异,像是经常面见某人。 而且自从马贵出事以后,马贵的亲人也遭到了暗杀,幸好禁卫军及时出手相救。 也是因为如此,马贵的家人将马贵之前在家中招待过陌生男子,谈论如何帮主子办大事的事情说了出来。 马贵行迹可疑,又死得蹊跷。 如此被关押多日的贤妃就有被冤枉的嫌疑,又因陈青云赶往通州找寻证据,所以皇上便暂时放了贤妃。 贤妃回宫,那其他几个宫里的人,自然并不会视而不见。 可宫人们登门送礼时,才知道贤妃紧闭宫门,谁也不见。 此时的贤妃正躺在床上,她受了不少皮肉伤,淤青红痕都算是轻的,十指肿得跟萝卜一样,那嘴角起了泡,喉咙也沙哑了。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的头上竟然长了虱子。 这样一副面孔,她又怎么会让其他宫人看见,从而有了奚落她的机会。 临安公主看着宫人从头到尾帮她母妃梳洗,上药,换衣,确定她母妃没有伤筋动骨以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陈青云之前就跟她说过,没有对母妃用大刑,之前她还不信,现在才算是真正放心。 “本宫出来了,一定会让陈青云好看的。” “后天不是中秋节吗,陈青云不在京城,把李心慧宣进宫来,好好招待一番。” 贤妃阴狠道,她不会放过敢对她放肆用刑的陈青云。 这一辈子,只要她不死,就一定会弄死陈青云。 不,她要弄死李心慧。 只有李心慧死了,才算是真正报复了陈青云。 贤妃想着,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临安公主静静地站在一边,不附和也不以为意。 连心里那冷冷的笑都省下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母妃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宫人们上完药以后,临安公主便打发她们全部下去了。 她警惕地从窗户那里往外看,确认人都走了以后,这才淡漠道:“母妃可知,你在被关押在里面的时候,有人想借吴王的手杀了你。” “什么?” “你胡说什么?” 贤妃被惊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突然而来的动作,她身体上的伤被拉扯得疼痛起来。 扭曲的面色,不敢置信的眼睛,惊慌的神情,临安公主一一扫过,越发肯定了母妃有事情瞒着她。 “是谁?” “而且这种事情陈青云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你?” 贤妃反问道,她心里是相信的,可她需要证据。 她被关了这么久,那个人都没有想着救她。 唯一的可能便是,已经准备好舍弃她了。 临安公主没有将自己跟陈青云的交易说出来,而是漠然道:“碰巧听到的,那人想让陈青云将你杀了,然后上报给父皇,说你是畏罪自杀的。” “结果陈青云拒绝了,把这件事呈报给了父皇。” “当时就在栖云宫的偏殿里,父皇以为我昏迷不醒,其实我一直都是醒的。” “也是因为这背后之人目的太过阴毒,所以父皇这才决定放你出来的。” 贤妃看着女儿冷冰冰的小脸,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十分难。 谁都会骗她,可女儿不会。 这么多年,她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那个人竟然还想杀她? “那个让陈青云杀我的人是谁?” 贤妃冷笑道,眼眶却覆上一层深深的水雾,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满腹悲腔。 “是吴王。” “那在吴王之前呢,姚淑妃是不是去见过孟贵妃了?” 贤妃嘲讽地勾起嘴角,似乎已经猜到了真相。 临安公主迟疑地点了点头,这一件事,陈青云到是没有跟她说。 可隐隐的,此刻她却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现在宫里位分最高,看似最与世无争的孟贵妃,竟然是想要害死母妃的关键? 那是不是也说明了,母妃跟孟贵妃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临安公主捂住胸口的位置,觉得从前自己把宫里的人都想得太简单了。 她往后退了退,有些惊颤地试探道:“难不成孟贵妃就是那个下毒的真凶?” “母妃之前想要维护的人,就是孟贵妃?” 贤妃看着女儿那张极度震惊的面容,心里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她的底气太弱,片刻的迟疑已经足够让临安公主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怪不得了......” “可孟贵妃算计如此之深,成王当初又怎么会......?” “难不成是你们......” 临安公主的话还未说出来,贤妃便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狠狠地摇了摇头,又用警告和祈求的目光看向女儿。 临安公主撇开头去,眸色一片阴沉。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惊觉,原来陈青云真的不是在危言耸听。 就凭母妃做下的这些事情,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一个死罪是怎么也逃不了的。  更何况母妃做下的,还不止这些? 第六百四十八章 得知真相 陈青云去通州以后,李心慧本以为他会回来陪她一起过中秋节,可是后来他身边的护卫连夜赶回来,说是事情有些麻烦,陈青云已经转道去了保定府,中秋节便不能回来了。 李心慧接到消息的时候,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不过萧夫人亲自过府来接她,希望她去萧府过中秋。 李心慧推辞了,萧夫人无奈,回府后送了许多补品过来。 与此同时,柳夫人带着两车的礼物,急匆匆地赶到了陈府。 李心慧跟柳夫人在定南府的时候到是常见面,可在京城却是第一次。 上茶落座后,柳夫人打发了身边侍候的丫鬟婆子。 李心慧见状,对着粱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粱嬷嬷会意,带着青黛和青鸾退了下去。 花厅里只有剩下两人了,柳夫人当即道:“我听你柳伯父说,老余被抓进京城了。” “老余是我爹留给我的人,这么多年了,在柳家一直兢兢业业的,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当年我爹将他派到我身边的时候,也暗中叮嘱过我,让我别将老余派遣进京。” “当时是疑惑,现在到是惊心了。” “柳家在京城,没有什么人面,伯母也知道这件事为难你了,不过伯母还是要烦请你帮忙上将军府打听打听,看看老余他家当年可是在京城犯了什么事?” 柳夫人心焦如焚,此时来陈府,也不过是碰碰运气。 毕竟他们也只知道老余被抓进京城了,其余的,都不清楚。 李心慧沉凝地想了想,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她到是也不方便说些什么? 不过她还是安慰着柳夫人道:“伯母先别急,这件事情我会先想办法打听。” “等我打听到了,便会派人去府上送信。” “他们既然只是把人抓进京城,那应该是有人要审查老余。” “只要老余还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柳夫人连连点头,她也是着急上火。 此时李心慧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帮她的忙,这让她十分汗颜。 “前些日子你受伤了,元昊瞒着我拿他外公留给他的火莲花来救你,当时我还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可转眼青云只留了三片就还回去了。” “伯母当时就觉得挺对不起你们的,伯母不是舍不得,只是......那毕竟是元昊外公的遗物,伯母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今日得到消息以后,伯母都不敢跟元昊说,就怕他拦着我不让来。” “你说说,他自己都那么多事情呢,能管得过来吗?” “早知道我就给他定下聘婷了,哪里会像现在,柳家都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柳夫人说到这里,又羞又愧,又气又急。 李心慧表示能理解地颔首,她站起来挽着柳夫人的胳膊,然后轻轻吐露道:“元昊不会真的娶高家之女。” “很多事情,现在是照着他们的心意发展,可以后就说不一定了。”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心慧微微一提点,柳夫人当即明白过来。 只见她眼眸一亮,有些意外地盯着李心慧瞧。 李心慧肯定地对着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柳夫人见状,心口的大石落下,越发觉得自己今天来对了。 见她面色缓和,人也不似之前紧绷,李心慧便试探道:“他们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算计柳家,不过是因为柳家家财丰厚而根基不深,高位无人。” “既然如此,伯母到是可以考虑给元昊找一个位高权重的岳父。” 柳夫人哪里会不想,不过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罢了。 可此时听李心慧这话中之意,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柳夫人当即便追问道:“你可是知道些什么好姑娘,你若是知道,只管说来。” “这事不管成与不成,伯母都会记着你这份人情的。” “元昊几次三番有事,都是明珠郡主从中周旋。明珠郡主虽说年岁长些,可身份却是尊贵有加。” “再则,贤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手足情深,从未有过罅隙。” “皇上对郡主也十分疼爱,若是事成,那必然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 “柳家若是皇亲,别说是高家,就是那等贵妃亲眷,也要顾及一二。” 柳夫人确实有些心动,可是想到明珠郡主的年纪,她又犹豫了。 她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就算攀不上世家小姐,但是官家小姐还是可以结亲的。 这女人年纪大,生养也是一个问题。 柳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心思也不是太活络了。 李心慧知道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便只能委婉道:“宫中太医时常给郡主请脉,郡主的身体一向都是很好的。” “再则,若是元昊自己也喜欢,那也不算只是为柳家的长远打算。” 柳夫人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心慧,李心慧浅笑不语,然而眼眸却一片清明。 柳夫人微微颔首后道:“伯母回去以后,会好好考虑的。” 李心慧点了点头,心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话她早就想讲了,总要让柳夫人有个心理准备。 元昊太心宽,知道柳夫人迟早会同意,却不知道,婆媳之间若是早早有了罅隙,日后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她相信宜姐姐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不过若是双方的父母都是高高兴兴的,岂不是更好? 等高家的事情结束了,宜姐姐和元昊也是时候定下来了。 李心慧想着,嘴角缓缓地翘了翘。 然而青云不在身边,再加上又有余大夫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李心慧送走柳夫人以后,便准备去拜访卓一帆。 粱嬷嬷本来想阻止她的,可又不能太明显,一番劝说后,得知要去找卓老将军,粱嬷嬷便不好再阻拦了。 她让青黛,青鸾,红樱,红菱都跟着,然后便是府中的护卫,一群人大白天出行,浩浩荡荡的,足足有二十来个。 李心慧掀开车帘时,听到那些老百姓议论纷纷的声音,脸颊莫名地红了。 等到到了那幽静的巷子时,李心慧便不肯让她们再跟进去。 卓一帆喜静,而且他身边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这一片都是卓家的地盘,不敢有人在这里放肆。 而且这里距离沈府也近,粱嬷嬷思虑一番,便同意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粱嬷嬷还是厚着老脸去沈府打了声招呼,希望若是有什么事情,还希望沈府的人看在萧家面上伸手帮扶。 结果沈府的人出乎意料的客气,甚至于沈老太傅还让人传话给粱嬷嬷,等李心慧出来以后,来沈府见他。 粱嬷嬷满口答应,她算是萧家的老人了,当初多少人想见老太傅都见不到。 可现在老太傅竟然想见她们家夫人? 粱嬷嬷开开心心地回了小巷,这个消息也忍不住分享出来。 一时间,青黛,青鸾,红樱,红菱都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份由衷的喜悦冲淡了她们心里各种纠结。 可那单独进入小院的李心慧,却没有她们这种愉悦的心境了。 她看着小巷周围冒出的青苔痕,让许久未出府的她感觉到了淡淡的安宁和静逸。 她一路走走停停,不远的一条深巷里,只有她偶尔轻微的脚步声。 卓一帆的小院里,堆满了太医院的脉案记录。 这些脉案记录都随意地扔在院子里,风吹过来的时候,那些翻动的纸张发出哗哗的声响。 接二连三,起起伏伏。 而此时,卓一帆正在院子后的小屋里面审着老余,而外院便只剩下赵老太医一个人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这解药怎么好找哦?” “宫里那些女人怎么会有这种毒的?肯定是有人从宫外传进去的。” “也许只传了毒药呢,毕竟毒药本身就是要毒死人的。” “哎,可怜陈青云那媳妇,都有娃了,就跟当初慧娴皇后一样,只怕突然就没了。” “那毒太霸道,孩子四个月都成形了,可却要活生生化成一滩血水,连尸骨都护不住。” ......  “砰”的一声,院门外,李心慧突然踉跄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第六百四十九章 最痛苦的人不是她 赵老太医看着突然冲进小院里的人,手上翻阅的医书“啪”地落在地上。 他那目光心虚地闪烁着,瘦高的背影忽然就想逃窜到屋里去。 李心慧站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一院子的脉案记录,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往前走了走,捡起了赵老太医掉在地上的医书。 上面标注了许多以毒攻毒的解毒之法,其中还有几味药材毒性极大,指甲点粉末便足以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李心慧一一翻看,发现上面许多药材都做了标记。 其中还隐晦地提到了,与红颜枯骨有关的剧毒。 卓一帆从屋子里慢慢走出来的时候,赵老太医忐忑不安地跟在他的后面。 赵老太医心里知道,自己闯祸了,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连补救的法子都想不到。 陈青云千方百计就想瞒住李心慧,可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篑。 一个病人等死的那种滋味,作位医者,他见过太多。 坦然面对的,或许还能过上几天有滋味的日子。 若是无法面对的,到死那一天都是痛苦不堪的。 “咳咳...” 卓一帆也有几分迟疑,有些话,不应该由他们来点明。 可现在陈青云不在,事情又是赵老太医惹出来的。 他就像是赶鸭子上架,此时也有几分赧然。 李心慧转头,看着两位迟暮的老者站在几步之遥。 他们的目光都在闪烁,他们的神情极不自然,他们都未语先怯...... 她了然地颔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挤出了些许笑意。 “迟早都会知道的,我早就察觉了些许端倪。” “人活在这个世上,迟早都会死,或早或晚而已。” “许多人突然就没了,遗言都交代不了一句,我至少还能慢慢安排自己的身后事,说来也算是一种幸运。” 预料之中的哭哭啼啼没有,相反却看到犹如已知天命的智者。 赵老太医汗颜地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显得十分牵强。 只听他轻声道:“陈青云那小子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说不准这毒是有解药的。” 卓一帆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道:“这毒古籍上有记载,不可能是无解之毒。” “只不过是有心人毁去解毒之法,既是如此,就一定有解药。” 李心慧闻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种毒,或许真的有解药吧,但至少没有流传到后世。 希望渺茫,总比没有希望强。 如果正是这一份希望支撑着青云四处奔波,苦心隐瞒的话,她不会去戳破。 “我是想来问一问,老余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一见他。” 李心慧不想去倾听自己心里的声音,那些声音太嘲杂,让她无法专注。 她想先忽略那些惶恐和不安的叫嚣,她现在还活着,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 如果她现在就支持不住了,以后的路就更难走了。 更何况,得知自己中毒以后,她就很清楚地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最痛苦的人不是她,而是青云。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慢慢死去而更受折磨,他想救她,想救他们的孩子,可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能办到的。 所以他才会如此拼命地查案,早出晚归,东奔西跑。 之前她虽说能够理解,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 如今想来,却只是心疼青云。 他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却连一个而已跟他承受的人都没有。 心里那份痛苦和酸楚,从来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自己一个人慢慢品味。 李心慧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可她仰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而平静。 卓一帆原本是想拒绝的,因为那个老余实在是顽固,什么都不肯说。 昨夜人才送到他这里,虽然还没有来得及用刑,可还是断了一只手作为惩戒。 “这位老余并没有你所知的那样简单。” “他乃是当年太医院院判沈老太医之子,沈艺。” 李心慧之前请萧凤天查过一些宫中记录,自然也知道沈老太医的身份。 沈老太医当初是自戕的,沈家后人并未受到牵连,所以出京了。 沈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出京以后,改姓改名,从此不入京城。 “我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如果可以不用酷刑让他说出来的话,就给他这个机会吧。” “算是,我求您了。” 李心慧说完,慢慢跪了下去。 她本就有了身孕,身体又才刚刚恢复。 赵老太医不忍,暗中推了卓一帆一把。 卓一帆面色虽然不虞,但还是挥了挥手道:“行了,他在后罩房里。”  李心慧闻言,面色一喜,又行了一礼,这才慢慢往后罩房走去。 第六百五十章 坚守的不再是秘密 后罩房的光线不好,昏昏暗暗的,周围还堆了不少杂物。 沈艺的双腿和双手都被绑了起来,像一条死狗一样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李心慧走进去的时候,还能听到沈艺低低的喘息声。 她走上前去,想将沈艺的手脚上的绳子都解开。 可这绑的绳子十分古怪,折腾了一会都没有解开,到是将原本昏迷的沈艺给折腾醒了。 自定南府一别,再见却是这番光景。 沈艺愣了一会,然后苦笑道:“想不到时隔多年,我再次入京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你。” “我只当青云是有大造化的人,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跟卓一帆这样的人都有交集。” 李心慧解不开沈艺身上捆绑的绳子,泄气地将他扶起来,然后自己坐到他的对面去。 “你能说出卓一帆的名字,那就证明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你。” “那些事情真的不能说吗?” “柳夫人很担心你,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了。” “沈艺,有些事情瞒不了一辈子的。” 李心慧轻叹道,她看着老了一大截的沈艺,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能躲一辈子,或许就不会遭这一难了。 可许多事情,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时间到了,是劫是福,该来的还是来了。 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沈艺沉默下来。 他想到父亲逝世前那些谆谆告诫,一字一句,午夜梦回时都还曾在耳边回响。 “有些人她虽然不再这个世上,可她的名誉却不容诋毁。” “当年我父亲之所以选择自戕,怕的便是自己有早一日受不住折磨说了出来。” “我如今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够了。” 沈艺轻叹道,仿佛对待生死已经看淡了。 李心慧似乎听明白了沈艺暗示的话语,沈艺离京多年,自然不会知道慧娴皇后棺椁被盗的事情。 也许.......这是一个转机? 李心慧眉眼微微上挑,当即便试探道:“当年慧娴皇后身怀有孕,你父亲作为她的诊治太医不会不知道。” “可当年你父亲苦守的秘密,如今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什么?”沈艺突然瞪大瞳孔,眼眸里的光直溜溜地盯着李心慧看。 他的嘴巴张大,神情异常震惊。 李心慧见到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当即解释道:“去年的时候,慧娴皇后的尸骨重见天日。” “经过勘验,她曾经怀有身孕,并且还中了“红颜枯骨”的剧毒。” “那毒十分霸道阴狠,只会依附在人身体的骨头里,犹如万千虫蚁吭噬骨头,将人活活痛死。” “这种毒把脉是把不出来的,银针也试不出来,起初就像是一场风寒。” “可中毒的人会缠绵病榻数月之久,直到活活被毒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终油尽灯枯而死。” 李心慧说完,沈艺已经处于懵了的状态。 他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李心慧,一眨也不眨,好似害怕会错过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他那张开的嘴巴足足可以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轻颤着,那被捆绑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又要摔倒在地。 李心慧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也不敢去扶他,只得等他自己慢慢缓和。 过了好一会,沈艺这才磕磕绊绊道:“......你是说......你们都知道......慧娴皇后......曾经有孕......不仅如此.......她的尸骨昭示着......她还曾经......中过剧毒......” 李心慧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道:“正因为如此,皇上现在让青云严查背后下毒之人。” “皇上曾经的后宫嫔妃和皇子,因为中毒而死的占据大半,消息出来后,青云又提审了贤妃和临安公主等人,现在后宫里人心惶惶,可幕后真凶却还没有找出来。” 沈艺是相信李心慧的,正因为他深信不疑,所以他心里一直以来的信念摇摇崩塌。 他一直以为,当初慧娴皇后的死是因为腹中的那个孩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父亲的自戕是因为无法面对先帝。 他一直以为,父亲那些谆谆教诲告诫是害怕皇上会杀人灭口。 可一夕之间,他的认知都被推翻了。 他苦心坚守的秘密也成为众所周知的事实。 现实的残忍就像此时他断了的这一只手,那疼痛一直往心里钻,让他避无可避,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沈艺艰难地抬起头,苦涩地看向李心慧。 他那皱成一团的眉头难以舒展,整个人犹如虚脱无力的重病患者,好似说一句话都会耗费最后的心力一样。 “可是......当年......我跟在我父亲的身边,时常在宫里走动,并未见过慧娴皇后缠绵病榻。” “就是后来,她突然离世,身体都是好的。” 这个疑问就像是沈艺心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和自己的坚守。  可李心慧却在下一瞬,摧毁了他心里坚定的堡垒,让他整个人在一瞬间失去意识,彻底昏迷。 第六百五十一章 隐瞒的真相 门外的卓一帆和赵老太医,只听到李心慧将慧娴皇后中毒时被高僧赠予的佛珠压制,所以并未毒发身亡,可当她逝世的时候,那毒已经腐蚀脑骨,无药可救时。 短暂的静默后,便是李心慧惊慌失措的叫唤。 卓一帆和赵老太医连忙推门进去,只见沈艺已经承受不住,昏迷不醒。 赵老太医连忙上前去忙活,可卓一帆却冷冷地站在一旁道:“看来是我们高估他了。” “如今.......只剩下陈青云那边的傅训庭了。” 李心慧面色有些苍白,她担忧地望着沈艺,并未将卓一帆的话放在心上。 卓一帆见她此时还担心别人,不知道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不知是气是恼,十分不耐地低吼道:“当初她就是怀着身孕走的,为了让你........”卓一帆说到这里,赵老太医和李心慧同时看了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显得悲凉而晦涩道:“为了让那个孩子能入轮回道,她到如今都还无法脱身。” 李心慧只觉心里咯噔一声,目光也跟着有些湿润起来。 她不知道卓一帆知道多少? 她也不知道这种宿世亲缘还算不算亲缘? 她只是觉得眼眶有些酸涩,温热的氤氲直冲而来,让她下意识抬高下颚,害怕那眼泪会突然掉落下来。 卓一帆见她那眼眶红了红,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上前去解开了沈艺身上的绳子,然后暗中给沈艺接好了手。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沈艺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卓一帆时,心里大悸,以为卓一帆准备要了他的性命。 幸好卓一帆见他醒后,便退到一边,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沈艺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当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再钻心地疼痛时,诧异地看了一眼卓一帆。 卓一帆当年的狠辣触目惊心,多年后再见,他心里一直怵着卓一帆的。 可现在卓一帆竟然主动帮他接骨松绑,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让他不得不将视线转落到李心慧的身上去。 李心慧能够在卓一帆的面前不卑不亢,而且看样子早已熟识,这或许是卓一帆放他一马的原因。 想到这里,沈艺也不好再隐瞒了。 他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然后这才缓缓道来。 当年他父亲时常为慧娴皇后请平安脉,自然知道慧娴皇后身怀有孕的事实。 恰好那时,皇上一意孤行要立后,朝中许多老臣跪在宫里,一跪便是一天一夜。 各种压力齐来,他父亲还以为皇上执意立后是因为慧娴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瞒不了多久了。 可谁知道,后来慧娴皇后召见了他父亲,让他父亲瞒下孕事,这时他父亲才知道慧娴皇后有孕,皇上却一无所知。 再后来,慧娴皇后自缢,他父亲虽然并未被追究罪责,可心里终究难以承受,于是便自戕了。 他父亲让他带着这个秘密远走他乡,改名换姓,不得回京。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他会将这秘密带入地里,可谁曾想,原来他苦守的秘密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当年你父亲为慧娴皇后诊治脉案,被撕毁了,难不成也是为了掩饰此事?”卓一帆追问道! 沈艺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当年在那个风口浪尖,我父亲一度以为,慧娴皇后有孕,乃是皇上和慧娴皇后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因此脉案上便没有过多地去掩饰。” “而那时慧娴皇后的脉案,除了我父亲,其余的太医是不能翻看的。” “因此后来慧娴皇后请他隐瞒孕事的时候,我父亲便将那脉案撕毁,早在慧娴皇后出事后,那撕下来的脉案便被烧毁了。” “至于慧娴皇后中毒一事,我父亲从头到尾都不知晓。” 沈艺很肯定地道,他父亲能将慧娴皇后有孕的秘密告诉他,便不可能隐瞒慧娴皇后中毒之事。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的父亲也不知道慧娴皇后当年其实早已身中剧毒了。 卓一帆暗暗握了握拳,心里犹如一片阴暗潮湿的沼泽地。 他知道自己就陷在淤泥拉坠的险境中,可是一日不找出真相,他便一日都不得安宁。 赵老太医轻叹着,伸手拍了拍沈艺的肩膀。 现在他们的希望,都在陈青云的保定府之行了。 气氛沉静的时候,只听李心慧突然出声道:“既然只有一条路了,不管走不走得通,我都应该去陪着他。” “现在赶去的话,也许还来得及陪他过中秋节。” 卓一帆闻言,惊诧地望向她。 李心慧愉悦地笑了起来,像是做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她看向愕然的沈艺,转头对着卓一帆道:“还请您代为照顾沈大夫几天,若是方便,派人送他去柳府。” 她的话说完,便抬步离去。 赵老太医和卓一帆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去留下她。 沈艺看着李心慧的身影,略显不安道:“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卓一帆目光一暗,没有说话,抬步也走了出去。 赵老太医见他们都走了,这才在沈艺的耳边轻叹道:“青云媳妇有孕了......而且......也中了”红颜枯骨”的剧毒。” “什么?” 沈艺不敢置信地惊呼,整个人僵硬地紧绷着,眸色一片晦暗。 赵老太医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移步出去。  沈艺看着他那颤颤巍巍的背影,整个人凝滞许久,呆愣出神。 第六百五十二章 明月光朱砂痣 陈青云和李心慧一起从保定府回到京城的时候,景王的大婚已经过了。 冷清的好几日的陈府迎回了主人,分外热闹。 雀跃的声音此起彼伏,李心慧和陈青云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好似心里藏了什么喜事一样。 青黛和萧泽,青鸾和萧沐的婚期定下了,交由粱嬷嬷和韦嬷嬷全权操办。 长康,陈凡在心里暗暗猜测着,是不是解药的事情有着落了? 可他们不敢私下打听,只能是凭着自己那浅薄的攒测,自我安慰着。 保定府之行让陈青云和李心慧的感情再次升温了,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蜜里调油的那种腻味和幸福。 正房里,李心慧正在泡着热水澡解乏。 陈青云就站在浴桶外面,双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着肩颈。 氤氲的水汽一直在往上蹿,那洒在水面上的花瓣清香袭人,就像是婀娜的美人随波而舞,摇曳生姿。 李心慧闭着眼睛,享受着让她昏昏欲睡的水温。 陈青云害怕她突然睡过去,呛了水,一边给她按着,一边出声道:“下次可不许再这么任性了。” “要是在家里歇着,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困乏?” 李心慧的眼睫毛微微抖动着,嘴角上翘。 这一次去保定府突袭,她把青云心里那层害怕面对她的隔阂给击碎了。 现在他不会再想着回避她,这样的收获,又这么会是在府里等着就能等来的? 她知道他抓了一个人带回来,他不说,她就不问。 李心慧的脖子往后靠去,将整个头的重量都压在陈青云的臂弯中。 “一会就好了,在家里成天也是惦记你。” “这一次回来,宫里的这个案子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陈青云闻言,眸色微微一暗。 他“嗯”了一声,随即便岔开话题道:“估计明日又要忙了,若是我晚上回来太晚,你便早些休息,不要等我。” “最多也不过一个月左右,到时候我便带你去庄子上小住。” 李心慧点了点头,听青云的口气,只怕证据不说十拿九稳,最起码也是掌握一二。 接下来,她依旧会每天等他回来。 她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李心慧洗完澡以后,陈青云也简单地洗了澡就上床休息了。 心慧最近特别黏他,他一上床就往他怀里钻。 像一只懒猫往他的怀里拱,一只手抱住他的腰身,一只腿搭在他的腿上。 温热的气息散在脖颈除,除了那心里涌出的一波波甜蜜,其余担心和惶恐都归于平静。 而他也是一夜一夜地在她亲密紧靠下,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今夜亦是如此,陈青云睡着以后,原本在他怀中呼吸均匀的李心慧慢慢地抬起头来,然后在黑暗中打量着他的轮廓。 也许是中秋节刚过,窗外的月光十分莹亮。 淡淡的银色光辉从支起的窗户那里透进来,像是房间里放了一颗月明珠一样。 而他那原本模糊的面容也在她的目光下渐渐清晰起来,她甚至于能够看到他偶尔抖动的睫毛,好似在夜里也睡不安稳。 微微浮肿的眼睑下是一圈深深的乌青,她温柔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流连地轻触着,好似在描绘他最俊朗的模样。 迷离的夜色中,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都掩藏在月光里。 李心慧撑着身体,呆呆地望着纱帐,心里却有如磨砺珍珠般的疼痛。 温柔呵护她的青云是她心里的明月光,独自隐忍承受的青云是她心口的朱砂痣。 她希望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月光的温柔和宁静,却不忍看到啼血哀鸣的朱砂痣。 他们都是自私的,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青云不想告诉她真相,她能够理解。 可独自让他一个人承受,她又怎么忍心?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她和他,到底是缘还是劫? 温热的液体自眼眶滑落,她快速地抹去,从头到尾,不曾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寂静的独坐后,她再次躺下来,靠进他的怀里。 而他迷迷糊糊摸到她略显冰凉的手以后,下意识就侧身,将她半抱入怀,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 黑暗中,李心慧睁着湿润透亮的眼睛,嘴角一翘再翘。 ...... 八月二十的早朝,陈青云突然当众公布出捉拿了老太医傅训庭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朝堂上有几人当即变了脸色。 其中以张金辰为首,那躬着的背脊轻颤着,险些维持不住身形。 陈青云垂首静默,余光扫视着张金辰的动静,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承平帝坐在龙椅上,俯览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变得阴沉晦暗。  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意,那周身散发的帝王之威无声无息地震慑着心里早就各种炸锅的朝臣们。 第六百五十三章 帝心疑 退朝后,承平帝单独召见了陈青云。 寂静的龙阳殿里,承平帝看着平静地侯在一旁的陈青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看见自己又亲手扶起另外一个张金辰一样。 “什么时候查到傅训庭跟此事有关的?”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陈青云听出了承平帝口吻里的不满,他甚至于能够感觉到承平帝如今对他的怀疑和审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青云看向承平帝阴翳的目光,淡淡地道:“微臣去通州之前就有些头绪了,可若是查不到真凭实据,也不过是徒劳?” “微臣赶去的时候,傅训庭早就奔逃于保定府。” “微臣抓到傅训庭的时候,他早就预料到了,为了保全傅家子孙,他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不过他只愿意亲口跟皇上说,所以微臣将他带进了宫了,此时就在宫里的刑堂。” 不得不说,陈青云的话让承平帝的不懑的内心稍稍平复一些。 从说词上,他当然能够明白陈青云事先隐瞒他的意图。 然而不论有什么借口和理由,隐瞒了就是隐瞒了。 一个胆敢隐瞒主子的奴才,他用起来又怎么还会觉得顺心呢? 承平帝皱着眉头,略显烦躁地让陈青云把人带来。 当傅训庭带来以后,陈青云起身准备退了出去,这时承平帝却让他留了下来。 傅训庭年过七十,身体枯瘦,面容苍老,一双凹陷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承平帝对于真相的过于急切,根本没有给傅训庭多余思量的时间。 “说吧,若是胆敢继续隐瞒,朕便诛你全族。” 傅训庭扑通一声连忙跪倒在地,只见他面色蜡黄,神情紧张极了,满头的虚汗从稀疏银丝里一滴一滴地流下。 他的双手紧紧地抓在自己的两腿外侧,企图能够找到一些支撑自己的力量。 “启明皇.......皇上,老臣当年并不知晓什么“红颜枯骨”的剧毒。” “是......是后来,微臣偶然间发现,内务府给太医院新进了一批上等的纱布。” “那批纱布外表和质地都没有不妥,可却隐隐透着一股异香,宫中贵贱有别,因此这种上等的纱布便只能用在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的身上。” “老臣记得有一次皇上猎场受伤,原本要用这种上等纱布的,可当时有宫女传话说皇上不喜异香,让老臣临时换成了普通纱布。” “再后来,老臣......渐渐发现,凡是用过这种纱布的嫔妃和皇子们都缠绵病榻,先后逝世。” “老臣惶恐,私下将那些纱布都找人勘验,却始终没有结果。” “直到......老臣心中疑虑日益加深,私下将纱布给府中受伤的小厮包扎,果不其然,大约四五个月后,那小厮便如同宫中嫔妃皇子一般,死状......惨烈。” “老臣惶恐,日夜寝食难安,就在老臣想着如何向皇上禀明其中隐情时,应公公却在出宫采办时,横死街头。” “老臣胆小,生怕露出端倪也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便装聋作哑,不过老臣却在脉案上清晰备注了上等纱布和下等纱布的使用,以求有朝一日,能有人发现端倪。” “老臣有罪,罪无可赦,可老臣的家人都是无辜的,求皇上开恩。” 傅训庭强撑着,说完这些话以后,他整个人伏倒在地,汗如雨下。 高位上的承平帝阴沉着脸,一双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傅训庭。 当年他在猎场受伤,那是登基后的第二年。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端倪,或许她就不会....... 不,就算没有毒,她还是选择自缢。 真正逼死她的,不是毒,而是自以为是的给予。 承平帝突兀地勾起嘴角,似哭似笑。 他从那高位上一步步走下来,阴沉沉的目光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当年那个跟你说朕不喜欢使用异香纱布的宫女是谁?” 承平帝一字一句地问道,他那蚀骨的恨意一下子冲击出来,让他难以压制地低吼着,恨不得立即将那幕后真凶抓住,然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傅训庭惶恐地想了想,他下意识想用余光去看陈青云。 可这时承平帝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了,他连头都不敢抬,只得闷声道:“老臣当年心急皇上伤势,并未多加留意。” “后来老臣发现端倪时,却已经记不清那宫女的样貌了。” “不过当年围场狩猎,跟在皇上身边的宫女并不多,到是.......当时跟去的德妃娘娘和孟贵妃娘娘身边有不少宫女嬷嬷。” “废物!” “嘭”的一声,盛怒下的承平帝狠狠踢了傅训庭一脚。 傅训庭的身体当即被踢出去一丈左右,他那灰白的眼睛瞪了瞪,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整个人脑袋一歪,当即便昏死过去。 承平帝犹不解恨,还想上前再踢一脚。 这个时候,陈青云快速上前拦住他,跪求道:“求皇上息怒,如今真相未明,还望皇上先留他一命。” “待到查明当时传话的宫女与他当面对峙以后,皇上要杀要剐,微臣绝不会多言半句。” 承平帝感觉胸口的火气不平,怒气越盛。 他那收缩的瞳孔里黑沉沉的,遍布了深深的寒意和杀气。 可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冷戾地拂袖道:“朕给你三日之期,当年围场之行,内务府分派了多少宫人,都有记载。” “三日之内,这个宫女你若是揪不出来,那朕便贬你回定南府去。” “微臣遵旨。”陈青云知道承平帝正在气头上,连一句被迁怒委屈的话都没有,直接就接旨了。 承平帝再怎么说也是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他迁怒了陈青云? 不过此时他不想说话,当即挥了挥手,示意陈青云把人带走。 陈青云将傅训庭拖到刑堂的时候,傅训庭紧闭的眼睛动了动,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嘴角的血迹都还没有擦干净,便牢牢地抓住陈青云的手道:“皇上没有怀疑我的话,我的孙儿.......” 陈青云深幽如墨的眼眸定定地看了一眼傅训庭,傅训庭便下意识放开了抓住陈青云的手。 他略微胆寒地缩了缩脖子,不安地道:“皇上若是知道我还记得那个宫女的样子,只怕我傅家满门上下,都逃不过一死。” “皇上不会知道的。” “都这么多年了,皇上若是真的信你知道,你也活不到现在。” “不过你也聪明,没有跟皇上实说张金辰私下找过你。” “现在就等着吧,等着好戏落幕了,你也可以确保傅家没有后顾之忧,死得安心了。” 傅训庭怔怔地望着陈青云,眼中强撑的最后一点光芒渐渐散去。 陈青云知道他的痛处,他能活到现在,生死早就看开了。 可傅家传承百年才能有如今的威望和家业,他不能让傅家因为他而毁于一旦。 看着沉默下来的傅训庭,陈青云让禁卫军带他下去关起来。 刑堂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卓唯的声音在刑堂里响起。 “皇上已经开始疑心你了,这件事你还要一意孤行?” 陈青云没有回头,他知道在刚刚的空档,皇上已经召见过了卓唯。 皇上不信他,自然也不会信卓唯。 当初让卓唯来做禁卫军统领,一来是因为需要一个服众的人,二来也是因为皇上想要让张金辰知道,卓一帆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人。 如今在一步步剥落张金辰傅势力以后,他和卓唯的势力也在渐渐拔尖。 君臣之间,永远没有平衡的点。 除非到时候他愿意如老师一般,退居到位尊而权弱的地步。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别说是退居,就算是罢官,他也绝无二话。 陈青云转身,抬眸看了一眼卓唯,淡淡地道:“他们想要替死鬼,那我便给他们找一个替死鬼。” “可真凶,只能落在我的手里。” 卓唯看着陈青云笃定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沉。 陈青云是害怕皇上不计后果处死了幕后真凶,不过.......就算那真凶被陈青云掌控,就能找到解药吗? 据他的调查,那毒的解药从未出现过。 所以......陈青云苦心所求,甚至不惜堵上自己的前程和后路,或许正是心里早就明白,那最坏最坏的结局,莫过于......跟她一起赴死。  想到这里,卓唯的眸光突然变得幽深冷戾,寒意肆起。 第六百五十四章 波澜肆起 傅训庭被皇上亲审了,很快德妃和孟贵妃身边的所有宫女和嬷嬷都被抓了。 消息传遍朝野的时候,张金辰狠拍桌子的手都肿起来了。 当年因为察觉傅训庭有异,他私下找过傅训庭。 那个时候,他刚刚得知孟贵妃利用应时给宫中的嫔妃和皇子们下毒。 而且他也查探了,那种毒十分隐秘,经手的人只有应时。 后来应时被孟贵妃所杀,他这才不动声色地按耐下来,直到他扶起的箭靶子成王捅出了篓子,他利用当年孟贵妃暗中操控应时下毒事情威胁孟贵妃,从而孟家也为他所用。 傅训庭应该是知晓些什么的? 他一定是向皇上招供了,既然连德妃的人都抓了,那便证明,皇上对谁是幕后真凶还不清楚。 张金辰从暗道又偷偷进宫了,这一次在进宫之前,他找来了儿子张琰,破天荒地问了张琰把陈青云的岳父岳母抓住了没有? 张琰得意地点了点头,笑得像只狐狸道:“孩儿在外面这么多年,手上便有不少能人。” “定南府那些人还以为陈青云的岳父岳母缠绵病榻,就算是报信也会先征得那两人的同意。” “而那两人都是儿子所指的能人,他们精通易容术,并且善于模仿,只要不出房间,不被太阳直晒,别说是十天半月,就是三五个月都不会露出破绽。” “父亲今夜就可以警告陈青云,只要他敢对父亲不利,我们便送上他岳父岳母的人头。” “他若是不信,两日之后,待人到京,父亲便先送上他岳父的一只手作为见面礼。” 张琰说完,阴翳的目光满是嘲弄。 张金辰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面上满含欣慰。 有了儿子这番话,张金辰便知道他还不到破釜沉舟的时候。 当他定了定神,离开张府,暗中进入皇宫的时候。却不知道他的儿子张琰,也离开了张府,去了新买不久的三进小院。 ...... 昏暗的石室里,“啪”的一声,孟贵妃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 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孟贵妃此时才惊觉自己被那个将自己面孔隐匿在暗影中的男人打了。 孟贵妃下意识捂住小腹,凄苦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绝望。 她稳住自己的身形,在男人开口之前便委屈道:“当初那毒从到到尾都没有经过傅训庭的手,只是.......只是当年,皇上受伤,是我让一个小贱婢给那傅训庭传话,不要给皇上用那带异香的纱布。” “不过后来,回宫以后,那贱婢早就被我给处置了。” “哼,你到是挺在乎他的。”那披着一身黑色斗篷的张金辰冷哼到,眼里全是烦躁的杀意。 他眸光森凉地盯着孟贵妃,冷冷地出声道:“这件事闹到现在,你以为你还能轻易挣脱得了?” “除非你有本事让德妃亲口承认毒是她下的,不然你就把毒下在自己身上,让皇上相信你不是真凶。” “事情没有明了之前,你都还有机会选择。” “若是让皇上提前查到你的身上,你就等着孟家被抄家灭族。” 张金辰的话让孟贵妃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给自己的下毒?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岂不是保不住了? 孟贵妃惊颤地抬首,眸光带着深深的祈求道:“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你要救我......救我......” 张金辰嫌恶地看了一眼孟贵妃,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容道:“救你还是救孟家,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当初成王也不想死,你还不是有本事让他乖乖地死了。” “德妃那个女人,这些年都避着你的锋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里握着她的把柄。” “趁着现在景王冒头了,你只要将德妃推出来,景王想要当太子的希望就会彻底被灭了。” “到时候别说是孟家,就是你也可以保得住性命了。” 张金辰说到这里,阴狠地笑了起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笑容在孟贵妃的眼里,就像是恶魔的催命符。 孟贵妃用力握紧自己的手,她感觉自己精心护理的指甲断在掌心,似乎有温热的鲜血在掌心里渲染着,一点一点地朝着指缝逼近。 她往后退了退,害怕被张金辰看出她此时的惊恐。 然而张金辰该说的已经说了,根本无意多待。 他阴沉沉地扫视着她的面孔,然后冷笑着抬步离去。 临走前,只听他那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幽冷道:“为了孟家,你儿子的命你都能舍得,更何况现在是你的?” 充满嘲讽的话语散在石室里,男人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孟贵妃靠着石室滑到地面,埋首到双膝之间,难以压抑地哭泣着。 在她没有看到的瞬间,有一道黑影顺着张金辰离开的背影追了出去...... 半个时辰以后,那道黑影立在了孟贵妃的面前,喘着粗气,眸光阴沉晦涩。 “娘娘,奴才已经找到能出宫的暗道了。” “张金辰不是想要娘娘自己给自己下毒吗?” “反正那毒把脉也把不出来,娘娘何不就装成中毒的样子,等待时机一到,奴才便带娘娘从这暗道离开。” “到时候天下人皆知娘娘死于剧毒,量那张金辰算计再深,也绝不会想到娘娘竟然会假死脱身。” 孟贵妃有些了愣愣地抬起头来,她望着近在咫尺,递给她白色丝帕的吴公公,心里好似找到主心骨一样。 当初迫不得已,她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那是因为,就算她不出手,她和儿子以及孟家都会死,她没有选择。 然而现在不一样,她还可以选择。 如果能够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彻底摆脱皇上对她的怀疑,假死后又能逃脱张金辰对她的掌控。 那么,她当然要选择假死。 想到这里,孟贵妃借助吴公公的手慢慢地起身。 这时,只听她喃喃自语道:“你说的对,本宫要给自己下毒。” “只有本宫死于剧毒之下,皇上才可以打消对本宫的怀疑,只要皇上不怀疑本宫,自然会厚待孟家。” “到时候本宫再找一具难辨五官,面容枯槁的尸体,夜深人静犹如现在,从这深宫暗道逃生,谁又能知晓?” 孟贵妃说着,在吴公公的轻扶下慢慢朝着出口走去。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一身黑色斗篷笼罩下的张金辰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察觉有人跟踪以后,便又倒了回来。 他猜测的没有错,跟踪他的人是孟贵妃的心腹。 可他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想要让孟贵妃假死脱身,离开皇宫。 张金辰嘴角微微上翘,浮现轻蔑的讥讽。 孟贵妃那个女人想要脱离他的掌控,真是做梦! 张金辰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 陈青云回到陈府的时候,发现心慧正兴致勃勃地在给青黛和青鸾挑选嫁衣的花样子。 他恍惚地看着那些耀眼的花样子,眼里不禁浮现着心慧亲手为他做的喜服。 那个时候,他满心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对身上穿的喜服也不甚在意。 记忆里,只觉得他们很般配,而那耀眼的红色喜服,就像是锦上添花的合美喜庆。 他欢喜,愉悦,心里仿佛揣了一只小兽要蹦出来。 那种由衷的幸福感,好似看到什么,都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样子。 陈青云发愣的时候,心慧对着他招了招手,满面春风地道:“挑了好几套了,各有各的好。” “现在我到是爱不释手,选不出来了。” 陈青云回神,慢慢走了上去。 他挑了此时还握在心慧手心里的花样子,然后出声道:“你都舍不得放下了,还说选不出来?” “这喜服再美,她们也只能穿一套,穿一次,心里钟意才是最美的。” 李心慧笑着将选出来的花样子递给青黛和青鸾,打发她们下去再看看。 陈青云牵着她的手去园子里赏花,两个人紧挨着,远远看去,满满都是说不出来的甜蜜和幸福。  可站在廊檐下的青黛和青鸾,看着看着,却突然湿了眼眶。 第六百五十五章 宫中惊变 花园里的幽径小道上,李心慧挽着陈青云的臂弯,舒展眉头,笑意盈盈地道:“庄子上那边我已经让陈凡和韦嬷嬷先过去打点了。” “韦嬷嬷说会把庄子上的卧房布置得跟府里的一模一样。” “再加上陈凡侍弄花草颇有心得,等到我们过去的时候,估计很快就能适应了。” 或许是真的在期待那种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连眼眸里折射出的光都是愉悦的。 陈青云不知不觉被她感染,整个人也开始憧憬起来。 小路旁边的四季桂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陈青云看着依恋着他的心慧,嘴角缓缓上翘道:“既然你如此期待,那以后我们就在庄子上长住好了。” “还没有过去呢,也许住不习惯呢?”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住在哪里都无所谓的。” 李心慧温柔道,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如果他心里已经打算着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陪着她,那么她不会去拒绝。 可若是路途的尽头不是万丈深渊呢? 至少还能留有回头的机会! 陈青云知道,她话里的余地有着诸多的考量。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然后蹭着她的颈窝,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只要跟你在一起,天涯海角,我都不会觉得漂泊。” 李心慧伸手搂紧他的腰身,她知道该来的都会来。 有些事情你越是极力阻止,最后的结局越是让你无法接受。 人这一生,早晚都会死。 如果这里就是生命的尽头,她唯一的遗憾,就是让他了无牵挂地选择跟着她离开。 有孕的时间若是能早一年,或许他有了牵绊,便也不会向现在这般决绝。 眼眶总是热热的,总有想要落泪的心酸。 她尚且承受不住的,又怎么能去强求他? 所以,就这样吧! 一起走完他们最后的路! ...... 八月二十一日的晚上子时,宫里的禁卫军抓住了放火烧了宫中刑堂的太监。 刑堂里关押的都是德妃和孟贵妃的宫女嬷嬷以及傅训庭。 承平帝被惊动的时候,那火以及彻底摧毁了刑堂,而摆在他面前的是几具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其中就躺着一具男尸。 卓唯立在一旁,面色冷肃道:“动手的人先是空心竹从远处往刑堂周边浇了几桶火油,然后再扔的火折子。” “微臣防范不周,求皇上降罪。” 承平帝阴沉沉地盯着地上的尸体,他那喉咙干涩地咽了咽,嘴角牵扯出一抹最讥讽的笑意。 “纵火人呢?” 他问道,犀利的目光猛然地瞪着卓唯。 卓唯心神一震,身体却纹丝不动。 “带上来。” 卓唯对着一旁候着的禁卫军道,目光里闪过些许复杂。 不一会纵火的人被带上来了,是德妃宫里的大太监冷公公,只见他发丝凌乱,满脸是血,嘴里还汩汩地冒着,那眼睛撑大无神,看起来已经快要不行了。 承平帝心中的怒火再无法压制,他忽然转身,狠狠地踢了卓唯一脚。 卓唯猝不及防,远远摔去。 “说,都给朕说说,要你们何用?” 整齐有序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排排禁卫军当即跪地不起。 承平帝怒火难平,最前面的一排禁卫军被他当即踢出去几个,他甚至于还想拔刀,将这些人全砍了。 这时卓唯眼眸一眯,连忙上前跪地道:“皇上息怒,此人纵火后见被围堵便咬舌自尽。” “微臣没有及时拦住,所以现在他有口不能言,不过此人会写字,微臣此刻立即去找陈大人前来审问。” 身为一宫的大总管,当然会写字了。 承平帝恨意愤懑地笑了起来,他看着那个犹如血人一样的冷公公,突然爆呵道:“德妃呢?” “让德妃来见朕!” 一旁的秦公公连忙对着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会意,连忙往德妃的宫里奔去。 周围的禁卫军包括卓唯依旧在跪着,承平帝径直走到冷公公的面前,像拧一条死狗一样将地上的冷公公拧起来了。 承平帝的手紧紧掐着冷公公的脖子,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他的身体提高。 冷公公的嘴里全是大口大口的鲜血,他说不了话,面容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可他那一双眼睛满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嘭”的一声,承平帝将冷公公狠狠地摔在地上。 似乎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冷公公卷缩着身体,“啊...啊...”地叫唤两声。 “你若是不说是谁指使你的,那朕便诛你九族。” 承平帝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冷公公,眼眸中的滔天恨意仿佛饮血之刀,让人感觉到一股邪性的杀戮即将来袭。 冷公公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可惜他疼痛到僵硬的身体根本动不了。 他艰难地用自己的血在地上慢慢地滑动着,可也只仅仅写了一个“德”字便气绝身亡了。 承平帝看着地上那个遍布血痕的“德”字,他阴翳的眸光渐渐堆满了暴戾的杀意。 他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都快二十一年了,他还是失控了。 心里极度渴望杀人,疯狂地杀人。 就在他忍受不住,想要拔刀的时候,那个去德妃宫里的小太监跑回来了。 “回禀皇上,德妃娘娘宫中寂静无人,宫门也是敞开的。” 承平帝感觉整个头皮都要炸开了,心里的愤怒有人烈火岩浆,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冲击出来。 他突倪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极其阴郁。 “果真是她。” “德妃。” “传朕旨意,将景王押进宫内。” 秦公公眉头突突地跳着,他知道大事不好了。 听闻皇上的话便是要迁怒于景王了。 襄王的禁足才刚刚解呢,接着又是景王。 这大周便只剩下三位皇子了,可真是折腾不起了。 秦公公借着传旨的机会,连忙跑到外面打发几波宫人分别往老太傅府,萧府,陈府,以及贤王府报信。 可他的人前脚才出宫门,后脚便有禁卫军来禀,孟贵妃娘娘遇刺了,而凶手正是德妃娘娘。 秦公公只觉眼前一暗便差点昏死过去。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他心里的震惊和惶恐。 他感觉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像是已经看到皇上提着大刀上重华宫去砍人一样。 要杀人了,宫里要见血了,多少年平静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帝王之家的血腥总是像轮回一样不停地上演,他怕啊,太怕了。 可深深的恐惧带给他的,是僵硬跟随的步伐,是神游天外的优思,是心惊胆颤的猜疑。 终于,禁卫军包围了重华宫。 重华宫的宫人们都围在孟贵妃的寝宫外,那里面有着德妃,以及以及被刺伤的孟贵妃。 承平帝进去的时候,没有丝毫停顿。 他一脚狠狠地踹开了孟贵妃的寝殿,然后大步踏了进去。 帷幔下靠着满身是血的孟贵妃,她的手臂,双脚,甚至于是脸都被划伤了,过度失血让她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极了。 她看到承平帝进来,目光先是一喜,可随即又是一暗。 地上冷冰冰地躺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而德妃穿着一身素衣,挽着简单的发髻,带着两根碧玉簪子就稳稳地坐在床边的罗汉床上。 她看着突然冲进来的承平帝,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皇上来了。” “过来坐一会吧,臣妾泡了你最喜欢的黔灵山茶。” 承平帝站着没有动,或许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 此时的德妃太反常了,笑得十分甜美,亦如多年前的时候。 而地上的孟贵妃太过狼狈,狼狈得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就像是两种极端下,拨开那层伪善的面孔,会是血淋淋的真相以及他不敢面对的过往。 秦公公招呼人把孟贵妃带下去医治,而这时孟贵妃却突然苦笑道:“皇上,臣妾中了毒,活不了多久了。” “那匕首上有毒,皇上别碰。” 承平帝看着孟贵妃那无畏无惧的目光,淡得像水,仿佛对自己的生死浑不在意。 他恍惚地看着自己的两位妃子,像是从来都不曾看清楚她们的真面目一样。 就在他发怔的时候,孟贵妃被带了下去,地上的血痕触目惊心,一室的血腥味浓烈却带着一股异香。  德妃依旧坐在那里,稳稳的,像是天青色,烟雨中,那一株静静矗立在水面上的素莲一样。 第六百五十六章 所谓的真相 “皇上过来陪臣妾坐坐吧,臣妾有好多话想要跟皇上说。” 德妃微笑着,仿佛看不见盛怒的承平帝。 秦公公急得连忙跑到承平帝的面前,为他挡去德妃那淡然一笑的目光。 “皇上,不可啊。” “让卓统领来处理吧,老奴侍候你回去歇着。” 秦公公说完,卓唯适时地上前道:“皇上,此事先交于微臣处理。” 承平帝拂开秦公公,然后往前走了两步。 秦公公急得额头上满是汗珠,这时只听德妃淡淡道:“你们想要守着也行,本宫只不过是有几句话想要跟皇上说而已。” 承平帝看着德妃那种平静而包容的目光,心里莫名沉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真相,就在这里。 德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努力回想德妃的一切过往,却发现少得可怜。 她不喜欢争,不喜欢闹,出身卑微却心静平和淡然。 映象里,她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如三月里盛开的白牡丹一样,美丽大方,体贴温柔。 因为她,连带着景王他也觉得是个能有容人之心的好孩子。 可是一夕之间,像是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多年来所积累的认知都化为泡影。 仿佛一盏宫灯,漂漂亮亮都飘在湖面上,可是忽然一阵疾风吹来,湖面上再没有宫灯, 只有夜风的寒凉和森冷。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承平帝慢慢走过去,坐到德妃的面前。 德妃颔首点了点头,给承平帝斟了一杯茶。 承平帝望着那清透碧绿的茶水,并没有动。 “为什么?”承平帝质问道。 德妃抬起头,缓缓地看向承平帝,然后轻笑道:“皇上可还曾记得答应过臣妾什么?” 承平帝皱着眉头,他不记得自己许诺过德妃什么? 可就在他回想的时候,德妃继续轻笑道:“皇上当年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曾经许诺过臣妾,等臣妾二十岁的时候,便让臣妾出府嫁人。” “可臣妾还没有等到二十岁,便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 “臣妾记得当时极为不愿,可王府的长史却以臣妾的性命相威胁,臣妾当年一直以为那长史是皇上指使的,故而恨了皇上许多年。” 承平帝阴沉地盯着德妃看,这些事情,他一点映象都没有。 他年少时,确实有几分放浪不羁。 可若是说,他会去强迫一个女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下面的人想要讨好他,暗中做下的恶事。 “就算当年朕确实对你有愧,可她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 “为何要害她?” 那个“她”不言而喻。 德妃自嘲地勾起了嘴角,随即冷声道:“当年先帝驾崩,许诺“她”可不当太后,难不成这么多年来,皇上都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承平帝的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德妃的目光太犀利,透着冷冷的嘲讽和鄙夷。 那种早就看透一切的目光,凸显着他就像是一个傻子。 “先帝早就将她托付给了别人,她可不当太后,可绝不可能成为你的皇后。” “她的死是你一意孤行造成的,是你假意告诉她,卓将军离开朝堂,众臣心思各异,你无法掌控局势,一再请求她留在宫里。” “她为什么默许了宫人继续称她为皇后,那是因为,她也不想去陪先帝了。” “而她想陪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那个人却不是你,而是当初权倾朝堂的卓一帆。” “皇上以为,卓一帆为什么轻易就离开了朝堂,那是因为,先帝将她托付给了他。” 承平帝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德妃,直觉却告诉他,德妃说的都是真的。 秦公公早就呆了,包括一旁的面色冷肃的卓唯。 “你们都出去,给朕滚得远远的。” 承平帝突然大吼,声音仿佛撕裂,尖锐刺耳。 德妃依旧把玩着茶杯,笑得极其诡异。 秦公公不敢走,卓唯也没有动。 可这时,承平帝却忽然站起来,狠狠地给他们一人踢了一脚,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他再次坐回原位,用痛苦纠结的声音道:“说,继续给朕说。” 德妃挑了挑眉,当即肆意开口,说得十分畅快。 承平帝听着那些话,想着那些过往,曾经真挚的感情好像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那种被当成绊脚石的滋味,痛得让他面色煞白,眼眸欲裂。 卓一帆! 他的指甲狠狠地抓在木桌上,然后用力划动。 指甲全都承受不住暗狠戾的力道而折断,桌面上很快就留下了些许血印。 不多时,德妃声音越来越低,而承平帝的听觉也越来越弱。 真相如此残酷,让他恨不得从未知晓过,他还继续活在自己编制的梦境里。 她是爱他的,所以选择留在皇宫。 她是爱他的,因为不忍他独自与群臣对峙,留下昏君的骂名,所以选择自缢。 一场凄美的梦境,突然碎了,血淋淋的景象跃入眼中,可那惦念的美好却不过是幻象。 承平帝自嘲地扬起嘴角,心里的剧痛来袭,他只觉一股血腥气直冲喉咙,然后便“哇”地一声,仰头吐了一口鲜血。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的面容枯如死灰,他的眸光空而深寂。 终于,殿外候着的秦公公等人不顾帝威冲了进去,只见德妃埋首在矮桌上,看样子已经没了声息。 而承平帝则歪到在一旁,已经昏死过去。 秦公公顾不得德妃,连忙让小太监抬了软轿,召来了太医。 卓唯收拾残局,发现德妃身亡以后,便让人带走了德妃的尸首,暂时安置在流云宫。 陈青云进宫的时候,宫里一团乱。 幸好有萧庭江,贤王守候在龙阳殿,暂时稳住了局势。 陈青云被卓唯逼进僻静的甬道里,衣襟被卓唯封了起来,卓唯阴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陈青云,然后压低声音呵斥道:“不要跟我说,德妃今夜说的话跟你无关。” “竟然刚算计到我义父的身上,我看你是想死了。” 陈青云出手化解卓唯的控制,然后往后退开些许距离,淡淡地道:“你说的对,我就是在找死。” “你义父最想让皇上听到德妃的这一番话,他既然不想开口说,我便找个人替他说。” “可德妃死了,难不成你就不怕景王报复?” 卓唯气愤道,他不知道陈青云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这样大放厥词。 “报复我?” “你错了,他只会感谢我!” 陈青云冷笑道,他已经开始收网了。 未来的日子,定当是很有趣才是。 “什么意思?” 卓唯狐疑道,可陈青云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什么? 景王入宫的时候,德妃已经气绝生亡了。 皇上昏迷不醒,贤王和萧凤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景王去见了德妃的遗容。 德妃坐实下毒暗嫔妃皇子的罪名,宫里的众人本以为德妃会被鞭笞尸身或者挫骨扬灰时,皇上却揭过此事不提,贬了德妃为庶人,葬在皇陵之外。 宫里的气氛诡异极了,孟贵妃中毒,已经是在熬日子了,又因为失血过多,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太医去了几波,皆说身体十分虚弱,连床都下不了。 景王被圈禁了,储位之争,只剩下襄王和吴王。 八月二十四,承平帝身体稍微好些,召了陈青云前去汇报案情。 陈青云去了龙阳殿的时候,承平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正站在窗户的位置遥遥地盯着远方看。  而他看的那个方向,正是当年慧娴皇后居住的“凤仪宫”。 第六百五十七章 迟来的报复 “微臣参见皇上!” 陈青云跪地请按,目不斜视。 承平帝微微转身,眸光透着一丝恍惚。 “你来了。” “那个应时查得如何了?” 陈青云闻言,当即点了点头道:“微臣已经查清楚了。” “应时为前朝余孽。” “他混入宫中,成为了采买的小太监。后来因为身份之便,寻到了“红颜枯骨”的剧毒,便暗中谋害皇嗣。” “张氏因为察觉,便加以利用。” “如今这两人都已经死了,纵然微臣翻遍了流云宫也并未寻到解药。” 德妃,原名张紫玉。 “张氏说了,此毒无解。解药的事情,暂时搁置吧。”承平帝轻叹道,当年孟贵妃刚入王府时,心高气傲,可没少欺负张氏。 张氏临死都要让孟贵妃受尽折磨,又怎么会留下解药? 陈青云颔首,随即又道:“查案之前,皇上便已经知道伊人已逝,不可挽回。” “如今还望皇上不要多思多虑,张氏服毒之前都想要报复贵妃娘娘,她对皇上说的话,又何尝不是一场预谋的报复?” 预谋的报复? 说得很好,就是一场预谋的报复! 可不是张氏,而是“她”! 是“她”迟来的报复! “这么多年来,朕因为“她”的死,自责,悔恨,内疚,不安,夜深人静,每每想起时,夜不能寐,心如火焚。” “可是忽然某一天,朕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痛。” “朕知道,这种感觉或许只有你能够明白。” “可朕却仿佛一个笑话一样,活到现在才知道。” 承平帝枯瘦单薄的身体笔直地站立着,秋风吹动着他的衣袂,越发显得他瘦弱无力,久病未愈。 陈青云低垂着头,依旧劝解道:“不管张氏对皇上说了些什么,臣只知道,当年慧娴皇后必然是对皇上很好,皇上才会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既然那些好都是真的,皇上如今又何必如此介怀,听这不知是真是假的话来伤害自己?” 承平帝听着陈青云的话,莫名觉得心里松缓一些。 他想起陈青云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当即出声问道:“乐安县主就没有骗过你吗?” 陈青云有一瞬间的愕然,可随即他又苦笑道:“当然骗过,而且还骗得我好苦!” “哦,是怎么骗的,跟朕说说。” 承平帝来了一点兴趣,他抬了抬手,示意陈青云起来。 秦公公见他们有长谈的架势,连忙命小太监搬来凳子,自己又亲自去泡了一壶上好的云峰毛尖。 说到刻骨铭心,陈青云心里总是耿耿于怀。 只听他娓娓道来:“我们尚未成亲的时候,老师本想我娶师妹聘婷。后来老师发现我对她有意,便私下找了她。” “她那个傻瓜,好怕影响到我的前程,竟然想要偷偷地跑掉。” “我质问她的时候,她根本不承认对我的感情,还说一直都只当我是弟弟,她心里住着的人,从来都只是我哥哥。” “我当时恨得只想把她掐死,然后我随她去算了。” “可是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么透亮,连那一闪而逝的泪光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对我的感情,我能感觉得到,又怎么是她几句话就可以否认的?” “于是我就拼命地缠着她,我跟她说,我可以不要功名,不要前途,甚至于连举人都不去考,一辈子就当一个小秀才,就赖在她的身边,随她要不要我。” “最后她终于看清楚我的真心,知道拿我没有办法了,才试着和我一起努力。”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喜欢她就可以了,可是后来经过那一次我才知道,两个人想要在一起长长久久,便要有一个人豁出一切。” “当我豁出去的时候,我就只剩下她,而她自然舍不得抛弃我,所以后来我成功了。” 陈青云说道这里,颇为得意地笑了笑。 这些话,有真有假,掺杂两世的误会和痛苦,那滋味可比常人想象的要难以承受。 只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他们心心相印,所以哪怕她中毒了,他心里日日夜夜流淌着绝望,可他心里总有一个角落,又暖又幸福。 承平帝阴沉沉的天空好似透入一抹暖阳,那种感觉,有着淡淡的愉悦和幸福。 他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心里品味了陈青云的一番话。 短暂的愉悦过后,他心里蔓延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酸涩和苦闷。 因为他真正明白了,也接受了,静姝由始至终,只将他当成“小叔”来宠爱,而非一个真正的男人。 也是。 当年他年少动情时,对静姝就起了心思。 可那时兄长对他甚好,为了掩饰,他的王府里妻妾成群。 后来他不想再掩饰的时候,一开始朝臣都以为他只是仰仗静姝的威仪和手中握有的权利。 可谁知道.......一切不过是他迷惑众臣的手段而已。 等到众臣醒悟时,静姝也有所觉,然后疏远他,提出前往别宫。 是他不允,是他想要强行封她为后。 回想过往,静姝之所以早早离世,其实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么多年,他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一直活在忏悔当中。 “回去吧,之前你说要带她去庄子上小住几月,明日你们便可以动身了。” “不过回来以后,还是要替朕坐稳刑部侍郎的位置,等到杜玉荣退下去,你便要直接上任。” 陈青云眼眸微闪,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将怀中的龙纹玉符拿出来,递给皇上道:“微想多在庄子上陪陪她,只怕不能随时帮皇上盯着京城的动静了。” 承平帝望着龙纹玉符,思绪有一瞬间的凝滞。 暗探是陈青云势力中最为得力的,可此时却交还给他。 他看着陈青云那淡淡的目光,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错觉,陈青云不想再回京了。 可转瞬间他又在心里否去这一想法。 因为失去了龙纹玉符,陈青云更应该回京才是。 ...... 陈青云和李心慧上萧府辞别的时候,正值萧庭江从宫里议事回来。 “皇上立襄王为太子,圣旨明天一早就下来了。” 萧庭江话落,围桌而坐的几人顿时脸色一变。 “襄王?” 连李心慧都有几分诧异,唯独陈青云波澜不惊,仿佛早就预知了。 “吴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凤天漠然道,吴王私下找过他几次了。 “皇上在这个时候立太子,多半是存了试探之意。” “静观其变吧。”陈青云不以为意道。 萧庭江颔首点了点头,现在他也摸不准皇上的心思了。 在萧府用过晚膳后,陈青云和李心慧乘车回府。 上车后,陈青云蹙眉凝思。 刚刚萧凤天跟他说,张金辰身边的那个智囊叫“黄桓”,早些年才名远播,而后突然就消失了。 想必黄桓此人是被张金辰软禁了。 可一个被软禁的人,竟然还尽心尽力地帮着张金辰出谋划策,这不是很奇怪吗? 除非此人好胜心强,想要暗中与他一较高下。 陈青云想到这里,眸色渐渐幽深。 摇晃的马车上,李心慧缓缓开口道:“吴王不服,势必会强势反击。” “如此一来,襄王不得不借助张金辰的势力。” “我若是猜得不错,皇上是想清算跟张金辰的旧账了。” 陈青云伸手将心慧搂进怀中,然后出声道:“所以我们在这个时候离京,连义父义母都默许了。” 李心慧勉强笑了笑,心里却知道青云另有打算。 景王被圈禁,京城里连一丝异议都没有。 这件事太蹊跷了,心慧表面不说,心里却一直都在思量。 青云跟她说过,最后登顶大位的人是景王。 别人不为景王说话也就算了,就连林御史也不说,那就太可疑了。 “青黛和青鸾的婚事也要去庄子上办了,本来想留她们在陈府的,可她们却不愿意。” “罢了,她们如此忠心,到显得我跟恶人一样。” 李心慧转移话题,心里却想着,景王若是能扭转乾坤,只怕会伤害到青云。 毕竟景王之母张氏的死,都是青云一手促成的。 陈青云知道青黛和青鸾能够答应在这个时候成亲,多半是想让心慧开心一些。 至于离开心慧的身边,那是绝无可能的。 因为她们很自责,包括长康,陈凡。 想到这里,陈青云便温柔道:“这样才好,证明她们忠心可靠。” 陈青云伸手抚摸着心慧的小腹,心里忧虑重重。  他能静静等待的日子不多了,所以,在离开京城之前,他还会添上一把势不可挡的烈火。 第六百五十八章 颠簸孕吐 寂静的夜色里,栖云宫内的桂花芳香肆意,开满枝头。 莹亮的月光倾洒下来,就像是那桂花一夜之间变得像雪,宛如二月里纯洁无暇的梨花一般。 临安公主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冷风惊醒。 她睁开迷蒙的双目,整个人顿时被床榻边的人影吓得张口就要惊呼。 可她猛然间才发现, 她根本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一样。 就在她极度惶恐的时候,只见那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将身体笼罩其中的陈青云慢慢地走到床榻边上。 陈青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为惊恐而大口大口喘气的临安公主,声音漠然道:“天一亮,襄王便是太子。” “太子就是靶子,等靶子被打成了马蜂窝,公主跟贤妃娘娘,只怕是避免不了一死。” “皇上要开始清算当年的旧债了,公主心中既然有了猜疑,何不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皇上再狠心,总不会因为一个孽种而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陈青云说完,轻蔑地笑了笑。 他的身影慢慢隐匿在黑暗中,似有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传到了临安公主的耳边。 “明日起,我便是皇上放于暗处的一把利刃。” “公主若是下不手,那就别怪我提前结束这一场交易了。” 威胁的话肆无忌惮,可寝殿里再无一人。 临安公主就这样僵硬地躺着,目光深幽地望着床架。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的身体总算是能动了,她蓦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快速下床,奔到窗外。 临近晨曦的天空美极了,院子里的芳香沁人心脾,可她却觉得鼻息之间都是危险气息。 一股寒意袭来,临安公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时候,她才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在做梦,就在刚刚,陈青云真的来过。 ...... 册封太子的圣旨在早朝上宣读的时候,陈青云和李心慧已经坐在前往通州的马车上。 因为心慧有了身孕,因此马车走得很慢。 可几遍如此,出城后不久,心慧还是有了不适的反应。 先是脸色煞白,陈青云见状,连忙让余江把马车停下。 短暂的小憩,青黛和青鸾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酸梅汁端了上来。 可李心慧却只饮下两小口,不一会,等到粱嬷嬷端来她平常最喜欢吃的鲜花饼时,她不过是刚刚闻到那股香味,整个人便遏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早上不过是吃了一些清淡的豆腐羹,李心慧干呕一下,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可脸色却雪白雪白的。 一旁的青黛和青鸾紧张得不知所措,陈青云一手牢牢地扣住李心慧的左手,一只手扶着李心慧的腰身。 他表面看起来很平和,实则眸光沉痛而疼惜。 “怎么样了?” 稍稍的平缓后,陈青云便轻声问道。 他的嗓音暗哑无力,像是在极力地压制着,那种难言的痛楚让周围的人都不忍直视。 李心慧借助着陈青云紧握她的力道,抬起头,虚弱地露出一抹浅笑。 “怀孕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娇气得很,受不得颠簸,胃口也不好,还懒得跟过冬的猫儿一样,就只知道睡觉。”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孩子四五个月的时候,就会慢慢变好了。” 陈青云闻言,没有说话。 他将她抱到车上去,然后让她靠在他的身上小憩。 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 李心慧不忍看到他眼底的悲伤,不知不觉流露的,才是最刺心的。 她的视线抬高,落在他皱起的眉宇间。 那抹愁绪,深入骨髓,只一眼,便让她悲从心起。 她想笑,却感觉眼睛湿润了,似乎有泪光忽闪着,她的视线开始变得迷蒙。 “别担心,我这都算轻微的不适。” “我曾听闻,有些妇人有孕后,反应极大,七八个月都还有不适。” “有些身体虚弱的,甚至于连床都下不了。” “休息一会,我们走慢一些,就当是游山玩水了。” 陈青云将她纳入怀中,然后将额头磕在她的肩头。 他温柔地蹭了蹭,万分依恋。 李心慧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嗅着他清冽的气息。 她的手轻轻地在他的掌心滑动,十分调皮,像是偷了一抹笑放进他的心间。 陈青云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可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红了眼眶。 明明通州根本就不远,可他们还是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到了庄子上。 正值金秋时节,通往庄子上的道路两旁都种满了火红的枫树。 清风袭来,撩动着一树的枫姿。 似乎有片片枫叶掉落,积厚如毯,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处。 刚刚到达的枫树林的时候,李心慧便被陈青云扶下马车。 夕阳下,所有的枫叶都像是活了下来。 风声袭来,好似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那种暖暖和风的美好,像是一副唯美的画卷。 李心慧微微张了张嘴,看着远处冒头的小木亭子时,忍不住轻叹道:“太漂亮了,还没有走进去呢,却已经引得我无限遐想。” 陈青云闻言,微微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我保证你会更喜欢里面的,因为里面真的很美,别有洞天。” 李心慧转头,娇嗔地瞪视着陈青云,略带不满道:“我不要你说了,我要亲眼去看。” “那种惊喜的美妙,不能提前毁在你的炫耀里。” “呵呵,好的。” “我不说了,我们一起去看。”陈青云失笑,一路走来,也只有此刻,他才是真正开怀的。 这一处的庄子,是他一直以来,最想送给她的一个礼物。 如今,这礼物就近在眼前了。 所以,他也很期待。 期待她看到庄园里的一切,期待她发出惊叹的声音,期待她突然回眸,笑意盈盈地投入到他的怀抱。  在这世间,唯有她的笑容,才是他一直贪念的温暖。 第六百五十九章 黄雀 李心慧看着那围砌着山庄的白粉墙面,视线突然闯入了一片碧绿。 只见那连成片的白粉墙上,竟然有着连绵不绝的壁画。 铺开的绿荷中,粉色的荷花悄然而立。 而那像极自己的婀娜身影,正如仙子一般站在荷叶山,翩翩起舞。 李心慧不敢置信地继续顺着墙垣走,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菊花,兰花,月季,杜鹃,山茶,梅花,牡丹,桂花,水仙。 整整十种,汇集了世人皆知的名花。 而每一副画卷中,都有她的身影,或立或卧,风姿绰约,美得惊心动魄。 李心慧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进入山庄的了,只记得山庄里有小桥流水,有嶙峋假山,有木制长廊,有碧竹幽幽,有庭院花卉,有树影斑驳........ 她一路走着,走着,整个人早已融入这应接不暇的景色中。 仿佛推开一扇期待已久的房门,面对超乎想象的美景,恍惚当中,她忽然明白过来。 这一路走来,她一直都在获取,获取青云给她的一切。 这一份至情至性的心意,她收到了,像藤蔓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心脏。 那种感觉,就像是蝉蛹。 可当她翩翩起舞,飞向天空的时候,便成为他心里的蝴蝶,柔柔地贴在他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初到山庄的这一夜,李心慧睡得很好。 可陈青云却在半夜被一声特殊的暗号给惊醒,他快速地起身,转过长廊,走得又快又急。 在幽径深处的客房里,谢明坤面色凝重地等着陈青云的到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青云皱了皱眉,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听谢明坤紧张道:“我听你的去监视谢明宇,发现他的姨娘叶蔻确实认识张琰。” “谢明宇按兵不动,目前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不过.......张琰抓了你的岳父岳母,已经将人送到通州的一处民宅里。” “我的人一路跟踪,确定落脚点以后,我就来找你了。” 陈青云的面容越来越沉,他那幽深如墨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谢明坤。 岳父岳母被抓? 在这个紧要关头,这件事决不能让心慧知道。 而且他必须要尽快将岳父岳母救出来。 陈青云思量着,一声不吭。 一旁的谢明坤都要急出火来了。 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声打乱陈青云的思绪。 过了一会,陈青云的眸子一亮,问着谢明坤道:“你刚刚说,谢明宇识破了张琰的身份,却没有动作?” “嗯!” “确实是这样,这一点我也很奇怪。” 谢明坤狐疑道。 陈青云讥讽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冷声道:“不奇怪。” “他不过是想做一回黄雀而已。” “当年的事情,谢明宇恨张金辰,恨郭家,不过最恨的人却是我。” “你都能查到张琰的动作,他盯着张琰,肯定也查到了。” “他是想解决了张琰,用我岳父岳母来继续威胁我。” “这件事你先别动,谢明宇什么时候动了,你再动。” 陈青云说着,轻蔑地笑了起来。 谢明坤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当即出声道:“也好,可是我们不能等太久。” “如果张琰把伯父伯母给了张金辰处置,或者他们上门跟你摊牌,这件事就棘手了。” 襄王突然被立为太子,张金辰一定措手不及。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将岳父岳母关押在通州而不是京城。 陈青云微微眯了眯眼眸,想到出京时的安排,当即道:“不会太久。”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看着吧,不出三天,你就可以动手了。” “到时候你把谢明宇带到我的面前来。” 陈青云安排道,他苦心布置这么久,不是为了等张金辰上门跟他谈判,也不是为了再次被挟制。 所以,他必须要强力反击。 谢明坤得了陈青云的准话,心里舒坦不少。 一直以来都是陈青云在帮他,如今他能为陈青云做件事,自然会尽心尽力,不让陈青云失望。 不过想起现在柳成元的处境,谢明坤还是担忧道:“元昊那里还没有解决好。” 陈青云知道谢明坤担心什么,他当即颔首道:“无碍,张金辰这边若是出了事,下一个便是高家了。” “他们使了连环计,我们也应该让他们接连遭受重击,如此才算是“报复”回去了。” 陈青云说出“报复”那两个字的时候,嘴角下意识上翘。 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里透着冷冷的清算之意,谢明坤感觉一股犀利的杀意袭来,让他整个人精神一震,心里也有了些许跃跃欲试的狠戾。 ...... 安排好谢明坤以后,陈青云招来余江,让他回定南府一趟。 他之前虽然在定南府安排了人,不过如今看来,张琰到还真有些本事。 岳父岳母已经出事了,为了以防万一,大舅哥那边确实要好好防范。  天色刚刚天明时,余江便收拾包袱走了。 第六百六十章 京城内乱 襄王当上太子的第二天,突然暴毙了。 整个朝堂都炸了,张金辰更是在大殿上当场晕厥。 承平帝险些维持不住身形,连从龙椅上站起来都靠秦公公扶着。 可他才刚刚返回龙阳殿时,便仰头吐了一口鲜血,然后再次昏迷。 真正打从心里愉悦,并且觉得襄王死有余辜的,只有吴王。 ...... 长宁宫里,贤妃得知襄王的死讯后,狠狠地甩了临安公主一个耳光。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敢毒杀太子。 “为什么?” 贤妃气得浑身发抖,眸光阴沉而森冷。 临安公主抚上脸颊,平静地道:“儿臣不懂母妃在说什么?” “呵呵!”贤妃闻言,突倪地笑了起来。 “他是中毒死的,这两日他都来长宁宫用膳,却偏偏这么巧,这两日你都在。” “人不是死在长宁宫,也不是当场毒发死的。” “你可以撇得清自己,可母妃就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他?” “难道你不知道,他就是我们母女未来的依仗?” 临安公主自嘲地勾起了嘴角,冷冷地望着贤妃,半响后冷戾道:“是吗?” “如果他真的是我皇兄的话,或许真的能庇护我们母女吧。” “可谁让他不是呢?” 贤妃整个人都呆滞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整个人踉跄地往后跌去。 她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惨白和痛苦,眸光里更是风起云涌,堆满了无数的惊惧。 “你......” “你.......” “母妃是想说,我怎么会知道?” “母妃难道不知,亲生的和抱养的,您自己的态度都不一样吗?” 临安公主说完,转身离开了长宁宫。 如果说她杀太子的时候还有那么一刻迟疑的话,现在她已经万分肯定了,太子根本就不是她父皇的骨肉。 她无法理解她母妃,到底有何种底气,能够在她父皇的眼皮底下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且,现在还想着扶持一个假太子登基? 不是她没有脑子,听从了陈青云的吩咐。 而是她本就是皇家公主,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当父皇亲手拨开这层迷雾,那么死的就不仅仅是太子了,而是母妃,太子,贺家满门......或许还有她。 陈青云都知道的真相,她不信父皇一点都不知道,如果父皇不知道,那么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当口立周煴为太子? 呵呵,自己送了把柄到别人的手上,到头来能怪得了谁? 她不过是想要自保,也抱住母妃这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而已。 ...... 太子死了,还在床榻上装病的孟贵妃躺不住了。 魏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彻底懵了,被宫里这一惊变打得措手不及。 就在他们都暗中聚拢在一起,准备向张金辰讨个定心丸的决策时,张金辰身边的亲信却忽然来禀道:“老爷,公子出事了。” “什么?” “到底怎么了?” 张金辰怒目而视,猛然地封住亲信的衣襟。 亲信低垂着眼眸,似有几分不忍道:“公子被杀了。” 张金辰只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喉咙,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让他再也承受不住地吐了一口鲜血。 接连受创,张金辰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就在张金辰昏迷的第一天晚上,曾经的英国公夫人陆氏,敲响了京兆尹的府衙,状告英国公高鸿谋财害命。 因为案情重大,京兆尹只好呈报给皇上。 恰逢太子出事,皇上无心处理,便让贤王代为审理。 前老丈人审前女婿,这笑话还没有让满京城的人看够呢,一场影射高家利用姻亲关系谋财索命的《致命姻亲》的漫画在京城开始疯传起来。 一时间,早已消亡的永宁侯府被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风声,永宁侯陈梓毅的嫡系曾孙,就是现在的文华阁大学士兼刑部侍郎陈青云。 而“恒远居士”和“譞雲居士”都是同一个人,当年高家阴毒无耻,为了霸占永宁侯府的产业,不惜连自家的女儿也不放过。 吴王的人更是连陈青云父亲当年的应试的试卷都翻阅出来,有吴王暗中操控,一时间高家的名声彻底被毁,数家店铺被砸,府中的下人也莫名其妙失踪,一时间闹得高家人心惶惶。 突如其来的重击让高鸿失了分寸,一直一来囚禁的那个孩子则成了他的出气桶。 他原本是想截掉那个孩子的手指送去给周宜,以此来警告周宜,不要再背后耍阴招,将高家逼上绝路。 可当他去到别苑,却猛然发现,他被人跟踪了。 尚未等他将前后发生的事情都想明白时,那个孩子已经被救走了。 高鸿被打了一掌,口吐鲜血,气愤难平。 可来人并没有在他受伤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而是冷冷地斜倪了他一眼,那目光冷戾又鄙夷,像是在看一件脏东西一样。 高鸿原本想怒斥一声,可一张口,嘴里全是鲜血。 他最终还是不甘心,并且极其痛苦地昏迷过去。 可这还不算最残忍的,最残忍的当属高家犹如烈火焚烧的时候,一件件证据被挖掘出来,柳成元借机退了亲事,彻底断了高家的财路。 而贤王亲审陆氏被谋害一案,高家被判归还陆氏所有的嫁妆。 一时间,整个高家彻底乱成一团,高家几房分崩离析,各自卷了钱财,就害怕私产被充成陆氏的嫁妆。 整个高家变成一盘散沙的时候,皇上下旨收回了高家城防营的三万兵权。 高鸿拒不交还,带着高家亲眷等人,直接逃出了皇城。  京城内乱,至此开始。 第六百六十一章 想要回京城 京城彻底乱了,柳家也借此松了一口气。 柳成元没有想到,陈青云会一直都在暗中帮他。 当吴王的人接连发力,配合他们一起将高家逼出京城的时候,他就知道,是青云在背后帮他。 青云的身世,在最关键的时候,像一把利刃刺进了高家的心脏。 而青云将这一把利刃,给了吴王。 现在太子死了,景王被圈禁,朝中一半的官员都倒向了吴王。 就连他们柳家,也在青云对吴王示好,以及这一次联合打击高家而成为了吴王亲信。 柳成元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有点惆怅,他本以为这一次跟贤王联合,就算不能将高家击垮,可救出敦和却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张金辰自顾不暇,高家就此一败涂地。 更为可笑的是,从头到尾,魏国公府和柱国公府都对高家的处境视而不见。 高家在京城根基虽深,可因为搜刮钱财,早就跟其他世家暗中结怨。 因此高家也算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 通州的山庄里,萧泽正在偏僻的竹林里跟陈青云回禀着京城的动向。 “皇上接连受了打击,现在已经重病卧床了。” “张金辰亦是如此。” “萧凤天将军按照公子所说的路线,将高家逼进了望月山。” “卓唯那里传信,孟贵妃已经待不住了,替死鬼也找好了,准备今夜就逃离皇宫。” 陈青云闻言,低头浅笑,目色一片阴冷。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有没有解药,就看今晚了。 “你先回去,让卓唯找个脸熟的小太监给张金辰传信,就说孟贵妃今夜有异动。” “是,属下这就去办。”萧泽颔首,面色沉静。 ...... 陈青云回到卧房时,并没有看见心慧。 他绕了一圈,最后在厨房找到了笑意盈盈的她。 彼时心慧正笑着看青黛和青鸾做桂花酥。 “我以前觉得桂花的香气浓阴,并不太喜欢。” “可怀孕以后,我却觉得桂花的香气挺好闻的。” “还有百合的,之前也不喜欢,现在竟然也想多闻一闻。” “我猜我怀的一定是女儿,只有女儿家才喜欢这些香香的花儿。” 心慧说起肚子里的孩子,脸上的表情温柔而幸福,叫人看了都能甜进心里去。 青黛和青鸾对视一眼,附和着笑。 她们其实很想搭话,比如说:女儿好啊,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或者说:孕妇的感觉大多做不得准的,很多都是反着来,以为是女儿的,到最后都生了儿子。 可是她们也只是笑了笑,因为她们发现那些违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们可以假装很开心,然而真正附和的那种愉悦,不是从心里滋生出来的,总是觉得说起来的时候,连眼神都是飘忽的。 她们自己都不信,又怎么敢说,然后让夫人突生怀疑? 不远处的陈青云,下意识想将身影隐匿起来。 今夜,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他突然有些害怕见到她,害怕他再也瞒不下去了。 可就在他往后退的时候,突然撞到了拧着一篮子桂花的韦嬷嬷。 “哎呦!” 韦嬷嬷惊呼一声,一篮子的桂花都洒了,那淡雅的花瓣落了一地,顷刻间周围都是花香。 李心慧转身看过来,只见陈青云愣愣地站在圆形拱门之外,而韦嬷嬷正可惜地看着那地上的桂花,脸上挂着淡淡的惆怅。 她当即走过去道:“厨房里的够多了,洒了就洒了吧。” 韦嬷嬷低头应是,提着篮子进了厨房。 她本是想摘来做桂花酿的,不过现在看来,却是做不成了。 李心慧看着魂不守舍的陈青云,当即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地道:“不是说好来陪我的吗?又跟萧泽躲到哪里去说事情了?” “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变故,我看这几天庄子外面那些农户都不出来了。” “没有什么?” “就是高家那里有些变故,元昊想请我回去出出主意。” 陈青云淡淡道,好似并不想去。 李心慧的眼眸微闪,心里却暗暗沉了沉。 青云如果不想去,他会直接说没有事。 而不会点名道姓,将元昊扯出来。 他是想找一个借口离开,可是又害怕她不放心。 想到这里,她当即轻笑道:“既然是元昊的事情,那当然要去的。” “反正都来这么些天了,你回去一两天也不碍事的。” “只不过,不管事情办得怎么样,你都要早点回来。” 陈青云压抑着心里的不适,他定定地望着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最后他也只是轻轻地抱了抱她,然后温柔道:“也就是这一次了。” “等帮元昊解决了高家,我就再也不离开你的身边了。” 李心慧闻言,微微勾起的嘴角僵了一下。 她似乎有点明白青云想回京城的意图了。 她伸手回抱了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背脊道:“没事,我会等你回来的。” 陈青云闻言,眼睛突然酸涨起来。 他忍了一会,轻了轻咬着她的耳朵道:“前些日子我让人去定南府接了岳父岳母,估计就这两天就到了。” “你得空就提前给他们布置一下客房,他们难得过来一趟,到时候你多带他们在庄子里转一转。” 李心慧的眼睛突然一亮,也顾不得心里那隐隐担忧的惶恐。 她当即咧开嘴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正想着他们呢。” 陈青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嘴角扬起,眸色满是温柔。 他已经跟谢明坤商量了,等岳父岳母缓和一些,身上的淤青和捆伤都散了,然后再送他们来庄子上。 张琰已经死了,谢明宇被他控制着,张金辰的每走一步他都知道,现在张金辰那个老匹夫对他而言已经不足为惧,可是......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等的是今晚,求的是解药。  如果孟贵妃那个女人当真一无所知,那么......凡是伤害过心慧的人,都跟他们一起毁灭吧! 第六百六十二章 逃无可逃 诡异的深宫密道里,潮湿腐朽的气息浓烈无比。 孟贵妃一手护住小腹,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吴公公的肩膀。 阴暗的地道里,他们举着火把一路走来,连壁灯都不敢点。 周围黑漆漆的,静逸得可怕。 死亡的惊惧一点一点地从黑暗中压迫过来,好似从她的鼻息之后钻入身体,然后再侵入骨缝。 察觉到孟贵妃的惊慌,吴公公当即停下脚步,然后转头对着她道:“娘娘别怕,出了这里,我们就自由了。” 许是吴公公眼里的光芒太过耀眼,好似笃定他们一定能够成功逃出去一样。 孟贵妃渐渐冷静下来,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宫里的日子,她待够了。 德妃死了,太子死了,景王被圈禁。 她没有想到,张金辰那么厉害的人都会被人算计成这个样子。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现在不走,等张金辰缓和过来,说不定就要让孟家配合他造反了。 横竖都是绝路,她何不搏一搏呢? 步伐越来越快,那敲击在地面的声音蹭蹭作响,好似疾风击打在树叶上。 眼看那辗转到头的出口就在眼前,吴公公面色一喜,正要大步上前时,只见那出口一团漆黑。 那明亮的火把往前一照,顷刻间一黑人对着他就凌空踢来一脚。 吴公公触不及防地往后跌去,慌乱间,一直在他身后的孟贵妃被撞倒在地。 吴公公的身体狠狠地压在了孟贵妃的身上,“啊......”孟贵妃惊叫一声,整个人面色惨白,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痉挛着,整个人瑟瑟发抖,看起来情况很不妙。 吴公公顾不得几欲冲出喉咙的鲜血,他连忙爬起来,想要扶起孟贵妃。 可当他的手碰到孟贵妃的裙摆时,顷刻间沾满了湿哒哒的鲜血。 壁灯一下子被点燃了,长长的暗道灯火通明。 来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吴公公和孟贵妃,冷睨地道:“主子说了,娘娘若是想踏出这里,那便就是个死人了。” “至于您身边这个奴才,胆大妄为,教唆主子,死不足惜。” 吴公公扶着孟贵妃的手一僵,眼里全是恨意。 他看着地上还在汩汩流血的孟贵妃,怒吼道:“还不快去叫大夫,娘娘她.......” “不要......” “不要说。” “横竖都要死了,不要说了。” “这都是报应。”孟贵妃艰难地打断了吴公公的话。 她虚弱无力地笑了起来,咬破的唇瓣鲜血淋漓,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是她眼里却是浓烈的自嘲和恨意。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直隐隐觉得不安的结果到来了,她反而有那么几分解脱释然。 她抬起头来,眸光冷冷地盯着带头的黑衣人道:“本宫会回去的,他已经穷途末路了,少不得要依仗孟家。” “你们要是敢动本宫的人,那就别怪被本宫到到时候临阵反悔。” 那领头的黑衣人蹙着眉头,看着身下流血的孟贵妃,似乎在思虑着,孟贵妃这伤情着实奇怪。 像是,妇人小产? 可就在这时,吴公公却突然一跃而起,执起长剑就对着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他不怕死,都到这最后一步了。 往回退,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可以死,但是他想为她拼出一条血路来。 孟贵妃眼眸一眯,心里满是汹涌而来的惶恐。 吴公公曾是她在王府的近身侍卫,后来入宫后选择继续陪在她的身边。 这么多年了,无数的话语她都只能跟他说。 在她的心里,吴公公不仅仅是一个奴才,也是她真正可以依仗交心的男人。 可此时,这个男人即将为了她这缥缈无望的生机想要豁出命去。 这这么可以? 停下啊! 停下来,不要打了! 会死的,会死的! 孟贵妃握紧拳头,她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眸色一片阴沉弑杀。 吴公公到底多年没有动武了,哪里是那些刀口舔血的人的对手。 他很快被打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面容狰狞。 他深幽的眼里全是愤怒不甘的怨气,可任凭那怨气再深,都无法劈开一条生路。 孟贵妃彻底死心了,她看着那黑衣人还想动手,当即怒斥道:“够了,你们要是杀了他,本宫便立即自尽。” 黑衣人当即驻足,只不过手中的大刀闪着寒光,好似恨不得饮血。 就在几人对峙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头儿,不好了,重华宫走水,禁卫军灭火后已经带着“孟贵妃”的尸首去回禀皇上了。” “什么?”黑衣头领面色大变,眸色阴沉地盯着孟贵妃看。 “好,很好!” “既然你们主仆二人不想活了,那便都去死吧。” 黑衣人亮出寒刀,怒急生恨地对着孟贵妃砍了过去。 孟贵妃大惊失色,她本就虚弱极了,这一刀她根本避不过去。 可就在生死一瞬,吴公公推开了她,倾覆在她的身上,为她挡去了这致命的一刀。 “嗯.....噗......” 吴公公闷哼一声,面色骤然惨白,仰头就吐了一口鲜血。 那黑衣统领似乎还嫌不够,拔出寒刀以后,再次狠狠地劈了下来。 孟贵妃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护着她的男人,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是他一张嘴,那血汩汩地往外冒。 他虚弱地想要勾唇,在她惊颤而恐惧的目光里,一展笑颜的时候........ “嗤”的一声。 然后是他的头怒轱辘轱辘地滚到了远处去。 因为撞倒墙壁,那头又轱辘轱辘地滚回来,落在她的裙摆处。 她浑身的都是鲜血,湿热的感觉在一瞬间包围了她。 太惊恐了,已经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 孟贵妃睁着眼睛,大大地瞪视着,仿佛还尚未回神。 可是她殷红的眼睛里,积蓄着摇摇欲坠的泪珠儿,这一刻,漫天如火的恨意彻底在她的身上燃烧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藐视她,并且鄙夷着她,将她看做蝼蚁的黑衣人道:“今日本宫不死,他日必将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六百六十三章 你是想要解药 “噗嗤。” 那领头的黑衣人嗤笑着,他嘲讽地看着整个僵硬在鲜血中的孟贵妃,冷冷地道:“你如今身份已失,对主子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孟贵妃眼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杀意。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可是她太恨了。 这种恨意让她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会化成恶鬼,找这些人索命。 黑衣人的寒刀再次举起来,那漆黑的光影中,似乎站着一个等待着收魂的死神。 可就在那寒刀即将削去孟贵妃的脑袋时,暗处突然又来了一个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有着高深的内力和变幻莫测的轻功。 他似乎了解张金辰这些爪牙的致命点,几个来回,便杀了数人。 只有领头那个,身中一剑,然后快速地往回奔逃。 黑衣人并未去追,而是弯腰将吴公公的尸首放到一边,将地上的孟贵妃扶起来。 孟贵妃绷紧的身体像一根弦一样,突然就断了。 她摇摇晃晃地依靠在墙边,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道:“求你......求你帮我葬了他。” “只要你帮我葬了他,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面纱,只见他阴翳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冷嘲。 他转过头来,用极其漠然的声音道:“怎么?贵妃娘娘也有痛苦妥协的时候?” “当初你敢在凝露膏里下毒,难不成就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孟贵妃诧异地抬眸,然后惊声道:“陈青云!” “是你!” 她愕然地张了张嘴,目色里闪过一片惊慌。 “呵呵,别怕,我不会杀你的。” “我甚至于可以帮你报仇,想知道太子是谁杀的吗?” “还有张琰,下一个就该是张金辰了。” 陈青云说着,眸色森凉,嘴角却勾起邪肆的笑容。 孟贵妃只觉周身一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入天灵盖。 那种毁灭性的杀意,比张金辰那暴戾的残杀更加让她惶恐。 “你......是恶魔!” 孟贵妃颤抖道,她惊惧的目光一再涣散,似乎在衡量着,是要活下去,还是就此死掉,拒绝陈青云不怀好意的靠拢? 可就在她意犹不决时,陈青云却冷冷地盯着她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恶魔。” “而且,还是你们一手逼出来的恶魔。” “所以,你是想要让我帮你报仇,还是我直接来报复你?” “选吧!” 陈青云勾了勾唇,语气有些恶劣,他直直地盯着孟贵妃看,像是拨开她那一层皮肉,肆意地捏着她的命脉生机一样。 孟贵妃惊恐地缩了缩脖子,陈青云的眸光太邪肆了,仿佛杀人不足以称之为报复。 而他真正的报复,是毁灭她在乎的一切。 她的喉咙仿佛被他隔空掐住了,她艰难地喘息着,欲裂的目光里堆满了惊惧和痛苦。 可就在这个时候,电火石光之间,她仿佛想明白了些什么? 只听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我知道了.......她......乐安县主.......她中毒了。” “陈青云.......你这一出出的好戏可真是精彩绝伦啊!” “不仅仅是张金辰,就连皇上,甚至于是我,都没有看穿。” “原来......你做这一切不仅仅只是报复而已。” “你是想要解药。” “哈哈哈......原来你竟然是想要解药!” 孟贵妃癫狂地笑着,眸光里的狠意一闪而逝。 可就在下一瞬间,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如果你拿出解药,下毒的事情我便既往不咎,还会为你保全孟家,杀了张金辰。” “如果你拿不出解药,我便会让孟家满门,包括你的老父亲和刚满月的侄孙儿,都死于”红颜枯骨的剧毒。” “还记得你嫁祸给德妃的那把匕首吗?” “那上面的毒,都还在的。” 陈青云冷眸微眯,墨色深瞳里闪过淡淡的嘲讽。 孟贵妃当即僵住身体,半响后,只见她面色惨然道:“怪不得张金辰会一败涂地,原来卓唯竟然也是你的人。” “罢了,你想要解药,我可以给你。” “不过我要先看到张金辰的人头。” “嗤!”陈青云淡淡地嗤笑。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孟贵妃,仿佛此时的她可笑至极。 “你以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格?” “孟家那么多人,大人肯定还要拖几个月才会毒发,不如我从婴孩入手如何?” “我知你受制于张金辰,默许德妃为你背了罪名,事到如今,你若是不说,那我便将你交给皇上。” “到时候别说是孟家,只怕是九族连诛,孟家就此绝嗣,而你也将成为孟家的千古罪人,整个孟家枉死的人,都将会无穷无尽地诅咒于你。” 孟贵妃惊惧的瞳孔里全是蚀骨的寒意,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着,心里突生一股无法阻挡的痛苦和愤怒。 陈青云知道她的软肋,知道她不可能放任孟家几百条人命不管。 所以,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威逼于她。 想到这里,孟贵妃眼中的幽芒一闪,当即苦笑道:“那毒是前朝余孽应时带进宫里的,我察觉之时,只想加以利用。” “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一个解毒的方子,不过具体有没有效我却是不知道的。” “你可以先找人试毒,不过那匕首上的毒药,只够一个人试。” “应时并没有留下多少毒药,所以,嫁祸德妃的,是最后剩余的。” 陈青云压下心里潮起潮落的狂乱,他那黑如点漆的眸光紧紧地盯着孟贵妃。 半响后,招架不住的孟贵妃闭了闭眼,开始慢慢口述。 总共十六味药材,其中有陈青云听过的,也有他闻所未闻的。 不过心里的希翼却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他紧绷如霜雪的面容也一点一点地松缓。  然而,那眉宇之间,狠戾是杀气却依旧存在。 第六百六十四章 以身试药 陈青云拿着药方去找赵老太医的时候,赵老太医越看越激动。 “都是些极其难寻的药材,不过都能收集得到。” “只不过......这药方看着确实跟那毒确实有相克之处,但未经验证,到是不敢轻易使用。” 陈青云闻言,当即站到赵老太医的面前,极其郑重地道:“用我来试药。” “如果成功了,她和孩子就有救了。” “如果不成功,那我就去陪着她和孩子。”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赵老太医拿着方子的手微微一抖,并不敢下决定。 卓一帆从房间里渡步出来,淡淡地瞥了一眼陈青云,然后对着赵老太医道:“他想死你就成全他。” “这......” “这解药也含剧毒,弄不好,试药的人立即就会死去。” “照我看,还是先找只兔子来试吧。” 赵老太医委婉道,他拿着方子,笑得十分勉强。 如果解毒意味着可能要死人的话,那还不如......就直接在中毒者的身上试药呢? “只有嫁祸德妃的那把匕首上有毒,这毒进入体内就依附在骨头上。” “所以,只能是试一次。” 陈青云淡淡地叙述道,仿佛对自己的生死浑不在意。 气氛一时间凝滞着,感觉到陈青云的执着,赵老太医一时间犯难了。 他皱着一张老脸,眸色里闪过些许无奈。 他抬首看向卓一帆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道:“让我来。” 找老太医突然回首,只见卓唯抱剑而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啊?” “你......?”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老太医狐疑地道,好似已经不明白情况了! 陈青云想要为自己的妻子试药,他可以理解他们夫妻情深! 可是卓唯......这孩子一向冷心冷情,怎么会突然想着给人试药? 就连卓一帆也看了过来,然后冷哼道:“一个两个的,都想找死。” “她死了,你们尚且可以为她报仇。” “可你们若是死了,她也注定活不了。” 多简单的一件事情,可就是有人执迷不悟呢? 陈青云淡淡地勾起嘴角,温润的阳光落在他清隽的面容上,如暖玉一般,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可是他静静地看着卓一帆,然后淡淡道:“你这一辈子,都想着为深爱的女人报仇。” “孟娴那个女人,我可以交给你处置。”孟贵妃,原名孟娴。 “可就算你将她大卸八块,甚至于挫骨扬灰,可这些都不在具有任何意义。” “你爱的那个人,终究不会回来了。”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却不是我的。” “我陈青云爱的女人,生要和她一起生,死要同她一起死。” “就算我先走一步,我也丝毫不惧,因为我知道,她不会舍下我一个人。” “至于你!”陈青云转头,眸光灼灼地盯着卓唯。 他冷嗤的嘴角上翘,勾起淡淡的嘲讽道:“不用花费心思让她记住你,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是吗?” “可匕首在我这里。”卓唯也冷笑着,然后掏出那把有毒的匕首。 陈青云眸光依旧不变,冷嘲地盯着卓唯,然后淡淡道:“孟娴还在我的手上。” 卓一帆的眼眸泛着幽幽冷光,他看向义子,然后漠然道:“把匕首给他!” 卓唯的手一紧,深深的瞳孔里漆黑慑人。 他僵持了一会,然后将匕首递给陈青云。 陈青云接过,想也没有想就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 赵老太医见他那血顷刻间就冒了出来,连忙去找伤药和纱布。 陈青云用那带血的匕首在伤口处来回划动着,企图用自己的鲜血洗干净那匕首上的毒药。 卓一帆蹙起剑眉,锐利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转身回房的时候,淡淡地道:“确定毒药有解以后,把孟娴给我带过来。” 陈青云微微颔首,然后淡漠道:“可以。” 卓唯由始至终,眸光幽深如狼地盯着陈青云的匕首,然后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我行我素的陈青云让他气绝,可同时也让他心颤。 在这世间,他领会了义父向往却未曾得到过的那种爱情。 可却是在别人的身上。 他不甘心,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冷酷无魂的杀手,终其一生都只懂得如何自保和杀人。 他愤恨,明明已经抓住自我救赎的机会,可陈青云转手就掐灭了。 甚至于不惜以生命作为代价。 ...... 张金辰还躺在床榻上,此时他已经得知,孟贵妃被人救了。 只不过他听着属下的回禀,冷不防抓住一丝敏感的重点道:“你是说,孟贵妃被吴公公撞倒以后,下身流血,看样子像是小产?” “是的,属下见那鲜血从孟贵妃的襦裙下浸透而出,而且血腥味极重。” “若是孟贵妃先前受了伤,绝不可能走那么远的暗道。” “所以属下怀疑,孟贵妃是小产了。” 张金辰的手狠狠地抓住被子,手背上的青筋一下子全都凸出来了。 他黑渗渗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回禀的下属,好似恨不得爬起来活剐了他。 可是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阴戾地道:“盯紧孟家,一旦发现她的踪迹......就杀了。” “高家既然已经逃出城去,明日找几个老臣给皇上上折子,让萧凤天带兵去追。” “然后传信给高鸿,就算是全军覆没,也要给我拖住萧凤天的兵马。” 下属胆战心惊地颔首,听完张金辰的吩咐以后,当即连忙退下。 “去,将黄桓给我带来。”张金辰突然吩咐道,暗卫立即现身领命。 真的要走到兵戎相见的这一步了,所有后路都被堵死了。 而他也......绝嗣了。  张金辰阴狠地勾了勾嘴角,愈加阴沉的眼眸里满是杀意。 第六百六十五章 最喜欢他的霸道 陈青云回通州之前,去了一趟沈府。 下人以为他是来找沈旭的,还特意让他等候。 可陈青云只见了管家陈祺,然后便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陈青云走后,陈祺去见了沈旭。 沈旭看着比以前更加苍老了,稀疏发白的头发松松垮垮地别了一根木簪,面容枯瘦,神色凄然。 “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沈旭问道。 陈祺摇了摇头,随即道:“他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世来的。” “那他为了什么来?” 沈旭又问,只不过眉头轻抬,似乎在发问的同时,已经想明白问题的所在了。 “是为了庭江。” 沈旭浅浅地勾起了嘴角,随即又蹙起了眉头。 “可惜了!”他道,语气无比惆怅。 陈祺不明,疑惑地道:“老爷为什么要说可惜呢?” “小公子的谋略,足矣撑起这大周的半壁江山。” 沈旭望着陈祺不解的神色,轻叹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说可惜!” “他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一条重返朝堂的退路,他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日后不管是景王登基还是吴王登基,对他都会心生忌惮。” “以陈青云的心高气傲,又怎么会折损自己风采,成为翰林院里染尘的学士?” 所以,可惜了! 可惜了大周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治世之才。 ...... 重阳节的时候,通州的山庄里十分热闹了。 明珠郡主带着儿子高竟一起去过节,同行的还有柳成元,谢明坤,张华。 京城内乱,各方势力拉锯征伐,因为太子的死,皇上已经对景王解禁了。 许久未露面的明珠郡主看着圆润如珠玉般的李心慧,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到了实地。 可她神色淡然,眉宇间厉色越发清晰,好似一把经历过风霜的宝剑,已经隐隐有了锋利之色。 温馨而热闹的席面上,李心慧敏感地察觉到了明珠郡主和柳成元都不说话。 甚至于连同行而来的谢明坤和张华都有几分尴尬。 李心慧只装作不知,等到散席后,陈青云带着他们几个去了书房,李心慧便陪着明珠郡主去逛山庄。 而越发沉默的高竟则被杨素珍和李光庆带去庄子外面玩耍去了。 明珠郡主并不知道李心慧身中剧毒,她抚摸着李心慧的肚子,面色温柔而缱绻道:“刚满三个月吧,当初我怀竟儿的时候,三个月一点都看不出来。” “可是你现在肚形都已经凸出来了,尖尖的。” “宫里的那些嬷嬷常说,太显怀的是女儿,肚子尖尖是儿子,可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像是女儿,又像是儿子?” “可请了太医看看,不会怀的是龙凤胎吧?” 明珠郡主越说越兴奋,眼里的笑意真挚了许多。 李心慧闻言,哑然失笑。 周亦明也在庄子上的,每隔几天都会帮她把脉。 “不是的,只有一个。” “应该是个胖丫头。” 李心慧笑了笑,抚上微凸的小腹。 明珠郡主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她继续盯着李心慧的肚子看,总感觉应该是双生胎的。 “罢了,一个也好,两个太累了。” “若是胖丫头,那就更好了。” 明珠郡主说着,语气里有着宠溺的温柔。 这段时间她被困在府里,一个人静静地想了许多。 她讨厌柳成元将一切都揽下来,讨厌他自以为是做出的牺牲,讨厌他到现在还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知道,那种纯粹的感情演变成了她曾经渴望而如今抵触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念念不忘。 “宜姐姐,你觉得我和青云现在幸福吗?” 李心慧突然问道,她像是一个渴望被赞同的小女孩,仰着脖子,笑颜如花。 明珠郡主伸手捏了捏她红润的粉颊,然后娇嗔道:“你是故意的吧!” “青云对你的心意,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这你都要问我,我突然感觉自己心好酸啊,恨不得咬你一口。” 明珠郡主说完,还故意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呵呵!”李心慧烂漫轻笑。 她挽着明珠郡主的手,慢慢地渡步往前道:“可你看到的,只是暂时的幸福。” “若是某一天我突然遭遇不测了呢?” “留下青云一个人,你会不会觉得很残忍。” “或者说,青云要承受着我的离开,哪怕他会追随,也必将先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 “如此,你还会觉得我们很幸福吗?” 明珠郡主敏感地嗅到了一丝残忍的危机,她当即停下脚步,然后双手紧箍着李心慧的肩膀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李心慧否认,摇了摇头。 她抬首,认真地看着明珠郡主的眼眸,然后出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元昊心里是有你的,你心里也有他,不要因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越走越远。” “分开容易,聚首很难。” “若是......将来你发现,心里还是忘不了他,可是却再也走不回去了,我怕你会后悔。” 李心慧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我最喜欢青云什么吗?” “不是他的温柔,不是他的深情,也不是他的通透,而是他的霸道。” “他是那么睿智明理的人,可遇到了我,他便什么都可以不顾,不问,毫无立场可言,一心只想跟我在一起,也绝不容许我有机会离开他。” “女人就像是浮萍,天生就会有漂泊之感。” “而男人就像是港湾,天生有着遮风挡雨之能。” “所谓依靠,不过是紧紧地禁锢着,不会撒手。” “元昊若是还不明白,你就紧紧地抓住他不要放开,直到他明白为止。” “你若是就此放任,他现在或许不会恨你,可若有有一天,他明白了,是你先放开他的,他一定会恨你的。” 李心慧说完,明珠郡主愣愣地没有出声。 如果现在她选择无视,转身走开。 多年后她相信柳成元会恨她。 就如同几年前,她那么深切地恨着高鸿是一样的。 可唯一不同的是,高鸿并不爱她,而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深爱高鸿。 柳成元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纯粹的感情,而是因为他决然和毅然。 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不是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 所谓强势和霸道,真的只是男人的专属? 心慧真正想告诉她的是,她也可以如同青云那样霸道。 也可以换一种方式,不再这样被动,而是主动地将柳成元变成她的人。 心里的阴霾仿佛被风吹散了。 明珠郡主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心慧道:“元昊知道你会这么坑他吗?” 李心慧闻言,顿时失笑道:“我想,青云也会教他一些的!” “所以......作为妹妹,我只能先祝你好运了。” 明珠郡主微微一滞,片刻后,只听她笑骂道:“好啊,你竟然还想着要看我的笑话?” “哼哼,青云再厉害还不是栽在了你的手上,我就不信柳成元会是我的对手。” 明珠郡主说完,嘴角微翘,神情看起来傲娇极了。 李心慧见状,嘴角的笑容越发愉悦了。 可她的心里,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谢明坤和姚玉珊的婚事往后推了,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他们成亲时的样子? 还有萧大哥的亲事,听说是定下来了,可惜婚期却尚未明确。 青云自从回来以后,这几日都在安排名下的产业。 深想只会伤害她的身体,伤害她腹中的孩子,让她连最后的日子都变得沉重而惆怅起来。 就这样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远处的回廊下,陈青云和柳成元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陈青云的眸色越发深了,整个人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动也不动。 他身边的柳成元推了推他,然后欢喜地道:“还是你们夫妻对我最好了。” “我现在就去带走周宜,你替我好好谢谢弟妹,这份人情,我记在心上了。” 柳成元走上前去,像个傻小子一样不由分说地带走了明珠郡主。 李心慧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看不见柳成元和明珠郡主的身影时,她嘴角的笑容才慢慢凝固。  等到她转身时,却忽然看见青云站在远处的回廊下,正眼瞳深眯地看了过来...... 第六百六十六章 娘子,我很怕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青云声音干涩道,深黑的眼眸中,有着难掩的痛意。 李心慧没有想到,都假装了那么久,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让青云知道了。 她平静地扬起嘴角,然后温柔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跟元昊几个多聊一会呢,来得好早!” “是很早!”陈青云一语双关道。 她以为他会给元昊支招,可其实他只是想带元昊来听一听明珠郡主的心里话。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没心思替元昊操心了。 可如果他来得不早,或许就听不到她说的那番话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够深,至少没有让她察觉端倪。 可现在看来,原来他还是不如她。 因为孩子,她的笑容幸福得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可到头来,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怕不怕?”他问她,眼中泪光闪烁。 她伸手覆上他的脸颊,轻叹道:“傻瓜,怕的人是你。” 陈青云抓住她的手,然后握得紧紧的。 “是!” “怕的人是我!” “娘子,我很怕,很怕!” 他坦白道,心酸到无以复加。 她靠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轻颤。 “别怕,记住现在,记住我在你怀里的感觉,记住我会永远爱你。” “不管发生什么,这份爱都会一直存在。” 陈青云苦涩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她对他感情不会消失,可是她会。 再也不会有轮回了,而她也再不会回来。 他若是失去,那便是永远地失去。 所以他怕,很怕,很怕。 内心的惶恐无比焦灼,疼痛蔓延到五脏六腑,他无时无刻不再自我摧残,却终究无法摆脱自己的心魔。 “别离开我,永远不要。”他呢喃道,像是一个茫然无措,不肯面对现实的孩子。 李心慧心疼地抱着陈青云的腰身,再残酷的结局,他们都要一起去面对。 她之所以选择装傻,或许也是害怕看到青云现在这般无助又痛苦的样子。 ...... 晚膳的时候,气氛比早上要好一些。 柳成元和明珠郡主不再互不理财,谢明坤和张华看出点猫腻,两人都开始善意地调侃起来。 高竟难得地露出了笑颜,就连李光庆和杨素珍都觉得阴霾散尽,只余晴天。 陈青云依旧内敛而温润,李心慧依旧温柔大方。 众人沉浸在一派和煦而欢乐的气氛中时,在一旁侍候的青黛等人,抿唇不语,目光黯淡。 晚膳后,青黛侍候李心慧去沐浴了。 陈青云站在卧房外的廊檐下,那廊檐下应景地栽种了两棵石榴树。 石榴树并不是很大,却修剪得很好,枝丫分离,绿叶陇聚。 陈青云想,若是来年还有机会看到这两棵石榴树开花,那景象应该是红红火火,象征着无限可能的生机。 萧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的身边,然后出声道:“公子为什么不说,已经有解药了?” 陈青云有一瞬间的恍惚,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疼。 可是他却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他总觉得孟娴的话有些古怪,可孟娴不会猜到他会以身试药。 也就是说,解药的问题不大。 然而,不到最后一刻,无法确定解药真正有效,他不想过早地给她希望,最后又让她再一次承受绝望。 “等我试过了,再说也不迟。” “周亦明那里,告诉他真相,明日他给夫人把过脉以后,让他来给我回话。” “是,属下知道了。”萧沐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陈青云听到卧房里有说话的声音时,暗暗收敛愁绪,静站一会,直到青黛退出来时,他才抬步走了进去。 李心慧站在窗边擦头发,长长的青丝润泽散落,衬得她那张小脸越发白皙如玉。 一双大大的眼眸轻眨着,忽闪忽闪的,比比深邃的夜空还要迷人。 陈青云只觉得呼吸微滞,刚刚调整好的心境此刻又凌乱起来。 “秋风起了,小心着凉。” 陈青云慢慢走过去,拿了披风给她围上。然后又接过帕子,给她擦拭着头发。 他的视线微微低垂,便看到她单薄的绸缎寝衣下,微微凸起的小腹。 他擦拭着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肚子。 可那手还没有伸到她的小腹上,那指缝中的屡屡青丝瞬间刺红了他的眼睛。 他几乎下意识就想把手藏起来,慌乱间,他手上的帕子掉落在地上。 他快速地弯腰,却发现原来他的脚边,已经落了许多乌黑的发丝,长长的,像一张密集的网一样。  陈青云一时间愣住,就在他发怔的时候,李心慧也突然低头看了下来....... 第六百六十七章 傻瓜,因为你知道我爱你啊 气氛在一瞬间凝滞了。 片刻后,只见李心慧微微皱起眉头道:“都说怀孕的女人掉头发掉得厉害,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怪不得我刚刚想要擦头发的时候,青黛还欲言又止,估计她也是如你这般,怕我看到了难过。” 李心慧说完,弯腰将地上的帕子捡起来。 陈青云依旧蹲在地上,他将那些发丝一根一根地捡起来,乌黑的发丝在白皙红润的掌心里静静堆叠,而他也默不出声。 李心慧等了一会,不见他起身以后,也蹲了下来。 结果她发现他一个人在默默垂泪,清透如墨的眼睛如碧水浸染,那一滴滴眼泪仿若涓涓而流的小溪。 殷红的唇瓣被他咬出了鲜血,苍白的面容更是堆满了无尽痛苦。 李心慧可以想象,他心里到底有多难过? 她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然后凑过去抱住他,用自己的下巴轻轻地蹭着他的额头道。 “青云,别这样!” “就是掉头发而已,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你看看我,还能跟你说话,还能抱住你,还能陪在你的身边。” “如果现在你都这样难过,那么如果我不肯认命,想要多陪你一些时间呢?” “难不成你要让我提前结束所有的痛苦吗?” 陈青云慌乱地摇了摇头,他不要,他不舍。 他捏紧手里的发丝,像一个孩子一样埋首在她的怀里哭泣。 呜咽悲鸣的声音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孤鸟,那种绝望空寂的痛苦,像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 “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 “我很怕黑,很怕一个人,我想陪着你,到哪里都陪着你。” “可是如果我没有死过一次......我说不定还会有期待。” “在这世间,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变成鬼。” “也不是所有的...魂魄都能有轮回。” “我最怕的是,是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陈青云哽咽道,他灼灼地盯着她的双眸,那深瞳里面的慌乱和惊惧浅而易见。 李心慧难掩怜惜地覆上他的脸颊,然后俯身亲吻着他的双眸。 “别这样折磨自己。” “我们曾经离得那么远,本也是永生永世也不可再见,可我们最后还是相聚了。” “青云,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 “我们不会缘尽于此。” 陈青云猛然摇了摇头,不会了,不会再有相聚的缘分了。 他上一世选择等待时,无为老人就跟他说过了。 就算他能等到她,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一世的光景。 可为什么这一世会如此短暂? 他渴求的一切,如梦幻泡影,顷刻间就要碎在他的面前!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境,让他再次醒来继续等待吧。 他可以不惧那些阴冷潮湿的黑暗,也可以继续无望又绝望地守着....... 就算时间再次消磨了他所有记忆,可至少他还有执念,永远永远也无法消散的执念。 “青云,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 “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可以伪装成很开心的样子,就算彻夜无眠也不会让我看出端倪。” “可是你现在放任自己的恐惧,便只会会陷入无边的梦魇。” “你看看我,抱抱我,我就在你的面前,至少现在还在。” “难不成我们最后这点时光,你都准备让我跟你一起,沉浸在痛苦之中吗?” 李心慧的心里仿佛塌陷一角,酸涨疼痛,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可是她还是忍住了,青云最不能接受的,不是她的死,而是她会跟他缘尽于此。 然而那样的事情根本无法改变,就算是撕心裂肺也好,是痛苦不堪也罢。 她不能掌控便是不能掌控,现实的残酷已经够触目惊心了,她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也要彼此折磨。 她只求现在,只要现在。 也只有现在,她还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抚摸到他,拥抱到他。 就像是一个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所贪念的余温是一样的。 她现在所贪恋的,就是青云陪在她身边的时间。 一点一滴,她都不想错过。 陈青云难过极了,因为一个人坚守的时间太长,他已经忘记了最初坚守的初衷。 可是他又怎么舍得让她陪着他一起痛苦? 他摇了摇头,好半响才压抑着心里悲腔道:“不要,不要不开心,不要陪着我难过。” “给我一会,我一会就好了。” “娘子,别难过,我在这里的。” 李心慧用自己的额头蹭着陈青云的额头,无声地给予他一些力量。 她亲吻着他的鬓角,温柔道:“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 “相公,别难过,我还在这里的。” 陈青云的身体轻颤着,压抑的悲伤将他整个人都击垮了。 可他还是强撑着,一点一点地平复。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将她抱到床上去,眼角的泪痕都还是湿的,可他却皱着眉头,闷闷地道:“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有孩子......” “我一直以为瞒着你的,我可以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可是刚刚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渴望你能知道,渴望我可以像刚刚一样,伏倒在你的怀里大哭一场。” “就算我的外壳再硬,可在你的面前,我却只能看得见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李心慧望着青云那红红的眼眶,像逗一只小兔子一样捏了捏他的手指。 “傻瓜,因为你知道我爱你啊!” “一个人只有在爱人的面前,才会卸下所有的防备和伪装。” “别怕,我会一只陪着你的。” 陈青云听到心慧说出:“傻瓜,因为你知道我爱你啊!” 他整个人都呆了一下,然后清亮的眼眸慢慢覆上一层暖暖的红晕。 嘴角微微勾起,陈青云难以遏制地道:“是的,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而你到现在还这么坚强,是因为你知道我爱你吗? 陈青云的眼眸又红了些许,气息也急促了许多。 他捉住她的手,然后覆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终究没有问出来,可这一刻,明明他心里那么慌乱茫然。  却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一瞬间传至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滚烫起来,连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浓浓的灼热。 第六百六十八章 又是一场煎熬的等待 九月十五的时候,陈青云再次返回京城试药。 彼时,隔了一条巷子外的沈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沈旭突然病重,而萧庭江夫妇前往沈府探望时,被不明刺客刺杀。 萧庭江为救萧夫人,当胸中了一剑,此时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而萧夫人也大受打击,出动萧家所有亲卫穷追凶手。 太医院的太医们去了一波又一波,除了暴怒呵斥的声音,便只余压抑低沉的哭声。 陈青云远远看着沈府那从未点亮过的阁楼挂灯亮如白昼,心里便已经知晓,张金辰就要动手了。 兴许就是明晚。 在肯定萧庭江确实重伤昏迷时,便是张金辰绝地反击之际。 “你是怎么知道,沈旭身边有张金辰的探子?”卓一帆渡步而出,就站在陈青云的左边。 两人的目光一致盯着沈府,好似已经能够想象沈府如今兵荒马乱的景象。 “张金辰当年在沈府住了那么多年,既然一开始就是有心谋划的,那么在他进沈府之前,他的人必然已经混进去了。” “张金辰布局太深,以其去破他的局,不如诱他出局,这样才能一击即中,逐步瓦解。” “你已经决定好了?”卓一帆问道,陈青云的做法太过狠戾。 断了张金辰的生路,朝堂上下势必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到时新皇即位,陈青云必当将首当其冲。 所以无论最后是不是有了解药,陈青云都已经打算就此退出官场了。 尚未及冠,便有如此惊世之才。 先帝若还在世.......这大周必然还要繁荣昌盛五十余载。 “赵老太医的解药配置好了?” 陈青云转头,淡淡地问道。 卓一帆见他不说,便已经知道他的决心了。 他微微颔首后,只见陈青云抬步进入了厅堂,那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一刻都不曾迟疑。 卓一帆想到那解药异样,一时间眼眸微沉。 厅堂里,赵老太医端着药碗,面容紧绷,眸光复杂。 他看到走进来的陈青云,认真地道:“你想好了?” “这药.......或许......或许会不利于身体。” 陈青云闻言,漠然道:“我知道。” “所以我更要先试。” “放心吧,孟娴那个女人还不至于能猜到,我会自己来试药。” “所以......就算不利与身体,但却不会致命。” 赵老太医闻言,看着陈青云毅然决然的态度,心里忍不住长叹一声。 但愿他的猜测是错的。 如若不然,那毒解了,只怕.......李心慧的身体也会大大亏损。 到时候别说是孩子,能够保住性命都是不错的了。 陈青云坐下来,接过赵老太医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汤药饮下后,他只觉得周身难受异常。 脑袋昏昏沉沉的,胸闷气燥,想要呕吐,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箍着喉咙,让他根本呕不出来。 就这样静静地忍受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血脉受阻得厉害。 难以遏制地起身,他的手撑在木桌上,可还未等他压下那股急冲而来的血腥气时,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赵老太医见状,面色大变。 可他颤颤巍巍的身体还未能扶起陈青云时,卓一帆突然闪身进来,一把将陈青云从地上拽起来,将他送入厢房的床榻之上。 赵老太医紧跟着进来把脉,又用银针刺骨。 片刻后了,只听他面色凄然地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 “这解药确实能解“红颜枯骨”的剧毒,不过其中有两味活血之药太过霸道,功力深厚的男子都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她还是一位孕妇?” “这解药对她来说,或许也是催命符。” 赵老太医说完,一时间眉头紧锁,面色惆怅。 卓一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 片刻后,只听他淡淡道:“等他醒来以后,你就说.......要等上七八天左右,确定他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这解药才可以用。” “可是.......这解药不能用啊?”赵老太医惊颤道,他不忍心骗陈青云了。 卓一帆微微颔首,略带轻叹地道:“我知道。” “之前那丫头给了“红颜枯骨”毒药配方,为了研究这种剧毒,我私下已经让人去配了。” “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可毒药配好了,中毒也需要几日的时间才能刺骨得知。” “你是想.......到时候去除那两位霸道的活血之药?” “可这稍有不慎,试药之人便会性命不保的。”赵老太医皱着眉头。 卓一帆闻言,不耐烦地道:“你以为我会跟他一样蠢,用自己的身体试药?” “你只管告诉他,让他安心等着就行。” “这件事也不必和他言明,我自会安排。” 赵老太医愕然地盯着卓一帆不虞的脸色,总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些什么? 可是他却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有些奇怪,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敢置信。 卓一帆被他看得恼火,怒瞪他一眼,然后甩袖走了。 赵老太医手一抖,刺骨的银针差点落地。 陈青云醒来以后,只见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一个翻身爬起来,忍着五脏六腑灼烈的痛楚,面色煞白地往外面跑去。 赵老太医一夜未眠,正跟卓一帆在用些清粥小菜。 陈青云猛然奔过来,虚浮的脚步差点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压倒在饭桌上。 卓一帆反手捏住他的手,无声地传给了他一些内力。 陈青云顾不得这些,他眸光灼灼地盯着赵老太医看,毫无血色的唇瓣张了又张,好半响才道:“有解吗?” 赵老太医咽了咽喉咙,总感觉心慌得厉害。 卓一帆在桌脚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赵老太医忍痛,面色顿时皱了起来。 陈青云见状,充满希翼的目光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他怔怔地望着饭桌上的深色纹理,老旧的饭桌上甚至于还有许多的刻痕,一刀一刀,深深浅浅。 他有些苍然悲戚地笑了笑,然后哽咽道:“我知道了。” 卓一帆低头喝粥,然而那脚却再一次踢向赵老太医。 赵老太医吃痛,当即龇牙咧嘴地开口道:“你这娃子,我还没有说不能解呢?” “你中毒的时日太浅,我一时不敢肯定,怕用在她的身上会有大碍。” “你且先等上个七八日,反正她的毒被压制着,还有时间。” “等我确定你身上的毒都解了,而你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那才可以给她用。” “不然就昨晚你那个样子,我怕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所以药量上也要斟酌。” 赵老太医一口气说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还害怕自己说得不连贯,或者措词有误,目光闪烁,让陈青云察觉端倪。 可由始至终,陈青云猛然抬头后,盯着的便只有他那一张呱呱说话的嘴巴。 赵老太医渐渐地平复心境,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然后略带叹息地道:“虽然并不明确,可你自己会有感觉的。” “那毒进入你的体内,或多或少都会让你觉得身体大不如前,虚弱无力都是常有的。” “所以,你自己先冷静下来。” “只要你觉得自己和常人并无异样,而银针刺骨也并无不妥,那么在斟酌药量以后,我们再给她服下也不晚。” 陈青云觉得自己就像是三魂少了七魄。 又是一场煎熬的等待,可至少还有希望不是? 陈青云长长地呼吸着,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平复自己早已焦灼心境。 过了好一会,他挨着卓一帆坐了下来。 赵老太医见了,连忙帮他盛了一碗清粥。 陈青云不由分说地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可就在他埋首的时候,赵老太医那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和不忍。 卓一帆吃完以后,起身回房了。 由始至终,他没有跟陈青云说过一句话。 赵老太医看着他那清风般的背影,嘴角狠狠地抽搐着。 装吧! 他在心里嗤之以鼻! 跟卓一帆结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卓一帆会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  渍渍,真是活久见! 第六百六十九章 双生胎 夜晚风凉,树影绰绰。 幽静的深宫里,遥望的视线沉溺在一片昏暗又稀疏的宫灯里。 临安公主静坐在御花园中的凉亭里,不畏风凉,不话闲语。 过了一会,有一个小太监急急地跑来道:“回禀公主,镇国将军伤重,奴才去太医院打探,那群庸医说.......说镇国将军伤了心脉,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临安公主蹙起眉头,她根本不信。 萧凤天才带着兵马出城去追高鸿,在这个时候,他的父亲竟然出事了? 偏偏这么巧合,又是在沈府出事的? 如果那刺客潜伏在沈府多年,只是为了刺杀萧庭江,那为什么到今天才动手? 而且还刺杀成功了? “再去打探,注意永安宫的动向。” 临安公主说完,那小太监当即往回跑,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风雨欲来,这是临安公主心里惴惴不安的感觉。 在朝政和局势都险峻而复杂时,她心里想的人,却是可以暗中操控整个朝堂的陈青云。 太子死后,她看到了父皇悲痛的样子。 陈青云告诉她的那些话,父皇其实一点也不知道。 她暗暗心惊,越发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她现在甚至于怀疑,陈青云是不是吴王安排在父皇身边的棋子。 可在这紧要关头,陈青云却放下手中的权利,带着他的夫人避到通州去了。 是暗中谋划?还是另有所图? 德妃死了,孟贵妃死了,母妃闭宫不出,后宫姚淑妃独揽大权。 她本以为杀了太子,断了某些人的念想,这朝政再乱也不至于有人敢造反。 可是京城里接二连三出事了。 于是她慌了。 更为可怕的是,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却不再是萧凤天,而是陈青云。 那个让她不得不甘心听命于他的陈青云。 ...... 陈青云返回通州的时候,是九月十六的未时。 烈日下赶路,又因为身体受损,陈青云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双乌青色的眼底也隐现一片暗红。 因此他到了庄子上以后,先去见了周亦明。 此时的周亦明心事重重,面色不虞。 当他看到陈青云来的时候,眼眸微闪,面容下意识紧绷着。 陈青云看着周亦明有些心慌的样子,眸色微沉,挥手让扶着他进来的萧沐离开。 萧沐退下后,陈青云便淡淡道:“先给我把一下脉,用点能缓和气色的药。” 周亦明闻言,连忙给陈青云把脉。 片刻后,只听他沉凝道:“到像是内伤,可又不是,可是用了什么霸道活血之药?” 陈青云点了点头,不愿多说。 周亦明连忙翻了翻自己的药箱,找了一瓶缓解五脏六腑疼痛的药丸递给陈青云。 陈青云服下后,轻轻靠在椅子上歇息。 这个时候,周亦明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头,好似有话要说。 陈青云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望着周亦明道:“有话快说!” 周亦明冷不防被陈青云吓了一跳,陈青云眼眸里的寒光太过慑人,让周亦明下意识就喃喃道:“之前萧沐跟我说了夫人中毒的事。” “可因我医术浅薄,诊断不出有何不妥。” “最近这些日子,夫人的脉搏有些......有些异样。” “什么异样?” 陈青云撑大瞳孔,眸色在一瞬间凌厉起来。 周亦明只觉得呼吸一滞,连忙出声道:“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夫人中毒的原因,才让脉搏有了异常。” “后来我又细细问过了青黛和青鸾她们,得知那毒表面根本看不出来,而且把脉也把不出来,我这才肯定了,夫人是怀了双生胎。” “只不过......我还没敢跟夫人说明此事。” 周亦明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当初夫人救他于危难之中,可夫人有难时,他却帮不上什么忙? 甚至于连双生胎这样的喜事,他也不敢明说。 陈青云愣了一下,一闪而逝的喜悦划过他幽深的瞳孔。 可就像是深黑的夜空突然划过易逝的流星一样,那么快速,便只剩下空寂而暗沉的夜空。 “暂时......先不要告诉她。” 陈青云略显艰难道。 现在还不能说,他自己摇了摇头,面色冷凝而紧绷。 周亦明点了点头,退到一旁道:“从脉搏上看,夫人腹中的胎儿都很健康,并未有什么不妥。” 陈青云伸手揉了揉眉心,心里感觉一阵茫然和无措。 孩子和她都还好好的。 如果她没有中毒的话,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能真切地感受到岁月静好,语笑嫣然? “一定会有办法的,再等等。” 陈青云呢喃道,也不知道是说给周亦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周亦明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他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震惊得将药箱都打翻了。 夫人给了他许许多多的秘方,他曾以为,以夫人通晓药理的能力,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沦落到无药可医的地步。 可是没有想到,防得了暗疾,却防不了别人的毒手。 之前他还奇怪长康整日盘踞在厨房里,连面都不露一下,是想要雕琢厨艺。 可现在看来,却是因为太过愧疚。 半个时辰以后,面色红润,眼眸清透的陈青云去找李心慧。 彼时李心慧正闲适地在后院小坐。 李光庆和杨素珍闲不了地在后院刨了两块菜地,陈凡来得早,跟庄子外面的农户都熟悉,要了不少蔬菜的种子。 李光庆嫌脚上的鞋子太好了,舍不得穿到地里去,脱在一旁,赤脚就栽种起来。 李心慧劝不了,连忙让陈凡又找来了一双草鞋。 杨素珍在一旁撒种子,一边撒一边道:“这是白菜的,土盖少一点。这是韭菜的,土可以厚一点,还有这边是萝卜的,土也要厚一点。” 李心慧就静静地看着他们老夫妻俩在一起种地,斜阳西落,暖暖的光辉像金穗一样洒了下来。 清风袭来,泥土的芬芳萦绕在身。 李心慧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有些事情虽然没有参与,可幸福的感觉却能一起感受得到。 她在想,当初在云鹤书院的时候,青云也有帮她翻过土。 他其实不太会种地,那锄头挥得高高的,土虽然挖得很深,可因为握住锄头的姿势不对,所以他干不了一个时辰,那手心便会起了水泡。 一开始他还藏着不让她知道,等到她知道的时候,那水泡都已经快要好完了。 他经常说,她对他有多好。 其实能有多好呢? 不过是想着在他对她好的基础上,再加上那么一两分而已。 只不过她一次次往上加的时候,他给的却是翻倍,甚至于更多的回报。 “以后青云不做官了,我们一家人就回定南府种地吧。” 李心慧忽然轻笑道,眉宇间却蕴含着真意。 杨素珍不知女儿身中剧毒,当即道:“定南府谁人不知道青云现在当了大官,威风得不得了。” “你们现在就算返回定南府,怕是知府大人都要亲迎,谁敢让你们去种地?” “怕是你和青云还没有走到地里,那地都被人翻成沙土了。” “哈哈哈.......”李心慧想到那个百人争着翻地的场景,当即开心地大笑起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也真是太逗了。 杨素珍和李光庆见女儿笑得开心,也下意识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青云若是想回定南府,那就去云鹤书院。” “在那里关起门来种,受人敬仰不说,自己也落得清静。” 李光庆出着认为可靠的主意。 可这时杨素珍却用手肘拐了拐他,皱着眉头道:“女婿这好好官不当了,回定南府有什么好的?” “你还得替你外孙想想呢,人家多少人想考入京城来做官,你倒好,还攒使他们回去?” 李光庆闻言,当即“嘿嘿”地笑了笑道:“我这不是跟女儿说笑的吗?” “青云那么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选才是好的,不用我们操心!” “那到是,青云那孩子又聪明又能干,他知道怎么选。”杨素珍附和了一句,神色怡然。 李心慧看着爹娘的互动,嘴角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 青云那个家伙那么傻,哪里聪明了? 他明知道怎么选才是对自己最好的,可是他永远也不会那么选。 因为他是她的青云啊,永远都是。 墙垣外的陈青云静静地站了许久,他一个人静静地仰望着天空,站了许久都没有走进去。 天色灰麻的时候,陈青云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仿佛这一天,他都没有回来过。  可也因为这一天,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坚定不移的决定。 第六百七十章 宫乱 萧凤天带兵出城了,萧庭江重伤昏迷。 皇城内突然涌现大批叛军,卓唯带着禁卫军驻守皇宫,命吴王前去西山大营报信。 吴王正愁怎么上位呢,谁知道这个时候,张金辰竟然反了。 这让他措手不及却又欣喜若狂。 可他尚未赶到西山大营,魏国公贺珉便带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贺珉你放肆,竟然胆敢拦着本王。” 吴王叫嚣道,他等今日已经等得太久了。 可贺珉却懒得多说,而是将吴王赐给自己孩子的贴身玉佩亮了出来,然后颇为无奈道:“王爷还是稍安勿躁,先行回城吧。” “不然只怕小郡王和小郡主们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吴王闻言,眼眸欲裂。 他死死地等着贺珉,目光里满是血雨腥风。 “你们若是敢伤本王的孩儿,本王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吴王气得如烈火焚烧,周身的都是暴躁狂怒的气焰。 可贺珉依旧冷冷地站在不远处,眸光阴沉狠戾道:“王爷若是舍得下几位小郡王和郡主,那这去西山大营的路我也拦不了。” “是去是返,王爷自行斟酌。” 吴王额头上的青筋凸起,面色扭曲而狰狞。 谋划这么多年,隐忍这么多年,现在想要让他就此放弃,谈何容易? 可是如果他强行冲去西山大营,估计他那几个孩子......一个都活不成了。 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吴王苦思冥想,脸色越来越阴沉。 双方人马都在僵持着,跟随吴王的亲信一个个面色难看,恨不得就此杀出一条血路。 可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谁在这个时候开口,日后便要承受着杀身成仁的后果。 “王爷,想好了吗?” 贺珉再次开口道,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吴王恨得活剐了贺珉,可他在一番痛苦地挣扎过后,最终还是恨声道:“贺珉,今日这笔账,本王他日一定要跟你清算到底。” “退!” 吴王的折返让张金辰在当天的暮色时分就攻入了皇宫里面。 彼时,后宫里的淑妃,贤妃,临安公主都聚在了龙阳殿内。 承平帝目色平静地看着卓唯在殿外指挥着禁卫军布防,而周围巍峨的宫殿里,时不时传来宫娥太监的惨叫声。 姚淑妃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垂泪哭泣。 贤妃十分平静地看着承平帝的背影,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恍惚地回想着那些过往。 如果当初.......她不是迟迟没有身孕 。 如果临安是一位皇子。 如果她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的国仇家恨,或许......或许她不会让事情演变成这样? 可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她甚至于什么都不想说,就想静静地等着,这即将到来的结局。 张金辰的人步步紧逼,卓唯的人步步后退。 最终退无可退时,承平帝让秦公公打开了龙阳殿的宫门。 张金辰苍老了许多,他穿着一身黑甲戎装,凹陷的眼睛遍布血丝,僵硬冷肃的面容满是杀意。 隔着远远的距离,他看着穿着金丝龙袍,静静矗立,面容平静而无畏的承平帝时,恍惚之中,还以为看到了先帝。 片刻的迟疑后,张金辰缓缓提着长剑走上前去。 “周乾,是时候将大周的江山还给我了。” “你?”周乾漠然地皱起眉头。 张金辰怒目而视,轻蔑地看着皱起,轻蔑道:“我布下了这么多年的暗桩,为的就是今天,亲手将你赶下龙椅。” “当年你们周氏叛贼将我们詹氏皇族赶尽杀绝,今时今日,便是你们灭族还债之时。” 承平帝冷冷地望着张金辰,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一丝惧意。 张金辰恼羞成怒,看着那大殿内,站在承平帝身后的贤妃道:“你还不过来?” 一瞬间,整个大殿里的人,目光都直直地看向贤妃。 贤妃迟疑地站起来,下意识去看承平帝。 此时承平帝也静静地回望着贤妃,那目光平静得丝毫没有起伏,仿佛早就知道她就是张金辰的人。 贤妃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她惶然一笑,然后走想殿外。 这个时候,临安公主突然拉住她的手,惊声道:“母妃。” “让她走!”承平帝突然道,这一声,语气微微有些起伏。 贤妃只觉心里一冷,满腔酸涩让她难以招架。 原本稳健的步伐突然变得踉跄起来,可她还是坚持着,走到了张金辰的面前。 “啪”的一声,张金辰狠狠地甩了贤妃一个耳光。 “说,为什么要杀了他?” 剧烈的疼痛让贤妃醒了醒神,她没有继续沉浸在伤春悲秋的儿女情长里,而是眯乜着眼眸,似嘲非嘲地道:“你能让孟贵妃那个贱人借姚淑妃的手来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这么多年了,你可曾将我当成你的亲生妹妹?” “你......”张金辰再一次扬起手掌,他漆黑的深瞳里满是恨意。 “母妃?” 临安公主冲向殿门,隔着不远的距离,就那么震惊又无助地望着贤妃。 贤妃转过头,红肿的脸庞显眼极了。 可她那一双带泪的美眸却警告性地瞪了临安公主一眼。 临安公主心头一震,恍惚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果在这个时候,她承认是襄王是她杀的,那么不管是父皇还是张金辰.......都将厌弃于她。 尤其是张金辰,说不定还会杀了她。 可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母妃会是张金辰的亲妹妹。 而且,还是前朝皇族。 她惊愕地张大嘴巴,满面惊恐。 这时,只听承平帝淡淡道:“只要你不踏出这个殿门,你便永远都是朕的女儿。” “父皇?” 临安公主惊颤道,仿佛在这一瞬间,她觉得父皇什么都知道了。 “别过来,母妃没有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贤妃冷声道,她深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戾的杀意。 张金辰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心里深思着,不过短短的牢狱之灾而已。 心性竟然变得如此狠辣! “只要你杀了周乾,临安,那你便还是我的好妹妹,你这后半生依旧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若是下不了手,那便自尽,去给煴儿赔罪吧。” 张金辰说完,手势一挥,他带来的大队人马当即将整个龙阳殿都围了起来,领头的夏方正挥了挥染血的大刀,嘴角浮上嗜血的杀意。 势单力薄的禁卫军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卓唯退守到承平帝的身后,森凉的眸光锐利如鹰。 有人给贤妃送上一柄匕首,锋利极了。 那匕首上镶满了宝石,一颗一颗,刺目极了。 贤妃有些颤抖地接了过去,然后抬首,看向不远处的承平帝和女儿临安。 贤妃移动着步伐,此时的临安公主提着心,眸色一片惊恐。 她看到母妃将那匕首握得紧紧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她母妃才迈出第三步的时候,突然转身,将匕首刺向了张金辰。 刹那间,张金辰手中的长剑刺向了母妃的胸口。 “不要!”临安公主痛呼道,尖锐的声音破口而出。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噗......” 贤妃喷出了一口鲜红色的血,然后眸光怔怔地望着张金辰,眼里的余光一点一点地散尽。 她早就猜到了。 从周煴死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兄长一定会谋反,但同时,也不会放过将一切都毁于一旦的她。 “母妃.......” “张金辰,周煴是本宫杀的。” “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皇兄,他是你让我母妃抚养的孩子。” “是本宫杀的。” 临安公主撕心裂肺地叫嚣道,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而且还是血淋淋地发生在她的眼前。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临安公主握紧拳头,控制不住地想要冲出去。 就在这时,承平帝伸手在她的后劲重击一下。 临安公主当即便昏了过去。 承平帝眸色复杂地看着昏在他怀中的女儿,对着一旁的秦公公道:“带她去内殿。” 秦公公连忙招呼两个宫娥带着临安公主去内殿。 贤妃垂死之余,看到女儿被宫娥带走以后,嘴角溢出一抹染血的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对她再狠心......可终究还是在乎女儿的。  这样就好了,就好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以爱为命的疯子 贤妃死在了张金辰的脚边,可张金辰却视而不见,继续逼近龙阳殿。 他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全都围拢而来。 一场绝杀之势展露在众人眼前,而张金辰派系的人,也都出现在了承平帝的面前。 柱国公府,孟家孟泽华,魏国公府,贺家,贺珉,户部侍郎郭方毅,以及出城拖着萧凤天的英国公府高家,高鸿等人。 承平帝望着不敢与他对视的贺珉,漠然地道:“当年贺家弃武从文,是因为向太祖隐瞒了詹氏六皇子尚未命绝的消息。” “所以这么多年来,被迫成为了詹氏一族的走狗。” “至于高家,那本就是士族投靠,继续听命于詹氏并不奇怪。” “可孟家.......孟家为何也要反?” 孟泽华没有搭话,他静静地侯在张金辰的身后,无声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张金辰冷冷地勾起嘴角,嘲讽地望着周乾道:“知道当初给静姝下毒的人是谁吗?” “不是德妃,而是孟贵妃?” “他们孟家想扶持成王上位,在得知应时的所作所为以后,非但不阻止,反而利用应时继续给其他嫔妃和皇子下毒,以求渔翁得利。” “可谁知道最后被我的好妹妹获悉了,于是当年成王贪污军饷事败后,孟贵妃未免皇上深查,便只能选择让成王自尽。” “所以现在你可明白了,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皇上”?” 承平帝眸光飘忽地望着张金辰,然后喃喃道:“所以......德妃是被冤枉的?” “德妃在下毒这件事上,确实是冤枉的。不过她既然亲口承认下毒,又愿意为孟贵妃顶罪,便足以证明,她也有把柄在孟贵妃的手里。” “并且,那把柄揭发后,要的还不只是她的性命。” 承平帝恍惚地点了点头,好似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道:“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圆满的交代了。” 张金辰皱起眉头,他心里寻思着,承平帝这话不应该是对着他说的。 就在他狐疑的时候,只见陈青云慢慢地从内殿里移步而出,面容无悲无喜,眸光深邃幽暗地走了到了承平帝的面前。 “陈青云?” 张金辰愕然道,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陈青云的身影。 接连遭受重创,让他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宫,萧家,却忘记了,陈青云这个在关键时刻避到通州去的人。 “回禀皇上,微臣早就查出张金辰在朝中大臣的府中埋下了暗桩,也查出了他便是前朝皇室的遗孤。” “所以微臣跟贤王爷商议,先行放走高鸿,这时张金辰一定会趁机拖住萧家的兵马。” “太子身死,张金辰的儿子也被暗杀,他子嗣已绝,自然只有谋反这一条道可走。” “所以,镇国将军一直隐忍,吴王爷前往西山大营报信是假,景王爷早在昨晚便已经到了西山大营,估计这会,西山大营的兵马已经入了二道宫门了。” 陈青云避开了那些敏感的宫中下毒事件,专挑了现在解困和反击张金辰的事实说了。 张金辰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瞪视着陈青云。 所有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只有承平帝和卓唯面色平静。 承平帝转头,认真地看着陈青云。 他冷凝的眸色里闪过些许复杂,片刻后,只听他轻问道:“所以......张金辰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你算计的?” “是!”陈青云好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承平帝再问,他的眸光已经从陈青云的身上移开,落在了张金辰的身上。 此时的张金辰也死死地瞪视过来,仿佛还不肯相信陈青云所说的一切。 可陈青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惶恐起来。 “因为七夕节那一夜,陈府内中了“红颜枯骨”的人不是长康,而是微臣的爱妻。” “周煴并非皇上的亲骨肉,微臣算计再深,为的不过是“复仇”!” “你可以早点告诉朕的,而是背着朕算计这一切。”承平帝皱着眉头道,接连发生这一切,他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了。 包括现在陈青云所说的一切。 不过陈青云根本不在乎,他只不过微微勾了勾嘴角,淡淡地道:“可微臣等不及了。” “想要铲除张金辰的势力又不动摇朝堂根基,最起码也需要三年的时间。” “可微臣却只有三个月。” “你不怕死?”承平帝陈述道。 这一刻,他片刻的迷茫。 “微臣刚刚已经说了,微臣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承平帝长叹一声,有些惆怅地闭上眼睛。 片刻后,只见他忽然睁开眼睛,犀利地瞪视着张金辰道:“如陈青云所说,朕原本打算三年内肃清你在朝中的党羽。” “可不曾想,原来你布局如此之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养在魏国公府。” “可惜你竟然惨败于陈青云的手中,原因不过是......你动了他的妻子。” “哈哈哈.......隐忍一生,谋算一生的张金辰,最后竟然输给了一个以爱为命的疯子。” 承平帝大笑道,此刻他才觉得快意。 他们都同样被陈青云算计了,可他却由衷地敬佩陈青云。 陈青云做到了他多年来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陈青云也在一夕之间,彻底将大周的这颗毒瘤除去。 这一刻,他觉得陈青云算计他算计得很好,大大有先帝之风。 他的儿子若有一个像陈青云这般精于算计,他又何苦多年不立太子,让他们兄弟之间互相倾轧? “不,我不信!” “陈青云怎么敢?” “他怎么敢?” 张金辰往后退了几步,他惊颤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慌乱。 他不肯信,也不敢信! 皇上竟然亲口说,陈青云是一个“以爱为命”的疯子! 不,这不可能? 就算陈青云是一个疯子,也不可能办到这些事情,将他逼到谋反的地步! “沈府内的陈祺,吴王府内的丁沛然,还有郭方毅的女婿谢明宇,甚至于孟家的孟泽华,你以为这些都还是你的人吗?” “周煴死了,你必自乱阵脚,谢明宇趁机杀了张琰,吴王趁机铲除高家,而你的下属却在你的授意下,亲手将孟贵妃肚子里的孩子除去。” “如此一来,绝嗣的你,便只能走上这谋反之路。” “你明知道镇国将军萧庭江伤重有玄机,你明晓得禁卫军不可能如此无用,你也清楚皇上不可能毫无准备。” “可你还是来了,因为你跟我一样,也等不了了。” “你的那些部下要是知道你绝嗣了,就会心生异变,到时候你连这最后搏一搏的机会都将没有。” “我算计你,算计得当真不费吹灰之力。” 陈青云缓缓地走到承平帝的面前,他那凌厉的眼眸如刀,好似正剐着张金辰的身体。 张金辰被那充满恨意的目光瞪得再次往后退去。 这一刻,在这一刻,彻底被陈青云揭开底牌的时候,他才真正领略了这个年轻人的厉害。 他就像是一个地狱深渊里慢慢走出来的恶魔,那周身慑人的气息太浓烈了,冰寒冷戾,仿佛早已忘却了生死。 张金辰感觉有利剑横上了他的脖子,他微微转头,只见孟泽华冷冷地道:“孟家曾经是野心勃勃,可孟家从未有过谋反之心,张大人想要拉着我孟家陪葬,那便不要怪孟某临阵倒戈了。” 孟泽华的利剑横上张金辰的脖子时,夏方正挥动着手里的大刀,准备逼退孟泽华,或者杀死他。 可他的身形刚刚一动,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郭方毅“嗤”的一声,用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后背一直刺穿了夏方正的身体,那伤口的位置直直地贯穿了夏方正的心脏。 夏方正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手中的大刀“咻”的一转,快速地往后横扫。 可此时的郭方毅已经退到一丈以外,正双手发颤,眸光慌乱地盯着濒临死去的夏方正。 致命一击,被重伤心脉的夏方正当即喷出一大口的鲜血,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跌到在地。 夏方正的属下和士兵们刚有异动,只见周围瞬间聚集大批黑衣弓箭手,这一批显然才是真正被隐藏实力的禁卫军。 如果说,张金辰刚刚还对陈青云的话有着怀疑,那么这一刻,他真正相信了,陈青云早就算准了他的结局。 “为了一个女人,你算计了帝王?” 张金辰冷戾地问道,他殷红的眼眸死死地瞪着陈青云。 仿佛这个答案不是从陈青云的嘴里说出来,他死也不甘心。 陈青云闻言,眉眼微抬,然后认真道:“是!” “疯子!” “哈哈哈哈......疯子!” “想我詹辰英明一世,想不到最后却因为惹到一个疯子而将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詹辰说完以后,眸光血红地盯着陈青云,恨不得立即活剐了他。 第六百七十二章 伏杀 “你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想让我因为她中毒而方寸大乱。” “你不会明白,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这一生所求,为的不过是这万里江山,甚至于不惜亲手逼死自己深爱之人。” “然而我这一生所求,不过是想要跟她相守而已。” “既然你敢断我所求,我又如何不毁你所有?” 陈青云嗤笑道,他那凉薄的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将一切恨意都嚼碎在唇齿之间。 詹辰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他望着了然一切的陈青云,仿佛看到当年的先帝。 先帝就是这样一副样子,不悲不喜,不狂不燥,却能将人心算得透彻无误。 陈青云就是蛰伏在他命脉上的毒针,“嗤”的一下,他才感觉到危机逼近,转眼却只能垂死挣扎,眼睁睁所有的生机刹那远去。 “想我詹氏皇族,皆被周氏奸贼屠杀殆尽,就连未满月的婴孩都不曾放过。” “如今你毁我所有,我今日就是死,也要杀了你陪葬。” 詹辰说完,瞬间对孟泽华出手。 孟泽华没有提防詹辰竟然会武,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掌。 “噗......” 孟泽华跌落远处,当即吐血昏迷。 詹辰捏着手中的长剑对着陈青云冲了过来,他太恨了。 陈青云毁了他呕心沥血的一切,不杀陈青云,他死也不甘心。 “接着!”卓唯将他手中的长剑掷给陈青云。 陈青云接过卓唯的长剑,身形一闪,便迎面而上。 所有人都没有动,殿外的弓箭手让出一片宽敞的地方。 詹辰为了隐匿自己有功夫的事实,多年来甚少与人动手。 他狠戾的杀意刚猛迅速,可却不及陈青云的灵活自如。 陈青云有着如鬼魅一般的轻功,他将詹辰所出的招式看得清清楚楚,并且反击之时,如凌迟一般地活剐着詹辰是身体。 詹辰身上的伤越多,他更加难以遏制自己暴怒的愤慨。 他恨不得要与陈青云同归于尽,当看到陈青云游刃有余的时候,他便犹如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陈青云看着詹辰眼中愤怒的火焰,赤红夺目,仿佛已经陷入梦魇。 陈青云微微勾起嘴角,他那深邃的眼眸里,泛着弑杀夺命的恨意。 周围的人看着陈青云占了上风,而詹辰就像是陈青云手中的玩物,那一片片飞溅的血肉让詹辰的属下红了眼眶。 战事一触即发,景王和萧庭江带着西山大营的人已经过了三道宫门,对着叛军就大肆围剿。 而与此同时,卓唯也下令弓箭手放箭,一场有预谋的伏杀开始了。 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陈青云的身边也渐渐多了些偷袭的叛军。 可他丝毫不惧,不亲手活剐了詹辰,他心里的污浊煞气难以除尽。 承平帝看着陈青云那狠辣又冰冷无情的样子,微微转头,对着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卓唯道:“可有看出些什么?” 卓唯闻言,垂下眼睑,漠然道:“恨意。” “不,不止是恨意。” “是冷酷,像你义父那样冷酷。” “他们都是天生有执念的人,凡是惹到他们的人,他们必要亲自手刃,否则绝不甘心。” 卓唯听见承平帝说出“义父”的时候,眼眸微闪,知道承平帝已经洞悉一切。 不过他来皇宫,本也就是为了协助陈青云查出幕后下毒的真凶。 如今事实已明,他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微臣自知失责,再担不起这宫里禁卫军统领之职,今日过后,还请皇上削去微臣禁卫军统领之职。” 卓唯说完,心里仿佛松缓了些许。 这些日子,他也绷得很紧。 这种感觉比当初执行任务的时候,要浓烈得太多。 因为不论是他,还是陈青云,他们都不允许自己走错一步。 承平帝望着卓唯认真的面孔,眼眸微微一暗。 他确有几分试探之意。 可他也清楚明白,不论是卓唯还是陈青云,都是极有才能之人。 只可惜,这样的人,他怕新帝驾驭不住。 承平帝没有再说什么,卓唯便只当他默认了。 西山大营常年操练,再加上萧庭江和景王身先士卒,一时间叛军溃不成军,节节败退,被围困绞杀。 而詹辰被陈青云活剐得不成人形,四肢可见白骨,五脏六腑虽未受伤,可那肋下的皮肉却早已血肉模糊。 詹辰的恨意在剧痛中一点一点地消散,在他奄奄一息之时,他终于明白,他败了。 彻底败在了这个叫陈青云的年轻人手中。 他的长剑掉落在地,上面染的血还是他亲妹妹的。 由始至终,他连陈青云翻飞的衣袂都不曾碰到。 “你恨我?” “可我更恨你!” “当年的事情你又了解几分,詹氏皇族的仇,一日不报,我詹辰一日不得安宁。”  詹辰喘息着,赤红色的眼眸渐渐地昏暗起来。 第六百七十三章 最后的算计 陈青云的长剑直抵詹辰的喉咙,只见他眯乜着眼眸,似嘲非嘲地道:“当年詹氏皇族大肆征税,百姓苦不堪言,官僚层层相护,各自敛财。” “你又可知,有多少人因为詹氏一族而家破人亡,痛不欲生?” “詹氏若得民心,当初就不会一败涂地。“ “你以其说是为了复仇,不过是心生欲念,想要登上皇位,一掌皇权罢了。” 詹辰闻言,怒目而视。 他死死地瞪着陈青云,胸腔里熄灭的火焰又燃烧起来。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 “若没有他们周氏恶贼,这天下本就是我詹氏一族的。” “而我又何须如此费尽心力去争?” 詹辰怒愤道,他实在是太生气了,太愤恨了。 可是他却偏偏如同残废一样,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 此番的争执,到显得他在做着毫无意义的嘶吼。 “倘若没有周氏皇族一脉的崛起,或许你詹辰能不能出生都是个问题,又何谈国仇家恨?” “你不过是气沈旭将她嫁给了先帝,而不是你这个一手培养起来的关门弟子。” “你恨沈旭,更恨先帝,所以你才想要抢回皇位,抢回她。” “可惜啊,你挣扎着,陷入了权利和欲念的漩涡中,步步为营早已忘却初衷。” “贤妃为何会养着你的亲生儿子,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复仇?” “你假传沈旭口信,逼她选择自尽,从那一刻起,你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这掌握权柄,坐拥江山的美梦而已。” 陈青云说完,承平帝慢慢走了过去。 这时,地上躺着的詹辰忽然尖锐道:“不......不......不是这样的.......” “我是因为复仇.......我是因为复仇.......我要拿回属于我詹氏一族的江山。” “所以,你承认是你假传沈旭的口信,逼她自尽的?”承平帝望着地上苟延残喘的詹辰,心里痛得喘不过气来。 詹辰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 原因不过是,他看到静姝走后,詹辰魂不守舍,痛苦万分的样子。 他以为詹辰和他一样,都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可他却从未想过,詹辰是真正害死静姝的凶手。 面对承平帝的质问,詹辰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他的面容刹那间变得苍白起来。 他抬头,死死地瞪着陈青云。 而陈青云云淡风轻地看过来,眼眸幽深,笑含讥讽。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刚刚陈青云是在套他的话。 可叹他以为死到临头,所以并不曾刻意隐瞒。 不曾想,在将死之际,还被陈青云算计一把,让承平帝将所有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他的身上。 想到这里,詹辰突兀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不错,就是我哄骗她的。” “我跟她说,你不顾纲理伦常,一意孤行,沈旭便要撞柱去见先帝了。” “她劝不了你,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撞柱而死,自然只能选择自尽。” “说起来,她哪里是因为我的一句话,她只不过是拧不过你,所以只能选择自尽来打消你非要立她为后的意图。” “所以,是你逼死她的。” 詹辰嗤笑着,看着承平帝的怒容满是嘲讽。 陈青云如此精于算计,他何苦要拆穿。 待他死后,又有一个权臣来搅动大周风云,岂不快哉。 说不定,周氏这些个不成器的子嗣,会一一折损也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詹辰的笑容越发肆意。 可他这笑容到像是在挑衅承平帝一样,承平帝怒不可遏,他对着陈青云厉声道:“把剑给朕,朕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陈青云闻言,看着已经不成人形,极度失血和外伤暴露的詹辰,眼里闪过一丝恶意。 他将利剑递给承平帝,承平帝当即疯魔了一样,狠狠地在詹辰的身上活剐起来。 承平帝一边活剐,一边痛声大骂道:“畜生,她是如此信任你。” “她是如此信任你,将你当成亲生兄长一般。” “可你竟然骗她,你竟然骗她去死。” “畜生,今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詹辰死到临头,却一直在笑,嗜血而诡异地笑。 他越是这般,承平帝越是难以忍受。 可伴随着承平帝越来越失控的神情,詹辰的笑容也越来越虚弱。 他嘴角还是张开的,可牵扯的弧度却只余嘲弄。 而他那一双凹陷眯乜的眼眸,也只剩下无边的苦涩和痛意。 在意识残留之际,他脑海里一直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她是如此信任你.......她是如此信任你......” 是啊,她到底死都没有怀疑过他。 可他却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哄骗,走上了绝路。 哪怕是妹妹告诉他,她已经中毒太深,活不成了,他心里多年来的罪恶感却从不曾减去半分。 “静姝.......我来赎罪了。” 詹辰再一次勾了勾嘴角,可这一次,神情释然的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等到詹辰彻底气绝时,承平帝却因为身体虚弱后又绷得极紧,已经中风昏倒了。 贤王和萧庭江指挥着西山大营的人收拾一地的血腥和碎尸,景王连忙招呼太医,让人将承平帝抬到寝殿去。 龙阳殿外,漆黑一片的天空有着一轮耀眼的明月。 而在那明月下,陈青云捡起那染血的长剑,掏出手帕擦拭干净以后,还给了卓唯。 卓唯微微转头,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龙阳殿,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娥和太监们,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道:“这最后一击,才算是真正的算计吧?” 陈青云闻言,斜倪了卓唯一眼,淡淡道:“我和她还有一线生机,可算计了这么多人,难保皇上不会事后清算。” “你我只有扶持景王上位,方可功成身退。” 卓唯微微皱起眉头,半响后道:“为何不是吴王?” 陈青云眯着眼眸,深邃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幽光。 “吴王撑不起这大周的江山,日后若是天下大乱,我跟她又岂能平静度日。” “呵呵,说来说去,你还是在算计。”卓唯嗤笑,深谋远虑那四个字,仿佛就是天生为了陈青云而存在的。  陈青云淡笑不语,只是远眺的眸光里,仿佛多了些迷离的憧憬。 第六百七十四章 相信 后半夜的时候,承平帝的病情总算是缓和一些。 不过因为中风,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已经不能再继续主持朝政。 贤王跟萧庭江面色凝重地在偏殿商议着,怕这前朝余孽刚刚处理完,这景王和吴王又因为相争皇位而厮杀起来。 不过吴王因为连夜搜寻他那几个孩子,到也没有及时进宫,正面与肃清叛党有功的景王对上。 就在贤王和萧庭江商议着由谁出面先去探一探吴王的口风时,陈青云跟景王一起走入偏殿。 “贤王爷,此事便交于微臣去办吧。” “微臣的好友乃是吴王舅父忠义侯姚光的准女婿,微臣私下也与吴王有些交情。” 萧庭江和贤王对视一眼,面露迟疑。 这件事十分棘手。 弄不好就相当于是景王对吴王示威,也许还会适得其反。 “青云,这件事太过复杂了些。” “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萧庭江劝解道,他不希望陈青云再次掺和进这样的浑水里。 可陈青云却还是坚持道:“我知道吴王的几个小郡王和小郡主的下落,此事交由我去办最为妥当。” 贤王和萧庭江在一瞬间惊愕地看着陈青云。 仿佛没有预料到,陈青云还留了这么一手? 如此一来,还真没有比陈青云更合适的人了。 陈青云临出宫时候,景王送了他一程。 肃静的宫道上,四处都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排排禁卫军森严地把守在各个出口。 宫灯下,巍然不动的那些身影看起来肃穆极了。 亦如景王此刻的心境,陈青云私下给了他许多消息,也给了他许多帮助。 可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敢相信,他母妃的死也在陈青云的算计之内。 “本王母妃之死,当真的跟你有关?” 眼看宫门在即,景王驻足问道。 陈青云停住脚步,转头看着眼眸晦暗,面容冷然的景王,淡淡地道:“王爷就算不信青云,也应该信德妃娘娘。” “若不是心有顾忌,德妃娘娘又怎么会选择从容赴死?” “有些真相,德妃娘娘竟然选择隐瞒,那王爷便不要继续追问了。“ “如果王爷真的想知道,等王爷荣登大位,青云便如实以告。” 景王定定地看着陈青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潜意识里,他觉得陈青云不会骗他。 可苍凉的心境却不似以往那般温热,反而处处透着冷风,招来疑虑。 陈青云本也无意于仕途,他微微颔首,然后便大步离去。 ......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丁沛然看到终于来见他的陈青云,嘴角下意识噙着一抹淡淡的自嘲。 “以詹辰的心性,当初既然纵容属下欺辱你,便只会给你两条路。” “第一,将你逼入绝境后再将你收为己用。” “第二,将你杀死,栽赃给吴王的人。” “呵呵,原来竟然是因为我活着!”丁沛然苦涩一笑。 他连吴王和谢明坤都瞒过了,却没有想到,他刚刚对吴王的几个孩子动手时,陈青云的人便找上了他。 “事已至此,现在那几个孩子也全都在你的府中。” “带上我回去复命,想必日后吴王会更加重用于你。” 陈青云闻言,淡漠地道:“你现在是我的人,那便跟詹辰没有关系。” “带上几个孩子跟我走吧,吴王那里,我自会交代。” 丁沛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青云,他若是没有会错意的话,陈青云是想保他的意思。 “你难道不恨我?” “当初.......如果不是我,詹辰也不可能算计得了......” “不,没有你,詹辰想要算计一个谢明坤还是绰绰有余的。”陈青云截断丁沛然的话。 “之所以不跟你计较,那是因为你也陪着他吃了一场苦。” “再则,你的隐忍之力,城府之深,皆远在谢明坤之上。” “今日你记着这一份情,日后与他相互扶持便好。” 陈青云说完,不顾丁沛然哑然而震惊的面容,直接了当地让萧沐先去给吴王报信,而他则随后将几个孩子送到吴王府。 半个时辰以后,吴王府外,早就迫不及待的吴王携带者一众哭哭啼啼的女人等候在门外。 吴王的几个孩子受到了惊吓,小的两个昏昏欲睡,大的三个哭声震天。 场面一时间又热闹又混乱。 吴王确认几个孩子确实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以后,当即上前紧紧地握住陈青云的手。 一天一夜的担心,让吴王精疲力尽,倦色浓浓。 “本王之前还怀疑你的忠心,如今看来,却只有你一人对本王最忠心。” 吴王颇为感慨道,可陈青云却压低声音道:“王爷,微臣是刚从宫里出来的。” “我们可否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吴王闻言,眸色瞬间锐利如鹰。  只见他颔了颔首,随即便道:“你跟我来。” 第六百七十五章 选择 吴王的书房在他寝殿的东侧,那四周全是芭蕉树影,山石重重。 吴王命令亲卫在外守着以后,刚刚踏入书房的大门便惊颤道:“张金辰那狗贼想要用孩子钳住本王,幸得你让人暗中给本王送信,说是宫中早有埋伏。再则萧庭江猛然起死回生,着实惊煞本王。” “你快快说来,这一切是不是父皇做局,想要将张金辰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吴王眸光灼灼地盯着陈青云,那求知欲浓烈无比。 “王爷,张金辰原名为詹辰,乃是前朝皇室之后。” “前太子周煴,乃为詹辰亲生子,宫里的贤妃娘娘,为詹辰亲妹妹。” “禁宫里虽然封锁了消息,然而微臣接下来告诉王爷的话,王爷务必一字一句都要听清。” 陈青云说完,原本准备坐下的吴王一下子又站起来。 他微微握了握拳头,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冷光。 只见他点了点头,凝重地道:“你说吧,本王受得住。” 陈青云见吴王确实已经准备好了,这才轻启道。 “新册立太子的圣旨皇上早就备好了,新太子为景王。” “詹辰在临死前告诉皇上,慧娴皇后之死乃为他哄骗所致,皇上一时受不了打击,已经中风了。” “如今有册立太子的圣旨在,皇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改立太子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萧凤天领精兵前去围剿高鸿,那深山老林,没有十天半月根本不可能回来复命。” “宫里有贤王和镇国将军坐镇,这二位您也知道,不可能在有册立太子的旨意下拥立您上位。” 空气突然静止了一下,凝滞的气氛中,不甘心的吴王突生出一股戾气。 只见他眯了眯眼,万般狠戾地道:“如此说来,本王除了反,别无他法?” “不,王爷连反都不能反。” “如今众所周知,景王前去西山大营报信,又一路带着精兵良将一路杀入禁宫,与他一同并肩作战的镇国将军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时候王爷如果反,那下场不是圈禁,便是被诛。” “比起王爷,景王在军中更有势力,也更得军心。” 吴王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他心里压抑得厉害,恨不得将这整个书房都毁得一干二净。 可就在他拳头重重挥下的时候,陈青云便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然后严肃道:“王爷,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 “詹辰临死前已经招供了,给后宫嫔妃下毒的人是孟贵妃,不是德妃。” “景王如今身上已无罪母,王爷若是还想执迷不悟,那便当今日青云不曾来过。” 陈青云说完,放开吴王的手,准备离去。 吴王见状,原本一身的戾气也化为乌有。 从他选择退让,先顾忌孩子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等同于放弃了争夺皇位的最好机会。 陈青云没有到来之前,他苦苦思量过,幕僚们也来合计过。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景王已经先他一步入宫,他若是反击,第一步便是先夺宫。 可惜名不正言不顺,如陈青云所说,失败的下场不是被诛便是被圈禁。 另外一种可能,便是按兵不动,兴许景王入宫救驾,坐大权势反而引得父皇猜忌呢? 到时候他正好可以下手。 可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父皇竟然因为詹辰这个小人而中风了。 “今日你竟然能将本王的几个孩儿救回来,本王心中不胜感激。” “你对本王尚且如此忠心,本王难不成连听不进你几句逆耳忠言?” “不管你想对本王说什么,本王听着便是。” 吴王说完,徒然地坐了下来。 陈青云见吴王确实有几分气馁,眼眸里的光顿时沉淀下来。 “烦请王爷选一处水土肥沃的封地吧。” 吴王听闻陈青云这诚挚之言,一时间神情恍惚。 他抬起眉眼,略有不甘地道:“果真再无一争的可能?” 陈青云闭了闭眼,微微颔首道:“龙纹玉符如今在皇上的手中,景王又因德妃之死对微臣心存怨念。” “如今之计,微臣能够帮王爷,便是尽全力帮王爷争取一块富庶的封地。” “皇上的子嗣不丰,贤王和镇国将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景王对王爷出手。” “所有,微臣往前争,王爷便往后退。” “如此一来,到落得一个礼让的贤名,就算日后景王登基为帝,也不会公然讨伐王爷,惹得御史非议。” 吴王听出了些许无奈心酸之意。 一番惊变后,他昂扬的斗志和满腔的算计都付诸东流。 此时此刻,他是恨也不能,怨也不能。 就像是一口气哽在心里,总也咽不下去一样。 “你打算如何帮本王争?” 陈青云闻言,当即自嘲的笑道:“王爷难道忘记了,微臣出自翰林院,如今又是天子近臣。” “拼了微臣这官帽不要,也定要为王爷争取最后的尊严。” 吴王惊闻此言,整个人愣了一下。 他到是没有想到,陈青云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尊严?” 吴王眼中的厉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的迷茫。 可陈青云定定地望着他,清透如墨的眼眸透出一股卓然不凡的坚定。 那是一种无畏又肯定的目光。 仿佛就算是一败涂地,王者之气,贵者之傲,也不容折损。 吴王的眼眸渐渐地清明起来,他就像是闷头被人打了一棍,没有痛死昏去,而是突然惊醒。 杀戮如果不能解决问题,那么他只有选择骄傲退去。 “你去,代替本王跟景王好好谈一谈。” “告诉本王那个好弟弟,要嘛,本王风风光光地前往封地。” “要嘛,本王誓死一争,势必要断他一只胳膊,砍他一条大腿。”  陈青云见吴王豁然开朗,当即抿了抿唇,眸光坚定道:“青云定不负王爷所望。” 第六百七十六章 落下帷幕 九月二十日的早朝,由贤王当众宣读了立景王为太子的诏书。 皇上已经不能处理朝政了,太子虽未即位,却已经成了众臣的心目中的君主。 吴王获得临海的滨城作为封地,准备等太子登基后,便即可前往封地。 朝堂的动荡暂时落下的帷幕,可此时的陈青云却突然提出辞官回乡。 整个朝野上下,刹那间一片哗然。 就连太子周煜也备受震动。 退了早朝以后,周煜单独召见了陈青云。 “如果你是因为本宫而担忧日后的仕途,大可不必。” “当日本宫结交于你,出于诚,今日说这番话,也出于诚。” 陈青云抬眸远眺,龙形腾飞的廊檐下,远处起伏的大殿,阁楼,雕梁,以及那辉煌又耀眼的琉璃瓦,都清晰无比地出现在昭示着,这座皇宫里的富贵和权势。 可再贵重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 当朝首辅他都做过,可最后留给他的,只不过是冷冰冰的记忆,仿佛还在刑堂里杀伐果决地取人性命一样。 “当日叛党来袭,微臣与皇上的对话,太子当时不知,现在也该知晓了。” “微臣寻到了解药,可却不知能不能救臣妻之命。” “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了,她若是能活,我便陪她安度余生。” “她若是......” “太子不必再劝,当日微臣想与您结交,也是出于诚。” “奈何身在官场,算计与反算计不过是一夕之间。” “如今太子稳居东宫,微臣也算是全了当日之约。” 周煜一直敬佩陈青云是性情中人,时至今日,他迷茫的心境再次恢复清明。 陈青云若是继续留在朝堂,他虽然不会对陈青云下手,可到底心里埋了根刺。 可陈青云此番毫无眷恋地准备离开,他却反而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不曾了解过他一样? “罢了,你且安心照顾好你的夫人。” “等她彻底痊愈了,就算要走,也该听听她的意见才是。” “辞官的折子,本宫先压下了。” 周煜说完,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然后轻叹离去。 待他走后,陈青云也匆匆离宫。 还有三日才能给心慧用药,日子越近,他反而越是平静。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心慧在得知自己中毒以后,还能如此悠闲度日。 因为宫乱,他又浪费了三日的时间。 他不想再继续浪费下去了,如今骄阳正好,秋风爽利,正是外出郊游,喜笑颜开的好时候。 ...... 周煜回到东宫以后,太子妃林妙音刚刚从龙阳殿回来。 “父皇如何了?” 周煜问道,其实心里也知道不大好了。 林妙音摇了摇头,愁然道:“淑妃娘娘照顾得很细心,只不过父皇全身僵硬得厉害,那嘴角一直流涎。” “眼睛也浑浊了,浑浑噩噩的,像是陷入了梦魇,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太医说.......父皇心里的郁结太深了,而且难以开解,只怕是.......熬日子罢了。” 这些周煜都知道。 父皇自责太深,愧疚太过,痛苦难安,所以才会受不住刺激中风了。 詹辰那个小人,算计了父皇这么多年,父皇又曾一心提拔重用詹辰。 事到如今,父皇又这么会不愤慨?不怨恨? 周煜想想自己的父皇,再想想陈青云,当即握住林妙音的手道:“辛苦你了!” 林妙音闻言,淡淡地笑道:“我们是夫妻,理应相互扶持,太子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周煜看着林妙音浅淡却真心的笑容,嘴角也微微上翘。 林妙音是一个好妻子,温婉有礼,聪慧豁达。 当日他被圈禁时,她一言不发便收拾好一切。 新婚的愉悦尚未散去,他瞬间如坠冰窟。 可她一句:“就算被圈禁一辈子,妾身也会陪着王爷的。” 那时,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只是恍惚之中,将她扯入怀中,心里有种滚烫而酸涩的感觉。 这些日子里,不仅仅是父皇和詹辰的大起大落,也有他的。 “是,我们是夫妻。” “所以,你日后一定会是皇后。” 林妙音对当皇后的殊荣并不雀跃,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周煜的眼眸,然后认真道:“纵有一日,太子负了妾身,妾身也不会让太子为难的。” “妾身只望太子千万不要负了这辽阔的大周江山,负了黄袍加身的自己。” 周煜只觉一股豪气冲天,胸腔里响彻着雄鹰展翅般的凌厉。 他有些激动地握住林妙音的手,然后郑重地道:“你放心,本宫定不负这大周江山,不负黄袍加身的自己,更加不会负你。” 林妙音淡然一笑,轻靠在周煜的肩头。 可她的眸光却顺着支开的窗户,看着院外缸里养着的浮莲。 渐渐的,她的视线开始恍惚起来,仿佛她看到的不再是一株浮莲,而是一个摇曳在她心上的人影。 她曾废寝忘食地专研那个人的画技,也学到了那个人非凡的心胸和气魄。  可这终将成为她心里的秘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爱的不是他的画,而是造就那些画境的“他”。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两相依偎 承平帝病重,姚淑妃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可却因为操劳太过,也累病了。 承平帝子嗣不丰,除了太子,吴王,临安公主,便没有其余的子嗣了。 太子已立,吴王不能随时出入禁宫,到是临安公主一直都在龙阳殿守着。 太子怜她身世惊变,恐她多想,便允许她住在龙阳殿偏殿里。 这几日,贤王和萧庭江轮流在宫里候着,就害怕承平帝会突然宾天。 临安公主听闻陈青云辞官的消息时,整个人懵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陈青云竟然是如此决绝的人。 父皇已经中风,不可能再清算陈青云的罪过。 太子得陈青云相助,坐稳东宫之主,也不可能公然针对陈青云。 如今以他跟镇国将军和贤王处事的默契,不说别的,至少新皇登基后,一个正二品的官职少不了。 就在这个当口,陈青云竟然请辞离去。 夜深了....... 秦公公都受不住地打盹了。 可临安公主却还眼眸幽深,空洞寂寥。 从前她心心念念的萧凤天,好似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不管是后宫惊变,还是叛党来袭,亦或是现在的朝堂哗然。 他似乎都不在。 从她记事开始,萧凤天就是一个活在詹莹莹心里,眼里,嘴里的未婚夫。 她的世界那么狭窄,狭窄到外面的世界都在詹莹莹一起一合的唇瓣当中。 心里升腾的执念,与日俱增。 可那个曾盘踞在她心里的男人,细细想来,从来都跟她无关。 那些詹莹莹臆想出来的美好,也编制成了她的梦。 直到美梦碎了,萧凤天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 却在这个时候,她的人生被践踏了,而她也成为陈青云手中的棋子。 她曾经是那么恨,恨不得杀了陈青云,杀了他爱的女人,甚至于是......杀了韦静。 可她从未想过,要去杀萧凤天。 哪怕梦碎了,她心伤了,也绝望了。 可萧凤天那三个字,依旧像是碎瓷片拼凑在她心上的名字,不能挪开,否则碎瓷片散了,她便会生不如死。 她曾经是那么地执着,重复地提醒着自己,她爱而不得的男人到底是谁? 可是.......那幽幽暗暗的夜幕里,长长寂静的宫道上。 那衣袂翻飞,决然而走的身影,却牢牢地扎在她的心上。 他想走吗? 不,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算计了她,害母妃惨死,害她成为这宫里的笑柄,成为最备受争议的公主。 他就想这样走了,休想! 他欠她的太多了,必须要留下来还清。 她不会让他走的,不会。 临安公主凑近龙榻,望着闭着眼睛,却时不时抽搐的父皇,漠然而冷酷地道:“父皇,是您跟母妃生育了我。” “可母妃为了护着我,已经死了。” “我现在唯一能靠的人,便只有您了。” “您会帮我的对不对?” “您也不想陈青云走的对不对?” “既然如此,不如将女儿嫁给他如何?” “反正贺家已经被抄家问斩了,他的夫人也要死了。” “这一切都是天意......” 临安公主说完,眸光越发幽深了,隐隐透出几分凉薄的寒意。 清静的外殿,一直静静守着的人影眯了眯眼,只见他嘴角微翘,一丝轻蔑的嘲讽溢出嘴角。 ...... 陈青云没有再继续隐瞒心慧中毒的事情,因此哪怕他们远在庄子上,可访客却接二连三地来了。 就算来的都是些亲近之人,可陈青云却不想心慧一次次地在她们的面前强颜欢笑。 于是他带着她,住上了庄子不远处的一栋别致的竹院小屋,对外宣称他们寻医去了,就连齐夫人和萧夫人赶来都未曾见上一面。 山上的竹屋的正对面,刚好可以看到山下土坡拱起来,修得如空中花园一般的庄子。 因为竹屋离山庄很近,所以萧泽和萧沐他们都在山庄的周围布防。 而整个安静又美丽的小屋,便只有青云和心慧两个人住。 除去在院中的厨房,就便就只有一个盥洗的小屋和卧房。 竹屋外,栽种了许多大红色的月季。 一朵朵月季鲜艳极了,争相探出头来。 而小屋的右边则栽种了许多青萝。 像半月的后窗户打开以后,便能依靠在舒适的窗台边极眸远眺。 远远的,那一边的青山下,是蜿蜒而静静流淌的小河。 高矮不平的山道,浓绿陇聚的树影。 暖阳如金光一般洒下,顷刻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仿佛让人觉得来到了一个从未踏足过的仙境一般。 陈青云将做好的晚饭端上了卓,从身后揽着心慧的肩膀道:“是不是很美?” 李心慧点了点头,十分缱绻地道:“非常美!”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景色的?” “还有这个半月窗,就像是儿时坐过秋千架一样。” “童趣当中带着优雅的别致,好怕趴在这窗台上,睡觉都能做一个美梦。” 陈青云懒懒地将额头磕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微眯着眼眸,有些感叹地道:“我以为你只有跟我睡在一起,才会做美梦呢?” 李心慧闻言,转头过,娇嗔地瞪视着他。 她那嘴角微微翘起,眼眸含着揶揄,仿佛就等着看他自娱自乐的表演。 “呵呵。” 陈青云受不了她那了然的神情,勾唇一笑。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依恋地道:“这房子跟庄子是一起造的,我想着跟你过二人世界,所以便故意造得小一些。” “萧泽他们布防在山庄的四周,既可以隐身,也不必担心温饱。” 陈青云把什么都考虑到了,李心慧也安心下来。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让她流连的一切,仿佛连天边的红霞都如火一般蔓延过来。 这里的一花一草,都别具匠心。 落日余晖,晨起朝霞,只要开着这扇半月窗,哪怕是躺在床上都能看到。 李心慧轻靠在陈青的肩膀上,感受这四周宁静而美好的一切。  仿佛他们二人又回到最初相依为命的时候,没有旁人,只有两颗想要相互依偎的心。 第六百七十八章 我对你不好 宁静的深夜里,微弱的灯还在亮着。 简陋的客房内,赵老太医躬着身体,正紧张地等候着。 而那临窗的矮榻上,此时正虚弱地躺着一个男人。 就在暮色十分,卓唯忽然来找他道:“我义父配好的那剧毒,现在在我这里。” 赵老太医还记得自己满脸惊诧的样子,可心里却仿佛有一道声音在说:“看吧,这世上多的是痴人!” “解药稍减,或许会要了你的命?” 他迟疑地提醒道。 可卓唯却恍若未闻,只听他淡淡道:“陈青云若是因为给她试药死了,她也一定不会独活。” “而我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还要做?” “叛党遗留的死囚那么多,你随便找几个不就行了?” 这样他还可以慢慢试呢? 赵老太医皱着一张脸,总觉得卓唯跟陈青云就是来折腾他的。 卓唯垂下眼睑,低沉的气氛中,只听他淡漠道:“我这一生,杀孽太深,唯有见到她时,方才能觉得心境平和,戾气全消。” “但愿能为她挡去这一劫,日后也有所眷念。” 赵老太医闻言,半响没有说话。 片刻后,只听他道:“你独自来寻我,想必你义父并不知道你拿自己试药。” “罢了,且先等上几日,待陈青云归来再说。” “不等了。” “陈青云三天后就会将她带回来。” “就一副副地试吧,我这身体早年间为了练武,泡过不少药材,一般的毒伤不了我。” 赵老太医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三副药试下来,中毒不深的人,效果也不会显著。 反倒是将中毒者的身体都弄垮了。 “不行,我与你义父乃是莫逆之交,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 赵老太医坚持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卓唯折腾自己的身体。 “那毒药的配方,我抄录了一份。” “皇宫御药房,寿药房,还有暗市奇药,我会在三天之内配齐的。” “你......呵呵......”赵老太医被气笑了。 他指着卓唯,只想说:“你这是找死。” 可他忍了又忍,终究也只是拂袖道:“罢了,且依你。” “不过这药不能多试,一天一副,且先看看,受不住你便要说。” “如若不然,只怕毒药混杂,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卓唯闻言,点了点头。 他还有事情要办,也不想这么快就死了。 所以,身体若受些损伤无碍,命却还是要留着的。 可卓唯还是低估了那些霸道的解药,第一副只是稍减药量,卓唯便被伤了肺腑,气弱呕血。 折腾一晚上,卓唯的情况稳定了。 可他这第一副解药却被否定了,因为李心慧受不住这样强的药性。 天色刚刚微亮,卓唯便走了,承平帝病重,此时他还是禁卫军统领,必须在百官议事前进宫。 卓唯走后,卓一帆推开自己的房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让他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 赵老太医被折腾了一夜,卓唯走后便沉沉睡去。 整个小院依旧还是那么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九月二十四的晨起,陈青云大清早的便做好了早膳。 山林间,清晰的气息从窗隙那里透进来。 凉凉的,却带着一股润泽五脏六腑的香气。 李心慧起床后,摆在她面前的便是一碗暖暖的瘦肉粥和脆脆的金丝卷。 陈青云陪着她用完,然后便道:“我想带你回京住两天。” “两天以后,我们就回来。” 李心慧闻言,眼眸微闪。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似对陈青云那些细致周密的安排一无所知。 陈青云勾起嘴角,将她揽入怀中道:“我已经辞官了,估计这几日就会批下来。”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定南府,我去云鹤书院当夫子,你便在那里安然养胎。” “所以,走之前,我们回京去,一一跟他们道别吧。” 李心慧听闻青云的话,总觉得他这话语莫名给了她熟悉感。 可说到道别,她便没有往深的地方想了。 青云安排的回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在等着她。 如果这一线生机被打破后,他们回京便也只剩下道别了。 青云或许是不想,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所以小心翼翼地安排着,不让她深想。 ...... 回到京城的第一晚,身边亲近侍候的人都不在。 入夜后,陈青云守着心慧睡着以后,便悄然踏出了陈府。 可就在他走出卧房的时候,心慧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努力想要催眠自己,睡着,睡着。 可她的心那么空,空得都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身体有些冷,像是慢慢覆上一层寒霜。 陈青云走后,李心慧便坐起来,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咯吱一声,卧房的门被推开了。 李心慧转头看向珠帘外,只见她熟悉的身影正缓缓向她走来。 “你没有走?” 她微微惊愕道,脸颊忽尔红了,原本迷茫而空洞的双眸突然间溢满流光。 陈青云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他眸光灼灼地望着她,红唇轻抿着,深邃的眸光里闪耀着水光。 那样清透的眼眸,仿佛包含了万千情愫。 他还未张口,她的心便瞬间软成一团。 “我知道了,你回来接我一起。” 她轻笑道,伸出双臂,想要拥抱他。 陈青云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眸光越发璀璨,抿着的嘴角微微上翘,似哭,似笑。 那眉宇间的宠溺和纵容,好似恨不得将她放在心尖,一辈子好好珍惜。 他抱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双手牢牢地扣在他的腰间。 温柔的轻蹭后,只听他道:“是啊,我来带你一起去。” “不管是不是最坏的结果,反正都瞒不了你的。” “你心里什么都知道,可为了然让我安心,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留下你一个人,我以为是对你好。” “可就在刚刚,我看到你一个人静静发呆的时候,我便知道,我对你不好。” “很不好。” “我还是很自私。” 陈青云说完,埋首在她的颈窝。 李心慧的眼眸微微红了,盈盈地透着一层朝霞般的光芒。 她那原本温热的颈窝突然变凉了,肌肤上的不适让她想要避开他的亲近。  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动,而是抱着他的身体,让他尽情依恋。 第六百七十九章 解毒 陈青云带着李心慧去到卓一帆小院的时候,赵老太医和卓一帆已经等候了许久。 原本还有七分把握的他们,看到莞尔一笑,早就做好准备的李心慧时,忽然又有些紧张起来。 赵老太医对着李心慧道:“你先在院中歇息一下。” 李心慧微微颔首,这时她的手下意识放开青云的手腕。 “你且跟我来!”赵老太医对着陈青云道。随即率先往客房里走。 陈青云用余光看了一眼卓一帆,见他并未露出冷凝之色,这才稍稍放心,跟在赵老太医的身后走进厢房。 院子里,李心慧准备坐到石凳上。 就在这时,卓一帆轻咳一声。 “咳咳.......都有孕了,不能受凉。” 他略显别扭的口吻听起来十分紧绷,可还未等李心慧细品,只见卓一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她拿来一个垫子。 那垫子是圆形的,外面罩了一层秋叶黄的套子。 李心慧接了过去,总觉得这个是卓一帆平时练功打坐的垫子。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垫上以后,慢慢坐了上去。 “如何了?” 卓一帆问道? 李心慧有些迷茫,不确定地反问道:“什么?” “我说.......你的身体如何了?” “可有什么不适?” “若是有隐隐作疼之感,就算不强烈,也是要说出来的。” 李心慧愕然地盯着卓一帆看,直到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瞪过来。 她心神一跳,猛然发现卓一帆是在关心她? 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李心慧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道:“没有什么不适,都很好。” “你怕不怕那解药无用?” 卓一帆又道,他皱着眉头,心里暗暗忐忑。 因为眼前的李心慧太沉稳了。 就像是一个看客,甚至于比看客还带着三分闲适。 李心慧看着不远处的那口井,仿佛还能感受到,起初她心不甘情不愿在此打水的心境。 “呵呵......”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看向卓一帆道:“您不知道吧,其实......当初被抓到这里来的时候,我便想过,我可能活不成了。” “甚至于在更早更早的时候,我是一次次在濒临绝境中活过来的人,死亡的那种感觉于我来说,并不陌生。” “比起即刻死去,我更怕的是缠绵于身,几十年都无法痊愈的旧疾。” “就如同您一般,这些年您虽然一直活着,可一定早就心如死水。” “有些人死了,可他还活着,有些人还活着,可他已经死了。” “我要面对的不是怕不怕,而是舍不舍?” “说实话,我舍不得他,舍不得孩子。可若我并无选择,又何必歇斯底里地挣扎着不肯认命,让他也跟着我恨天恨地,煎熬着,虽未身死,心已入狱。” 卓一帆听闻她这番言语,心境渐渐平和下来。 她说话的语气,深意,以及所传达的那种心境,特别适合参禅论道。 想当初,他也曾倾听过那些让他平心静气的经文。 “你不怕就好,解药经过试验,基本上可以确保对你的性命无碍。” “只不过因为你怀着身孕,所以......要谨慎一些。” “试验?”李心慧抓住这句话,心里闪过一丝担忧。 卓一帆立即就从她的语气当中探出一丝紧张,他眸色一暗,口吻略为冷淡道:“都是用谋反的死囚试验的,不是滥伤无辜。” 李心慧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低眸光,她担心的是青云。 ...... 客房里,赵老太医假意要给陈青云刺骨。 陈青云微微握了握拳,身体有些紧绷。 赵老太医也只不过是想做个形式,那针刚刚刺入不久,根本没有刺伤骨头,他便拔出来了。 “嗯,可以了。” 赵老太医准备将之前就配好的解药端来,让李心慧喝下。 可就在他刚转身的时候,陈青云忽然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 “不对,你根本没有刺中骨头。”陈青云冰冷地道。 赵老太医慢慢地转过身来,眸光微微一闪。 可就是这一闪,就让陈青云更加肯定了其中的端倪。 “难不成.......当日我体内的毒已经解了?” 陈青云狐疑地问道。 赵老太医望着陈青云探究的眸光,心里越发惆怅起来。 他点了点头,然后道:“那日你的毒确实解了,只不过那女人着实阴毒,那几味烈性的活血药其实跟解药并无关系。” “若那个解药给你媳妇吃了,只怕大人和孩子都会保不住的。” “你走这几日,我们私底下又找了人试药,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陈青云放开了赵老太医的手,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后怕。 还好有这一番谨慎,要不然,岂不是....... “可你们哪里来的毒药?” 陈青云抬首,眸光尖利地盯着赵老太医看。 赵老太医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连忙回道:“你媳妇之前写了毒药的配方,是卓一帆私下找人重新配置的。” “我们也是怕你担心,所以想试验成功了再告诉你。” “如果试验不成功,就只能减低解药的药性,这样就能保住你媳妇的命,可她腹中的孩子却不一定能保住。” “那现在呢?”陈青云追问道,他的额头起了一层密汗,整个人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样。 赵老太医不忍他如此担忧,当即轻叹道:“这解药毕竟没有在有孕的女子身上试验过,因此就算我们有十足的把握,这解药可以解毒,然而万万不敢说,对她的身体没有影响。” “所以.......你无须太过担心,只要她喝下解药,半个时辰毫无异样,那便可以彻底放心了。” 陈青云闻言,神色渐渐松缓下来。 医者不会说十分满的话。 所以,有七八成把握,那定当保性命无忧了。 “好,那就好。” 陈青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嘭”地落地了。 那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让他周身一轻,仿佛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住了。 解药在陈青云夫妇来之前就已经煎熬好了。 赵老太医直接让陈青云端了解药出去。 宁静的小院里,凉风的气息都微弱了许多。 李心慧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一转头便看到青云端着碗朝她走来。 他走得很小心,眼眸下垂,也不知道是在看路还是在看碗里的汤药。 他专注又谨慎的样子让她莫名觉得心伤,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褪去所有隐忍的外壳,露出脆弱的自己。 “是解药吗?” “我自己来吧。” 李心慧站起来,伸手去接。 她其实很怕青云这个样子,小心得让她心疼。 陈青云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将汤碗接了过去。 然后她几乎毫不迟疑地就饮下了。 “咕噜”一声,那喉咙咽下汤药的声音那么清晰,清晰到四周的一切声音都静止了。 而他就这样傻呆呆地看着,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 等到一切都归于平静,暂停的呼吸声又开始响起的时候,她将空碗递给他,然后回笑道:“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如果这碗解药会伤害到我,你也不会端过来了。” 陈青云憨憨地点了点头,眸子里的光变得很执拗。 如果会伤害到她,他确实不会端过来的。 所以......他不应该担心,而是应该期待! 陈青云恍然如梦,只见他忽然抬首,炯炯有神的目光瞬间敛尽光芒。 他放下药碗,然后握住她的手道:“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最没有希望的日子,都走过来了,更何况是现在?” “你明白就好了,我们进去等吧。” 李心慧说完,拉着他进了厅堂。 门帘下,赵老太医看向卓一帆,有些紧张地呼出一口浊气。 卓一帆定定地望过来,深邃幽黑的眼眸空寂得很,像是没有皓月的天空。 赵老太医张了张嘴,刚想让卓一帆去后面的小屋里看看卓唯时,便只听卓一帆淡淡道:“进去吧。” 赵老太医的话被堵在喉咙,有些难受地瞪了一眼卓一帆。 他直挺挺地站在门外,根本懒得进去。 厅堂里挨着坐的那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意盈盈的。 他一个老头子,去凑什么热闹? 赵老太医不进去,卓一帆也懒得挪动,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就这样站在院中吹冷风。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 厅堂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像是涓涓溪流,欢快而明媚。 可是半个时辰还没有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闷哼的痛呼。 “啊......好痛。”李心慧惊呼。  卓一帆和赵老太医面色骤然一变,飞快地往厅堂里冲去...... 第六百八十章 心心相印 “快,快来看看她。” 陈青云嘶喊道,原本清隽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赵老太医扑进去就连忙给李心慧把脉,只见他沉凝着,眉头皱成了川,整个人紧绷而肃然。 突然间,陈青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他刹那间突然惊颤时,只听赵老太医道:“不好,有滑胎的征兆。” “快,将她抱到床上去。” 陈青云闻言,眼眸顿时一片漆黑。 他弯腰抱起心慧的时候,心慧的襦裙上便已经沾了鲜血。 几大个大步就进了厢房,陈青云将心慧放到床上去的时候,整个人身体都是颤抖的。 卓一帆看着陈青云身上染了的血迹,眸色一暗,面容也紧绷起来。 赵老太医连忙找针包,慌乱间额头都冒出了密汗。 李心慧感觉腹部绞痛得厉害,她忍着疼,唇瓣都咬出了一道血痕。 陈青云轻靠在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右手,恨不得代替她承受痛楚。 “嗯.......孩子.......” 李心慧面色煞白地颤抖道,她那声音......尖利着,却透出无力的嘶哑。 陈青云眼眸一红,心里犹如刀绞。 “娘子,不怕。” “不怕,会没事的。” “我在这里陪着你们的,你和孩子们一定会没事的。” 陈青云慌乱地说道,这个时候,赵老太医给心慧施针保胎,然后又连忙写了保胎的方子给卓一帆。 卓一帆拿了方子就往外面奔去,赵老太医见情况暂时稳住了,当即狠狠地捶了陈青云一拳道:“她怀的是双胎,你怎么不早说?” “她腹中的两个孩子,差点一个都保不住了。” “哎......你这个家伙,让我说什么好?” 赵老太医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脸上还有着怒容。差一点,就差一点,卓唯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陈青云愕然地抬眸,心里万分震惊。 他没有想到,出现心慧见红的这个意外,竟然是因为......他没有提前说出心慧怀的是双胎? 他愧疚难安地低下头去,心里万分自责。 李心慧在一点一点地平复着消散的疼痛,她感觉到青云的手心全是密汗,身体也在颤抖。 这样的意外,让青云难过极了。 可李心慧知道,青云之所以不说,那是因为他不想让她在没有希望的时候,承受着同时失去两个孩子的痛苦。 “我知道的,你都是为了我。” “别难过了,有些劫能避过,有些劫却是避不过的。” “有惊无险,这一下算是真正放心了。” 陈青云知道,真正的险境已经过了。 可是他还是后怕,心里砰砰砰狂跳个不停。 就在抱起她,手指染血的时候。 他的心仿佛沉入了湖底。 那一刻,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他的惊恐。 “周亦明跟我说,你怀了双胎的时候,我很开心。” “可是仅仅只是一瞬间,我便决定要瞒着你。” “我只想着,他们是知道你有身孕的,却没有想到.......还是让你受苦了。” 李心慧闻言,眼睛越发湿润了。 她娇嗔地瞪视着陈青云,眸露不悦道:“你总是喜欢说这些,什么错都要说清楚。” “可我最不喜欢你说这些,我们是心心相印的。你明明知道,不论是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对错。” “你心疼我和我心疼你,从来都是一样的。” “每一次,你选择隐瞒我的时候,就算我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 “你想要一个人承受的,害怕我知道后难过的,我都明白。“ “可这样的你让我心疼,就像现在,你依旧想要将所有的意外揽在自己的身上一样。” “你只要陪着我,说不论什么时候都会陪着我就好了。” “这样我就会觉得很踏实,也很舒心,不会觉得心里百般滋味,煎熬万分。” 她的话,刨白得那么清晰。 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将他心里的浓荫驱散。 陈青云轻靠在床头,眼眸里的痛意渐渐消失了。 他半拥着她,深情而温柔地凝视着她道:“你说得对,是我太自我了。” “从今往后,我若再有半分不坦诚,你便罚我睡书房可好?” “呵呵......”李心慧冷不防听到他这般调侃,当即闷笑出声。 她伸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赧然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半夜爬窗户?” “窗还是要爬的,我若不爬窗,又怎么心甘情愿被你赶去睡书房?”陈青云揶揄道,眼眸里渐渐有了星光。 李心慧见他无赖得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温馨甜蜜的厢房里,赵老太医有些脸红地垂眸,觉得自己就应该早点出去。 而那房门外,拖着虚弱病体的卓唯却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门梁上,脚下的步伐再移动不了半分。 惊闻厅堂里的呼声,他猛然惊醒,跌落下床。 体虚无力的他,硬是撑起身体,踉跄地奔了过来。 他想要确定,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那毒可能解? 她可有生机? 可他看到了,也听到了。 索性有惊无险,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很好。 可为何,他只觉胸前里狂狼翻覆,搅得他不得安宁? 卓唯慢慢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觉得多余的地方。 可他的身体受损严重,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间,他便像是枯叶一般,缓缓落地。 失去羽翼的蝶,翩然坠地的声响都是悄无声息的。 可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竟叫卓唯突然喷了一口鲜血。 “噗......”的一声,无法遏止的鲜血喷涌落地,顿时惊得赵老太医连忙起身奔出。 可就在这时,陈青云微眯着眼眸,转头斜倪地望向门边。 赵老太医扶起卓唯,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怒骂道:“你不要命了?” “你现在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你不知道?” “五脏六腑都快腐烂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擅自挪动?” 陈青云听闻那句“五脏六腑”的时候,莫名想到他之前被解药冲击得吐血的一幕。 而在那之前,卓唯也想用自己的身体试药? 莫不是......? 陈青云眯乜着眼眸,红唇下意识抿了起来,周身的气息也在一瞬间变得凛冽。 心慧明显察觉到青云的不悦,只见她微微拧着眉头,有些担忧地道:“出什么事情了?” “缉拿叛党的时候,卓唯受了重伤?”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略微抬高声音道:“不......缉拿叛党的时候,他没有受伤。” “这解药的药性极大,一时间找不到功力深厚的人来试,所以......” “他是你和孩子的恩人。” 李心慧微微愕然地瞪大双眸,她微微张着红唇,一时间默然。 气氛忽然凝滞了一会。 片刻后,只听李心慧道:“功力深厚之人?” “有你在,你又怎么会让他来给我试药?” “那你是不是也试过了?” “所以......宫里叛变的那几日,你都没有回庄子,就是因为害怕我会看出来?” 李心慧说完,眸光锐利地盯着陈青云。 可陈青云却莞尔一笑,十分满意地道:“我以为......你会先关心他?” 那个“他”,陈青云说得十分玩味。 好似在等着看她如何处理这样英雄救美的事情? 可李心慧却羞恼地瞪视着陈青云,不悦地道:“他救的是你的妻儿,说到关心,不应该是你去吗?” “更何况我现在还躺着呢?” “陈青云,你可不要趁机想要拿捏我。” “哈哈,我怎么敢呢?”陈青云大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他站起来,理了理长衫,十分愉悦地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照看照看我们的恩人。” 他说“恩人”时,又是一番意味深长的调侃。 李心慧气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他却不以为然,面容舒爽地朝着门外走去。 此时的赵老太医只觉得卓唯这番纯属自作自受,可卓唯这么惨,他又不好直说。 见到陈青云来,赵老太医便呼道:“将他扶回房去。” 陈青云蹲下来,一把将虚弱无力的卓唯给捞起来,然后斜目与卓唯对视。 卓唯的眼眸里,一如既往地漆黑慑人,他知道陈青云是故意将那些话说给他听的。 好让他知道,就算他做出这样的牺牲,对她而言,心境依旧不会有波动。 陈青云眼瞳深眯,嘴角含着一抹凌厉的嘲讽。 说要找功力深厚的人试药,那是他给卓唯留下的体面。 如若不是看在卓唯如今虚弱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模样,他早就给卓唯一拳了。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在他的背后耍心机,尤其是.......他知道卓唯是有私心的。 “谢谢你大义献身试药,救了我的妻儿。” “走吧,我送你回去。” 陈青云说完,硬是将卓唯给拖回了他的房间。 赵老太医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透出的浓烈杀气,心里隐隐一颤,竟然没敢跟上去。  就在他发怔的时候,卓一帆端着保胎的汤药来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周柳大婚 “你怎么站在这里?” 卓一帆问道,目露不悦。 赵老太医闻言,悄声附耳道:“陈青云送卓唯那小子进去了。” 卓一帆闻言,皱起眉头道:“进去就进去了,我问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她呢,好些了没有?” 赵老太医终于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了,他无语地瞪了卓一帆一眼,然后出声道:“青云媳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她怀的是双胎,所以那药性还是烈了一些,让她动了胎气。” 卓一帆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端着汤药往厢房里走,片刻都没有迟疑。 这时赵老太医在他的身后焦急地道:“我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卓唯?” 卓一帆闻言,脚步都未曾停顿,只是漠然地道:“身体那点伤算什么?” “他如是不死心,以后更痛!” 赵老太医闻言,一时间默然。 片刻后,只听他“渍渍”一声,然后便鄙视道:“罢了,感情我看得还没有你清楚?” “也是,你经历如此多刻骨铭心的往事,也难怪你早就看透了。” 卓一帆闻言,原本黑如点漆的眼眸瞬间便暗了下去。 可他那依旧紧绷的面容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 然而,敏感如李心慧,却还是察觉到了卓一帆的黯然和失落。 他将药端到床边,然后将她扶起来道:“喝吧,趁热。” 僵硬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关心,端着汤药入口,氤氲的热气直冲脸庞。 这一刻,李心慧忽然觉得,热的不是汤药,而是她的眼眶。 卓一帆见她喝下了汤药,拿着碗便要准备走了。 可这时,李心慧看着他那落寞孤寂的背影,忽然出声道:“你信不信,在这世间上,只要情深不悔,执念不散,就算隔了几世,也有再相聚的时候?” 卓一帆的身形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沙哑道:“你的意思是.......轮回吗?” “也许吧,人死后,有选择轮回的,也有选择不轮回,执着等待的。”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今生若是过得太苦,不妨用今生的时间修来世的顺逐。” “我与青云这般心心相印,并非姻缘所致,而是万般磨砺所得。” “人活着,不要活得绝望,给自己一线希望,也许等到真正魂归地府的那一天,你会发现,她从来都在你的身边。” “也许在你努力的时候,她也在努力着,努力想要和你重新在一起。” 卓一帆转过头,有些震惊地望着李心慧。 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还可以再见到她吗?” 李心慧闻言,摇了摇头。 这一刻,卓一帆的眼眸瞬间空寡沉寂,像是陷入无边的黑夜里。 “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见到她?” “可是人活着,总要给自己一丝希望的。” “你功力高深莫测,又无绝症缠身,最起码还能活个二十年吧。” “那便用你余生的二十年来修行吧,倘若你最后依然没有能再见到她,那我也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她爱你,就算她遁入佛门修行,也一定是为了你。” 卓一帆心神一震,恍惚中,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为了我?”他轻轻地呢喃着。 仿佛这三个字有万斤之重。 那种沉沉的感觉,压得他的心透不过起气来。 可却有那么多酸涩的悲腔涌来,仿佛如同潮水,一下子没过了他的头顶,让他尝到了窒息般的痛苦。 他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整个人神游天外,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李心慧看着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莫名感慨。 人活着,总不能如同死水一样。 当初的她再凄惨,都还想着来生的顺逐。 若连希望都不给自己,那岂不是比死了还要痛苦? 但愿......卓一帆能够想通,不要活得像一口枯竭而幽深的井,不沾悲喜,不见暖阳。 ...... 陈青云送卓唯回去以后,犀利而直白地嘲讽道:“我从来不知道,杀人不眨眼的人也会自找苦吃?” “我早就与你说过,她是我的妻子,与你无关。” “你偏要凑上来,在这世间,她若是因你相救而改变心意,那么想必你也不会心生觊觎?” “所以,不要自取其辱。” 陈青云说完,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盘腿坐下,给卓唯输了些内力疗伤。 卓唯的嘴角噙着一抹愠怒,好似随时准备翻脸。 可直到陈青云要离开了,他也没有说出半句狠话,而是轻蔑地道:“不要以为你什么都算计得到?” “总会有她亲自来谢我的时候。” 陈青云闻言,眸光幽深锐利,神情冷然。 他背过身,阴戾地道:“绝无可能。” “呵呵......” “你且看着吧!” 卓唯冷眼回视,薄唇紧抿,言之凿凿。 陈青云蹙起剑眉,拂袖离去。 虽然心里怒气满满,可他却不得不开始惊疑起来,自己可是落了什么把柄给卓唯抓住了? 可他想了一圈,也没有想到,自己能有什么把柄会落在卓唯的手里? 九月二十八日,明珠郡主与柳成元大婚。 因为承平帝病重,贤王担忧女儿的婚事只怕会一拖再拖。 他已经有了一个外孙了,因为利用陆氏,他暗中也将陆氏的儿子保了下来,送到外孙的身边充作书童。 可女儿既然选定了柳成元,那他便不得不为亲家那边考虑,女子年岁越大,越不容易生养,尤其柳成元还是柳家的独子。 思量再三,贤王进宫禀明皇上,又与太子周煜相商。 周煜得了贤王相助,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如今他已然监国,也可挪用玉玺,当即便让秦公公理了赐婚圣旨,分别送至贤王府和柳府。 因为贤王暗中授意,婚期很近,因此两家倒也没有大肆操办。 好在柳夫人自入京后便一直在筹备儿子的婚礼,倒也不曾简陋,光是那堆成金山的房契,地契,以及各式珠宝古玩等,便给明珠郡主做足了脸面。 李心慧卧床静养三天,在九月二十八日的时候,跟随陈青云一同去柳府赴宴。 明珠郡主和柳成元是他们最好的朋友,曾经患难以共,携手同行。 因此,在这让人心生愉悦的大喜日子,李心慧不仅让长康为柳府操办一场名席,还让陈青云现场为明珠郡主和柳成元画了一副《叩拜天地图》。 这一日,所有参加婚宴的夫人小姐们看着李心慧和陈青云,莫名想到了神仙眷侣这样的美好词汇。 一个如明艳的牡丹一般灼灼其华,一个如清透的碧玉一般温润如风。 那女子娇声浅笑,眉宇间皆是动人的愉悦。 那男子轻声附和,眼眸中满是宠溺柔情。 一个缓缓铺开画纸,一个研墨附耳轻语。 明明就在一个厅堂里,明明相距不过几尺的距离,可他们却莫名觉得,那两个人距离他们之远,是他们终生都难以企及的。 前来道贺的太子妃林妙音驻足远观,心生艳羡。 李心慧那微微凸起的小腹,将宽松的襦裙微微顶起,但凡她身体一动,她那身旁的陈青云便立即用手隔着桌角,深怕她会不小心撞到。 林妙音想起她无数个日夜苦苦钻研的“漫画”,曾几何时,她多想求得“恒远居士”一副为她而作的画。 可时至今日,她有这个机会,也有这个立场时,她却忽然不想走近他的身边,不想去打扰他沉浸其中的幸福。 这周遭,来来往往如此多的客人。 这耳边,咋咋呼呼堆叠繁复的声音。 可在他的眼里,却只能看到自己妻子一举一动。耳边也只能听到自己妻子压低浅咛的叮嘱。 有些女人,你能嫉妒,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渴望的却丝毫不懂得珍惜。  可有些女人,你却只能微笑给予祝福,因为自己知道,就算身份转换,自己也不可能有她做得好,那样全心全意,却又极尽信任地维护。 第六百八十二章 我没有经验 柳成元本以为,他和周宜的婚事最起码还要拖上个一两年。 且不说皇上病重,就是周宜也存了几分教训他的心思。 然而,大红绸缎铺开,聘礼一箱箱往外抬的时候,他听见他娘一个劲地跟他祖母乐呵。 说亲家很好,什么都考虑周到了,他们准备不足的,王府那边都派人私下准备好送过来。 柳成元恍恍惚惚的,光是礼服都试好几回。 因为时间过于匆忙,他连外出访友,散散喜讯的机会都没有。 可大婚当日,该来的都来了。 谢明坤捶着他的肩膀,眯着眼睛,笑得十分不服气道:“除了子恒以外,我们剩下的这三人,算我定亲最早的。” “可怎么......我这婚期顺延,你这却忽然提前了?” 谢明坤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好似在怀疑他是不是做了些.......坏事。 柳成元懒得和他计较,心里却惦记着,周宜会不会觉得委屈? 他本想着好好准备的,自那日从青云的山庄回来以后,周宜便不在拿冷眼瞧他了。 可她心有不平,到底还说了要教训他的话。 柳成元就是这样一边怀着忐忑的心境,一边怀着憧憬的幸福,开始了他的接亲之礼。 被堵在贤王府门外的时候,众人起哄,也不知道是谁一时心急,说了要让他跪着就能进去了。 结果那人立马就被贤王府的侍卫给架走了。 众人又是起哄,直说这岳丈也太疼女婿了点,竟然连跪都舍不得让跪。 他被推嚷着,不一会几位朝中的老臣接二连三出题,让眼花缭乱的他开始焦急对答。 大约一炷香后,有人让他快撒金棵子,也亏了他娘备得多,这一撒,贤王大门一开,一众接亲的宾客便拱着他进去。 周宜的闺房他还从未去过呢,在王府的后花园里,偌大的院子庭楼水榭,曲径通幽,再加上王府也是宾客坐满,满园秋色。 因此等他到了周宜的闺房外时,跟在他身后的接亲人,便只有各司其职那几个。 其余等人,皆四处流散。 看着身后寥寥几人,柳成元的面容挤出了窘迫之色。 他暗暗在心里将那些起哄却又四散的宾客都骂了一遍,幸得大舅兄周宁又带了不少人来,这才算是全了他那微薄的脸面。 喜婆和说福的轮番上阵,柳成元傻傻地一个劲应是。 人群里,只听一道声音大喊道:“新郎今日成了万“是”郎了,且问他,今日是不是想睡地铺?” 柳成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满面笑意地道:“是,是,是!” “哈哈哈哈哈哈........” 众宾客捧腹大笑,就连世子周宁都有几分忍俊不禁。 片刻后,柳成元回神,当即满面大囧。 可他那眼眸亮了又亮,最终却带着甜腻的底气道:“我娘子才舍不得我打地铺呢,随你们说去,反正今夜洞房花烛的是我!” “哈哈哈哈...” 众人又笑,直呼真是腻死人了。 这还没有娶进门呢,就这样黏上了。 娶进门还不知道怎么腻歪呢? 房间里,一众围着周宜的丫鬟婆子也笑。 尤其是宫嬷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周宜的手交叠在双膝上,盖头垂下,淡淡的流苏一直在她眼前晃动。 可她却仿佛看到柳成元那微微抬高的下巴,那得意又狡黠的神情。 她抿了抿唇,越发觉得他不要脸了。 喜婆和福婆又在门外央着他说了许多傻话,这才撒了红包让他进来。 可就在他以为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世子周宁比他朝前一步,就拦在他的面前道:“你这白白嫩嫩的后生也敢来娶本世子的妹妹,难不成你就不怕日后别人戳你的脊梁骨,说你靠着贤王府吃软饭吗?” 整个房间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柳成元甚至于还看到了周宜忽然捏在一起的手。 她很紧张,那垂下的流苏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却像和煦的暖阳一直照进他的心里。 柳成元当即单膝跪地,朝着周宜的坐着的方向道:“我这白白嫩嫩的后生功不成名不就,就只会逗娘子开心。” “能娶到娘子,别人想戳我的脊梁骨了,胆肥了他们?” “我心里明白,娘子对我好着呢,别人若想寻我开心,那也要看看我娘子答不答应呢?” “好!” 周宁带头鼓掌,然后又将成元扶起来。 “好!” 周围全是欢呼的掌声,很响,很悦耳。 周宁用力拍了拍柳成元的肩膀,然后大声道:“这样才算是我贤王府真正的好女婿。” “日后谁敢说你们一句不是,本世子定当不饶。” 周宁的话说得掷地有声,让柳成元那清透的眼眸都不自觉地闪了闪,一丝如轻纱般的薄雾缓缓覆上。 周宁见他如此感性,不免又是一番大笑。 可这时,众人虽然附和着笑,心里却在打鼓。 这世子表面上折辱自己妹夫,实际上是在给他立威。 有些话,人家自家人可以调侃,却容不得外人插嘴。 迎亲到了这里便已经算是圆满了,后面拜别岳父岳母,柳成元又十分诚恳地道:“岳父岳母,大哥大嫂请放心,我柳成元娶了宜儿,必会让她享福,不会让她吃苦。” 贤王早在之前就了解过柳成元的人品,对柳家也彻底盘查过,自然百般放心。 贤王妃见女儿实心实意地出嫁,又想亲家那边匆忙中事事以贤王府为主,如今又听闻女婿这般承诺,当即便笑着给了红包。 周宁将妹妹周宜背了出去,围观的宾客都是朝堂上或世家里的掌权人物。 一时间,这一场婚礼也算是受到了整个京城贵族圈子的祝福和见证。 接着便是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回了柳家。 拜天地的时候,子恒夫妇竟然还在不远处摆了画桌,说是要给他和周宜画一副《叩拜天地图》。 这样的事情,光是入耳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于是乎,柳成元满怀期待,心情荡漾地与周宜一起牵着红绸,一起完成他们婚礼的最美仪式。 最为高兴的是,当宣布“礼成,送入洞房”的时候,他竟然傻乎乎地带着周宜走错了。 “哎呦喂,新郎官心急,都走错路了。”喜婆挥着帕子,笑得那个叫春风荡漾。 “哈哈哈哈.......” 众宾客当场哄笑,柳家的宾客没有王府那么多忌惮,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当真是夸张至极。 柳成元红了脸,连眼睛都红了。 他的余光看到子恒夫妇的身体一抖一抖的,显然憋得不清。 玉衡和珍明更不用说了,两个人勾肩搭背,好似失去彼此的依仗就要滑到地上去一样,看足了他的笑话。 柳成元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他们这四人,就数子恒最厚道了。 也只有子恒已经成亲了。 等到玉衡和珍明成亲的时候,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就这样想着,他这才稳住自己的情绪,让原本红透的脸颊慢慢散去一些热度。 回到婚房内,又是一番折腾。 可柳成元此时就更加配合了。 因为他知道,等会这喜婆和福婆一走,他的娘子就会成了他一个人的了。 想到这里,柳成元喜得不能自已。 挑开盖头,生吃饺子,喝合卺酒。 好不容易都完成了,柳成元的额头满是密汗。 凤冠下的宝珠一串一串的,晃得柳成元都不敢细看。 喜婆和福婆带着丫鬟婆子们退了下去,房间里便只剩下柳成元和周宜。 周宜伸手撩开凤冠垂下的珠帘,美眸微抬,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容。 柳成元当即心虚地低下头,连忙出声道:“我......我没有经验。” 可这话说出来他立马就后悔了,未免周宜多想,他连忙又补了一句。 “不,我的意思是,我做得不够好。” “噗......”周宜忍不住喷笑。 “够好了。” “很好。”她微微颔首,眸光很亮,嘴角微微翘起,面容上是新娘子特有的荣光。 柳成元羞得眼眸微红,顿了顿后,略带赧然地道:“是很好。”  “是你很好。” 第六百八十三章 小媳妇 周宜看着柳成元那傻乎乎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指了指头上带着的凤冠,示意柳成元帮她取下。 柳成元会意,连忙帮她轻轻取下。 凤冠很沉,她那白皙的额头上都压出了两道痕迹。 周宜伸手去揉了揉,觉得舒服了一些才将手放了下来。 柳成元就站在她的面前,有些拘谨,可眸光却一直都紧锁在她的面容上。 今日的周宜很美,她本就不是那种温婉动人的女子,连美都是凌厉的,惊艳的,给人一种灼灼其华之感。 那勾起的嘴角,噙着一抹坏坏的笑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抬首打量他的时候,那笑意更浓了些。 柳成元见状,略显不安道:“你在想什么呢?” 周宜闻言,指了指她身边空着的床榻道:“都成亲了,又是洞房花烛夜,你说我在想什么?” 柳成元的脸轰地红得彻底,像是那等鲜艳欲滴的红宝石一样。 周宜看了,心里大笑。 她就是故意逗他的。 一路上他都在频频出错,可见他有多紧张。 原本她也很紧张,可看到他这副样子以后,她反而镇静下来。 “我还......还要先出去敬酒。” 柳成元磕磕绊绊地道,可身体却还是站着不动。 周宜巧笑嫣兮,似有丽光惊然浮现。 那清清艳丽的嘴角微微张开,露出了明媚的皓齿。 只见她双眸含水,波光潋滟地盯着柳成元的眼眸细瞧。 柳成元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腿软得厉害。 他那眸光闪烁着,连忙低头,不敢跟周宜对视。 可就在他暗暗紧张纠结着,是不是应该霸气一点,就坐到周宜的身边去,然后牵着她的手不放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周宜给握住了。 她微微用力,便将他拉坐到床上去。 然后在他身体紧绷僵硬的时候,她轻轻地依靠在他的肩头。 “别太紧张了,既是夫妻,日后天天都要相处的。” “你这个样子,到不像是我的相公,反倒像是我的小妾。” 柳成元的脸顿时黑了,胸口的热气一下子被冲击走了,连他的眸子都清亮而锐利起来。 他伸手去环住周宜的腰身,然后不悦道:“小妾?” “我好好的相公不做,做你的小妾?” “哼,为夫现在很不高兴。” 柳成元说完,搂着周宜的腰微微用力。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亲近地抱着她。 心里的不悦散去,唯有氤氲的温热慢慢腾升。 周宜抬起头,然后倾身在柳成元的脸颊上印上一吻。 在柳成元呆滞的时候,她抚上那淡淡的唇印,吐气如兰道:“那现在相公可高兴了?” 柳成元傻傻地点了点头,现在他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那这样呢?” 周宜双手捧上他的脸颊,再次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柳成元只感觉自己的心肝都要跳出来了,他瞪着双眸,瞳孔却一片混沌。 此时的他,除了绷得笔直的小腿,便是僵硬不动的身体,从远处看去,就跟一座雕像似的。 门外挤着看热闹的公子哥们也不知道是谁看得起劲了,那往前推的手一个劲地用力。 “咯吱”一声,那房门开了。 胆小的一哄而散,只有谢明坤和张华捂着肚子,笑得十分酣畅。 “哈哈哈哈......就他这样当初还敢看子恒的笑话呢?” “哈哈哈哈......就是,也就是子恒懒得捉弄他,不然,就他这腼腼腆腆的小媳妇样子,子恒看了,指不定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柳成元看着肆意调侃他的谢明坤和张华,恨不得跳起来,冲过去把门关上。 可他捏了捏拳,忍了又忍。 最终,他一拍大腿,当即做了一个......了不得的决定。 只见他那红彤彤的脸庞突然靠近周宜,然后......猛然间亲了上去。 周宜愕然的瞬间,再次抬眸时,只看见柳成元那慌乱跑出房间的身影。 她牵动着嘴角一笑,准备站起来把婚房的门关起来时。 冲出去的柳成元再次折返,从外面帮她把门关上。 那房门在合拢的瞬间,他扬着他那张赧然又满足的面孔道:“等着我,我一定不会喝醉的。” “呵呵,好的。” 周宜看他这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柳成元叮嘱完了,心里也踏实了。 他将房门带上,转身看着身后正欲要走的谢明坤和张华道:“看完了笑话就想走?” “你们两个可别忘记了,我今日算是圆满了。” “不过你们.......” “说!”谢明坤和张华同时转身,心里凄然。 “呵呵......”柳成元看着他们两个涂败的样子,心里畅快极了。 他阴测测地勾了勾嘴角,上前勾肩搭背地将他们一起带去前院。 于是乎,半个时候以后,谢明坤和张华双双被灌得烂醉如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正可谓是:“红绸映酒光,杯杯无闲暇。诸君逢此喜,句句连吐花。” 第六百八十四章 花烛夜 柳成元回房的时候,周宜已经卸了妆容,换了红色的绸缎寝衣。 喜烛映粉颊,红衣人如玉。 青丝绾云髻,螓首依床遥。 柳成元的眼眸渐渐红了,人虽未醉,然而心已微醺。 暖暖的温热潮气传遍他的周身,他静静地望着她,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却谨慎地不敢再继续踏入一步。 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而他......也不过是入了一场酝酿许久的美梦当中。 周宜看着柳成元渐渐红了的眼眸,看着他那小心翼翼不肯上前的憨样,心里却仿佛着了火一般,热烈而滚烫地燃烧了起来。 她慢慢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道:“再傻呆着,洗澡水都凉了。” 她带着他往盥洗室走去,一路上不曾回头看他。 内室里,十二扇的宫廷御制的玉石屏风美极了,阻隔了那一室的幽香和甜蜜。 周宜亲自给柳成元宽衣,柳成元紧张地握了握拳,眸光却瞥向一旁的浴桶。 触目可及,皆是鲜艳欲滴的红色花瓣。 他愕然地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道:“给我洗的?” 周宜顺着他的眸光看过去,顿时失笑。 这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不过为了缓解他的尴尬,她便轻笑道:“大婚之日不宜往外泼水,是我刚刚洗过的。” “你若是觉得不妥,不洗也罢。” 柳成元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只听他低声嘀咕道:“你洗的怕什么,我就要洗你洗过的。” 两个人挨得那么近,周宜自然听清了。 她那灼热的凤眸微闪,连红唇都抿了起来,如那水中片片惹人怜的花瓣一般,此时她微微低着头,芙蓉一般的脸颊映入柳成元的眼底。 柳成元呼吸一滞,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忽然想要将她拖入水中去。 咳咳....... 柳成元又偷看了她那微微敞开的领口,确认她只穿了薄薄的寝衣以后,便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样丝滑又单薄的寝衣,又是大红色的。 喜烛那耀眼的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便如翩翩玉蝶,叫人心驰神往,恨不得据为己有,放入怀中好生诉情。 柳成元因心生急切,很快便入了水。 周宜见他那猴急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她转身去柜子里给他拿寝衣,谁知道刚回来,只见他已经在擦身了。 “咳咳.......” “你这是进去学了一个驴打滚?” 周宜抱着寝衣调侃道,眸光满是揶揄。 柳成元背对着她,有些窘迫赧然地道:“我今早才洗过的,很干净。” “噗......” 周宜受不住他这诚实的性子,将寝衣递给他,转身便走了。 他害羞,她虽然乐呵,可是她没有他想象和认为的那般......坦荡怡然。 当年她太过骄纵,凡是一点不适都会拒绝高鸿。 所以......她与高鸿之间的夫妻情事,细想起来,还真是甚少。 柳成元穿好寝衣以后,周宜已经坐在床榻边等他了。 “咳咳,我来了。” 柳成元打了声招呼。 周宜抬眸去看,原本玉树临风的公子哥这会子眼眸飞闪,神情飘忽,真是羞羞答答又紧张。 顷刻间,她心里那点紧张烟消云散。 “噗......”她掩唇而笑,然后打量着局促紧绷的柳成元道:“过来睡吧,我们今晚不洞房了。” 柳成元闻言,脸上的羞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十分错愕又震惊地道:“为什么啊?” “我都准备好了。” “噗.......” 周宜又笑,她觉得自己忍得好辛苦。 不能大笑,要给他留点颜面。 可这样隐忍的笑意,却更是让他羞恼。 柳成元几个大步走了过来,然而不由分说地扑倒周宜,红唇便要印上。 周宜伸手去按住他的唇瓣,笑得花枝乱坠。 “呵呵......别.......等一会.......等我笑一会。” 柳成元又羞又急,眼睛都红了,死死地瞪着她。 他刚刚在里面就暗暗运气,准备拿出男子气概来,将她制服得服服帖帖的。 可现在呢? 她竟然笑得这么开心? 周宜笑了一会,见柳成元真的有三分气恼以后,她便收了收笑容。 她微微仰着头,闭上眼睛,润泽艳丽的红唇便贴了上去。 柳成元还在愕然于这突如其来的香吻时,周宜的手已经穿过他的后颈,然后温柔地抱住了他。 一番唇齿痴缠,柳成元敏感地细咛出声。 这时,周宜的红唇擦过他耳畔,气息灼热地道:“其实......我也很紧张。” 呃? 柳成元的大脑空白了片刻,但也紧紧只是片刻而已。 他睁开那迷蒙而红润的眼眸,盯着身侧相拥的周宜看。 黛眉弯弯,眼眸含笑,唇瓣艳丽无双。 此时她也正温柔缱绻地看过来,搂着他脖子的手微微收紧,近在咫尺的面容灿若朝霞,正不自在地想要蹭向他的颈窝,错开他那灼灼的视线。 柳成元勾唇一笑,眸子愈发明亮。 只见他温柔的手指撩开了她玉颈上的青丝,在她身子轻颤的时候,便微微俯身,噙住了他早已眷恋不舍的红唇....... 一夜的春光不散,皎皎明月都成了红烛灯影的陪衬。  正所谓是:“红烛灯影现,浅咛嘤声吟。此夜迷人醉,罗帐起伏摇。” 第六百八十五章 遗旨 明珠郡主嫁给柳成元的第二日,承平帝在熬了这短短半月的光景后,宾天了。 整个京城一片素缟,尚未准许辞官的陈青云也跟着奔波起来。 入夜后,承平帝遗体刚刚入殓,这时宫里却突然传出消息。 承平帝留了遗旨,要将临安公主指配给陈青云做平妻。 陈青云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眉头深锁,忽然想起卓唯那句话。 可就在他去找卓唯的路上,却遇到了临安公主。 依旧是寂静的宫道,也是在这暗沉的夜色里。 临安公主扬起手中的圣旨,然后冷眸凝视着陈青云,神情森然道:“就在半个时辰以前,这道赐婚的圣旨已经由内侍送往陈府了。” “明日起,太子登基后,这便是先帝遗旨,你若是敢抗,那便是九族连诛的大罪。” “听说她的父母都还在通州呢,你可以死,她也可以陪你死,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舍得让她年迈的父母也随你们一同陪葬了?” 陈青云冷眸微眯,唇瓣轻扯,凉薄的声音便响起道:“你不是想嫁给我,你是想找死。” “你.......” 临安公主气得握紧拳头,恨不得将手中的圣旨扔到陈青云的脚边,迫使他弯腰捡起来好好看看。 看看那上面的旨意可是他能违背的? “哼,你不用激怒本宫。” “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如若不然,你便回去准备好,等着迎本宫过门吧。” 临安公主说完,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 然而陈青云看都没有看,直接转身就走了。 “你......” “陈青云,你给本宫回来。” “回来,你听到没有?” “陈青云.......” 临安公主暴跳如雷,她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那么桀骜不驯,那么冷傲无情,仿佛从头到尾都不曾将她看在眼里。 临安公主气坏了,她毫无理智地将手中的明黄色圣旨狠狠地扔了出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闪现,瞬间接过了临安公主掷出去的圣旨。 临安公主愕然地禁了声,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背影,冷剐的目光一片幽深。 “是谁胆敢如此放肆?” 临安公主嘶吼道,她往前冲了两步,企图夺回圣旨。 可就在这时,那人却忽然回头。 “是你!” 临安公主突然停住脚步,漆黑的眸光闪烁着,周身浮起一阵寒意。 卓唯那黑渗渗的目光尖利诡异,只见他缓缓打开圣旨,然后又扔回去给临安公主。 “公主还是睁大眼睛看看清楚,这圣旨上写的驸马是谁吧?” “不要连自己要嫁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着夫君的面就想缠着别的男人。” 卓唯说完,轻嗤一笑。 临安公主闻言,慌乱地打开圣旨。 片刻后,只听她惊呼道:“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你,本宫明明写的是陈青云。” 临安公主嘶喊道,她惊惧交加地望着卓唯,面容扭曲而狰狞。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接受,绝不接受。 陈青云的步伐停了下来,因为不远处,分别站着贤王,萧庭江,太子夫妇。 “临安,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伪造遗旨?” 周煜厉声道,他防着吴王,却没有防着临安公主。 倘若临安公主伪造的是另外一份圣旨,那岂不是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可以怜悯这唯一的皇妹,却不会纵容她。 “不,皇兄,我没有。” “是陈青云,这一切都是陈青云的阴谋,是他在算计我。” 临安公主哭喊道,可周煜不耐烦地吼道:“够了。” “你若是不想背上伪造圣旨的杀头大罪,那便回宫待嫁。” “否则,自缢吧,我皇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公主。” 临安公主闻言,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为她准备好的白绫。 “呵呵......”她突兀地冷笑起来。 “我留下他不好吗?” “只要他成了皇家驸马,便能更好地被皇兄掌控了。” 周煜皱起眉头,可他尚未开口训斥临安公主,只听太子妃道:“公主缘何对陈大人有如此深的执念?” “陈大人虽说辞官回乡,可却已经答应了太子殿下接管定南府云鹤书院,日后为大周培养更多有才之士。” “所以......比起让陈大人做公主的驸马,受制于驸马不得参政的律法,还不如让陈大人一心一意为大周培养人才。” 临安公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转身过来,直直面对着她的陈青云。 缘何有如此深的执念? 难不成她要说出,是陈青云指使她毒杀了詹煴吗? 呵呵...... 她到是没有看出来,这个看似温柔似水的太子妃,竟然会出言维护陈青云? “哼,陈青云将你们全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到头来,你们个个都想维护他。” “皇兄莫不是忘了,德妃娘娘为何身死?” “陈青云若不是洞悉这一切,又怎么会将事情捅到父皇面前?” “皇兄忌惮镇国将军府的权势,不敢处置陈青云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放他远走?” “皇兄可知,他这一走,便是摈弃富贵权势的名流大儒,就算不在朝堂,可他却依旧世人争相追捧的才子。” “让他如此逍遥快活,皇兄当真心无芥蒂?” 周煜的眼眸沉了下来,幽深犀利地瞪视着临安公主。 临安公主仰着头,挑衅地瞪视回去。 她就是要踩周煜的痛脚,她就是不想放走陈青云。 苍天不公,她如此落魄,为何陈青云却能如此逍遥? 明明是陈青云利用了她! 詹煴不死,詹辰也不可能谋反,詹辰不反,她的母妃也不会死,父皇也不会中风。 这一切都因陈青云而起,这样的怨,她怎能咽下? “德妃娘娘之事,太子责怪理所当然,青云愿受。” “可公主想嫁给在下,是想如何?” “难不成是看上在下谋算詹辰一事,心生邪念,想要借助在下的手在皇城蛰伏谋划?” “詹氏一族的人,皆亡。” “可詹氏一族的血脉,却唯独遗留了公主一人?” “公主难道不明白自己如今荒诞的处境,只有太子殿下才是你的护身符吗?” “舍近求远,必有图谋。” 陈青云说完,幽深的眼眸阴戾嘲讽。 临安公主知道,陈青云妄图曲解她的意思。 她当即连忙怒斥道:“你少胡说八道,本宫无权无势,谈何谋划?” “到是你,分明不怀好意。” 陈青云听闻此言,忽然往前迈动步伐,然后玩味冷嗤地道:“既然公主知道在下不怀好意,又为何想要使计下嫁?” “难不成公主比在下还要不怀好意?” “你.......放肆......” 临安公主气绝,她死死地瞪着陈青云,那堵在喉咙里的话却说不出来? 她看着陈青云那讥讽的眼眸,漆黑深邃,像是将她所有的愚蠢都纳入眼中。 她恨极了,可却觉得满嘴苦涩,心酸难挡。 “陈青云,本宫恨你,若不是你,本宫的母妃也不会死,父皇也不会中风病重。” “是你害得本宫无依无靠,除非你今日以死谢罪,如若不然,今日本宫奈何不了你,他日本宫也会想办法杀了你。” “够了!”周煜冷冷地凝视着临安公主。 他两个大步来到临安公主的面前,厉声道:“你母妃若是不死,是不是还想着如何谋夺大周江山?” “父皇错信奸贼,受不住打击才中风病重的,与陈青云何干?” “本宫看陈青云说得很对,你不愧沾染了詹氏一族的血脉,心思也跟他们一样恶毒和丑陋。” “卓唯身为禁卫军统领,乃为皇室亲信,将你许配给他,是看在父皇的遗面上。” “既然你怨气如此之大,只怕日后会攒使驸马做出逾矩之事,倒不如幽禁于祖庙,去为先祖守陵。” 周煜说完,挥了挥手,立即有禁卫军上前来。 临安公主见状,终于心慌了。 她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尖锐道:“不,我不去。” “太子,你残害手足,你会有报应的。” “陈青云,是你让我杀了詹煴的,是你告诉我詹煴不是皇室血脉的,陈青云, 你才是那个最应该被诛杀的人,我父皇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青云,你骗了我。” “是你骗我杀詹煴的,是你。” 临安公主的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响,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陈青云。 可就在这气氛凝滞,众人察觉太子周煜起了杀意的时候。 只听一道清冷的女声道:“是本宫告诉他的。” 熟悉的嗓音响彻在耳,周煜不敢置信地回头。 只见宫道不远处,站着两道身影。 待她们慢慢走近,一个是微微挺着肚子,娴静淡雅的陈夫人。  而另外一个,竟然是他的母妃,已逝的德妃娘娘。 第六百八十六章 仰慕 “母妃,您.......您......”周煜语无伦次,可他快速地奔过去,眼底的惊喜被厚厚的水雾所覆盖着。 李心慧慢慢退开,走到陈青云的身边去。 陈青云牵着她的手,温柔地道:“怎么来了?” 李心慧闻言,娇嗔道:“你还说呢,娘娘住在我们府里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今日你进宫走得急,下人们嘴又快,娘娘出来找我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 “我又没有见过娘娘,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茶水都喷出来了。” “噗”陈青云喷笑。 他捏了捏心慧的手指,然后乖乖认错道:“我以为娘娘不想再回宫了,所以便瞒了你。” “不曾想......” “罢了,到是我自以为是了。”陈青云检讨。 萧庭江和贤王早就懵了,只有卓唯并无多大反应。 德妃才是陈青云最后的底牌。 那一夜承平帝受到冲击,昏迷不醒。 德妃的死便用了障眼法遮挡过去,那时太子虽然得见德妃的遗容,可到底被禁卫军拦着,没有能靠近细看。 临安公主以为拿德妃至死来让新帝怀疑陈青云,便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殊不知,这宫里想帮陈青夫妇的,又何止他一人? “怎么会?” “德妃不是......不是死了?” 临安公主不敢置信地呢喃道。 此时的她,忽然觉得好冷,好冷。 明明才深秋,她却已经感觉到了寒冬腊月的厚厚冰霜。 德妃的出现让周煜仿佛看到了晨曦展现的那一缕朝霞,很美,又很壮观。 像是涓涓的溪流,一下子流向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精神奕奕,志气磅礴。 德妃望着儿子这熠熠发光的眼眸,心里便觉得舒坦。 原本她可以不用再回来,私下跟儿子见一面就好。 那个人等了她那么多年,没有选择的时候,她只能辜负他。 可有选择的时候,她还辜负他,便是真正的残忍了。 然而,听闻皇上病逝,她便又挂念儿子,生怕儿子做了皇帝以后,也会遭受别人的算计。 所以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回宫。 “煜儿,不要责怪陈大人。” “当日之事,我一会细细说与你听。” “临安公主心思不正,且先处置了吧。” 周煜得见母妃,心里早就愉悦得飞起,又怎么还会听临安公主那泼妇一般的咆哮? 于是卓唯顺便拱手,领着禁卫军将临安公主给带了下去。 临安公主筹谋一场,到头来辗转成空,又怎么甘心? 可她刚想开口嘶喊,卓唯便上前点了她的穴道,就这样让人将她架了下去。 她死死地瞪着,瞪着陈青云和李心慧的方向。 可卓唯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连窥探一角都不能,就这样让她的视线受制于那无法移开的胸膛上。 她好恨啊,那种绝望的恨意让整个人都疯魔起来。 然而,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焦灼暴怒地折磨自己,直到......视线彻底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她看到了......温柔似水的陈青云将李心慧半抱入怀,那宠溺动情的眼眸,何曾有一丝一毫的闪烁? 那样沉迷和专注的目光,彻底击垮了临安公主那愤怒如火海的心境。 于是,在她视线再次受阻以后,她便顷刻间陷入了昏迷。 ...... 德妃突然现身,贤王和萧庭江也是满腹疑问,于是这一夜德妃慢慢口述。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詹辰和孟贵妃以为奸计得逞,放松警惕。 其实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德妃到现在才现身? 比如......连已逝的承平帝都不知道德妃还活着? 可再多的疑问,都在这一夜,彻底被埋葬起来。 林妙音将陈青云和李心慧暂时安置在了东宫,太子尚未登基,因此林妙音也尚未移宫。 太子过来找陈青云的时候,李心慧借口来院中赏月。 说来也巧,虽是夜深,可夜空里月光皎皎,十分引人沉醉。 太子妃林妙音许是得了太子的暗示,带着宫人来将李心慧接到偏殿小坐。 宫人们上了许多精致花糕,还有两碗燕窝粥。 林妙音将宫人遣下,然后便温柔道:“长夜不眠,夫人怀了孩子更是辛苦,先用碗燕窝粥吧。” “虽说这燕窝粥比不上夫人的手艺,但却也不难入口。” 李心慧见李妙音如此客气,当即便浅浅笑道:“太子妃客气了,宫里的御制精品又怎么会不好吃呢?” 说罢,她端着慢慢吃了起来。 林妙音见她并不忸怩,嘴角的笑意更真了三分。 她也陪着用了一碗,这才徐徐开口道。 “那一日,卓统领突然来找我,说是临安伪造圣旨,想要嫁给陈大人。” “临安向来心高气傲,除非她心有执念,否则又怎么敢在这个当口伪造圣旨?” “于是我跟卓统领商议,将计就计,将圣旨掉包,让临安亲口承认圣旨是她伪造的。” “说来也是好笑,我嫁给太子这么久,这样的事情却是第一次做。” “今夜去那宫道上堵他们的时候,我还暗暗担心,临安会不承认呢?” “还好!” 林妙音说完,孩子气地眨了眨眼睛,一副小狐狸得逞的样子。 李心慧被逗笑了,她没有想到,她和青云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相帮? 她下意识去牵林妙音的手,然后温柔道:“谢谢你。” “我和青云一路走来,总是贵人帮扶。” “没有你们这些贵人,我跟青云也不知还有多少崎岖坎坷的路要走?” 林妙音听闻她此言,心里莫名觉得心酸。 不过她很快便道:“是你们好,所以旁的人都想去帮。” “你既是想谢我,不如为我画幅漫画如何?” “我可听说了,陈大人的漫画是你亲手所教。” “你不知道,我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仰慕你。” “我只要一想到,你曾经手把手教陈大人画画,转头来却跟他成了夫妻,然后他又来执你的手同行。我这心里便如那喜鹊一般,吱吱喳喳的,好似要将这一辈子的热闹都吵出来一样。” 林妙音说着,眼里浮现了一丝灿若烟火的流光。 她不是很仰慕,而是很羡慕。 可是有些话,从来就没有说出口的时机。 李心慧只是觉得,林妙音很真。 她没有当上太子妃的时候,青云就说过,她上一世是萧大哥的妻子。 心性淳善,待人温和。 虽出身书香世家,却无半点睥睨傲慢。 她说这下话的时候,那种小女儿家的心境被刨白得一清二楚。 而且林妙音一直很自谦,在跟她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以本宫自称。 林妙音是在给予她一定的尊重。 “本来不觉得跟青云的相处有这般乐事,可听你一说,还真有几分忍俊不禁。”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漫画呢?” “我许久没画,若是画得不好,我改日让青云送一副过来。” “不要不要,恒远居士的漫画我这里可多了,就要你画的。”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是想......就是想要你第一次教陈大人画的那一副便好了。” “这样的漫画才有意思,我会好好珍藏一辈子的。” 林妙音说完,还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表达了她的诚意。 李心慧怔了怔,她细细想了一会,才记起她第一次给青云画的是青云。 “呃......就要我第一次教青云画的吗?” “嗯。”林妙音小鸡啄米一般狂点头。 她希望日后每一次,看到这一副画的时候,都能想起陈青云一开始学漫画的那种心境。 “可我当时画的,是青云。” “啊?” “你第一次教他,就是画他自己?” 林妙音反问道,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李心慧点了点头,第一次教青云画,便是画他自己。 “噗......” “呵呵,那陈大人当时一定都懵了。” 林妙音喷笑道,她可以想象当时那种场景。 他看到跃在纸上的自己,一定是呆呆的,或许还很惊奇。 “单独要陈大人的画像确实不太妥,那比如就画你们二人吧。” “你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我跟太子十分羡慕。” “希望收了你们的画像,日后我跟太子也能如你们一般心心相印,永不成仇。” 李心慧听闻林妙音这句“永不成仇”时,心里忽然有些心疼她。 多少皇家夫妻,最后反目成仇,算计致死。 林妙音心如明镜,只怕.....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了自己可能会遭遇的结局。 她其实很好。 李心慧的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容,她握着林妙音的手微微用力,然后便道:“让宫人拿纸笔来。” 林妙音闻言,眸子愈发明亮。  她当即吩咐宫人准备纸笔,万分期待地等候在一旁。 第六百八十七章 母慈 “说吧,告诉本宫,本宫母妃因何受制于孟娴?” 夜已经深了,可宫里却四处亮着灯。 毕竟今日是皇帝宾天的第一晚,要守至天明。 陈青云望着周煜,淡淡地道:“因为太子殿下。” “因为本宫?” “这又是为何?” 周煜狐疑道,并不肯全信。 这时,只听陈青云淡淡道:“景王府中的侍卫统领刘一诚,当年乃为德妃娘娘所爱。” “在皇上并未登基之前,娘娘本以为自己会被放出府去,因此便跟刘一诚走得亲近些。” “可后来德妃娘娘成了王府侍妾,所以跟刘一诚之事便成了孟娴的把柄。” “孟娴当年一手隐瞒此事,便是要你母妃成为她的人,为她所用。” “太子殿下要明白,如果孟贵妃爆出这件事,太子殿下的身世便会受到怀疑,就算不死,相争皇位却是无望。” “所以,德妃娘娘之所以选择隐瞒,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周煜闻言,整个身体都绷得僵直。 他想了种种可能。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一种? “所以,母妃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 周煜冷静下来,有些低沉地道。 陈青云微微颔首,然后便道:“微臣与娘娘约好,倘若太子殿下不放微臣夫妇离京,娘娘便要助微臣一臂之力。” “但娘娘确实想再见王爷,只不过......这深宫于她来说,就是囚笼,她不想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太子殿下现在也可选择?” “娘娘回宫,知道的人并不多。” “明日登基大殿一过,是昭告天下,太后娘娘洗刷冤屈,避难回宫,还是追封谥号,以太后之礼重葬皇陵,全在太子殿下一念之间。” 周煜闻言,彻底静默下来。 他想起了许多往事,可这一刻,他内心酸楚重重,根本无法跟陈青云细说。 “本宫先去见见母妃。”周煜黯然道。 这一刻,其实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陈青云颔首,起身送他离开。 就在房门被打开时,周煜忽然回头道:“本宫还尚未问你,你为何要一力隐瞒此事,甚至于不怕本宫怀疑你,杀了你?” “太子殿下可知,为何微臣明着投靠吴王,却暗中相助王爷?” “让太子殿下提前去西山大营那一日,微臣放任丁沛然抓走吴王的几个孩子,心里便已经存念想。” “吴王若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置之不理,那他便绝不能为君,就算当日贺珉杀了不他,微臣也会替太子殿下杀了他。” “吴王选择自己的孩子,便是选择了生机。” “太子殿下是这天下的明主,是微臣认定的君主。” “天下若不能安邦,微臣身处何地都会动荡。” “相帮德妃娘娘,微臣是存了私心,希望有朝一日离开京城,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得皇上一份相护之情。” 周煜静静地盯着陈青云看了一会,确定他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后,他长长一叹。 他伸手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然后坦然道:“本宫当日查出母妃之死与你有关,心甚怒。可你接二连三相帮,又让本宫心甚疑。” “本宫甚至于还时常想着,或许是母妃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才与你做了这一场局,为的便是助本宫上位。” “如今想来,本宫猜得八九不离十。” “可唯一一点,本宫没有猜到的,那便是你的决然离去。” “你与本宫剖析这些,以及你激临安说出的那些话,其实都是为了让本宫忌惮于你,不敢继续用你。” “本宫自幼在这宫里长大,臣子与帝王之间的算计,向来层出不穷。” “可如同你这般,将整个皇室都算计一遍的,本宫独独只服你一人。” “只可惜,如临安所说,本宫不可能心无芥蒂,而谋算人心的你更是心如明镜。” ““黑”到所有人都被你玩弄鼓掌,“明”到本宫自残形愧。陈青云,你确实将“人心权欲”算得透彻清明。” “你想回定南府,本宫可以答应你,不过本宫要云鹤书院更名为《国子太学》,你还任正三品文渊阁大学士,隶属京城翰林院,除了本宫,这天下无人敢管你“品行作为”。” 陈青云的眉头蹙起,似乎在思量着,能不能推掉这份差事。 他有些头疼地想着,要是德妃娘娘晚些出现就好了。 太子殿下估计心里还恼恨他,虽然不会对他下杀手,可什么封赏之类的,却是想都不要想。 这样的官职回到定南府那个地方,那便如同划地为尊的王爷,周围那些官吏若是与他来往密切,或者常年给他送礼走动,旁的不说,只怕流言蜚语一传,时间久了,尊荣也会变成催命符。 到那时,他或许已经老了。 可他跟心慧的孩子们正值鼎盛之年。 打击垂暮老者,无非就是绝其子嗣。 想到詹辰的结局,陈青云眉头忽跳,当即拒绝道:“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微臣愧不敢当。” “太子殿下如今的初心,唯恐成为皇上日后的忧愁,还望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周煜看着陈青云沉凝的面孔,知晓他是真的不愿意。 刚刚与他说话时,他还淡然无畏。 可此时的陈青云,却显得紧张而冷然。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詹辰?” “纵观历史,忧国忧民的大儒还少吗?” “你满身才华,足智多谋,便是大周最年轻的太傅都可当得,区区一个三品学士而已,你便这般推辞不接。” “你既然知道,江山不稳,社稷动摇,为何却不肯帮本宫?” 陈青云闻言,摇了摇头道:“云鹤书院入仕的官员何其多,并不需要什么太学之名?” “书院不需要,微臣也不需要。” “你......” 周煜气绝。  他看着陈青云紧绷的面容,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无用,索性甩手,大步离去。 第六百八十八章 子孝 凤辰宫里,德妃换了一身素服,可却一个人静坐不语。 周煜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 他看着自己的母妃垂首发呆,面容无悲无喜,一如这么多年她在这深宫之中一样,寡然淡薄。 周煜莫名觉得心酸,有些哽咽地喊道:“母妃!” 德妃怔了怔,看着带着太子金冠的儿子,嘴角噙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登基大典可准备妥当了?” 周煜点了点头,身处现在这个位置,那些事情根本无需他去叮嘱,下面的人都会安排妥当。 他只是.......并无多少真实的感觉。 “你可是来问母妃,为何配合陈大人演了这一出戏?” 周煜摇了摇头,然后就坐到德妃的身边道:“儿子已经问过青云了。” 德妃嘴角的笑意浓了三分,当即莞尔道:“他一个局外人,能告诉你多少呢?” “母妃当年尚未进宫的时候,便是刘一诚的未婚妻,可当年洪灾泛滥,遍地都是饿殍。” “你外祖母为了保母妃一条命,便将母妃送入宫中,成了宫里的粗使宫女。” “那时母妃才十二岁,过了两年便被选为你父皇的近身侍女,那时你父皇未有继位皇位的可能,他也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 “母妃记得来到王府后,偶然出府遇见了刘一诚,才知道当初逃难,他家人皆亡,唯独他参军保了一条命。” “再后来,一日你父皇高兴,母妃便求了他,等到年满二十,出府嫁人。” “当时他答应了,可后来,他却忘记了。” “然而母妃以为得到了你父皇的应允,因此便与刘一诚交换了信物,因我们都没有了父母,此事便没有告知任何人,谁知道......后来却因此被孟贵妃抓住了把柄。” “可笑母妃小心翼翼一辈子,也被她拿捏了一辈子,可到最后母妃也才从陈大人的口中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便是她算计了母妃。” “孟娴出身大族,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你父皇的继承人,不管是一开始的王位,还是后来的帝位。” “可她算计了一生,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她与贤妃,皆是被权术操控的傀儡,一辈子都陷在挣扎和痛苦之中。” 德妃叙述的语气淡淡的,可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惆怅。 周煜想着自幼护着他的刘一诚,有他在,整个景王府固若金汤。 哪怕是他被圈禁时,刘一诚孤身一人都要守着他。 因为母妃,他从未怀疑过刘一诚的忠心。 可今日他却忽然敏觉,刘一诚给他的,又何止忠心? “母妃明明已经可以走了,就算念着儿臣,私下相见便好。” “连陈大人都愿意为母妃隐瞒,母妃为何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 周煜认真地问道,他的心很乱,不知道如何选择才是对的? 可他却想知道,母妃可有他这种感觉? 德妃看着自己儿子刚毅的脸庞,他还是跟儿时一样,倔强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将下巴抬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很坚强。 德妃浅浅一笑,温柔和蔼道:“你父皇这一生,之所以如此放不下慧娴皇后,那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后宫里的女人,拿真心待他,为他着想的,唯独只有慧娴皇后一人而已。” “你很快便是天子,皇上,母妃很怕......很怕我儿会遭后宫女人层出不穷的算计,算计你的帝位,算计你的感情,算计的你的子嗣。” “所以......母妃回来了,回来守着我儿,为我儿看护着这纷乱不休的后宫。” 周煜仰着头,可眼里还是蓄满了泪水。 年少时,母妃教他隐忍,受着嘲讽和冷落陪着他一起磨砺心性。 他曾暗暗立誓,终有一日,定要让母妃做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这一天,就在眼前,他却忽然发现,原来至高无上的尊荣都不是母妃想要的。 “母妃可有初心?” 周煜哽咽道,心里万分悲楚。 德妃微微愕然,她没有想到儿子会突然问这个? 她的初心太久远了。 久远到,仿佛曾经是她做过但却又早已遗忘的梦境。 虚无幻象,缥缈无踪。 “有过的吧,刚刚懂事的时候,知道自己定了亲事,在长辈们戏谑调侃的言论中,曾经幻想过,长大后要如何生活,要如何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摘了茶叶换的钱多,还是摘了草药换的钱多?是养鸡好一点,还是养鸭好一点?” “那个时候,对未来的憧憬都是很美好的,偶尔站在山林高处,还会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快点长大。” “那样的初心,恍然如梦。” 周煜看着自己母妃那沉浸在往事中的恬淡模样,心里越发难受了。 他忽然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道:“儿子也有初心。” “儿子年幼时的初心与现在的初心依旧一样,那便是......竭尽所能地让母妃能够活得恣意,喜乐安康。” 周煜说完,再也忍不住地背过身去。 眼里的泪水潺潺流下,仿佛怎么也止不住。 明明母妃还活着,还陪着他的身边,还一如既往地爱护着他。 可是他却知道......知道都不一样了。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懂得,如何选择才是对母妃最好的报答。 他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凤辰宫里,好似害怕再多留一会,便再也迈不动脚步一样。 德妃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拧着,心里突生一股烦乱和担忧。 她已经回来了,这便是她的选择。  她不希望儿子......为了她去做傻事。 第六百八十九章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承平二十五年九月三十日,新帝登基,改国号:景献。 追封生母德妃为太后,迁葬皇陵,谥号,孝蕙。 册封林妙音为正宫皇后,执掌六宫。 十月初一,临安公主被圈禁于皇陵。 十月初五,吴王离京,前往封地。 京城的十月,已经起了寒风。 驿道上,吴王的大队人马并列静候,场面十分壮观。 陈青云策马而来,远远的,尘土飞扬,然而吴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宫变过后,他也知道了陈青云的厉害。 可事已成定局,再不由他更改。 他一直以为背叛他的人是丁沛然,可最后他才知道,原来一直都是陈青云。 陈青云在远处下马,然后慢慢走近。 吴王稳稳地站着不动,身后的披风被寒风卷起,无声中透出一股凌厉。 他看着面容寡淡的陈青云,冷声道:“你孤身前来,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陈青云闻言,当即淡然一笑道:“王爷既然有放得下皇权的胸襟,又怎么会跟我一介儒生计较?” “为了让他上位,你不惜赔上自己的仕途?” “本王一直很迷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吴王自从知道是陈青云背叛他以后,他便一直在苦思冥想这个问题。 可直到今天,他也没有想出答案。 陈青云眺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指着那崇高的山顶,那倾泻霞光地方道:“倘若那便是大周的江山,想要震住群山,必要宝剑出鞘,杀气腾云。” “当今圣上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而王爷......则是一柄带着剑鞘的宝剑,内里藏锋,却终究不甚凌厉。” “不知王爷可知”昔郭君出亡”的典故,王爷若是连自己因何落败都不清楚,那么青云说再多也是枉然。” 吴王蹙起眉头,“昔日郭君出亡”的典故,讽刺了上位者的刚愎自用,喜欢阿谀奉承,厌恶一切真实谏言的掌权者。 可他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本王在你眼中,仅仅只是这样一位狭隘又愚蠢的人吗?” 陈青云摇了摇头,直言道:“邹忌以论琴来劝齐威王在其位,谋其政。可王爷身处王位多年,身边可有劝你建功立业者?” “既身为王,理应心怀天下,以政事为要领,而不是被众人攒使着,争抢权位。” “王爷刚愎自用,任人唯亲,身边可用之人少之又少,倘若青云相帮于王爷,便是害了天下百姓,而青云也是这天下百姓之一。” “够了。” “本王明白了。”吴王扬起了手掌。 他转头去看站在远处的一群幕僚,他们一个个眸光闪烁,心虚难安。 而陈青云就站在他的面前,直言不讳,镇静自若。 吴王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嘲讽,片刻后,只听他道:”为何现在要告诉本王这些?” “因为王爷还是王爷,治一国,王爷难,治一城,王爷冕。” “青云希望王爷放下前尘往事,从新开始。” “这天下,终究还是大周的天下,皇家血亲缘薄,可王爷至少能接太妃一起前往封地,日后儿孙绕膝,富贵延绵,又何尝不是最好的王者结局?” 陈青云说完,笑着拱手。 这是他对吴王最后的提点了。 吴王若是还有一份对大周的赤诚之心,日后便能富贵长存。 大周皇嗣单薄,当今皇上又不是弑杀之辈。 或许缓过三五年,两人能如先帝与贤王一般融洽相处。 “可惜了。” “不是本王可惜了,而是你可惜了。” “表面上是你背叛了本王,可本王那几个孩子,也多亏了你才能保住。” “旁的不说,日后若遇到难事,便来滨城寻本王。” 吴王说完,将自己随身的玉佩解下来,递给陈青云。 陈青云并未去接,摇了摇头道:“王爷近身之物,日后便留给小世子吧。” 吴王皱着眉头,将玉佩塞到陈青云手中道:“你说得对,本王刚愎自用,任人唯亲。” “那是因为,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皆是受到身边之人背叛才惨遭横祸。” “本王也只是想将他们家族的命运都与本王连到一起,以此来杜绝亲近之人的背叛。” “可这样一来,就显得本王心胸狭窄,胆小怕事。” “罢了,都过去了。” “事到如今,你肯来送本王一程,又诚心告诫,本王还有何憾?” 吴王说完,朗然一笑,好似心结已解。 陈青云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潇洒自如,轻快如风,便知他已经放下。 此一去,长路漫漫远兮,只怕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陈青云捏了捏手中的温润玉佩,嘴角上翘,眸色如春阳一般和煦。 他不再是那个活在阴暗中的人。 心里也没有了浓烈的弑杀之意。 如今的他更加懂得,先种善因,后取善果。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第六百九十章 新娘 萧凤天围剿高鸿叛党归来时,已是新皇登基当日。 这一份恭贺登基大典之礼来得正是时候,因为这更加证明了,新帝乃为天命所归,所有叛党余孽都尽数诛尽了。 景献帝加封萧凤天为兵部尚书,暂管城防营三万兵权。 西北边疆若是战乱,萧凤天便还是西北二十万大军的主将,而萧家兵权也呈献了鼎盛之势。 一身显贵荣耀,一生戎马生涯。 萧凤天述职回府后,洗漱换衣,原本准备去陈府一趟。 结果他的脚刚刚跨出房门,他顷刻间又收了回来。 他这段时间虽然不在京城,可京城里的消息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包括心慧中毒,怀有双生胎,以及青云辞官等等。 他有许多问候的话想说,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担忧如同潮水一波波袭来。 可所有事情都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去提及,会不会不合时宜? 就在他踌躇的时候,他娘带着两盆墨兰过来道:“娘记得你离京之前跟静儿有些不愉快,现在回来了,也是时候上门去赔个罪。” “你不在的这些天,听韦家那边的下人说,她一直都很担心你。” 萧凤天闻言,微微怔了怔才知道他娘说的是谁? 他未过门的未婚妻,韦静。 早前因为詹辰的儿子詹琰有意接近她,想给他难堪。 他知道以后,告诫她詹琰的真实身份,希望她引以为戒,不要理会詹琰。 谁知道她竟然以身犯险,为的不过是想从詹琰的嘴里套话。 他得知以后,心里甚怒,说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 好像当时是把她说哭了。 萧凤天想到这里,蹙着眉头道:“我这才刚回来,明日再去吧。” 萧夫人见他了一身深蓝色劲装,分明就不是家中穿的常服。 “你想去陈府呢,娘不会拦你。” “不过你这一去,可就先冷落了自己未婚妻。心慧和青云不会说你什么,韦家的人也不会说你什么,可外面人会不会继续胡乱猜测,娘可就不知道了?” “如今心慧和青云已经渡过危难,他们二人又心心相印,你除了问候还能说什么?” “放下方能自在,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萧夫人走后,萧凤天一个人站了一会。 门口孤零零地摆放着两盆墨兰,细长的叶子青绿葱荫,娇美的花苞含苞待放,这个时候的墨兰,花期伊始,正是送人的好时候。 萧凤天最后还是抱着两盆兰花去了韦府,也见到了韦静。 韦静比半月前看到的时候要消瘦许多,一双清亮的眼眸也不似以往那般有神。 萧凤天将带来的墨兰送给韦静,韦静的丫鬟趁机接下,然后便退了开去。 “近日你可还好?” 萧凤天问道,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韦静点了点头,淡淡道:“很好。” 萧凤天见她不太想说话,当即便直截了当道:“那一日我的话重了些,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人阴险得很,我是怕你受到伤害。” 萧凤天说完,静默一会。 而这其间,韦静只是微微颔首。 萧凤天准备离开了,气氛的尴尬和冷场让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过来。 可这门亲事是他点头应下的,就像他娘说的,他不能让韦静受到了冷落。 韦静看着萧凤天转身,心里的委屈更甚。 明明这么多天她都在担心他,夜里睡着了都会惊醒。 可是为什么? 他平安地回来了,她会觉得心里更委屈更难过? 爹娘和大哥都跟她说了,他是将军,日后要戎马一生的男人。 这点担忧她都承受不住,日后如何做他的贤内助? 张琰的事情已经让她的信心备受打击,如今她更是连挽留他的勇气都没有? 韦静傻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她的眼中,她才恍然发现,自己落泪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不留下萧将军用晚膳啊?” “萧将军一回府就过来了,只怕连碗粥都还没有吃到呢?” “萧将军风餐露宿那么久,一回来就来看你,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老爷和夫人都高兴坏了,他们都喜欢萧将军送来的兰花.......这兰花的品种可真是好看,嫣红吐芳,夫人说是叫“新娘”,好美的名字啊!” “小姐,萧将军是不是想跟你说,你是他即将过门的新娘啊?” 韦静听着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很想追出去。 可她僵硬的步伐却始终没有迈动。 片刻后只听她哽咽道:“你追出去看看,看他可是回了萧府?” 小丫鬟连忙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小丫鬟跑回来回禀道:“看那方向不是回萧府,到像是去了陈府?” 韦静闻言,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 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了? 从一开始就清楚的事实,可她却是不甘心地期待着。 当期待成了奢望,所以她才会这般不安。 看不见他的时候,焦虑,看得见他时,又烦闷。 因为不顺心,所以连对着他都没有好脸色。 可谁让她自己......亲口答应了这一门亲事呢? 做一个温柔解意的娘子不好吗?  为什么......现在的她这般不想顺从和人命呢? 第六百九十一章 儿女成双(大结局上)) 翻年初春后,三月牡丹绽放之际,清空朗朗,阳光明媚。 此时的通州《陈园》十分热闹。 今日李心慧发作分娩,整个《陈园》上下皆喜忧掺半,各种忙碌地准备着。 产房里有四大稳婆坐镇,院外有赵老太医和周亦明把守。 已经怀孕有四个多月的明珠郡主看着陈青云那焦急上火,神色不安的样子,连忙出声安慰道:“稳婆都说了,心慧的胎位很正,不会有事的。” “这生孩子不是一时半会能生下来,快的几个时辰,慢的还要几天几夜。” “这会子才发作两个时辰,你先别慌。” “不然等会心慧要是叫喊起来,只怕你更加稳不住了。” 陈青云压根听不见明珠郡主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紧紧地盯着那扇房门,心里万分焦虑。 他调查过,妇人怀有双胎,生产的的危险更大。 他现在没有办法不担心,因为他满脑子都是那些一尸两命,血崩而亡,产后血亏等等。 杨素珍看着女婿这么紧绷,当即便也开解道:“她身体的底子好,不会有事的。” “现在还不到生的时候呢,等会要生了,那才是真的受罪。” 陈青云看着韦嬷嬷端了一碗人参鸡汤过来,当即便上前道:“我去。” 韦嬷连忙后退道:“公子可别添乱了,这妇女人生孩子,您去又帮不上忙。” “再说了,产房血腥晦气,公子还是......” 陈青云还没有等韦嬷嬷说完,便抢了她手中端着的人参鸡汤,直接朝着产房里冲。 韦嬷嬷满脸愕然,还未回神时,只听明珠郡主闷笑道:“呵呵,罢了,让他去。” “他看不见自己娘子,等在这里也是煎熬。” 韦嬷嬷闻言,垂头丧气地颔首。 话说,现在该是里面的稳婆紧张了。 李心慧没有想到,陈青云会突然进来。 此时的她疼得还是很有规律,疼一会,缓一会,到也还能忍受。 看到陈青云来的时候,她那眼眸突然一亮,意外道:“你怎么进来了?” 陈青云将鸡汤放到一边,温柔道:“我不放心,进来看看你好不好?” 李心慧看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左一脚,右一脚,她能够感觉到那种隔着肚皮的震动。 “好着呢,不过只怕还要熬一会。” “接生婆婆说,只要疼得停不了的时候,就是要生了。” “你别担心,我又不是身无二两力的娇夫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两个孩子的。” 陈青云心有所动,他俯身轻靠着心慧,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我不想在外面等。” “我看不见你,心很慌,很怕!” 李心慧能够感受到,青云是真的很怕。 她伸手握紧他的手,然后出声道:“可以的。” “你想留下来,便留下来。” 陈青云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他好害怕她会拒绝。 许多妇人都不愿意让相公看到自己分娩的样子。 他也害怕她会是这样的。 还好她不是,陈青云紧紧地抱着她,这一刻才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李心慧是辰时发作的,到了申时动静才稍微大一些。 酉时的时候,便疼得停不下来了。 只见她满头虚汗,面色扭曲而苍白。 她的左手死死地抓着床架,右手死死地抓住青云的手。 在一波波疼痛的冲击下,她觉得自己正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 “好疼啊!” “好疼!” “好疼!” 李心慧不停地重复着,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陈青云一边连忙给她擦汗,一边紧握着她的手,万分怜惜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以后不生了,不生了。” 有两个稳婆给李心慧顺着肚子,有两个随时在喊着“用力,使劲,快了”。 如此反复折腾,直到李心慧感觉腰都要断了,整个人痛不欲生的时候,只听稳婆高呼道:“夫人,看见头了。” “夫人,现在开始,我让您使力您就使力,我让您缓一缓,您便缓一缓,不然要是有了撕裂伤,后面坐月子会很疼的。” 李心慧疼得三魂不见七魄,只是在痛苦的挣扎中勉强点了点头。 于是,散尽一波力气以后,李心慧只感觉孩子滑出体内,还未等她觉得松快些,又是一波疼痛来袭。 “啊.......还是好疼。” 李心慧拼命忍着,身体都在颤抖,每一寸的肌肤都绷得紧紧的。 陈青云心疼坏了,连刚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有看一眼,只是听其中一个稳婆开心道:“哎呦,大喜啊,这第一个可是一位小公子呢。” 其中一个稳婆抱着孩子去收拾去了,给心慧顺肚子的稳婆去了一个接手。 大约又煎熬了一刻钟后,第二个孩子也出生了。 “呵呵,这个是一位小千金呢,公子夫人好福气啊,竟然是龙凤胎,这一下儿女双全了。” 稳婆说完,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孩子宏亮的哭声响彻产房,可李心慧却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太疼了。 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 太累了,仿佛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浮萍,随波逐流的浮萍,那种毫无着落的感觉,顺水而流,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她也没有逃生的力气了。 陈青云俯身亲吻着心慧的额头,他尝到了她的汗珠,咸咸的,却让他觉得心里酸酸的。 一股莫名的感动冲向他的四肢百骸,他附耳道:“娘子,谢谢你,谢谢你!” “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不怕,再也不会这么疼了。” 他说着,竟然感动得落泪了。 温热的泪珠跟湿热的汗水混在一起,李心慧闭着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没有睁开,可嘴角却缓缓上翘。 真的好疼,她也不要生了。 儿女双全,够了。 过了一会,稳婆将包好的两个孩子都抱到床前给李心慧和陈青云看。 “小公子四斤八两,小千金四斤六两,两个孩子都很健康,请公子和夫人放心!” 李心慧看着自己儿子女儿皱皱的小脸,貌似还有点黑。 “噗,好丑啊!” 她小声地说着,伸手去碰了碰孩子们软糯的小脸,眼里却闪现着耀眼的泪花。 陈青云看着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眼睛都睁不开,可那小嘴却在不停地动着。 “呵呵,是挺丑的。” 他笑着,觉得整个世界瞬间阴霾散尽,只余万里晴空。 稳婆们接二连三说了些吉祥话,比如:“小孩子刚出生时,越丑的,长大就越俊等等。” 陈青云看着心慧疲倦的样子,让青黛和青鸾照顾好孩子,将准备好的喜钱发给四位稳婆。 赵老太医亲自给两个孩子把了脉,然后点了点头,说是孩子身体很好。 青黛和青鸾闻言,心里更是愉悦万分。 晚宴的时候,长康做得很丰富。 整个《陈园》的人,都聚在一起吃了热热闹闹的一顿晚饭。 粱嬷嬷和韦嬷嬷在帮心慧收拾换衣,坐月子的厢房很大,两个孩子就住在隔间里面。 李心慧醒来后,便开始喂孩子。 可她没有什么经验,还是在粱嬷嬷和韦嬷嬷的帮助下才让孩子吃饱的。 就算这样,她也吃了不少苦。 陈青云心疼她,说是用之前就找好的两位奶娘。 心慧不愿意,自己生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别人多抱一会,她都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为了更好地照顾孩子,她还让青云找人做了两张小床,就放在床边,让她不论醒来还是睡着,都知道两个孩子在她的身边。 看着心慧如此依恋孩子们,陈青云隐隐开始醋了。 可心慧还在坐月子,他耐着性子,什么都照着心慧说的办。 就这样被心慧使唤习惯以后,等心慧出了月子,陈青云惊恐地发现。 他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心慧动不动就是宝宝乖,宝宝听话,宝宝不哭,半点都不关心他了。  于是,随着心慧出月子后,各种风风火火的养儿育儿事件发生。陈青云彻底陷入了,吸引关注被无视,不理孩子被鄙视,以及企图求睡被冷视之后的各种崩溃生活! 第六百九十二章 福满堂(大结局下) 陈青云和李心慧原本决定等孩子满百日后,便启程返回定南府的。 可那时正巧七夕刚至,而谢明坤和张华一再挽留,必须要让他们吃完他们的喜酒再走。 这一留,便留到了深秋。 国丧满一年后,官员和老百姓们都可以操办喜事了。 谢明坤和姚玉珊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八,张华的定在了十月十二。 仅仅相隔四天。 而萧凤天的婚期,也定在了冬月十月二十二日。 陈青云和李心慧滞留京城的期间,景献帝多次派人游说陈青云,希望他留在京城,继续为国效力。 可陈青云却纷纷拒之,一时间,天下学子莫不以“譞雲居士”为尊,以贤者名士作评,可却又惋惜他的才智。 直到十月二十三日,陈青云带着爱妻稚子出京时,景献帝直接下旨昭告天下。 定南府云鹤书院,正式更名为《国子太学》,简称《国学》各地学子皆可报考入学。 封陈青云为正三品文渊阁大学士兼《国学》祭酒,隶属京城翰林院督管,旁人无权过问。 此消息一处,天下学子纷纷响动。 于似乎,当陈青云和李心慧返回定南府时,《国学》已经人满为患,各地抽调而来的司业和博士等等,皆已经登记在册,只等拜见陈青云。 早就先一步回来打点的长康和陈凡在《国学》的大门外等着,一同来接的,除了当地的大小官员,还有不少名士和书生。 心慧先带着孩子随着长康和陈凡回了主院,而陈青云则去寒暄应酬,这一去,便耽搁了半个时辰。 等陈青云回到主院时,下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 正值腊月底,天寒地冻的,心慧并未出门,而是在暖炕上逗着玉书和玉涵。 陈青云换了一身舒适的长衫出来时,那眉头都还紧紧地蹙起,嘴角紧抿着,看起来很是不悦。 李心慧余光瞥了他一眼,好笑道:“行了。” “我也知道你憋屈,可只许你算计别人,不许别人算计你吗?” “我猜皇上一定早就打定主意,不会让你有拒绝的机会。” “罢了,心如明镜,路行当远。” “就算有变,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与现在有何关系?” 陈青云最烦这种官不官,民不民的应酬。 大冷的天,那些等着迎接他的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样会面,还不如不见呢? 周煜也真是阴险,表面上让众人游说他,让他放松警惕。 他才前脚出京,他后脚就昭告天下了。 像是早就跟他商量好的一样。 这一下他真是有苦说不出,活活被坑成周煜使唤的老黄牛。 之前打算教学,那收几个弟子,如何教都是随他的意。 现在好了,一举一动,皆会被众学子甚至于夫子们效仿。 如此一来,他还谈何随心所欲? 简直气死他了。 “心气难平。” 陈青云委屈地望着心慧,一脸求安慰的表情。 “噗!” “你啊,还是这么孩子气,也不怕书书和涵涵日后笑话你。” 看着榻上“咿咿呀呀”的儿子和闺女,李心慧觉得再压抑的心情都能顷刻间松快起来。 她伸手将玉书抱起来,然后递给陈青云道:“抱抱书书,他今日都没有哭闹过,很乖。” 陈青云看着儿子那肉呼呼的小脸,一时间气也消了大半。 他伸手将儿子抱在怀里,目光却看着心慧道:“今夜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睡了吧?” 接连赶路,孩子都要青黛和青鸾帮忙照顾着,他都好久没有跟心慧抱在一起睡觉了。 想到这里,陈青云的眸光当即幽怨起来。 心慧收到他淡淡的哀怨,当即好笑道:“如果你不怕书书和涵涵晚上闹你的话,你就睡吧。” 陈青云闻言,那紧抿的唇瓣微微上翘,神色也在瞬间惬意起来。 李心慧见他那有阴转晴的小样,眼里的笑意更浓。 自从有了书书和涵涵,她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大不如前。 到是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分担照看孩子的辛苦,表面上吃着孩子们的醋,私下里却抱着孩子们不肯撒手,那宠爱的小目光,看得她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 陈青云抱着儿子起身,在屋里转着圈圈举高高,惹得女儿不高兴地嘟囔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哥哥在看,小嘴巴瘪起来,看着可怜极了。 陈青云一边逗着儿子,一边看着女儿,心情十分愉悦地道:“涵涵也想玩举高高呢!” “呵呵,你看看她委屈的小模样,都快哭出来了。” 李心慧去抱着女儿,跟青云两个人一起逗着两个孩子玩。 明亮的灯光下,一家四口像是一副唯美的画卷,而在这副唯美的画卷中,两个被抱高的孩子欢乐地依偎在一起。 而那相视而笑的两人,皆是一脸幸福和满足! 瑰丽的灯影下,如那皮影戏对拜许白头的誓言一般,那生动的表情已经诠释了,何为相依相守的美好?  有些场景虽此生未能看见,却已经可以畅想,带着唯美的祝愿畅想! 第六百九十三章 后记 元宵佳节后,《国学》正式开启了初级入学考试。 彼时,陈青云已经成为了定南府响当当的头一号名人大儒,御官贤士。 而他的妻子,乐安县主,妻凭夫贵,已经成为定南府所有女子争相效仿的名夫人,甚至于许多才女和贵妇皆以结交乐安县主为荣。 书书和涵涵抓周时,书书抓了毛笔和玉弓,而涵涵则抓了一块凤玉。 陈青云和李心慧看到凤玉的时候,大为吃惊。 可满座宾客,并不好喧闹得人尽皆知。 等到众人恭维一番后,陈青云和李心慧借着抱孩子换衣服的借口避到了内室说话。 可两个人还未开口,只听粱嬷嬷在外回禀道:“公子,夫人,有贵人来府做客。” 陈青云和李心慧对视一眼,心里微微一惊。 陈青云交待心慧照看好两个孩子以后,去了隐秘客房见了所谓的贵客。 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陈青云有些懵了懵。 “元昊?” 柳成元从客房里探出头来,高兴地捶了陈青云一拳道:“皇上已经命我为定南府知府,日后我们二人可在此处继续比邻为伴了。” 陈青云闻言,神色一松,眼里涌现一丝喜色道:“如此甚好。” “还有更好的,你进来便知。” 柳成元说完,打开房门。“ 陈青云见状,狐疑地走了进去。 这时,只见明珠郡主牵着一妇人的手缓缓从内室走来,而他们的身边正跟着一个抿唇含笑的中年男子。 “太后娘娘?”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定南府?” 陈青云十分吃惊道,当初周煜选择宣布追封太后,他便以为周煜已经私下安排人送走了太后娘娘和刘一诚。 谁知道竟然在这里相见? 刘一诚见到陈青云时,拱手一拜道:“多谢陈大人当日谋划相助之恩?” 陈青云连忙侧身躲开,伸手扶起他道:“刘叔说笑了,哪有什么恩?” 刘一诚闻言,坚持再一拜道:“刘某能得此贤妻,多亏陈大人勇义相帮,这份恩情,刘某永不会忘。” 陈青云看着一旁颔首,浅笑不语的“太后”,当即明白过来。 他扶着刘一诚坐下,然后认真道:“如此,那就更不必谢了。” “当日青云只是觉得跟刘婶投缘,既是缘,便不是恩。” “太后”闻言,当即便对着刘一诚道:“早说了让你不必执着,陈大人是性情中人,不会在乎这些的。” 刘一诚闻言,垂首憨笑。 明珠郡主见状,知道刘一诚和“太后”的诚意陈青云已经看到了,当即便挑明道:“皇上知你忧心,特意让我和元昊送两位长辈来安你的心。” “皇上口谕:太后已逝,令堂犹在。望子恒为朕照料好两位长辈,如此,可安子恒之心,亦可安朕之心。” 明珠郡主说完,陈青云看着笑得和善又仁慈的两位“长辈”,一时间明白过来。 周煜是想告诉他,他不会做冷酷无情的君王,不会让他落到”老不中书”的地步。 所以......两位“长辈”到来,无疑就是给《国学》披上一层隐秘而坚固的保护墙,让他可以放开手脚,不再担心遭受别人的诬陷和弹劾。 ...... 心慧得知涵涵抓的玉佩乃是“太后”所赠时,心情愉悦地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 这才一周岁呢,就能得“太后”娘娘这般亲护,日后闯了祸也不怕了。 明珠郡主和柳成元回到定南府长住,李心慧又有了知心好友。 两人走得近,孩子们也相处融洽,再加上陈青云陆陆续续收了不少弟子,一时之间,整个《陈苑》全是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嬉戏声,十分热闹。 景献十年的时候,皇上送太子下定南府拜师,此时陈青云虽然并未担太傅之名,却已有太傅之权。 景献二十年,皇上下定南府与陈青云畅谈一月之久,而此次已是他第八次下定南府了。 景献二十八年,皇上病逝,传位于太子。太子登基后,下旨封陈青云为“定国公”,李心慧为“定国夫人”取自“安邦定国”之意,爵位世袭罔替,堪称大周第一殊荣。 陈青云一生教出十三位状元郎,十位榜眼,十四位探花,五十二位二甲进士,数百位三甲进士。 史称:大周第一鸿儒,后世尊称:陈圣人! 陈圣人一生,妙笔生花,丹青一绝,然而流于世面却是少之又少! 传闻他每年都会为爱妻作画,幅幅精美传神,却无一幅可供世人瞻仰,而他与爱妻活至九十高龄,于一夜先后离世。 世人皆传,陈圣人之陵乃为皇室所造,里面陪葬之物皆是价值万金的笔墨丹青。  然后世寻觅数百年之久,却仍寻不到陈圣人与夫人之陵,而相伴他们一生的画卷和书法,也都无法面现于世,世人念之,憾之,敬之。 番外一:反咬一口 (云慧篇) 回到定南府后的第一个清明节,陈青云和李心慧带着玉书和玉函回了陈家村小住。 本以为数年不曾居住过的房屋必然潮湿不堪,老旧破败。 可谁知道这几年,陆陆续续都有官员名士来陈家村游历,以瞻仰”譞雲居士”年幼家贫时的苦读之心。 再后来,听闻陈青云辞官回乡的消息,乡绅们便自发筹集钱财,修缮陈家老宅。 当地官员名士知晓后,便纷纷参与。 于是就连陈家村的村民们都受惠不少,而陈氏学堂都开办了一年有余。 陈青云和李心慧回村的马车才刚刚出城,便有早就等候的村民走小路回村报信。 当年陈地的两个儿子已经成了风姿俊朗的翩翩少年,二人手执长剑,威武不凡地当了陈青云的近身侍卫。 村里的人看着陈青云夫妇轻车简装地带着两个孩子回来,身边除了陈地的两个儿子,便只是两个丫鬟。 这跟他们想象的那种荣显回乡的场景不一样,可一个个看着陈青云夫妇对着他们如旧时那般浅笑颔首,轻声问候时,不少人当即揉红了眼眶。 陈家老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浓荫的老树被修去了繁盛遮阳的枝丫。 空旷的院子里,那早已被风雨侵蚀的晾衣绳子还在,已经泛白,腐朽。 两个小丫鬟带着玉书和玉函在院子里学走路,歪歪斜斜,小小矮矮的身影胖乎乎的,十分惹人疼爱。 这一天,除了老村长和里正做了代表问候陈青云夫妇以外,并无村民擅自来打扰他们。 到是李心慧当初收了那几个小徒弟都来拜见李心慧和陈青云,他们此时也都是翩翩的少年儿郎,可一个个都是拥有数家酒楼的东家。 《陈记》如今已是遍地开花,可长康却已经像是看透世事的老者,除了教徒,便是整日研究食谱,不再渴望追名逐利。 然而,曾经当过御厨的他,却成了整个定南府所有厨子都仰慕的一代名厨。 清明节当日,陈青云将亲人们的灵位都请进了陈家祠堂。 整个陈家村都震惊了,就连李心慧都有几分意外。 起初坟地听闻青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便吃惊道:“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你是京城永宁侯府的后人,如今这般会不会不妥?”  陈青云望着陈家村这熟悉的山水地势,十分感慨道:“当年爷爷一心想让爹爹出人头地,为的不是报仇,而是证明他们是永宁侯府子孙,就算沦落到贱民的地步,也一定可以一步步,堂堂正正地走到高 家人的面前。” “如今高家已灭,陈家爵位自曾祖父那一代便已经不存在了。” “爷爷和爹爹很喜欢陈家村这个地方,在这里,他们劳心劳力,付出良多。” “这里的陈氏一族已经开始注重培养后生,现在入祠,不过像是给了他们指引的一道光,可他们却会永远铭记爷爷和爹爹,是他们的到来,才开始改变了整个陈家村的命运。” “还有大哥,他们也会记得大哥战死沙场,英魂永存。” 因为这些都是陈家村可供后世子孙敬仰的先祖,也会成为整个陈氏子孙的骄傲。 李心慧了然地点了点头,青云收下了京城陈氏一族的族谱,却不会再在上面添上任何人的姓名了。 而陈家村的陈氏族谱,也到了改写的时候。 夜晚,陈家村烧着两堆篝火,上百村民男女分席而坐。 因为陈青云此番愿意冠以陈家村陈氏宗族之名,曾是他们心心念念却又不敢奢求的。 这一夜,男人们酒兴奇好。 而女人们笑骂调侃,并不阻挠。 李心慧知晓众人此番激动的心情,也并未让陈青云适度饮酒,以免被灌醉了。 心里惦记着两个乖宝,李心慧便早早离席,回老宅带孩子去了。 她前脚刚走,陈青云也离席了。 众人不敢多加阻拦,只得叮嘱让他好好休息等等。 陈青云喝得不多,可微醺的眼眸亮极了,直直地朝着熟悉的家门走去。 陈亮,陈星还守在外面,陈青云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休息。 可陈青云刚刚走进房间,他们便再次现身,依旧守在门口。 李心慧在房间里给两个小家伙换衣服,两个家伙许是因为有伴,并不常哭闹。 晚上睡觉时,只要给他们换过舒适的寝衣,再让他们两个挨着睡觉,不一会便能睡着了。 带着孩子不操心,可爱孩子的心却时时刻刻都想表达。 这不,陈青云刚刚踏入房门,便只见心慧俯身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她似犹不满足,还抓起他们的小手一只亲一口。 陈青云看得心里微酸,她都没有这样爱怜加控制不住加心情愉悦地亲吻过他。 “我回来了”陈青云轻声道。 李心慧头也没有回,直接低声道:“别吵,我知道了。” 陈青云:“......” 他才说了一句话而已,她就已经有了嫌弃他的意思了。 他憋屈又烦闷地去了盥洗室,等到换了干净的长衫出来,心慧却已经挨着两个乖宝睡着了。 陈青云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就应该涮一下的,为了驱散酒气,他就多泡了一会。 结果心里的欲念被漫漫长夜侵蚀,他一人盖着被子纯睡觉,心里的憋屈又再加一层。 第二日,他被请去编写族谱,心慧带着孩子们在村里外的小田坝里游玩。 第三日,他被请去指点文章,心慧带着孩子们去村外的小山坡上游玩。 第四日,他被请去吃酒,心慧带着孩子们去村外的荒地里放风筝。 第五日...... 第六日...... 已经从憋屈到怨念的陈青云受不了,让丫鬟和陈亮兄弟带孩子们出去玩,将心慧给堵在了寝房之中。 心慧看着青云那深不见底的眼眸,略有几分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呵呵,我想干什么?” “你眼里都没有我了,我还能干什么?” 陈青云冷哼道,怨念十足。 李心慧闻言,有些愕然地看着陈青云,哭笑不得道:“我什么时候眼里没有你了?” “哼,这几日你可曾问过我半句?“ “外出不问,归来也不问。” “你可知,我根本不耐烦应酬别人。” 李心慧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确认青云不是在发疯。 他不耐烦应酬她当然知道,所以他只要是想出去,那必然都是有出去的理由。 搞了半天...... 他竟然是故意出去,好吸引她的注意力。 可谁知道她却放任他不管,所以惹得他不愉快了。 哎......真是一个幼稚的家伙。 她之所以不问,是因为这是在乡下,难得让人心情放松的地方。 跟那群老学童闲谈寡趣得很,她也是希望他能够开心一点,在这里找回真正的快乐。 罢了,横竖不管怎么说,她今日都是错的。 李心慧主动上前,搂着陈青云的腰身,贴着他的胸膛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安静又闲暇的日子。” “这村里村外的趣处那么多,孩子们都那么开心,我也开心。” “我以为你跟我们一样,出去跟老村长和里正他们喝酒闲聊也会开心。”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总会展现出最淳朴憨厚的一面。” 陈青云懒洋洋地伸手抱着心慧,好似心里还有多不情愿似的。 可他那深深的眼眸里却有了炙热的光,连嘴角都下意识翘了起来。 他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心慧了,当即便冷声道:“可你从前总能轻而易举地就知道我生气了。” “你那时,心里眼里都是我,哪怕我眉头轻皱一下,你都是有感觉的。” “现在我生气几日你都没有发现,你心里定是没有我了。” 话题一绕,又回来了。 李心慧搂着陈青云腰间的手微微用力,牙齿隔着薄薄的衣衫啃了陈青云一口。 陈青云吃痛,却又不想放开,只得忍着。 可这样的痛过后,她那温热的呼吸洒在那痛处,又便是密密麻麻的痒。 这般刺激下,禁欲几日的男人又怎么受得了? 陈青云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他不想就这样败下阵去,于是只能忍着不动。 片刻后,李心慧将陈青云往后一推,将他推靠在柜子上,然后俯身亲吻着他的嘴角和下颚。 她亲得又快又敷衍。 陈青云有些愠怒,可又不好发作,于是又继续忍着。 可李心慧亲完以后,对着陈青云指控道:“你看吧,你心里也没有我了。” “往常我若是亲吻你,你便会狠狠地亲吻回来。“ “结果呢,你现在跟个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只怕不知道何时就已经厌烦于我,却偏偏反过来捉我的错处,当真阴险。” 李心慧说完,凉凉地看了一眼陈青云,当即背过身去。 陈青云一脸愕然,整个人懵了一样盯着这个变脸奇快的女人。 片刻后,只听他愤而无语道:“你竟然反将一軍?” 李心慧佯装听不懂地回瞪着她,阴阳怪气道:“果真是大学士,明明自己错了,却还反咬一口。” “罢了,我等小妇人仰承你这大丈夫度日,既然大丈夫心深似海,算计袭来,不如就放了小妇人离去,各自安好。” 陈青云的嘴角抽搐着,什么大丈夫? 她那讥诮的眸光分明是在说,他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呵呵,如今你竟喜欢来阴的了,果真是近墨者黑吗?” 陈青云说完,阴测测地便要逼近心慧。 心慧环抱着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非也,我只喜欢你来硬的。” 陈青云看着她那戏谑调侃的眸光,脸轰地红了。 只见他眼中隐忍的情欲爆发,势不可挡地簇簇燃起。 还未等他逼近,李心慧便迎面而上,冲一般地上去抱着他的腰身道:“我也很想你啊,我心里都还在念叨,你怎么可以好几天都不跟我和孩子们一起游玩?” “你多疑多想的时候,我也心有惦念。” “你觉得我能忍多久,我也想看你能忍多久,所以......别怨我。” 李心慧说完,仰着头,笑意盈盈地盯着青云的双眸看。 他那眼眸里,压抑的情欲汹涌袭来,可更多的却是数日不曾亲热的敏感和缱绻。 陈青云微微低垂着头,不轻不重的吻落在心慧的耳畔。 只听他低沉而缠绵的嗓音慢慢响起道:“你有想我......嗯......” “嗯,想。”李心慧动了动身体,青云拖长的尾音太......太暧昧了。 她感觉身体都酥了,可偏偏他的拥抱又这么真实有力,让她稍微倾斜身体都能感觉到他的不悦和霸道。 “那......你就好好告诉我,你有多想我?” 陈青云说完,那吻便划过心慧的嘴角,落在她白皙细嫩的颈窝上。 顷刻间,似有酥酥麻麻的电流蹿过全身,心慧微微仰着头,张着唇瓣喘气,脚尖却下意识点起来,更加凑近了青云! “呵呵,你果然很想我!” 陈青云闷笑出声,可亲吻的力道却忽然加重。 “啊.....” “坏蛋!” 李心慧溢出来的惊呼让她自己羞红了脸,当即捶了陈青云一拳。 若论阴险,她可真是比不过他。 就在她气恼的时候,陈青云却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走向软塌道:“哦,这就叫坏了?” “还有更坏的,你想不想知道?” 李心慧咬着唇瓣,嗔怒地瞪视着她,心里却小鹿乱撞地打起鼓来。 话说,她还真有几分......心颤的惧意。 一炷香后,那清静的寝房里传来心慧低低的求饶声,似哭,似怨。而青云似还不满,又一番纵意折腾,沉溺其中。  当真是百般情愫道不清楚,千般旖念尽在心头。 番外二:在爱中修行(帆姝篇) 李心慧解毒后的第二日,陈青云将孟娴送到了卓一帆的面前。 此时的孟娴已经得知李心慧体内的毒全解了,而她腹中的两个孩子也已经保住了。 孟娴越是愤恨不甘,残败的身体就越是垮得厉害。 因为李心慧的一席话,卓一帆面对着杀害沈静姝的凶手时,已经有了茫然的情绪。 不论是杀死孟娴还是折磨孟娴,对他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被绝望倾覆的他,会想出一百种折磨孟娴的办法。 然而当有一丝希望笼罩在他的身上时,他却能感觉到心里如花开般的仁慈。 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杀了孟娴,而是带着孟娴去看了孟家的结局。 就算孟家临阵倒戈,并未继续助纣为虐,然而孟家还是罪无可恕。 只不过是保全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被发配去了边陲之地,并且永远也不能回京 孟氏一族心高气傲,受此结局又怎么甘心? 于是,一路上隔着不远的距离,孟娴昏昏沉沉之际,听到的都是孟氏族人对她的辱骂和诅咒。 卓一帆赶着慢吞吞的牛车,不急不缓地在车帘外道:“成王之死,是你为了保住孟家而一手促成的。” “可如今看来,却是你自找的。” “为了这些自私又贪婪的人,亲手将你拥有一切都葬送了。” 孟娴睁了睁眼,整个人都是虚弱无力。 她微微喘着,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她心里惶恐着,突然感觉到一种由衷的悲哀。 那些她曾经付出一切,想要护住荣华富贵的亲人们,现在反过头来,将家族落败的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认为她的儿子死有余辜,认为她死不足惜,认为孟氏一族皆是因为出了她这个扫把星才一败涂地的。 “我不信,你放了我,我要去问问他们。” “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为孟家呕心沥血,最后竟然落得如此结局?” “我不甘心,我要问个清楚。” 孟娴像是死不瞑目的恶鬼一样,慢吞吞地爬出车厢,然后用怨毒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那些骂骂咧咧的身影。 卓一帆停了牛车,他接开头上带着连帽,然后露出狰狞丑陋的面目。 此刻他的双眼平淡无波,正静静地扫视着孟娴那不甘而痛苦的样子。 片刻后,卓一帆突然架着牛车冲入了孟家人的视线中。 因为速度骤然变快,孟娴受不住地在车里颠簸着,早就残败的身体更显得奄奄一息。 孟家人被牛车惊了,正欲开口大骂,却见那赶车人突然跳下车走了,只留一个牛车在他们前面停着,隐隐的,里面传来低低的呻吟。 穷途末路的孟家人很快便围了上去,那摇摇晃晃的车帘被大力扯开,奄奄一息的孟娴很快便暴露在孟家人的眼里。 孟家人见状,许多人喜得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孟娴微微仰着头,看到的便是他们癫狂的样子,似乎正酝酿着一场裁决她的阴谋。 果不其然,只听她那些侄子七嘴八舌地说,要将她送回京城,将功折罪。 还有她那些曾经奉承她的弟妹们,竟然一个个来扒她身上的首饰和头簪。 她当日出宫太急,又因为不想带太多的首饰惹眼,便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结果那些抢不到的人竟然一个个狠狠地掐她的肉,扯她的头发,手段十分残忍暴戾。 孟娴因为疼痛,神智也渐渐清晰起来。 可她宁愿自己浑浑噩噩,也好过能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臆想的。 她那曾经跟她无话不谈的三弟,竟然说要杀了她。为的不过是,害怕她被有心之人捉住,送到皇上的面前,再审出对孟家不利的事情。 孟娴是多想笑啊。 可她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笑出来。 孟娴是被孟家的人杀死的,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大,发丝凌乱,衣裙破损,看起来像是被人糟蹋过一样。 牛车被孟家的人带走了,她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荒山上,暴尸荒野。 卓一帆在高山上,远远的,从头到尾目睹了孟娴的结局。 他开始相信,这世间因果都有轮回。 他也开始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希望还是存在的。 或许是缘分没有到,或者是他做得太少,因此才一直寻不到再见她的契机。 那颗暴躁阴郁的被春雨般的甘露给抚平了。 卓一帆下山,为孟娴挖了一个坑,葬了她。 他站在她的坟前,用极小的声音道:“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对她所做下的一切。” “可我的心还是狭窄得可怕,然而我实在是太想再见到她了。” “所以......我愿意从今往后,为她做一个宽容仇人,宽恕自己,宽待世人的人。” 这一日后,卓一帆便失踪了。 穷尽卓唯的一生,都未曾再找到他义父的踪迹,仿佛遁迹山野,自此逍遥世外。 可在那前往天竺的凶险路途中,却有一个佝偻的身影不畏艰险困苦地前行着,一路上,他用自己的故事救赎了无数心陷绝境中人。  而他在爱中修行,最终修成了正果,涅槃重生。 番外三:重生再遇(帆姝篇) 入冬后的京城,连湿哒哒的雨水都带着深深的寒气,好似冷到人的骨子里。 冷清的桥头,来回的行人步伐匆匆,好似生怕多停一步。 破旧的桥洞堆积了些许干草,而在那一堆的干草里面,卷缩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身影。 干裂的唇瓣已经撕裂了好几道口子,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裹着枯瘦如柴的身体,紧咬的牙关伴随着身体轻颤着,好似已经忍到了极致。 卓一帆觉得自己好困好困,可是他却不敢睡觉。 他的指甲都掐断了,有鲜血凝固在他的指尖,殷红一片。 躬着的背脊尽量往那干草里面缩去,可那一双执拗深黑的眸子,却始终直直地望着前方。 快了吧? 她若是再不来,他便要支撑不住了。 “静姝...静姝....静姝...” 卓一帆的唇瓣嚅动着,一声一声地叫喊着心里一直渴望见到的那个人。 大半生的守候和等待,抛去性命的苦修和执着,终于打动上天。 一场涅槃,换来了重生,等候再次初见。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再也不会去吃生肉吓她了。 他也不会,故作桀骜不驯的姿态,让沈旭厌恶于他。 这一世,他会做一个谦卑恭顺的人,他会做一个厚实勤学之辈,他会做好沈旭的弟子,会为沈家支应门庭。 他会做太子的谋士,不会再做太子手上的尖刀。 他会让静姝做他的妻子,不会再让静姝成为太子妃。 他会好好地让静姝生下他们的女儿,然后再好好地看着她长大。 他会是一个好官,好丈夫,好父亲。 他身上所有的菱角,都被那沧海般的世浪给磨平了。 虔诚叩拜在山川地脉之上时,他曾许诺上苍,若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便竭尽所能,治理天下,仁爱百姓,宽待宿敌。 卓一帆静静地想着,唯有这样畅想着未来的日子,他方能忽略这周身冷入骨髓的滋味,以及那饿到反胃恶心的痛苦。 煎熬吧,所谓涅槃重生,必先要经历死去的痛苦。 而他,也不过才堪堪煎熬了三天而已。 为了他的静姝,一切都是值得的。 青石板的古桥上,又一次发出闷声的响动。 卓一帆像无数次一样抬起头,本以为会像无数次一样失望的时候,只听一道脆生生的童声道:“爹爹,那个小哥哥好可怜啊!” “他好像很冷,很饿。” “爹爹,我们带他回家吧,好吗?” 卓一帆的眼眸突然睁得大大的,那深幽的瞳孔顷刻间覆上一层厚厚的水雾。 昏暗的阴雨天,连绵一片都是阴郁的天空。 然而那少年抬起的下颚,眼眸如湖泊一般澄澈。 他那嘴角满是裂口的血痕,可是却还是微微勾起,展现着让人动容的笑容。 好似这世间所有的苦难都不值得一提,而他再经历所有的绝望和痛苦后,依旧有着孩童那般善良的心境。 半世沉浮的沈旭心有感触,可这世道,遍地都是饿殍。 他能救一个,却不能救第二个,第三个...... 唯一能够解救天下苍生的,便是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多多选拔有能有才的后生官员,如此一来,方可解天下苍生之危。 “长生,去给那位少年送些银钱。”沈旭对着身边的随从道,虽然心里有些异样,可到底他还是并未破例收下这一落魄少年。 沈静姝圆溜溜的眼睛转啊转,似有几分心疼不忍。 “爹爹,我们不能将小哥哥带回家吗?” 沈静姝再次开口道,她眼眶里积蓄的泪水看起来的比少年更加清澈。 可即便如此,沈旭也只是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然而轻声哄道:“长生会安排好的,他以后都不会再挨饿了。” “京城涌进的难民太多了,我们家的下人也够多了。” “达官贵族尚且不敢擅自添人,我们沈家更是要谨言慎行了。” 沈静姝虽然难舍,可她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旭抱着女儿的手微微收紧,将她的额头按在怀中,然后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背脊道:“静姝乖。” 沈旭走了,带着他的静姝也走了。 丢下钱袋的随从长生也紧跟而去,卓一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里的钱袋握紧。 他艰难地从干草堆里爬起来,一个人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大哭起来。 刚刚......他多想冲上去,从沈旭的手里强抢静姝。 可是,他还是压制住了心里那躁动的魔鬼。 他再也,再也不要,吓到她,伤害她了。 凡是她在乎的人,也终将变成他在乎的人。 他是卓一帆,这一生,是来爱她,护她,陪她一世白头的人。 那些阴暗又血腥的过往,通通见鬼去吧。 狠狠地发泄一顿以后,卓一帆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市集上。 他用沈旭留给他的钱填饱肚子,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然后换了一身御寒保暖的长袄。 他还是第一次穿这种文人的长袄,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媳妇一样。 可他对着锈迹斑斑的铜镜照着自己稚嫩又瘦弱的样貌时,却遏制不住地开怀大笑起来。 像一个疯子一样,可笑着,笑着,他却忽然泪流满面...... “静姝,我来了!”千帆过尽后,卓一帆温柔而缱绻地呢喃道。  这一声,仿佛隔了千言万语,隔了浮世苍穹。 番外四:入住沈府(帆姝篇) 修养一夜后,第二日,卓一帆跪在了沈府的门外。 沈旭听到长生来报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神。 “你去问问他家还有些什么人没有?” “若是家里还有人,拿些盘缠打发他回乡去。” 长生领命而去,不一会便来回禀道:“是一个书生呢,家里人都没了。” “他说想跟着大人多念几年书,到时候就算回乡,也能教化乡邻。” “哦?”沈旭捋了捋胡须,站起来道:“想跟着我学?” “他怎么就知道我会收下他的?” “少年稚子,不知天高地厚。” 沈旭语气虽说不满,可眼里的光却是敛聚光芒。 长生抿唇不语,谁都知道,他们家老爷最喜读书人,凡是喜欢读书的,哪怕就是小厮,他们老爷也会高看一眼。 若是那等王孙公子,只知道喝酒逛窑子的,他们老爷最是厌恶。 卓一帆跪在沈府外,来来往往的府中下人很快便传开了去。 沈静姝知道的时候,穿着她那粉色的夹袄也跑到大门口去凑热闹。 她小小的身影隐匿在门内,只是探出一颗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跪得笔直的少年。 卓一帆感觉到她的视线,她看人的时候,目光不像别人那样一闪而逝。 而是就定定地看着,直到她觉得满意为止。 她还是那般天真懵懂,眼里的光清澈而明亮。 一双漂亮的桃花眸耀眼极了,仿佛将这天下所有的美好都敛聚在她的身上。 卓一帆稳稳地跪着不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就飞了。 沈静姝看了一会,确认眼前的小哥哥就是昨天桥洞底下那个以后,她便怯生生地上前道:“是爹爹给的银钱不够吗?” 卓一帆多想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然后拥她入怀。 可他却定定地望着她,丝毫不敢有逾矩之处。 “不是,大人给的银钱够多了。” “那你快回家去吧。” “爹爹说了,我家的下人够多了,小哥哥是进不来的。” 沈静姝拧着眉头,有些苦恼地道。 虽然她也很想留下这个小哥哥,可是她不能让爹爹为难。 卓一帆之觉得鼻头发酸,心里难受至极。 他的静姝就是这般在乎自己的父亲,所以才会被......詹辰哄骗,自尽而亡。 今世今时,他更要取得沈旭的信任和提拔。 如此一来,日后他和静姝在一起,便不会有诸多磨难了。 卓一帆的眼中有了闪烁的泪光,为了不让暗中观察他的沈旭起疑,卓一帆当即便道:“大人能救我,是我的福气。” “可出了京城,遍地都是饿殍白骨,我心甚痛。” “唯有跟随大人,勤学向上,日后方有能救更多如我这般哀哀不绝之人。” 卓一帆说完,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大门后的墙垣下,沈旭渡步而出。 少年赤子之心最是难得,适逢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旁人的门生他用得不放心,可自己的门生多是中庸之辈。 “我府中不缺仆人,我身旁不缺小厮,你若执意进府,待如何?” 卓一帆闻言,当即叩头拜谢道:“大人学识深厚,书本万千。书中点墨不蒙尘,书外还需扫尘埃。” “小子卓一帆原为大人打扫书房尘埃。” “哈哈哈......” “好。”沈旭大笑,伸手将卓一帆扶起来。 昌顺二十五年冬月十一,卓一帆正式入了沈府。 昌顺二十六年春,沈旭小考卓一帆,见他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且本性淳厚,外圆内方,大为喜爱,收为嫡传弟子,赐字:顺之。 就在沈旭将卓一帆收为嫡传弟子后的第三天,外出上朝的沈旭带回了伤痕累累的张金辰。 三日后,张金辰勉强能下床了。 张金辰强撑着去给沈旭请安,谢过沈旭的救命之恩。 沈旭见他才思敏捷,颇有见闻,觉得救了他也算是一件好事。 于是晚膳时,沈旭便跟卓一帆提起张金辰道:“我让人去查过了,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只因家里遭了难,成了孤儿,这才耽误了。” “要不要为师也收了他,与你一起做个伴?” 卓一帆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见他微微勾了勾唇,善意地调侃道:“老师爱惜人才,却说是与我作伴?” “我若是不同意,老师岂不恼我?” “罢了罢了,横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顺之读忠义之书,忠忠义之事,自然是事事皆以老师为先。” 沈旭面上古板,私下却是极爱这种和悦的调侃。 只见他用筷子敲了敲卓一帆,然后快意道:“如此甚好。” 静姝和静仪捂着嘴笑,忽然觉得沈家一下子热闹起来。 张金辰正式拜师沈旭了,可因为有了卓一帆在前,张金辰便显得毫不起眼。 昌顺二十八年春,沈旭被钦点为太子少傅,成为东宫谋臣。 同年,卓一帆下场,一举拿下解元。 昌顺二十九年春,卓一帆年仅十九岁,连中三元后,被昌顺帝钦点为状元郎,而与他一同下场的张金辰则只夺得了二甲第六名。 有了卓一帆这熠熠发光的弟子,沈旭虽然重视张金辰,却并未将他看做是自己唯一的传承人。 相反,事事以他为先,以沈府为先,不为名利所负累的卓一帆到真正成了沈旭心目中最佳的接班人。 甚至于,他还想让卓一帆入赘沈家,为沈家支应门庭。 可女儿还小,又因为卓一帆太过耀眼,因此他便没有明着说出此事。 张金辰与卓一帆入朝为官后,渐渐显露端倪。 他无法接受卓一帆事事都压在他的头上,于是他便私下投靠了楚王。 这件事被沈旭知道以后,痛斥张金辰。 张金辰以为是卓一帆告密的,前来找卓一帆对峙,结果卓一帆反过来提醒他道:“楚王可比你聪明太多了。” 张金辰顿时惊住,片刻后拂袖离去。  沈旭得知此事时,长叹一声,知道张金辰心思狭隘,不是良善之辈。 番外五:暗中筹谋(帆姝篇) 昌顺三十年,体弱多病的太子在及冠后,要开始选妃了。 昌顺帝年仅九岁登基,年十四便得第一子。 可惜那些孩子接二连三都夭折了,太子是第四子,也是正宫皇后之子。 是昌顺帝一手调教出来的皇位继承人,只不过自幼体弱多病,不是长寿之相。 然而太子聪慧仁善,权谋之术手到擒来,几个弟弟皆臣服于他,内忧外患之下,昌顺帝更没有另立太子的打算。 昌顺三十一年初,沈静姝年芳十四,正好在选妃之列。 沈旭作为太子少傅,自然并不排斥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 只是太子体弱,又身在权柄之巅,他也心有忧虑。 就在他为此神思烦恼的时候,张金辰再次闯入沈旭的视线中。 “老师,学生愿意入赘沈府,迎娶静姝妹妹。” 张金辰表明心迹,朝堂之上有了卓一帆,他再想做出功绩,让沈旭将手中的人脉给他太难。 唯有做了沈旭的女婿以后,他才可以走上一条捷径。 沈旭并不昏聩,自然察觉张金辰有异。 他当即反问道:“你可是钟意静姝?” 张金辰当即面红耳赤,他来沈府也有好几年了,可静姝才豆蔻之年,若说钟意,只怕不妥。 于是张金辰便转了个弯道:“老师对学生恩重如山,静姝妹妹若是入了东宫,光是太子殿下的侧妃侍妾都够烦心的,更何况静姝妹妹淳善,最是慧敏,不应困于宫墙之内。” “学生无家室牵绊,又爱怜静姝妹妹,必将一生好好待她,绝不会行纳妾养宠之事。” 沈旭顿悟,张金辰是想为他分忧。 可太子品行,他很是赞赏。 于静姝的聪慧灵秀来说,一定会照顾好太子,打理好东宫,成为太子的贤内助。 这也正是他烦心的地方,于公,静姝的品行和身份是最适合的太子妃人选。 可于私,他又想女儿平安顺逐,幸福惬意地过完一生。 沈旭没有答复张金辰,张金辰惴惴不安地走了。 想到最近忙于跟太子暗访周边官吏的卓一帆,沈旭心里有一个滚烫的念头再次升起。 如果张金辰换成卓一帆的话......或许他就愿意请太子将女儿从选妃的名单上划去了。 接连着四五天都没有看到卓一帆出现在桌上用膳,晚膳后,沈静姝泡了一壶清茶去了沈旭的书房。 “爹爹,还在忙吗?” 沈静姝放下茶托,眸光游移在书房里。 为了方便处理公务,沈旭的书房隔了一间给卓一帆用。 沈静姝掀帘去看,只见冷冷清清的一室,案桌上什么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让她忍不住驻足皱眉,觉得自己连进去看看的理由都找不到。 沈旭见爱女神思,眸色微动,佯装严肃道:“顺之此次跟太子暗访周边的官员,少说也要半月才能回来。” “几位王爷表面上与太子相安无事,可难保他们不会心生歹念,追查太子行踪,暗下杀手。” “啊,那顺之哥哥岂不是很危险?”沈静姝一脸惊慌道。 她皱着眉头,心里狠狠地颤动着。 沈旭闻言,当即皱着眉头道:“他一个小随从,怎么会有太子危险?” 沈静姝闻言,当即满面愁容道:“那怎么能比?” “太子身边多是侍卫,若遇危机,定会先护太子。” “如爹爹所说,他一个小小随从,如何能够跟太子相提并论?” “到时若有什么意外.......那我岂不是......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沈静姝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心口突突跳得极快。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一时竟叫她无措难安,好似有什么东西扯着她的心,叫她再也不能像刚刚那般沉静等待。 沈旭见女儿如小鹿迷途,惊慌不安又无辜可怜,当即心里一软。 女儿情窦初开,懵懂不知,忽然明了,到又几分不知所措。 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能眼睁睁视而不见,让她继续这般忧心? “小傻瓜,爹爹是骗你的。” “太子身边有功夫高强的暗卫,顺之不会有事的。” “眼看太子选妃在即,爹爹且问你,可想过做太子妃?” 沈静姝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爹。 她有想过的。 毕竟,她爹是太子少傅,是太子的谋臣。 论出身,她最合适了。 而且太子过府多次,与她早就相识。 太子胸怀宽广,最善谋略,一举一动矜贵优雅,最是让人着迷。 可不知怎的,她总是会想起,那个蜷缩在桥洞底下的少年,那样乞怜的目光像是碧海明珠,早已吸纳了她眼中所有的光芒。 她再看不到那样的一双眼,仿佛潜藏了万千故事,让她多看一眼都忍不住为之心痛。 心里的异样太过清晰,以至于她一直以来,既想见他,又有些怕他。 甚至于,她有时候看到他那般深邃的目光时,心里竟然会忍不住心疼他。 “爹爹,女儿不想做太子妃。” “太子很好,可是女儿......” “行了,爹爹知道了。” “待爹爹问过顺之以后,再来给你做主。” 沈旭颔首,知道此事只有他出面最为合适。 沈静姝听出了言外之意,一时间又喜又忧。 七日后,卓一帆回来了。 他们此行遇险,卓一帆为了护着太子,当胸中了一箭。 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他那心脏与常人不同,因此便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太子念他忠勇,亲自送他回了沈府。 沈旭得知事情的始末,十分震动,待太子走后,又返回卓一帆的房间探望他。 看着苍白虚弱的卓一帆,沈旭心疼道:“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差点把命都丢了。” 卓一帆闻言,强撑着笑道:“哪有老师说的这么严重,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 “还要逞强?太子都说,若不是你那心脏异于常人,现在就是具尸体了?” “为师还指望着你在朝堂上闯出些名堂,日后好为天下学子铺一条锦绣之路。”沈旭说完,欲言又止。 他想将静姝的担忧也说出来,不过看着连翻身都困难的卓一帆,沈旭喉咙里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吐出来。 卓一帆微微眯着眼,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焦灼的心。 太子选妃在即,他想要获得太子绝对的信任,救命之恩便是最好的捷径。 他的心脏天生异于常人,因此,这不过是他筹谋已久的结果而已。 为的便是返京后,他能顺利娶到静姝。 卓一帆抬起头,十分认真地望着沈旭道:“天下学子需要的,不是一个为他们铺路的好官,而是能任人为贤,胸怀天下的明君。” “天下良臣何其多,纵观史记,明君难寻。” “学生只是不想,这天下士子错失良主,百姓再陷危难。” 沈旭听着爱徒这番诚挚之言,心里越发深有感触。 他欣慰地望着卓一帆,眼角泛湿道:“有你这番话,为师就算现在死了,也能安心闭眼了。” “咳咳......老师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两位妹妹还未出阁,太子尚未荣登大宝,徒儿也还没有出师,这样的话万万说不得。” 卓一帆挣扎着,似乎想翻身起来。 沈旭连忙按住他的身体,嘴里连声道:“为师也是一时感触,你如此认真做什么?” “快快躺下,你的伤很重,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能下床的。” 沈旭安抚了卓一帆,过了一会便道:“太子此行,唯有亲信知道,怎么会泄露了行踪?” “太子可查出了些什么?” 卓一帆闻言,当即视线一冷,嘴角冷嗤道:“这内鬼只怕是出在我们府中。” “太子出行是学生提议的,路程也是学生安排的。” “这一路,除了太子和学生以外,其余等人,皆不知几时返?。” “所以,必然是学生在府中走露了消息。” 沈旭想起太子临行前,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只怕太子也想提,但又顾及他的颜面。 “依你看,会是谁?”沈旭沉凝道,心中却已经有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卓一帆顿了顿,有限沉重道:“此事学生只告知过老师和师弟。” 沈旭心里的怀疑得到证实,一时间身心凉透。 “你且先好好养伤,这件事为师会和太子一同处理。” 沈旭说完,神情恍惚地离开了。 待他走后不久,一个娇俏的身影悄悄地推开了房门。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卓一帆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胸口的起伏虽然平稳,可那嘴里呼出的气息却粗重了些许。 番外六:我心悦你(帆姝篇) 沈静姝看着躺在床上卓一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一样。 她靠近床边,然后蹲下身。 眼帘中的人脸色十分苍白,凌乱的发丝下,是他细密的汗珠。 “怎么就受伤了呢?” “太子有那么多人保护呢!” 沈静姝不悦地呢喃道。 这一刻,她心里竟对太子也有了些许怨气。 卓一帆的手在被子里动了动,心里难以遏止的快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的眼角有些湿润,微微颤动的睫毛让他不适地睁开了眼睛。 沈静姝看着他微红的眼眸,当即心疼道:“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 “我去给你找点止疼药来。” 沈静姝说罢,便慌忙地想要离开。 卓一帆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咳喘道:“咳咳......别走。” 沈静姝连忙转身,顺势蹲下,再不敢妄动了。 她白皙细嫩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可她却浑然不知,只是腾了一只手给他擦着细密的汗珠,清亮的眼眸湿意浓浓。 “我不走就是了,可是你疼得好厉害啊。” 卓一帆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情潮,眼眸里的光越发柔了。 他看着沈静姝,认认真真地道:“傻瓜,命保住了,再严重的伤都会好的。” “这疼也不过就疼了一会,很快就会好了。” “怎么就只是疼一会呢?” “最起码也要疼上十天半月。”沈静姝蹙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卓一帆。 卓一帆见她认真的样子,当即浅浅一笑。 “你在心疼我?” 卓一帆的眸光太亮了,亮得刺眼。 沈静姝的脸轰地红了,连眸光都开始闪烁起来。 她低下头,想要躲一躲。 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卓一帆攥得紧紧的。 “顺之哥哥.......你的手......” 沈静姝抽了抽自己的手,发现抽不动以后,羞怯地小声道。 卓一帆握得更紧,他并未轻易就放过害羞的沈静姝。 他能感觉到了静姝的惊慌,像一头小鹿一样。 可他知道,他不愿意再错过任何一个弄明白她心意的时机。 尤其是现在,她连大力挣脱他都舍不得。 “静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心疼我?” “若今日受伤的是太子殿下,你可会这样心疼他?” 卓一帆的语气有些哀婉,有着试探,也有着不安。 沈静姝抬起眼眸,疑惑地望着他。 他的双眸太深,太暗,藏着太多太多她看不懂的情愫。 可她心疼他,又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沈静姝难为情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声道:“你是我的顺之哥哥,我自然心疼你。”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他若是受伤了,父亲不安,我也会跟着担心的。” 虽然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可卓一帆还是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不是一样的,不再是同等位置。 那样便好。 他摩擦着静姝的小手,心里的愉悦无以复加。 只听他声音轻快地道:“太子殿下选妃在即,我不想你嫁入东宫。” “你若心仪太子殿下,便是我做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可你若是......若是心里没有太子殿下,那么我便用这救命之恩,划去你选妃的名额如何?” 沈静姝闻言,心里一震。 她猛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卓一帆看。 只见卓一帆微微翘着嘴角,眉峰柔和,眼眸似有星辉万千。 他那样专注地望着她,仿佛所有的情意都宣泄而出。 而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她。 沈静姝心头一滞,嘴角微张,好半响才轻吐一句道:“你......你心悦我?” 她说完以后,脸颊倏尔一红,好似晚霞中静静绽放的海棠一般,美得宁静而绝艳。 她不敢继续看卓一帆了,而是低着头,再低着头。 被他握住的手怎么也抽不出来,她走不掉,只能尴尬又赧然地等待着。 这一刻,她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漫长。 漫长到她只能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和他那粗重停顿的呼吸声。 终于,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头顶有一道清浅而暗哑的声音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沈静姝觉得自己的脸又热了几分,她娇俏地脸庞缓缓抬起,眼眸却忽闪别视。 卓一帆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眼,他一直望着,直到沈静姝不得不将目光聚拢起来,也怔怔地望着他。 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渐渐有了水雾,然后又如同水晶一样覆盖在那遍布柔情的眸子里。 两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明明没有声音,可却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在沈静姝的心上。 她震惊地望着他,心里已经懂得了他一直以来压抑的深情。 可是她不明白,也有些害怕。 她害怕卓一帆爱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她。 她还很年轻,年轻到甚至于不能体会到卓一帆这样深情而包含包容和疼惜的目光。 “我心悦你。” “我想娶你。” “静姝,我用这救命之恩,划去你的选妃名额好吗?” “我会用这一生来辅佐太子殿下,我会改姓为沈,为沈家支应门庭。” “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绝不纳妾。” “好吗?” 卓一帆恍惚地问着,他隔着那重重水雾,隔着那泪帘微光,仿佛看到了个幻影。 一个他曾经渴望无数次,畅想无数次,可却连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幻影。 越是临近幸福,他的内心便越是悲喜交加。 没有人会明白,他内心复杂的纠结。 可他对她的感情这样真,他知道她能够感受,也能明白。 而他所想最想要的,便是她亲口给的一个答复而已。 沈静姝就那样静静地望着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的心口很疼。 疼得她开不了口。 可她还是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或许这一生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可她还是会答应他。 因为他看她的眸光是那样的虔诚和认真,因为他叫她的名字是那样的温柔和疼惜,因为他愿意为她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 卓一帆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狂喜和激动。 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将沈静姝紧紧地抱在怀里。 沈静姝惊呼一声,然而她却不敢挣扎。 直到他身体尚未愈合的伤口又流血了,染红了她的衣衫,她这才慌乱地呵斥他,帮他从新包扎。 卓一帆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一直都在笑,仿佛流出来的血,都变成了他最喜欢的颜色。 太子遇刺后不久,张金辰的身份渐渐浮出水面。 然而沈旭和太子都对此事密而不宣,相反却暗中一直调查张金辰和他的同党。 沈旭还未找卓一帆细谈静姝的婚事时,太子却已经将一道赐婚圣旨送给了卓一帆,当作是给卓一帆的谢礼。 看着毫不知情的沈旭,太子殿下好心情地调侃道:“少傅得了一位好女婿啊,为了静姝,一帆说他愿意姓沈。” “本宫还在想,他那闷不吭声的性子,怎么就有勇气推开本宫呢?” “原来竟然是为了静姝,哎,本宫亏死了。” “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沈旭擦了擦额头的黑线,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明白。 太子见沈旭比他还意外,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离去。 沈旭来见卓一帆的时候,卓一帆还拿着圣旨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沈旭看着爱徒那完全沉浸在爱恋中的小媳妇样,眼皮跳了跳。 他甚至怀疑,之前那个跟他谈论家国大业的爱徒是不是眼前的人? “咳咳......” “为师听说太子殿下亲自给你送来了赐婚圣旨?” 沈旭装作云淡风轻地询问道。 卓一帆跟在沈旭身边这么久,又这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当即起身,十分恭敬地道:“学生自作主张,事先未请示老师,还请老师原谅。” 见卓一帆如此卑谦,沈旭的眼眸微闪,到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他摆了摆手,语气随和几分道:“事已至此,为师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和恍惚。” “你和静姝......你们......可是彼此有意?” 沈旭觉得自己被阴了一把,当然,只是感觉而已,所以才不好说出来。 卓一帆闻言,当即诚实道:“太子殿下品行贵重,为君心胸宽阔,目光长远,为人重诺守信,乐善好施。” “且学生一直私下为太子殿下寻找名医,若得名医精心调养,寿元便可与常人无异。” “只是......静姝若为太子妃,日后子嗣极有可能成为储君。” “而学生与老师便成了外戚。” “倘若静姝愿为太子妃,学生便是她日后的臂膀。” “倘若静姝不愿,那学生便用这救命之恩换取太子之诺,如此以免太子与老师心生罅隙。” “前几日静姝探望学生,学生便与她细说,静姝不愿为妃,而学生则愿意求娶,故而才有今日赐婚圣旨。” 沈旭又被卓一帆这番言辞给感动了一把。 他听出些许端倪,顺之喜欢静姝,只是不想他在中间作难,于是便有了救太子之故。 而且顺之一直都在为太子寻找名医,将自己的情愫藏在心里。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如是也。 沈旭解了心里的疙瘩,高兴对外宣布了这一好消息,只等静姝笈笄后,便选个好日子让他们二人成亲。  然,若是沈旭知道卓一帆早已将他了解透彻,并且处处算计他而只为得到抱得美人归时,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心焦似火。 番外七:大婚(帆姝篇) 昌顺三十三年春三月初八,宜嫁娶。 卓一帆和沈静姝便是在这一天大婚的。 彼时张金辰已经脱离了沈府,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开始结党营私,显露狐狸尾巴。 沈旭依旧漠视,太子继续纵容。 卓一帆改姓为沈,深得沈旭和太子信任,在朝中亦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成亲的时候,沈一帆已经升至吏部侍郎,手中握着极大的实权。 可他还是觉得委屈了静姝,因为一个正三品的诰命夫人根本无法与尊贵的太子妃相比。 沈一帆竭尽所能地让这一场婚礼变得十分热闹。 他学问深厚,为人谦逊,在翰林中交了不少知己好友。 这些人全都是各有才华,光是在接亲的路上都闹出了不少令人捧腹的妙语。 围观的百姓们个个人挤人的,都知道着小沈大人乃是知恩图报,胸怀天下的好官。 这入赘向来是为世人所不齿,因此婚礼一向都十分简陋,生怕大张旗鼓惹了笑话。 可这小沈大人的婚礼,那可真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娶了娇妻,又入了沈府大门。 至此,一声“父亲大人”翁婿也成了亲父子。 沈旭坐在高堂,捋了捋胡须,笑得眼缝眯起。 他虽然学识渊博,可若通透慧敏,却自认不如女婿沈一帆。 但凡名士,皆将声誉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然,世外有高人,高洁声中依旧能我行我素的而得到众人认可的,浊世中,唯独“沈一帆”一人也。 沈一帆心胸敞亮,为众人服之。 正所谓明机巧而不用,出淤泥而不染,当真名士也。 备受瞩目和祝福的婚礼在众人的笑闹声中推至高潮。 新郎牵着他的新娘子回了新房。 盖头被挑起来的那一瞬间,沈静姝缓缓地抬起头。 她眼波柔媚,红唇轻抿,浅浅的笑意浮上面容,顷刻间,沈一帆的手有些轻颤,连眸光都开始湿润起来。 门口挤进来的人都在起哄,大家伙看了新娘还不满足,也不知道嚷嚷着什么? 沈一帆毫不理会,整个人如魔怔了一半,局促地挨着沈静姝坐了下来。 喜婆在一旁说着吉祥话,沈一帆每每都要提醒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众人看足了笑料,心满意足地离去。 等到婚房里安静下来,沈静姝转头看着沈一帆时,只见他怔怔地痴笑,眼中的光聚落在那红烛之上,那红烛上印着醒目的喜字,无声地昭示着,这是新婚夫妻的喜房。 沈静姝含羞带怯,微微低垂着头,不作言语。 沈一帆发了片刻后呆,聚焦的目光渐渐清明,而他也为之一震。 这房间里的红烛之光如梦似幻,这样的遐想是他不曾奢求过的。 因此他才惊觉惶然,大抵是察觉心魔太盛,沈一帆苦笑道:“我本以为,筹备了这么久,我不会失态才是。” “可这喜字红烛,实在是深得我心,不免看痴了去。” 沈一帆说完,转过身,牵着沈静姝的手放到胸前。 那里有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好似连滚烫的温度都传了出来,让沈静姝瞬间觉得手被灼了一下,一丝丝甜蜜的感觉从她的心间升起。 她微微抬起头,只见沈一帆正眸光灼灼地望着她,那样深邃的眼眸,仿佛潜藏着万千星火,亮而炽烈。 沈静姝只觉心口微滞,当即紧张道:“你......你还要去前院敬酒呢。” 沈一帆闻言,当即勾唇一笑。 他生得十分好看,平常看着便是风光霁月般的人物。 可许是因为在沈静姝的面前,他无意隐藏自己的本性。 因此便显得邪魅狂娟,让沈静姝觉得他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恶意,然而却又并非是真的恶意。 到有点像是她羊入狼口,就等着被他拆吃入腹一样。 她低了低头,强装镇静地道:“他们都在等着呢,你先去吧。” “哦......我是谁呢?” 沈一帆握着静姝的手的不放,还将她往怀里一带,然后顺势圈住了她的腰身。 沈静姝从未见他如此孟浪,一时间满脸羞意,微微挣扎。 沈一帆埋首在她后颈,长长地吸取她身上的香气后,又控制不住地亲吻了她的颈窝。 沈静姝控制不住地往后仰着,手心全是细密的汗珠。 她难耐地张着红唇,似喘非喘,眼眸雾气浓浓,红霞遍布。 只见她的手紧紧扣着沈一帆的手,绷紧的身体如弓一般,似要用她那微弱的力道抵触着。 “你不喜欢?” “不喜欢我这般待你么?” 沈一帆贴近她的耳边,极尽温柔缠绵地道。 他的声音暗哑魅惑,带着绕梁的缥缈余音,好似要将所有的情愫都融进这些他想说出来的话语里。 沈静姝身心一颤,只觉周身酥麻一片,身体下意识便软倒在他的怀中。 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样的话,她还说不出口。 可是她寂静的沉默,以及那红透的脸庞,都无声地透出了她那微不足道的堡垒坍塌殆尽。 沈一帆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暖呼呼的,像只小猫咪温顺地靠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满足和幸福无以形容。 他亲吻着她的脸颊,沉浸在这让他难以自控的氛围中。 她长长的睫毛忽眨着,蹭到他的肌肤,痒痒的。 他睁开眼眸,用迷醉的余光打量着她的眼眸。 低垂的眼睑下,可见一片湿润的水渍。 微微颤抖的眼角红了一片,却有着淡淡的光泽。 并非是难过,而只是......害羞而已。  沈一帆笑着放开了她,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啄了啄她的嘴角道:“等我回来。” 番外八:洞房(帆姝篇) 沈一帆的人缘很好,好到他稍微装醉,身边便有一众兄弟争先恐后地来为他挡酒。 沈静姝才刚刚沐浴换衣,沈一帆便被人扶回来了。 起先她心里还微微松了一口气,觉得他醉了也好。 谁知道送来的人一走,沈一帆便径直站起来,撩开珠帘走进寝内。 沈静姝擦拭的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愕然地看着他道:“你没有醉?” 让人心情愉悦的红烛照着沈静姝的脸庞,将她眼中的意外和紧张都照得清清楚楚。 沈一帆勾唇一笑,带着三分顽劣道:“不敢醉,今夜是我们的洞房之夜,我怕醉了会不知轻重。” 沈静姝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偶尔也看了不少民间传记和话本字,她微微顿了顿,便明白沈一帆那口中的轻重指的是什么? 她低垂下头,乌黑的墨发散在她的肩上,如珠似玉的脸庞红晕微起,眸光也透着潋滟诱人的水光。 沈一帆见她这般娇羞又无奈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走到她的身边,拿着帕子帮她慢慢地帮擦拭着墨发。 伸手撩起的墨发从他的指尖滑落,漫漫青丝,叫他碰之心软,嗅之心醉。 沉默的氛围中,似有脉脉温情无声地流动在二人之间。 看不到沈一帆那灼人的目光,沈静姝便没有那么紧张。 她慢慢地感受着沈一帆对她的温柔和眷恋,他很有耐心,好似一根根发丝爱若珍宝。 从他身上流出的气息,温和而宠溺,仿佛她是他心间至宝,事事皆要以她为先。 沈静姝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紧张了。 至少现在没有。 好不容易等发丝都擦干了,沈静姝发现为他备下的洗澡水都凉了。 她皱了皱眉,准备唤来下人重新准备,谁知道沈一帆却戏谑道:“凉一点好。” “这水若是不凉,我怕我欲念太盛。” 沈静姝抬起头来看他,也不知道是气是恼。 只见她微微撅着嘴,目光透着审视道:“你是故意的。” 明知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却偏要说这些话来逗她。 她既然嫁给了他,便知道今晚......有些事情自不可避免。 沈一帆闻言,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 他狡黠的眼眸里透着一丝宠溺,嘴里却无奈道:“静姝,有些人遇到有些事,又是和心爱之人,难免有会心有放纵。” “我是故意的。” “我是怕你.......受不住。” “咳咳......”沈静姝咳嗽一声,在沈一帆那灼热的目光中背过身去。 她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可心口突突地跳着,眼眸里满是红光,脸颊也热了起来。 “我知道你可以克制住的。” 沈静姝说完,越发觉得眼眸都睁不开了。 她逃出盥洗室,晃动的珠帘掩下了沈一帆嘴角扬起的苦笑。 他看着她那窈窕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那不可忽视的滚烫,越发觉得静姝高估他了。 在她的面前,在他们的洞房之夜,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克制这一回事。 他只是想先调戏调戏她,让她有一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等会觉得他十分难缠。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心里自然想她也能沉醉其中,而非不适焦灼。 他褪去衣物,将自己沉浸在凉水之中。 半响后,热燥之气稍减,他这才起身出去。 沈静姝坐在床榻上,不远处的桌上已经倒好了两杯酒。 而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便下意识站起来,转头去看。 散开发丝的沈一帆太过邪魅,宽松的衣袍系得松松垮垮,肌理分明前胸一览无遗。 沈静姝强装镇静地一直看着,没有允许自己低下头去。 沈一帆见她发丝柔柔地披了下来,如瀑一般,乌黑漂亮。 而那白皙的脸颊更如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她睁着那莹亮清透的眼眸,努力让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她紧张时,嘴角微张,不动声色地呼着气息。 沈一帆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心里不免柔情似水,疼惜如潮。 他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拥着她道:“别怕,刚刚都是逗你的。” 言罢,他微微侧身,站在她的面前,然后捧起她的一双小手亲吻。 白皙细腻的肌肤顷刻间陇上一层红晕,好似涂抹了娇艳的樱粉。 两个人挨得这么近,沈静姝觉得,只要自己微微低着头,便能靠在他的肩上了。 他的肩膀那么宽厚,也不知道未来要挡去多少风雨。 可有他在,她的心总是这么地宁静祥和,好似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挡在她的面前。 心里似有涓涓细流的温暖掠过,沈静姝微微抬眸,认真地对着沈一帆道:“我不怕的。” “我知道的.......我们先喝合卺酒吧。” 她说完,视线没有移开,眸子里的羞怯褪去,只余无畏的勇敢。 沈一帆哑然失笑,他伸手将她拥进怀中,深深的瞳孔温柔四散,好似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 他的红唇亲吻着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伴随着细碎的低语:“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沈静姝依偎在他的怀中,不作言语。然而她那眸子里的光却潋滟无边,雾气倾覆。 两人喝了合卺酒,便自然而然地两两相望。 红烛的光影中,情不自禁的两人渐渐越挨越近....... 事后,沈静姝瘫软地靠在沈一帆的怀里。 她在想,他真的很温柔。 随波逐流那种感觉,仿佛缓慢轻舟在波浪的推逐下渐行渐远。 如水包裹,又如浪袭来。  仿佛置身在其中,徜徉忘我,不知今朝何夕。 番外九:醒来(帆姝篇) 沈静姝总感觉自己还在梦里。 耳边絮絮叨叨的那些低语都不见了,她看着身边躺着的男人,仿佛如梦一般。 她微微侧身,专注的目光温柔而缱绻。 眼前的男人,便是她深爱了多年,最后甘愿舍弃一切的卓一帆。 哦......不,他又为她舍弃了姓氏,变成了沈一帆。 沈静姝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却湿润一片。 如若这就是圆善大师说的圆满,那她真是受之有愧了。 明明她许下诺言,永远留在那一盏长明灯里,听着众生的祷告许愿,听着经声梵文,听着暮暮钟声。 他走了以后,很多年里,她才慢慢明白一件事。 有些遗憾是无法避免的,他们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结局。 她迟迟不肯离宫,他灼灼不能等待。 她自以为是的猜测,他屡屡误会的揣摩。 直到她死后,他依旧固执了那么多年,认为.......他和她之间,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执念。 可他又怎么能明白,她其实......困苦了许多年。 沈静姝轻叹一声,然后闭上眼眸。 许是在佛前待了那么多年,终究是染了些许佛性。 哪怕明知道自己是重生在她祈愿一帆圆满的一世,却不曾想过,佛祖如此宽待她。 温柔的吻从她的脸颊一路蔓延到她的唇瓣。 沈静姝倏尔睁开眼睛,略显慌张地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记忆里,昨晚他们如胶似漆地缠绵了许久。 可那时的感觉终究不如现在这般亲自体验来得激烈。 她的肌肤都在颤栗,原本淡然的目光也在飞快地闪烁着。 温热的脸庞浮现出娇羞的红晕,她推拒着他,在他迷迷糊糊,似醒非醒中道:“一帆,别这样。” “我......我还有点累。” 明明语气还是那般温柔,可沈一帆却顷刻间睁开了眼睛。 他所有的睡意消失无踪,而是快速地翻身,撑着手臂将她纳入身下。 晨曦的窗子透进来淡淡的光亮,他甚至于连她的面容都瞧不清楚。 可是他却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眼眸,漆黑,清透,如水般的沉静。 是她,是她,他不会看错的。 沈一帆忽然就慌了,这种慌来源于他心里圆满后的恐惧。 他骇然地盯着她,眸色渐渐变红,变深,变得凄凉而孤寂。 “是这偷来的一世要到头了吗?” “竟然连你都回来了?” “呵,老天爷真是大方啊。” “我祈求那么久,怎么也改变不了的遗憾,竟然在这最后一刻也满足我了。” 沈一帆说完,那被泪水淹没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 一滴一滴的眼泪落在了沈静姝的脸颊上,那么滚烫,却又那么令人悲伤。 她感觉到自己的肩骨好疼,因为他的双手紧紧地禁锢着她,哪怕他嘴上说着认命,其实心里执念依旧如同困兽,那么激烈而勇猛地冲撞着,恨不能留住她,留住他此刻所享有的幸福。 “一帆,别这样。” “你冷静一点,是我回来了。” “我不会突然消失的。” 她很肯定地道,这不是梦魇,这也不是心魔所致的幻境。 这曾是她愿自己的魂魄舍为佛前灯芯,祈求佛主给他的一世圆满。 就在刚刚那一刻,沈静姝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重生了。 因为在沈一帆的世界里,没有真正的她,他这一生便算不得上真的圆满。 想到这里,沈静姝灿然一笑。 沈一帆看着她那拈花一笑的模样,整个人惊颤着,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片刻后,沈一帆无力地伏在她的身上。 他突然像一个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的孩子,埋首在她的颈窝哭泣不止。 那“嘤嘤”的声音,如同剥去岁月磨砺出来的风霜残壳,找回了初心所向。 滚滚而落的泪水打湿了她大片的衣衫,可是她却在他的哭声中感觉到无比安宁。 佛曰:杀恶人易,渡恶人难。 他满身杀孽,她怕他来世依旧孤苦,这才愿舍弃与他轮回再见的机会,只求他能得一世圆满。 或许佛祖早就明白,渡化他,便只需让他甘愿为情而变,找回向善的本心。 世间本无厄事,但易生出厄心。 他们都已经寻回了心之所向,一切苦厄皆已过。 余生,她会让他一直幸福下去。 就在沈静姝如此感思深想的时候,只听抽泣中的沈一帆难以扼制地道:“是心慧......是我们的......女儿,是她告诉我,只要我愿意用余生来修行,便会有希望再见到你。” “我听闻前往天竺的苦行僧是最苦的修行,便将余生都耗在了那里。” “苍天果真没有负我。” “怪不得......怪不得我后来一直都没有再见到你。”沈静姝呢喃道。 日日夜夜为凡尘众生亮着心中那点祈愿的时候,她本以为他会再出现的。 可他却自那日从她面前走过以后,便不曾来过寺里。 想不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苦苦挨着日夜不熄的时候,原来他也走上了一条苦修之路。 圆善大师偶然在她面前提起过,说是背负着爱意的修行者,善念一起,便不会寂灭。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深的一层意义。 沈一帆听到了沈静姝的呢喃。 他蓦然睁大眼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直视着她的双眸道:“你是说......你原本是可以看见我的?” 沈静姝望着沈一帆的眼睛,那里面深黑如墨,明明暗沉得吓人,可她却从里面看出了一束光。 那光灼热异常,将她笼罩其中,不容她有片刻的迟疑和狡辩。 沈静姝垂下眼睑,心道如今这般,又何须让他知道了,徒生伤感? 可她尚未理清措词的时候,沈一帆冷冽的吻便落了下来。 他吻得十分认真,蛮狠,甚至于是凶狠。 唇齿之间的碰撞,让不适应的沈静姝感受到了一丝迫切的心焦。 他还是那么地狂傲不羁,哪怕掩藏得再好,骨子里的凶狠却不容置疑。 沈静姝轻哼着,体会到了窒息般的痛爱。 她艰难地忍受着,片刻后,他抽离了。 他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深,甚至于比之前还要让她忌惮。 只见他目不转睛荒地盯着她,窗边的光越发亮了,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闪躲的目光。 而他却在此刻低沉难安地道:“你到底还想骗我多久?” “静姝,告诉我。” “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我再也不要,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有关于你的一切。” “那样的感觉,心如刀割。” 明明是......熟悉的话。 她曾在心里百般千般地对自己说,那种想见不能见的滋味也是如此。 可听闻他这般哀哀地讲,仿佛所有的过往如潮水袭来,她再也遏制不住抱住他小声啜泣。 感受到怀里伤心的人儿,沈一帆忽然又恨自己的固执了。 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横竖她经历的那些,难不成他能替了她不成? 终究是有些遗憾和痛苦,就算是重来也不会改变。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地抱着她,把握住现在。 “对不起。” “静姝,我不问了。” “我很开心,开心到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要想到,此刻在我怀中,抱着的是真正的你。” “而我还有机会,还有时间,一一弥补我们错失的那些幸福,这对我而言,便足够了。” 他什么都不问了,不问了。 沈一帆闭上眼睛,深深地嗅着沈静姝发丝上的清香。 他沉浸在那缱绻的温情里,感受他们彼此心心相印的爱意。 不论他们曾经都经历过什么,说出来的那一刻,何尝不是在彼此的心上划上一刀。 感动和血并流而出,像枯枝藤蔓一样牢牢地紧箍着五脏六腑。 那样压抑的痛苦和浴血而飞的快乐,不会是他想要的。 沈静姝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她不说,也不问。 她只是想好好地跟沈一帆过完这一生,生几个孩子,然后白头偕老。 于是,自沈静姝和沈一帆成亲以后,京城里如胶似漆的夫妇就此出现了。 而向来温文有礼,谦逊和煦的小沈大人突然变成了宠妻狂魔,成了狂傲不驯护妻名流。 然而,当沈静姝连着生下三子的时候,这小沈大人快要把周遭的寺庙都求遍了,据说是想求一个女儿。 众人痴笑芸芸,只觉这小沈大人想女儿都快想魔怔了。 太子即位后,改国号:晋安。 于晋安六年,成亲八载后的沈氏夫夫终于迎来一女,取名:沈心慧。 自此,小沈大人沉迷于宠女模式。  众人芸:沈大人这一生风光霁月,可却不小心崴了脚,接连栽在了沈家女的身上,于是就此沉迷,日渐疯魔。 番外十:沈家有女(帆宠女篇) 沈心慧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凡是她想要的,她爹和三个哥哥总是想方设法地给她寻来。 不过沈心慧自幼聪明伶俐,就算一直被团宠,然而却并未养成她骄纵的性子,相反她除了吃穿用度精致些,寻常也就喜欢踏青游玩,研读诗书。 可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她十二岁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那时,她的表哥萧凤天从边关回京了。 萧凤天自幼在边关长大,那地方天高地阔,骏马飞驰,让人无限畅想。 萧凤天对这唯一的小表妹很是喜爱,她想要什么,便买什么?她想问什么,便答什么? 为了不让小表妹觉得他生活的地方枯燥乏味,他还挑了不少有趣的事情说。 如此一来,沈心慧便闹着要去边关。 沈静姝自然不允,可沈心慧却百般闹腾。 受不住女儿闹腾的沈静姝找沈一帆诉苦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关边是什么地方?” “她一个小姑娘竟然想要去,不行,这件事绝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沈一帆看着妻子气闷的样子,当即好笑道:“你竟忘了陈家吗?” “皇上登基后将张金辰一干人等同党全部铲除,没有了高家的干涉,陈祥真高中二甲进士,如今任定南府知府。” “在他支持下,齐瀚的云鹤书院如今鼎鼎有名,为大周培育了不少有才之士。” “正巧我已经向皇上请命,前往定南府视察。” “正巧?”沈静姝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一帆。 “只怕陈祥真返回定南府当知府也是你的意思吧?” “说吧,你还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情?” 沈静姝凉凉地道,她总算是看明白了,丈夫宠女儿已经宠魔怔了。 只怕女儿刚刚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谋划着,要如何培育出一个好女婿。 沈一帆陪着笑脸,略显尴尬道:“就是给了陈祥真永宁侯府的族谱,未免陈家日后受到高家的牵连而遭人诟病,所以我便让他就以定南府为祖籍。” “定南府山清水秀,他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几年云鹤书院培育了不少进士,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调他进京了。” 沈静姝闻言,眉头当即蹙起。 她想到如今焕然一新的大周,想到因为王妃而受到牵连的楚王。 一时间心思浮动,赶快感慨万千。 “他们的命运都已经更改,不知是否还有姻缘?” “万事不可遵循前命,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沈一帆知道妻子的担忧,毕竟凤天也不错。 两个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又爱在一起玩耍,说不定日久生情也是有的。 可他心里就是惦念着,总想着心慧和青云才是一对的。 时间久了,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沈一帆伸手揽着妻子的肩膀,然后温柔地道:“心慧不是一直想进书院念书吗?” “让她不去边关,我们就得拿出诚意来。” “此一去,我会亲自陪着她,若是有缘,那自然最好,若是无缘,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沈静姝知道,这确实已经成为了丈夫的心病。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心里也想着跟去,不过想到那三个要说亲的儿子们,她便只得留下来操持。 晋安十八年夏,沈心慧女扮男装,随她爹前往定南府云鹤书院求学。 沈心慧遗传了她爹娘的好样貌,一双潋滟动人的桃花眼,珠玉般的鼻子,樱粉般的唇瓣。 一张鹅蛋脸如出水芙蓉,一头青丝柔顺乌黑。 虽然还不满十三岁,却已经亭亭玉立,娇美动人。 为看不让人发现自己是女儿身,沈心慧特意将自己的眉毛画粗,抹了遮去光滑肌肤的膏药,然后整日粗着嗓子学男子说话。 沈一帆来定南府视察,至多可停留三月。 期间,他还要去周围的州府,并不能程陪在女儿的身旁。 齐瀚当年受到沈旭点拨过,一直将沈一帆视作师兄。 沈一帆带着女儿来了定南府也只见了齐瀚和陈祥真,请他们代为照顾女儿,并且不能将自己女儿的身份透露出去。 一个小姑娘想进学堂玩耍几天,而且是沈一帆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儿,齐瀚和陈祥真自然不会拒绝。 他们只当是小姑娘好奇,或是想对比京城国子监的教学,因此便满口答应,让沈一帆放心处理公务。 于是在云鹤书院七月入学之际,新一批甲班的学子中,多了一位名位“沈星辉”的学子。 因为学子寝房皆是二人一室,为此,齐瀚犯难了。 齐瀚询问沈一帆的时候,沈一帆十分直白道:“不能让旁人察觉有异。” 思虑许久,齐瀚也是害怕这沈星辉若是女儿家的事情不小心被捅出去,到时候总归不好。 犯难的他找来陈祥真商议,陈祥真当即出着主意道:“甲班里面,唯独青云年纪最小,十岁未满。” “正所谓稚子童心,想必沈大人定不会心存顾虑。” “再则,日后若有风言风语,只当是两个孩子一道玩耍,不会伤及名声。” 齐瀚眼眸一亮,自然拍手叫好。  于是乎,在入学的第一天,沈星辉认识了一个即将要跟她一起同住同吃同学的小屁孩,“陈青云。” 番外十一:初见(星云篇)) 沈星辉和陈青云的寝房有些清幽别致,与其余的学子寝房相隔了一道粉墙,而粉墙下有一圆形拱门可穿其而过。 寝房的前庭栽种了一颗腊梅,一颗雪梅。 而寝房的左右则栽种了几棵桃树,桃树不高,枝叶稀疏,勉强在那院中的石桌旁陇上一层遮阳的阴影。 沈星辉自幼奴仆成群,从未自己一个人单独住在别致又狭窄的地方。 她身边原跟着一个海棠,可她嫌弃海棠说话细声细气的,怕暴露了身份,便不允许她跟着进来。 陈青云原本有一个小厮照顾他的,可临行前他爹说要让他好好自立,于是便把他的小厮扣下了。 两个都没有下人照顾的家伙,就这样带着他们那好几个箱笼的行李一前一后入了寝房。 沈星辉自幼跟着她爹学了一套太极剑法强身,体力格外地好。 当她随意地整理了自己的行礼后,便端坐在门口,眸光直直地望着拱门那处。 不一会,只见一个清隽瘦高的小公子吃力地拧着自己的箱笼走来。 他的个子不高,穿着银灰色的直裰,挽着的头发乌黑柔亮。 暖暖的阳光照射下来,映着他红彤彤的脸庞,连而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薄而粉嫩的红唇微微嘟起,好看的眉形皱然如钩,清亮的眼眸冷色微起,显然心情十分烦闷。 沈星辉没有想到,跟自己一同住的这个小家伙竟然如此可爱。 她自来熟地跑上前去,一边接过陈青云的箱笼,一边开心地道:“你就是跟我一起住的陈青云吧,我从夫子那里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叫沈星辉,从京城来的。” “你看上去好小啊,有十一了吗,竟然这么小就能来甲班,可见你天资聪颖。” 陈青云实在是提得累了,有人帮他,他松快之余不免抬首打量。 只见身边这个叽叽喳喳的少年轮廓俊美,眼眸异常明亮。他那手脚轻快有力,走起路来行动如风。然而皮肤黄而黝黑,眉毛似乎也太浓了些,给人一种粗狂之感。 陈青云微微低下头去,来的时候他爹说了,这跟他一起同住的学子身世有些特殊,让他多多照看。 之前他还狐疑是不是哪里来的贵人,如今见她这般肤色,力气又大,指不定是家道中落的书香子弟。 “你既比我年长,那我便唤你一声沈大哥,你唤我一声青云便可。” 陈青云出声道,看在对方主动示好的情况下,他还是可以跟对方好好相处的。 可谁知道沈星辉听闻这句沈大哥,莫名就想到她大哥,当即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们既然是一个班的,那这等客气的称谓还是算了吧。” “以后我们两人同进同出的,少不得要互相照顾。” “你叫我一声星辉,我唤你一声青云。” “嘿嘿,星辉,日月之光,青云,山河之境。没有想到,我们两个的名字还挺有缘分的。” 沈星辉说着,愉悦地笑了起来。 陈青云细思一番,又见他笑得欢快,一时间也被感染了,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最是傲娇,寻常也难得露出这样清浅的弧度。 腼腆的笑容配上清亮的眼眸,他整个人便如那上等的美玉一般,叫人心生向往。 沈星辉下意识伸手去捏他的脸蛋,结果陈青云猝不及防,便被沈星辉捏了一个正着。 “好软,好滑,好嫩。” “再笑深一些就更好了。” 沈星辉略显遗憾地道,这小子好可爱,她好想继续蹂躏。 陈青云黑了黑脸,啪嗒地打掉了她的手,然后用不满的目光瞪视着她。 沈星辉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继续扬起她那欢乐无敌的笑脸。 两个人简单地收拾以后,便要去学堂报到了。 他们这一批新入学的学子共有三十三人,而陈青云则是最小的。 简单地熟识以后,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了,第二天才正式上课。 陈青云对云鹤书院很熟悉,比如在哪里打热水,吃饭,洗澡,他全都知道。 沈星辉被他带着一路转转转,原本陈青云有意绕晕他,结果等他故意走错一条小道的时候,沈星辉立即就纠正道:“这条路不对,走过去要绕好远才能回寝房呢。” “来,跟我走。” 陈青云伸回有些僵硬的脚,眼眸里光聚焦而来,漆黑如墨。 明明,他就想捉弄一下沈星辉。 结果,沈星辉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一些。 至少不是他随便可以糊弄的那些傻瓜。 回去寝房后,沈星辉将自己的琴摆了出来。 陈青云看见的时候,眸光忽而一亮。 沈星辉捕捉到他眼中的光,当即出声道:“我弹琴很好听的,你要不要听一下。” 陈青云闻言,心思一动,他拿起一本书卷坐到床头,淡淡道:“哦,那你弹吧。” 沈星辉下落的视线看到了陈青云拿出来的那本书卷背后写着《琴史》,当即会心一笑。 她坐了下来,手指勾住琴弦,感受着即将到来的音律。 沈星辉的琴声十分悦耳,就如同春雪洞泉,颇具灵韵。 很快,一曲《佳人》就这样落在陈青云的心上。 他喜爱音律,可却更爱诗书,加之他尚且年幼,所以未曾学习音律。 他看着沈星辉那细长灵巧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白皙细腻,如淡淡的浮光笼罩着,玉润光鲜。 一时间,他心里突生出一丝异样。 就好像沈星辉这样的出色的轮廓不应该有这样晦暗无光的面容。  而应该像他这把上好的古琴一样,有一双让人心生旖念的玉手。 番外十二:吃醋(星云篇) 沈星辉入云鹤书院七天后,沈一帆暗中去瞧了一眼。 只见女儿在井边打水洗衣服,看样子颇为惬意。 而陈青云此时正光着脚,把长衫塞进腰带,裤腿卷起,正一个劲地在木盆里踩着。 沈一帆听到女儿打趣的声音道:“青云啊,你这脚沾了水,红润有光,白皙如玉,就像个小姑娘的脚一样。” 陈青云抬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击道:“只有我的是这样吗,你看看你的手。” “骨节匀称,白皙修长,更为难得的是细腻莹亮,比小姑娘的手都要好看。” 沈星辉闻言,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这手向来被各种润肤膏娇养着,自然看着十分玉润光鲜。 想着此时的面容,沈星辉当即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一双玉手伸到陈青云的面前,然后晃了晃的他的眼道:“我知道的,你比我还喜欢这双手呢。” “所以才来帮我洗衣服的。” “你放心,我一定用这双手教会你怎么勾动琴弦。” 沈星辉说完,还用手指头戳了戳陈青云的脸颊。 那里微微鼓起,肉呼呼的,戳下去还能回弹,十分有趣。 陈青云眼中的怨念加重,幽幽地盯着沈星辉。 沈星辉知道这是他要撂挑子的节奏,当即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十分谄媚地道:“你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 “乖了,现在我可是跟你同甘共苦的人呢。” “我们的感情,那可真是深不可测。” 陈青云嘟了嘟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忍笑。 他拉下揽住他的手,然后无语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哎呦,陈公子别急,小的不敢了,小的这就去打水。” 沈星辉狗腿地笑了笑,然后提着木桶走向井边。 不远处的沈一帆笑得如沐春风,就连跟在他身边的齐瀚和陈祥真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陈大人教子有方,青云很会照顾人。” 沈一帆转头,含笑看着陈祥真。 陈祥真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儿子光脚踩衣服的样子,他汗颜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他年纪尚小,心性未定,多半是星辉在照顾他。” 沈一帆看着女儿和青云相处融洽,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他当即对着陈祥真道:“你不是还有一子青山,他既有了秀才功名,不妨让他来的我的身边历练一番。” 陈祥真闻言,当即喜上眉梢。 只见他激动地看向齐瀚,齐瀚也正激动地朝着他快速点头。 以沈一帆的身份,迟早都是要接替沈旭担当太傅之职,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何况,太傅多得士子推崇,人脉更是广不可言。 “如此,那微臣便先谢过沈大人了。” 沈一帆微微颔首,嘴角浮现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把陈青山栓在身边,他不放心呢。 ...... 沈星辉跟陈青云入学一月后,基本上已经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了。 很快也是陈青云满十岁的生辰,沈星辉得知陈青云要回家去过生辰时,依依不舍。 陈青云见他一副哀叹连连,愁眉不展的样子,松口答应带他回家。 于似乎,沈星辉当即活泼乱跳,还拉着陈青云一起上街,给他的父母买了不少礼物。 陈青云看着出手阔绰的沈星辉,一时间又狐疑起来。 可他将自己的疑虑压在心里,面上却丝毫不显。 沈一帆赶来书院找女儿过中秋节的时候,得知女儿去了陈府。 他当即拍掌懊恼道:“遭了。” 他惦念中秋佳节,让陈青山回家过节去了。 却没有想到,女儿会跟着陈青云去陈家过节。 沈一帆揉了揉跳痛的眉心,觉得自己胸口郁结难舒,实在是难受得很。 与此同时,跟随陈青云去了陈府的沈星辉那个欢快,先是送了礼,嘴甜地把陈夫人哄得喜笑颜开。 等见了陈祥真以后,她当即变得温文有礼,谈吐不俗的翩翩学子。 陈祥真因知道她的身份,和蔼可亲地问候几句,随即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 陈青山回来得有些晚,刚进客堂,只见一谈笑风生的少年正对着弟弟说些什么,他们挨得极近,可弟弟却一点都不排斥,相反还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咳咳,青云,不给哥哥介绍一下你这位好友吗?” 陈青山走入客堂,身姿欣长的他步伐散漫,一双深邃的眼眸里迸发出璀璨的星光,嘴角的笑容微微浮起,带着些许调侃揶揄之意。 沈星辉抬头看着他,忽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没说话,只是用手肘拐了拐陈青云的肩膀道:“你哥哥跟你好不一样啊。” 陈青云冷眸一扫,发现他略显痴迷,当即狠狠剐了他一眼。 “收起你那花痴的目光,不然......不然我就叫我哥回去,不给你看。” 陈青山感觉自己的面容龟裂了一下,一丝丝寒意丛然而生。 然而,下一瞬,他愕然的目光中,只见那少年忽然捏住弟弟的下巴道:“哎呦,吃醋了哈。” “小小年纪如此善妒,将来如何得了?” “哼,分明就是你花痴。”弟弟冷哼道,转过小脸,目露鄙夷。 可少年不以为意,相反,还继续扣住弟弟的下巴道:“别介啊,你不让我看你哥哥,那你就快点长大。” “你哥哥都这么好看,你将来肯定比你哥哥更好看。” “到时候我就天天看着你这张脸吃饭,连菜都不用下了。” “噗......”弟弟忍不住回眸一笑,微微扬起了下巴,看起来有些得意。 少年自然而然地揽住弟弟的肩膀,好似刚刚互怼的插曲根本就不存在。 陈青山伸手捋了捋发丝,他总感觉额头上都是冷汗。 可他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到。 “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去爹的书房了。” 陈青山僵硬地转身,感觉还是周身不适。 他背后的那两人,下意识都看向他的背影。 忽然间,沈星辉和陈青云下意识对视。 片刻后,他们默契地转过头去。  貌似......刚刚他们实在是,太幼稚,太丢人了。 番外十三:证实身份(星云篇) 陈青山去了一趟书房以后,回来再看沈星辉的目光就显得有些异样了。 尤其是每当沈星辉靠近陈青云,陈青山就下意识蹙起眉头,瞳孔缩小。 仿佛此举甚是不妥。 沈星辉恍若未觉,到是陈青云发现了他大哥的不同之处。 他细微地观察着他大哥和他爹对沈星辉的态度,发现他们都格外地“客气”。 这种客气像是刻意的,并不是因为沈星辉是他的朋友,而是因为沈星辉的另外一个“身份”。 夜晚,秋风微凉。 陈青云被陈夫人叫回房添衣裳了,皓月下的后花园里,摆放的供桌传来阵阵香气。 沈星辉深吸一口,觉得那盒子里的五色月饼格外诱人。 陈家的后花园不大,可胜在清幽别致,比之她祖父的书房外石园,到有几分曲径通幽的寻觅之感。 陈青山看到沈星辉站在荷塘边的柳树下,垂柳依依,随风而舞。有一枝刚好划过她画粗的眉毛,一时间让他忍俊不禁。 “天下人都说,沈大人有一掌上明珠,捧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定南府如此偏远,可他办理公务也要带着你来,可见他对你有多宠爱了。” 沈星辉对陈青山这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一点都不意外,她抬起头,对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你小声点,青云不知道呢?” “那个傻瓜,以为我是家族落魄的学子,处处都照顾着我。” “看他小小模样,板起脸来,可逗了,小脸蛋鼓鼓的,特别招人喜欢。” 沈星辉说完,俏皮一笑。 陈青山察觉到她是真心喜欢他弟弟,她说起弟弟的时候,眼里会有宠溺的光。 他会心一笑,然后提点道:“青云很聪明的,不过他若是知道了,只要是你不想让他知道的,他便会装作不知道。” 沈星辉颔首点了点头,她也发现了,那小子贼聪明。 想问题的时候,眼睛又黑又沉,半点起伏波澜都没有。 像是一个历经世事沉浮的长者一样。 不过她能逗到他生气和开心就行了,她可好久没有找到这样合她心意的玩伴了。 陈青云换了一件双层青竹文的直裰回来的时候,只见哥哥跟星辉就站在树下说话。 两个人看起来聊得很开心,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他哥哥向来温文尔雅,等闲人虽然能在他面前畅所欲言,可他眼里有没有对方,一眼便清清楚楚。 现在他敢肯定,他哥哥喜欢跟星辉聊天,并且聊天的时候下意识会望着星辉的眼睛,好怕会错过些什么? 这个中秋节沈星辉过得很开心,只是当看到陈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她爹可能会回云鹤书院找她。 她暗暗懊恼,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的内疚。 隔天沈星辉提前回了云鹤书院,果不其然,她爹一直都在等她。 沈一帆看着女儿内疚不安的面容,当即轻叹一声道:“忘记自己是个大姑娘了吗?” “冒冒失失跑到男子家去,成何体统。” 沈星辉撇了撇嘴,小声地回道:“青云还那么小,哪里称得上是男子?” 沈一帆闻言,当即沉凝道:“可我记得他有一个哥哥,今年已经十五了。” “那我也不是跟青山回去的啊,我是青云的客人。” 沈星辉反驳道,她去的时候没有往深想。 现在细思起来,确实不妥。 沈星辉虽然犟嘴,然后神情却略显尴尬。 沈一帆细细嚼了嚼女儿那句“青山”,脸色不是太好。 “你觉得青云的哥哥如何?”沈一帆问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显得紧张起来。 沈星辉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出声道:“长得很好看,笑起来也好看,温柔又不失阳刚,谈吐不凡,风姿俊逸。” “就跟哥哥们是一样的,反正出色就是了。” 听着女儿如此高的评价,沈一帆不淡定了。 他思虑着要不要带着陈青山走远一点,至少在回京之前都不要让陈青山回来。 于是乎,刚刚过完中秋节的陈青山又跟着沈一帆历练去了,陈祥真自然是很开心,还叮嘱陈青云多多照顾沈星辉,言语之中透露了沈星辉略有不凡的身世。 而此时,定南府周边的几个州府接连传来消息,说是有京城来的巡查官员,直接处理了许多贪官污吏。 陈青云暗暗猜测着,或许沈星辉的身份跟这位京城来的巡查官员有些关系。 直到消息传出,来定南府视察的官员乃是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傅沈一帆时,陈青云这才恍惚地觉得,沈星辉可能是沈一帆之子。 可他很快又否定了,因为沈一帆有三子一女,最小的儿子名为:沈行文,已经年满十六,在京城国子监就读。 而沈一帆的女儿,名唤沈心慧,正值豆蔻之龄,与沈星辉十分相符。 沈心慧,沈星辉,小小的陈青云揉了揉跳痛的眉心,恍惚间终于明白,为何沈星辉的手比连还白,还细腻光鲜。 原来,竟然是那脸有些异样。 心里已经有九分肯定的陈青云彻夜未眠,晨曦初晓,他看到对面床铺上的沈星辉揭开被子起身了。 她先去了外面的茅房,回来以后便打水洗脸。 陈青云的心鼓鼓地跳着,他微微侧身,闭着的眼眸睁开一条缝隙,刚好看到站在盆架旁边洗脸的沈星辉。 房间里没有点灯,昏昏暗暗的,可他还是眼尖地发现她皮肤上的污垢都洗干净了。 那白白嫩嫩的肌肤像是刚刚剥去蛋壳的鸡蛋,那么润滑而夺目。 可很快,沈星辉放下帕子就去拿那膏药开始涂抹。 之前他见到过,问她,她说是特意找人配的珍珠膏,专门用来美白的。 现在想想,她撒谎可真不会眨眼睛。 把脸收拾妥当以后,陈青云又看到她拿了什么东西轻轻地从眉头上滚过。 再然后,她去了屏风后面,似乎是整理了内衫。 陈青云将头埋进被子里去,现在他已经十分肯定了。 这一天,陈青云上课频频走神,幸得他平常刻苦用功,夫子以为他身体不适,便没有责罚。 下晚回到寝房以后,沈星辉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去给他打饭去了。 感受到沈星辉真挚的关怀,陈青云觉得自己的喉咙卡了一根鱼刺一样,十分地不舒服。 可陈青云强忍着,用过晚膳以后早早睡下。 他不想跟沈星辉说话,他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 她跟随她父亲而来,很快也会跟随她父亲回去。 她祖父是太傅,父亲是少傅,大哥和二哥接连连中三甲,今年三哥下场,想必成绩更是不俗。 像她这样的家世,接触的都是王孙贵族。 他一介小小知府之子,连看她都需要仰望。 只怕是她来这里,想找一个人陪她玩耍而已。 谁让他年纪小,尚没有男女大妨。 怪不得……哥哥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 哼! 陈青云憋屈烦闷地想着,越想越觉得难熬。 偏偏后半夜突然打雷下大雨,那开着的窗户灌进了雨水,一开始他懒得不想动,想让她起来关窗户。 谁知道她睡得跟死猪一样,好不容易等她被闪电雷鸣惊醒了,他枕头和头发都被雨水淋湿了。 沈星辉睡到半夜,雷鸣闪电齐来,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做梦,直到有冷风灌入她的口鼻,她这才惊觉,真的下雨了。 “房顶漏水了吗?” 沈星辉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然后爬起来。 “咳咳……” 陈青云咳嗽起来,寒气接连袭来,他受不住地轻颤着。 沈星辉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冲向陈青云的床边。 脚踩在地板上,湿哒哒的一片,凉透入心。 窗户被风刮动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天呐,雨水都从窗户灌进来了。” 沈星辉惊呼一声,连忙奔到陈青云的床边。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结果却摸到他早就打湿的头发和枕头。 “哎呦,都怪我,没有听见下雨声起来关窗户。” “青云,你怎么样了,快别睡了,先到我那边去。” 沈星辉说完,掀开陈青云的被子,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咳咳咳咳……”陈青云咳嗽个不停,他想说不。 可沈星辉以为他病严重了,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于是在他心里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坚持窝在床角,可这时,沈星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干净柔软的帕子包住了他湿哒哒的头发,然后揉搓着他的头发道:“你好傻,怎么不叫醒我?”  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忙碌而着急的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番外十四:月事来了(星云篇) 帮陈青云把头发擦干以后,沈星辉拥着他睡下了。 可兴许是受了凉,陈青云手脚冰冷,睡意全无。 沈星辉侧身面对着他,揉搓着他的一双手,放到唇边哈气,企图让他热起来。 “你可真是一个小傻瓜,竟然睁着眼睛让自己受这份罪?” “我可不记得我有惹到你啊,竟然让你这般闷不吭声。” 沈星辉无奈又心疼地望着陈青云,此事他发丝披散,小脸苍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直直地望着她。 像是一只小鹿受到惊吓后,无助又懵懂的样子。 这一夜,沈星辉睡得很不踏实。 她时梦时醒,就惦记着陈青云会不会发高烧,会不会没有盖被子,会不会突然惊醒。 于是,在她温柔细心的呵护下,陈青云躺在暖呼呼的被子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没有睡好的沈星辉有些咳嗽。那些冲进屋子里的寒气多少还是让她有些不适。 坐在沈星辉旁边的陈青云自责了。 尤其是,当他们下了晚课回到寝房的时候,沈星辉摸了摸他还湿着的被褥,让他继续在她的床上睡着。 只不过,这一晚的沈星辉注定不能好好照顾他了。 觉得不适的沈星辉卷缩着身体,眼睛紧闭着,眉头蹙起。 她蜡黄的脸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不过那唇瓣颜色太淡,像是没有血色一样。 陈青云偷偷摸了摸她的手脚,发现比昨夜的他还要冰凉。 他有些急了,半坐起来,担心地拍着她的胳膊道:“星辉,星辉。” “我去找夫子给你请个大夫来。” 陈青云快速地奔下床,他的眼眸很黑,像是一汪深潭。 此时此刻,他的心一如这有些潮湿的寝房一样,压抑而低沉。 沈星辉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有点冷。” “睡吧,别折腾了。” “入夜后的大夫不好请,睡一觉明天要是严重了,便不去学堂了。” 沈星辉觉得自己还能忍受,她只是有一种陌生的无力感。 小腹隐隐作痛,却不是绞痛。 那种淡淡缓冲的感觉,仿佛一波波如潮水漫过又褪去。 她只是不想动,懒懒的,只是想躺着。 陈青云伸手去探沈星辉的额头,发现她并没有发烧。 他再次返回床上,用被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颗小脑袋。 陈青云看着她枕着一头乌黑的青丝,脸颊瘦瘦的,原本异常明亮的眼眸也紧紧闭着。 可是这般,他清晰地看见了她又长又密的睫毛,卷卷的,微微翘起,像是刚刚展翅的蝴蝶。 陈青云加了一件厚夹袄,就坐在床边照顾着沈星辉。 沈星辉迷迷糊糊的,她知道陈青云没有睡下,可是她顾不得了。 缠着她的痛意一点一点侵袭着她的意志,她甚至于连一句话都不想开口说。 这种可以忍受,却让人烦躁的痛苦持续到后半夜的时候,沈星辉感觉到身下涌出一阵热流。 陌生的感觉侵袭着她的大脑,她猛然惊醒,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突然的动作吓到了靠坐在床边,迷迷糊糊的陈青云。 他当即站起身来,紧张又着急地道:“怎么了,是不是严重了?” 沈星辉没有回答他,她伸到被子里的手摸到了湿哒哒的一片,很粘稠,而且还有血腥味。 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个闷棍,沈星辉愣了一会,才惊觉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片刻,陈青云便已经点亮了寝房里的灯。 微弱的视线中,她感觉自己看到什么都是红色的。 “青云!” 她暗哑的嗓音叫了一句,然后低垂着头,觉得面色一阵燥热。 “怎么了,你快说。” 陈青云凑近她,那双聚焦的瞳孔清晰地映着灯光,很亮。 “咳咳……” “没什么,只是出了一身的汗,想要洗澡。” 陈青云看着外面黑乎乎一片,冷风吹着树影摇曳,呜呜声拍打着门窗缝隙。 他暗暗握了握拳,有些紧绷道:“现在?” 沈星辉知道,她说的想法很奇怪。 不过她不能起身,只能支开青云以后,换下被单,然后洗完澡扔进浴桶里去。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现在,我里衣都湿透了,再睡下去明天就该严重了。” “大厨房应该还有火的,他们每天都起得很早,不会让火熄灭的。” “在灶台后面,有一个镶进灶台的土罐子,那里面有热水。” “你怎么知道的?”陈青云狐疑地问道。 沈星辉闻言,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我问过的,之前我半夜洗过澡。” 陈青云无语地瞪了她一眼,他们两个住在一起都这么久了,他竟然不知道她半夜还洗过澡? 他当即去屏风后面提了木桶,然后就开门走了出去。 抹黑走路的感觉不太好,尤其周围又冷,风声又呜呜的,路边摇曳的树影像是伸出来的鬼爪一样。 陈青云有点恐惧,不过想到沈星辉还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等着他,他的步伐不免又加快了许多。 好在适应了一会外面的黑暗以后,他便能大致地看清楚周围的小道和景致了。 陈青云找到了热水,辛苦地提了一桶回来,发现才够垫浴桶的底。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突然记起之前他洗澡的水都是星辉和他一起拧的。 两个人足足跑了三个来回,也就是说,他要一个人跑六个来回。 陈青云咬了咬牙,第二次提水的速度快了很多。 提到第四次的时候,他有些累了。 想在房间里歇一会,这时他看到沈星辉已经起床了,而且沈星辉把干的被褥都换到他的床上去,而她的床上则一片狼藉。 “水够了,你先去床上休息一会吧。” “我明早跟夫子请假,可以多睡一会。” 沈星辉站指着陈青云的床铺,略显局促地站在自己的床边。 陈青云以为是她害羞,毕竟她是女儿家,只不过不想让他知道而已。 他当即点了点头,去自己的床上躺着。 为了让她安心洗澡,他还把自己床上的纱帐放了下来。 很快,屏风后响起了一阵水声。 陈青云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帐顶。 他微微地喘了着气,然后动了动自己酸疼的肩膀,话说他刚刚觉得自己像个小厮一样。 而她呢,像是他照顾的大小姐。 明明沈家那么大的权势,她身边就算是奴仆成群也不奇怪。 可为什么沈大人舍得让她在这里受苦呢? 陈青云似乎遇到了难题,他想不通沈星辉来云鹤书院的缘由,他也想不同,沈大人放任她的缘由。他更想不通,为什么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可淅淅沥沥的水声起起落落,让他那颗充满疑问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陈青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反正等他醒来以后,天已经大亮了。 他推开房门,发现沈星辉在晾床单和衣服。 他随意梳洗,跟沈星辉打了声招呼以后去了学堂。 给沈星辉请了假,上了两堂课后,陈青云看不到沈星辉的身影,心里总是记挂。 于是他给夫子请了假,回了学子寝房。 奇怪的是,沈星辉并没有在学子寝房里。 她那床被整理得很干净,被褥都都被抱到院子里晒太阳了。 他走到她的床边,却意外地发现,垫褥上有一片水渍。 那水渍的范围不广,没有规律,像是被人用帕子沾水擦拭的一样。 陈青云微微蹙起眉头,他在想,是不是沈星辉弄张了床单和垫褥。  可这个想法虽然肯定,却无法得到证实,他转身去了屏风后面,发现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在他准备出去找找沈星辉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师母的声音温言细语地道:“女孩子家月事来了就不能沾 凉水了,对身体不好。” “沈大人估计还有几天就回来了,他留了海棠在北苑,有什么事情就吩咐海棠一声,她会跟我说的。” “以沈大人的学识,这书院里的夫子有谁能比得上的?” “你这孩子就是贪玩,索性青云还小呢,不过如今也不大妥当了。” “我觉得你还是搬到北苑去为好,既然来了定南府,怎么也要把你照顾好。” “我没事的,夫人别担心。横竖也住了不了多久,就懒得挪动了。” “夫人有所不知,我自幼便爱读书,可家里的哥哥们个个学问高深,他们可不是我的学伴。” “在这里,我觉得很开心啊,不管学到多少,至少我是有伴的。” 齐夫人爱怜地摸了摸沈星辉的额头,然后轻叹道:“好吧,咱们女儿家想进学堂读几天书也不容易。难得沈大人如此开明,你便好好享受这段时光便是了。” “只不过身体还得好好注意,再有什么要洗的,你每天早上放在木盆里,我会让海棠过来洗的。” 沈星辉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些话以后,齐夫人便回去了。 沈星辉想将带来的布兜放到箱笼里去藏起来,可弯腰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双站在屏风后面的脚。 她聚焦看了一会,觉得周围的气息都静了不少。 可这时,那双脚似乎移动了,正面朝她的方向。 沈星辉抬起头的时候,只见陈青云从屏风那里刚好探出头来。  于似乎,两双愕然又紧张的眼睛刚好对上。 番外十五:沈家的朽木 金秋十月的时候,沈一帆要带着沈星辉回京了。 沈星辉有些不舍,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自那一日她和青云那般尴尬地对视后,虽然她有心解释,可却无从说起。 到是青云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仿佛他们之间那淡淡的罅隙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沈星辉想来想去,只当是青云不跟她计较,毕竟那小子傲娇得很,知道她是女孩子以后,便不在像之前那般指使她干这干哪的。 临走前,沈星辉同陈青云告别。 沈星辉:“我走以后,会给你写信的。” 陈青云:“嗯。” 沈星辉:“你好好念书,我们京城再见。” 陈青云:“嗯。” 沈星辉:“我会想你的。” 陈青云:“嗯。” 沈星辉:“哦……那个……嗯……我会给你好好看看,如果……如果有合适的小姑娘……嗯……我会……我会给你留意的。” 沈星辉说完,脸红了。 这实在是有些汗颜,毕竟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于是她只能一溜烟地跑了。 陈青云愕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头地冷哼道。 “呵!” …… 七年后 晋安二十五年,沈旭致仕,回到他那清幽的向辉园颐养天年。 同年,沈一帆被加封为太傅,执掌朝堂的辅政大权。 沈家那是京城里独树一帜的清贵之流,许多人想要攀附之人,皆无门而入。 而沈家的大小姐沈心慧年近二十,却并未婚配。 传闻当今太子等了她三年,非她不娶。 而她那已经执掌西北二十万兵马的表哥萧凤天对她也是志在必得,已经请旨回京了。 正值春寒二月,杏花吐芳,茶花绽放。 暖暖的阳光从支起的窗户外洒了进来,院外的枝头争相吐绿,在寒风中摇曳着,徐徐伸展。 不高的围墙上是一片灰色的瓦檐,而瓦檐下有着一道通向外院的圆形拱门。 此时正有一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他面如冠玉,形色略喜,身边跟着的人都立在墙后,不再跟随。 沈心慧还在发呆,可她身边的海棠却已经眼尖地提醒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哦,去上茶吧。” 沈心慧收回飘远的目光,从斜靠的软塌上起身。 海棠招呼丫鬟退下,对着刚进门的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对着她们抬了抬手,然后径直往内室走来。 沈心慧看到他嘴角含笑,眼眸如星,便知道他应当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拿眼斜倪着他,略显无奈道:“你就不能注意点吗,你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再这样下去,要是皇上的赐婚圣旨下来,我可是要把你那群莺莺燕燕都虐得半死不活的。” “呵呵,父皇才不会呢?” “老师都跟父皇说了,你有心上人。” “嗤,本宫就没看出来,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本宫今天去贡院里面看到他了,字写得不错,不过文章就不知道了。” 太子揶揄道,他承认自己实在是太好奇了。 心慧不想当太子妃他能理解,毕竟之前老师就跟他说过了,心慧不会入宫。 只不过他以为老师看中的人是凤天,所以没有什么好郁闷的。 可谁知道,竟然是那么个青葱少年呢? “他底子可厚实了,考个进士那是妥妥的。” “再说我看中的人会差在哪里?” “只不过……我替他相看了好几个姑娘呢。哎……自作孽,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想着要给他牵红线呢?”  “这么些年,我月月与他通信,看着他的字迹一天一天地内敛起来,看着他的书信一摞一摞地堆高起来,字里行间都是……都是他所有的安排和问候,可我却从不觉得乏味,只是觉得他什么都想与我分 享。” “可如今我却要拿他同别人分享,这感觉委实不好受。” “哎呦。”沈心慧惊呼,太子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然后斜倪着她道:“你很喜欢作死?” “情窦初开的少年,与你写了那么多书信,他若是心中没你,凭他苦读万卷圣贤书也该知道与你保持距离,不可来往亲密。” “既然你们彼此都默许了对方的心意,为何现在又要给他找别的女人?” 沈心慧受教地低下头去,有些讪讪地道:“可我当初答应他了。” “而且……而且我们并未言明。” 太子再次伸手弹了弹沈心慧的额头,然后恨铁不成钢道:“那你就作吧!” “不过本宫要先提醒你,若是他以为你心中没有他,心高气傲的少年若是就此颓废远走,你可不要后悔。” “渍渍”听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沈心慧十分委屈地抬起头来,她最近真的是为了这些事情烦透心了。 所以青云都入京一个月了,她都没敢去见他。 现在只有等春闱过了,再邀请他一同出游了。 “可当初,我分明把他当兄弟的。” “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沈心慧有点懵,难不成时间久了,不见面,所以她们的兄弟情发生了质变? 太子瞪了她一眼,然后她缩了缩脖子,一副虚心求教的表情。 “当时你与他都懵懂不知,如何谈得上什么情愫?” “这几年你们虽然未见,可却时时牵挂对方,心意早就相通,自然有情愫暗生。” 沈心慧听候,感觉懂了,又不太肯定。 她知道自己对青云的感情参生了异样。 可是青云对她的,全是她得来的各种猜测,因此她很不安心。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坚持给青云相看其他姑娘的原因。 总不能因为她自己的臆测,就自食其言。 太子见沈心慧沉思了一会,以为她想得差不多了,当即便道:“等他考完出来,你直接约他花前月下,诉说心意不就行了。” 沈心慧点了点头,然后附和着一句道:“我先把姑娘们带过去,他不满意了我再说。” 太子:“……”  被噎住的太子憋了半天,然后吐出一句:“没有想到世代书香的沈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一根朽木。” 番外十六:他看到了喜欢的姑娘(星云篇) 一场耗尽所有精力的春闱结束了,陈青云出了贡院大门的时候,感觉天上的太阳可真是刺眼。 他浮肿的眼帘里遍布血丝,干裂的唇瓣微微上翘,清隽的面容上浮现着淡淡笑意,好似对这场考试满怀信心。 兄长和家仆高兴地蹿到他的身边,然后扶着他走向马车。 可他的视线却环顾着周围,企图在找寻着那早已在记忆之中模糊的身影。 很可惜,他没有找到。 他失望地走进了马车,然后疲倦地靠着车壁,明明很困,连呼吸都显得绵长而无力。 可不知道为何,他却睡不着。 陈青山看着弟弟颤动的睫毛,低低一叹道:“我听说,她私下为你相看了不少名门闺秀。” “青云……或许她并未钟意于你。” 陈青云紧闭的眼眸动了动,却还是没有睁开。 他的心沉得厉害,拧着眉头,整个人显得更加疲惫了。 “萧将军已经回京了,今日早朝,皇上让他缔结良缘再归边疆。” “下朝时,萧将军跟沈太傅一同出的宫门,去的是沈府。” 所以,这是她没有出现的原因吗? 陈青云在心里冷笑着,可却依旧不发一言。 他不想那么快否定自己的感情,否定她做出的一切不合理的举动,否定他们之间那滋生在字里行间的暧昧情愫。 横竖他已经来京城了,春闱也过了。 她再没有理由会避着他,总要见一面的。 他就不信,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 陈青云在家中休息三天以后,终于接到了沈心慧的帖子。 她邀请他一起去踏青,还让人给他送了一匹汗血宝马过来。 陈青云去马房看了一眼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很精神。 只不过他觉得很不顺眼,他记得萧凤天从西北回来,总共带回来了十匹汗血宝马。 她能给他送来一匹,那么她手里肯定还有。 萧凤天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 心里再不愿意,可出游的那天早上,陈青云还是骑着那匹汗血宝马赴约了。 沈心慧并没有骑马,她的马车里准备了许多吃食。 她邀约来的姑娘们都没有出现在沈家汇合,而是各自传了话来,说是在城外的玉茗园汇合,那是今天她们约好的目的地。 沈心慧心里惦记着陈青云,到是没有察觉有何不对,只当她们都懒得折腾了。 可她的马车才刚刚驶出沈府,只见她爹和太子慢悠悠地并排出现在门口。 “太子殿下都安排好了?”沈旭出声问道,他挑眉看着太子,似乎在等他的答复! 太子的嘴角噙着一抹坏坏的笑意,眼眸一眯,阴测测地道:“老师尽管放心,好姑娘们都在太子府呢!” 沈旭明白过来,当即安心地捋了捋胡须,然后笑得十分和蔼道:“如此,我去萧府坐坐。” 太子闻言,嘴角当即抽搐着。 萧凤天那货今天注定被自己的姨父坑惨了。 不过想到被老师优待的陈青云,太子暗暗觉得心塞。 老师要是肯如此待他,心慧不早就成为他的太子妃了? 哎……不能比啊,不能比,越比越心酸。 …… 沈心慧来到玉茗园的时候,陈青云也在。 他正俯视着山下那群“貌美如花”的姑娘们,眼皮抽动着,似乎有些不忍直视。 沈心慧打发带来的丫鬟们,慢慢走到陈青云的身后。 她的视线远远的,只看到一群戏谑打闹的姑娘们。 听笑声都跟平常那种含蓄的调调不一样,沈心慧心塞地想,果然还青云的魅力大。 “咳咳……如何?”沈心慧问道。 青云的背影可真是好看,修长劲瘦,穿着一身蓝色骑装的他,展露出一种内敛藏锋,气势不俗的感觉。 沈心慧的眼眸忽闪着,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陈青云缓缓回头,认真地打量着她的眉眼道:“尚可入眼。” 她比七年前更加耀眼了,一双流光回转的桃花眸,一张潋滟动人的脸庞,红唇点朱,鼻头圆润。一身娇艳的红装仿佛就是这春回大地中最夺目那一株盛世海棠,绯红的倩影如一团火灼烧在他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重了一些,瞳孔在一刹那间聚焦。 可在他专注的时候,她也显得很专注。  他长大后的样子可真好看,清隽的轮廓上有着一双深邃清透的眼眸,红唇轻抿着,鼻梁挺拔。束起的墨发随风而舞,让他看起来风姿俊逸,如松如竹,在傲然之间又添风骨,气质脱俗而内敛,显得十 分矜贵不凡。 “哦,没有想到七年没见,你的眼光竟这么高了?”沈心慧酸酸地道。 她移开目光,想探头往下看,可这时,陈青云微微侧身,挡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挨得近了,她眉宇间的忧思越发清晰。 她的笑容不再像从前那般灿烂,而是带着一点勉强和局促。 陈青云比她高了半个头,刚好能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包括此刻她有些紧张,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我的眼光一直都很高的,不然也不敢看上你。”陈青云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 他将她的下颚微微抬高,迫使她直视着他。 沈心慧看着他那一双眼睛,莫名觉得呼吸一滞。 很深邃的一双眼睛,明明那么清亮,可却给人一种单纯的假象。 真正的意图在他的瞳孔里,有着侵略的意图。 沈心慧的唇瓣动了动,她想说,他变了。 可她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会有点唐突,所以她又咽下去了。 然而就在她犹豫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陈青云的食指忽然按住她的唇瓣,然后意味深长道:“你不知道,它很诱人吗?” “啊?” 沈心慧眨了眨眼睛,有点疑惑地望着陈青云。 陈青云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心里轻叹一声。 此时的她就像是天边的云朵,洁白,柔软,浑身都充满了让人心存幻想的美好。 可是她自己不知道,包括现在,他很想亲一亲她,可是暗处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不想在她懵懂的时候,乘人之危。 “星辉,我念了你很多年。” 陈青云忽然道,他说的是,他们彼此熟悉且陌生的名字。 沈心慧的脸颊倏尔红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会给你相看……相看小姑娘的。” “今天我把她们都带来了,我……我没有食言。” 她说到这里,脸颊上的热潮渐渐褪去。 冷冷的霜意涌上她的脸颊,她觉得自己是在作死。 可是她还是想要亲口从他的嘴里知道,他没有看中。 这样她就可以说出自己的心意了。 “我看到了。”陈青云看着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不安地抖动着。 她很紧张,手指一直都在无意识地动着。 七年未见,他们并不陌生。 她会在信里跟他说,她知道表哥对她的心意,可是她不想伤害表哥,所以她一开始就跟表哥说得很清楚了。 她也会在信里跟他说,太子其实有喜欢的人,是一个舞姬,可太子怕太子妃进宫会伤害那个舞姬,所以拖着迟迟不肯成亲。 她还会在信里跟他说,她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人,好像会一直这样等下去,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进那个人的心里去了。 诸如此类,他们说的更多,更细。 就连她添了几个小侄子,都是什么性子,她最喜欢哪一个,他全都知道。 事无巨细,一一表述。 如果她不明白,他可以让她明白。 那个拥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沈星辉,那个将他抱在怀里,拥着他入眠的沈星辉,那个走了以后,让他牵肠挂肚的沈星辉。 这么多年,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入京。 可是他没有来。 因为他知道,时间会告诉他,心里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到底会不会变? 他也想知道,在这一场相互抵触又思念的事情上,她是否会在途中走失? 可幸运的是,她没有走失,他心里牵挂的那个人也没有改变! 所以,他来了! “你有看到喜欢的姑娘吗?”沈心慧出声问道。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陈青云的眼睛,求知的渴望慢慢出现。 陈青云闻言,眸光灼灼地回望着她道:“看到了。” “啊?”她失落地惊呼出声,眼里的光一下子全没了。 她负气地嘟起嘴巴,觉得心里难过极了。 怎么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呢? 她在想,眼眶忽然就热了! 她的青云那么好,她一点也不想将他分给别的女人!  可以后他都不是她的了,这个认知让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番外十七:治得住她的相公(星云篇) 陈青云看着她眼眶里闪现的泪光,像珍珠一样,颤颤巍巍的,就要滚落下来! 他当即牵着她的双手,然后戏谑道:“时隔七年以后,我终于又看到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 “可是她好没有良心,我记挂她那么久,心心念念全是她。” “然而她却给我找了那么多的丑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想让我选美若天仙的她。” “认识她这么久,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还可以这么坏。” 沈心慧不敢置信地抬高下巴,她仰着头看他,泪光里透着一团闪烁的惊喜。 “是我?” “你喜欢的人是我?” 她欢喜道,嘴角一下子就翘了起来,像是忽然得到至宝的小狐狸一样。 陈青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然后将她箍得紧紧的。 他恨铁不成钢地在她的耳边道:“你对我这么多年的心意视而不见,如今还要给我介绍别的姑娘。” “沈心慧,你还可以再蠢一点的。” 沈心慧闻言,笑得泪花乱转。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委屈地道:“可是你还小啊,我们认识的时候才多大?” “我不是怕你不明白吗?” “我们这么好,我不能用我的感情来束缚了你。” 她说着,感觉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那么多纠结,不就是害怕他在不明白自己感情的时候,被她牵着鼻子走吗? 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这几年算什么呢? 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常常再想,或许他只是把她当成是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姐姐! 一次次地试探,言语之中浅淡的倾述,衍生在字里行间的暧昧。 她其实也很怕的,她怕他不明白,或者是明白了,不忍伤害她而稀里糊涂地回应了她的感情。 给他相看姑娘的事情是混,可她也是想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好,她真的不想他以后会后悔,然后连这么多年的感情都被抹杀了。 陈青云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湿了,他紧紧地抱着她,亲吻着她的脸颊,不停地在她的耳边重复着:“傻瓜,笨蛋,傻瓜,笨蛋……” “我七岁就在念四书五经了,十岁已经读完史记了,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稚嫩,稚嫩到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清楚吗?” “这几年我常常在想,等吧,如果你心里有我,时间会告诉我答案。” “如果你已经选择了别人,我以后的路上没有你,那我也不必进京了。” 沈心慧笑了起来,得到他的答案后,她像只欢快的鸟儿。 她蹭着他的颈窝,然后愉悦道:“我其实知道一点,反正是足够让我开心的了。” “只不过没有你现在说的这么多,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反复品读那些信,不是一个人纠结着,怀疑着,然后又坚持着。” “这种感觉可真是奇妙,有点酸酸的,甜甜的,还有点磨人。” 陈青云没有想到,现在的她到是开始回味了。 他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只不过他想起那些明显被替换过的姑娘们,当即戏谑道:“现在你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了,那些姑娘们可怎么办呢?” 沈心慧闻言,当即用手指挠了挠他的背脊道:“我知道你在心里笑话我,太子也说我是朽木。” “不过你们当真以为我傻吗,我是跟那些姑娘说,请她们帮我相看意中人的。” “哼,这可是我和她们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陈青云闻言,看着不远处,那躲在树丛里看热闹的几人,当即含笑道:“果然如此。” “不过似乎有人误会你的意思了。” “什么?”沈心慧狐疑道。 陈青云放开手,然后将她半拥在怀里,回头看向山坡下那群嬉笑的姑娘们。 沈心慧顺着陈青云的视线看下去,顿时惊愕地张大嘴角,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只见山下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化了夸张的桃花妆,而且衣衫也穿得十分暴露,连那粗壮的大腿和满是肥肉的腰身都遮挡不住。 更为可怕的是,她们竟然还在学那些清瘦动人的姑娘们扑蝶嬉闹? “天呐,谁干的?” 沈心慧知道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她问着陈青云的时候,只见陈青云嘴角含笑,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某一个方向瞥去。 沈心慧当即锁定目标,只见不远处的榕树下,探头探脑地站了四个大男人。 分明是她的三个哥哥和太子。 “天啊,他们一直看着?” 沈心慧惊呼道,她想挣脱陈青云的手臂,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去。 可陈青云却死死地拥着她的肩膀不放。 只见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道:“你再动我就要亲你了。” “今天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去沈府提亲了。” “你现在严格来说,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 沈心慧紧张地抿了抿唇,她偷看着不远处那几个在她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男人,心里还是憋得慌。 她有点害怕…… 毕竟她可是第一次这样跟男子如此亲密地在一起,而且又是被他们亲眼看到了。 她也是有羞耻心的好不好? 沈心慧瞪了一眼陈青云,越发觉得他此刻坏得要命。 在沈心慧那不满的目光里,陈青云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的嘴角一翘再翘,眼眸里闪过一抹捉弄她的坏主意。 只见他突然用另外一只手揽住沈心慧的细腰,然后微微一个用力。 沈心慧猝不及防,顿时扑向他的怀里。 他早有准备地低下头,然后用自己那微微张开的唇瓣含住了沈心慧的唇瓣。 柔软的感觉袭来,伴随着清冽的气息,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让人不可思议。 沈心慧睁大眼睛,在陈青云亲到她以后,她那视线受阻在他白皙细腻的脸庞上。 他的睫毛很长,卷卷地往上翘着,抖动的弧度像是蝴蝶的翅膀煽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让她的心突然间软得一塌糊涂。 那一瞬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闭上自己的眼睛。 只是那样一直看着,看着,直到发现陈青云的脸颊上浮现一层粉色的红晕时。 那一刻,她遏止不住地轻笑了起来。 可就在她红唇微张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个狡猾的家伙更加深入了…… “你……唔……坏……”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他总是不让她说完。 片刻后,他离开了她的唇瓣,用额头抵靠在她的额头上道:“我给你的,不是说话的机会。” 沈心慧娇艳的红唇微微嘟起,粉嫩诱人。 “什么?” 她问道,压抑的气息里还在喘着,她的心很不平静,那样激烈跳动的声音,陌生而清晰,让她的眼眸氤氲着一片绯红色的水雾。 陈青云戏谑地勾了勾嘴角,眸色越发深了几许。 他蹭着她的额头,然后亲昵地道“傻瓜,你都不喘气的吗?” “我还想,吻得更深一点。” “所以……别在说话了。” 陈青云说完,再次覆上她的唇瓣。 这一次他显得更专注,也更温柔,在她无声地配合下越发深入了。 沈心慧感觉到了他的柔情蜜意,如浮萍溺水,起起伏伏中早已遗失自我。 缠绵悱恻的亲吻里,她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时候,只听不远处有人狠狠地捶着大树道:“呵,不愧是她自己选的,明知道我们都在这里还敢这样干!” “那小子也太欠扁了!” “不过也很霸气!” “不错,不错,心慧就该找一个能治得住她的相公!” 附和的声音戏谑地响起,似乎对陈青云的所做所为表示满意!  又是一波捶树的声音,“嘭、嘭、嘭”的,可惜远处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不为所动,于似乎,山下那群彪悍的姑娘们以为有野牛撞树磨角,她们看了看自己身上姹紫嫣红的装束后,全都一溜烟地跑散了 。 “呵呵……” “别敲了,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了。” 太子轻笑的声音自嘴角溢出,显得那么和煦而愉悦。  天空的暖阳高高地照耀着,静静绽放的山茶花随风起舞,无声地扬起了嘴角。 番外十八:大婚(星云篇完) 春闱后,沈心慧定亲了,定的是近年来皇上刚刚提拔起来的京兆府尹陈祥真的嫡次子,陈青云。 这个消息一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暗暗猜测着,太傅沈一帆是不是受到了皇上的猜忌。 毕竟这陈家门第和沈家门第,相差甚远。 可直到殿试后,陈青云被皇上钦点为金科状元的时候,众人开始有些明白过来。 沈老太傅爱书成痴,一辈子都在提携喜爱读书的后生晚辈。 沈太傅恭谦孝顺,秉承沈老太傅之志,一直都在朝堂上举荐有能有才之士,从不任人唯亲,深得皇上信任,也让百官敬重有加。 因此众人暗暗猜测着,这陈青云或许正是因为学业出众,所以才被沈太傅给看中,选为女婿。 四月二十八,陈青云和沈心慧大婚之日。 作为沈太傅唯一的女儿,沈心慧的婚礼可以说是十里红妆,盛况空前。 而国子监也因为赴宴的官员和学子太多,因此还特意停课一日。 沈一帆找了朝堂的一众老臣,给陈青云出了十几道难题。 一开始这些老臣还幸灾乐祸,觉得沈一帆跟女婿陈青云杠上了。 然而当陈青云一一化解难题,成功抱得美人归时,众老臣十分汗颜地笑着,心里直骂沈一帆是只老狐狸。 表面上为难他女婿,实际上是给他女婿显露才学的机会。 如此一来,日后他们想要为难陈青云,便要三思而后行了,如若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 热闹嘲杂的声音里,沈心慧听到了许许多多打趣的声音。 善意的调侃和揶揄络绎不绝,她听见青云舒朗的笑声,有一种凭君戏谑的潜意在里面。 他今天或许很开心吧。 就像她一样,除了在盖头下面傻笑或者脸红,别的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从前的口齿伶俐,也都变成了呆傻憨痴。 好不容易才折腾到了新房,她坐到雕花架子床上,床上堆叠的大红色喜被一下子冲击着她的眼睛。 她慌乱间,连忙移开视线。 好在她还盖着盖头,因此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只是她的呼吸急促了些,胸口的位置“嘭、嘭、嘭”的跳个不停。 她努力集中精神,勉强将喜婆说的那些步骤都应付过去。 等到他们都退下时,她全身都是虚汗,整个人无力地轻靠在床沿。 青云帮她摘下发冠,然后捋了捋她被汗水打湿的鬓角,温柔地道:“累了吧,热水已经备下了。” “招呼下人伺候你洗漱,然后好好躺在床上歇一歇。” 沈心慧微微颔首,她看着穿着喜服的青云,发现他今日格外好看,有一种光鲜艳丽之感。 束发的金色发冠,鲜红的交领褙子,还有那翩翩体态上的祥云腰带。 一切都显得恰如其分。 “你先去吧,别让客人等太久。” 沈心慧出声催促道,她现在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她不想一直这样面对青云,她会觉得很紧张。 陈青云看着她闪烁的眼眸,那里面的光羞涩而慌张。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得紧张地抓住衣角,好似还没有从他们已经是夫妻这件事里回神过来。 陈青云了然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在她的耳畔大道:“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娘子。” 陈青云说完,含笑离去。 沈心慧抬首时,只见他眼中满是戏谑的光芒。 她只觉心口一滞,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脸颊越发滚烫了,沈心慧暗暗握了握拳,觉得她真是没出息透了。 别的事情不占强也就算了,偏偏连嘴上还击一句都做不到? …… 陈青云确实很快就回来了,沈心慧刚刚沐浴换衣,正吃着丫鬟给她端来的汤面。 陈青云看着她胃口还算不错,当即轻笑道:“多吃一点,养养精神。” 沈心慧附和着点了点头,她正有此意。 陈青云见她傻乎乎的,不免觉得好笑。 他让丫鬟也给他端来一碗汤面,沈心慧见状,疑惑道:“你在前院没有吃饱吗?” 陈青云慢慢悠悠地吃着面条,语气波澜不惊道:“心里惦记着娘子,没有吃饱。” 沈心慧闻言,脸颊倏尔一红,垂头喝面汤。 片刻后,夫妻两人都吃完了,陈青云去洗漱,沈心慧则局促不安地坐在床沿边。 丫鬟婆子们都退下去了,盥洗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沈心慧的脑袋里想的全是……不太正经的画面。 话说她娘给她的春宫图不太好看,太直接了。 不过太子给的到是意境深远,美而不淫,媚而不妖,确实算得上是佳品。 想起太子那厮,沈心慧不免想到表哥。 不过伤心也就是一时的,更何况她相信表哥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沈心慧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脚步声清晰地响动着,她换了一个比较端庄的姿势坐着。 陈青云穿了薄薄的丝绸睡衣,大红色的领口露出蜜色的胸膛,笔直有力的双腿在步伐的摇曳中显露诱人的形态。 沈心慧感觉目光有些热了,她想移开下垂的视线,下意识抬首时,只见青云正朝着她靠过来。 清隽的脸庞风姿俊逸,深邃的眼眸幽光簇簇,薄厚始终的红唇轻抿着,无声地透出一股情欲的味道。 沈心慧咽了咽口水,发现论起色诱,她家青云可真是个中翘楚。 “咳咳……睡吧。” 沈心慧想老老实实地爬进被窝,可这时陈青云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合卺酒。” 他慢悠悠地带,语气中透着意思散漫的揶揄。 沈心慧羞窘,连忙端坐好,只等着他把酒杯端过来。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没有出息,不能露怯,不能被他看扁。 然而事实是,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整个人越想放松就越紧绷。 陈青云对她的紧张视而不见,只不过在喝合卺酒的时候,他搂住她腰身的手微微用力。 等到酒水悉数饮尽,她也被他带进怀里。 “呃……唔……” 在沈心慧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青云忽然俯身,将他口中的酒水渡给了沈心慧。 沈心慧猝不及防,全都给咽了下去。 陈青云可不想就此放开她,而是越发缠绵地吻了起来。 片刻后,他手掌撑着床沿,将她困在床头的一角,用极其暧昧的声音道:“怕的话,就喝点酒壮胆吧。” “听说饮酒后的洞房花烛夜,别有一番滋味。” 沈心慧红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她那湿漉漉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惹人怜爱极了。 他不会告诉她,他也很紧张呢! 所以,他其实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了。 今天的她很美,或许想到她已经是自己的妻子了,所以每每看到她,都会让他有一种心颤的美妙。 他还记得,用红绸牵着她拜堂的时候,他看不见她的脸庞,可她玉润光鲜的手指,却仿佛牢牢地抓在他的心上。 那一刻,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冲击到他的四肢百骸。 那一刻,他跟自己说,以后一定要让她幸福。 想到这里,陈青云的笑容越发幽深起来。 沈心慧伸手捶了陈青云一下,可因为这番缠绵的热吻以后,她便不再那么紧张了。 陈青云笑着放下酒杯,然后脱鞋上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沈心慧顺势埋首在他的怀里,任凭他的吻从她的发丝蔓延至她的颈窝。 难耐他的温柔,她微微起身,却不想就此落入他的魔掌之下。 屋内喜烛摇曳,屋外夜色正浓。 咯吱咯吱的声音伴随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起,浅碎低咛的声音也妙不可言地轻哼着。  大好四月的风光,遮掩了一室的羞意。 番外十九:将军夫人(萧韦篇) 西北的四月美极了,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清澈得如同天空之镜的美丽湖泊,飞驰的骏马,欢畅在草原上的羊群。 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就连边城的集市上都能难得地看到穿过沙漠和草原的西域商人。 萧凤天练兵回府以后,装作无意地逛了一圈府内,结果没有找到那个与他相敬如宾的小妻子。 成亲之后,他便请命回西北了。 这一片有着让他安心的军魂,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大周是真正平静的。 原本他并不打算带着韦静过来,只不过她坚持着,必须要跟来。 到了边城三个月了,他整日早出晚归,基本上都待在军营。 而她呢,也是早出晚归,只不过待的都是训马场和集市。 管家程伯见自家主子都逛了一圈了,当即便道:“将军,夫人她今天出去打猎了。” 萧凤天闻言,脸上有些不自在。 不过他当即皱着眉头道:“跟谁一起去的?” 程伯闻言,当即含笑道:“跟李将军和风将军的夫人一起去的,我让暗卫跟着的,听说去的是北山。” 萧凤天颔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折回书房,准备看一会兵法。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经黄昏,可韦静还没有回来。 他放下兵法,去练武场练了两套拳法。 又半个消失过去了,天色灰麻,可韦静依旧没有回来。 萧凤天坐不住了,他出了将军府,准备沿路去北山看看。 北山距离边城并不远,而且又有驻兵把守,一般是不会出现什么危急的险情。 只不过他还是不放心。 北山下面的驻扎营地里,韦静和其他两位将军夫人将他们打来的猎物都送给了军营里的士兵们,士兵们燃着篝火,都聚在一起吃喝,十分尽兴。 她们因为是将军夫人,并未与那些士兵们坐在一起享用,而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也燃着一堆篝火,正举杯畅饮。 李夫人和风夫人都是将门之后,可她们跟韦静不同的是,都是在边城长大,学的是马上功夫,挥的是杀人的蟒鞭,若是军情紧急,她们便在后方转移粮草,护理伤员,算得上的真正的女中豪杰。 韦静最是敬佩她们,因此自打来的边城,便跟她们成了好友,学习骑术。 这不,她骑术刚刚能过关,立马就拉着她们一起来打猎了。 韦静饮下酒壶里的烈酒,面红耳赤的,却大呼道:“痛快,在京里哪有这种好事?” “整天跟那群扭捏的小媳妇在一起,不是你刺我一句,就我讽你一言,烦都烦死了。” 李夫人闻言,当即拍手道:“哈哈哈,好事?” “也就是韦妹妹会如此想了,多少闺秀一听说自己要嫁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 个个都捏着帕子在家里哭,就怕嫁过来没几天就被打得半死不活了。” “瞧妹妹这个样子,想必大将军是个疼人的,没让妹妹吃过苦头。” 韦静跟李夫人相处久了,知道她喜欢开些荤话的玩笑。 那疼人和苦头,意有所指,让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只不过喝了酒,脸上本就热气潮涌。 更何况着篝火闪烁着,也看不见她眼中羞意。 她当即点了点头道:“大将军是个宁可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妻子的人。” “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 李夫人听明白了,她眼眸一转,越发来劲。 只见她坐过去挨着韦静,然后附耳道:“所以,你与大将军成亲这么久,大将军都不曾尽兴么?” “噗。” “咳咳……” 韦静受不住地喷了,她看着身旁的李夫人,觉得她的话可真是够……够惊心的。 “哈哈,果真被我说中了。” “大将军可真个好人,这男人在床上哪有能忍住的?” “除非……”李夫人卖着关子,不肯说了。 韦静汗颜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话说,她确实能够感觉到萧凤天忍得很辛苦。 她皱着眉头,咬着唇瓣的时候,他很快就草草收场。 只不过这样的夜晚,他总是要洗冷水澡或者一夜都难以入眠。 她有时候也想告诉他,别太迁就她了。 可她又怕自己自作多情了,毕竟,或许是他不想要呢? 所以他们的情事其实很少,而且,很短暂。 “看来大将军是真的疼你,哪像我家那个,兴匆匆的,只管自己舒服了。” 风夫人附和着一句,语气里听着有些羡慕。 韦静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 偏巧这时,李夫人又道:“大将军疼韦妹妹是不假,可这种疼很是伤身的。” “这男子长期得不到纾解,日子久了,便会……不好。” “到时候子嗣都会有影响的,所以韦妹妹也应该适时地迁就一下大将军。” “萧家本就子嗣单薄,大将军又年过二十五,更加要在乎子嗣的问题了。” 韦静静静地听着,觉得李夫人说的有些道理。 毕竟都如此熟悉了,李夫人快人快语,向来说的都是实在话。 她也感觉到,萧凤天不尽兴的时候,都显得有些异样。 这种异样随着时间的加深越发地清晰了。 “多谢李姐姐,我回去以后,会好好思量的。” 韦静轻声道,显得有些腼腆。 李夫人也不笑话她了,而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大将军是个好的,妹妹要好好珍惜才是。” “这边城挨着驻扎了二十万的大军,所以遍地开的都是妓院。” “我跟风妹妹在这里都住三十几年了,还从未听说过大将军会逛妓院的。” “我男人每一次上战场之前都会央着我让他尽兴,下了战场也是一样,那杀人的事情虽说是保家卫国,可他们的心里却淌着鲜血,难以愈合。” “唯独情事上的放纵,能让他们忘记这种血腥的杀戮和亲眼看见兄弟惨死的痛苦。” “姐姐是过来人,知道这战场上的男人可比官场上的那些男人要难得多,有时候我们女人能给他们的,不仅仅是一个家,而是包容和理解。” “就像是焦土需要很多很多的水来滋养着,才来焕然一新。” 韦静将手里的烈酒放下,静静地听着李夫人的话。 她忽然有些心疼萧凤天了。 作为主帅,他承受的或许更多。 可是他那样沉闷的性子,什么都放在心里,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她想起自己收在嫁妆盒里的雄鹰,曾经他也鲜衣怒马,快意驰骋。 也许马儿迈起前蹄嘶鸣的时候,他曾经坐在上面,回眸一笑,神采飞扬。 可那些属于他曾经欢畅的过去都埋在这一片黄沙里。 李夫人和风夫人见韦静把她们的话听进去了,当即便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然后大家开始收拾回城了。 她们两个也是从各自夫君的嘴里知道了大将军和夫人其实有些罅隙,并未有着新婚夫妇的恩爱。 她们也能感受得到,韦静和大将军相敬如宾地处在一块。 这夫妻间,若是其中一个浑得厉害,那路自然是越走越远。 可她们观察韦静也不像那种浑人,大将军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她们思量一番,决定提点提点韦静。 至于其他的,那只能靠韦静和大将军是否契合了。 分开各自回府以后,韦静便没有再骑马了。 她今天骑了一天,两腿的内侧有些疼痛。 她让随从将马先迁回去,自己慢慢地往回走。 平静的边城,夜晚很是热闹。 一路上都是闲逛的行人和休息的士兵们。 许多摊子上都是喝酒吃肉的人,还有许多则带着孩子和媳妇出来闲逛汉子。 没有战争的边城是祥和的,就如同繁华的京城一样,不同的是,边城的人永远都带着一股风沙的味道,好似随时都准备着奔波。 韦静在摊子上买了两条红线编制的手链,一条上面有两条银小鱼,很可爱。还有一条上面有两颗胖乎乎的小花生,叫人萌生爱意。 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韦静一只手带着一条手链,觉得原本低沉的心情又飞扬起来。 她将玉镯放进袖兜里,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撞了她一下。  韦静往后退了两步,这时有人在她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 番外二十:温馨的动容(萧韦篇) “拿出来。” 韦静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嗓音,她快速地回头,只见萧凤天抓住这个撞了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玉镯举到了他的面前。 他拿过玉镯,然后对着那个孩子道:“为什么要偷盗?” 那个孩子的肩膀一下子抖得厉害,只听他小声地道:“我是孤儿,没有户籍,没有领到朝廷发下来的安置银。” 萧凤天闻言,当即道:“明天来大将军府。” 那个孩子一下子就跪到地上去,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韦静看到那个孩子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泪痕。 回去的路上,韦静摸着手里的玉镯,总感觉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萧凤天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回府以后,萧凤天去了书房。 韦静回房洗了澡,然后拿出药膏准备涂抹自己大腿内侧。 她原本想关门的,可她知道萧凤天一般都会很晚才过来睡觉。 再说,若是关门,就显得掩耳盗铃了,毕竟丫鬟门不会在没有出声的情况下进出内室。 想到这里,韦静当即褪了睡裤,只穿单薄浅短的亵裤坐在床边擦药。 药膏是从京城带来的,都是上等的药材配置,还有淡淡的香味。 韦静抹上伤口的时候,药膏抹在腿上,凉呼呼的,十分舒服。 韦静闭上眼睛,想感受那种被药膏滋润的感觉时,房门“啪”地一声,被推开了。 “厄……” 韦静连忙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双腿盖上,可那个放在床沿边的药膏却还敞着,无声地昭告着,刚刚这里的主人在做什么? 萧凤天闻到了药味,他看向韦静,只见韦静不自在地低垂着头,而床边的柜子上,却静静地放着一瓶药膏。 “受伤了?” 萧凤天问道,他径直走到床边,将那药膏拿在手里。 “嗯!” “今天骑马的时间太久了,腿有些疼,已经擦药了。” 萧凤天闻言,将药膏盖了起来。 “刚开始都会这样,以后就好了。” “不过骑马久了,对女子的身体不好,以后少骑。” 韦静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也是心血来潮,平常都只骑一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洗漱睡觉了。”韦静轻声道。 她躺下去,将头微微侧着,朝着里面的方向。 萧凤天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身,去了盥洗室。 韦静听见脚步声远去,连忙把睡裤拉上,张开嘴角,轻轻地呼出一口闷气。 话说,她今晚有些紧张呢。 他们都成亲半年多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好多次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感觉,他比从前更加沉默了。 韦静闭上眼睛,她其实有点难过。 她知道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她不奢望他的爱情,却处处都想着他是否会多在乎她一点? 其实她很想跟李夫人说,她愿意将就他。 她多希望看到他伏在她身上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是暗沉而炙热的。 有时候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双深邃而灼热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光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热烈,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专注。 他静静地望着她,那种感觉,让她原本热起来心渐渐归于平静,归于冷淡。 韦静将被子拉上来一些,盖住胸口起伏的位置,然后微微侧身,睡觉。 她知道他是个体贴的人,知道她腿受了伤,便不会想着跟她做些什么? 萧凤天从盥洗室回来的时候,韦静已经睡着了。 今天颠簸一天,她早就累极了。 他站在床沿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睡颜,很恬静,嘴巴微张着,呼吸均匀。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的时候,她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就涌了过来,暖暖,让他有一些温馨的动容。 有一个暖被窝的人,跟一个人睡在军营里的硬板床上是有很大区别的。 从前的他是听着亲卫兵巡逻的脚步声睡着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是嗅着她清香安然的气息睡着。 今日她们谈论的那些话并不算放肆,至少军营里面他听的更加不堪入耳。 可是看着她静静聆听的时候,他体内顿时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熊熊燃起。 包括现在,只要想一想她当时那沉浸其中的面容,他便能勾起某些她细碎难奈的嘤咛回忆。 或许她并没有他想的那样不情愿呢? 萧凤天想着,或许真的只是他太过片面了。 而她又早已笃定他心中又了旁人。 所以,他们表面和睦,其实心里罅隙丛生。 要不要找个机会……试一试呢? 萧凤天想着,眼眸一下子炙热起来。 可他转头看着睡得很香很香的韦静,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忽然就觉得他今晚不适合多想。 如果现在韦静看到萧凤天深邃炙热的眼眸,以及他那微微扭曲不适的面容,或许……她就会知道,萧凤天对她,其实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  至少他们真正将彼此看作是相伴一生的那个人。 番外二十一:别样情事(萧韦篇) 接下来的三天,韦静都没有去骑马了。 萧凤天也难得留在府中,并未去军营练兵。 惬意平静的日子里,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京城的时候,一个在描画练字,一个在练武读书。 韦静总有一种感觉,萧凤天在迁就她。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她就是知道。 因为萧凤天看她的目光,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平淡,而是带着一丝丝的探究和专注。 韦静的心有些乱,她告诉自己,认命以后就不要有期待。 可是他一点一滴的改变都会影响到她,怀着复杂的心绪,韦静主动出了大将军府,去了李将军府上。 李夫人向来是个爱玩的,不一会就约了常夫人和风夫人过府,四人开始玩叶子牌。 叶子牌在京城很受欢迎,韦静也早就暗通其道,因此玩起来的时候格外得心应手。 几位夫人的相公不在,李夫人就让府里备了晚饭,留她们用晚饭。 韦静也假装自己相公不在府里,在李夫人家用了晚饭以后,四人继续玩叶子牌。 许是玩得尽兴,几位夫人离开李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 门口一一道别,个个都是笑容满面的。 尤其是赢了几十两银子的韦静。 韦静看着随行亲兵牵了马车出来,她丝毫不觉有任何异样。 只是在掀开车帘的时候,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 只见萧凤天稳稳当当地坐在里面,此时他静静地靠在马车里的靠垫上,然后抬高下颚,深邃的眼眸正直直地望着她。 “咳!” “你什么时候来的?” 韦静收敛脸上的笑容,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到萧凤天的身边。 “酉时过来的。”萧凤天淡淡道。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韦静有些赧然。“下次你直接让人去叫我一声就好了,我们就是在玩叶子牌。” 萧凤天微微斜倪着视线,便看着韦静不好意思羞红的脸颊。 “你似乎不喜欢待在府里。”萧凤天出声道。 厄? 也不是不喜欢吧,韦静想。 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有些局促。 所以便下意识想要避开,当然,除了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的那几个时辰是避无可避的。 “府里待久了会觉得闷,李夫人和风夫人她们都是爽利人,偶尔跟她们一起相处会觉得很有趣。” “偶尔?”萧凤天语气有些狭促。 韦静的脸更红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萧凤天没有再继续打趣她,而是在回府后,突然来了一句:“伤好了吗?” “啊?” 韦静愕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伤? 她哪有什么伤啊? 看着她一脸懵懂不知的样子,萧凤天难得好心情地戏谑道:“你腿上的伤。” 韦静只感觉脑袋轰地一声,眼里的光一下子变得绯红起来。 她疾步往卧房走去,一路上都低垂着头,就害怕被下人们看出异样。 萧凤天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觉得还是这样的她比较真实。 他浅浅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吩咐亲卫给他送些吃食。 下晚去寻她的时候,他本意是想叫她回来吃晚饭。 可后来得知她玩得不想回府,他便也不去勉强。 她高兴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松鼠,那眼睛又黑又亮,让人心生爱怜。 萧凤天回房的时候,韦静已经洗漱好了。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因为萧凤天的到来而开始狂跳起来。 幸好萧凤天没有再说些什么让她觉得不适的话语,而是径直去了盥洗室。 简单地洗漱后,萧凤天看着依靠在床头看书的韦静,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安歇了。” 萧凤天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道。 韦静顺势放下书卷,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萧凤天原本是想和从前一样,只是比从前更加用心一点,细细地感受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然而,她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有趣。 比如现在,她很紧张,却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 萧凤天想要逗趣的心思越发浓了,他吹灭了床头的灯,然后揭开被子躺下。 两个人挨得很近,她呼吸的声音轻时如风拂弱柳,似有若无。她呼吸重时如闷鼓长敲,余韵极长。 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那里透进来,低沉朦胧的夜色里,他抿着唇角,眼里的笑容越发深了。 韦静直挺挺地躺着,双手紧拽着被子。 她的心跳得很快,可是她又不想让萧凤天知道。 于是她便如那溺在水中的浮萍,摇摇摆摆,起起伏伏,一个劲地压抑着,企图在获得那喘气的时机时又能隐匿自己的狼狈。 她这个时候会恨自己没有出息,明明已经看懂了他眼中的玩味和戏谑,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受他的引诱。 说到底,不过是她不知何时将他放在心上。 却始终委委屈屈地觉得,他心里没有她。 为了不让他心有愧疚,所以连自己的心意也要藏着。 哎…… 韦静在心里长长一叹,她就是一个没有出息,又矫情的女子。 她在想,若是乐安县主那样的女子,又会如何呢? 乐安县主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婉约宁静之美,眼里的光明媚极了,暖暖的,像是三月初春的太阳。 她听婆婆说过了,他的命是乐安县主救的。 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生死险情,是她无法逾越的过去。 越是明白,她的心里就越是酸楚。 可乐安县主呢,那样的聪慧的女子,在她和萧凤天成亲之后,还特意来告诉她:“珍惜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些过去终究会成为过去,而她拥有的将来也只会是她和他的将来。 道理那么浅而易懂。 可是她还是缺乏追逐他的勇气,她是那样被动的人,看不到他对她有意,便可以沉静如水地继续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 韦静的眼中渐渐有了自嘲,一个不肯努力的人,又渴望着最幸福的结局。 她这不是做白日梦吗? 甚至于比做白日梦还要可耻一点! 心里升起的热潮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自我反省。 就在韦静心绪万千的时候,萧凤天微微侧身,被子下面的手突然覆上了韦静紧拽被子的手。 韦静的思绪一下子全停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那一只手上。 有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正把玩着她的小手,时不时捏一捏她的手指,揉一揉她的手背,恍惚中,她总觉得自己的手背肿了,胖乎乎的那种感觉,让她莫名起了一丝羞恼。 她想抽出来,可是他的手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力。 光光是有力也就罢了,可他似乎玩上瘾了,竟然还顺着手腕往上游走…… 韦静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像是堵在嗓子眼一样,让她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更为让她难耐的却是,她僵硬的身体在轻颤。 她知道他能感觉得到,羞恼的她却不能抵抗。 她多想一巴掌拍下去,告诉他不许动。 可为什么不许动呢? 又不是没有动过? 韦静想着,心里越发煎熬了。 肌肤上的颤栗感很清晰,从温热到灼热的异样也很清晰。 萧凤天感受着这一切,像是发现令他心仪的兵器一样,他开始了细致认真的探索。 两个人的呼吸都默契地压抑着,静谧的气氛中,似乎有氤氤氲氲感觉自心田冉起。 韦静的默许让萧凤天越发胆大起来。 记忆中听过的那些关于女人的谬论全都冲击在脑海里,他开始寻着他所想要的,以及自己想给予的,都在这闷热的被子底下,开始了一轮让人回味无穷的夫妻情事。 黑暗中,破口而出的嘤咛声似乎掺杂着一丝欢愉。 萧凤天紧紧地扣住韦静的细腰,然后抵靠得紧紧的。 彻底放纵的那种美妙,可真是销魂蚀骨。 他难耐地仰着头,感觉烟花刹那间在脑海中炸开。  而他抱着的韦静,则媚眼如丝,红艳艳的唇瓣上齿痕交错。氤氲般的眼眸中,一片绯色迷离之光,好似潋滟的湖光里,有着一簇簇跳动的火焰一样。 番外二十二 :相公我很担心你(萧韦篇)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萧凤天就醒来了。 他习惯性地想伸展自己的双手,可左臂上那颗小脑袋貌似一动也不动,睡得很熟。 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手腕,似乎触动着心里那根柔软的弦。 他微微侧身,看着韦静就躺在他的臂弯里,一只手还扣在他的腰间。 昨天夜里他有心放纵,到是累到她了。 想到她仰着头,无意识想蹭着他胸膛的样子,他立即就感觉一阵激颤。 陷入情欲中的她,像是风雨中寻求庇护的花朵,左右摇曳,花枝轻颤。 他恶劣地一再索求,就想看看她到底能够承受多少。 可当看到像小兽一样无助又迷茫地看着他时,他发现自己坏得有些过分了。 心里潜藏那一抹温柔被激发出来,到最后,看到她累瘫在他怀中却满面潮红,糯糯轻哼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将她卷入怀中,好一番疼惜揉爱。 …… 韦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她是被饿醒的,羞燥地起床用膳,然后接着午睡。 可满床都是萧凤天的气息,她揉搓着那枕头时,就会想起萧凤天揉搓她的样子。 没办法,最后只能唤来丫鬟收拾床铺。 看着丫鬟们个个暗暗兴奋的目光,韦静觉得自己的脸已经不能再红了。 自己嫁的男人,温柔的时候像猫。 可凶猛的时候,比草原上的雄鹰还要傲慢猖狂。 昨夜她努力想要看清楚他眼中那深邃的光芒,可她的目光越是清晰,他的动作越是孟浪。 到最后羞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个劲地感受着,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那破口而出的声音就从门窗缝隙溜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凤天秉持着男人天性使然的探索精神,好一番肆意放纵。 而韦静则秉持着默许加迎合的态度承受着,一时间夫妻二人蜜里调油,到也过得比从前更亲密几分。 然而这份甜蜜的日子并未维持太久,七八月的时候,天不降雨,边城陷入旱天。 天镜湖的水勉强可以支撑着驻扎大军和边城百姓的饮用,然而周边那些零散的部落却装作平民百姓穿过边城来天镜湖取水。 其中就有边城人谈之色变的食人族。 萧凤天接到于洲密报,在边城城外的荆丛山发现了被剔完肉的尸骨,一共有十三具,全都是年轻的女子或者孩子,死状极其凄惨,连脑浆都被吸干了,像是恶鬼所为,只留下可以辨认的骨架。 食人族一直存于西边的黑山山脉,那里荆棘丛生,野兽出没,是边城出了名的禁地。 萧凤天召集手下得力的大将,准备组建一支精兵,暗中潜伏在边城城外,一举将趁机为害百姓的食人族铲除。 这只精兵由于洲亲自统领,而城中也遍布着萧凤天的探子和亲卫,一旦发现食人族,立即通知城中潜伏的亲卫进行围剿。 由于一直关注事件的进展,萧凤天又开始早出完归。 伴随着食人族的绞杀,关于食人族将人啃食分尸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暮色沉沉之下,秋风乍起。 韦静看着庭前摇晃的阴影,心里越发担忧了。 传说食人族力气极大,可以一纵一跳三丈之高。 更有一双可以撕裂猎物的双手,那凶残的样子比恶狼还要厉害十分。 韦静之所以心神不安,那是因为萧凤天说过,为了防止其余部落暴动,所以他们并未关闭城门,只是暗中寻觅食人族的踪迹,加以围剿。 最近几日,食人族的人窥探得其中的猫腻,在杀了其他部落的人以后,再换装进城。 已经有几个探子被杀了,身体活活被撕成两瓣,饮尽鲜血,十分恐怖。 萧凤天说,食人族虽然凶残,却不会时常出现在食人族的领地之外。 他怀疑食人族发生了变故,不仅仅是因为天旱,而是有食人族的族人被驱逐出领地,所以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返于边城,获取他们需要的食物和水源。 在边城这样恶劣的生存条件下,部落都不会轻易驱逐自己的族人。 除非真的是出了十恶不赦之徒,可那样也只会是一两个,而不是成群结队。 唯一的可能,食人族发生了暴乱,而输的一方则被彻底驱逐出来。 随着越来越黑的天色,韦静的担忧也在无限之中放大。 她紧蹙着眉头,双手绞着手帕转圈。 门外守着的护卫看着站在门口眺望的将军夫人,一个个欲言又止。 韦静知道她有些草木皆兵,毕竟他是经历过无数次险情,一次次从生死边缘强悍归来的大将军。 他遭遇过伏击,暗杀,围剿,可他都还好好地活着,活着跟她成亲,活着跟她一起过日子。 未来的路还那么长,他们都还没有孩子,看不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这夜幕中,她的心也如这夜色一样沉寂,荒凉到只有恐惧和孤单。 这样漫长的等待持续到了戌时。 马蹄的跶跶声响彻在耳边,韦静早就僵硬的身体突然朝前走了两步,因为迈的步伐太快,她差点栽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那熟悉的身影骑着他那匹烈焰,带领着他身后的精锐的亲卫,风尘仆仆地入了府外高高挂着的灯影中。 刺鼻的血腥味袭来,韦静只觉得心里砰砰砰的,似乎有闷鼓长敲,扰得她不得安宁。 “相公!” 韦静喊了一声,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萧凤天一跃下马,两步就来到了韦静的面前。 他知晓她担忧了,这样在大门外迎接他,她还是第一次。 而且她唤他“相公”,这声音只有在他们新婚之夜时,他才听过。 萧凤天觉得一身的疲倦和杀戮的戾气顷刻间全都消失了,他揽住她的肩膀,拥着她往府里走。 “没事,都是那些畜生的血。” 萧凤天出声道,可又觉得不太妥。 他适时地拉开距离,然后看着韦静道:“你先回房,我洗漱后再来。” 韦静怔怔地望着他,院子里的怪风还在绕圈,呼呼地在耳边响着。 她很不喜欢忽明忽暗的那些影子,就像她不喜欢此时他眼中的闪烁的光芒一样,有犹豫,有愧意。 她突然扑过去,然后死死地扣住他的腰身道:“我不怕闻到这鲜血的味道,只要不是你的,我就不怕。” “我们回房吧,我帮你洗澡。” 她说完,幽幽地抬眸,然后接着又有些委屈地道:“相公,我很担心你。” 那柔媚的眼角有了湿意,原本亮晶晶的眸子覆上一层浓浓的水雾,叫人根本看不清楚她眼中深藏的情意。 可她微微翘着的红唇,无声地透出一股无助和惶恐。 萧凤天的心顿时就软了。 他将额头抵靠在她的发间,然后深深地嗅着她的发香道:“好,我们回房。” …… 氤氲的雾气在珠帘内徐徐升起,像是仙雾缭绕,遮挡着那室内羞人的春光。 韦静伸手给萧凤天解着衣袍,一双黑眸沉静如水,只是轻抿着的红唇看起来有些紧张。 她的动作不慢,轻柔之中带着爽利,似乎想要快点除去他这一身的血腥气。 萧凤天低着头,那垂下的视线落在她红红的耳朵上。 勾了勾嘴角,萧凤天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宠溺。 入水后,萧凤天满足地眯了眯眼。 那些食人族竟然妄图征伐安山部落,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或许整个安山部落的男人和孩子都活不了。 想到这些猖獗的食人族,萧凤天的眉峰又皱在了一起。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棘手,这些混在各个部落中的食人族若是不铲除,只怕用不了多久,边城的百姓就不得安宁了。 就在萧凤天沉思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疑惑地回头,只见韦静已经将外衫和里衣都脱了,那如暖玉一样的手指正攀上后颈的位置,那里有两根细长的带子被拉开,顷刻间那薄薄的肚兜顺着那玉琵琶般的背脊滑落,而此时的韦静也慢慢地转过身来…… 番外二十三:盯上 (萧韦篇) 萧凤天瞪大眼眸,微微张着的红唇昭示着他的愕然。 转过头来的韦静自然也看到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的萧凤天,她拽着一把从身上扯下来的肚兜,然后慢慢走进浴桶。 从头到尾,萧凤天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只是安深邃的眸子越发暗了暗。 晃动的水波从他的身体上掠过,像是一双无影的手在挠着他的心脏。 一股强烈的渴望袭来,萧凤天猛然抱住这个胆敢如此勾引他的女人,当即道:“你是故意的。” 韦静往后仰着头,彻底靠在萧凤天的胸膛上。 她感受着他那强而有力的心跳,然后闭上羞红的眼眸。 润泽艳丽的红唇微微张着,只听韦静沙哑道:“我一直想骗自己,其实我可以漠视你。” “我们来边关这么久,你何时出去,又何时回来,我都装着不在意。” “可是知道你会有危险,又看不到你回来,我突然就觉得很害怕。” 萧凤天的手从韦静的腰线上滑,然后搂住她的肩膀。 他的下颚抵靠在她的颈窝,哪里热乎乎的,让他觉得连心也滚烫起来。 这些年他上过无数次战场,担心他的那些兄弟次次都以命相救。 感动那些事情对他来说,是一种看不见的伤口,很疼。 可是再疼,他也渴望自己被在乎着。 不仅仅只是兄弟,亲人,妻子。 将来或许还有他的孩子。 在战场上厮杀的人,都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都是极度渴望被在乎,不被黄沙淹没,不被鲜血覆盖,不被马蹄践踏,不被遗忘。 众志成城,保家卫国,那是一种精神。 马革裹尸,视死如归,那是一种信仰。 有了这些,他们才不会觉得寂寞。 可正是这些,他们才会觉得惶恐。 因为杀戮和死亡最终留给他们的,无非就是一地的鲜血和尸体,感情于他们来说,是脚铐,是枷锁,是徒劳的牵挂。 许多士兵在身残卸甲时,才能真正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听过他们离开边关时的那种声音,让他由衷地感觉到了战场的残酷和无奈。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走。 身为一军统帅,他就像是城墙上高高扬起的战旗,只要立着的一天,便如同翱翔的雄鹰,永远有着不可侵犯的姿态。 “别怕,那些畜生还不是我的对手。” “只是关闭城门围剿,其余的部落必然恐慌,到时候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会受到伤害。” “我会加派人手,务必在月底之前解决掉他们。” 萧凤天做出承诺,他根本没有把那些食人族放在眼中。 只不过顾忌太多,所以就显得束手束脚,进展缓慢。 不过怀中的小女人竟然如此担心,看来他不尽快也不行了。 毕竟,让自己的女人成天提心吊胆,那可不是他萧凤天作为。 韦静转过身,然后紧紧地抱着萧凤天。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蹭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他身体的变化。 越来越紧绷的身体滚烫极了,可是她却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能在此时此刻,如此放肆地依赖在他的怀中,与他如此亲密地拥抱着,肌肤相贴。 如此胆大又热情的韦静是萧凤天所陌生的。 他的双手搂住她的细腰,目光触及之处,皆是一片白皙润泽的肌肤。 胸前的触感那么清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急剧地发生变化。 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肩头,试探性的接触让她更加贴近。 萧凤天得到默许,当即越发地放肆起来。 晃动的水波越来越大,很快便有拍击水面的声音。 浴桶外的水湿了一地,一路蔓延到了珠帘外,就像是这遮挡不住的春光一样,已经倾泻而出…… 狂野的男人是惹不得的,他就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狼,狠狠地索取着。 她迷醉之中,只知道他一直都在,哪怕是看不见他的脸,摸不到他的身体。 可随着着晃动不停地水波,她还是深深地感受到他,以及他动情时的轻咛。 那一声“娘子”叫她顷刻间便软了身体,差点栽倒进水里。 还好他及时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身,不然可真是……让她太过丢脸了些。 …… 一场激烈的情事过后,这一夜的萧凤天和韦静相拥而眠。 天亮后,萧凤天又召集几位将军,分别给他们五十精兵,然后城里城外同时搜索。 如此大张旗鼓地围剿下,食人族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接连三天,堆在城外的食人族尸首便已经有六十八具了。 “大将军,这些食人族的首领还没有找到。” 于洲查看所有食人族的尸体以后,很肯定地跟萧凤天汇报。 食人族的首领通常都会在脖子上刺出獠牙,就像是另外一个吃人的血盆大口。 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食人族突然出没,肯定会有首领,不可能是一盘散沙。 萧凤天回望这城外的辽阔山林,眉头皱起。 “你带人继续守在这里,一个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 “传令下去,城里也要戒严,穷途末路的畜生只怕会大开杀戒。” 萧凤天下完命令,然后策马回城。 冷冷的秋风从他的脸颊上刮过,有些疼。 可是他却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像是怨毒的蛇一样。 萧凤天回头,呼啸而过的风惊动山林的飞鸟,四处都传来一些异响。 可那怨毒的视线,却似乎消失了。 或许那漏网之鱼的食人族首领眼睛盯上他了,萧凤天心生警惕,让暗卫给于洲又传了一道命令后,这才返回大将军府。 隐秘的林荫中,头顶着草环的男人身无一物,他站在深坑之中,高高的身体只探出一颗脑袋。 可那脑袋极大,像是磨盘一样。  而他那深凹的眼睛里遍布血丝,殷红的目光像是屠杀的恶鬼,正死死地盯着他将要下手的猎物。 番外二十四:怀孕 (萧韦篇) 接连一月,边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旱天过去了,深秋里的几场大雨来得又快又急。 萧凤天不再早出晚归,韦静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可这两天她有件挠心的事情,不知道要不要跟萧凤天说。 她的月信迟了足足五天了,成了亲,两个人又时常缠在一处。 关于孕事,身边提点的老嬷嬷隔山差五就说上那么几句。 她知道月信迟了不代表就怀上了,可她月信一向很准,最迟上五六天的,也就有那么一两回。 而且她最近还嗜睡,每天都要睡午觉,不睡就困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韦静想先去找个老大夫看看,如果确定怀上了,再跟萧凤天说。 不然若是说了,又没有怀上,那就尴尬了。 韦静挑着萧凤天跟下属议事的时候出府,身边的亲卫也没有带,只带了贴身丫鬟彩英。 书房里,于洲正跟萧凤天回禀道:“人肯定已经入城了,昨夜我让兄弟们上山又搜了一遍,连粪便都没有找到。” “现在他肯定是躲在这城里的某一处,准备伺机报复,怕就怕他会四处纵火。” 食人族弹跳力极好,若是接连放火,那后果十分严重。 萧凤天沉凝了一会,当即道:“接连大雨,他就算想要纵火也不会是这两天。” “我会调动府里的暗卫跟你一起搜,三天之内,必须要找到他。” 于洲领命而去,萧凤天渡步到府门外,准备在这四周打探一下。 这时门外的亲兵见他出来,当即便道:“将军是来寻夫人的吗?” “夫人往东边去了?” 萧凤天闻言,蹙起眉头。 李将军和风将军家在南边,所以韦静不是去找李夫人或者风夫人。 她上街了,东边上的街道是最热闹的。 “夫人带了几个人去的?”萧凤天问道。 守门的亲卫闻言,当即便道:“夫人只带了彩英。” 萧凤天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当即骑着自己的烈焰朝着东边追去,跶跶的马蹄声中,很快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韦静随便找了一家医馆。 坐馆的老大夫给韦静号了号脉,沉凝了一会后道:“夫人已有一月的身孕了,日后需多加小心,不要劳累。” “太好了,夫人有身孕了。”彩英在一旁兴奋地道。 韦静的猜测得到证实,心里悬着的大石放下,眼里也满是流光溢彩。 她笑着给老大夫致谢,然后给了银钱,带着彩英出了医馆。 “太好了,这下还不知道将军会怎么高兴呢!” “京城那边也要去信,指不定老爷老夫人他们就盼着这个消息呢?”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一胎定是个小公子!” 彩英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韦静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 有了孩子,她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 她的步伐快了起来,想早点回府告诉萧凤天。 可在一个拐角的时候,韦静和彩英都被击晕了。 韦静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又脏又臭的房间里。 眼前的光少得可怜,昏黄的色彩从钉住的窗缝中透了进来。 她心里一紧,连忙坐起身来。 身上的衣服是完好的,只是后颈疼得厉害。 慌乱的视线中,她看到了不远处蠕动的一个血人。 太可怕了,韦静一下子站了起来,可有东西绊住了她的脚,慌乱间她又摔了下去。 “啊……”韦静双手护着肚子,手肘撞在地上,疼得她痛呼出声。 这番动静下,与她一起被抓来的彩英也清醒过来。 “夫人!” 彩英连忙扶起韦静,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眼前的屋子不大,像是废弃已久的,到处都是一股霉味。 可霉味当中透着血腥和骨肉腐烂的味道,更何况远处的草堆里,还蠕动着一个血人。 “夫人……”彩英欲言又止,双目含泪。 显然眼前这一番景象着实吓到她了。 韦静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她们的身后是一堵墙,有些潮湿,却很牢固。 窗子是被钉住的,只有门可以走。 韦静的瞳孔几番收缩,她很怕,怕死在这里。 可是她知道,如果不去试一试,她死也不甘心。 “我们去推一推那扇门。”韦静出声道,然后往前挪步。 彩英跟她一起,两个人试探性地靠近那扇门,慌乱中,只有“咚咚咚”心跳声清晰入耳。 她们不敢去看那个血人,也不敢细听那微弱的呻吟声。 因为血淋淋的景象,实在是太过恐怖。 她们很快到了那扇门前,可惜的是,她们拉不开,也推不动。 韦静看着地上的门缝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她低下头,发现有棕色的毛发从那缝隙里钻进来。 仓惶间,她猛然惊觉自己和彩英到底遇到了什么? 她拉着彩英往后退去,刚刚退出几步之遥,“嘭”的一声,眼前的这扇房门突然被人一脚狠狠地踹开了。 一个高高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额头很大,脸盘很宽,颧骨突出,眼睛凹陷,更可怕的是他的嘴,染红了血。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穿,棕色的毛发浓密粗卷,像野人一样赤裸裸。 “食……食人……族……”彩英不敢置信地结巴道,随即被活生生地吓晕过去。 韦静的指甲狠狠地掐入自己的掌心,她看到眼前的男人脖子上的刺出的獠牙,知道这个就是萧凤天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抓住的食人族首领。 他张着嘴,“嗤”地一声,似在嘲讽因为看到他而昏厥过去的彩英。 他的双眼生戾地盯着韦静,然后打量着她那偏瘦的身体,目光显露不满。 韦静什么话也不敢说,连呼吸都轻得似有若无。 她用力将彩英拖到边上的一角,然后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凶悍的食人族首领。 只见他径直走到那个血人的面前,然后捞起那血淋淋的身体,张嘴就啃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后,韦静连忙闭上眼睛。 她的手狠狠地握了起来,身体在轻颤着。 咀嚼的声音,鲜血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那微弱到几乎已经没有声音传出的痛苦低嚎。 韦静控制不住地想吐,可是她不敢,胃里在痉挛着,她害怕自己的异样惹得这个比野兽更加恐怖的男人。 她死死地低着头,任由眼泪滚滚而落,然后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 剧烈的疼痛让她清醒地忍受着,胃里翻天覆地地搅,鼻息之间全是血腥味,仿佛连唇齿之间都是。 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个血人的。 模糊的眼帘中,她看到那个血人的一根内骨被活生生地掰断,然后啃食后就丢弃在草堆里。 那些草堆里到处染了血,也不知道掩盖了多少骨头。 她终于明白,腐臭的那种味道,来源于何? 剧烈的恐惧和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她多害怕自己也会像那个血人一样,被活生生地吃了。 那种血色弥漫眼帘的冲击,让她整个人颤抖着,三魂七魄都快散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不远处的血人只剩下骨架,从头到尾,韦静都没有看清楚,到底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她看到那个食人族首领抹了抹嘴,站起来,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露出赤裸裸的嘲讽,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死物。 韦静知道,下一顿他要吃的,或许就是她和彩英了。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彩英,慢慢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醒来也不过是多一个人跟她承受着无尽的恐惧,更何况以彩英的胆小,说不定会惊叫痛呼。 到时候惹怒了他,被当场撕成两半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韦静低垂着眼睑,默不出声地抱着彩英。 兴许是吃饱了,那食人族首领盯着韦静看了一会以后,出去了。 房门被他关起来,而他便坐在那门口,守着自己房间里的食物。 夜幕中,遍布灯火的边城里四处都是暗影。 此时的萧凤天已经急疯了,将身边所有能用之人全都调动着,四处搜寻韦静和彩英的下落。 偏僻的将军府后巷中,曾经被查封的石府罕有人知,边城的百姓皆以为那一片都是萧将军的地界,就连许多萧家的亲卫都是如此认为的。  可当萧凤天搜寻一夜都找不到韦静和彩英的踪迹时,他将那沉痛涣散的眸光聚焦到将军府的方向…… 番外二十五:敞开心扉(萧韦篇完) 窗户外不再是黑沉沉的,有亮眼的光刺了进来。 韦静抱着醒来就控制不住颤抖抽泣的彩英,眼里堆满了死寂。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那个高高耸立的人影踏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未眠,心神有些恍惚。韦静清晰地感觉到,地面上有些晃动。 彩英先是往她怀里缩了一下,可下一瞬间又坐直身体,挡在她的面前。 韦静的心里淌过一丝暖流,无论如何,至少恐惧没有磨灭彩英所有的神智。 “夫人别怕,将军会来救我们的。” 彩英抽泣道,她双眸红肿,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偷看了那个跟小山似男人。 那么高,那么壮,什么都不穿,到处充斥着蛮横的破坏力。 他冷戾地盯着她们,那血盆大口龇牙咧嘴的,露出了牙齿上还沾染的生肉和碎沫。 鼻息之间都是恶臭的血腥味,彩英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豆大的泪滴一连串地落了下来。 就在那个男人朝着她们走来的时候,彩英忽然对着他扑了过去。 “彩英!”韦静惊叫一声,她伸手去拉,手指从彩英的褙子上滑过,眼睁睁看着彩英冲了过去。 “嘭”的一声,那人一掌拍在彩英的身上。 彩英的身体飞落,撞击在墙面上,然后跌到下来,陷入昨天那堆骨架当中。 “噗……咳咳……” “夫人……别怕……”彩英吐了一口鲜血,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韦静惊惧后痛苦万分,她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视着眼前这个畜生一样的男人,心里满是无法宣泄的仇恨。 男人冷眼回视,眸中泛寒,朝着韦静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迈得极大,几乎两步就来到韦静的面前。 韦静后怕地往后退去,水漾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几乎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当后背抵靠到冰冷的墙面时,她卷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一团死亡的阴影彻底将她笼罩起来。 男人眼瞳深眯,凹陷的眼睛里铺张着一丝邪性的杀意。 只见他伸手对着韦静的脖子掐了上去,似乎乐意她的生命终绝在他的几根手指之间。 可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韦静的脖子时,只听“咻”的一声,一根铁箭从门外射进来,直直地射过他的喉咙,然后钉在韦静额头上一尺来高的墙壁中。 韦静听见动静,倏尔睁开眼。 只见面前的男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墙面上的铁箭,而在他的喉咙那里,正有鲜血喷涌而出…… “小静!” 萧凤天的身影蹿了进来,他一脚狠狠地踢在那个碍眼的男人身上,然后瞬间将韦静紧紧地抱在怀里。 “呜呜……”惊惧后的韦静控制不住地在萧凤天的怀里哽咽着,她彻底被吓坏了。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以为活不成的人是她。 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连自己有孕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告诉他。 可是他来了,他来救她了。 悲喜交加下,韦静很快就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萧凤天连忙抱着她往外掠去,剩下于洲处理食人族首领的尸首以及解救还未身死的彩英。 …… 韦静陷入噩梦中,她梦见有一双带血的手对着她伸了过来,正要夺去她的性命。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紧紧地握住,而她也只是做了一场梦。 萧凤天守在床边,看着韦静满头虚汗的样子,心里越发愧疚极了。 他将她揽入怀中,然后顺着她的背脊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个畜生已经死了,他再也不能祸害人了。” 韦静的手紧紧抓住萧凤天的衣襟,她的眼眶红了又红,温热的泪水接连掉落。 “彩英呢?”韦静连忙问道。 “她没事,只是受了伤。”萧凤天回道,心疼地看着韦静。 韦静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她很快又道:“他会吃人,吃活人……” “血淋淋的,太可怕了。” 萧凤天的身体一僵,于洲回禀过了,那个封起来的房间里,总共有三具尸骨,都啃得只有骨架了,而且还是散了的骨架。 幸好她没有出事,不然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原谅自己? “他不是人,是畜生。” “他已经死了,别怕。”萧凤天再一次抱紧韦静,可他随即想到什么,连忙放开她。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用额头抵靠在她的额头,十分温柔地道:“府医说你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为了孩子,坚强起来,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无论你想去那里,我都会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萧凤天说完,摩擦着韦静的小脸,眼中的缱绻之情显而易见。 韦静的苍白的脸颊有了泛起了一丝红润,她闭上眼睛,稍稍平复后道:“我原是想证实了再请府医,怕没有怀上,让你空欢喜一场。” “可是却差一点……”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的心不安稳。” 萧凤天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道。 其实他很自责,找不到她的时候,自责和痛苦淹没了他。 那一刻,他想的全是她温温柔柔陪在他身边的样子,一个人寂寞太久,有一个红袖添香的人为伴,是一种幸福。 可惜他一直以为可有可无,她是那样敏感聪慧的女子,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打算? 所以,在怀疑自己有孕的时候,她都要先去外面确认了,才想来告诉他。 她想给他那种不会失望的欢喜和激动,可落寞和忐忑,她却想自己受了。 萧凤天俯身亲吻着韦静的额头,然后愧疚道:“都是我的错,从今往后,你靠着我的肩膀就好,无论是喜是悲的消息,我们都一起面对。” 韦静闻言,心里热乎乎的。 她紧紧抱着萧凤天,知道这一刻,他的心已经为她打开了。 一直以来,她所求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一个走进他心里的机会! 韦静想到这里,当即也敞开心扉道:“相公,我其实很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 “相公,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嗯,我也会好好爱你的!” 萧凤天揉了揉韦静的头发,然后用脸颊温柔蹭着她的额头,像哄孩子一样。 韦静眯着眼睛,笑得嘴角弯起,满足得像是刚刚储满松果的小松鼠一样。 …… 八个半月后,韦静突然发作,产下一子,萧凤天取名为萧行屹。 萧行屹两岁的时候,韦静又怀孕。 彼时边境许多部落驻扎之地沙化,不免又要争夺新的领地,于是边城略有不稳。 为了让萧凤天安心战事,韦静带着萧行屹暂避定南府,直到萧凤天处理完边城事物后来接她一起回京。 同年十月,韦静在定南府产下一女,请李心慧帮孩子取名。 李心慧见萧凤天自孩子产下便抱不离手,心里既宽慰又高兴,她为孩子取名为萧瑾萱,美玉无忧之意。 因为边城平静下来,萧凤天便陪着韦静在定南府住三个月,夫妻二人这才启程上京,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看望长辈们。 陈青云和李心慧去送他们的时候,只见萧凤天先扶着韦静上车,然后从奶娘的手中接过萧瑾萱递给韦静,这才抱着萧行屹进了车厢。 韦静撩开车帘对着李心慧挥了挥手,笑得明艳动人。 萧凤天对着陈青云颔首,目光不再聚焦在李心慧的身上。 待他们的车队缓缓驶离定南府后,李心慧有感而发道:“真好啊,萧大哥也娇妻在怀,儿女双全了。” 陈青云闻言,捏了捏她的心道:“哦,难道你不是娇夫在怀,儿女双全吗?” 李心慧闻言,视线落在陈青云清隽如玉的面容上,然后玩味地点了点头道:“嗯,是挺“骄”的。” “呵!” 陈青云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了。 李心慧顺势靠过去,然后温柔地蹭着他的胸膛道:““骄”才好呢,我就喜欢你“骄纵”的样子。” 陈青云闻言,圈住她的腰身道:“可我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骄纵”!”  李心慧:…… 番外二十六:只有你一个女人(谢姚篇) 姚玉珊嫁给谢明坤以后,发现谢家比她想象的要和睦很多。 婆母慈爱,小姑温柔,整个府中皆以嫡长为尊。 她嫁过来第二个月就开始管帐了,婆母把能用的下人都拨给了她,公中的账面很稳妥,让她吃惊的是谢家外面铺子的账目。 那些铺子一月收入的银钱比忠义侯府三个月的总收入还多。 姚玉珊想起了父亲给她的夜明珠,她曾以为那便是她的压箱之物,可新婚夜谢明坤又给了她一颗,说是凑成一对,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手中那颗是早些时候谢明坤送给她的谢礼。 曾经她之所以会撞见谢明坤出事,无非是想找一个士子,嫁出来后好当家做主,不再受制。 她甚至于还想,以忠义侯府的脸面,她的嫁妆最起码也有几千两银子。 旁的不说,盘几家铺子维持家中嚼用也是够了。 可谁知道,嫁的这个不仅仅仕途通畅,就连家底也丰厚得很。 出嫁的时候,她父亲做主给了她嫡女份额的嫁妆,当时她心里还略微觉得熨帖,至少能在谢家把腰板挺直了。 可现在她回想起自己当初的那些想法,只觉得惭愧。 前些日子她月信迟迟不至,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这本是件大喜事,可按照规矩,她带来那几个丫头,总是要挑一两个开脸,给谢明坤做通房的。 因着她怀有身孕,谢明坤和婆母都没有提,反而又抽调两个婆子给她使唤,就怕她会劳累。 姚玉珊思来想去,萍儿万万不能的,且不说那丫头没有这个心思,就算有她也不想日后心生罅隙,折了多年的主仆情分。 剩下的那几个都是嫡母选来的陪嫁,个个姿色不俗,她知道其中也有父亲的意思。 天色暮晚,谢明坤迟迟而归。 今日朝堂有御史弹劾工部侍郎黄炎亭,刑部奉命彻查,而谢明坤任刑部侍郎,自然好一番忙碌。 自从陈青云离京,皇上便额外偏爱谢明坤,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谢明坤也确实有些手段,又因从不偏袒受贿,因此得了谢铁面的外号。 姚玉珊服侍谢明坤洗漱后,下人早就准备好了膳食。 夫妻俩坐下一起用膳,姚玉珊胃口不好,随便吃点就放下了。 谢明坤添了两碗饭,姚玉珊就在一旁坐着,眉头微拧,面色沉凝。 谢明坤以为她不舒服,匆匆用完晚膳后道:“我看你有些不适,要不要请府医来看看?” 姚玉珊闻言,面色更是惭愧。 她摇了摇头,打发下人后道:“自从我嫁过来,相公和婆母都待我很好。” “如今我有了身孕,这几日寻思着给相公抬两个通房,不知道相公可有中意的人选?” 谢明坤闻言,古怪地看了一眼姚玉珊。 姚玉珊莫名觉得心虚,下意识把头低下去。 “怀孕不宜多思多虑,更何况我没有这个心思。” “我早先是有一个通房的,不过也打发出去嫁人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谢家不是侯府,没有那么多规矩。” 谢明坤说完,姚玉珊的脸红了起来,眼眸也有雾气萦绕。 她总是想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可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 谢明坤见她眼睛微红,泪光闪烁,不免又心生怜惜。 他伸手揽住姚玉珊的肩膀,然后便道:“倘若我真的想有别的女人,不需要你来替我安排。” “比起这些,我更喜欢你能像明珠郡主,乐安县主她们一样,自己的男人,便是死了,也只能是自己的。” 姚玉珊更加觉得窘迫了,平心而论,她没有那个自信和魄力。 毕竟她是在后宅中长大的,见惯了妻妾之争,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的丈夫只会有自己一个女人。 只要丈夫对她够尊重,妾室够老实,不蹦跶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她都是可以忍受的。 “相公知道的,我隐忍惯了,就算是与人斗气,也不过是瞪大眼睛,撅嘴气愤。” “相公对我这么好,事事以我为先,我已经知足了。” “如果相公只有我一个女人,怕是会委屈了你。” 姚玉珊说完,眼睛越发红了。 谢明坤知道她是有感而发,可他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他想起上一次柳成元夫妇约他和玉珊游湖,结果柳成元不过是多看一眼那个挽起裤脚的渔家女就差点被明珠郡主踢下河去。 后来柳成元慌忙地解释,他是看到那个渔家女的脚踝上有蚂蟥,想提醒人家,又觉得不妥,这才一时没有回神。 可即便解释得当,那一天明珠郡主的脸色都是冷的,而柳成元跟个小媳妇一样陪着小心。 那时他还不厚道地笑了笑,觉得柳成元能有这个下场,完全就是夫纲不振。 现在想一想,柳成元何曾在乎过身边这些人的看法? 柳成元那时只想哄好自己所爱之人,即便伏低做小也觉得理所当然。 或许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陈青云和柳成元那样憋屈苦闷的窘迫,可是他也尝不到其中心心相印的滋味了。 只是心里会觉得遗憾吧,毕竟他的妻子温柔婉约,眼中所看,心中所想,全是以他为先。 谢明坤伸手将姚玉珊揽入怀中,然后拍了拍她的背脊道:“你不必如此深想,既苦了自己,也让夫妻生隙。” “我这一辈子,都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你记住这句话,记一辈子就成。” 姚玉珊的心里涌出阵阵蜜意,这个诺言对她来说,太过承重了些。 可是她却坚信着,他那样严谨的人,绝对不是说来逗她开心的。 姚玉珊伸手环住谢明坤的腰身,含羞带泪地小声道:“我再不会了。” 再不会什么?姚玉珊没有说清楚。 可是谢明坤却微微勾了勾嘴角,稍稍觉得心里有了安慰。  至少她是通情达理的,以他的资质,他总能调教得夫妻和顺,举案齐眉。 番外二十七:赵家小妹(张赵篇) 新帝登基后,京城总算是恢复了短暂的太平。 正值金秋十月,树叶纷落,寒气来袭。 赵府的蘅芜院内,赵柔臻正趴在罗汉床上的矮桌上发呆。 敞开的窗户外,高高的两棵青梧桐耸立着,笼下一层阴凉。 小丫鬟云竹欢快地从院外蹿了进来,然后凑到赵柔臻的身边道:“小姐,张公子来了。” “他让公子帮他引荐“赵臻”,还说之前一见如故。” 赵柔臻蹙着的眉头缓缓散开,脸颊浮现一丝淡淡的红晕。 七夕节那一日大哥带她出游,她不想以女儿装的身份跟大哥出门,故而女扮男装。 可谁知道,大哥的好友张华得了“譞雲居士”的《荷花灯会图》,兴冲冲地来找了大哥。 她早就久仰譞雲居士的画作,却难得一见真品,所以便同他们一起寻了一处清幽雅座,然后研看画作。 那时相识,本也不曾多想。 张华那人俊眉星目,性格朗然。他说起与譞雲居士在云鹤书院念书时的趣事,滔滔不竭,神情愉悦。 三人并不见外,各自分享趣事,倒也相谈甚欢。 临别时,他们都有几分意犹未尽。 回府后,大哥跟她说,张华品行不错,若是游戏花丛的伪君子,定然能看得出她是女子,至少会十分敏感于女子身形和耳洞等等。 可张华目光坦荡,话语洒脱,绝无半点忸怩作态。 这也变向地证明了,他并未看出她是女儿身。 “你去跟大公子说,我换身衣裳就来。”赵柔臻站了起来。 她决定今日随便穿个男装,不束胸也不描眉,倘若张华再不知端倪,那他也不必再来了。 心里虽是如此想,可赵柔臻不免有几分忐忑。 大哥向来很少会在她的面前提起适婚男子,更何况还曾暗示过她,张华可托终身。 赵家不是大族,赵柔臻的父亲早亡,寡母靠着本家的接济照料两个孩子长大。 赵柔臻的哥哥赵煜瑾进士出身,如今任翰林院侍读,正六品,虽说官职不高,好歹也算是天子门生了。 赵柔臻刚刚换好衣服,只见她娘从外面进来,一时间顿愕。 “不是说那张公子上门来了,好好的,你这是什么打扮?” 赵柔臻赧然地撇开脸去,嘴里喃喃道:“七夕时,就是这样见的。” 赵母一听就明白过来。 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笑道:“你哥哥也真的是,好好的跟人家说清楚不就行了。” “他说那张公子是翰林院难得的君子,配你总是不差的。” “我家柔臻知书达理,温柔贞静,他若是看不上,也是他没福分。” 赵柔臻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娘! …… 赵煜瑾的书房里,张华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只见他打着折扇,喋喋不休地抱怨道:“子恒走了,玉衡接任刑部侍郎,忙得脚不沾地。” “元昊更不要说了,那个妻奴,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郡主说想吃海虾,他竟然自己亲自去买。” “可即便如此,人家有岳父撑腰呢,除了点卯,事情都有人分着做。” “哪里像我们两个,到现在才能坐下来好好说会话。” 张华说着,垮了张脸,十分憋闷的样子。 赵煜瑾从窗户远眺的视线刚好看到缓步走来的小妹,一时间半握着手,放在唇边遮掩咳嗽。 他那双深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虽是提醒,却做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张华瞥了他一眼,以为他昨夜受了风寒,当即又道:“你也是的,老大不小了,赶紧成亲吧。” “成亲了就算被人管着,好歹会照顾着你的身体。” “不像我,我身体好,不过我也要成亲了,家里催得厉害。” 门口的脚步声适时地停了下来。 赵煜瑾的眉头皱了起来,斜倪了一眼散漫的张华,幽幽地问道:“哦,你要成亲了?” “之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是哪家的姑娘?” 张华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道:“我娘请官媒打听呢,现在还不知道哪家的姑娘?” “哎,郡主之前说要帮我安排相看的,可到底国丧期间,不能让她落了话柄。” “横竖我自己也没有喜欢的,随便娶谁吧,品性温柔善良便可。” 赵煜瑾撇了一眼门外远去的背影,在心里轻叹一声。 他这个小妹外表看着温温柔柔的,其实心里最是倔强。 张华随便娶谁都可以,那么她又怎么会想嫁呢? “你这呆子!” 赵煜瑾骂了张华一句,语气有些无奈。 张华凉凉地撇了他一眼,然后赌气般的道:“早就听你说,小妹如何如何好,却藏着从不给我看一眼。” “你可知七夕节那一日子恒为什么让我送画过来给你看,那是因为……想找个由头让我见见小妹。” “罢了,我们俩这般亲厚,你不肯让我见,我也知道小妹应有良配,所以便随我娘去安排吧,我可是她亲儿子,她总不会害我。” 赵煜瑾闻言,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他瞪了张华一眼,然后没好气道:“你这个呆子,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一会也成啊。” “哎……你就是个蠢的。” 张华幽怨地瞥向他,然后冷嗤道:“我是个蠢的,你还不是个憨的。” “你比我还大一岁呢,照样没媳妇。”  赵煜瑾:“……”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他还被戳心了,呵呵,活该某人情路坎坷。 番外二十八:怂货(张赵篇) 张华从赵府出来的时候,冷不防看到赵臻斜靠在他马车旁等他。 “咦,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还让煜瑾叫你来叙旧呢。” 赵臻闻言,抬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张华道:“我去了,在门口听见你们说什么娶媳妇的事情。” “我还不想成家呢,没兴趣听。” 张华闻言,嘿嘿一笑。 他打量着赵臻瘦弱的样子,个子也不高,十五六岁的样子。 “行吧,今日有空,不如带你去无涯书斋逛一逛。” 张华上前撩开车帘,示意赵臻上车。 赵臻眼眸微闪,当即懒懒道:“书斋有什么好去的,听说云湖那边有画舫,我们去租一艘,顺便找两个美人作陪才有趣呢。” 张华看着赵臻那微微提高的下颚,嘴角噙着一抹玩味,好似就等着他上勾呢。 找美人什么的,他到是没有干过。 不过听同僚说起来,到是别有一番滋味。 “去是可以的,不过我们还是叫上煜瑾吧。” 张华觉得多叫一个人稳妥一些。 赵臻率先上车,错身而过的时候,只听冷淡道:“我大哥那个人古板得很,叫了他就没有美人,你自己看着办。” 张华垂下眼眸,似乎有些苦恼。 赵臻端坐着身体,掀开的车帘刚好看见送张华出门的小厮还在偷瞄着。 嗤! 赵臻冷嘲,她才不怕大哥呢! 若不是大哥说的那些,她又怎么会对张华抱又幻想。 若是没有幻想,如今她又怎么感觉如鲠在喉,食难下咽。 张华跟赵臻往云湖而去,小厮连忙去回禀了赵煜瑾。 赵煜瑾听罢,好笑道:“派两个人远远跟着,有什么事情便来回禀。” 小厮闻言,连忙下去安排。 深秋里的云湖并没有多少游人,孤孤单单的画舫停靠在岸边,随风飘荡。 张华和赵臻去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有十几个身着薄纱的姑娘们甩着手绢,公子公子地叫着。 莺莺燕燕挤在一处,看起来人多势众。 张华下意识往赵臻的身边靠了靠,晦涩地道:“我们回吧。” 赵臻见他眼眸闪烁,略有惧意,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来的来了,趁着今天客人不多,我们还可以多挑几个。” 张华愕然地看着赵臻,又上下扫了他那单薄的小身板,狐疑道:“多挑几个?” 赵臻见他看得仔细,不免恼羞成怒道:“你想什么呢,挑来跳舞给我们看不行吗?” “不是不行,但是今天太冷了,画舫的船板上四面漏风,她们穿那么点跳舞,会冻坏的。” 张华摇了摇头,他还是想走。 没有子恒、玉衡他们在身边,他心里慌得很。 更何况这种事情在他的脑子里就跟干坏事一样,他需要多多的小伙伴附和着他干,而不是他领头带着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 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法跟煜瑾交代。 赵臻看着张华怂包的样子,嘴角抽搐着。 这家伙平时看着口若悬河很不正经的样子,没有想到,面对女人竟然还有怯弱的时候。 她眼眸微闪,脱口问道:“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张华一下子抬高脑袋,伸手拍在赵臻的肩膀上道:“你小声点,女人才说是雏呢?” “玉衡说了,若是先有了通房,日后想要打发,心里难免会有些不适。” “毕竟跟过自己的女人又打发她去嫁给别的男人,她心里肯定会有怨气的,但若是留下来,又怕妻子心里不舒坦。” “可总是要顾大局的,不然妻妾成堆,日子更难过了。” “京城多少姑娘都喜欢子恒啊,那是人家洁身自好又情深义重,做为他的好友,我怎么能丢他的脸面呢。” 张华说完,觉得自己脸上有光了,可赵臻的脸色貌似不太好,有些红彤彤的,像是气着了。 张华见状,当即伸手揽住赵臻的肩膀,诚恳地道:“我跟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 “夫妻和顺了,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就像元昊和子恒他们一样。” “改日我带你去见见他们,就知道何为君子了。” 张华说完,发现赵臻的脸更红了,眼眸也沾了些许雾气。 他当即以为赵臻年纪小,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连忙又道:“你若是实在想试,早些成亲就行了。” “男子十六也可以成亲了。” “但是不可以乱来啊,尤其是这些经常伺候客人的女子,万万别沾身,子恒说过了,不小心染了病,丢死人不说,自己也完了。” 赵臻红了眼睛,盯着张华看。 她那嘴角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上翘了。 “你这个呆子!”赵臻憋了一句。 张华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回走,任由那散发的脂粉味甩在背后。 两个人又上了马车,张华吩咐车夫去无涯书斋。 路上,赵臻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张华,淡淡道:“你想娶什么样的妻子?” 张华想了想,认真道:“也不拘要什么漂亮的,主要是性格要好,善解人意就行。” “我是家中嫡长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家中产业都交由二弟打理,我有自己的私产,也入仕了,养家总是没有问题的。” “娶了娘子,她也不用操心,银钱脸面我都会给她的。” 张华觉得自己的条件算不上顶好的,可至少也有底气找个像样的媳妇。 说起这个,他看着赵臻笑得一脸猥琐道:“你是煜瑾的本家兄弟,理应知道他有个小妹吧。” “其实早些时候,我是想过要求娶赵小妹的。” “可惜了,她早有良配,所以你就做不成我小舅子了。” 赵臻愕然地睁了睁眼眸,疑惑地盯着张华道:“你何处知道她有了良配?” 张华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然后气闷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早些时候煜瑾在我耳边念叨,说是小妹如何如何好?” “我听了心里自然有意一见,可几次三番登门,皆不见小妹人影,这不是明摆着避讳我吗?” “煜瑾与我亲厚,他说小妹好或许只是想与我分享兄妹之前,是我之前想岔了。” “亏了我没有请人上门提亲,要不然现在可真是尴尬了。” “呵呵!”赵臻冷笑。 她磕下眼眸,掩藏目中的冷意,心里早把张华这个蠢货骂了一万遍。 人就在你面前呢,可你也要瞧得出端倪吧。 赵臻本想挺了挺胸,可紧绷绷的感觉让她突然想起,她因恼了张华,所以又回房束胸描眉了。 “据我所知,我那堂姐并未定亲,也没有意中人。”赵臻淡淡道,语气有点冷。 张华往后靠在车垫上,磕下眼眸,漫不经心道:“算了,她不想见我,我厚着脸皮去只会唐突了她。” “怎么说也是煜瑾的妹妹,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个登徒子。” “算了就算了。”赵臻的声音更冷了,眼里也有了些许恼意。 车厢里静了下来,除了转动的车轮声,便是街上偶尔传来的吆喝声。 张华觉得有些小困,打个哈欠准备眯一会。 赵臻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来气,她心里正窝着火呢。 她也不知道要气自己还是气张华,就是觉得很不舒坦。 大哥说的没有错,张华的品性值得托付。 至少比那些提亲的那些二十几岁的举人好太多了,没有通房侍妾,没有家产纠纷,不爱莺莺燕燕。 可是她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 他其实也羡慕陈青云和乐安县主之间的感情吧。 并非只是想维护夫妻的和睦,最起码心里还是存了举案齐眉的念想。 赵臻想着,心里的火气渐渐平复下来。 她看着脑袋随着颠簸摇摇晃晃的张华,那瞌睡沉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拿一个软枕放在车壁上,用手拖住,以免他会因为颠簸而撞在车壁上。  张华浑然不觉,只是睡得更熟了。 番外二十九: 察觉(张赵篇) 到了无涯书斋,睡了一觉的张华精神好极了。 赵臻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看着张华的目光不免有些幽怨。 张华以为赵臻是气他睡觉冷落了他,当即歉意地笑着,找了许多孤本出来。 无涯书斋仗着柳家商行,搜罗了不少典籍古书。 赵臻旁的不爱,最爱各式书本,一时间沉浸在张华的书屋里。 安静的房间里,张华看着埋首的赵臻,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赵臻的皮肤蛮好的,细腻红润,光泽鲜亮。 束起的头发柔顺乌黑,耳朵小巧玲珑,玉颈白皙欣长…… 厄,张华感觉眼睛有些不适。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还下意识揉了一下眼睛。 结果,视线再次清晰之后,他还是看到了赵臻耳朵上那细小的耳洞。 呼吸声一下子就静默了。 张华盯着赵臻的耳朵看了又看,最后视线落在他薄薄的两瓣红唇上。 润泽嫣红的颜色诱人极了,就像是四季海棠一样娇艳。 张华的喉咙艰难地动着,然后视线上移。 粗粗的眉峰跟精致的瓜子脸有些不符,更为可疑的是,那并非是密而乌黑的眉毛,而是画上去的。 仔细看去,弯弯的柳叶眉紧密相连,自有女子的柔媚。 心里咚咚地跳着,一个个可疑的想法突然跳出来。 煜瑾说过,只带了寡母和小妹上京。 煜瑾说过,小妹温柔善良,胆大心细。 煜瑾还说过,小妹最爱读书,尤其是各种典籍孤本。 …… 张华从无涯书斋跑出来的时候,那如风一样的速度可把车夫吓得够呛。 “快,去赵府。” 张华钻入车中以后,使劲地拍了拍胸口。 他喘着粗气,像是生病一样。 车夫连忙赶着马车,往赵府而去。 赵煜瑾还在书房作画,闲情高雅的他还未听闻下人禀报,只见张华已经冲入他的书房。 “赵煜瑾!” 张华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赵煜瑾抬眸扫了他那羞愤交加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 他笑了笑,揶揄道:“带着女孩儿去画舫的滋味如何?” 张华气得牙齿颤抖,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出过糗。 更何况,他刚刚还在赵臻的面前承认了,他是个“雏”的事实。 “我们根本就没有去,你以为我是那种流连花丛的男人?” 张华想要挽回一点尊严。 这时只听赵煜瑾大笑道:“哈哈哈,我知道,下人一直跟着你们两个的。” “柔臻是故意试探你的,谁让你说娶谁都是可以的?” “我那妹妹温柔解意,可却心高气傲。” “她看中了你,本来今日就想告诉你真相的,谁知道你竟然说了那一番话。” “当时她就站在门外,我看着她走出去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生气了。” 赵煜瑾说完,一脸无奈地看着张华,好似再说,看吧,是我爱莫能助。 张华冷冷地盯着他看,心里窝火极了。 他一开始的诚意很足的,不是因为赵柔臻如何好,而是因为他看中了赵煜瑾的人品和处事之风。 就连子恒和玉衡都说,煜瑾的妹妹定然不差的,可他哪里知道,自己被坑得体无完肤。 尤其是想到他跟赵柔臻说的那一番话,什么妻妾通房?他现在恨不得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不管,反正都是你的错。”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害我当笑柄。” “柔臻还在无涯书院呢,我突然发现就赶过来找你,等会我还要去接她回来。” “我且问你,我要如何搬回这一局?” “你若是不帮我,那我就……哼哼!”张华晃了晃自己的拳头,泄愤之意溢于言表。 赵煜瑾忍着捧腹的冲动,伸手揽住张华的肩膀道:“我且问你,是抱得娇妻入怀重要还是脸面尊严重要?” “你想想看元昊,他是怎么对明珠郡主的。” “你再想想看子恒,他是怎么求得乐安县主的。” “不过是没有认出来而已,若是认出来了,你跟柔臻也只是站着面对面地寒暄几句,哪里有如今的共乘一车,并肩而行?” 赵煜瑾说完,眼眸里满是玩味的深意。 张华思绪转了转,好似自己占了大便宜了。 可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 “那要如何挑明,知道柔臻是女儿家,我总不能继续跟她糊里糊涂地相处吧?” 张华苦恼极了。 这时赵煜瑾又道:“你且说想不想娶柔臻,倘若你想娶柔臻,那今晚等柔臻回来,我问过她的心意后,我们便这样……” 张华的眼眸越来越亮,等到赵煜瑾的耳语结束后,他心花怒放地道:“这样不太好吧。” 赵煜瑾揉了揉肚子,继续憋着笑道:“没有什么不好的,等柔臻什么时候跟你坦白了,我们就商议婚期就是了。” 张华想到柔臻斜抬眉眼时,那似笑非笑的玩味,一时间心如擂鼓。 “行,就按你说的办。” “不管如何,只要柔臻愿意,我定不会负她的。”张华做出保证。 赵煜瑾笑了笑,声音略显微凉道:“你若是负了我妹妹,我便结果了你。” 张华只觉得身体一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话说,娇妻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番外三十:你的男人(张赵完) 晚上,赵柔臻回府后,她大哥就来找她了。 她刚换了女儿装束,一头束起的青丝都还没有散下来。 “大哥可是来为张华当说客的?”赵柔臻开门见山道。 赵煜瑾闻言,摇了摇头道:“张华的母亲在张罗他的亲事,这件事你最好早有决断。” “现在若是议亲,便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往后拖,等到他母亲为他张罗好了,他再强硬拒绝,到时婆媳间必生罅隙。” 赵柔臻想了一会,知道大哥是为了她好。 她若是没有看上张华,今日也不可能跟张华赌气。 “那就先议亲吧。” 赵柔臻轻叹到,她还是不想错过张华。 那呆子的性情不错,日后也好相与。 赵煜瑾见妹妹妥协了,当即好笑道:“那你就等着赵家上门提亲吧。” …… 张华连夜得了消息,连忙跑到父母面前禀明。 翰林同僚之妹,那自然是比官媒打听来的那种要好,毕竟这个赵煜瑾他们也是见过的,样貌俊朗,为人谦和,可见家风良好。 于是三日后,准备好礼物的张家请了媒人上门,正式商议两家的婚事。 两家私下都是同意的,媒人没有遇到刁难,很快就交换了庚帖,算是把婚事定下来了,只等着国丧过去,便定下日子成亲。 眼见婚事落实,张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再次来赵府约见赵柔臻,两个人一起往大佛寺游玩。 赵柔臻特意穿着宽松的褙子,可腰身却束了起来,露出了胸前美丽的起伏线。 娇小玲珑的身体轻快灵活,就连上下车都跟小松鼠一样蹿得极快。 有好几次张华见了赵柔臻那耸起的胸脯,都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 少女的体香萦绕在侧,他都有些后悔为啥单独约见柔臻了。 深秋里的大佛寺很热闹,香客繁多,来往不绝。 寺庙周围的亭子里都聚集了不少文人雅客,红黄一片的林荫中,还有涓涓细流的小溪。 拱桥假山,奇石秀林,蜿蜒深道,皆各自成景。 张华怕赵柔臻暴露了女儿家的娇态,被有心之人窥探后,加以胡乱谣传,因此便带着她一路往北,过了陡峭山林后,到了一片平原辽阔之境。 此地为大佛寺武僧的练武场,一般香客不得而知。 张华也是偶然听明珠郡主提起,才知道这一片居高望远,左边的山林下有一大瀑布,水流端急,千尺直下,十分壮观。 赵柔臻今日出来是想跟张华坦白的,一路上她都在想要如何开口。 可惜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因为张华的目光一直躲躲闪闪,很少与她对视。 再加上这一路上都有行人无数,赵柔臻也不得不按耐下来。 好不容易两个人找了这个广阔无人的地方,放眼望去,心情舒畅不说,自得一番浩然之气。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张华又待她从山林修建的窄道往下看去。 哗啦哗啦的声音实在是太清晰了,瀑布直冲而下,一团团仙泽雾气冉冉升起。 清澈见底的水面雀跃而下,碧波徐徐,叫人一眼探底。仿佛不知不觉间,山林已入水面,相映成趣。 “想不到深秋里还能看到如此耀眼夺目的瀑布,若是夏日里来,只怕更加叫人移不开眼了。” 赵柔臻感叹道,大哥和娘也算是娇惯她的,可她出游之地还是少之又少。 张华看着赵柔臻眼底的震撼和愉悦,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袖口中的宝石簪子握了又握,张华的面色几欲纠结,眼眸渐渐氤氲出赧然的红光。 “倘若你喜欢这些景色风光,日后我带你四处游览。” “京城游完了,还可以去京郊,或者自己买些庄子来装点也是不错的,就像是子恒元昊他们一样,都有自己的庄子,而且景色很不错。” 赵柔臻转头看向张华,只见他微微低着头,手里不知道在摩擦什么东西,一副小媳妇的样子。 她起先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今日张华对她的态度不太坦然。 眼眸微微一闪,赵柔臻忽然朝着张华走了过去。 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窄,赵柔臻往前走了两步以后,张华便能感觉到她扑面而来的气息。 他踉跄地往回退去,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头埋得更低。 赵柔臻的脸唰一下子就红了,她压低着嗓音,闷闷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华感觉脑袋“嗡”了一声,心里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短暂的时间里,他慌乱地想着,要不要说是今早看她穿的衣衫才知道的。 可潜意识里,他不想骗她,于是便慌乱道:“前几日在书斋的时候,你专注看书,我……我看见了你的耳洞。” 所以……不是因为她今早故意穿得女儿气一些才看出来的。 赵柔臻的脸更红了,手也下意识握了起来。 她背过身去,感觉周身都有些不适。 “知道了便知道了,反正都定亲了,迟早都要知道的。” 赵柔臻说完,觉得心跳得很快,让她想要深呼吸。 张华平时大大咧咧,话多又没个边际,偏偏这个时候嘴笨得要死。 他将藏好久的簪子塞进了赵柔臻的手里,然后急声道:“我是认真的,我会待你好的。” 赵柔臻感觉手里拿着的是个簪子,她低头看去,一时间愣住了。 簪子很漂亮,像是一个人形的新娘子,用宝石和金刚石相嵚而成,垂下的流苏吊着细细的红宝石,像极了新娘子的红裙。 握着手里的簪子仿佛会烫手,赵柔臻舍不得丢开,抬首的时候,只见张华的脸颊比她手中的宝石簪子还红。 “噗!”赵柔臻喷笑,心里拥簇的那种压迫感一下子散去不少。 她摸着簪子的上部,红宝石的眼睛,鼻子,嘴巴,栩栩如生,灵性十足,有趣极了。 张华听闻她的笑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着她。 只见她眉眼温柔,含笑看他,打量的视线明显还透着一丝娇羞的欢喜。 张华憨憨一笑,当即直视着赵柔臻道:“是我笨,没有早些看出来。” “你若是不笨,或许我也就看不中你了。”赵柔臻翘了翘嘴角。 她向来看不惯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仿佛能看透女人的小心思很了不起一样。 张华虽然迟钝了些,可心思简单,淳厚正值,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大哥看人的眼光向来不差,更何况她自己也亲身接触过了,心里自然满意。 张华看着赵柔臻面露得意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暖呼呼好的。 他嘿嘿地傻笑着,然后点头附和道:“是的,是的,傻人有傻福。” “噗!” “你这个呆子!” 赵柔臻再次喷笑,她握着簪子的手一紧,心里觉得欢快极了。 张华满意她,她也中意张华。 两个人就像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其间的美妙之感,自然是旁人所体会不到的。 张华见她笑得开心,心里的大石总算是彻底放下。 他不敢唐突她,连走近的想法都没有,依旧维持着那微妙的距离。 到是赵柔臻看出了他的君子之仪,心生赞赏的同时不免又对张华满意几分。 她将簪子收起来,然后走近张华,与他并肩站着“没有心悦的人,风景再美都入不了眼。” 温柔的嗓音如沐春风,张华只觉得自己飘飘然起来,一时间只会点头说“嗯”。 赵柔臻也不恼,忍着笑意又道:“倘若不是心悦之人相邀,再华丽的马车都不能使我同乘。” 张华面露窃喜,然而却还是压制着自己,垂首又“嗯”。 “想不到心悦之人竟是个木头,罢了,我还是另择他人吧。”赵柔臻轻叹一声,作势要走。 张华还沉浸在甜蜜的光圈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继续“嗯”。 片刻后,只见他慌张地伸出手抓着赵柔臻道:“别走,我不是木头。” 赵柔臻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然后戏谑地打量着张华道:“哦,你不是木头,那你是什么?” 张华看着赵柔臻玩味的目光,只觉得呼吸一滞,顿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你还不说吗?你要是不说我可是要走了。”赵柔臻继续道,语气有些压迫感。 张华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逼他说出来。 他感觉心口火热异常,搅得他口干舌燥。 说还是不说,不说可就孬了。 张华心里一急,直接禁锢着赵柔臻的双肩道:“我是你的未婚夫,是心悦你的男人。” 未婚夫没有让赵柔臻失态,到是“你的男人”四个子,一下子让她闹了个大红脸,连眼角眉梢都堆满了浓浓的羞意。 她握着粉拳想捶张华,奈何双手不利于行,反而被张华牢牢地握住。 他顺势将她拉入怀中,然后圈着她的腰身道:“柔臻, 你信我,我绝不负你。” 赵柔臻动弹不得,僵硬的身体直挺挺的,似乎还学不会如何依靠着他。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赵柔臻见他没有不轨的举动以后,这才放软了身体。  张华感觉到她的顺从,顿时皓齿生辉,笑眯了眼睛。 番外三十一:姑娘,其实我不举(周柳篇) 京城的二月春寒深深,冷风袭人。 京郊的枫林山一片静谧,夜幕下,零星的山庄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刚刚熬过春闱的柳成元在自家的《红霞山庄》小住,准备等放榜后再回京城。 吃过晚饭后,他在庄外散步。 枫林山这一片是京城富贵圈里置下的山庄,寻常的匪盗连出没都不敢,因此一直很平静。 可今夜不止寒风肆意,就连犬吠也是此起彼伏,远远的,山下的村子里火光通明,传来呵斥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人? 柳成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顺着自家的庄子绕了一圈。 远处的声音渐渐小去,可天上却突然落了零星的小雨。 虚掩的大门留出了一条长长的缝隙,里面透出昏黄的光亮。 柳成元推门进去,呲溜地转身,顺手把大门给关上。 突然,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与此同时,只听一道压低的女声暗哑道:“别动。” 柳成元全身都僵硬了,他瞳孔快速地收缩着,心里却想着自己得罪过哪路神仙? “带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你若是胆敢伸张,我便杀了你。” 冰凉的匕首摩擦着脖子,柳成元的余光看见了一闪而逝的寒光。 他咽了口吐沫,然后小声道:“姑娘若是想找落脚点,这庄子上的空房多的是。” “这里离城很远,我庄上的老仆已经年迈,伤不到姑娘半分的。” “少废话,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女子的身体紧贴了上来,带着一股冷肃的压迫感。 柳成元不敢妄动,僵硬地移动着身子。 一震寒风袭来,他下意识颤栗着,鼻息间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 身后紧跟的女子很聪明,锋利的匕首横在他的下颚,倘若他想往前逃,只怕顷刻间就会毙命了。 柳成元心急火燎地想着,该怎么脱身呢? 倘若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怎么办? 就在他思绪杂乱无章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紧箍着他的腰身,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 “来不及了,你若不想死就别乱动。” 身后的女人突然急迫道,她的呼吸很重,像是受了伤,带着难捱的喘息声。 柳成元的脸色涨红,被挟持着,不能动也不敢动。 她拖着他的身体往左边黑漆漆的廊道走去,那个地方是堆放杂物的一排库房,根本没有上锁。 柳成元想着,估计这个女人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 踉跄的步伐僵硬极了,他浑身泛起了一层冷汗。 他不想死,眼看就要被拖进库房里去了,慌乱间,柳成元的手用力地握住锋利的匕首,企图挣脱女人的挟制,借机逃跑。 可女人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并且紧握着匕首不放。 手心湿哒哒的感觉很不好,他能感觉到那匕首割伤了他的手,有血滴答滴答地流着。 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女人又开口了:“别逼我。” “我不想害你性命。” 她说完,大力地将柳成元拽进了库房。 库房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柳成元的垂下的双手还在滴答滴答地流血,女人快速地关了房门,然后用匕首在裙摆上割下了两块布条递给柳成元。 “先缠上。”她压低声音道,粗喘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 柳成元见她示好,接过布条后道:“你如果只想要找个地方藏身,我可以带你去更隐秘的地方。” “我姓柳,是个刚刚春闱的举子,这里是我家的庄子,只有一对老仆。” 柳成元诚恳道,他不想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短暂的沉默后,柳成元模糊能看清楚仓库里的景象。 不远处堆叠了许多旧家具,还有当初建庄子剩下的瓦片等等。 潮湿阴冷的库房显得压抑极了,就连开着的小窗都像是大狱里的,只有那么点光亮,眼睁睁让人看着,可生机却一点一点地在眼中缩小,直到消失。 女人站在他的对面,手中的匕首快速地划过她的手臂。 他听见她闷哼的声音,疼痛难耐,却掺杂着其他。 柳成元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他以为自己遇到了疯子。 常人尚且可以跟她商量,若是疯子,她连自己都下得去手,又怎么会放过他? 柳成元往后退去,寻思着找把锄头跟她干了。 可这时,只听女人低声道:“我被人暗算,中了媚药。” “我的丫鬟为了护我,引开那些人逃去了山下的村子里。” “原本我以为只是一般的药,放些血便可以控制了,可现在看来,只怕要我的血流干了才行。” “我要报仇,狠狠地报复回去,所以……你脱衣服吧!” 什么??? 柳成元以为自己幻听了! 有个女人挟持了他,现在说她中了媚药,然后叫他脱衣服! 草!草!草! 柳成元感觉双手都在打颤,不是他手无缚鸡之力,而是这事件反转得匪夷所思。 他定了定神,豁出去道:“姑娘,其实……我不举。”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黑暗中,柳成元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可谓精彩至极。 女人握着匕首逼近他,然后压抑着嗓音道:“给我摸一下。” 什么??? 柳成元又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甚至于还摇了摇脑袋,以证明自己还是清醒的。 女人逼近的步伐没有停顿,柳成元慌乱地往后退,结果头撞在硬物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别,别过来。” “我去给你找男人,一个不够找两个,两个不够找三个,我不行的。” 柳成元慌乱道,他在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头疼,被卡在逼仄的硬物中,周围依稀可见是一些旧的桌椅板凳。 “听说男人死了,那东西是硬的。” “你若是不脱衣服,那我只能奸尸了。” 女人阴测测地道,语气很不好,显然她生气了。 柳成元觉得自己全身都湿透了,他的手摸索着,希望能抽出一根长棍子就好了。 可惜桌椅板凳都被压得死死的,他抽不动不说,双手因为用力,伤口又流血了。 草!  柳成元心里愤恨不平,奈何微弱的光线中,女人泛着幽幽寒光的匕首晃到了他的面前。 番外三十二:我会补偿你的(周柳篇) “脱吧,我会补偿你的。”女人的声音愈加暗哑了。 柳成元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被人拍扁以后,准备刮鳞割肉。 他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喉咙发紧,神色焦虑,正缩头躬身地企图保全自己的清白。 女人真的耗尽所有耐心了,她又划了自己一刀。 柳成元呼吸微滞,薄唇紧抿着,直觉下一刀就轮到他了。 果不其然,女人欺身上前,匕首挑开了他的衣襟。 他咬了咬牙,整个人紧绷着,指尖发颤。 “你你……你……” “别说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更不愿意。”女人打断柳成元的话,语气很不耐。 柳成元的脸一下子涨成猪肝色。 你不愿意你强我? 草!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柳成元用挑落的长衫缠着手,想借机将匕首抢过来。 黑暗中,女人锐利的眼眸一眯,匕首直直地往前刺。 “嘶……”柳成元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单薄的里衣已经被鲜血浸透了,那匕首刺进他的前胸,皮肉分割的那种感觉清晰极了。 女人黑渗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冷怒道:“如果你想让我奸尸的话,那你便继续磨蹭吧。” “我且告诉你,别打着与我同归于尽的想法。” “我若死了,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举子,就是在枫林山地界上的所有人,都将会有灭顶之灾。” 女人的语气狂傲极了,彰显出上位者阴戾狠辣的残忍。 柳成元面色几欲变幻,最终唇瓣嗫嚅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女人的气场太强了,她明明已经受了伤,而且还中了媚药。 可她从头到尾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相反时时刻刻提高警觉,逼迫他就范。 她说自己不愿的时候,高高在上的语气透着冰冷的嘲讽。 好似无声地宣告着,以她的身份,绝不可能看上他一样。 柳成元面色沉郁,垂目自嘲,心里寻思着,只怕是避不过了。 就在他伸手解开腰带的时候,缠着的手不利索,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他的脸越来越红,手也越来越抖。 恼羞成怒的时候,女人抓住他的右手往外一翻,然后匕首快速地割断了他的腰带。 许是看出了柳成元的窘迫和羞恼,女人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委婉道:“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原本我有暗卫,可算计我的人手段狠毒,他们都死了。” “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算计我的人可能还会将这一切都嫁祸到别人的头上。” “更重要的是,我要报仇,狠狠地报复回去。” 这是她第二次说要报仇了。 森冷的语气堆满了弑杀的狠戾,仿佛只要让她活着,她就能把害她的人弄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柳成元紧绷的身体下意识放松了许多,可下一瞬,他立马又绷直了。 女人将他的手直接放在她的胸上,她的手是湿的,带着粘粘的血腥味。 “你……你……”柳成元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他不想的,可他控制不住。 黑暗中,他窘迫地低着头,觉得难堪极了。 女人一下子凑上来,难耐地依靠在他的身上。 她的匕首从后面抵住他的背脊,红唇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帮我脱衣服。” 柳成元笔直笔直地站着,身体在轻颤,像是受惊过度的兔子一样。 两个人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灼热异常的身体,以及她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的声音很清晰,快得不可思议。 微滞的气息中,他杵着没动。 冰凉的匕首顺着他的背脊一路往下,然后抵在他的屁股上。 真是要命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里,两个人的气息都粗重起来。 柳成元暗暗鄙视自己! 若是现在没人,估计他会狠狠地甩自己一个耳光。 可惜不仅有人,而且那人还用匕首挑开了他的亵裤…… 女人步步逼近,放肆的举动让柳成元丝毫没有招架的能力。 片刻后,男人闷哼着,抱着女人的手下意识用力。 黑暗中,只听女人得逞地轻笑道:“哦,原来不是不举,而是不会!” 柳成元:“……” 许是为了报复女人,柳成元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可他不知道的是,女人本就中了媚药,在他肆意的折腾之下,女人越发如狼似虎。 于是酣畅淋漓地激战后,他华丽丽地累晕了。 相反,那个他自以为被报复的女人却捡起衣裳,慢条斯理地穿起来,然后将他的裤子撕了,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收拾妥当的女人居高临下地望着睡死过去的柳成元,捡了长衫给他盖上,然后推门而出。 番外三十三:他会找到她的(周柳篇) 柳成元是被冻醒的,晨光熹微,寒风凛冽。 他头重脚轻地坐起来,感觉屁股都冻麻木了。 库房里的光线强了许多,什么都能看清楚了。 血痕遍布的双手,冻得发紫的大腿,以及胸前的斑斑血迹…… 他默了片刻,脸色由青变紫,由紫转黑,由黑涨红。 柳成元颤抖着,觉得自己活脱脱像是被人蹂躏一万遍一样。他好不容易把长衫披在肩上,环视一周,发现裤子没有了。 单薄的亵裤早就破了,长裤剩下丝丝缕缕的布料,也不知道是裤腰还是裤腿? 他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咬咬牙,决心将这件事藏在心底。 等他找到那个女人……哼,他一定叫她好看。 柳成元回房收拾一通,叫仆人送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女人滑腻的肌肤仿佛还在他的指尖轻颤,她强势地缠住他的腰身,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柳成元闭了闭眼,任由自己沉到浴桶当中。 那个该死的女人,他会找到她的。 柳成元想着,突然从水中猛然抬头。 …… 整整两个月过去了,柳成元从柳家调回了不少江湖势力,可惜枫林山那一片却显得死气沉沉。 挨着的几个庄子都没有柳成元要找的人,他也打听了不少庄子的主人,可有些能打听得出来,有些却毫无头绪。 山下的村民说,那一夜有个姑娘在他们村被抓走了。 对方来势汹汹,说那姑娘是逃妾,还当场打了几个耳光。 村里的里正不敢多事,见对方个个提着长剑冷刀,便叮嘱村民不要阻扰。 折腾了一番,柳成元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可殿试却已经迫在眉睫了。 与此同时,贤王府里,正有暗卫回禀着明珠郡主道:“高鸿算计郡主不成,已经同意再娶陆家女。” “只是他还在暗中查探,当日救郡主的人是谁?” “那柳家公子又暗暗打探郡主的消息,只怕迟早会被高鸿察觉。” 明珠郡主闻言,当即蹙起眉头。 片刻后,只听她冷声道:“将高鸿害死陆氏的证据送到他老丈人那里去。” 暗卫闻言,顿时一凛。 如此一来,高鸿哪里还顾得上枫林山那边? 暗卫退下后,明珠郡主眼瞳深眯,面色不虞。 她没有想到,柳成元那个家伙殿试在即还有心思找她? 找到又能怎么样? 难不成他还想报复她? 嗤! 明珠郡主冷嘲地勾了勾嘴角,想到那个小男人憋屈又怨愤的样子就好笑。 她现在忙着对付高鸿,还不想让他知道她的身份。 等到高家垮了,她会叫他知道,她是不是他敢报复回去的女人? 不过夺了他的清白,怎么也要补偿补偿的。 明珠郡主准备去见她父王。 贤王自从得知女儿被高鸿那个小人算计差点殒命以后,这些日子都在彻查高家。 这一查不要紧,竟然查出了高家私下败空了家产,四处掠财填补,甚至于为了算计他的女儿,高鸿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陆氏。 而陆氏死时,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贤王气愤填膺,越发觉得高家古怪异常。 回禀皇上以后,贤王继续深查,发现高家竟然私下蓄养兵马,意图不轨。 贤王震惊之下,叮嘱女儿不许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而高鸿则以为他的女儿碍于名节而不敢伸张,所以并无收敛,甚至于还私下放出风声,竟然说他女儿豢养男宠,自甘下贱。 贤王窝了满身的火气无处发泄,整个王府的下人都伺候得小心翼翼的。 明珠郡主去到书房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来她父王的呵斥声道:“混账,这汤如此油腻,如何下口?” “是奴才的错,求王爷责罚。” 下人战战兢兢地跪着,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明珠郡主轻叹一声,知道她父王都是因为她才满腔怒火。 她走了进去,然后柔声道:“汤不好喝再炖就是了,父王何必动怒,省得气坏自己的身体。” 明珠郡主说完,端起汤盅,对着下人挥了一下手。 下人连忙躬身退下,心里满是感激。 贤王见女儿一脸淡然的样子,心里长长一叹,想伸手捏捏她的脸,却发现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模样了。 “都怨父王不好,你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却还叫你隐忍至今,不能让你狠狠地出口恶气。” 明珠郡主用汤勺搅动着汤盅,一股补身的药味袭来,让她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父王不必跟女儿说这些见外的话,身为皇家郡主,女儿知道大局为重。” “更何况,女儿知道想要拔出高家,并不能操之过急。” 贤王见女儿如此懂事,心里越发愧疚了。 他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然后保证道:“你放心,父王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明珠郡主微微颔首,然后认真道:“待高家被连根拔起,女儿要亲自活剐了他。” “哈哈哈,不愧是本王的女儿,好!” 贤王大笑出声,只觉得心里的阴霾顷刻间散个干净。  不愧是周家的女儿,就要有这一份狠戾的心性和魄力。 番外三十四:有孕(周柳篇) “父王,女儿来是想请您入宫一趟。” “柳成元即将殿试,到时候求皇伯伯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 明珠郡主说完,贤王当即明白过来。 那柳成元是齐瀚的入室弟子,人品相貌都是不错的。 贤王看着女儿,当即询问道:“你若是中意他,父王便请你皇伯伯下旨赐婚。” 明珠郡主闻言,摇了摇头。 柳家在枫林山有山庄,她若是嫁给柳成元,只怕高鸿就会对柳成元痛下杀手。 再说,自从跟高鸿那个卑鄙小人和离后,她便没有再嫁的打算。 “暗中照拂他几分便可以了,他年纪尚轻,与女儿并不相配。” 贤王知道这是推托之词,不过他微微颔首,没有再说。 明珠郡主从书房出来以后,径直回了她的院子,不一会,她母妃煲了一盅八鲜滋补汤送来。 贤王妃最是心疼女儿,总觉得当初没有看清楚高鸿那个小人,害得女儿受苦多年,都是她的过错。 明珠郡主很能体会她母妃那一份爱女之心,因此一向都与她母妃亲厚有加。 “做母妃的女儿就是好,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被母妃娇养着,吃食都是母妃精心安排好的。”明珠郡主笑着接过汤盅。 贤王妃嗔笑着瞥了她一眼,然后道:“去找你父王了?” 明珠郡主无奈地笑了笑,连忙扶着她坐下道:“别,女儿知道您想说什么?” “那件事只是意外,他也不想的。” “是女儿用刀胁迫他脱裤子,您是不知道,我若是他,只怕恨都来不及。” 贤王妃想笑,奈何想到女儿遭遇那些算计,眸色一下子就冷了。 她握着女儿的手,然后轻叹道:“你父王说了,那柳成元私下打探你的消息,却丝毫没有走露风声。” “比起高鸿那等卑鄙无耻的小人,柳成元还是有君子之风的。” “更何况,他还是齐瀚的弟子,齐瀚是能入沈老太傅眼的人,又怎么会差?” “母妃也知道你不想成亲,可一个人太孤单了,父王母妃陪不了你一辈子的。” 明珠郡主没有想那么长远,一个人不好吗? 她已经习惯孤单了。 “等高家的事情结束了,女儿约他见上一面。” “倘若他对女儿没有恨意,那到时候再说吧。” 贤王妃闻言,顿时眼眸一亮。 不管如何,松口了总是好的。 她当即揭开汤盅的盖子,高兴地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快来,先喝汤。” 明珠郡主含笑,凑身过去,鲜亮的汤色很诱人,可一股淡淡的油味袭来,让她瞬间皱起眉头。 很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那日女儿回来,可喝了避子汤?”明珠郡主问道,她记得她喝过的。 可现在不免有些怀疑起来。 贤王妃闻言,愣了片刻。 “喝了的,母妃看着你喝的。” “怎么,可是有了?” 贤王妃紧张道,可莫名又有些高兴。 自从那个福薄的外孙夭折以后,她便觉得女儿冷冷清清一个人,可怜又孤单。 明珠郡主放下汤盅,然后凝思了一会。 “两个月了,月事没有来过。” “之前以为是受了那药的影响,现在只好请府医来诊脉了。” 贤王妃闻言,克制着心里的激动,然后吩咐丫鬟下去请府医。 她握着女儿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宽慰道:“倘若真的有了,那便不许拿掉。” “就算柳家那边拒不承认,王府也会照顾好你们娘俩的。” “听母妃的话,孩子是老天爷赐的,老天爷心疼你,给你一个乖宝。” 明珠郡主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母妃,还没有确定呢,或许不是呢? 只是她肠胃不适? 不一会,府医来了。 诊过脉后,府医面色颇为复杂道:“郡主已有两月的身孕了。” 贤王妃闻言,面色一喜。 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然后请府医移到偏厅说话。 不一会,府医离开后,贤王妃连忙对着女儿道:“果真是天赐的福气。” “柳家那边让你父王去安排,你就安安心心在府里养着。” 明珠郡主神色复杂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强迫人家一次不算,最后意外有孕了,还要再强迫一次? 没有选择的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她活得好好的,难不成就因为这个孩子,她要去强势地占有柳成元的一生? 在贤王妃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明珠郡主突然地抓住她的手道:“母妃,别去。” “您让女儿想一想。” “是女儿强迫了他,孩子只是意外,或许他不愿呢?” “难不成女儿要跟高鸿一样,做一个持强凌弱的无耻之徒吗?” 贤王妃的脚步顿住,她回头看着面色不虞的女儿,心里一阵难过。 明明不是女儿的错,可到头来,什么都要女儿去承担着! 嫁错人是这样,被算计了还是这样? 身为皇家郡主,女儿曾经过的是骄傲恣意的日子! 可是如今呢?  如今却什么都要隐忍着,连有了孩子,都在顾虑着,生怕别人因此而受了委屈和伤害! 番外三十五:放过他(周柳篇) 日头西落,天色黄昏。 王府的几位主子聚在一起,个个愁然以对。 龚嬷嬷刚从明珠郡主那里回来,进了花厅就急忙回禀道:“郡主照常用膳的,只是胃口不太好,只用了小半碗饭。” “她没有提别的什么吧?”贤王妃不放心地问道。 龚嬷嬷摇了摇头:“郡主说,她明天一早过来。” 那就是要下决定的意思了! 贤王遣退龚嬷嬷,然后望着贤王妃道:“你觉得宜儿会如何选择?” 贤王妃的脸上满是愁云惨雾,她摇了摇头,然后担心道:“竟儿离开她以后,她面上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冷漠得很。” “我盼着她留下孩子,免她日后任性,一人孤苦无依。” 贤王妃说完,眼睛都湿了。 一旁的世子周宁携世子妃站起来道:“妹妹若是留下孩子,便养在我的名下,日后便是我跟兰馨的孩子,绝不叫外人敢说妹妹一句。” 世子妃连忙跟着点了点头。 贤王闻言,皱着眉头道:“你们也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以你妹妹的性子,她的孩子岂会给你教养?” “我猜她只是不想攀扯上柳家,毕竟她的性子太傲了,如何肯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来?” 贤王妃和世子都沉默了。 片刻后,世子道:“父王,不如咱们私下试探一下柳成元如何?” “倘若他愿意娶妹妹呢?” 贤王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个想法他很早就有了。 “你妹妹的性子很倔,就算是要试探,那个人也只能是她。” “父王在想,到底该不该让柳成元知道你妹妹的身份?” 知道了,倘若有意,便会想方设法见上一面。 倘若无意,只怕还会避得远远的。 问题是,贤王心里也没有底。 别说是他,整个花厅里的人都没有底。 毕竟被一个女子持刀强了又不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听说柳成元还受了伤。 这一夜,整个贤王府的主子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明珠郡主更是一夜睁着眼睛到天亮,她想了又想,孩子她舍不得拿掉。 她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救活她的竟儿,眼睁睁看着那瘦瘦小小的孩子在她的怀里断了气。 那样的噬心之痛,叫她整个人的血都凉透了,恨不得一起死了才好。 这个孩子生命力这样顽强,或许是她的竟儿舍不得她,又回来陪她了。 当初她看上高鸿,无非就是一时被迷了眼,鲜衣怒马的国公爷,如何不惹人瞩目? 可她吃过那样大的亏,险些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柳成元不过是碰巧成为了她的解药,还不是自愿的。 她有凭什么以为柳成元会心甘情愿接受她,接受她的孩子? 一个竟儿已经够她生不如死的了,若再让她的孩子受了委屈,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柳成元踩入泥里。 所以,就这样吧。 隐瞒着,生下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天亮后,明珠郡主说出了她的决定。 留下孩子,但是不能告诉柳成元,甚至于不能透出一丝风声。 贤王轻叹一声,他仿佛早就猜到了。 日子继续一天一天地过着,明珠郡主安安静静地在王府里养胎。 柳成元殿试后,入了翰林院,封了正六品的庶吉士。 高家跟陆家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陆家女又嫁进了英国公府,带去了十万两的压箱银子。 半年后,世子给明珠郡主带去了一个消息。 柳成元在议亲了。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都很疼他,听说官媒上门的时候,光是打赏的银子就有一百两。” “现在她娘看中了宣武将军的女儿韦静,柳家门第不显,可柳成元拜入齐瀚门下,便是清贵之身。” “再加上朝中还有一个势头迅猛的好友陈青云,韦家那一家子最是崇敬翰林之辈,柳成元这门亲事,多半可以稳成。” 明珠郡主依靠在软塌上,手里握着的团扇轻轻地动着。 金秋十月,天已转凉。 许是怀孕的妇人惧热,她这半月以来都是穿着薄衫,挺着凸起的肚子,到显得笨重得很。 “大哥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要成亲,便成亲好了。” “我若对他有意,即便是别人的,抢也要抢过来。” 周宁闻言,面色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你就嘴硬吧,十年前我且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情,可现在,你就是一个人苦一辈子,你也不会真的去抢。” “大哥只是想告诉你,我与他接触过几次,他确实是一位坦荡的君子。” “他的人到现在都还在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可你却怀了他的孩子避而不见,也不让他知道。” “倘若有一天, 你会后悔呢?” “至少现在还来得及!” 肚子里的小家伙翻了个身,踢了她一脚。 明珠郡主慢慢起身,扶着肚子站起来道:“后悔什么?” “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再说,高家现在大量囤积粮草和兵器所图为何?” “我在这个当口挺个大肚子嫁给他,高鸿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兵变之日,便是柳家被屠之时。” 周宁闻言,眉头深锁。 高家到底有多少兵力,现在他们还不清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高家必然还有同党。 要灭一个柳家,十个暗卫就足够了。 可贤王府又不是吃素的,护一个柳家绰绰有余。 “这些都不是理由,倘若你愿意,大哥今夜就带他过来。” “他知道了,娶不娶你是他的事情,你藏这么久,他该知道你不是强人所难的女子。” 明珠郡主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大哥若嫌我在贤王府碍眼,郡主府已经修缮好了,我明日就搬出去。” 周宁闻言,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气呼呼地瞪视着她,在她倔强漆黑的眼眸中,拂袖离去。 眼见大哥被自己气走了,周宜轻叹一声,抚摸着肚子道:“娘有你就够了。” 何必强求要嫁给他呢? 倘若是她,娇妻和母老虎,她也会选娇妻啊? 何必硬生生地挤入他的世界,造成一对怨偶?  他救了她,她唯有能做的,便是放过他。 番外三十六:是她(周柳篇) 柳成元的婚事定下了,他见过了自己未婚妻,很通情达理的姑娘。 他娘很满意,逢人就夸,他觉得自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即便知道自己要娶的妻子很好,柳成元心里并无太多的期待。 他心里搁着一件事,总觉得还没有圆满解决。 恨吗? 手心的伤口很长,每天握笔时都会感觉有些僵硬。 可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惶恐地想要逃走,只是会时常回想起她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反复揣摩。 说是噩梦吧,已经过去了。 然而找不到那个欺负他的女人,他心里怎么都不甘心呢。 可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好,找到以后,要如何欺负回来。 只是想要找到她的那个念头,仿佛生了根,让他再难以割舍。 冬天来了,朝中的大臣个个都懈怠下来。 柳成元在翰林院日常点卯,偶尔会跟几个同僚出去喝喝酒,品品诗。 打探的人一波一波回来,京城的世家贵族都要被他翻一遍了。 可那个女人却依旧没有消息。 柳成元开始觉得,或许那个女人早就离京了。 自从那件事后,京城压根没有什么大的动荡,世家颠覆更是闻所未闻。 过完年后,三月暮春,柳成元成亲了。 他调回所有打探的人,一个人将那件事压在心里,跟任何人都只字未提。 三年后,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将要随着时间而被淡忘的时候,英国公高鸿与权臣张金辰谋反了。 整个京城处于动荡当中,许多与高家有仇怨的,都在叛军入城的时候被血洗满门。 雾色沉沉的天空下,四处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 柳成元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突然惊觉原来平静的京城里,竟然蓄谋着推翻皇权的乱党。 可惜的是,筹谋已久,却一击未中。 叛军前脚进城,后脚西山大营十万大军就得了消息直接进城围剿,而宫里的三万禁军也竭力反击。 一场屠宰的杀戮结束后,英国公府,张金辰等党羽全都被斩杀干净。 血洗后的朝堂一下子空了起来,翰林院的官员接二连三被调动着,连他也入了礼部,成为了正三品礼部侍郎。 又三年,新帝登基,大宴群臣。 登基大典已经过了,夜宴上,松懈下来的群臣看着歌舞,品着美酒,互相恭维。 柳成元出来游走,准备透透气再回去。 悬挂在高处的宫灯一串一串的,照得所有宫道亮如白昼。 柳成元下意识想往寂静地地方走去,侧殿后的幽暗小道通向一处赏荷的湖心亭。柳成元也只是偶然去过一次,这会子想过去醒醒酒。 然而当他绕过陡峭的假山时,只听湖心亭里传来一道女声:“郡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凤仪宫陪她说会话。” 柳成元停下脚步,心想她们走了他再过去。 这时,只听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道:“世子妃可在那里陪着的?” 曾经刻在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冲了出来,柳成元脚步踉跄,差点栽倒。 他的手死死地扶在假山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稳住不动。 而湖心亭里,宫女连忙回避道:“世子妃和贤王妃都在凤仪宫里。” “行了,走吧。” 周宜淡淡地道,今日新帝登基,皇后入住凤仪宫,母妃让她跟着来热闹热闹。 一番动荡后,皇室越发凋零了。 新帝仁厚,顾念贤王府帮扶之恩,故而格外亲厚。 新帝年幼时,她没少护着,故而登基之前便再三说是请她入宫一聚。 她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只怕皇上已经离席去了凤仪宫了。 宫里在前面引路,明珠郡主起身离去。 柳成元连忙探头看去,敞亮的湖心亭中,只见身段高挑的女子穿着繁复的宫装往前走去。 她目视前方,侧颜明媚,走起路来更是冷厉如风,贵气天成。 他惊愕地望着,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胸腔传来咚咚的心跳声。 突然,在他怔怔出神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犀利地望着他的方向。 柳成元只觉心头一跳,来不及逃开,便看到她犀利冷然的目光。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皱起了眉头,可下一瞬,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柳成元站在原地,愣愣地出神。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只觉得刚刚那瞬,如午夜梦回时,突然惊醒的自己一样。 有些事情萦绕在心头久了,便如梦魇一样,难以挣脱。 是她吗? 柳成元背靠着假山,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可不多时,他突然睁开眼眸。 “是她!” 他肯定地呢喃道! 在京城尊称得上一句郡主的,唯有贤王之女明珠郡主。 他听过她的传闻,那是三年前,高鸿造反被擒的时候,听说被她活剐了。 柳成元下意识浑身发颤,他相信这是她会做的事情。 他更加相信,她是认识他的。 就是刚刚那一眼,对视的那一瞬间,她没有出声呵斥。 皇宫之中,假山暗影下的偷窥者。 她一个皇家郡主看见了,却没有声张。 除了她认识他以外,他找不到另外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柳成元暗暗握了握拳,心里满是愤恨。 她认识他,或许早就将他调查得一清二楚。  可是整整七年了,他却到今日,才知道当初那个逼迫他的女人到底是谁? 番外三十七:故意避开(周柳篇) 柳成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是觉得脑袋爆疼,浑身无力。 下人们以为他喝醉了,醒酒汤都备了好几次。 他不肯回正房休息,韦静就来书房照顾他。 夫妻二人成亲六年,一直相敬如宾,从来没有红过脸。 可今夜,柳成元撵了韦静回房。 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韦静知道柳成元不是喝醉了就耍酒疯的男人。 她虽然回了正房,心里却寻思着柳成元今夜的反常举动。 可想来想去,却没有什么头绪。 这一夜,柳成元昏昏沉沉的,却没有一刻睡着过。 而与此同时,郡主府里的周宜也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眠。 这几年她避着柳成元,从不去别人家赴宴,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府。 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新帝的登基宴上看见他。 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甚至于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就走了。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柳成元听出了她的声音。 他愣神地望着,眼眸深黑,显然不是神游天外。 这都沉寂七年的往事了,突然翻出来,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 明珠郡主轻叹一声,知道未来的日子,她不仅要避着柳成元,还要谨防他知道孩子的事情。 三年前她搬出贤王府,对外宣称收养一个义子。 许多人都猜测着,她的义子其实就是她跟男宠私养的亲生子。 然而,没有人敢说。 因为高鸿的死,也因为她是明珠郡主,她可以再嫁,为何又要委屈自己亲生子为义子? 不论外面的人如何猜测,对她来说,那都不重要。 可是现在,她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她有一个义子的消息柳成元肯定能查到,所以……她不能再待在京城了。 …… 柳成元查到明珠郡主出京的时候,那是在骄阳似火的六月。 下属带回来的消息,明珠郡主携义子前往杭州府避暑去了。 避暑? 他冷嗤,见过他的第三日就走了,而那时才堪堪四月。 她分明就是故意避开的。 满腔的怨愤到了一个顶点,就像是烈日下咕咕冒着热气的河面一样。 柳成元知道自己再也忍不住了,那件事就像一个毒瘤,长在他的心上,搅得他日夜不安。 他给陈青云说了想去杭州府一趟,过了几天,他便成了杭州巡盐史。 柳成元前脚出京,后脚便有消息递进了贤王府。 周宁选择瞒下了消息,没有往杭州府报信。 杭州府算不上避暑胜地,至少去到那里的柳成元觉得暑热异常,口干舌燥。 他知道明珠郡主就住在楚府,那是她的外祖父家。 巧合的是,楚府的大老爷请他暂住楚府。 柳成元自然求之不得,可为免明珠郡主继续躲着他,他叮嘱楚大老爷不许透露他的身份。 楚大老爷自以为明了其中深意,连连点头同意。 甚至于还跟柳成元透露了,他府上住着尊贵的外甥女。 柳成元趁机问他,那位尊贵的客人住在何处,以免碰到,有失礼之处。 楚大老爷并无戒心,告诉柳成元他那尊贵的外甥女住在园林中间的蘅芜院,因是单独辟开的院子,所以就算他逛园子也不会遇见,因为那四周都是用花墙围起来的。 柳成元心里微微有底了,起先在楚府住了三天,每天早出晚归,皆忙于公事。 楚大老爷听闻下人的回禀,越发觉得柳成元来杭州府巡查要紧事的,很是恭敬,不敢怠慢。 第四天晚上,柳成元召来身边的贴身侍卫道。 “如何,可能潜入那蘅芜院?” 侍卫摇了摇头,郑重道:“那院子四周都有暗卫守着,属下连靠近都不能。” 柳成元听了,面色沉得厉害。 这时又听那侍卫道:“明珠郡主每日早上都会送她的义子出蘅芜院,那孩子在楚家的族学念书,晚上回来时,明珠郡主也会在蘅芜院外面的水榭里接他。” “大人若想见明珠郡主,这两个时机都是可以的,到时属下可以引开明珠郡主身边的暗卫。” 柳成元想了一下,早上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那个时候,孩子刚走。 晚上孩子回来,倘若他想说些什么,当着孩子的面便不好开口了。 柳成元和护卫商量了一下,准备天一亮就先潜伏在蘅芜院的外面。 这一夜,柳成元迷迷糊糊睡过去,只见一个孩子朝着他跑过来,欢呼地叫着“阿爹!” 他猛然惊醒的时候,天色灰麻一片,侍卫轻叩房门道:“大人,我们现在就要过去了。” 柳成元翻身起床,用冷水随便洗了把脸,然后束起头发就走了出去。  侍卫随身候着,带着他避开晨起的下人们,一路慢慢靠近蘅芜院。 番外三十八:报复的快感(周柳篇) 辰时刚到,通向蘅芜院的廊道便传来脚步声。 柳成元隐匿在花圃后的矮树从中,犀利的目光透过斑驳的枝影直直地看着前方。 不多时,只见一高挑的女子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走来。 女子眉峰英气,凤目深邃,精致的五官上有着浅淡的笑意,远远看着,怡然矜贵。 孩童圆眼灵动,脸蛋红润,走起路来蹦蹦跳跳,十分活泼可爱。 柳成元静待时机,只见那母子俩走到水榭处,便有丫鬟护卫送那孩子去学堂,而明珠郡主则驻足观望。 身边的护卫对着柳成元微微颔首,然后寻了机会绕到水榭后。 暗卫悄无声息地被引走了,柳成元迫不及待地从矮树中扬起头来。 树枝颤动,很快就吸引了明珠郡主的目光。 她看过去的时候,柳成元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几个大步就蹿到了她的身边。 明珠郡主呼吸微滞,宽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她很想转身就走,可是她强迫自己停下来。 她想知道柳成元怎么会在这里,看样子就是来堵她的。 柳成元冲到她的面前,然后仔细地打量着她。 他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曾经他亲眼看见她狠辣的自伤,倘若是她,疤痕便是最好的证据。 “郡主可还记得我?”柳成元讥诮道,墨色的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明珠郡主冷冷地抬起头来,只见她眼色森然,长长的睫毛像是一团阴影,遮挡了她目中深邃的暗光。 “你是谁?” 她问道,眉头皱起,很是不耐。 “呵!”柳成元冷嘲。 他微微捏了捏拳,然后怒目而视道:“真的不记得了吗?” “一把带血的匕首,将我挟持到逼仄的库房里,然后逼着我脱裤子……” 柳成元一边说,一边靠近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的脸色涨得通红,目光开始闪烁起来。 柳成元见了,心里越是愤慨! 很好,分明就是她,可是她今日到现在还不承认。 他继续逼近她,两个人几乎靠在一起,这时只听柳成元道:“就是这样,就像现在我对你这样!” “你逼着我,用匕首挑开我的衣襟,腰带,亵裤。” “我还记得那冰冷刺骨的匕首顺着我的背脊滑下,我颤栗着,惶恐着,可你却欺身上前。”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做的吗?” “需不需要我说一遍?” “从头到尾!” 柳成元的眼眸冷极了,里面幽幽暗暗都是火光! 他是恨的,可更是愤怒的。 至少这么多年,他从未真正忘记过! 明珠郡主感觉现在被逼迫的人成了她,这种感觉可真是不太好! 想反驳的时候,发现底气不足! 不想反驳,却又忍不下这一份屈辱。 她看着柳成元那双癫狂的眼眸,泛着猩红色的光芒。 那一刻,她是自责的。 或许那件事给他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阴影,或许今天他来就是寻仇的。 怕什么呢? 她之前怕的是孩子,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更享受于眼前报复的快感。 明珠郡主的指甲掐入了掌心,疼痛使她镇静下来。 她不顾靠过来的柳成元,仰着头,几乎与他面贴着面道:“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让你忘掉那些的话,那你可以继续。” “甚至于,我可以陪着你换一个地方。” “但是,你报复过了,请不要再来找我。” “如若不然,我就杀了你!” 柳成元嗤笑地扯了扯嘴角,眼眸里的血色更浓了。 满腔愤恨再一次被激怒,她亲口承认了。 承认当初那个人就是她! 可是她说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酸涩的心里涌出阵阵的苦涩,疼痛蔓延到周身! 柳成元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多想有个东西可以狠狠地给他砸一下! 砸到血流如注也没有关系,他现在需要的狠狠地发泄一场。 阴翳的目光噙着森冷的杀意,他就那样盯着她,一直盯着,直到她再次受不住地想要低下头去。 这时,柳成元突然伸手钳住住她的下巴! “那就换个地方吧,逼仄的假山后面如何?” 柳成元冷怒道,仿佛准备好狠狠地羞辱她一场! 明珠郡主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忍了忍心里翻涌而来的各种说教,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好。” “嗤!” “你也知道要还债的吗?” 柳成元冷嘲,双眸剐然。 明珠郡主低下头去,然后冷静道:“是我该受的,我绝不推脱。” “走吧!” 她往前迈了一步,水榭后有一片深竹林,那后面有一处假山。 假山上还有一个六角凉亭,可因为地势高了,这些天暑气太盛,根本没有人会上去。  柳成元站在原地,看着她迤逦的背影,儒衣长衫下,他僵硬的身体颤抖着,像是有一团灼烈的火要从里面烧了出来。 番外三十九:道义(周柳篇) 柳成元见她真的往那幽深狭窄的小道走去,顿时气笑了。 她不会真的以为,他会强迫她重演当年的屈辱吧? 他又不是脑子有病,才会想着那样的事情再来一次。 柳成元的跟了上去,他的眼眸愈加阴沉,尖利诡异的暗光闪烁着。 明珠郡主从竹林直上假山,然后坐在凉亭里等着。 浓密卷长的睫毛微抖动着, 她低垂着眼睑,任由一团暗影倾覆而来。 “当年算计你的人是高鸿?” 柳成元站在凉亭外问道,距她有三步之遥。 明珠郡主诧异地抬起头来,见他目光锐利森冷,嘴角讥讽地抿着,当即点了点头。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至少当时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柳成元的面色稍霁。 “你说过会补偿我的,为何一直躲着我?”柳成元再道。 只是他说完这句以后,眸光微闪,神情有些不自在。 明珠郡主原本想跟他说,贤王府一直都在暗中关照他。 不过她怕说出来更伤他的自尊心,于是便淡淡道:“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对你有愧,所以……便想躲着你。” 有愧? 柳成元狐疑地看着她,只见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遮住了眼帘里的光。 他姑且信吧,反正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那现在你准备如何?” “难不成你想让我对你做出强迫羞辱之事?” 柳成元冷声道,心里很是不悦。 他的语气很冲,听上去很刺耳。 明珠郡主的眉头下意识蹙起,她也不知道要如何? 倘若羞辱她一番可以让柳成元放下的话,那她便受着。 只不过柳成元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恶劣。 他语气中的愤懑似乎来自于压抑的内心。 “你想如何?” “只要能让你放下这件事,我都会竭尽所能办到。” 明珠郡主承诺道。 她认真的时候,眉峰自然紧皱,无声中透出一股威势。 柳成元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是他几句话可以拿下的女人。 可他想如何呢? 欺负女人他是办不到的! 然而心中这口郁结之气,不吐不快,折腾得他十分难受。 “回京,等我想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明珠郡主闻言,想也没有想就道:“不行。”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耗。 而且他现在是有妇之夫,跟她走得近了,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为了她的旭安,她不会再让自己的名誉受损。 “为什么不行?” “你以为你可以躲一辈子?” 柳成元冷嗤道,他很生气她的决然。 “我的儿子在杭州府念书,三年内我都不会回京。” “再则,那件事过去七年之久,就算你现在嚷出来也未必会有人信。” “我补偿你,那是道义。” “可道义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 明珠郡主凛冽道,她可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刚刚见他癫狂,她便想着当初自己理亏,让他三分。 可这并不代表,她会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她是周家女,自有封地的郡主,想弄死一个三品侍郎,有的是法子。 柳成元被气得差点昏死过去,听着她话里的意思,她随时可以翻脸走人。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理所当然的女人,欺负人是这样,想要补偿还是这样? 她知道什么叫做和软吗? 她知道什么叫做低三下气吗? 她知道什么叫做无耻之徒吗? 很好,她都不知道,因为她现在准备连脸面都豁出去了! “不回京城也行,那就在这里。” “不过你不能继续避着我了,因为我是来讨回公道的。” “倘若你明日又突然走了,那么我只好出去嚷嚷了。” 柳成元也学她无耻道。 他现在虽然气愤,可却不知道如何找回颜面。 只要她不避着他,他总会想到办法的。 明珠郡主知道柳成元是故意说来吓唬她的。 他说狠话的时候,深瞳微眯,好似要叫她知道厉害。 可是他神情松懈下来的时候,面容却紧绷着,好似害怕被她看出端倪。 殊不知他的清透如墨的眼眸早就出卖了他。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不许上蘅芜院来。” “我会在你身边放一个暗卫,你有事情,让他传话即可。”明珠郡主坚持,她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尤其是,她不想让他见到孩子。 柳成元心里愤然,可他也明白,这是在楚家,不是在他的庄子上。 他暗暗握了握拳,然后妥协道:“当我想好了要如何讨回你欠我的,你要出来见我。”  明珠郡主的嘴角微抽,然后点了点头道:“可以。” 番外四十:他的孩子?(周柳篇) 柳成元出来一早上,回去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叫做曹阳的暗卫。 不论是他的贴身护卫,还是刚刚带回来的曹阳,都是懵的。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纠葛? 而且看起来恩怨还不小? 见过明珠郡主的柳成元冷静下来,他苦思冥想好几日,却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他本就不是什么心狠之辈,更别提是报复一个女人? 楚大老爷听闻下人回禀,柳成元连日都闷在房里,看样子也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寻思着,或许是天气太热,所以柳成元也歇息歇息。 不过整日闷在房间里,说出去到显得是他们楚家招待不周了。 楚大老爷登门与柳成元商议,看能不能请他去楚家族学,给楚家这些孩子们增长见识。 柳成元想到明珠郡主的义子,顿时眼眸一亮。 他不知道明珠郡主有什么弱点,可似乎,那个孩子就是。 倘若他收那个孩子为弟子,明珠郡主还要提防他教坏了孩子,如此以来,岂不是既搬回一成,又叫明珠郡主知晓厉害? 日后那个孩子长大了,尊他敬他,而明珠郡主却无可奈何,想一想,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 想到这里,柳成元当即答应了。 于是当天下午,楚大老爷带着柳成元直接去了楚家的族学。 楚家的族学里有十几个孩子,除了楚家的小辈,便是周旭安。 周旭安六岁半了,团子一样的小家伙,长得玉雪可爱,眼睛又大又圆,聪明机灵,是何夫子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柳成元过去的时候,何夫子听闻他的来历,连忙奉为上宾。 三人交谈一番,楚大老爷对着何夫子使了个眼色,何夫子会意,出去带了几个学生进来,而其中他手牵着的,年纪最小的便是周旭安。 几个年纪稍长的孩子见过柳成元以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周旭安打量着柳成元,荔枝般的大眼睛溜地转着,微翘的小嘴红润有光。 柳成元见那孩子不怕生,直直地盯着他看,当即含笑道:“你盯着我看什么?” 周旭安闻言,仰着头道:“舅舅叫我好好努力念书,将来考状元为我娘争光。” “我娘说,不拘要当什么状元,读书懂理,自修其身便好了,若是学识过人,摘得探花郎也是不错的。” “刚刚何夫子跟我说,柳大人是探花郎出身,我现在才明白我娘为什么想让我当探花郎了。” “为什么啊?”楚大老爷笑着问道,觉得这小小孩童有趣极了。 这时,只听周旭安一脸骄傲地道:“因为我跟探花郎一样好看呢。”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柳成元闻言,心头一震,目光聚焦审视地落在周旭安的脸上。 小家伙很像他娘,眼睛很漂亮,小嘴嫣红,薄而有光。 鼻梁挺拔,淡眉陇聚,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抬高下巴,显得傲娇极了。 可这个小动作,却像极了小时候的他。 衣袍下的身体僵硬极了,柳成元微微勾了勾嘴角,却能感受到自己僵硬的脸庞。 在他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只听何夫子笑道:“可不是吗?” “旭安自小就是个俊哥儿,长大了一定跟探花郎一样好看。” 楚大老爷看了看周旭安,再看了看柳成元,然后拍手笑道:“还别说,旭安跟柳大人还有些相似之处。” 大家都只当楚大老爷说笑,并未有人附和。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柳成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眸也由清澈明亮转为深邃晦暗。 只见他站了起来,爱怜地摸了摸周旭安的额头道:“好好努力念书,探花郎迟早也会落在你的身上。” 周旭安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好好念书的,我娘说了,我有身份,可别人并不一定会尊重我,可我若有学识,别人定不敢藐视我。” “呵呵,你娘说得对。” 柳成元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楚大老爷道:“很聪明的孩子,不知今年可有七岁了?” 楚大老爷闻言,摇了摇头道:“快满七岁了。” “我是冬月二十一的生辰,今年冬月二十一便足七岁了。”周旭安补充道。 柳成元感觉自己的心差点蹦出嗓子眼,他难耐地克制着自己,哪怕是当年知道张金辰和高鸿造反了,他都没有现在这般紧张过。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柳成元目光深沉地望着周旭安。 周旭安不敢做主,愣愣地望着何夫子。 何夫子看向楚大老爷,楚大老爷先是一喜,随即也皱起了眉头。 他不好一口回绝了柳成元,当即便道:“这孩子的义母正是我的外甥女,明珠郡主。” “虽说是义子,却跟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 “能拜在柳大人的门下,是这个孩子的福气,只是这件事还得跟他娘商议一下。” 柳成元了然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楚大老爷是做不了主的。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他会和明珠郡主周旋。 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倘若是他的,她却残忍地瞒了他那么久,当真是可恨极了。 时间上那么巧合,孩子又长得像他。 而他可以笃定,凭着那一双眼睛,这个孩子也绝对是她亲生的。 所以,这个孩子有极大极大的可能,就是他的。 柳成元的目光越发深邃幽暗,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他这一生光明磊落,从不落人话柄。  可没有想到,因为她,他几乎藏了别人一辈子都藏不下的秘密,丢了别人最不能丢的孩子…… 番外四十一:蛇蝎女人(周柳篇) 柳成元回到客房的时候,叫来了曹阳。 他忍无可忍地厉声道:“去叫她来见我,她若是不来,你就告诉她,旭安是我的孩子。” 曹阳猛然抬首,只见柳成元的目光黑漆漆的,冷得吓人。 这惊悚的话题叫他连回嘴都不敢,匆匆离去。 蘅芜院中,明珠郡主正准备去水榭接儿子。 曹阳突然出现,面色古怪异常。 明珠郡主眼眸微闪,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其然,只听曹阳道:“柳大人请郡主过去。” 明珠郡主想着快要下学回来的儿子,当即拒绝道:“你去回了他,等明日再说。” 这时只见曹阳艰难地动了动嘴,出声道:“柳大人说,若是您不过去,他就说小公子是他的孩子。” “什么?”明珠郡主面色骤变,瞪大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 曹阳见了,连忙低下头去。 他不敢妄加攒测,可却感觉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都冲向了头顶,那种浑身都颤栗的感觉,仿佛在无声中吐露答案。 …… 黄昏下,房檐下的美人蕉微微卷起,像是白日里受不住太阳的焦烤一样。 柳成元遣退身边的下人,一个人站在廊檐下,怔怔地发呆。 他的眼眸很空洞,无神而冰冷。 明珠郡主来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他负手而立,身形笔直而冷硬。 她慢慢走了过去,屋檐挡住了夕阳,只有散碎的光落在院子里。 楚府待客的院子很大,院子里还有奇石林荫,花圃水池,十分怡然幽静。 可许是心情沉重,放眼看去,感觉什么都的层层叠叠的压抑着,丝毫没有观赏之感。 听见脚步声时,柳成元没有回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压抑着自己道:“倘若我今日没有去学堂,没有看到他,你是不是打算要瞒我一辈子?” 明珠郡主的忐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甚至于不知道该不该否认。 就在她反复思量的时候,柳成元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他突然转身面对着她,然后微微抬起下巴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很像小时候的我。” “比如我现在这样说话,你会不会觉得很熟悉?” 柳成元微微抬高下巴,说话的时候,嘴角撅了些,看起来傲娇极了。 那样的神情,得意或者鄙夷,其实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决定的。 明珠郡主觉得心慌得厉害,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撇开头,好半响才道:“当时我喝了避子汤的,旭安只是意外。” 避子汤? 意外? 嗤! 那她和他岂不是更意外? 柳成元卷长的睫毛抖动着,眸子底下一片暗沉。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我不信你没有将我的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明珠郡主觉得很无力,徒然的沧桑感在她的心里回荡着。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淡淡道:“告诉你做什么?” “难不成为了孩子你要跟我成亲吗?” “逼不得已伤害过一次也就罢了,难不成也要学那等恃强凌弱之辈,逼迫你成为我的夫君?” “柳成元,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 “不过旭安不可能认你的,你知道后果。” 柳成元恨极了明珠郡主的自以为是。 他阴沉沉地瞪视着他,目光森冷剐然。 “你真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第一次用这样刻薄的话来说女人,可他却还觉得不够。 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抓住她的双肩,手上的力道很重,重到他想将她捏碎为止。 明珠郡主疼得面色发青,却一直忍着,连痛呼的声音都没有。 半响后,柳成元猛地放开她。 “你若是要瞒,那便苦心瞒一辈子,远远的避开我,永不回京。” “我找了你整整一年,一次次毫无音信。” “倘若你之前真的觉得对我有愧,就不该一直瞒着我你有了孩子。” “事到如今,你叫我不能认他?还威胁我说后果?” “你拿定主意我有了家室,不能将你如何?” “呵,不愧是周家的女人,这天下间估计再没有女人比你更心狠了!” 明珠郡主默不吭声。 柳成元气什么,恼什么,恨什么,她通通都能理解。 可是要妥协,她做不到。 旭安只能是她的孩子,她一个人的。 柳成元见明珠郡主不说话,当即冷戾道:“你也觉得自己理亏吗?” “你欠我的,何止一个孩子?” “周宜,我不会再如你所愿!” 他说的话透着一股决然的狠戾! 明珠郡主心里一惊,不安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柳成元冷嗤! “旭安是我的儿子,你说我要做什么?” “自然是让他认祖归宗,回到柳家!” “你做梦,除非我死!”明珠郡主冷笑道,她握紧拳头,眼中愧意全然消散。 柳成元丝毫不惧,只见他眸中泛寒,声音冷嘲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收养的义子,倘若我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儿子呢?” “周宜,你能阻止得了吗?” 明珠郡主气得浑身发颤,她可以什么都没有,却不能没有她的儿子。 她扬起手,狠狠地打向柳成元。 可柳成元却捏着她的手腕,让她那一巴掌怎么也落不下来。 “周宜,我恨你!” “要一个人死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可那些又怎么比得上钝刀割肉的折磨呢?” “那么痛,却死不了,日日夜夜都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我等着看你,煎熬着,如何看着我一步步带走旭安的!” 柳成元的声音冷入鬼魅,一字一句,带着蚀骨的恨意。 他用力甩开明珠郡主的手,明珠郡主受不了地往后退去,身体几欲跌到。 柳成元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然后待她还未回神时,他便已经从她的身边走过,径直出了院落。  明珠郡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一阵凉风袭来,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体遍布寒意。 番外四十二:算计她(周柳篇) “不,不能让他带走旭安!” 明珠郡主慌乱地呢喃道,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听她说话了。 柳成元在当天下晚就搬离了楚府,住进了驿站。 楚大老爷只收到一封书信,再后来连去驿站都见不到柳成元了。 他觉得很古怪,可惜查来查去也查不出来,只当是柳成元想收周旭安为徒没有成,所以心里不太舒坦。 楚大老爷来找明珠郡主,想跟她商议一下,柳成元宽广的仕途之路实在是难得,他想收旭安为学生,这对旭安来说,只会是好事。 毕竟京城里,陈青云的锋芒太盛,大有首辅之势。 而柳成元与陈青云师出同门,就算是照拂一二,最差也能升任六部尚书之一。 可惜了,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明珠郡主却依旧不松口。 无奈之下,楚大老爷只得按耐此事,一边派出下人打听柳成元的行事,一边暗暗跟杭州府的官员私聚,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些什么? 三天后,楚大老爷总算是解了心里的疙瘩。 据柳成元的亲随所说,柳成元上京赶考之前来过杭州府,那时年轻风流,邂逅了一位姑娘。 等他再回杭州府时,却意外听闻,那个姑娘当年生有一子。 这不,忆起往事的柳成元四处打听寻找,据说已经找到那对母子了。 楚大老爷说给明珠郡主听的时候,还颇为感慨道:“我就说柳大人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因为收不到旭安为徒就走了。” “原来竟然是如此,他估计也是不好当面与我说,特意书信一封给我,说是有私事要办。” “舅父也是糊涂,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是他的推脱之词。” “罢了,如今弄清楚了,我这心里也踏实了。” 明珠郡主的指甲掐断在掌心,粗糙的断口磨砺着娇嫩的肌肤,她感觉到一种钝钝的,无法言语的疼痛。 心里惶恐的感觉日夜加深,她不知道再继续下去,过几日接到的消息会不会就是关于她和旭安的。 斟酌再三,当天夜里,明珠郡主在贴身侍卫的护送下,去了驿站。 长长的斗篷披风从头罩到脚,乌漆漆的颜色彻底融入黑暗,只是那边角下,绣着若隐若现的昙花。 柳成元似乎早就料到明珠郡主会来,整个驿站都被他清理了一遍,而他的房间门大大地敞开着,会客的小厅里茶水香溢,焚香萦萦。 明珠郡主踏进房间的时候,只见柳成元侧卧在帘子里的软塌上。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衣袍,长发未束,松散地挽了个髻,插了根朴素无华的木簪。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他眯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走进来的明珠郡主,然后下一瞬又移开头去。 手里握着的玉杯通透温润,莹亮有光,在灯光的照耀下,那握着玉杯的人放浪不羁,矜贵不凡。 明珠郡主坐在外面的待客桌上,她自己给自己倒茶,不慌不急地等着。 上好的一套粉彩花鸟纹茶杯,杭州府久负盛名的雨前龙井,还有快马加鞭赶送而来的鲜嫩荔枝。 这一切都不可能是驿站供得起的,柳家向来富裕,近年来已有京城首富之势。 她生来便是尊贵的皇家郡主,在皇爷爷还在世时,便有了自己的封地,说到权势富贵,京城里敢跟她比的女人有几个? 可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一个男人会将他富有的姿态高高在上地摆在她的面前。 他是在杜绝她用金钱来私了的打算,毕竟以他如今的地位,想要光明正大地撼动实属不易。 剥了一颗荔枝入口,冰镇过的荔枝冰凉入心,叫她尝不到一丝甘甜。 柳成元从里面渡步出来,他撩开珠帘,望向她道:“好吃吗?” 明珠郡主点了点头,然后又剥了一颗。 这时只听柳成元道:“我下了药了。” 明珠郡主剥荔枝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并不肯信。 嗤! 柳成元冷嘲,然后又道:“是真的,万春楼弄来的“软娇娘”,据说吃了的女人,全身娇软无力,欲念强盛,难以自持。” 万春楼,杭州府第一青楼。 明珠郡主放下手里的荔枝,然后细细地品味着,嘴里除了那冰冷的感觉以外,是否还有别的味道? 现在的柳成元平静之下显得太过妖异,她突然有些心慌起来。 冰过的嘴里,慢慢涌出一股异香。 那不是荔枝能有的味道。 明珠郡主站起来,然后冷声道:“看来今夜不宜商谈。” 她准备走了,柳成元没有拦她,而是幽幽地道:“倘若你在我离府那一日追出来,我会选择原谅你的。” “倘若你能在三日前过来,我也不会对你下狠手。” “你这个的女人太自傲了,不逼你,你便视我为无物,所以别怨我。” 明珠郡主怨懑横生,她回头凌厉地瞪视着柳成元,嘴角讥诮道:“即便你今夜拿捏住我又如何?” “今夜只要你弄不死我,明日我总是会讨回来了的。” 她说完,踏出门去。 可就在那一瞬间,门外的廊道里,所有悬挂在高处的灯火突然间都灭了。 眼帘下,没有熟悉的人影接应她。 明珠郡主冷眼回视,只见柳成元坐在她之前坐过的地方,撑着手肘,似嘲似讽地望着她。 “你做了什么?” 她质问道,整个驿站寂静得可怕,唯独他的房间亮着灯,看起来诡异极了。  一股寒气从明珠郡主的背脊处升起,她终于明白过来,柳成元早就布置好了,就等着她自己送上门来。 番外四十三:求他(周柳篇) “周宜,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懦弱。” “我不争,不抢,凡是不求出头,那是因为我不需要。” “你一再欺辱于我,你当我真的不会反击吗?” 柳成元站了起来,他走到她的身边,与她一起并肩看着远处。 驿站周围的街道都已宵禁,零星的灯火仿佛与他们隔了一条黑河。 柳成元感觉自己的心,也如这夜,黑得很怕。 黑就意味着孤独,寂寥,幽暗,甚至于是血腥。 他讥讽地扬了扬嘴角,弯眸泛寒,格外阴沉。 “你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不要忘记了,当年那个敢算计我的高鸿,被我亲手凌迟至死。” “而在那之前,他也曾是我孩子的父亲。” 明珠郡主眸光冰冷,一股肃杀之威油然而生。 柳成元侧面以对,目光灼灼地道:“这些年我时常想起你强迫我的那一晚,当时你之所以那么嚣张,不就是笃定我不会杀你?” “周宜,如今我也赌你不会杀我。” “倘若你真的够心狠,那便不会来了。” “所以,你求我吧。” 灼灼的眼眸中,透着一股执拗的狠劲。 明珠郡主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像是幼兽在一夜之间成长,从血腥的撕咬中学会了反击。 她的心有些疼痛,犹如珍珠般的磨砺,这种感觉委实不太好。 磕下的眼眸的那一瞬间,掩藏着那一闪而逝的水雾,再次抬头,明珠郡主放低声音道:“当初都是我的错,你想报复回去我不会反抗。” “可是旭安我不会给你的。” 柳成元负在身后的手指握在一起,然后松开。 他望着放低姿态的她,收敛了戾气,一副虔诚认错的样子。 她的底线是孩子,他知道了。 他抢不走的,他自己心里明白。 可是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那种连呼吸都会觉得疼的感觉,仿佛由来已久。 他松快不了,也不想给她个答复,让她松快。 他突然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房间里去。 双手交叠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她的僵硬,可是她没有反抗。 这样很好! 他嘴角翘着,透出的全是冷讽! 关上房门,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明珠郡主的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发热,她不想让柳成元察觉到,所以她想抽回自己的手。 可这时柳成元却忽然将她猛地一拽,明珠郡主毫无防备地跌进了柳成元的怀里。 多少年不曾跟男子这般亲密接触,她慌乱地想往后退去,可柳成元伸手搂着她的腰,禁锢得紧紧的,不容她动弹半分。 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末路到自伤和伤人的周宜了。 沉静从容的岁月中,她又有了孩子,慈爱温和,磨砺了她曾经坚不可摧的菱角。 羞恼的周宜僵硬着身体,不发一言。 柳成元将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清冷道:“受不住了吗?” “还有更让你受不住的呢?” 明珠郡主感觉心里的火气更甚,可是却发不出来! 她知道柳成元挖了一个坑给她跳,就像是因果轮回,现在遭难的人是她。 “能不能算了?” “倘若可以,你有什么心愿我都愿意竭尽全力地去帮你达成。” 明珠郡主很少服软,她性子刚强,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可是如今,她理亏,心虚,不安,没有底气的反击就像是以卵击石,她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这几年因为孩子,她也暗中关注着他的一切。 倘若他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或许今夜来的,便是冷酷无情的杀手。 然而她心里清楚,他不是。 幼兽之所以会反击,那是因为被逼到了墙角,他怨恨她,不愿和解,她都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她却还是不愿与他再有牵扯。 柳成元也知道她不愿,他也在违心地做着自己不愿之事。 可人就在他的面前,能不能放过呢? 答案是否定的,他不能! 他不能放过她,不想放过她! 荔枝里面没有“软娇娘”,真正的催情之物是这房间里焚的香! 可这不是算计她的,而是算计他自己的! 他在逼着自己做选择,是能放过,还是不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那烦乱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七年前开始,我唯一的心愿,便是找到你。” “现在我已经达成了,你认为你还能帮我做什么?” 柳成元低沉道,声音有些暗哑。 在她来之前,他已经在这个房间呆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明珠郡主没有察觉柳成元的异样,因为她很紧张,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烫,灼热的感觉都快烧到她心里去了。 羞窘和难堪时时刻刻都在包围着她,她挣脱不了他的怀抱,心里想着只怕是在劫难逃。 无话可说便只有沉默以对。 她以为他会做些什么,可是他也只是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然后将头靠在她的肩颈上。 过了好一会,柳成元都没有什么动静,明珠郡主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是善良的,从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了。 当年他双手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只想逃开,却没有想过用力折返而杀了她。 那个时候,她也是如现在这般松懈下来。 小时候照顾她的老嬷嬷说过,越是善良的人,越是欺负不得。 因为会遭报应。  她想,她狠不下心杀了他以绝后患,何曾不是遭了报应? 番外四十四:他的怨气(周柳篇) 周宜本以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柳成元抱够了,气消了,那还是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 可惜了,松懈下来的她忘记了“软娇娘”。 成年男子结实有力的身体在逐渐紧绷。 强烈的抵触感不太好,她也开始紧绷着,企图挣脱。 “别动。” 柳成元低声警告。 周宜僵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开始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话来缓解暧昧的气氛。 可惜她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措词,到是身体上轻微的摩擦渐渐让她脸红起来。 灼热的呼吸喷在颈窝那里,痒痒的,很难奈。 深深压抑的呼吸中,似有若无的香气从鼻孔钻入。 周宜等啊等,煎熬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她想着,所谓热锅上的蚂蚁,大抵就是如此了。 终于,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她闻到了一股汗味,带着男人情欲的气息。 “放开我吧,抱着我只会让你更难受。”周宜羞窘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很热。 两具火热的身体抱在一起,光是混着的气息都足够引人遐想的。 更何况,在他没有涅灭理智之前,她还是想好好地跟他谈一谈。 柳成元紧箍她的手突然用力,被勒住的感觉很不少受,她下意识吸气,却不想被抱得更紧,胸也朝前挺着,隐隐触碰到他的手臂。 “别这样。” 周宜难堪地小声道。 她感觉到他复杂的心境,如果这样的报复不能叫他释怀,那她又何必做出牺牲? 柳成元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根紧绷的琴弦,而且是老旧的那种,说不准下一刻就会绷断。 他也不愿这样,不像是在惩罚她,到像是在惩罚他自己。 柳成元在心里苦笑着,胸腔里堆满了鄙夷和嘲讽。 终于,他放开了她。 长长的墨发下是密集的汗珠,很多都粘在一起了,浸透着他的额头,让他看起来像是受了一场大刑,整个人狼狈极了。 松松垮垮的衣袍里,显露着劲瘦的锁骨,那里也起了一层汗,紧贴的内衫都打湿了。 他静静地站着不动,眼睛闭起来,卷起的睫毛在颤动着,明显还在深深地压抑着自己。 “你走吧。”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我还得多谢你生下旭安。” 他强迫自己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可身体却在发抖。 周宜退到距离他三尺之外,她感觉周身不是。 她也很热,失去他的紧箍以后,那种内衫紧贴肌肤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甚至于,她还能感觉道后背的潮湿,阴凉阴凉的。 “你能想明白最好了,只要你不跟我抢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周宜也适时地表明态度。 她知道柳成元不是小人,不会强人所难。 柳成元睁开眼睛,猩红的光一下子折射出来。 周宜有些后怕,不过她站着没动,而是继续商量道:“我承认当初都是我的错,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周宜很认真地道歉,眼眸里的光坦荡而诚恳。 她想安抚这个被鲜血开了荤的幼兽,道歉是她的诚意。 显而易见,她想和解。 柳成元想,原来她不是不能低头。 再尖锐的刺,都会有被折断的时候。 这几年他的手段日益增长,可她的菱角却日渐磨平。 当初那个狠戾说要奸尸的女人,早已变了模样。 他想用她那一套来还给她,却发现原来他做不到。 他没有她那样潇洒自如的心态,被逼到墙角时,可以生长出恶鬼的獠牙。过着安逸平静的日子时,可以以柔克刚。 眼眸里的光,渐渐昏暗不明。 柳成元磕下眼眸,淡淡道:“我要旭安拜我为师。” 周宜默了片刻,她原是想这件事结束以后,就带着旭安回封地的。 可是现在如果答应了,到时候走了又相当于欺骗了柳成元。 潜意识里,“欺骗柳成元”,成了她的禁忌。 “你想带他走是不是?”柳成元冷嘲道。 他看到周宜眼眸转动的时候,下意识不敢看他。 周宜轻叹着,心里有些沮丧。 她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柳成元道:“你若是跟他走近,被人察觉到端倪,后果可想而知。” “我不想有任何事情会伤害到他。” 这个理由,柳成元没法反驳。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憋屈。 “回京后,请你父王出面与我恩师商谈。” “我恩师座下弟子,最出色的当属陈青云,其次是谢明坤。” “可他们二人一个政务繁忙,一个派系牵扯,唯独只有我尚有闲心教导学生。” “到时候旭安拜我为师便是长辈们的安排,与你我何干?” “再说,旭安出生后我才成亲的,倘若你明珠郡主当初想要嫁给我,不就是一道圣旨便可以达成的?又何须这么多年形影单只,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带着孩子过?” 柳成元这最后一句,完完全全就是浓浓的嘲讽。 可周宜听了,莫名觉得有好大一股怨气。 甚至于这股怨气里面,透出酸涩难言的苦味。 她微微愕然,瞪大的瞳孔里,刚好看到柳成元那愤懑噘嘴的样子,似乎委屈又难过。 “我当时那么对你……难不成你还会想娶我?” 周宜说完,自己先讪讪地笑了起来。 她觉得她也是傻了才会问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只见柳成元一下子就黑了脸。 他恶狠狠地瞪视着她,愤怒的火焰在眼睛里快速地跳跃着,愤恨交加地道:“谁想娶你了?” “周宜,你做梦!” 周宜假意撩了撩鬓角的碎发,下意识挡住那如火焰般焦烤而来的目光。 不娶就不娶嘛,那么凶干什么?  她无语地撇了撇嘴,却是不敢再说激怒他的话了。 番外四十五:养汉(周柳篇) “你走吧。” 柳成元撵她。 周宜也不想待下去了,她绕过他的身侧,往外走去。 这时柳成元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道:“周宜,他的身世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不过倘若你敢阻止我接近他,那他便不再是我的学生,而是我的儿子。” 周宜的背影一僵,随后步伐更快。 待她走后,柳成元看着早就燃尽的香料,再看看周身湿透的自己,一时间嘴角微抽。 他径直去了里间,屏风后摆了大大的浴桶,里面的热水早就凉了。 他褪下衣衫,然后抬步踏入浴桶中。 哗啦的水声掩盖了低低的步伐声,柳成元将头浸入水中,想要放空自己所有的欲念。 周宜折返的时候,听见了水声。 她站在帘外轻喊道:“柳成元,我的人呢?” “你不放了他们,我怎么回去?” 浸入水中的柳成元根本没有听到。 周宜等了一会,没有声音,她狐疑地往前又走了几步。 房间里静悄悄的,四扇屏风上搭着柳成元刚刚穿的衣袍。 “柳成元?” 周宜又叫了一声。 可房间里别说没有人回答,就是连水声都没有了。 周宜不放心地探头瞅了一眼,只见那大大的浴桶边上一个人也没有。 她以为柳成元昏在那浴桶里了,连忙冲过去,伸手就捞。 “哗啦”一声,周宜将沉浸在浴桶里清除欲念的柳成元给捞了起来。 可她还没有松一口气呢,只见柳成元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目光深沉晦暗地盯着她看。 “周——宜!”柳成元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周宜看着他那幽深如狼的眼眸,小心肝颤了颤,连忙道:“我……我来要人的。” “我的人……” “唔……” 周宜瞪大的瞳孔里,柳成元突然站了起来。 他伸手狠狠地将她拽进怀里,然后满是水珠的红唇当即印了上去。 周宜挣扎着,双手死死地抵住他。 柳成元不管不顾地拽着她往浴桶里拖,两个人互相使蛮力的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一个身上满是血痕,一个衣衫破损,发丝凌乱。 柳成元的上唇被咬破了,疼痛让他的理智稍稍清醒。 他放开她,摸着自己的唇瓣,感觉麻木的疼直钻心脏。 他斜眼瞪她,眸子里忽闪忽闪都是越来越多火苗。 “你回来做什么?” 周宜惊恐护着自己的衣襟,然后快速地道:“外面漆黑一片,我的人呢?” “嗤!”柳成元自嘲地扬了扬嘴角。 他就说,她怎么会想着回来呢? 他伸手从擦拭着温热的血珠,然后凉凉地道:“应该是被迷晕了。” 周宜也猜到了,冷着脸退到一边。 “什么时候能醒?” “或许天亮吧。”柳成元玩味道,原本一开始的计划,就是留她一夜。 这也难怪她出去的时候,没有人接应她。 周宜转身往外走去,从头到尾没有再看柳成元一眼。 柳成元的脸黑了又黑,再次沉入水中。 这些年每每遇到烦心事,他都是以此来洗涤自己烦乱的思绪,时间长了,沉入水中的时间也长了。 他想起刚刚看到她的时候,那一瞬间,她眼底的担忧冲击着他所有的理智。 看到他还活着,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感觉强烈比“软娇娘”的药效要强十倍。 他控制不住地对着她出手,那种猛然袭击的感觉,叫他通体舒畅,仿佛肖想已久。 “肖想?” 柳成元在水中睁开眼睛,突然间,他呼吸了。 “咳咳咳……” 水从他的鼻子里灌入,然后是嘴巴里。 窒息的感觉一下子包围了他,冲出水面的时候,他咳嗽不断,脸色涨红。 等他平复下来时,下意识转头朝外看去,只见那珠帘微微动着,却是不见人影。 柳成元苦笑着,从水里慢慢起身。 他看了一下自己光洁的身体,像是想到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 穿好衣衫,柳成元走出去的时候,只见周宜已经整理好衣服和发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外。 他看着她椅子靠着房门,一副防着他的架势,顿时嘴角一抽,目光暗了暗。 柳成元渡步过去,坐在桌旁,伸手就拿了一颗荔枝剥着吃。 周宜余光一扫,顿时皱着眉头道:“你竟然骗我?” 柳成元的指甲微微用力,荔枝被剥坏了,嫩生生的果肉硬是掐了一道口子,甘甜的汁液一下子流了出来,他低头下含住一吸,吃得那个叫有滋有味。 等到接连吃了两颗以后,他似回想起她的问题,视线移到她那不忿的脸上,玩味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很失望?” “哦,也对!” “寂寞太久,想也正常。” 周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她阴沉沉地瞪视着他,心里别提多恼怒了。 她想什么了? 不要脸的货,也不知道是谁想? 刚刚他站起来的时候,当她眼瞎吗? “哼,想又如何?” “难不成只许男人嫖妓,不许女人养汉吗?”周宜没好气地道。 “养汉?”柳成元重复着,眼眸闪着幽幽冷光。 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关于旭安,似乎传闻就是她跟男宠生的! “你养过?”他冷眸微眯,嘴角含笑。 周宜愣住,她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目光,突然觉得瘆得慌。 呼吸微滞间,她脸面绷不住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嗬”地一声,柳成元猛然站了起来,大步迈向周宜…… 番外四十六:周宜,别养汉子(周柳篇) “你……你干什么?” 周宜想躲,可是她后背靠着房门,一时间只得往后靠去。 柳成元伸手撑在门框上,然后将她禁在狭窄的怀中。 周宜被他这样一吓,整个人紧绷起来,警惕地仰着头看他,目光里满是防备。 柳成元低下头,与她四目相接:“你养过?” 他再次问她,似乎很纠结这个问题。 周宜下意识垂头,这时柳成元钳制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正面对视。 周宜的目光微闪,恼羞成怒地瞪着柳成元。 “你说谎!” 柳成元肯定地道,他放开手,嘴角微微得意地翘了起来,像是看清楚了真相。 周宜赧然地推着柳成元,犟嘴道:“我为什么要说谎?” “难不成你以为我的身边会缺男人吗?” 先帝子嗣单薄,唯一的临安公主不成气候,如今的皇上更是与贤王府亲厚,待明珠郡主如同亲姐,皇宫每年备下给郡主府的节礼何曾少过? 她确实不缺男人,只要她想,身边的暗卫便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柳成元嘴角轻扯,黑如夜色的眼眸一下子凉了下来。 “是不缺,所以才有了旭安不是?” 他轻嗤,语气满是嘲讽。 周宜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她不想回嘴。 女人的后宅里多的是阴私事,她就知道,好些个身处高位的贵夫人,身边夫君早早离世的,谁不是养了那么一两个在床围侍候的? 更何况她这种随时可以召唤暗卫的,她是不缺,只是不愿糟践自己。 当然,这些话何必跟柳成元说? 见周宜不说话,柳成元的心里越发滚烫如火。 那种灼热的气息一直蹿到喉咙,他能感觉到自己一张嘴就是过激的言语。 可是他无法压制,因为越是想要压制,那股急冲冲的感觉就越是浓烈。 他撑在门上的手握成了拳,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是今夜陪你来的暗卫?” “总共十二个暗卫,你不会全都带来。” “我猜只带了四个,难不成四个你都睡了,还是一个个轮流着来?” 周宜气得脸色发白,怒不可遏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龌蹉。” 柳成元知道她生气了,眉峰犀利如刀,凛冽的气势瞬间强硬极了。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暗光,很快,又回复冷然如冰的样子。 “那就是一个了,是哪一个呢?” “要不要我现在就让人放了他,省得你心疼!”柳成元刨根究底,语气古怪。 周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四个都是我的人,你要放就快点。” 丑时了,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她不想再等,语气恶劣。 “呵!” “很好,还真的是!” “可我又突然不想放了,凭什么要叫你痛快呢?” 柳成元无耻道,他侧身背靠着房门,斜眼居高临下地望着怒色满满的周宜。 周宜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变卦,她冷哼一声,撇开脸去。 柳成元突然觉得挺没有意思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 心里跟猫爪一样难受,他其实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潜意里,他觉得她说谎了。 可为什么明明有那样的感觉,心里却还是很不舒服。 就像是胸口被人按着,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甚至于,胸腔里蔓延着一股酸涨的委屈和愤慨。 静了一会以后,柳成元突然道:“周宜,你会再嫁吗?” 周宜闻言,皱起眉头。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会。” 她疯了才想着要去嫁人。 可柳成元下面一句却是:“所以,你会一直养汉子?” 周宜:“……” “嚯”地一声,周宜从凳子上起来。 她冲到柳成元的面前,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襟道:“我跟你说,我是郡主,养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什么汉子不汉子的,那也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柳成元冷不防她会突然发飙,有些愣了愣神。 不过他很快覆上她紧拽衣襟的手,然后义正言辞道:“怎么会跟我没有关系?” “如果你养的汉子欺负我儿子呢?” “还有,如果你以后再给别的汉子生个孩子呢?” “那我的旭安要怎么办?” 周宜拽着衣襟的手越发用力了,手腕上青筋爆出,整个人散发出凛冽的气场。 只见她瞪大瞳孔,双眸圆睁地朝着柳成元吼道:“老娘没有养汉子,没有养,没有养!” “儿子是我的,不是你的。” “你再给我胡说八道,小心我阉了你。” 凶神恶煞的周宜吼完,直接准备撂开手走人。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呢,便被柳成元一把扯入怀中。 嘭,鼻子撞上胸膛的那一瞬间,周宜疼得眼泪汪汪的。 艹! 她想说,今晚这都是第几次了!  就在周宜伸手捶着柳成元的背脊时,只听柳成元低低地在她的耳边道:“周宜,别养汉子!” 番外四十七:情愫暗生(周柳篇) 周宜连续地三个晚上失眠了。 从柳成元那里回来以后,她脑海里全都是柳成元那句:“周宜,别养汉子!” 不养就不养呗,可他偏偏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满足你的!” 满足,满足个屁啊? 她看起来那么饥渴吗?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竭尽所能地不去想,然而脑海中,依旧会时不时闪现那些话。 周宜觉得自己魔怔了,这种感觉越是抗拒,便越是浓烈。 于是她没有跟柳成元一起回京,而是在约定好的前三天就上路了。 她走的时候,七夕刚过,鬼节将至。 沿途都歇在驿站,她无心着急赶路,只是想避开柳成元同行。 奈何她越是想避开,却越是避不开。 行至河间府时,柳成元追了上来。 接连赶十几天的路,又不知道她会歇在那里,走那条道? 柳成元几乎将沿途的柳氏商行都派遣了,这才得了她的消息。 他甚至于还派人去了她的封地,就怕她闷不吭声就带着旭安回封地去了。 还好,总算是找到了。 幸好,她知道分寸,选择回京。 柳成元松了一口气,累瘫的他住在距离驿站不远的柳家客栈里。 好一番洗漱后,吩咐人盯着周宜的行踪,他则倒头就睡。 紧绷的感觉不再,松缓下来的柳成元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踏实觉。 夜幕降临时,他神清气爽地起床了,双手撑在客栈的二楼围栏上,视线远眺,望着守备森严的驿站。 “曹阳!”柳成元唤道,他不想过去惊扰孩子。 曹阳现身,垂首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过去传个信,就说我到了。” 曹阳想起上次去楚府传信被那几个摁着打一顿的场景,下意识幽怨地撇了一眼柳成元。 柳成元含笑看他,然后道:“我身边的虽然都是江湖中人,可论起手段,你们一个也比不上他们。” “这些日子你难不成还没有学乖?” 曹阳憋屈地低下头去。 各种手段被虐一遍,能不乖吗? 也不怪那些兄弟都觉得他叛变了,事实上,他确实已经帮不了郡主什么忙了? 柳成元身边有几个老江湖,功夫高深是其次,问题是整起他来毫不手软。 他也是怕了。 明珠郡主刚刚用完晚膳, 看到垂头丧气的曹阳,顿时眸光微闪。 她打发龚嬷嬷带着旭安回房休息,然后问曹阳道:“什么时候到的?” “今日一早进的城。”曹阳拱手,老实回道。 “那么多条上京的道,他怎么知道我会走这一条?” 曹阳苦着一张脸,然后无奈道:“回禀郡主,柳家商行遍布各处。” “而且柳大人现在就在距驿站不远的柳家客栈,从那个方向,正巧可以看到驿站的大门。” 明珠郡主下意识抬目往窗边看去,黄昏晚照,红霞映天。 高低起伏的檐角错落交至,让她根本拿不准,此时的柳成元到底会在什么方位看着她?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明珠郡主问道,她想着这一次的不告而别,他应当是生气的。 可没有冲到驿站来,又让她松了口气。 至少他知道分寸。 “柳大人只说他来了。” 来了却又不过来,传信的意思便是要她过去了。 明珠郡主皱起眉头,一时间踌躇起来。 可她没得选择,柳成元就是拿捏住了她心思。 驿站可能惊扰到孩子,所以她不会让他有机会上门质问。 “等天黑吧!”明珠郡主轻叹。 曹阳退下,心里也觉得很无奈。 郡主高高在上那么多年,想不到也有被吃得死死的一天。 这世间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说得清楚? 嚣张跋扈后,总是要还的,哪怕对方当年就是个小白兔。 …… 夜色彻底笼罩河间府时,驿站的大门外,马车缓缓地朝前驶去。 不一会,早就清空的柳家客栈里,上好的天子房灯火通明,酒香肆意。 周宜来的时候,柳成元在自斟自饮,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供他一人享用,看起来奢侈极了。 “来了,怎么不是连夜收拾行装继续赶路呢?” 柳成元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的声音虽然透着嘲讽,可好歹没有冷意。 周宜落座在他的对面,她无心吃喝,只是静静地坐着。 柳成元甚少饮酒,可是今天喝了不少。 一来找到了周宜,他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二来回京在即,他很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带旭安回家了。 “我以为你是想逃,还特意派人去了你的封地。” “周宜,你说我是不是很胆小?” 柳成元转动着酒杯,昏黄的灯光下,他清隽的轮廓消瘦了许多,眼眸也异常深邃。 周宜的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宜,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 “到了京城,依旧是桥归桥,路归路。”柳成元目光灼灼地道,仿佛早已看透了她的担忧。 周宜闻言,原本应该松了一口气的心里却仿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重重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打量他,而是垂首淡淡道:“这样对我们都好。” 所以,结果就是她所希望的。  柳成元在心里冷冷地笑了,握着酒杯的手一再用力,好似恨不得捏碎了才好。 番外四十八:拜师(周柳篇) 周宜一直等柳成元吃好了,然后亲自送她下楼。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楼梯上的脚步声有些沉闷。 上马车的时候,柳成元站在车边,伸手想要扶她。 可周宜踩着凳子,并未给他机会。 柳成元感觉不是自己的手空落落的,而是他的心空落落的。 车轱辘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站在原地,觉得这夜色实在是太孤寂了。 马车里的周宜闭着眼睛,心里也堵得厉害。 这样对他和她都好,她心里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回京之路平静得让人心慌,明珠郡主比柳成元先行一步,两个人虽然同道回京,却是一前一后。 好不容易抵达京城以后,别说是明珠郡主和柳成元,就是他们身边的随行的人都暗暗觉得松了一口气。 明珠郡主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贤王府兴师问罪,彼时,贤王和贤王妃才知道世子对明珠郡主隐瞒了柳成元出京的消息。 被三人谴责的世子无动于衷,反而据理力争道:“柳成元不可能会报复妹妹的,旭安的事情,本就是我们不对。” “瞒了这么久,如今也该让人家知道了。” 明珠郡主想到自己在杭州府遭遇的种种危机,目光冰凉地盯着她大哥看。 世子周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讨好道:“妹妹别恼,旭安大了,知道自己是你亲生的,他时常偷偷地跑来问我,他亲爹是谁?” “那孩子聪明得很,我实在是不忍说谎骗他说他爹死了。” 贤王和贤王妃闻言,面色尴尬。 旭安也问过他们。 他们也没有扯谎说他爹死了,只是说他长大后就知道了。 明珠郡主闻言,心里也有些难过。 孩子缺失父亲,这是她的过错。 她再强悍,也无法填补孩子心里对父亲的畅想,或许柳成元是对的吧? “他想收旭安为学生,请父王出面与他恩师齐瀚商谈。” “这是我答应他的,劳烦父王了。” 贤王知道女儿很不好受,他轻叹一声,当即答应道:“明日父王就去找齐瀚。” 贤王妃拉住女儿的手,无奈地询问道:“真的不告诉旭安吗?” 明珠郡主摇了摇头,然后惆怅道:“以后再说吧。” 贤王和贤王妃对视一眼,不再多说。 他们都心疼旭安,可女儿更心疼。 倘若女儿都顾虑重重,那么他们又怎么能替女儿下这个决定呢? 更何况现在柳成元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们更是插不上手了。 明珠郡主和柳成元回京后的第三天,齐瀚在贤王的暗示下,找了柳成元,问他愿不愿意收明珠郡主的义子为学生。 柳成元同意了,齐瀚那边回了贤王的话,定在八月十六,中秋节过后,由周宁带着外甥去柳府行拜师礼。 柳家准备了晚宴,特意邀请了齐瀚,陈青云,谢明坤,张华等人赴宴,算是做个见证。 京城里的世家贵族们听闻消息,再一次肯定了,周旭安就是明珠郡主的亲生子。 只是这个生父成迷的孩子因为母亲高贵的身份,连柳成元这样好的恩师都能说拜就拜。 谁都知道,齐瀚的门生个个身居要职,光是这条人脉都足够在朝堂站稳脚跟的,但凡有点眼见的人家,谁不想拜在齐瀚这几个门生的下面,可惜是人家不收啊。 周旭安行了拜师礼以后,柳成元送了他文房四宝和一块精致的玉佩,玉佩上面是一对镂雕双鱼,两条晶莹宝满的鲤鱼缠在一起,鱼嘴含珠,然后套上了红线。 周旭安很喜欢,拿来就系在了腰间,下垂的流苏像鱼尾一样,走起路来,很是亮眼。 晚上周宁被灌醉了,是柳家的下人送回王府的。 柳成元给周旭安准备了住处,准备从今晚开始,就让他习惯在柳府小住。 夜深了,客人都走完了。 韦静听闻柳成元带着周旭安去客房后,在正房里等他。 可没过一会,下人来禀,说是柳成元歇在客房了。 韦静闻言,心里有些异样。 不过她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知道周旭安的身世摆在那里,柳成元会多有照顾也是正理。 周旭安第二日回郡主府时,嘴里全是老师如何如何? 明珠郡主困得眼睛发红,强撑着听儿子说完。 昨夜儿子没有回府,柳府的下人过来跟她传信的时候,她就一直吊着心,不上不下的。 看着儿子兴奋的小脸,明珠郡主是喜忧参半。 韦静与他有一双儿女,她是知道的。 这么多年了,她真的没有想过,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可是如今这斩不断的亲缘慢慢浮出水面,像是她造了杀孽,搅得她日夜不安。 明珠郡主拉着儿子的小手,揉搓着他软乎乎的小脸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日后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还有,老师的孩子就是你的弟弟妹妹,要照顾好他们。” 周旭安欢快地点了点头,高兴道:“娘,我会的。” “师母对我也很好呢,还特意给我做了新衣裳。” “弟弟,妹妹都很乖,他们都想跟我一起玩。” 明珠郡主将儿子拉入怀中,然后亲昵地蹭着他的额头道:“娘的旭安也很乖啊。” “娘。”周旭安甜甜地叫了一声。  明珠郡主感觉自己烦乱的思绪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她想,不论如何,至少她还有孩子呢。 番外四十九:故意疏远(周柳篇) 周旭安拜了柳成元为师以后,一个月有十天都是歇在柳府的。 转眼入了冬,周旭安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明珠郡主从失落中慢慢习惯,得空了就往贤王府去。 这一来二去的,贤王妃想着旭安大了,女儿也是时候找个女婿了,于是请了相熟的贵夫人帮忙相看。 人品,样貌好的,不拘家世。 京城的圈子就那么点大,没过多久,世家里的那些庶子们都起了点心思。 皇上知道以后,还特意让大太监收集不少丧妻或者和离的臣子。 连皇上都开始操心起这位堂姐的婚事,诸位大臣岂不闻风而动? 其中呼声最高的,当属已经掌管礼部兼文渊阁大学士的陈青云。 因为只有他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并且尚未娶妻。 柳成元自然也知道了,他故意问周旭安要不要回去看他娘亲,周旭安自然要回去的,于是柳成元便借口送周旭安回去,想跟去郡主府。 韦静知道的时候,那师生俩已经坐上马车了。 她想起这段时间关于明珠郡主招婿的传闻,一时间坐立难安。 她希望自己猜错了,毕竟自己的夫君和明珠郡主,那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 更何况,她见过明珠郡主,贵气天成,气场凛冽。 那样女人,怎么会甘愿做小? 她真希望是自己胡思乱想,可柳成元这一去,却并未及时回来用晚膳。 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是明珠郡主不在郡主府,所以柳成元不放心周旭安,在那里等着。 不在郡主府证明不是约好的,可都到郡主府了,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韦静的心依旧悬而不落,连晚膳都没有用,一直在柳成元的书房里等着。 另外一边,周旭安第一次带老师回来,连忙吩咐下人上茶备膳。 明珠郡主听闻儿子回府的消息,连忙赶回郡主府。 可刚刚进了府门才知道,柳成元在府里。 她当即转身就走,并吩咐管家让周旭安上王府来寻她。 眼睁睁看着明珠郡主又返回王府,管家也懵了。 他去找了小主子周旭安,周旭安到底年幼,管家虽然请他避到偏厅说话,但他还是不明所以,还让管家当着柳成元的面说。 管家十分尴尬,不肯言语。 柳成元会意,避到了偏厅,管家连忙拱手,十分感激。 待柳成元走了以后,管家这才小声道:“郡主在王府有要事,不便回来,请小主子也过去。” 周旭安闻言,皱着眉头道:“娘在外祖父家到底有什么要事啊,之前怎么没有派人回来说呢。” “我还说留老师用膳,现在不可能丢下老师去外祖父家的。” 管家面色愁苦,他也知道丢下客人是不行的。 “眼下也只有先留柳大人用膳,然后公子再去王府。” 周旭安不高兴地点了点头,小嘴撅起来,有点失落和委屈。 管家安抚了周旭安两句,这才下去安排。 他叫来了管事的几个婆子,厉声吩咐道:“郡主在王府有要事,并未回来过。” “连小公子也不许说。” 几个管事婆子应声说是,连忙退下。 待管家匆匆走后,柳成元从一侧的廊道里缓缓走出。 冬日里的天可真冷,枯枝落叶,随风起落,犄角旮旯里飘落些许残屑,周围窗棂上却是纤尘不染。 精致的琉璃瓦下,墨绿色的暗光若隐若现,低调中又显奢华。 这便是她住的地方了,几十个下人伺候着,还有几十个护卫随时听候差遣,光是车夫都有三四个。 他能给她什么呢? 他又在肖想什么? 她避而不见,来了又走,难不成这故意疏远的深意他还是不懂吗? 柳成元觉得自己冷面如霜,周身寒意四起。 他恍惚地陪着旭安用完晚膳以后,便回了柳府。 可他这一去,便病了。 来势汹汹的病情反复高热,太医都换了几波了,病情不见好转,说是郁结于心,邪火炽旺,只有慢慢调养。 明珠郡主从柳成元病的第二天就知道了,因为原本去柳家的周旭安又折返回来。 起先明珠郡主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后来才听说有些严重,不过那又如何? 那不是她该操心的。 她带着儿子去了贤王府,准备过完年再回郡主府。 听说又换了一波太医的时候,她按耐不住去找了她大哥。 周宁见她来的时候,当即含笑道:“怎么,不满意母妃给你找的夫婿?” 周宜瞟了他一眼,目光微凉。 “呵呵,行了,大哥不说你的终身大事。” 周宁讪笑,觉得妹妹是真的打算一个人过了。 他心里轻叹,既心疼,又自责。 “听说柳成元病得厉害,我不太方便带旭安过去,你帮我带旭安去看看。” 周宁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周宜。 “当初你若是肯听大哥一句劝,如今又何须避嫌?” 周宜磕下眼眸,长而卷翘的睫毛陇上一层阴影,只听她淡淡道:“我宁愿一辈子避嫌。”  周宁不语,心里却是知道,妹妹终究跟柳成元是没有缘分的。 番外五十:心有千千结(周柳篇) 整整病了十二天后,周宁带着周旭安踏入了柳府。 柳成元羸弱地靠在床头,脸颊消瘦,眼眶凹陷,唇瓣干裂。 周宁没有料想他竟然病得如此严重,看到后大吃一惊道:“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柳成元苦笑着,看着旭安圆圆的眼睛满是担忧时,眼眸深黑,晦暗不明。 他朝着旭安招了招手,旭安靠了过去。 柳成元揉了揉他的额头,温声道:“天寒了,你娘可有给你加衣服?” 周旭安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宁眼眸微闪,对着周旭安道:“旭安先出去玩会吧。” 周旭安闻言,不舍地看着柳成元。 柳成元看着他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心里一酸,含笑对着周旭安道:“去看看弟弟妹妹,一会再来。” 周旭安这才跟着下人离去。 周宁见他强撑着,就吊着一口气的样子,轻叹道:“你若是想要见她,我回去以后,就叫她过来。” 柳成元摇了摇头,枯寂的眼眸里雾气重重。 他的心结不是想见她,而是明白,见了她也无法争取。 “你们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柳成元惆怅道。 周宁赧然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那个时候高鸿算计她太狠,身边的人除了没有跟去的龚嬷嬷,其余的全死了。” “她能活着回来,我们都很庆幸,后来她让我去查柳家的庄子,再然后是你。” 柳成元微微颔首,仿佛早就猜到了一样。 周宁觉得对不住柳成元,轻叹道:“那时她喝了避子汤的,旭安是意外。” “她早年间跟高鸿育有一子,怀孕时,她发现高鸿养了外室,大闹一场,伤了身体。那孩子生下来先天体弱,不受高鸿待见,小小年纪便夭折了,那是她的心病。” “所以有了旭安的时候,我们都希望她能生下来。” “我们的本意是想告诉你,娶或不娶都尊重你的意愿,可她不想让你觉得是在对你施压,毕竟那个时候,柳家在京城一点根基也没有。” “而且那个时候,我们查出了高鸿谋反,蓄养兵马,她怕跟你牵扯过密,从而让高鸿对你狠下杀手。” “这些都算是原因吧,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笃定你不会娶她的,所以不许我们向你透露。” 周宁娓娓道来,柳成元听得神思恍惚。 不怪周宜会如此想。 他找不到她的时候,心里何尝不是想过,只怕她早已远走他乡,唯独他在傻傻地惦记。 毕竟那样的事情,又不光彩。 “她的性子太强,纵然有孕,也绝不许自己处于弱势。” “所以,倘若说开了,她必然是要高高在上的。” “那样的婚事于我而言,不要也罢。” “如今很好,各自安好。” 柳成元淡淡道,心有千结,即便解一个,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有些人惦记了,忘不掉,得不到,因为身份限制,还不能表述,故而郁结在心,独自承受。 他不是病了,他是心里煎熬。 倘若他尚未成亲,听闻她挑选夫婿的消息,使点手段争取就是了。 问题是他不能。 甚至于连接近她都不能,所以她对他退避三舍,而他却只能在心里煎熬着,无法挣脱。 周宁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事已至此,他自己的妹妹他心里清楚,绝不可能会跟柳成元厮混,让柳成元夫妇失和。 倘若不是对柳成元有愧,只怕她早就带着旭安一走了之了。 周宁伸手拍了拍柳成元的肩膀,然后认真道:“早些好起来。” “倘若你缠绵病榻,不能教导旭安了,我猜她过完年就去封地了。” “她的性子太过执拗,我们都无法左右她的决定。” 柳成元眼瞳深眯,心里感觉灌入一阵寒凉的冷风。 是了! 他若是有个好歹,她一定会带着旭安走的。 他要好起来,他不能让她带走旭安! 柳成元的眼里渐渐有了光彩,周宁察觉端倪,暗暗低叹。 “府上娇妻稚儿,都需要你的照顾。”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日后安心教导旭安便是。” 柳成元知道周宁是在提醒他。 他沉闷地点了点头,心里知道,以后真的要划清界限了。 周宁带着旭安回去的第三天,柳成元就传出大好的消息。 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转眼,便是年底了。 明珠郡主带着儿子在贤王府热热闹闹地过了年,元宵后才让儿子带了一车的年礼去了柳府。 彼时,明珠郡主彻底放开手脚。 她将儿子送去柳府以后,自己则收拾行装,前往护国寺小住。 一直探听明珠郡主行踪的韦静寻了机会,说是年前许了愿要还,带丫鬟婆子,一路往护国寺而去。 柳成元知道消息的时候,眉心跳动,隐隐有些不安。 他当即带着旭安,说是要出城踏青。  实则绕了一圈,也悄然来到了护国寺。 番外五十一:机智应对(周柳篇) 初春的护国寺很美,山上的颜色丰富多彩,远远看去,绿色重叠的叶子有,枯黄的叶子有,枫红的叶子有,杏黄的叶子也有。 林深雾重,若隐若现的檐角庄严冷肃,在春寒中矗立着,姿态挺拔。 明珠郡主住在寺院中专门单僻出来的皇家别苑里,这一处在武僧院落后,背面陡峭,四周形成了安全的屏障。 更为难得的是,这一处有一条蜿蜒而下的小溪,溪水青苔遍布,远远看着,水波碧绿,深潭幽幽,叫人触目难忘,形如曲水流觞。 韦静来拜见明珠郡主的时候,恰逢望空大师也在。 望空大师是主持远悲大师的弟子,尊贵的香客来寺里小住时,他每日都会抽空来讲一段经文,算是给予尊重。 明珠郡主第一次以郡主的身份住进别苑,往年她就算来,也不过是匆匆就走。 因此她也是初次见这个望空大师,三十出头的年纪,样貌俊朗,唇红齿白,微微笑着时,弯眸微眯,十分面善的大和尚。 明珠郡主让龚嬷嬷把韦静请进来,她沉凝了一会,目光看向一旁的望空大师时,只见望空大师对她和煦地笑了笑。 “佛祖救苦救难,大师亦是如此吗?” 望空大师的嘴角微僵,直觉告诉他,明珠郡主这句话有深意。 他缓缓点了点头,然后随和道:“愿尽贫僧之力。” 明珠郡主颔首,心里有了底了。 不一会,只见韦静孤身前来,身边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龚嬷嬷在明珠郡主的身边摆了蒲团,然后又给韦静倒茶,很是热情。 明珠郡主对着韦静招了招手道:“来这佛门之地也能偶遇,可见我们两家的缘分不浅。” “正巧望空大师准备讲经,你也来听一听。” 韦静有些尴尬,她急匆匆地来,并未想过还有一位望空大师在这里。 更何况,明珠郡主说的是两家的缘分,隔阂显然,似乎到显得她有些狭隘了。 她沉下心来,端坐在明珠郡主的身边。 望空大师开始讲经了,起先她心里忐忑,不知道等会要如何试探? 可听着听着,松懈下来以后,她猛然发现明珠郡主竟然痴迷地望着望空大师。 心里头全是“砰砰砰……”的声音,她觉得自己迟缓的脑袋已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着盘腿坐在她们对面的望空大师,却发现他那握着握住的手微微颤栗着,脸上不可遏制地红了,原本温润透亮的眼眸忽闪着,似乎有异样的流光闪过。 发觉端倪的韦静暗暗握了握自己的手,她垂下头,久久缄默。 望空大师说完佛经以后,明珠郡主在龚嬷嬷的提醒下回神了。 她羞怯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望空大师道:“讲完了吗?” “要不再讲一遍吧?” 垂头的韦静暗暗咬了咬唇,仿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明珠郡主的嘴里说出来的。 一旁的龚嬷嬷感觉老脸挂不住了,暗暗扯了扯明珠郡主的袖子。 明珠郡主会意,一脸惋惜地望着望空大师道:“那你明日还来吗?” 招架不住的望空大师耳根泛红,连忙点了点头道:“明日再来。” “行,那我送送你。” 明珠郡主跟随望空大师出去,直到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眼前了,韦静仍然觉得自己是懵的。 这一刻,她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了。 龚嬷嬷不放心地跟了出去,郡主的那些侍女都站在门外守着,韦静渡步出来,然后也跟了上去。 远远的,她看着明珠郡主拽着望空大师的衣衫,然后娇滴滴地道:“好不容易把儿子打发了才能来的,这一次我就住久一点嘛?” “之前来了你都撵我走,难道你不想我吗?” 雾气浓浓的天,那么暗沉,四周都是倾覆而来的寒气。 韦静站在门框后,打着冷噤,突然有一种颠覆自己认知的感觉。 明珠郡主的那个孩子,难不成就是…… 她不过是想一想而已,可却控制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她震惊无比的时候,前面那对身影渐行渐远,似乎还有了越来越亲密的势头。 龚嬷嬷回头看了一眼韦静,皱着一张老脸,似哭似笑,看起来尴尬极了。 入了武僧院落的长巷子里,明珠郡主松了一口气,连忙放开了自己紧拽的衣杉。 她看着窘迫的望空大师,在心里念了一声“罪过”。 “大师别介意,刚刚我说的那些,全都是胡说八道的。” “明日大师换个小和尚来讲经吧。” 望空大师闻言,稍稍敛去脸上的红晕,只见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道:“无碍,送佛送到西。” 明珠郡主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道:“那就拜托大师辛劳了。” 望空大师轻叹,转身走时,念了声:“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明珠郡主站在长廊和拱门下,一阵阵寒风袭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话说,这望空大师也太……太认真了点。 番外五十二:自欺欺人(周柳篇) 明珠郡主返回别院的时候,见韦静有些呆呆愣愣的,显然受惊不小。 她勾了勾唇,笑得神神秘秘地对着韦静都:“怎么?吓到了?” “你觉得很意外吗?” 明珠郡主端起热茶,品茗时,眼眸弯起,嘴角轻勾,周身洋溢着异样的甜蜜。 韦静只觉得心口一滞,意外道:“难不成旭安他……” “嘘,不能说。”明珠郡主摇了摇头。 韦静会意,赧然地低下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以郡主的身份,难不成都不能叫他还俗吗?” “呵!”明珠郡主挑了挑眉,讥讽一笑。 “你以为他是你夫君呢,身在朝堂,可以使点手段就强占了。” “他这样的人,富贵不贪,权柄不握,能有什么法子?” “就是现在这副咸不淡的样子,那也是我费了好些年的功夫,不然我早回封地去了。” 韦静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手绞着手帕来回转着,心里全是“咚咚咚”心跳声。 明珠郡主这不屑的口吻太强势了,这才是她所熟悉的明珠郡主。 可是柳成元连着好几日高烧昏迷,嘴里叫着的,全是“周宜”。 不怪她会多想,事实上她正是知道明珠郡主的性子,才会赶来试探。 因为但凡明珠郡主有意,最起码平妻是稳的,只可惜现在看来,如若不是同名同姓,那便是柳成元一头热了。 男人嘛,若是突然迷恋哪个女子,得不到又想要,自然会心生惦念。 不过时间长了,得不到也就淡了。 毕竟明珠郡主不是柳家可以招惹的女人。 两个女人不动声色地过招,龚嬷嬷遣退门外的侍女,一个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阵阵地轻叹。 这几年,郡主变了好多。 倘若是十年前,别说她没有做错,就算是做错了,也轮不到韦氏来过问她。 可是现在,她竟然不惜要毁自己的清誉,就为了叫韦氏安心。 这样下去,等小公子大一些,离京是必然的了。 房间里,韦静含羞道:“倘若郡主看得上我夫君,那便是他的福气了?” “你可别给我整后宅女人心胸宽广那一套,倘若我真的看上他了,能有你?”明珠郡主冷哼。 她看着忐忑不安的韦静,心里却是五味杂瓶。 当年她得知高鸿养外室的时候,何曾好受过? 四处派人打听,然后抓奸,大闹。 恨不得将那女人剁碎了喂狗,狠狠给高鸿几个耳光,叫他知道知道,她周宜是不是他可以辜负的。 往事幕幕扎心,明珠郡主轻拍了拍韦静的肩膀道:“柳成元品行不错,好好珍惜。” “别学那等蠢妇,有事没事就选通房,挑小妾的,自己霸占都还来不及呢,给别人干嘛?” “你要是身子骨受不了,回头我让龚嬷嬷给几个调养身体的方子,别说他一夜三四次,就算他一夜七八次也照样拿下。” 韦静感觉自己坐不住了,她就算听过荤话,可这样露骨的却还是第一次。 她把头埋得低低的,然后瓮声瓮气道:“没有,他没有妾室通房。” 明珠郡主笑了笑,戏谑道:“那证明他敬重你,他若是品行不好,我父王也不会看中他,选他做旭安的老师。” “女人能嫁一个不恋女色的君子是福气,要好好珍惜。想当年我跟高鸿闹得整个京城鸡飞狗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父王母妃劝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好好跟他过,不就是纳妾吗,一个他惦记,十个给他看看他惦记谁?” “女人嫁了负心汉,夫妻和睦都是假的,恨不得他死到是真的。” 说起高鸿,明珠郡主眼眸森冷,满是怨气。 韦静多少也听说过,那个时候,她还小。 不过就算如此,几乎是整个京城都在津津乐道明珠郡主捉奸之事。 “郡主这等气魄,十个男儿都比不上,理应值得更好的。”韦静真诚道,明珠郡主敢爱敢恨,闺阁中多少贵女表面嗤之以鼻,其实心中又着实艳羡。 毕竟那样的底气和魄力,不是谁都有得起的。 咬紧牙关,心里流血流泪都只能忍着,那种因为牵扯家族而不能和离,最终郁郁早逝的妇人何其多? “你呀,怎么不说我看上你夫君是他的福气了?”明珠郡主打趣。 韦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知道自己以后该怎样做了。 “他已经有了家室,配不上郡主了。” 明珠郡主知道,韦静已经能在心里坦然地面对这个问题了。 她松懈下来,靠着椅子道:“不是他有没有家室的问题,是本郡主看不上他的问题。” “你要知道,倘若我看上他了,他娶了我,柳家便能世代受到皇家庇护,就算你那两个孩儿,也是一样的。” “背后的利益牵扯之大,足以叫柳家挤进京城的世家当中,成为备受瞩目的世家大族。” “到时候,你认为你能挡得住我吗,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又只是多了一个妻子,就算有人看见你委屈了,也只会装着看不见,因为他们看到的,永远只是柳家享受了皇家应有的特权。” “柳家越是富裕,就越是有人眼红,可没有人敢眼红我,因为我能养三千私兵,然而柳家却不可以。” “这是柳家的软肋。” 韦静听完,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她之前最担心的事情,因为她知道,一旦柳成元下定决心,明珠郡主也有意下嫁,那么她是阻挡不了的。 可是现在明珠郡主刨白得如此清晰,反而让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所以现在旭安在柳府,对柳府来说,便是一道有力的屏障。”韦静认真道,突然觉得自己的视野开阔了许多,能看到的局面也宽广起来。 明珠郡主颔首,然后玩味道:“所以,以后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便替我多多照顾旭安吧。” “等他日后继承我的封地,记着你的恩情,自然会照拂柳家的。” 韦静恍然大悟,为何柳成元那么在乎旭安了。 她含笑以对,柔声道:“旭安很乖巧的,他身边侍候的人都很用心,其实我也没有照顾到他。” 明珠郡主见韦静实诚,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他在柳府多住上些日子,以后自然会亲近你的。” “我估摸着,只怕以后待在京城的时间会很少。” 韦静闻言,抬起头看着明珠郡主。 只见她的目光远远地飘散,像一团雾一样,有些清冷。 大抵是求而不得的苦闷,她想,情根深种时,哪怕如明珠郡主这样的人物,也有苦闷烦闷,卑微低头的时候。 韦静告辞后,径直回了京城。 而与她错开的柳成元,先带着旭安去了枫林山的红霞山庄。 他安顿好旭安以后,这才带着护卫悄然来到护国寺。 别苑中,黄昏将晚,夜色寂寥。 自韦静走后,明珠郡主便依门而望,一个人沉凝着,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寺院里送来了素斋,明珠郡主用了一碗汤便不肯再吃了。 她遣退身边的侍女,对着龚嬷嬷道:“从前我舍不得,如今舍不得也要舍得了。” “嬷嬷,我想回封地去。” 明珠郡主说完,戚戚然地加了一句:“一个人去。” 孤身一人,不再有牵扯。 关于旭安,恐怕她留不住了。 龚嬷嬷抹了抹眼泪,心里难过极了。 从前是怎样高傲的郡主,如今又卑微到什么地步? 小公子就是郡主的命根子,避开了还不够,如今还要远走。 若不是为了那个柳成元,郡主又何须步步退让,到了如今自欺欺人地步? “都怪世子爷,好好的让那柳成元追到杭州府去。” “当初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郡主做错了,那也是不得已的,怎么如今什么都成了郡主的错?” 龚嬷嬷红着眼睛道,心里满是愤然。 “就是我的错!” “嬷嬷,就是我的错!”明珠郡主强调道,咧嘴一笑。  龚嬷嬷望着她那空洞洞的眼眸,心头一阵绞痛。 番外五十三:真亦假时假亦真(周柳篇) 明珠郡主正要洗漱安歇的时候,曹阳来了。 显然,柳成元到了护国寺。 这一处别院,有着武僧们守护,外人根本闯不进来。 曹阳也是因为还有皇家暗卫的令牌,这才被放进来传信的。 明珠郡主看着曹阳心虚的样子,淡淡道:“我不会见他的,以后不必再来。” 曹阳抱拳颔首,准备退出去。 这时明珠郡主道:“你是我给他的人,以后不会再要回来了。” “把皇家的暗卫之令留下,回去后告诉他,你就是我给他的补偿。” 曹阳的脸一下子垮了,他知道自己彻底被舍弃了。 乖乖地拿出皇家暗卫令,曹阳走出去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的。 寺院的厢房里,柳成元看着曹阳灰头土脸地回来,心里一沉。 “她不见我?”柳成元忐忑地问道。 曹阳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道:“郡主收了我的暗卫令,说是把我补偿给你了。” “她让你以后也不要再去找她了。” 曹阳说完,默默地到一边,暗自悲戚。 柳成元看着他那落寞凄惨的背影,嘴角微抽。 补偿给他一个暗卫,他们之间就两清了吗? 难不成连再见一面也不肯,他知道今日韦静去见过她了,他知道她的顾虑是什么,他并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想与她说说话而已。 不过现在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这一夜,柳成元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天色灰蒙时,他便起身了。 曹阳也是一夜未眠,皇家暗卫都是孤儿,集中训练以后,会派到各个地方执行任务。 十项任务圆满完成,才可能被选到主子的身边。 明珠郡主及笄时,第一批暗卫只有四个。 后来她成亲了,又添四个。 总共八个,都在枫林山血战而亡。 而他们后面的十二个,是她在枫林山出事后才被选来的。 整整八年了。 听见开门声时,曹阳看着柳成元穿着单薄的直裰走了出来。 他从冷寒的屋檐上一跃而下,然后跪在柳成元的面前道:“大人,我想回去。” “郡主从未薄待过我,我知昨夜她恼了我去传信,才会收回暗卫令的。” 柳成元看着曹阳跪得笔直的身影,冷清道:“可以,不过我要你带我去见她。” 曹阳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柳成元目色幽深,薄唇紧抿,显然也是思虑了一夜。 “昨夜我去过一次别院,今日去那些武僧便不会再查了。” “而且,白日里也会松懈一些,带大人去可以,倘若郡主不愿见大人,还请大人立即离开。” “好,我答应你!”柳成元颔首,他想当面跟她说,以后不必特意避着他,因为他不会做出让她为难的事情。 打定主意的两个人决定用过早膳就去别院。 另外一边,做完早课后望空大师提前去了别院。 他来的时候,明珠郡主正在用早膳。 “大师可用过早膳了,没有的话,便一起吧!”明珠郡主站起来,客套地道。 望空大师闻言,微微颔首道:“那就多谢郡主相邀了,贫僧刚做完早课,并未用早膳。” 明珠郡主愕然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望空大师,觉得自己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的是客套话,并不是诚心相邀的。 厄,瞠目结舌的明珠郡主再次坐了下来! 早膳是僧人送过来的清粥小菜,因为不知明珠郡主的口味,便送了好几样。 龚嬷嬷给望空大师摆了碗筷,然后退到一边。 明珠郡主勉强陪着用了一会,便放下碗筷。 望空大师看着明珠郡主碗中还剩下的清粥,眉头微微陇聚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明珠郡主:“……” 忍着胃里的不适之意,明珠郡主又拿起筷子,将碗中的清粥都给吃完了。 待她再次放下碗筷,望空大师也适时地放下筷子。 “听说昨夜有客面见郡主,不知今日是否会来?” 明珠郡主抬头扫了一眼望空大师,见他温润和煦,一时间竟拿不准他所说何意? “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 望空大师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是有客会来,贫僧且等一会再讲经,若是无客会来,贫僧便开始讲经了。” 嗯,听着这话确实没有什么毛病! 明珠郡主沉凝了一会,请望空大师开始讲经。 两人才刚刚坐在蒲团上,只听龚嬷嬷前来回禀道:“郡主,曹阳回来请罪,他还把柳大人带来了,就侯在外面。” 明珠郡主蹙起眉头,正要开口回拒,这时只听望空大师道:“真亦假时假亦真,郡主今日可需要贫僧救苦救难?” 望空大师含笑地凝视着明珠郡主,那看透一切的目光显得睿智而淳善。 厄? 明珠郡主想起昨天的那出戏,一时间面颊微红,神情尴尬。 “大师不在乎清誉吗?” “呵呵!”望空大师轻笑! 只见他看着明珠郡主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清誉?” 真是无言以对的一句话。明珠郡主牵强地笑了笑,然后对着龚嬷嬷耳语几句。 龚嬷嬷颔首,会意地退了出去。 铁了心要回来的曹阳进了院子就跪下了,柳成元站在他的身侧,面露凝思。  他要是没有看错的话,刚刚侍女撤下去的碗筷,分明有两副。 番外五十四:撞破(周柳篇) 龚嬷嬷很快出来了,她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柳成元,然后淡淡道:“柳大人请回去吧,郡主不想见你。” 心生疑虑的柳成元探头朝着房门里看了一眼,可惜相隔太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可这时龚嬷嬷已经往前探步,直接挡住他的目光道:“柳大人请回。” 不容拒绝的态度,企图阻挡的架势,柳成元目光一凛,几乎下意识就绕开了龚嬷嬷,然后快速朝前掠去。 “柳大人请自重!”龚嬷嬷厉声道,声音冷不防提高了许多。 可柳成元身形如风,步伐越发快了起来。 跪着的曹阳一下子站起来,想要阻止柳成元。 龚嬷嬷斜倪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曹阳似有所悟,又跪了下去。 冲进房门的柳成元突然僵住身体,只见里间的博古架后,隐隐有着一对相拥的人儿。 猛然响起的脚步声惊得里面的人快速分开,他看见周宜回过头来,从那架子的空隙处不悦地望向他。 “出去!”周宜冷戾道,仿佛他的出现打搅了她的好事。 柳成元气得脸色铁青,他瞳孔一眯,周身气场凛冽。 只见他抬步就往内室而去,似乎就想知道,那个跟周宜抱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可周宜比他更快一步,她拉下帷幔挡住那人的身影,然后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是谁?”柳成元质问道,他的胸口起伏不平,明显气得不清。 周宜不耐地瞥了他一眼,冷怒道:“我已经不欠你的了,你没有资格再过问我的事情。” “你不是最在乎旭安吗,从今往后,我都不和你争了。” “他若想我,便来看我,他若是不想我,便可以长住柳府,我不再过问。” 后面的柳成元已经听不清楚了,她的那句:“我已经不欠你的了,你没有资格再过问我的事情。”彻底伤了他的心。 他的呼吸骤停,胸腔里满是酸涩。 撑大的眼眸里,他灼灼地盯着她,好似不肯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她神情冷漠,目光犀利,紧抿的红唇透着不耐和驱逐,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嫌恶。 “周宜,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柳成元颓败道。 周宜眼瞳微眯,勾了勾嘴角,讥诮道:“我怎么不能这样对你?” “先前是我理亏,如今我都将旭安给你了,难不成我还欠你的吗?”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柳成元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微微扭曲的面容僵硬极了,让他感受到屈辱和难堪。 他到底是有多恶劣,才会让她这样轻贱他? 柳成元扯动着唇瓣,双眸泛寒,忍不住冰冷道:“周宜,你别后悔!” “呵!” “你以为你是谁?”周宜冷嘲。 她侧过身,不再看他,而是对着门外厉声道:“你们都死了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给本郡主放进来?” “再有一下次,全都滚回京城去。” 龚嬷嬷和一众侍女连忙进来跪着,曹阳起身后,直接站在门外对着柳成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很好!” 柳成元气急返笑,他死死地盯着周宜冷凝的眉头,目光一片阴翳。 周宜并未再看他,只是生冷地站在那里,逐客之意明显。 柳成元拂袖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宜的身上。 只见他才抽身,她竟已经迫不及待地进了内室。 衣袂从他的眼帘里闪过,模糊了他的视线,也灼伤了他的心。 强撑着出了别苑的时候,柳成元神思恍惚,几欲栽倒。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 柳成元在心里反复地想着,脑子乱成一团。 她不会有爱的人,他心痛酸涩地跟自己强调。 明明是很空很空的心,却感觉有千金重担压上,沉甸甸的,让他想透口气都难。 迷迷糊糊地回了客房,柳成元倒头就睡。 潮湿阴冷的梦境里,他陷入深深的泥潭当中,那么艰难,那么痛苦,想要抽身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 绝望和黑暗笼罩着他,荒野无人的四周安静极了,他只听得到自己一阵一阵的呼救声。 最可怕的永远不是落入泥潭,而落入泥潭后,发现自己不停地往下坠,可身边却连一个施救的人都没有。 在痛苦中挣扎,在绝望中等死,直到认命。 是的,在疯狂地挣扎后,眼睁睁看着生机逐渐消亡,徒劳的嘶喊救不了他,在梦里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潮湿冷腥的泥潭覆没头顶。  死亡的窒息感袭来,让他全身抽搐着,猛然惊醒…… 番外五十五:怪他自己(周柳篇) 柳成元连夜回了枫林山,春寒的夜色十分沉寂,呼啸的而过冷风阵阵袭来,灌入骨缝。 《红霞山庄》里,周旭安还在夜读,书桌上摆了两盏灯,有个小厮在一旁研墨。 庄子上除了守庄的张氏夫妇,便是周旭安身边跟着的护卫和小厮。 柳成元来的时候,没有惊动周旭安。 下人给他烧了热水,侍候他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又准备了晚膳。 外面的天已经黑尽了,庄子里回响着呜咽的风声,像狼嚎一样。 柳成元随便用了些羹汤便去了旭安的房里,小家伙很认真地在读书,一字一句,口齿清晰。 研墨的小厮见了柳成元,连忙行礼。 柳成元示意他下去,这时旭安已经看到老师回来了。 他那圆圆的眸子一亮,笑得憨甜。 “我以为老师要明天才会回来呢。” 柳成元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温声道:“是不是想家了?” 周旭安的眸子有些暗了下去。 他想他娘了。 不过他摇了摇头道:“我娘跟我说,她要去护国寺小住,倘若我想见她,便只能去护国寺了。” “而且娘跟我说,老师和师娘会对我好的,叫我安心念书。” 柳成元抿了抿唇,有些难过。 他将周旭安揽入怀中,抚摸着他的额头道:“倘若你想见你娘,老师就带你去。” 周旭安心思一动,不过他忍了忍道:“不用了,外祖母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时时刻刻地依赖我娘了。” “我知道外祖母想给我找一个后爹呢,不过我娘不同意,怕后爹会待我不好。” “其实待我不好又没有关系的,我还有老师呢,老师会疼我的。” “只要后爹待我娘好就行了,郡主府好大,好冷清的,我不在的时候,我娘都不喜欢一个人住。” 柳成元抱着旭安,心里没有被填满的感觉,相反却因为他的话而感觉到愧疚和孤独。 周宜说,她把旭安给他了,所以不再亏欠。 那是不是他将旭安还回去,她就可以回京了,不再长住外面? 匆匆落魄地离开,他甚至于没有勇气去打探那个人到底是谁? 可是就算心再冷,脑海中却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她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已经和别人交颈而眠了? 想象总是很磨人的,像钝刀子割肉,只会越来越疼。 “你想回去陪着你娘吗?” “不住柳府,就住在郡主府里。” “老师也不是每日都在府里教导你,以其让你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如你回去陪着她吧。” “等老师沐休时,再接你来柳府如何?” 周旭安想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就算他在柳府,也要去学堂了。 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虽然拜师,却不是全然由老师教导的。 舅舅之前问他要不要进宫里陪着小皇子念书,之前他不愿意去,可如今…… 周旭安有些戚戚然,他虽然年纪小,却感觉老师希望他回郡主府,而不是继续待在柳家。 接下来柳成元看了周旭安的功课,他敏感地察觉,周旭安话不多了,人也没有什么精神。 或许是他说的话让孩子误会了,柳成元暗暗思索着。 等到周旭安睡下以后,柳成元才踏出房门。 外面可真是冷得刺骨,他一个人毫无睡意地走着,可走着走着,整个人魂不守舍地走到那早就废弃的库房里去。 自从那件事后,那里便被他下令锁了起来。 黑漆漆的一片,他伸手去摸,却发现那锁牢固得很,冰冷坚硬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掌心。 他好一会才缩回手,彼时掌心已经沁了一层温热的汗液,铁锈沾染了潮湿的手掌,隐隐透出一股尘封腐旧的味道。 柳成元突然低声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就算回到最初又如何? 难不成他会等一个,凶狠强迫他的女人吗? 就算他早些知道她有孕又如何,难不成年轻骄傲的自己会愿意臣服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面前吗? 亦或是,她会给他机会,让他能慢慢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她想的那些,深刻入骨,寸寸磨心,何尝不是早已看得透彻? 所以,他最应该怪的人,是他自己。 倘若不是执着太过,如今又何必自艾自怜,深夜里连浅眠都不能。 这一夜,柳成元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天亮。 他安排了马车,带着侍卫,抱着还未睡醒的周旭安,快速地返城了。  一路上,他骑着马,任凭那寒风像刀子一样刮来,他不偏不倚,迎面而上,似乎要用这疼痛时时刻刻警醒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番外五十六:坦白(周柳篇) 柳成元风尘仆仆地回京后,当天就将周旭安送回了郡主府。 韦静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万分惊讶。 柳成元回府后,韦静去见他道:“郡主又不在,怎么好端端送旭安回去了?” “她自己的孩子,长期养在我们府里像什么样子?”柳成元不悦道,他打定主意要让周宜回来。 韦静感觉到柳成元说的话带着火气,她的心微微沉了沉,面上却丝毫不显。 “前天我去护国寺见过郡主了,我答应她要好好照顾旭安的。” “郡主她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我们还是去把旭安接回来吧。” 柳成元看着韦静,狐疑道:“你怎么知道她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 韦静直视着柳成元的目光,莞尔道:“郡主她喜欢的人在那里,他们……已经在一起好些年了。” “是吗,你知道是谁?”柳成元探究道,连语气都放轻了,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韦静颔首,然后凑近柳成元道:“是望空大师。” “望空?”柳成元诧异万分。 “怎么可能会是望空呢,他不是远悲大师的弟子,将来要接任住持的?” 柳成元不太肯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若非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你想一想,旭安的生父为什么至今成谜?” 柳成元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听着韦静的意思,她以为旭安是望空跟周宜生的。 “这些私事,郡主怎么会告诉你的?”柳成元似乎察觉了端倪之处。 韦静被问住了,她愣了愣,随即道:“恰逢我去的时候,望空大师也在。” “郡主她……她心神全在望空大师的身上,随后郡主便与我说了。” 柳成元蹙起剑眉,他想,或者是她故意的呢? 故意做给韦静看,好安韦静的心。 柳成元望着韦静,有些欲言又止。 韦静心里忐忑,她不敢与柳成元对视,只是低垂着头,任由柳成元打量。 “其实我与郡主早就相识了,只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就是郡主。” “我也是皇上登基时,才惊觉她的身份。” 柳成元坦白道,有些事情压在他心里,他也难受。 韦静意外地抬眸,她没有想到,柳成元会主动跟她说这件事。 “相公跟郡主是何时相识的?”韦静问道,她心里隐隐有一个感觉,必然是在她之前。 果不其然,只听柳成元道:“我上京春闱的那一年。” 而她是他高中探花以后,隔年才娶的妻子。 “想不到相公跟郡主还有这样的缘分。”韦静沉闷地勾了勾嘴角,想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柳成元知道她心里不舒坦,他当即道:“我与郡主并非暧昧不清。” “只是早年间有些恩怨未了。” “恩怨?”韦静撑大眼眸,好奇极了。 柳成元点了点头,任何认真道:“是恩怨。” “她那样高傲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掺和到柳家来?” “只是我不能让她放任旭安不管,倘若你心有芥蒂,日后我避着她便是了,想来她也乐得这样。” 韦静闻言,脸颊微微红了红。 她感觉柳成元说的话有些负气,像是在跟情人闹别扭一样。 他们夫妻成亲这么久,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柳成元从未对她发过脾气,最过分的一次也不过宫宴那一次,他喝醉后失态撵她走。 也是那一夜,他见到了明珠郡主。 所有的不同,而后的种种,都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韦静感觉自己突然间通透了许多,她温柔地看着柳成元道:“你说得很对,郡主不可能会掺和到柳家来。” “倘若你想去接她,那便带着旭安去吧。” “她可能会避着你,但绝不会避着旭安的。” 柳成元望着温柔善良的妻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让他有一种窒息的压抑。 他握着韦静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韦静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道:“说什么傻话,之前我不明白,现在听你一说,便都明白了。” “郡主说的那一番话,就是为了让我安心。” “她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为了不让我们夫妻失和,宁愿抹黑自己。” “十年前的郡主,那样风光霁月的人物,如今也有委屈自己的时候,可见她是真心的希望我们能好。” “真心希望”,那才是剥皮拆骨的残忍! 柳成元牵强地笑了笑,然后认真道:“我知道了。” 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知道那丝情愫犹如那个夜晚,只能永远被埋藏起来,再不能让人知晓了。 番外五十七:空亦要惦念(周柳篇) 柳成元说要带着旭安去护国寺接他娘的时候,旭安很开心。 潜意识里,旭安明白老师不是嫌弃他,而是真的为他和他娘着想。 一路开开心心地赶往护国寺,以此同时,护国寺里,明珠郡主拒绝了望空大师再来讲经。 别院后的山林,有着一种寂静的美。 枫红的树叶,层叠起伏的绿波,还有那一汪碧绿的深潭。 高高的天空上,白云虚浮,蓝天为底,晃眼的阳光洒落下来,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就耀眼起来。 明珠郡主站在风口的位置,远眺的视线里,山水相映成趣,只可惜目光触及之处,皆无人影,不免显得心里孤寂。 就在她怅然一叹的时候,只听背后有道熟悉的声音道:“郡主可是觉得一个人看着这四周的景色未免太过孤寂了些?” 明珠郡主回头,只见今日的望空大师穿着淡黄色的僧袍,外面披了件朱红色的袈裟。 眉目朗清,笑容和善,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时候,清瘦的身形仿佛欲要乘风归去。 “大师怎么会来这里?”明珠郡主问道,她不需要他讲经了。 心里乱的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 望空大师闻言,浅笑着道:“万物有灵,郡主看它们觉得孤寂,焉不知它们看郡主亦如是。” “形影单只的鸟儿总是最容易迷路的,郡主身份高贵,理应有伴才是。” 世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她少年时,夫妻反目。或许从那时起,她就注定要一辈子孤独了。 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心有惦念,却依旧只能孤独。 形影单只的鸟儿之所以会迷路,那是因为它被抛弃了。 四面八方都不是归家的路,如何不坠迷途? “不合适的伴只会是枕边的刀,大师可明白?” 望空大师闻言,心头威震。 他清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唇瓣轻启道:“郡主高见,是贫僧思虑不周。” “我知大师也是一片好意,只可惜,我七情已淡,不愿勉强。” 明珠郡主微微仰着头,目色一片冷清。 她有她的骄傲,绝不会再勉强自己去附和任何人。 “贫僧想与郡主讲一个故事。“望空大师慢慢走近,目光清透。 明珠郡主点了点头,然后与他一起看向远处。 “有一位家贫的少年,因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女子,这位女子于他有恩,两人结了一份善缘。” “几年后,少年亲人皆逝,他心里唯有惦念的便只有那一位女子,可惜却遍寻不见。” “一日,一位大和尚告诉他,有缘人自会再见,无缘人相逢不识,他心有所悟,决定皈依佛门。” “潜修几年后,他果真再见那位女子,可惜对方却不识他是故人。” “惦念终成空,空亦要惦念,他惊觉自己心染尘埃,告罪佛主。佛主与他说,诸佛亦有惦念,凡世间万物,无惦念者,是为虚无。” “佛皆如此,更何况芸芸众生。” “倘若郡主不能寄情以人,那便寄情以物,以事。” “佛怜众生,万物皆有缘法,还望郡主珍重才是。” 望空大师说完,收回淡然缥缈的目光。 他含笑地望着明珠郡主,仿佛早已将她心里的烦闷看透。 明珠郡主回味着那句:“惦念终成空,空亦要惦念。”一时间,仿佛醒悟过来。 抗拒不了的,何必要硬逼自己呢? 寄情以物,寄情以事,皆可让自己活得快意一些,更何况她还有旭安呢? 明珠郡主抿了抿唇,笑得释然道:“多谢大师开解。” 望空大师闻言,微微垂下眼眸,似带着悲容地叹道:“哎,贫僧还以为郡主会问,那少年是不贫僧呢?” “噗……”明珠郡主看着望空大师逗趣的样子,忍不住喷笑出声。 “那少年是大师吗?”明珠郡主问道。 这时望空大师抬起头,认真地道:“佛曰:不可说!” “哈哈,大师可真有意思!”明珠郡主大笑,很久都没有这样畅快了。 不远处带着旭安来的柳成元气得眼睛发红,握住旭安的手不知不觉就用力了许多。 “啊,疼!”旭安惊呼道。 柳成元连忙放开旭安的手,面色尴尬涨红。 望空大师和明珠郡主同时回头,只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挨在一起,一个甩着手龇牙咧嘴,一个涨红着脸,目光窘迫。 “大师,我先回去了。”明珠郡主出声道,显然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望空大师微微颔首,然后轻笑道:“有缘人走了也会回来,无缘人相聚不如不聚,望郡主善待自己。”  明珠郡主会意一笑,然后大步地走向那不太和谐的父子俩。 番外五十八:狼狈(周柳篇) 明珠郡主走到儿子的身边,自然而然地牵着儿子的小手就走了。 等走出去几步以后,发现柳成元还杵在那里不动,当即回头不悦道:“你还不走?” 厄! 柳成元有点懵,他没有想到周宜会跟他说话。 他下意识看向望空,只见望空含笑以对,似乎早有预料一样。 柳成元跟着周宜回了别院,龚嬷嬷好些日子没有见着小主子了,很是高兴。 全都围着周旭安去了,被允许踏入厢房柳成元一直盯着那个博古架看,好似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周宜见他看得认真,忍不住讥讽道:“你要不要进去看清楚点?” 那里面是她的就寝之处,柳成元微微红了脸,冷硬道:“又不是什么好物件。” “嗤,柳家财大气粗,连皇家御用之物都比不上了?”周宜冷嘲。 柳成元突然想起,这里属于皇家别苑。 他那眼眸微闪,不自在道:“也不拘多少人用过了,你若是喜欢,我让人照着做了,送去郡主府就是了。” 周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说得她那郡主府会缺一个博古架似的。 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你带旭安过来做什么?” “之前你眼巴巴要他,还威胁我,现在怎么得了又没有出息地送回来?” 柳成元听了,眼睛气得通红。 他那嘴角嗫嚅着,一时间说不出狠话来。 只见他憋了一会,然后没好气道:“你自己生的,丢给我算是什么回事?” “难不成我是他亲爹吗?” 柳成元暗暗得意,心想,她也不敢说出来! “呵呵!”周宜冷笑。 她鄙夷地看着柳成元,他就是拿捏住她不会说,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呢! 不过周宜反将他一军道:“你说得对,你的确不是他的亲爹。” “你……” 柳成元感觉自己一口气上不来,险些给憋死过去! 他不是旭安的亲爹,那旭安的亲爹是谁? 他知道她是故意气他的,可是该死的,他却没有办法反驳! “呵呵,最毒妇人心!”柳成元冷嘲,他早已忘记他来这里的初衷是求和的。 “毒才好呢,我毒我咬你一口你就死了,你这种没有毒的,活该受伤被欺负。”周宜挑了挑眉,一副我毒我骄傲的表情。 柳成元气得双眸圆瞪,恨不得冲上去堵了周宜的嘴。 她怎么可以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番话? 他活该受伤被欺负? 是活该受她的欺负吧! 谁让他狠不过她! “呵!你有本事就毒一辈子,别给我找到机会,否则……哼!”柳成元怒色满满道。 丝毫不知,他一语成谶,最后那个备受欺负的人,果真一直是他! 周宜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勾,藐视之意浓烈。 柳成元顿时气绝。 他忍了好一会,感觉心里头的火气还是散不了,于是没好气地道:“刚刚那个大和尚说什么了,你笑得那么开心?” “与你有关吗?”周宜看都没有看他,直接走进内室。 柳成元感觉自己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这让怒火高涨的他,十分不爽。 他起身追了进去,结果才刚刚掀开帘子,只见周宜就在那里堵他。 柳成元慢慢地退了出来,周宜步步紧逼,然后冷眼瞧他道:“男女之妨不懂吗?” 柳成元面色涨红,眼神飘忽。 他被周宜逼到墙角,男人的脸面尽失。 “那个人为什么能进去?”柳成元握了握拳,羞愤道。 周宜闻言,冷嗤一声。 只见她钳制着柳成元的下巴,深邃的凤眸灼灼地盯着柳成元道:“因为是我让他进去的,因为他没有妻室,因为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从今往后不要再来招惹我。” “不要与我有任何的亲近行为,否则,你我从此断绝一切往来。” 周宜说完,没有再看柳成元一眼。 她吩咐龚嬷嬷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柳成元呆愣地靠着冰冷的墙面,心里满是羞愧。 她的嘲讽,直击他的内心。 像是大锤一样锤着他假情假意的遮羞布,事实上,从他动情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他们是不可能的了。 她其实很懂他,知道什么地方才是他的软肋,碰不得,碰了就会生不如死。 她是在帮他做决定,其实他都懂的。 这样很好,都好! 柳成元仰着头,目光黯淡。 他背靠墙面,整个人僵硬着,一动不动的,像只被钉在墙上的壁虎一样。 侍女们进进出出地收拾行装,没有人敢妄议一句。  到是龚嬷嬷怕他尴尬,带着旭安出去游玩,没有让旭安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番外五十九:远走(周柳篇) 回京后,明珠郡主送儿子入宫念书,由陈青云和柳成元做主教。 日子平静地过着,五年后,周旭安陪读的皇子被立为太子,而陈青云则一跃成了太子少傅。 周旭安正式入国子监念书,翩翩少年,眉清目秀,越发显得招人喜爱。 只是孩子日渐长大,轮廓逐渐成形,又常出入柳府,时间长了,清闲在家的柳老夫人和柳老爷子渐渐看出端倪。 他们暗自观察一段时间以后,发现柳成元待周旭安跟亲儿子没有分别,似乎比亲儿子还疼上那么几分。 而且周旭安虽然拜他们的儿子为师,可明珠郡主却从未踏入过柳府一步,逢年过节就算是准备礼物,也是让周旭安独自带来。 再加上儿子和儿媳妇温吞相处,亲厚不足,种种迹象表明,似乎周旭安就是他们的孙子。 于是柳老夫人和柳老爷子挑了一个儿媳妇回娘家的机会,将柳成元堵在房间里逼问。 看着气势汹汹的二老,已经接任大理寺卿的柳成元眉头微动,心里甚明。 柳老夫人快人快语,一见房门被锁住了,当即问着儿子道:“你说,旭安是不是你亲生的?” 柳成元揉了揉眉心,他就知道会是这个。 最近二老时不时围在旭安的身边打转,那个时候他就猜到了。 旭安越大就越像他,尤其是父子俩走出去的时候,不认识他们的第一眼都会以为他们是夫子俩。 柳成元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沉得厉害。 倘若旭安也知道了,他还不知道如何跟他说呢? 柳老夫人与柳老爷子对视一眼,一时间又惊又喜。 “果真?” 柳老爷子想再确定一下。 柳成元看着他爹那笑得发亮的眼眸,失笑道:“果真。” “那岂不是你上京春闱的时候?”柳老夫人愕然道,算算旭安生辰,就是那一年春闱的时候。 回想往事,柳成元也不愿再说许多。 只是淡淡地叙述道:“当年春闱后,我在红霞山庄小住,郡主那时遭人算计,是我救了她。” “那时我并不知她就是郡主,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旭安都快满七岁了。” 柳老夫人和柳老爷子对视一眼,然后想到那一次柳成元从杭州府回来以后,很快就收旭安在身边。 想必他就是那个时候去确认的。 “郡主与你……”柳夫人试探道,有些不太好意思问。 柳成元想了想,上次见周宜还是在宫宴上呢。 约莫是三个月前了,她不会再特意避开他,却也不会特意来见他。 两个人就这样各过各的日子,平淡如水,难以相逢。 柳成元的神色落寞下来,柳老夫人和柳老爷子对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 “你媳妇呢,她知不知道?”柳老夫人问道。 柳成元摇了摇头:“没有说,不过这几年估计也看出来了。” 柳老夫人和柳爷子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那旭安那孩子呢?” 说到旭安,柳成元一时踌躇了。 那个孩子很聪明,虽然不敢肯定,可一定早就怀疑了。 这几日他想长住国子监,或许是想避开一阵子。 柳成元发愁啊,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柳老爷子伸手拍了拍柳成元的肩膀,然后出声道:“与其让他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跑来问你,你还是跟郡主商量一下,先让他知道吧。” “还有你媳妇那里,前因后果也要说清楚。” “别糊里糊涂的,夫妻失和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柳成元颔首,其实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的。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 周宜收到柳成元的拜帖时,她已经整装待发了。 这几年陪着儿子长大,她做了一位母亲应该做的一切,曾经留在心里的遗憾也得到了弥补,她该走了。 她留了书信给她大哥,关于旭安的身世,等旭安大一些再告诉他。 到时候他也有了功名,可以自立门户了。 有贤王府的照拂,有皇上的眷顾,日子总不会难过的。 她的儿子像她,很是骄傲,身世或许会被人诟病,但才能定不会被人看扁,这便足够了。 被留在京城养老的龚嬷嬷给了柳成元回帖,说明珠郡主在枫林山的庄子上小住,请他忙完公务后过去。 柳成元并未察不妥,正巧他还有三日沐休,便一直潜心等着,甚至于还想了许许多多的见到周宜会说的话。然而,三日后,当他孤身一人赶往枫林山时,等待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山庄以及周宜留给他的一封告别信。 番外六十:如今换我对你好吧(周宜篇) 番外六十:如今换我对你好吧(周宜篇) 柳成元从未想过,在平静度日后的五年,周宜就这样走了。 她回封地了,不仅仅他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就连贤王府和旭安都是最后才得到消息的。 她走了,悄无声息。 四月里芬芳四溢,阳光明媚,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层叠相覆,展露着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柳成元站在太阳底下,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坠,可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寒冷。 此一别,何日再见? 柳成元心里明白,她将旭安托付给了她大哥和皇上,就表明了,她或许不再有归京的念头。 这样决绝的她,是他始料未及的。 柳成元病了,来势汹汹的病情让他直接晕倒在庄子上。 守庄的人连忙回京城报信,还给他在当地请了大夫。 大夫说中暑,高热不退,可却接连吃了几幅药都不见好。 韦静去庄子上照顾柳成元,周旭安去探病时,她才知道明珠郡主几日前就已经回封地了。 周旭安对着韦静说道:“师母,我觉得母亲真是一个坏人。” “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却不给别人留有余地,其实我是想,等过两年春闱后再陪她回去的。” “我将来是要继承她封地的,没有点功名在身,别人如何服我。” “可她觉得京城才是我大展拳脚的地方。”周旭安说到这里,笑了笑又道:“多少人苦读后一朝高中,为的也不过是周转各地,为民请命。” “更何况她的封地下,一府三县,足够我忙的了。” 韦静闻言,默了片刻。 她抬头看着周旭安,只见他的面部轮廓和柳成元已经如出一辙了。 或许明珠郡主离京,也是因为这个。 这几年面对越来越沉默的柳成元,她如何不知呢? 柳家的产业几乎全落在她的手中,她不信这不是柳成元给她的补偿。 他对她永远都是轻言细语的,给足了尊重和脸面,然而唯独给的却不是夫妻间亲密无间的感情。 出嫁时,她娘告诉他说,倘若夫君待她好,敬重她,府中的权柄也落她的手,婆媳和睦便是福分了。 她也不曾奢望过,一个在成亲前见过她两面的男子会如何爱她。 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过了七年,倘若不是明珠郡主的出现,她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的夫君发起脾气来竟然像个孩子一样? 韦静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她伸手拍了拍旭安的肩膀道:“你娘有你娘的难处,她走了,你过两年考了功名再去找她,难不成她会撵你走吗?” “回京吧,好好念书,你老师这里师母会照顾好的。” 周旭安颔首拜了一拜,然后起身离开。 他走后,韦静去了柳成元的房间。 柳成元依旧高热不退, 唇瓣都干裂了,脸色黄而无光,黯淡消瘦。 他这几年的身体一向很好,哪怕是偶尔食欲不振,疲倦懒怠,亦或是感染风寒,都是吃两副药就好了。 韦静坐在床边照顾他,忽然就想起,他那一次得知明珠郡主要选夫婿的时候,也是这样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脱相了。 那时也是她贴身守着,然后就从他的嘴里听到了“周宜”那个名字。 如今他依然还在反复念叨,只不过只有嘴皮子动,却不会发出声音了。 这几年,想必他更加压抑了。 韦静拧了湿毛巾给柳成元敷着额头,又给他擦了一身的汗,等到他醒来时,外面已经是日落黄昏了。 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柳成元,睁开眼的时候,落日的余辉从窗户那里照进来。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只觉得院子里那几棵树都看不清楚了。 耀眼的余晖下,周围都显得阴沉沉的,暗得很。 他不适应地想要撑起身子,可却跌了回去。 韦静端了汤药回来,看到的便是他搓揉着眼眶,仿佛陷在躲不开的光圈里。 她放下托盘,然后连忙把帘子拉上。 房间里一下子暗了许多,可她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然而柳成元却仿佛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他睁开眼睛好一会以后,才看清楚房间里原来还很亮,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已经是灰麻一片。 “四月里的天就是好。”他说,颇有几分苦涩的意味。 韦静有些心酸,他其实一直待她很好。 刚刚成亲那一年,他每每出去应酬,回来都会给她带些首饰,好似害怕她会生气一样。 可篦子要买一套也不知道,对簪对梳永远都是单买,镂空的玉香囊里永远没有香,簪子和步摇总是喜欢凑一对…… 可他不记得自己送过了那些首饰,下一次可能还会送一模一样的。 家里的丫鬟婆子谁不知道他疼她疼得厉害,可只有她知道,他疼她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人人称羡的感情不是真实的,可守着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动心? 她其实也想对他好一点,一个人压抑着日渐愁苦,何不放开手脚去追? 她也曾跨马逐风,肆意快活。有些话,其实早就该说了。 当年她娘还担心她出身武将家,怕在京城找不到一门好亲事,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她学,可谁曾想,她找了一个这样好的人家? 虚荣心总是会越来越高涨的,尤其柳成元晋升又快,又有挚友陈青云一路护航。  亲友艳羡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着,她握在手中的日渐叠加钱财时,或许她早已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如当年一般,是那个从闺房后窗跳出去,跟大哥二哥一起骑马赛跑,心里徜徉着幸福甜蜜的 小姑娘了。 “喝药吧,你都昏睡了三天了。”韦静给柳成元拿了一个靠枕,让他靠着舒服一点。 汤药还有点烫,她端在手里,慢慢地吹冷。 柳成元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睛疼得厉害。 一层水雾突然笼罩下来,柳成元的视线模糊了。 可他还是看着韦静的方向道:“对不起……又让你操心了。” 韦静握着汤勺的手微微顿了顿,她抬眸看向柳成元,却发现他眼眶已经湿了一片。 心里微微一震,似有酸涩的疼痛在无声地蔓延着。 “快好起来吧。” “只要你好起来,你以后想做什么,都不必再跟我交代。” “你……”柳成元有些震惊。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然后轻叹道:“不必如此,就这样吧。” 韦静将吹冷的汤药递给柳成元,柳成元一饮而下。 汤药是苦涩的,还带着一股酸,不太好喝。 柳成元喝完以后,闭着眼睛,把唇抿得紧紧的。 韦静不忍,递给了他一个蜜饯。 柳成元感觉唇边有甜腻的气息,他睁开眼,含住蜜饯后笑道:“我又不是孩子了。” 韦静闻言,直接道:“你要是孩子才好呢,孩子从不违背自己的心意。” “他们若是喜欢谁,便只跟谁好。” 柳成元苦笑着,不知如何作答。 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看着沉默的柳成元,韦静又于心不忍。 她执起他的手,修长温热,掌心还有汗渍的潮湿。 “我们成亲都十二年了,你对我也好了十二年。” “如今换我对你好吧。” “就好一次就行,只要你好起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 她的手比他的有力,柳成元感觉到她的决心。 可没有用的。 周宜那个女人会跟他在一起,除非下辈子。 他摇了摇头,然后惆怅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对你的好,都是应该的。” “我跟她之间,从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了。” “可即便你清楚,然而你却始终放不下。”韦静的声音有些冷厉,她不喜欢,在她做出这个决定以后,柳成元依旧选择认命的样子。  因为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很难,可却是无比的诚心。 番外六十一:往事(周柳篇) 柳成元知道韦静是真心对他好,想要成全他。 可惜他和周宜的感情,不能说是成全。 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虚弱地笑了笑,然后捏了捏韦静的掌心道:“想听故事吗?” 韦静点了点头,再次平复心绪。 柳成元回忆着,然后开口道:“那一年春闱后,我来庄子上,就是这里《红霞山庄》小住。” “二月里春寒厉害,可能年少吧,一心就想出去走走。” “回来的时候,我刚刚推门关上,还未转身时,便有一个女人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我的脖子上,然后让我带她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藏身。” 韦静愕然地瞪大眼睛,这情景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柳成元见她一脸发蒙的样子,嘴角勾了勾,继续道:“我当时很害怕,想把她带进房间里以后,想办法逃走。” “可惜她很快就改变主意了,拖着我往庄里堆着杂物的库房里去。” “我以为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鼓起勇气,用手握住那把锋利的匕首。” “挣扎的时候,她死死地抱住我的腰,让我无法动弹。” “双手都被割伤了,血滴答滴答地流着,我慌乱得不知所措,可她却在我的耳边警告道:别逼我,我不想害你性命。” 听到这里的韦静摊开柳成元的手,发现他那两只手的掌心确确实实有伤痕,只不过时间长了,到显得跟手纹一样。 柳成元动了动手掌,继续道:“当时很痛,可因为她这一句话,包围着我的恐惧散去不少。” “她如愿地将我带进库房门,然后关了房门。” “眼前都是黑漆漆的,我忍着痛意想要离她远一点,可库房里到处堆的都是旧的桌椅板凳,我只能保持警惕,看看她要做什么?” “可她割了裙摆上的布条给我,让我把手缠上。” 柳成元顿了顿,回想往事,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恨周宜了。 凶狠的女人,露出的应该是獠牙,而并非是善意。 那个时候,松懈下来的他,或许正是因为明白,她不是一个真正坏得透彻的女人,所以才会在后来的后来,找不到后,心生惦念。 “后来呢?”韦静好奇地问,她知道那个女人就是明珠郡主。 因为这一片,有她的庄子。 “后来我主动跟她说,可以带她去更隐秘的地方藏身,并且告诉她庄子上只有一对老仆,不会伤害到她。” “结果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用匕首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啊!”韦静惊呼,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 “我当时以为她是疯子,准备拼死一搏了。” “可没有想到的却是,她却告诉我,她被人暗算,中了媚药。” “她的丫鬟为了掩护她,引开了暗算她的人,她以为那媚药流点血,减轻药性便可以了。” “可暗害她的人很毒,那药太过霸道,非要男子才能解,而她又一心想要报仇,所以……” 柳成元没有继续说下去。 韦静愕然地张了张嘴,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突然想起,明珠郡主似乎亲手杀了曾经的夫君高鸿。 “是高鸿暗害她的。”韦静肯定道。 柳成元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高鸿谋反,可却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想跟她再在一起。” “可她性子高傲,如何肯回头,于是高鸿便算计了她。” “这真是太难以置信了。”韦静觉得自己曾经臆想过的那些,真的是可笑极了。 她就说,明珠郡主那样的人物,若是喜欢柳成元,只怕早就下手了。 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动静呢?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旭安就是那个时候有的。” 韦静看向柳成元,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柳成元有些赧然地点了点头:“后来我自然不肯,她又威逼了我,甚至于不惜用匕首刺伤了我的前胸,虽然只伤了皮肉,可确实吓到我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我找了她整整一年,毫无进展。” “她其实早就将我查得清清楚楚,包括我找她,我跟你成亲,她全都知道。” “可她有了旭安,独自生下旭安,养大旭安,我全都不知道。” “新帝登基的晚宴,或许是她避不过才去参加的,那是那个时候,我竟然会撞见她。” “七年了,我真的以为那件事早就淡了,可回来以后,我知道那件事早就在我心里扎了根,我想弄清楚。” “去杭州府也是因为她见过我以后,想要避开,我追过去的。” “她以为欠我的,让我报复一次便足以还了,可我做不到像她那样,却又惦念着不肯让她好过。” 柳成元沉默了下来,是心结还是其他,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件事的记忆只是记忆,可后来她的容颜,她的目光,她的话语,他全都忘不掉了。 番外六十二:你走吧(周柳篇) “其实,从来没有两情相悦过,所以,无所谓有成全。” 柳成元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今天,完全都是自找的。 韦静心疼地看着他,明显一个用情至深了,另外一个却一直避着这段感情。 原因是什么,她很清楚。 曾经遭遇过夫妻反目的明珠郡主,又怎么会做出伤害别人夫妻情分的事情来? 就像是一个死局,一开始没有动的人,就一直在原地看着。 而踏入死局的人,却像是陷入了迷宫,已经出不来了。 可原地看着的人,为什么会想办法让迷宫里的人过得从容一点呢? 难不成就真的没有一丝情意吗? “或许她心里是有你的呢。” “她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看不上你的话,为什么要安我的心?” “她想我心无芥蒂地跟你继续过下去,难得是为了我吗?” “不,她是为了你!” 韦静认真道,她看着柳成元,肯定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才是最敏感的人,明珠郡主从不踏入柳府一步,可却让旭安亲近他们一家。 能避开柳成元则避开,避不开也权当不认识。 就算是陌生人也会看上一眼呢,更何况是有了孩子的两个人? 特意地回避,不正是因为心里明白,那个人不不该看吗? 柳成元的眼眸里,有了些许异样的光芒。 灼灼的,似乎透着不敢置信的愉悦。 韦静的心里很酸,有些木然的疼痛。 不过她转而弯着嘴角笑了起来,说好要对他好一次的。 她不能言而无信。 从前她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得不真实,害怕那天就突然失去了一切。 可现在呢,她觉得踏实了许多。 因为她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不爱她。 她释然了,这么多年,她有那么多次机会。 可惜却办不到呢? 余下的日子,她想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比如,建一个马场如何? 不高兴的时候就去转几圈,横竖她现在手里有那么多银子,难不成还不能叫她痛快一场吗? “去找她吧,不回来也无所谓。” “旭安很懂事,将来或许会带那两个孩子去找你们也说不一定。” 韦静温柔道,她宽慰地看着柳成元,似乎不想让他再犹豫了。 柳成元有些难堪地垂下头,他做不到。 自己煎熬着,痛的人是他。 韦静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无语地摇了摇头。 “就算你留下又能如何呢?” “你可知我们有多久没有同房了?” “她曾跟我说过,不要学后宅女人的那一套,不要像个蠢女人,不要给你选通房,挑小妾,自己的丈夫,霸占都还来不及。” “可那样的夫妻,最起码也要有亲近的意图才行。” “她教的,我用不上呢。倘若你真的对我有愧的话,那你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一次,一次就好。” “她若是真的不要你,你回来以后,死都不要再想了。” 柳成元羞愧得很,这样的好妻子,他却选择辜负。 执念是不是,可以深到改变一个人。 他这一刻感受到的,不是解脱,而是惶恐。 “或许是我魔怔了。” 柳成元苦笑道,身上并无枷锁,真正的枷锁是在他的心里。 他无法纵容自己踏出去,可却又放不下心里牵绊的人。 他永远也做不到像周宜那样,清楚心里所想,断绝所有意念。 或许他爱她的,正是她这般不羁的作风,永远知道,什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 韦静最生气的便是,他把自己折腾这个鬼样子了,却还是一副无所谓了,就这样的心态! 其实跨出那一步,真的有那么难吗? 既然不死心,又何必勉强自己? “追上去问一问,问问她的心里有没有你?” “就当是让自己死心了,也不要这样拖着,把身体都拖垮了!”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我做姑娘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像哥哥们一样驰骋在马上。” “我心中有侠骨,也有柔情,而并非只有嫉妒和神伤。” “倘若你心里有我,而不是只敬我,护我,那么今日我也不会说这番话。” “就像你对我好了这么多年,我对你也狠不下心,所以,你走吧。像一个快意恩仇的男人一样,将自己的心意和她的心意都弄得清清楚楚的。“ “不是有句话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 “倘若你们真的无法在一起,至少你也清楚,她是不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韦静说完,坦然地看着柳成元。 因为他不爱她,所以她可以承受他的离去。 柳成元眼瞳深眯,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 他想,如果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答案的话,他是不害怕的。 他怕的是,得到那个答案后,他会选择不再回来了。  那个才是他真正害怕的。 番外六十三:周宜,别对我狠心(周柳篇) 番外六十三:周宜,别对我狠心(周柳篇) 暑气强盛的六月,太阳灼灼地焦烤着大地。 凤栖府的知府大人此时正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明明是大热的天,可他跪着的身体却一阵一阵地打着摆子。 这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明珠郡主回到封地以后,发现封地上的官员贪污受贿,搜刮百姓。她一气之下,直接上书给皇上,请皇上派遣钦差大臣彻查,并且重新派遣新的官员。 这不,今日辰时,钦差大臣拿着皇上的圣旨,已经进了凤栖府衙。 而这一位钦差,正是掌管着京城大理寺的大理寺卿柳成元。 柳家巨富,众所周知。 他当了三年知府搜刮来的银两,还不够摆在这位的面前,如何不慌,如何不惧? 柳成元带来的下属正在搜查整个府衙,他静坐在高堂之下,不发一言。 这个时候,或许已经有人去郡主府报信了。 整个凤栖府都是她的,难不成她连地主之谊都不尽半分? 更何况,他是为了她的事情才来的。 柳成元磕下眼眸,神色不虞。 一来就处理政事,柳成元整整忙了五天,这才将所有证据和脏银收集齐全。 接下来便是翻案了,许多冤案等着处理,账本上记载的银子要全都清算。 许是看见了他的辛苦,他到达凤栖府的第六天,总算是接到了郡主府的帖子。 然而当他匆匆处理完公务赶往郡主府,见到的却是凤栖府当地有名的贤士和德高望重的老翁等等。 一连开了三席,个个都在等他。 有一位自称是郡主府幕僚的黄先生出面招待了他,说是郡主不太方便。 为何不便,众人心知肚明。 可柳成元却暗自冷笑。 她哪里是不便,她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在京城是这样,如今在封地上也是这样。 散席后,众人陆续离开。 柳成元静坐不动,等到黄先生送客回来以后,柳成元便道:“皇上有密旨给郡主,还请黄先生代为通传。” 黄琦闻言,面色谨慎地请柳成元入内堂,然后打发人去给明珠郡主报信。 不一会,明珠郡主来了,同行的侍女带走了内堂里的黄琦。 柳成元坐在一旁饮茶,看见了周宜也只当没有看见。 周宜知道他是故意的,皇上不可能有密旨给她,可她不能让柳成元说出的话受到质疑。 两个人坐在内堂里,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压抑的气氛中,桌上的茶水渐渐凉了。 “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便回去吧。” 周宜开口道,她想叫侍女进来点灯。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只觉得柳成元的轮廓越来越阴沉。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柳成元反问道,他冷眸微眯,凌厉地看向周宜。 周宜微微皱起眉头,她站起来,不想跟兴师问罪的柳成元继续待下去。 眼看着周宜转身要走,柳成元一下子站起,上前一把紧紧地抓住周宜的手腕。 周宜吃痛,她转头瞪视着柳成元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要什么长进?”柳成元冷嗤,他逼近周宜,心里怒火中烧。 他真的非常讨厌周宜淡定从容的样子,好似什么也不在乎。 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他的所作所为。 “放开我。”周宜冷眼回视,不愿多谈。 柳成元捏得更紧了,他嗤笑道:“有本事就把曹阳他们都叫出来,你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周宜的眉头拧成了川,柳成元在故意激怒她。 “你到底想要如何,说便是了?” 柳成元目光锐利地盯着周宜,见她又在妥协,忍不住讥讽道:“我也想要知道我到底想要如何?” “你若是强硬,为何不强硬到底呢?” “周宜,难道你不明白,你一次次的妥协只会让我更加得寸进尺吗?” 都平静那么久了,周宜没有想到柳成元又会突然说这些负气的话。 她正视着柳成元的双眸,然后认真道:“不是我对你如何,而是你想我对你如何?” “你明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为难自己?” 柳成元看着周宜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倏尔苦笑起来。 “原来,你都知道。”他说,然后放开了抓住周宜的手。 “韦静让我来找你,她说她想对我好一次。” “倘若你心里是有我的,我便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倘若你的心里没有我,那么我就回去,死都不许再想。” “这么多年了,执念把我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人,优柔寡断,毫无担当。” “周宜,午夜梦回,我发现自己歇在书房的时,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明知道你不可能是我的,可我却一直惦记,惦记到不愿意去碰自己的妻子。” “韦静值得更好的,是我辜负了她。” 柳成元说完,眸光孤寂而悲凉。 年纪越大,越不喜欢歇斯底里了。 可这些话,平静下来说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它能让人感觉到彻骨的真实。 周宜背过身去,她无法面对这样的柳成元,也无法接受韦静这样的善意。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她的心不许她跟柳成元走近,那么他们的结局就是各安一方。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值得你想的。” “你知道她是位好妻子,那便要好好珍惜她。” “并不是所有的妻子,都能像她这样爱自己的丈夫。” “假如你是我的丈夫,背叛我的时候,你只会是一具尸体。” “别伤了真正爱你的人。” 周宜说完,便踏步而出。 可刚走两步,柳成元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 周宜僵直着身体,整个人在一瞬间挪不动脚。 柳成元难以自控地靠在她的肩上,他闭上眼睛,艰难地道:“别说那些大义道理,我熟读经书礼记,比你更明白。” “可我惦记的人是你,我想就这样惦记一辈子,得不到也无所谓。” “你一次次要走,我心焦如焚却毫无办法,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整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明之不可为,却忍而不舍也。周宜,别对我狠心。” 最后一句,已是呢喃,低不可闻。 可柳成元缱绻的情思,却汹涌而来,让周宜毫无招架之力。 她真正狠心的,是对她自己而非是他。 可就算说明白,说清楚,又如何呢? 她始终过不了她心里这一关,假若她真的是他的魔障的话,那就让她亲手结束这一切吧! 周宜狠狠地闭了闭眼,然后猛然 睁开。 她用力地掰开了柳成元的手,然后转身,快速地吻上柳成元的唇。 她的吻来得迅猛极了,几乎没有给柳成元任何机会。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双眸圆睁后,不敢置信地慢慢闭上,然后反客为主。 沉浸在深吻中的柳成元很快发现周宜在脱他的衣服,他难耐地分开两个人的身体,然后声音暗哑道:“周宜。” 周宜抬头看他,眼眸泛着耀眼的火光,轻挑地笑了笑道:“怎么,不愿意跟我吗?” 柳成元呼吸一滞,胸腔里震动得厉害,像是有一只野兽要冲撞出来。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然后往内堂里的临窗罗汉床走去。 碍事的小桌被他拂在地上,他看着缠着她的周宜,直视着她那异常火热的双目,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满了。 他如愿地将她压在身下,这场景曾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显得局促而紧张。 周宜摸着他紧绷的背脊,失笑道:“需要一把匕首帮忙吗?” 柳成元面色窘然,毫不客气地沉下身去。 清风吹动着帘子,带来阵阵清香。 晚霞彻底消失了,黑夜来临,高挂的明月熠熠生辉,好似要将那不知羞两人照个清楚。  交叠的身影伴随着细碎的呻吟,这一夜,注定难舍难分。 番外六十四:碎心(周柳篇) 晨曦微亮的时候,周宜醒了过来。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穿,一股凉意在她的肌肤上肆意游走。 昨夜累极,一夜好眠。 此时她看着拥挤在她身边,一手牢牢扣住她腰身的柳成元,忽然觉得心头一暖。 这样的温情,真是让人贪恋。 她温柔的手覆上他的脸颊,不舍地流连着。 醉满柔情的眼眸渐渐冷了,周宜突然冷冷地拍击着柳成元的脸颊。 酣睡中的柳成元醒来,捉住周宜的手道:“别闹。” 周宜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然后下榻,捡起自己的衣衫穿起来。 她背对着柳成元,淡淡道:“你若醒来便走吧,你想要的,我已经成全了你,从今往后,别在眷恋了。” 柳成元感觉到她冷硬生疏的语气,他最后一点睡意都吓没了,连忙坐起身来。 “周宜。” 他柔声地唤道,想伸手去拉她。 可周宜转身,冷冷地看着他道:“男女之间,不就是这样吗?” “没有得到的时候,成天念着,得到以后,也就是这样一回事?” “你现在对比一下,谁能让你更舒服呢,我猜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柳成元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他感觉有冷风刮过他的身体,尤其是脸上。 那种被寒意倾覆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颤栗着,不敢置信地望着周宜。 “你以为,我想就是和你这样?”他难过地道,目光变得迷离起来,闪耀着水光。 周宜嘲讽地勾了勾唇,直视着他那脆弱的模样道:“我从不缺男人,可和你在一起的滋味确实不错,你听话又软弱,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是我压着你一晚上,你估计也不会觉得有损颜面。” “可我这一辈子,最恨的便是你这种男人,明明有家室,却还要装着深情的样子?” “你每一次在我面前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我心里都是在作呕的。” “当初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且忍你到如今,可你不该自取其辱的。” 柳成元怔怔地望着周宜,她锐利的眼睛里只有冷意,微微勾起的嘴角只剩嘲讽。 她在笑,那笑容里有藐视和践踏,仿佛他就如同一个玩物一样。 温热的泪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甚至于还来不及去擦,也顾不得自己如今就是她说的那副软弱可欺的样子。 他的身体往前倾,然后伸长着手想要拉住她。 周宜站着没有动,任凭他拉着。 可在他自以为握紧的时候,她突然狠狠地甩开。 柳成元猝不及防,一下子从榻上跌了下来。 “嘭”的一身,他头先着地,身体以僵硬扭曲的方式落在地上。 眼前暗影重重,他看不清楚,以为周宜走了,连忙抬起来。 头昏得厉害,他甚至于睁不开眼睛,可他那双手挥舞着,慌乱地抓着,嘴里不安地喊着:“周宜,周宜……” 别开脸的周宜没有再看他,她的手紧握在一起,有指甲断裂在掌心。 不疼,只是那声音有些奇怪而已,像是心碎一样。 等到柳成元从地上爬起来,彻底看清楚她的样子时,她冷漠地道:“你知道你刚刚的样子像什么吗?” “一条狗。” “倘若忍而不舍是情深,那痛而不舍便是贱。” “我之所以不想留在京城,便是不愿意看你这一副自以情深不舍的样子。” “还有,你听清楚。” “我从未爱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孩子我留给你了,我欠你的那一夜,我也还了。” “倘若你还像个男人的话,那便离我远远的,不要再来恶心我了。” 周宜说完,目光冷剐着柳成元。 她眼中的那种厌恶和愤然,好比尖刀利刃,直直地插入柳成元的心窝。 他脚步踉跄地跌坐到榻上,扬起头的面孔苍白如纸,一双空寡的眼眸里,只剩下深深的痛苦。 他紧握着双手,恨不得撕毁眼前所有的一切。 可他忍了下来,他轻颤的身体在晨光中变得青紫,像是被人凌虐了无数遍一样。 “周宜,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柳成元有气无力地问道,他像是一快要死的人,声音里透着绝望和希望并存的挣扎。 可周宜并没有给他再继续自欺欺人的机会。 她转身,抬起步伐的那一瞬间,冰冷道:“倘若我对你有一丝的情意,便不会让我的孩子没有爹!” 周宜走了。 身影消失在晨光之中。 内堂里的光渐渐亮了起来,可柳成元却觉得他是世界一片黑暗。 他轻颤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僵硬,脸都麻木了,双手也不听使唤。 他似乎连穿衣都不能,羞耻心和自尊心对他来说,碾碎成泥。 恍恍惚惚中,有人打水进来给他洗脸,穿衣。 他听见有小厮切切私语道:“怪不得昨夜黄先生大醉一场,原来是郡主宠幸了柳大人。” “哎,这柳大人也真是的,默默垂泪跟个娘们似的,怪不得郡主吩咐说,给他收拾好送回去,下次不许再来了。”  柳成元只觉得眼帘更加模糊了,他苦笑地扬起嘴角,心里悲凉地叹道:原来她真的不缺男人…… 番外六十五:再孕(周柳篇) 柳成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衙的。 手里的公务还没有处理完,他走不了,像是个活死人一样整日由下属扶进扶出,看似主持大局,实则装装样子。 转眼过去半月,整个凤梧府都在传,明珠郡主宠上了她那位幕僚先生,说是私宅都置了几处。 那黄琦原本就是一位举人,身份不高不低,在凤梧府这个地方勉强能混日子。 谁知道一朝进了郡主府,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郡主回归凤梧府,先是请旨查贪官,又是体恤民情,减免赋税等等,可谓赚足了民心。 她年轻时和离,而后又一直独身,关于她的归宿百姓们也喜欢津津乐道。 虽说那黄琦没有什么身份,可到底是一位有功名的读书人,又没有妻室,在众人的眼中虽然有吃软饭的嫌疑,可到底也算是郡主的男人了。 柳成元每每听到这些,都恨不得立即归京,再也不要出现在凤梧府。 八月初三,朝廷派来的新知府到了。 柳成元几乎是逃一样地出了凤梧府。 他的匆匆出城以后,消息便传到了明珠郡主这里。 明珠郡主听后,沉默良久。 就在邬嬷嬷以为她会一直沉默下去时,只听她吩咐邬嬷嬷道:“明日一早给我煎一晚堕胎药来。” 邬嬷嬷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下意识看向明珠郡主的肚子,却发现她的双手交叠在小腹那里。 “郡主……”邬嬷嬷欲言又止。 她比郡主大不了几岁,出京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在凤梧的郡主府养老的。 外面传的那些,何曾有一句是真的? 这个孩子,分明就是柳大人的。 “都怪我,以为年纪大就怀不上了。”明珠郡主轻叹,语气黯然。 邬嬷嬷心疼地看着明珠郡主,小声地劝到:“郡主府难不成还养不活一个孩子吗?” “您想一想小公子,他一个人,有个弟弟妹妹陪他总是好的。” 明珠郡主闻言,淡漠道:“嬷嬷,不能要了。” “倘若他知道,少不得又要生事端。” “好不容易才让他回去,难不成又要重新纠结不成?” “伤他的心好难,让他绝望更难,有些事情能做第一次,做不了第二次了。” 留下旭安时,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爱上他。 那时她多有底气,可现在她没有。 “女人年纪越大,堕胎药越是伤身,倘若不能养在身边,咱们找户好人家就是了。” “待小公子将来懂事些,再告诉他,让他暗中照拂也好啊。”邬嬷嬷还在继续劝,她听说过,许多妇人喝下堕胎药,连命都可能没有了。 明珠郡主何尝不知道,那药伤身。 可她真的不想再做任何让柳成元误会的举动了。 再生一个孩子,她能瞒多久呢? 除非她现在就找个人嫁了。 可哪怕只是做戏,她也不想找一个男人来陪她过日子。 她厌恶着,男人当着她的面做戏。 她更愤恨,男人笑着在背后算计她。 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她一刻也不想再去沾染。 明珠郡主难受地闭上眼睛,疲倦道:“嬷嬷别再劝了,只当这个孩子与我没有缘分。” “明日对外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 “至于黄琦,让他拿着我给他的书信,上京去吧。” 邬嬷嬷觉得压抑极了,心情沉重的她退下后,先去把黄琦的事情办了。 黄琦拿到郡主亲手写的书信,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他拱手谢过,然后捏紧信封道:“替我谢过郡主的提携之恩。” 邬嬷嬷知道他心仪郡主,可也知道他自己配不上,故而不曾过多纠缠。 她摇头轻叹,然后出声道:“黄先生自己多保重吧,到了京城,若是王爷王妃问起,且说郡主一切都好。” 黄琦颔首,明白邬嬷嬷的言外之意。 自从那柳大人来了凤梧,郡主便开始闭府不出。 如今柳大人走了,郡主便要打发他启程前往京城。 其中深意,他如何不知? 第二日一早,黄琦便收拾行李赶往京城,与此同时,邬嬷嬷召来暗卫吩咐道:“去远一些的地方,买一副尽量不伤身体的堕胎药。” 这暗卫不是别人,这是返回明珠郡主身边的曹阳。 曹阳惊愕万分,胸腔里震动得厉害。 为了不露出端倪,从头到尾他都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出了郡主府时,大热的天,曹阳觉得身体都冷透了。 他看着街道上挂着牌匾的医馆,再看着出城的方向,忽而眼眸一动。 远一点的地方去买。 以他的脚程,快马加鞭未必追不上柳大人。 可……追上又如何呢? 他是郡主的人。 曹阳觉得煎熬极了,不去报信,他觉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住,有些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赶去报信,就意味着会再次让郡主失望。 这一次,或许郡主就真的不要他了。 曹阳茫然无措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觉得自己是在与心意背道而驰。  在路过第七家药铺,却始终没有勇气跨进去的曹阳,突然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番外六十六:厌恶了才好(周柳篇) 曹阳连夜赶路,在第二日清晨时,总算是追上了柳成元。 看到曹阳的时候,柳成元先是一惊,可随后他冷笑道:“怎么,她又把你给撵出来了?” 曹阳重重地喘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柳成元一眼。 “郡主没有撵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不过既然来了,只怕想回去也不能了。” 曹阳说完,整个人神色低落。 柳成元狐疑地望着他,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这时只听曹阳压低声音道:“邬嬷嬷让我去远一些买一副堕胎药。” “如果是侍女们用这个药,估计也不会让我去买。”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柳成元瞪大眼眸,直直地盯着曹阳。 曹阳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烧得厉害。 “字面上的意思,郡主她怀孕了。”他说完,镇静地回视柳成元。 两个人男人的目光交叠后错开,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片刻后,柳成元微微侧身,手握成拳。 他空寂的目光飘远,喃喃地道:“她那么厌恶我,就算我回去又能如何呢?” 话虽如此,可曹阳还是看着他挺直的背脊轻颤着,显然一直在强忍。 曹阳垂下目光,淡淡道:“来找你之前,我在城里七家药铺的门前打转。” “我其实也明白,来找你或许改变不了什么?可我更清楚,如果我不来,我这一生都会因此而不安。” “言尽于此,我现在要买药回去了。” 曹阳说完,转身就走。 就如同他来时,带来那阵凛冽的狂风一样。 他走了,衣袂如风,快得叫人看不清身影。 柳成元站了一会,他难以遏止住心里的纠结和愤恨。 “嘭”的一声,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 可下一瞬,在他的亲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经跨上马背,策马远去…… 明明是入秋的天,可还是那么热,热得人如同烈焰焚身,浑身是火。 柳成元顾不得擦拭身上的汗珠,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连曹阳都做不到袖手旁观,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周宜,如果你真狠心如斯,就当是我梦魇一场,一切都该结束了。 心烦意乱的柳成元想了许多,想了最坏最坏的那种可能。 然而他发现自己心痛如绞,连想象都是如此,倘若真的见着那一幕,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 一路急回,折转的他还遇到了上京的黄琦。 那一刻,他猛然明白了什么! 火急火燎地往回赶,生怕慢了一步就悔恨一生。 可当他一身狼狈地赶回郡主府时,只见曹阳面色苍白地跪主院外。 与此同时,一盆盆血水从他的眼帘端过。 那颜色鲜艳夺目,叫他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昏迷的那一瞬间,柳成元浑身发冷,只觉得他这一生,算是走到头了。 …… 一夜噩梦缠生,好不容易惊醒时,柳成元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连身都直不起来。 昏昏暗暗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灯,有一个背影站在窗户那里,萧索极了。 “还是没有来得及吗?”柳成元痛苦地闭上眼睛,感觉心被狠狠地挖去一块。 曹阳回头,神色难掩歉意和失落。 “是我回来太晚了,郡主等不及,让人去买了药。” “嗤!”柳成元冷嘲,他勾起嘴角,消瘦的下巴满是胡渣。 一双凹陷的眼睛里,像是枯井一样毫无波动。 “她知道你去找我了,她是故意的。” “最毒妇人心,不过如此。” 柳成元说完,挣扎着起来。 “这个时候,想必她已经睡着了吧。”他的面容疼得扭曲起来,一天一夜的颠簸,早已伤了他的筋骨。 曹阳不忍,想去扶他,结果被他推开。 他抬起沉寂的眼眸,笑着对曹阳说:“让我自己走出去。” 曹阳侯在一侧,看着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手背上的青筋就像是要爆出来了,额头上的汗珠也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那么艰难的步伐,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 可他坚持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主院那边守了许多人,邬嬷嬷看见他过来了,招呼着侍女们退下。 寂静的长廊上挂了十二盏灯,亮眼的光将正房里那透出来的光都遮掩了去。 柳成元站在那房门外,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可哪怕他死死地压抑着,鼻息之间的血腥味却依旧清晰到让他轻颤。 他的手扶着房门,然后静静地站了一会。 躬着的背脊因为疼痛而直不起来了,柳成元慢慢走进去的时候,像是一位垂暮老者。 他站在内室的珠帘外,隔着远远的距离,能够看到周宜躺在精致的雕花架子床上,身上盖着锦被,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被子上。 柳成元背靠着珠帘一侧的柱子缓缓下滑,然后坐在地上。 他的头往后靠,晃动的珠帘发出声响,然后明珠郡主问道:“是谁?” 柳成元苦笑着,没有出声。 寂静的沉默后,柳成元忽然道:“周宜,回来的路上我遇到黄琦了。”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你那一日的所作所为,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为的不过是叫我死心离开。” “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可笑。” “我爱你什么呢?” “其实我不爱你,我只是魔怔了。” “从前我对你臆想太多,臆想你是一个刚强却又脆弱的女人,臆想你是一个骄傲却又自负的女人,臆想你是一个狠心却又柔情女人。” “可臆想填不满我的心,于是我总是惦念着你,割舍不下。” “我不介意你说我恶心你,就像现在,我觉得你也恶心我一样。” “周宜,你连血都是冷的,又怎么会有感情呢?” 房间里很静,静到里面的人像是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成元感觉自己双腿都麻木的时候,只听里面的人漠然道:“你说的很对,我的血是冷的。” “我也不想恶心你,是你将你的臆想强加在我的身上。” “你能想明白最好,为了旭安,我不会与你成仇,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柳成元听见心里瓦解一切的声音,再不会有惦念了。 他笑着,手紧拽着珠帘想要站起来。 “嘣”的一声,哗啦啦的珠帘掉了一地。 滚动的珠子到处都是,最后一点遮掩之物消失了。 柳成元勉强站起来,抬头往里看去。 可从头到尾,周宜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睡在那里,安稳极了。 是啊,安稳。 可她为什么不安稳呢? 她是郡主啊,珠帘掉了,自然有人会捡,或许不用等到明天,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不像他,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再难以复原。 柳成元走了,这一次他走得跌跌撞撞,几欲栽倒。 狼狈的身影像极了一个受过酷刑的犯人,邬嬷嬷不忍,让曹阳暗中护送他到驿站去。 待他们二人出了郡主府,邬嬷嬷这才折身返回主院。 明珠郡主已经坐起来,穿着单薄的寝衣,面色苍白地坐在床边。 侍女们收拾着地上的珠子,邬嬷嬷走近郡主道:“老奴让曹阳护送他一程,想必不会有事的。” 明珠郡主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很不好,整个人虚软无力,连强撑坐着都不能。 突然,她感觉下身有些湿热。 “嬷嬷,我好像流血了。”明珠郡主皱着眉头,往后倒去。 邬嬷嬷连忙给她拿了一个靠枕,这个时候却发现她寝裤上已经红了一片。 “郡主放松些,别怕,方大夫还在府里歇着的。”邬嬷嬷连忙让侍女把方大夫叫来。 明珠郡主握着邬嬷嬷的手道:“若是留不住,便算了。” 邬嬷嬷闻言,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哭着,心情沉重地道:“郡主从来都是嘴硬心软,明明想留的,却非要说那翻话给老奴听。” “老奴不想你糟践自己的身体,才故意让曹阳去买药的。” “可没有想到,我们都着了你的道了。” 明珠郡主虚弱地笑了笑,喃喃道:“你说他傻,他是真的傻。” “可你说他聪明,他却是真的聪明。” “黄琦入京后,他自然会想明白,我不想他再来了,死了心不算,厌恶了才好。” 邬嬷嬷看着明珠郡主那强颜欢笑的样子,心口绞痛着,眼泪直掉。  她搂着明珠郡主,哽咽道:“冤孽呢,罢了,从此各过各的吧。” 番外六十七:急归(周柳篇) 方大夫很快就来了,年过半百的年纪,背着的药箱跑起来时,叮当作响。 他给明珠郡主把了脉,然后沉凝道:“有些滑胎的征兆,吃上三幅安胎药,宽心静养看看。” 邬嬷嬷闻言,连忙让侍女跟着方大夫去抓药。 她拉着明珠郡主的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可别再多想了,孩子要紧。” 明珠郡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眼睑下乌青浮肿,显然已经有几日没有睡好了。 邬嬷嬷贴身照顾着她,等到侍候她喝下安胎药时,天已经大亮了。 与此同时,柳成元的亲卫也赶到了,曹阳将昏睡在马车里的柳成元交给他们,回到了郡主府。 曹阳本以为,郡主不会要他了。 可一连三天,郡主都没有召见他,他收拾好自己的行礼,这一等便等了一个多月。 曹阳从未想过,那一天他赶回来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郡主腹中的孩子还在,可因为他,柳成元却相信了,郡主腹中孩子被打掉的事实。 像是寒冬腊月掉入冰窟之中,曹阳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腹微凸的郡主出现在他的面前,身体涌来阵阵寒意。 邬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身体,目光时时刻刻地盯着她的小腹,倘若这一切都还不足以证明,那么郡主接下来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我为什么要骗他回京。” “曹阳,有时候你的善良,只会是一把利刃,救不了任何人,只不过是在将死之人的身上补刀而已。” 曹阳跪到地上去,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等同于背叛主子,倘若他现在还身在皇宫,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明珠郡主见他老实认错,淡淡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回京或者是留下。” “回京你可以继续告诉他真相,倘若你选择留下来,那便死也不能说了。”‘ 曹阳苦笑着,垂下头去。“属下选择留下,求郡主责罚。” 那样的勇气,一生有一次足矣。 翻过年的时候,旭安从京城来信,说是他老师公务繁忙,日渐消瘦,身体每况愈下。 明珠郡主能从那字里行间看到,一个发疯了想要找寄托的柳成元。 信纸都被眼泪打湿了,字迹也模糊起来。 明珠郡主深深地压抑着自己,心里一遍一遍地道:是傻子吗?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倘若他不能安好,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她每日倦怠,还忧思过重,孩子堪堪七月她便脚肿得走不动路。 收到旭安的信没有多久,韦静的书信便到了她的手里。  韦静的信是骂她的,狠狠地骂了她一通,骂她固执如斯,绝情弃爱,活该一辈子孤单终老。信中还提到,柳成元回京后,先是不思饮食,没过多久便吃什么吐什么,身体全然坏了。倘若她还有良心, 就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如若不然,便是死生不复相见。 明珠郡主看完信后,差点昏厥。 身边的侍女牢牢地扶着她,邬嬷嬷抢过信看了以后,面色骤然一变。 “郡主……郡主……”邬嬷嬷想说,这或许不是真的。 可看到明珠郡主泪如泉涌,面无血色的样子,那话哽在她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快去备车,上京去。” 明珠郡主说完这一句,整个人便要往外面冲。 邬嬷嬷要顾忌她,又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整个人急得差点昏过去。 焦急地忙碌后,明珠郡主连夜上京。 宽敞的马车里垫了好几层软垫,毯子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她随时扶着明珠郡主,就害怕有个万一。 明珠郡主一路沉默着,暗暗垂泪,眼睛都哭肿。 邬嬷嬷劝不住她,也跟着哭道:“这孩子好不容易才保到今日,难不成郡主现在要舍了他吗?” “都七个多月了,这时落地都能养活了,求郡主多为这孩子想想。” 明珠郡主暗恨自己一意孤行,将柳成元伤成这样。 倘若柳成元真的有个万一,她是绝不能原谅自己的。 此时此刻,她满心急归,肚子里孩子时不时踢她一脚,这更让她难过了。 她只要想到,小小的孩儿仰着头问她:“娘,我爹爹呢?”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辈子她没有这样哭过,被高鸿辜负的时候都没有。 可现在,她好想嚎啕大哭,因为她爱的那个人,可能要离她而去了。 明珠郡主遏制不住地倒在邬嬷嬷的怀里,然后哭得上气不接气道:“嬷嬷,我愿意嫁给他为妾,就算韦静要怨我,我也能跪着受了。” “嬷嬷,我后悔了,我是爱他的,我想和他在一起。” “嬷嬷,我不要他死,他若是死了,我会恨我一辈子的。” 邬嬷嬷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难过地道:“咱这就回去,还来得及的。” “别怕,很快就能到京城了。” 明珠郡主从未有过如此脆弱的时候,感觉天都榻了。 她的心一片茫然,空洞洞的,然后是寒冷萧索的那种疼。 有些木然却又刻骨。 这一刻对她而言,没有什么骄傲,也没有什么尊严。 她唯一的祈求,就是他好好的,不要有事。 倘若做了那么多,转了一圈,还是让他落到如此结局,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铺天盖地的悔意笼罩着明珠郡主,一路赶往京城,她一路辗转难眠,郁结在心。 好不容易赶到京城时,那已经是二月十八了。 春闱刚过,诸位学子出游散心。 好似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年,他还是朝气蓬勃的举子,而她则是倨傲不逊的郡主。 可是物是人非,如今已是另外一番的光景。 柳府外高高地挂着白色的素缟,她不敢置信地走了进去,当看到正堂里,那大大写的“奠”时,她整个人恍了恍神,然后整个人笑了起来。 奔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了,然后快速地擦拭着眼睛。 一下,两下,眼睛都疼了,疼到她睁不开。 韦静从她的身后走来,她看到挺着肚子的明珠郡主,眸色一变,苦笑道:“他以为你真的那么狠心呢?” “回来以后,便变着法地折腾自己。” “你们这样,何苦来着,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明珠郡主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身体抽搐着,没两下眼看着人就要倒下去了。 邬嬷嬷带着一大堆的侍女围了上来,韦静见她情况不对,连忙出声道:“他还没有死呢,我只是骗你回来的。” 可明珠郡主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感觉身体疼得厉害,耳朵也是嗡嗡的。 身边的人七嘴八舌都在说话,见红了,流血了,要生了,找大夫…… 好多声音啊,吵得她耳朵疼。 她努力想撑大眼睛,再看一看那灵堂。 可惜啊,最后一点意识在眼睛还没能睁开的时候,就彻底消失了。 她沉沉地昏过去,心伤太过,郁结难舒,整个人万事不知,浑如死了一般。 柳府上下乱做一团,下人们四处奔走,找大夫,找稳婆,找太医,报信…… 原地流了一大滩血,韦静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口慌得厉害。 她随手抓住身边婆子,大声道:“快,快去给老爷报信。” “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韦静无力地蹲到地上去,眼泪长流不止。 都怪她,骗了明珠郡主回来。 都怪她,偏要弄个灵堂吓唬明珠郡主。 都怪她,自作主张想要成全半死不活的柳成元。 如今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  韦静伤心地哭着,她知道,若是明珠郡主有个好歹,她和柳成元剩下的这点夫妻情分,也到头了。 番外六十八:我们约下辈子(周柳篇前世完) 周宜觉得好困啊,困得她睁不开眼睛。 下身的温热一阵强过一阵,起先她还梦着似乎泡在温泉里,后来越来越冷的时候,她渐渐地醒了过来。 房间里好暗,她看着有人影晃动,可不知道是谁? 她的手指刚刚动了动,便被人紧紧地握住。 “周宜,周宜……” 柳成元颤抖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她想睁开眼睛,看到清楚一点。 可是好黑,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勾了勾唇,想笑,却发现嘴巴僵硬得厉害。 怎么了呢? 她想说话,发现也说不了。 到底怎么了啊? 为什么她感觉柳成元的身体在抖呢? 她是在做梦吗? 现在在哪里呢? 此刻的周宜脑袋混沌,想不起来,自己昏倒前的所有事情。 她那嗓子动了动,似乎有人在她的身上扎针。 然后她听到有一道苍老的声音轻叹道:“柳大人想说什么就尽快吧,郡主她撑不了多久了。” 呜咽悲鸣的哭声响了起来,心伤极了,听得她感觉到生命走到尽头的悲凉。 原来是她要死了啊! 明珠郡主闭上眼睛,想要回想着…… 可这时,柳成元突然用力地握紧着她的手。 “宜儿,看看我们的女儿好不好。” “你看一眼,别睡。” “我想和你……和你说会话。” 什么孩子呢? 她有女儿吗? 周宜再次睁开眼睛,她那懵懂的眼睛从混沌到清亮,神思渐渐清明起来。 好半响后,她听见自己干涩暗哑的声音道:“我生了吗?” “竟是个女儿啊!”听那语气,仿佛很是愉悦。 不远处站着的几人都抹着眼泪,深深地压抑着,缄默不言。 邬嬷嬷抱着一个孩子走到床边,放在她的怀里。 小小的粉团子,卷卷的软发很黑,脸颊红润极了,一点也不像是刚刚出生的孩子。 她看着看着,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当年旭安出生的时候,瘦瘦的,黄黄的,头发少,丑得我都嫌弃他。” “可这个小丫头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柳成元看着她爱怜的目光,压抑着哭腔道:“宜儿,给她取个名字吧。” “她这小模样生来便如暖玉生辉,那便叫她暖玉如何?” “很好,我们就叫她暖玉。”柳成元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再看看周宜面无血色的样子,心一阵阵地抽痛着。 窒息般的酸楚一波波地冲击着,而他拼命压下,悔恨和痛苦的折磨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周宜看着柳成元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也疼得厉害。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柳成元的脸颊,柳成元连忙躬着身体,然后凑近过去。 温柔缱绻的抚摸带着浓浓的不舍,周宜望着柳成元湿漉漉的眼眸道。 “当年你成亲时,我大哥跟我说,怕我有朝一日会后悔。” “后悔又如何,再回去选一次,我也会选择让你成亲。”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猜到了结局,可原来不是的。” “别难过,倘若还有下一世,我定不会把你往外推了,就算我比你大,成过亲,还有过孩子,我也不会把你往外推了。” 柳成元将头埋入她的掌心,泪流不止。 温热的湿意汇集成了暖流,一下又一下地滑过周宜的掌心。 她闭上眼睛,感觉胸腔里震动得厉害。 下身又一阵湿热,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被褥被鲜血浸透了,她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那股血腥气,很浓,带走了她生命里仅剩下的一点温度。 周宜觉得自己很冷,身体都僵了。 她想拍一拍柳成元的肩膀安慰他,可她的手却好半天都抬不起来。 微微抬高的视线里,挨着站了好些人。 生命到了尽头,有这么多人来送她,她觉得足够了。 没有什么要叮嘱的,她相信他们会明白她想要说些什么? 她静静地等着,等到柳成元红肿着眼睛,哭得像只兔子的时候, 这才小声道:“别怪她,不能怪。” “来的时候,我以为话都不能再跟你说上半句,如今能说会话我已经满足了。” “都是我自己作的,前有因,后有果,这是命,我认了。” 柳成元嘴嗫嚅着,他想说,都是因为他,都怪他。 可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知道她不喜欢听,对不起也不要说了,她更不喜欢听。 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埋首在她的耳边道:“我们约下一辈子好不好,就算你欺负我,欺负得死死的,就算你强求我,姿态高高的,我也只会娶你,只娶你一个人。” “我们生两个孩子,然后我教儿子念书,你教女儿骑马,” “恣意纵容,宠爱一生。” 周宜抿着唇,笑了笑,眼眸逐渐亮了起来。 “好呀,就这样说定了。”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目光像烟火一样绚丽,然后逐渐湮灭。 周宜死了。 死时,安静从容,仿佛了无遗憾。 贤王府来人要操持她的丧事,柳成元固执不许,假灵堂变成了真灵堂。 柳成元以发妻之礼将她葬在柳家的祖坟,丧事刚过,韦静便自请和离。 柳成元同意了,将柳家一半的产业给了她,可她却又转给了孩子,一个人孤身前往异乡,并未留在京城。  同年,柳成元辞官回到定南府,一心娇养女儿,直至病逝。 番外六十九:余生尽宠(周柳今生篇) 下身湿湿的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哪怕是在梦里,也依旧能感觉到鲜血的味道。 周宜心道,死也死不透么? 明明已经意识全无了,为什么突然又有感觉了? 难不成真的有像书里说的那样,人能起死回生不成? 周宜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也不知道睁开眼睛看一看。 柳成元睡着睡着,下意识伸手抱着她。 夜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他那迷离的视线寻着她的身影,手就伸过去了。 开了荤的男人,总是有点手贱。 那搂着她腰间的手渐渐下滑,倏尔,整个人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 “来人,来人啊!” “快掌灯。” 柳成元在房间里嘶喊,那动静大得耳房里守夜的采荷和采薇连滚带爬地往正房里钻。 提着的灯还没有到屋里呢,不小心摔灭了。 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哀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柳成元急额头上都出虚汗了,房间里的灯才亮了起来。 周宜此刻也被吓醒了,正抱着腿坐在床上,身体一阵一阵地抖。 柳成元连忙扑过去抱着她,面色慌张地道:“别怕,别怕,我们叫太医来看看。” 他说完,转头对着采薇和采荷道:“你们一个快去请府医,一个拿帖子让小厮去请太医,要快。” 两个小丫鬟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以为明珠郡主得了急症,飞快地跑了出去。 柳成元顾不得身上的冷汗,一个劲地搂着周宜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周宜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死了,她是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死了,因为难产血崩而死的。 理智渐渐回笼,熟悉的寝房和柳成元焦急的目光让她回过味来。 她和柳成元成亲一个多月了,他们之间没有谁掺杂着,就算是斗气,也就是一会就好了。 周宜转过身,紧紧地抱着柳成元。 她亲吻着他温热的脖子,蹭着他光洁的脸庞,然后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柳成元受不住她突然而来的热情,一下子往后倒去。 周宜勾住他的脖子,顺势倒入他的怀里道:“我做恶梦了,梦见你娶了别人,我很伤心。” 柳成元拍着她的背脊,拥着她道:“那是梦,不是真的。” “我只会娶你一个人。“ 他说完,担心她的身体。 “似乎流了很多血,会不会是昨晚没有节制,伤了你?”柳成元说完,扶着她起来就要看。 周宜推着他的头,不许他揭被子。 “应该是月事来了,做了噩梦,汹涌了些。” 柳成元有些紧张,他伸出自己的手,手指上还染了一片。 血迹虽然干了,可痕迹还在。 “吓死我了,又是在夜里,黑灯瞎火的。” “我当时以为你伤了什么地方,以为你会出事。” 他说完,哭丧着脸。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那种突然失去挚爱的感觉,让他在一瞬间汗毛竖起,整个人惊恐着,不知所措。 周宜见他惊魂未定,忍不住又抱了抱他。 “看在你这么爱我的份上,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周宜说完,轻挑地抬起了他的下巴,然后在他的唇上浅啄一口。 柳成元眼眸一闪,在她抽身离开的时候,狠狠地含住她的唇瓣吸允着。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周宜嘤咛一声,双手绕到他的后颈,然后更加贴近他。 梦里发生的那一切,真实得可怕。 她不想记起,只是想好好地爱他,把梦里那种想爱却不能爱的憋屈和遗憾都发泄出来。 感觉到周宜的热情,柳成元差点把持不住。 他眼眸通红地推开她,声音沙哑暗沉地道:“大夫快来了。” “噗”周宜喷笑。 她的唇艳极了,笑起来的时候,眉头微扬,恣意而娇,让他的心痒痒的,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将她扑倒。 可他也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只是哀怨地盯着她,示意她适可而止。 周宜爱极了他此刻的模样,真实而又鲜活。 她扑过去抱着他,楼得紧紧地道:“来了又如何,难不成我抱我的男人还不行吗?” 柳成元的嘴角微翘,宠溺地回抱着她,眼眸亮了又亮。 “你若是不怕丢人,那我便给你抱便是。” “只不过你若是羞恼了,可不能拿我出气。” 这话说得跟小媳妇一样。 周宜抬眼瞅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柳成元闻言,摇了摇头道:“非也,郡主很讲理,只不过那是跟别人。” “至于自己的夫君嘛,那当然是想如何欺负,便如何欺负的。”柳成元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玩味,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周宜知道他意有所指,若是以前,她定要让他好看。 不过现在嘛,罢了。 她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把,然后坏坏地凑近他道:“怎么一副心有不满的表情?” “难不成这些日子,我欺负你欺负得不够吗?” 柳成元见她似乎比以往更加猖狂,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就在他被噎住的一瞬间,周宜突然靠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身道:“倘若你舍得欺负我的话,日后我便随你欺负好了。” 柳成元眼眸一亮,话听着不错,心里痒痒的,还真想试一试。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道:“舍不得。” 周宜知道他有贼心没有贼胆,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她总会把他宠到,敢对她为所欲为,不再有畏惧之心的时候。 番外七十:婆婆误会了 不一会,府医来把了脉,说是受了寒,吃一副药就好了。 下人提来了热水,周宜洗完澡,床铺都重新铺好了。 这时下人又禀,说是太医来了。 灰麻的天空暗沉沉的,这会子才五更天呢。 周宜无奈苦笑,瞅着柳成元道:“你看看这动静闹的,只怕长辈们都没有睡好。” 柳成元抿着唇笑,他已经打发人过去一一回话了。 “是我糊涂了,老余的医术原就是出自太医院的。”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备下厚礼送太医回去,定不会让他嘟囔不满。” 周宜见他面面俱到,心里忍不住欢喜。 先前担心他年纪尚轻,处事不周,恐会让她多操劳些。 如今看来,到是她狭隘了。 “那安寝吧,再睡一会。”周宜躺到床上去,然后给他让出宽敞的地方来。 柳成元见状,站在床边摇了摇头道:“我刚出了一身汗,也要洗洗,你先睡。” 他说完,拿了寝衣往盥洗室走去。 宽松的丝绸寝衣随着步伐摇曳着,勾勒出他高瘦修长的体型,那双大长腿结实有力,走起路来,很是诱人呢。 周宜撑着手腕,看得津津有味。 心有余悸的梦似乎越来越模糊了,那种刻骨的疼也感受不到了。 梦境果真是梦境,周宜想,还是她家小元子能安她的心。 抱一抱,什么都好了。 柳成元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周宜已经睡着了。 嫣红的小嘴微微张着,气息吐纳均匀,粉颊如玉,犹如妍丽的四季海棠一般。 他轻轻揭开被子,然后躺进去,将搭在她腰间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再将手缩到被子里去,揽住她的腰身。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闭上眼睛,微翘着红唇,只觉得心里饱满极了,十分舒畅。 …… 大清早的,柳夫人和柳老爷顶着黑眼圈去给柳老夫人请安。 柳老夫人蔫蔫地望着他们两个道:“我这静安堂离他们小夫妻的院子远,听闻昨晚郡主不适,连夜请了太医?” 柳老爷有些尴尬地垂首,柳夫人不好意思地道:“郡主没有什么大碍,是成元那小子糊涂,大半夜吵得我们都没有睡好。” 柳老夫人也是听说了,貌似是郡主的月事来了。 她当即叮嘱柳夫人道:“郡主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成元那里私下叮嘱几句,别太荒唐。” 柳夫人应是,嘴角微微抽搐着。 她不太喜欢插手儿子的房里事,更何况,儿媳妇还是郡主。 柳成元和周宜这一觉睡得安稳,巳时才慢慢起来。 柳家没有晨昏定省的习惯,因此两个人梳洗一番便去了前厅用膳。 柳家子嗣单薄,从来都是一家人同桌同食。 周宜见几位长辈精神不太好,心里暗暗思附,只怕昨夜让他们担心了。 等到用完膳,柳成元被留下的时候,周宜不太淡定了。 她出了前厅,没有走,在外候着。 不多时,柳成元出来了,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娘说你了?”周宜问他,目光上下游移。 柳成元见她担心,失笑道:“你还怕她打我不成?” 周宜瞪了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被打得去跪祠堂。” 柳成元嘴角微抽,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现在还拿出来说? “娘只是让我照顾好你,别学那些不着调的男人,成天想着怎么欺负媳妇。” “我觉得娘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想也不敢想啊。” “呵!”周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道:“你确实没想,因为你都是用做的。” 柳成元:“……” 他做什么了? 他做的过分吗? 他不一直都是半学半创新的吗?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媳妇理论呢? 柳成元悻悻地摸了鼻子,然后道:“我去书斋一趟。” 周宜知道他今日有个诗会,便目送他离开。 等他走了,周宜便去见了她婆婆。 柳夫人正准备补觉呢,听说儿媳妇来了,连忙揉了揉眼眶,打起精神来。 周宜给婆婆见礼后,便坐在一旁道:“昨夜吵闹了,只怕娘和爹都没有睡好。” “也是怪我,做了噩梦,一时懵了,没有阻止成元。” 柳夫人闻言,连连摆手道:“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 “成元那孩子,不知轻重的,你要多多包涵。” “若是他胆敢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看我不抽死他。” 柳夫人说完,下意识撸了撸袖子。 周宜的眼眸深了些,笑得欣喜道:“有娘为我做主,我还怕他不成。” “只是他年纪比我小,我总是要多让着他些。” 柳夫人闻言,越发觉得儿媳妇是个好的。 只不过心里虽然高兴,面上却还是端着道:“那也不能纵了他,不然日后难以管束。” 周宜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会的,他很好。” “心地善良,又孝顺,又有担当,我占强这么多年,习惯了,总爱欺负他。” “他也不恼,嬉皮笑脸的,有时候想一想,其实是他一直在包容我。” 这样中肯的话,听得柳夫人心里熨帖。 只见她眉眼越发柔和,看着周宜也越发喜爱。 她拉着周宜的手道:“难为你能如此想,成元有成元的好,你也有你的好。” “夫妻俩过日子,最重要的便是互相体贴包容。” 周宜想,从前不懂,只知心中有气不发出来,看谁都不顺眼。脾气横冲直撞的,伤了自己都不知道。 从前鄙夷的迂回婉转,如今竟也学了七七八八。 可结果却不似跟自己想的那样,两面三刀,虚伪极了。 相反,婆婆的反应让她感受到了,另外一种真挚的情感。 她心有感触,忍不住继续道:“别看他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睡觉的时候就跟个孩子一样,就喜欢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好似害怕我跑了一样,有时候半夜他紧箍的力道紧了,我都会被勒醒。” “醒了以后,还得将就着他才能睡,不然他犯起混来,一夜都别想再睡了。” 柳夫人吃惊地望着儿媳妇,不一会,只见她脸颊微红道:“还从未有人跟我说起这个。” 周宜闻言,当即道:“成元他没有通房,自然不会有人跟您说了。” “我是恼他又怜他,由着他罢了。” 柳夫人的脸更红了,目光也微微闪烁起来。 只见她低下头,忸怩地道:“男人嘛,都是这样的。” “当年你公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晚上都不让我睡觉。” 周宜:“……” 她觉得她婆婆好像是误会什么了? 可这个时候她如果澄清,貌似也太尴尬了。 周宜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然后转移话题道:“这些日子好多了,我还准备着,让他建一个《聚贤馆》。” “到时候若与他往来者,有德贤才干之辈,便举荐到皇上跟前。” “柳家积财以厚,若是再举贤得名,便是再好不过了。” 柳夫人听得眼眸一亮,如今他们柳家也算皇亲,可到底是占了姻亲的关系。 倘若利用这关系得了个坦荡举贤的名声,倒也算是锦上添花。 “建《聚贤馆》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等他回来,你只管跟他说清楚便是。” “倘若他也有这个想法,柳家的临街的铺子拆了重建也是可以的。” 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周宜含笑点头,心里却想着建在一个离府不远的别苑就是了。 天下郁郁不得志的学子何其多,倘若真能帮扶一二,也算是做了好事了。 横竖她这身份放在这里,就算不做什么,别人也会眼红柳家。  倒不如索性摊开来,眼红到圣上跟前去,她到是要看看,日后谁敢说她夫君半句? 番外七十一:为夫出头 柳成元不到下午就回来了,诗会上有人讽刺了他。 世袭的晋南侯世子做了一首裙带诗让众人品鉴。 众人看完诗后,缄默不言。 气氛尴尬的诗会早早散场,柳成元落得没趣,回来时也不想让周宜知道。 周宜以为他是念着她才赶回来的,心里还暗自得意。 可没过多久,柳家要建《聚贤馆》的消息传出以后,便有些什么仗着婆娘自以为是,不知所谓的软蛋芸芸。 下人们进进出出,听了自然不喜,少不得告到了周宜的面前。 周宜当即冷哼一声,她就说这京城里到处都是是非人,果真如此! 她当即招来柳成元身边的柳安盘问,柳安义愤填膺地将那日诗会上晋南侯世子做裙带诗的事情说了出来。 周宜气急,径直出府后直奔皇宫。 柳成元得知消息的时候,赶紧追去。 寒冬里的第一场雪厚厚地铺在街道上,武城兵马司的人都在忙碌着。 柳成元顾不得雪湿路滑,一路策马前行。 景献帝才登基两月,忙碌的日子堪堪过去,突然听闻明珠郡主求见,一时间还以为这位堂姐瞅准时机进宫,特意来关怀他的。 可谁知道他才吩咐宫人融雪煮茶,准备好好招待这位堂姐的时候,只见明珠郡主一进来便道:“皇上,我是来请您撑腰的。” 厄…… 景献帝闻言,突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让明珠郡主坐下,然后开口问道:“什么事情需要朕来撑腰,贤王府都不行?” “哼,那等小人,贤王府只怕还不放在眼里。” “索性皇上一巴掌拍下去,不死算他命大。” 周宜冷哼,目光阴翳。 景献帝来了趣味,好笑道:“这京城还有人敢欺负到你的头上,莫不是有人说了柳爱卿什么闲言碎语吧?” 周宜闻言,当即嗤笑道:“他若是欺负我,我好歹敬他有三分胆量,说不定还不计较了。” “可胆敢欺负我的男人, 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景献帝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他真正感觉到了,这位堂姐带来的杀气。 “咳咳,到底是谁那么蠢?”景泰帝问道,心里却想着,自己看准重用的那几个贤臣可不要犯蠢。 毕竟这位堂姐自幼带他极好,他是不忍心回绝的。 “晋南侯的世子,叫什么田徽。” 景献帝有些印象,晋南侯虽是世袭,朝堂上却没有什么人了。 好像这一辈的田徽有几分才气,托了朝中的老臣说到他的面前,希望给个恩典。 “如何说的,也能让你这样置气?”景献帝想,若是说严重了,那少不得要削去世子之位,倘若说轻了,下旨申饬一顿就是了。 横竖问题不大。 “当众做了首裙带诗讽刺他,又私下散播流言,连我想兴建《聚贤馆》也敢说三道四,他也不想一想,我姓什么?” 《聚贤馆》的事情,之前贤王就进宫与他商议过了。 柳家门庭做这件事,适合,放了别的人,不放心,而且也容易被人诟病。 “行,等会朕就下旨削去他的世子之位。” 景献帝了然地点了点头,一个冒头的世子,不懂得韬光养晦,反而自命清高,这样的人朝堂也不需要。 景献帝自认为处理得当的时候,只听明珠郡主冷怒道:“哪能这么就便宜了他?” “裙带关系,他不就是吗,难不成他生来就是世子。” “收回世袭爵位,贬为庶民。” “再下旨申饬,让京城的众人都看看,为何裙带关系?” 景献帝有些愕然,他顿了顿道:“倘若为了几句流言蜚语就收回世袭爵位,只怕其他世家会心寒自危。” “心寒自危?”周宜嘲讽地笑了笑。 “倘若心寒自危,那便是做多了亏心事了。” “当初的高家不是世家大族吗,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难不成世家大族就要顾忌他们几分颜面不成,让他们失了尊卑,妄自尊大?” 景献帝也算是看明白了,他这位堂姐极其护短,必要替她的夫君扬威出头的。 现下一时也不能答复,景献帝道:“收回世爵位的事情,朕暂时还不能答应你。” “不过这件事,朕明日巳时之前,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明珠郡主也明白景献帝的顾虑,她也不满勉强。 饮下一口香润的茶水,明珠郡主站起来道:“以国事论,申饬一顿便足矣。以家事论,我认为皇上还是撸起袖子,冲进晋南侯府揍那田徽一顿才能让我出气。” 明珠郡主说完,凉凉地瞥了一眼景献帝,然后走了。 景献帝有些懵,觉得他这位堂姐把出气的那股侠义给了他,背过身,把那股似水柔情给了柳成元。 他苦笑着,这一下是为堂姐出气呢,还是为柳成元出气呢,还是为他自己出气呢? 呵呵,被反将一军,这感觉着实酸爽。 景献帝去了皇后宫里,把事情一说,皇后顿时笑道:“郡主果真是位妙人,这女子出嫁,若是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娘家兄弟出面找回场子的。” “皇上若是不想撸起袖子去晋南侯府揍人,臣妾看,您还是下旨为郡主出口恶气吧。” 景献帝闻言,苦笑一声,轻叹道:“幸亏朕只有一位堂姐。”  皇后见他一本正经的自怜,忍不住笑得更加开怀了。 番外七十二:不生气了 夜色将晚,宫门宵禁。 柳成元被困在外面,大冷的天都在出汗。 幸得周宜去得快,回得也快。她坐在马车里,听见侍卫问礼的声音后,马车适时地停下,而柳成元则很快掀帘而入。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周宜下意识想离柳成元远一点。 可柳成元不由分说地将她一把搂入怀中,他那冰冷的脸颊不停地蹭着她温热嫩滑的脸颊,然后闭上眼,心有余悸地道:“不过就是些不中听的话,也值得你为我入宫?” “皇上政事繁忙,以后不要为了这种小事入宫去烦他了。” 周宜搂着他的腰,用力地捏了捏,然后不爽道:“你是怕我脾气冲,为了你得罪皇上吧?” “皇上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我心里有分寸的。” “当年他出宫建府,处处受制,内务府的人嫌他母妃没有权势,偷工减料,闹了不少笑话。” “是贤王府出面周旋,换了内务府那帮子欺软怕硬的奴才,然后我怜他没有外祖家,给怜他不少便利。” “我是真心疼他的,岂会让他为难,你且放心就是了。” 周宜说完,手不规矩地捏了一把柳成元的屁股。 柳成元放开她,黑着眼,虎着脸,十分不爽。 “呵呵……小样,担心我就直说,绕什么弯子?” “敢欺负我男人,不叫他知道厉害,日后谁都敢说上半句,我挥刀子都砍不过来了。” 周宜说着,拉他坐在身旁。 柳成元不想和她说话,侧过身,眼角飘出几分幽怨。 周宜靠着他,捧着暖呼呼的手炉道:“我还想着赶回来吃晚膳呢,你现在要是不理我,我就一个人找个地方喝酒吃菜去了。” “哼!”柳成元冷哼,喝酒吃菜,他也想呢。 肚子里唱着空城计,若不是担心她,这会子羊肉汤都下肚了。 周宜知道他在闹别扭,好笑地凑到他面前道:“想吃什么,今日请你吃了再回家好不好?” “你可是我相公呢,跟我生什么气,难不成晚上你想睡书房?” 柳成元气呼呼地瞪着周宜,明明就是她……在挑事,怎么变成了他的错? 还想让他去睡书房,做梦呢? “去哪里吃?”虽然不甘心,不过柳成元还是开口了。 “去《养生菌菇馆》,那里的师傅都是从《药膳房》出来的,味道很好。” 说到吃的,柳成元还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没错,他从来都是一个吃货。 菌菇馆刚开的时候,他就去了几次了。 见他同意了,周宜吩咐车夫改道。 菌菇馆没有在闹市,而是在清河街后,那里有一座长桥,马车过不去。 下车的时候,柳成元给周宜围上披风,然后在一旁给她撑伞。 桥面的雪被清理过,可是又铺了些,踩上去吱吱作响。 木制的长桥刚上了朱红色的漆,耀眼极了。周围的枯枝堆积了雪,像是一树树梨花,格外惹人喜爱。 周宜依偎在柳成元的身边,抬目远眺,片刻后道:“这天原是暗的,可有了这雪,便觉得天还早得很。” “朱红长桥,堆积残雪,就像是那梅花被霜雪盖住,只露出了魅影风姿,虽给人清透冰润之感,可到底少了几分傲香之气。” 柳成元看着桥下粼粼水光,倒映着桥头的扶手,扶手上雕刻着冒头的瑞兽。三步一个,像是一簇簇开在水中的梅花。 他只觉得眼眸一亮,指着桥下对着周宜道:“你看这个如何?” 周宜低头,顿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所迷。 这雕琢的瑞兽原是无法倒映在水中的,偏巧这时,外面虽然亮,可到底是下晚了。 四周的酒家全都挂起了灯笼,如此一来,到让这红色的瑞兽仿佛都从水中活了一样。 只因是红色的,波光粼粼,便显得如簇簇红梅在枝头摇曳,可爱得紧。 “当得上有趣二字。”周宜中肯地评价道。 若说傲雪红梅,还得上《长冬观》,那里的山峰奇高,雪景一绝。 柳成元知道她见识得多,倒也不足奇怪,笑了笑道:“何时带我去看看,你心中绝妙之景?” 周宜拽着他的袖子不肯往前,待他回过头来,便戏谑地道:“怎么,现在不气了吗?” 柳成元见她那得意玩味的表情,原是要气的,不知道怎么地笑得更深了。 他牵着她的手,转过身去,嘴里小声道:“本来也没有生气。” 拿捏不住媳妇的人,便只能被媳妇拿捏。 被拿捏习惯的人,下意识怂着脖子,那里还能硬气起来。  他在心里哀叹,这一生他就没指望要翻身做主,在枕边教妻。 番外七十三:啪啪打脸 柳成元是菌菇馆的常客了,更何况今日还带了周宜来。 掌柜的连忙在前面带路,给他们找了一个幽静舒适的包厢。 柳成元记得周宜不太喜欢吃一些颜色偏暗的菌菇,他当即跟着掌管一起下楼,准备自己挑选一些。 周宜见他要走,心知他有安排,到是没有叫住他。 只不过他这一去半天没有上来,周宜让采薇下去看看。 不一会,采薇回来道:“遇到几个翰林院的大人,在转角的包厢里呢。” 周宜闻言,心想只怕是被人硬拉了去的,不然怎么会晾着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当即起身,示意采薇她们别跟着,她自个过去瞅瞅。 转角那包厢人多,跑堂的都在上菜,故而那门帘撩起,一眼便可见有几个纨绔子弟也在。 如今柳成元不在翰林院,调任刑部了。 这有眼见的人想拉拉关系不奇怪,怕的是有那些眼热心酸的人,想要说几句不中听的话罢了。 周宜侧着身子,手里捧着暖炉,拢着披风,从远处看去,只当哪家贵夫人来了,故而没有人贸然上前搭话。 只听那包厢里,柳成元站起身来敬酒道:“诸位海量,在下先干为敬,今日带了内子出来,多有不便,还望见谅。” “呦,柳大人还带了内子出来?” “不知道是哪位内子呢?”坐在一旁的男子笑道,虽是玩笑话,可却有几分刺耳。 柳成元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自然是在下的妻子。” 那男子闻言,又笑:“我以为柳大人在家每日必跪搓衣板,这么看来,是我想多了?” “哈哈哈,肯定是你想多了。”对面的男子大笑,然后接着道:“柳大人在家,怎么会只跪搓衣板,只怕是洗脚水也要端的。” 柳成元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放下酒杯,看着对面那个时常针对他的田徽道:“内子辛劳,给她端洗脚水有什么奇怪的?” “田兄处处挑刺,既不欢迎我,何必又要强拉我进来?” 周围静了片刻,几位纨绔子弟看着田徽,皆等着看他如何还击。 翰林院那几位原也是被请来做说客的,毕竟那资历老的几位大学士,都在翰林院里待着。 可那些资历老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这些个纨绔子弟能请来的? 田徽仗着自己是世家子弟,有些才气,身边的人捧得多了,便也渐渐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柳成元出身商家,虽然考取功名又娶了郡主,可在他看来,分明是柳成元先勾搭郡主,才取得的功名。 他事先打听过了,柳成元跟明珠郡主在没有成亲的时候就来往密切,什么孩子拜师,那都是糊弄人的。 只怕是为了更好地私会,那才是真的。 故而田徽自以为早就拿捏住了柳成元的短处,几次找茬柳成元都忍着不发,他便越发得意起来。 此刻见柳成元有些怒意,当即站起来道:“柳大人何必动怒?郡主尊贵,别说是你为她端水倒茶,就算你替她教养孩子,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只是不知道柳大人俊朗年轻,不知能得宠几年呢?” “在下建议柳大人还是早早让郡主给你生个孩子,说不定将来郡主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够让你的头上少几顶绿帽子。” “哈哈哈……” 田徽说完,其余纨绔子弟皆笑了起来。 柳成元手执酒杯,“嘭”地砸在了田徽的头上。 顷刻间都是挪动椅子的声音,几乎所有纨绔子弟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有两个连忙去扶着田徽。 田徽被打懵了,整个人踉跄着,往后栽去。 等到回神,头已经破了,还流血。 他气红了眼,抄起一个盘子就要对着柳成元砸了过去。 这时只见周宜慢悠悠地走到了柳成元的身边,她似笑非笑地盯着目光猩红的田徽,声音冰冷道:“怎么,想动手?” “我到是不知,田家也敢妄议本郡主的家事了?” 田震的头上还在流血,狰狞的面孔看起来凶恶极了。 只见他盯着柳成元,冷嗤道:“不过是几句玩笑话,也值得郡主亲自来兴师问罪?” “玩笑话?”周宜看了一眼眸色阴翳的柳成元,知道他气得不轻。 旁人说他如何,他尚且能忍。 可说到她,他便立即发飙。 她家的男人,果真不让她失望半分? “既然是玩笑,那便要让我夫君笑才对?” “既然我夫君不笑反怒,那便就是挑衅?” “我周宜的夫君,那是放在心尖上宠的人,我都舍不得磕着碰着,偏你要惹他。” “怎么,你以为本郡主不敢当面践踏于你吗?” 周宜说完,觉得手痒。 偏她又有随身带着防身匕首的习惯,于是那匕首拔了出来,顿时一阵寒光闪射。 周围的那几个官员连忙站起来,退到一边去,目光皆有闪躲惊惧之意。 田震涨红着脸,一时气愤交加,手握成拳。 只听他阴戾地道:“郡主莫不是要以权欺人?” 周宜的匕首轻轻往下一坠,便插在了桌面上,可见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匕首。 只见她斜倪了一眼田震,讥诮道:“欺你又如何,你自知权不如人,就该有所收敛。” “不过罢了,你很快连那点权都没有了,又何须自知。” “你只需要知道,我周宜的相公,纵容是我也是敬护礼让,哪能轮到得到你们言含讥讽?” 周宜说完,抽回自己的匕首,挽着柳成元的肩膀,温柔地道:“这等子心胸狭隘,臆想自贱的小人,与他们同桌喝酒降了你的身份。” “日后你只管上齐府,谢府,张府去小酌不就行了。” “并非人人都是眼瞎心盲的,你是我的夫君,理应我侍候着你,怎么能让你侍候我呢?” “辛苦一天了,回去打水给你泡泡脚,解解乏。” 明珠郡主和柳成元走了以后,田震一下子软倒在桌上。 他那瞪大的眼珠转了转,惊恐的惧意覆上眼帘:“郡主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围着他那群纨绔子弟一下子往边上靠了靠,眼眸闪烁着,没有回答。 那便的几个官员拂袖而起,其中一个年长的骂道:“之前敬你们几个是世家之后,便前来赴约,不成想你们如此贱恶,连郡主的夫君都敢侮辱。” “如今好了,郡主发怒,只怕明日圣旨降罪,爵位不保。” “哼!” 翰林院几位官员被明珠郡主嘲讽几句,脸上挂不住,又怕皇上降罪,贤王记恨,自然恨不得丢了这几个纨绔子弟,只当是没有聚过。 而那一边呢,几个纨绔子弟见翰林院的人走了,立马也想走。 田震随手抓一个与他往日交好的道:“慌什么,不过是一个郡主而已,难不成当她自己是公主吗?” 被田震抓住的那个闻言,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道:“都让你给带沟里去了,你傻了呢,整个大周就她一位郡主,皇上还没有公主呢?” 那人说完,匆匆跑了。 他们之前以为柳成元说内人,只不过是想要离开的托词,哪里真的知道,明珠郡主就在这里? 更何况,这些话当着男人说几句,只当是笑话说,可当着郡主,那就是大不敬? 当真吃饱撑着,还不跑? 田震摸着脑袋,心里慌得厉害。 真的惹到了明珠郡主,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郡主真的是喜欢那个柳成元而不是因为他有点才气又是小白脸? 田震感觉有温热的血还在流,淅淅沥沥的,顺着眼角往下滑。 这会子他是真怕了,因为没有一个人继续附和着他? 因为明珠郡主表明了,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明珠郡主还要给柳成元端洗脚水?  田震想到这里,只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番外七十四:各方出头,震动京师 柳成元跟周宜回了包厢后,只听周宜叹道:“可惜了。” 柳成元知道她心里不痛快,问道:“可惜什么?” 周宜冷眸一眯,阴狠道:“可惜我这几年修身养性,不太爱见血了。” “否则今日非要将他剁碎了不可,这等子小人,亏你容忍到了今天?” 柳成元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那些不坏好意的打趣,若是较真,到显得没有大男子风度。 若是不较真,也觉得心里微刺,并不舒服。 他尽量让自己做一个糊涂虫,善意的便走近几分,恶意的便避了开去。 “以后若还有人敢胡说八道,我会出手教训,绝不手软。” 柳成元保证道,不然越说越放肆,连他的妻子都敢说,真是恶人必贱。 周宜也不是真怪他,只是心疼他。 她握着他的手拍了拍道,且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柳成元清亮的眼眸深了几许,他知道周宜另有打算。 果不其然。 第二日上朝时,便有御史接二连三地参奏那几个纨绔子弟。 翰林院那几个赴宴的官员害怕被牵扯,大清早就赶紧上折子请罪。 景献帝原本还觉得明珠郡主想要夺爵严重了,可看到接二连三上的折子,当即气得大发雷霆。 “什么时候朕的堂姐,大周的郡主也能是一群纨绔子弟可以拿来言语取乐的?” “朕念你们先祖有恩于社稷,且先留你们一条小命。” “大理寺卿何在?”景献帝大声道。 周宁站了出来,回道:“臣在。” “把一干人等全都抓起来,严加审问,凡参与取笑者,一律割除爵位,贬为庶民。” 周宁领旨,邪性地笑了笑。 诸位大臣感觉头皮发麻,心里难安发颤。 周宁那速度,下了朝就各家拿人。 短短一个时辰,便有震动朝野的圣旨下达。  “晋南侯世子,不知尊卑,亵渎郡主,胆敢取乐于郡主夫妇,死不足惜。念其先祖有功,故而割除所有功名,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参与科考。晋南侯教子无方,纵容恶子闯祸,收回世袭爵位,贬为庶民 ,逐出京城。” 晋南侯接到圣旨的时候,险些把田徽活活打死。 其余的几府还没有接到圣旨的,争先恐后找人说情。 可跟柳家交好的,齐府,谢府,张府,全都闭门谢客,就连翰林院那几个老家伙都自觉会友,避而不见。 慌乱和焦灼吞饬着那纵子的世家们,几位老侯爷气得自打嘴巴。 天天宠的小兔崽子们都变成恶狼了,可却反咬了一口家族。 倘若皇上收回世袭爵位,那他们定要将那几个崽子活活打死。 如此闹了几天,除了已经驱赶出京了田家,其余几家皆是上下病倒,哀嚎不断。 那几个纨绔子弟在大理寺被酷刑侍候一遍,扔回各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时皇上适时下旨申饬一顿,剥夺世子之位,也算是给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那几家惊惧交加,早已身心俱疲,哪里还敢妄言,少不得狠狠地管束了族中子弟,从此夹起尾巴做人。 …… 进了腊月,各家各府都忙了起来。 偏柳安得了空就打听那几个纨绔子弟的消息,这不,今日打听出来了。 “据说是别处的伤都能好,唯独那子孙根在水牢里泡久了,不顶用了。” “暗地里都说世子爷手段狠辣呢,可谁都知道世子爷是在为公子出气的。” “心思坏,嘴巴毒,活该。” 柳成元不爱听这些,可又想知道一些,怕那几人因此殒命了。 如今听闻能好,那便也就罢了。 说他可以,说他的妻子,那便就是活该。 柳成元对着柳安挥了挥手,淡淡道:“以后不用再去打听了。” 柳安点了点头,开心道:“现在满朝文武,可都没有人再敢说公子半句了。” “前几日公子举荐的那个曾先生,听说已经封了鸿胪寺主簿,今日小的去了《聚贤馆》,发现又来了好多儒生。” “如今皇上正值用人之际,公子又一心举贤荐才,谁人不说公子好来着。” “咱们柳府上下,现在出去可有脸面了,就连买点什么,那可都是半卖半送呢。” 看着眉飞色舞的柳安,柳成元好笑道:“府里短银子了吗,说得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柳安兴奋地摇了摇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小的只知道,主子好,咱们做奴才的才有脸面呢,以前出去,别人多半假笑,现在可就不一样了,那是真笑。” 柳成元懒得同他细说,之前调任刑部,正值的任职没有下来。 可上个月他突然又被调到吏部去了,如今现任吏部侍郎。 吏部掌管官员升绩,那些人如何还敢明着对他如何? 更何况,岳父大人厚爱,竟然亲自给了他一只精骑卫,足足有五百人,吃的是皇响,可却任凭他调度。 他这会子还晕乎乎的呢,昨晚上,周宜懒洋洋地伏在他的腿上,还说什么要他掌管起封地的税银。 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大块大块的金砖对着他就砸了过来。 这不,之前人家说什么裙带关系,软饭,小白脸,走了狗屎运之类的。 他嗤之以鼻,不以为意。总能觉得柳家的财富他挥霍一辈子都挥霍不了的,哪里占了多大的便宜? 无非就是,娶到一个心仪的好媳妇罢了。 可到今天,他才猛然惊觉。 原来权和钱,当真相差甚远。 而他也确实滚进了金窝里,柳家的财富是要守的,守不好就没有了。 可昨夜周宜跟他说,封地的税银都积灰了。  那一刻,他莫名觉得脸红,觉得自己就像周宜娶回来的小媳妇一样,正准备上手管家了。 番外七十五:有孕 柳成元回房的时候,敦和也在。 小家伙见了他,颔首喊道:“爹爹回来了。” 柳成元精神一阵,看着他道:“课业松了,得空多过来陪陪你娘。” 敦和应是,却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柳成元送他出来,父子俩没走多远,敦和便停下道:“爹,我娘什么时候能给我生弟弟妹妹呢?” “啊?”柳成元冷不防他会这样问,诧异又尴尬。 他的脸微微红了,目光也不自然起来。 敦和低下头去,小声道:“爹也该加把劲才是,等有我了弟弟妹妹,咱们家也能热闹一些。” 柳成元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看样子天就快黑了。 嗯,这个问题不适合跟孩子讨论。 柳成元伸手拍了拍敦和的肩膀,然后一本正经道:“弟弟妹妹会有的,你好好念书,将来才能给他们做榜样。” 敦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柳成元,认真地道:“我问过余大夫了,他说女子年岁越大,越难有孕,爹爹抓紧时间吧。” 敦和说完,微微颔首,然后走了。 柳成元一脸黑线地站在原地,骂也不是,追也不是,整个人又羞又窘,好半天才缓和过来。 等他回正房的时候,周宜以为他送敦和回了院子,到是没有觉得奇怪。 反倒是柳成元,几次三番看着周宜都是欲言又止的。 用过晚膳后,夫妻二人暖炉夜话。 “今日敦和可跟你说了些什么?”柳成元问道,他看了一眼周宜,然后自己先心虚地垂下头去。 周宜老早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情,这会更是奇怪了。 她看着他,狐疑道:“那小子能跟我说什么?” “没有就好。”柳成元淡定地回道,不愿多说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周宜好奇道,她凑到柳成元的耳边,目光戏谑。 柳成元撇开脸,耳朵不自觉地红了红。 周宜见了,突然亲了一下。 柳成元整个人一下子紧绷着,像是被撩了一把,弓起腰来的猫儿。 “哈哈……”周宜大笑,只觉得他可爱得很。 柳成元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宜。 周宜才不怕呢,她故意凑近,准备再香一个。 可她凑近的时候,柳成元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直接堵得她连话都说不了了。 恼羞成怒的柳成元睁大着眼睛,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和惊颤的神情。 片刻后,她的眼里渐渐浮现一丝柔情和笑意,然后温顺地闭上眼睛,只余微微轻颤的睫毛。 柳成元只觉得心里一软,唇上的力度也不知不觉松了些许。 他一手搂过她的腰,将她半抱入怀,然后缱绻亲吻。 半响后,柳成元压着周宜倒在软塌上,气喘吁吁地道:“我们成亲也快满三个月了。” “嗯!”周宜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且顺着他答了一句。 柳成元不好意思看着她,轻轻伏在她的胸口道:“那怎么还没有孩子呢?” 周宜“噗”地笑了出来。 她捏了捏柳成元发烫的耳朵,好笑道:“敦和不会跟你说这个吧?” “我猜定是母妃教他的,母妃怕我们贪欢,不肯现在要子嗣呢。” “她老人家也操这份心,可见是多待见你,希望我早点为柳家开枝散叶呢。” 柳成元什么也没有听见去,到是那个贪欢听得面颊发烫。 他埋首,瓮声瓮气地道:“我是那种只知道贪欢的男人吗?” 周宜闻言,闷笑着。 可她一笑,轻微的震动都能感觉到某人的异样。 “呵呵,不是。” 她笑,多半有揶揄的意思。 柳成元羞恼,张嘴就是一口。 她那肌肤嫩得很,他也不是真咬,就是磨一磨,泄愤。 “嘶”周宜又疼又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周宜知道这会子拉不动他,只得用言语激他道:“还说不贪欢呢,这是你学的新招式吗?” 柳成元一下子抬起头来,不高兴地瞪视着周宜道:“你明知道我没有。” 周宜坐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成元道:“别解释了,就算你有,难不成我还不依了你吗?” 这话暧昧极了。 柳成元知道周宜向来喜欢占上风,哪怕在床围之间也是如此。 不过今日他是打定主意要搬回一成了。 只见他一下子将她拦腰抱起,恶狠狠地道:“贪欢就贪欢,我今夜还就放肆了。” “呵呵……”周宜痴笑,只觉得他这会子跟个孩子似的。 柳成元不喜周宜这样笑,好似他没有本事惩治她一样。 这种感觉,严重伤害到了他的尊严。 于是这一晚,自然难以消停。 …… 过年时,柳家一家人都齐聚在一起。 年夜饭很是丰盛,凭他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里栽的,山林里的野味,家里养的家禽等等,应有尽有。 奈何周宜真是口味不佳,吃得很少。 柳成元只当她这几日操持府里上下,劳累了些。 谁知道晚上守岁时,周宜昏昏沉沉的,柳成元以为她身体不好,连忙找了老余来。 老余把完脉以后,捋着小胡须笑道:“瞧把你给紧张的,是喜事呢。” “郡主有孕了,一个多月了。” “啊,真的吗?”柳成元大喜,竟有些不敢相信。 老余拍着他的肩膀道:“是的,柳家要添丁了。” 柳成元一下子蹲到床边,开心地对着困倦难挡的周宜道:“我们有孩子了。” 周宜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接着睡。 老余也走了,他还得去报喜,大家伙都还在守岁,这会子去说不定还能得个大红包。  下人们也都欢喜地领喜钱去了,留了柳成元一个人守在床边,跟个傻子一样嘻嘻哈哈,乐个不停。 番外七十六:想要为他多生几个孩子 天色灰蒙,窗户里透进来的光都还是暗沉的。 周宜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有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这双眼睛炯炯有神,专注异常。 周宜下意识侧身,留给这双眼睛一个背影。 可片刻后,她还转过头来,直视着那一双眼睛道:“你一晚上都没有睡吗?” 柳成元摇了摇头,他笑得脸颊浮现酒窝,可见欢喜之情难以遏制。 周宜打了个哈欠,对着他招了招手道:“陪我再睡一会吧。” 柳成元搓了搓手,兴奋地爬上了床。 不过他没有贴近周宜,而是小心翼翼地揽着她的小腹。 周宜暖呼呼的手从被子下面握住他的手,往后靠去,紧贴着他道:“还早得很,就算生下来, 那也是小小的一团,只怕你连抱都不敢抱。” 柳成元能够想象那样的场景,不过他还是很开心。 就算是不敢抱,可看着总是幸福的。 “会不会很累?”柳成元温柔道,他现在只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会啊,你看我最近每日都要睡午觉,昨日没有睡,晚上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才是开始呢,往后几个月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周宜知道怀孕辛苦,分娩艰难。 当初生敦和的时候,她痛得都不知如何形容,只是产后几天都还在做噩梦。 不过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那种疼痛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柳成元沉默了一会,然后抱着周宜道:“那我们就生这一个就好了。” “呵呵。”周宜轻笑,她侧身看着柳成元,玩味道:“若这一胎是个女儿呢?” 柳成元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捏了捏她的手,认真道:“那岂不是儿女双全,最好不过了。” 周宜知道,敦和跟他要好。 自她嫁过来,敦和便改了姓,又叫了爹。 心里已然将柳成元当作父亲,只是……她总不会让柳家绝嗣的。 她挣脱了他的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一个怎么够,怎么也要生两个,三个。”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真当我老了吗?” 柳成元可不敢说她老,他只是心疼她。 “不必如此,你知我不在意这个。” “身体要紧。” 周宜知道,他的心总是向着她的。 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才要生。 不只是一个,两个,三个。 总要柳家热热闹闹的才好。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地道:“别担心,皇家太医尽听我差遣,天下补品,尽可搜罗。” “再说,我可以的。”  “等咱们老了,老大上来磕一个头,老二上来磕一个头,老三上来磕一个头,老四上来磕一个头,然后他们的身边,都有媳妇,儿子,儿媳妇,女儿,女婿,孙子等等,一大家子人,只怕我们两个到时 候老眼昏花,认不过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柳成元痴笑,哪样的场景,不用想也知道是一种福气。 “四世同堂可以想象,五世同堂就得看福气了,不过我觉得我们会有那个福气的。”周宜说完,缩进柳成元的怀里。 如果有一天她先走了,她会很难过,因为她知道,柳成元一定不会好好善待自己了。 所以,她希望自己可以长寿,最起码也要活个八十几岁的样子。 柳成元觉得她小女儿家的样子,缩在他的怀里,依恋着他。 两颗心那么近,砰砰的心跳声有力极了,仿佛宣告着,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 柳成元的儿子是八月十五出生的,那生辰实在是凑巧了,不过小名也确实凑巧了。 比如什么小园,小月,小秋,团团,圆圆等。 最后还是周宜听不下去了,直接取了大名柳旭安,小名安安。 话说旭安这个名字也有些来历,周宜是夜里丑时发作的,见红没有多久羊水就破了。 大晚上的,整个柳府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各处都聚在一起,只等着孩子出生。 柳成元被赶在门外,慌慌张张的,三魂七魄跟游魂一样,压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敦和十分冷静地吩咐自己的小厮道:“让人去煎一副压惊的汤药备着。” 小厮闻言,紧张道:“主子,不如咱们回去吧。” 敦和狐疑地看着小厮,淡淡道:“你以为我怕?” 小厮顿时苦了一张脸:“您不怕您煎药干啥呢?” “那是给我爹备的,你还不快去。” 小厮顿时哑然,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周宜忍痛那也算是个中翘楚了,从丑时到寅时,只见下人们进进出出,一会子毛巾,热水,一会子剪刀,小抱被,一会子鸡汤,面条。  他额头上都出汗了,可产房里却只传来稳婆的声音道:“郡主用力,郡主歇一会再来,郡主听老婆子的,咱们保管顺顺利利生个小公子,郡主别太用力了,郡主缓着来,胎位是正的,已经开了七指了… …”  柳成元在外面急得冒火,心想你到是让我媳妇说句话啊。 番外七十七:他昏过去了 柳夫人进去陪着儿媳妇了,柳老夫人嫌弃柳成元晃得她头晕,直接用拐棍敲着他的脑袋道:“你要是实在坐不住,你就给我进去看看。” 柳成元一下子喜出望外,然后奔进产房。 他进去了,柳夫人瞅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宽慰着儿媳妇别担心。 周宜没有想到柳成元会进来,她正两腿搭在床架上,虽然盖着被子,可到底不好看。 更何况忍痛的时候,面部都是变形的,她哪里受得了他见这个? “你出去,不许进来。” 柳成元一下子扑到床边,握着周宜那汗津津的手道:“都疼成什么样子了还说这个?” “看看这头发,都乱成一团了,还有这下巴,都尖了,嘴巴也是,都肿了。” 柳成元一边说,一边给周宜擦汗。 他满眼惊恐,那里还分得出什么美丑,说话也不过脑子。 周宜气急,可阵痛来袭,她当即龇牙咧嘴的,疼得倒吸凉气,哪里还管得上柳成元? 要生产时,阵痛的间隔的时间便越来越短,到最后简直都没有间隔松缓的时间了。 周宜起先还闷着,后来直接惨叫道:“不行了,太疼了,我不行了……” 柳成元听了,脸刷一下就白了。 他紧紧盯着周宜,见她疼得惨无人影,整个人惊慌地喊道:“周宜,周宜……” 柳夫人在他后面使劲地拍了他一下道:“你别跟着叫了,这会子过了就好了。” 柳成元懵着,感觉周宜握着他手的力道猛然加大。 然后他听到稳婆的声音道:“郡主使劲,郡主使劲,就快了,就快了……” 周宜那身子一阵紧绷,整个人控制不住地使劲,她咬紧牙关,差点把柳成元的手都给捏断了。 身下一松,孩子便滑了出来。 稳婆托着孩子,高兴地道:“是一位小公子呢。” 话落,便听见孩子洪亮有力的哭声。 剧痛过后,周宜整个人虚脱地瘫软在床上,两条腿都是抖的。 柳成元看着周宜累惨的样子,心里绞痛着,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周宜缓了一会,听见稳婆说孩子有正好有六斤的时候,嘴角勾了勾,心道不愧是她的孩子,知道瘦点少折腾她。 她睁开眼睛,湿漉漉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生孩子好痛啊!”她心有感叹。 柳成元握紧她的手,还没有表态呢,只见那边已经抱上孙儿的柳夫人开心道:“疼就生这一个就好了,以后不生了。” 柳成元一下子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底气更足了。 他给周宜理了理鬓角,然后开心地道:“听见没有,以后不用再生了,太好了。” 那兴奋的语气,好似孩子是他在生一样。 周宜失笑,可觉得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又滑了出来。 稳婆又过来打理了,把滑下来的胎盘用个干净的瓷盆装起来,递到柳夫人的面前道:“衣胞还没有翻呢,下一胎肯定还是个儿子。” 柳成元不懂这些,没有跟过去看。 到是柳夫人吩咐道:“等会让丫鬟找个有树地方埋了,咱家有一个传宗接代的,心就踏实了,不慌。” 稳婆要给周宜揭开被子,换衣服收拾下身呢,柳成元不方便再待下去了。 他站起来,准备出去。 这时只听稳婆道:“哎呀,郡主还在流血呢。” 柳成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他一下子冲到稳婆的身边,只见那揭开的被子下,周宜双腿都是血淋淋的。 而那双腿下更是殷红一片…… 柳成元眼前一黑,整个人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惊惧交加下,昏了过去…… 周宜原本是躺着的,这会子也吓得坐起来。 到是柳夫人跑过来掐了掐他的人中,探着他的鼻息道:“没事,吓昏过去了。瞧他这没有出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生孩子呢?” “噗。”周宜忍不住喷笑,只觉得有她婆婆在,感觉心里踏实多了。 两个婆子把柳成元抬出去,敦和那里备好的汤药刚好赶上用场。 周宜只是流了一会的血便止住了,房间里收拾妥当,一缕晨光从窗户边冉冉生气。 旭日东升,孩子平安落地。 周宜躺在床上,心里忽然回想起那个似是而非的梦境。 似乎,她有一个儿子,叫做旭安。 一念起,心里便异常执着。 以至于后来长辈们给孩子接二连三取意头好的名字,她也觉得,唯独旭安深得她心。 柳成元昏睡了两个时辰,便猛然惊醒。 他梦见周宜死了,血崩而亡,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死的时候还在笑。 他哭得肝肠寸断,恨不得跟她一起死了才好。 可哭着哭着,他把自己哭醒了。 满脸都是泪水,可见那梦是如何真实。 他翻身醒来以后,发现自己是在做梦,连滚带爬地跑向产房。 结果出去撞倒了端鸡汤来的采薇,采薇被鸡汤洒了一身,愕然地看着柳成元道:“公子慌跑什么呢,这是给郡主催奶的鸡汤呢,这会子要从新去端了。” 因家里添了小公子,又有产妇,柳成元的地位笔直下降。 可他浑然不觉,仿佛找到一丝希望,泪湿眼眶道:“宜儿还活着?” 采薇闻言,本想厉声说他,见他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又联想他在产房昏厥,这才放缓语气道:“好着呢,余大夫给郡主把过脉了,产后血虚,坐完月子就能养回来了。” “奴婢还要去再端一碗鸡汤呢,还有猪脚汤,郡主说她要亲自奶孩子,这不,厨房炖的都是催奶汤。” 她说完,匆匆折返厨房。 柳成元连忙疾跑而去,片刻后,他来到坐月子的房门外。 只听见坐月子的房间里传来婴孩的轻哼声,柳成元走近,便听到周宜细声细气地哄道:“小宝乖啊,含住吸啊,吸着就有奶吃了。” “刚生了孩子,这么辛苦做什么,他一个奶娃子,谁奶不是奶?”柳成元掀帘进去,不高兴地红着眼睛。 他心疼周宜,不想她刚刚生产就累着了。 周宜抬眼,见他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 也不知道多大的人了,不哭,眼泪却哗啦哗啦地掉。 周宜想取笑他,又惊觉他今天被吓惨了,只得换个婉转的打趣道:“我本来没有什么事的,你一昏过去,吓得我立马坐起来了。” “后来娘说你无碍,还骂你没有出息,我寻思着,娘都不急,我估计你确实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又躺回去。” “可没过多久呢,娘就神秘兮兮地跑来跟我说,敦和怕你惊慌,连压惊的汤药都先给你备好了。” “呵呵,还是当爹的人呢,竟不如一个孩子稳重。” 柳成元虎着脸,幽幽地盯着周宜看。 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先是见了她流了那么多的血,然后又是那样让他痛不欲生的梦境。 这会子他感觉心里堵得厉害,酸涩极了。 他走近她,帮她抱着孩子喂奶,语气黯然地道:“答应我,以后咱们不生孩子了。” 周宜知道他今天被吓着了,颔首点了点头道:“那么疼,你当我愿意呢。” “你都这样说了,那就不生了吧。”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着,她只有儿子啊,女儿呢? 没有女儿,那她这般精致妍丽的容颜,谁来继承呢? 所以啊,且先哄了他,等到孩子大一些,再商量就是了。 柳成元肚子里没有她这么多弯弯道道,他以为周宜答应了他,就真的不想再生了。  哪里知道,三年后,当他知道周宜再次有孕的消息时,他差点被吓死过去。 番外七十八:他真的不喜欢 大好的四月天,定南府各处都在游玩踏青。 柳成元也想带着媳妇孩子出去走走,自从两年前回到定南府,他便觉得还是这一处山清水秀,景色怡然。 远离京城的喧嚣,褪去政务的繁忙。 他作为一个区区四品知府,背后又有郡主撑腰,那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等闲的匪盗,都不敢犯到他的地界上来。 可他家有一凶悍强盗,竟然在年前就换了老余开给他的避子药。 呵呵,最毒女人心啊! 柳成元此时感觉自己被五雷轰顶,已经是理智全无了。 他将周宜堵在房间里,房门反锁,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 手里的鞭子挥了又挥,就只能拿地板撒气。 柳成元窝火极了,死死地瞪着周宜道:“说,为什么骗我?” 周宜坐在桌子那边嗑瓜子,闻言,淡淡道:“想生个女儿!” “我让你生了吗?”柳成元质问,气得脸色发青。 周宜颔首点了点头,然后认真道:“没有你我也怀不上啊!” 柳成元更气,磨着牙齿道:“谁让你私下换了我的药,周宜,你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的。” 周宜想,还真是。 旭安满一岁以后,她就想生了。 旁敲侧击好几次,柳成元避而不提,她便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要了。 呵,他不想要,就是他说了算吗? 她周宜是谁,自然有办法。 于是,在回到定南府后,她先是调理身体,这才换了柳成元的药。 可兴许她年纪大了,这都换了将近半年,才怀上呢。 她前几天还着急上火,怕怀不上了,现在知道怀上了,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她知道柳成元生气,可再生气能咋地,还不就是自己跟自己置气? “成元,不管孩子是如何怀上的,总之我现在怀上了。” “咱们开开心心地等着孩子出生不就好了,你闹什么呢?” 周宜劝道,好歹是放下了手里的瓜子。 “哼!” 柳成元冷哼,他只要想到那个梦境,就怕得牙齿打颤。 她到好,竟然还不长记性。 明明那么痛,现在竟然还想生? 拿掉的话如何也说不出来,柳成元冷冷地瞥了一眼周宜,心里气得狠了。 周宜也不勉强他,反正等她肚子大了,他照样鞍前马后地跑。 柳夫人听闻儿子跟儿媳妇闹起来,原因竟然是儿媳妇有孕了,儿子不高兴。 柳夫人额头上满是黑线,亲自在外面拍着房门道:“柳成元你这个死小子,你给老娘出来。” “长本事了你,自己媳妇有孕还敢跟她闹。” “你给老娘滚出来,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柳夫人那鸡毛掸子多少年没有用了,这会子“啪啪啪”地敲击着地面,就等着揍柳成元呢。 柳家单传,好不容易来了个敦和,现在又有了旭安,刚刚热闹呢,现在郡主又有了身孕。 这不管是男是女,对于柳家来说,无疑是大喜事。 房间里的柳成元缩了缩脖子,他不想出去挨揍。 更何况,媳妇他还没有打到,自己一肚子气还没有发出来呢,又挨揍,多不划算? 他下意识看向周宜,周宜也适时地道:“生儿生女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呢,若是这个孩子平安出生,咱们再生一个如何?” 柳成元捏在手里的鞭子都要断了,他恶狠狠地瞪视着周宜,嘴里喷火道:“你做梦呢。” 他说完,满身戾气,再也不肯看周宜一眼。 本来她不说还好,她说命里注定,他更是慌得不知所措。 又爱又恨,又惊又惧,柳成元猛然打开房门。 他那阴沉沉的样子看得柳夫人心头发颤,以为他对郡主动手了。 柳夫人操着鸡毛担子就上,一边狠狠地打着柳成元道:“老娘叫你动手,老娘叫你打媳妇,老娘叫你耍威风,如今你出息了,连媳妇都敢动手,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柳夫人一边打一边骂。 柳成元也不躲,就凭她打。 周宜听见动静,连忙跑出来。 “娘,别打他。” “他跟我闹着玩呢,没有对我动手。”周宜跑过去拿着柳夫人的鸡毛担子。 柳夫人狐疑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又看着心疼儿子的儿媳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这时,只见柳成元懒得理会她们两个,径直走了。 柳夫人见状,气得跳脚道:“死小子,你给老娘站住。” 周宜看着柳成元僵直的背影,似有所悟。 只见她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道:“罢了,都怨我。” “谁让我一意孤行来着。” 这原是大喜事,可儿子这一闹,连儿媳妇都有些心伤了。 柳夫人安慰道:“别管他,咱们只管开开心心养胎,等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还怕他不喜欢吗?” 周宜闻言,勉强地笑了笑。 就怕,他真的不喜欢呢。 她到是不知,那时在产房里见了血,竟然让他在意至今。 怪不得都说男人进不得产房,原来确实如此。 周宜心乱,自己静思了几天。柳成元也不回正房,一时夫妻二人冷战起来。 番外七十九:和好 府里的下人们向来亲厚,这会子见主子有了罅隙,一个个也跟着着急。 带旭安的婆子整日教旭安在他爹的面前说他娘的好话,转头又教旭安在他娘的面前说他爹的好话。 如此几天,夫妻二人到也心软下来。 敦和从书院回来,得知爹娘心生罅隙,便亲自泡了一壶茶去书房。 如今敦和也是小小少年了,眉眸朗清,气质温润,给人一种儒雅亲和的气场。 敦和一进来,柳成元便知道他的来意了。 心里微微有些羞愧,柳成元看着有他肩膀高的敦和,下意识避开敦和的视线。 “回来了便好好去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敦和闻言,笑了笑道:“许久没有跟爹爹对弈,不如今日我们下一局如何?” 柳成元颔首,拿了棋盘出来。 敦和先走,柳成元让他两子。 起先气氛沉静,父子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下到后面,敦和被困围堵,眼看生机全无时,敦和捡起柳成元围住他的棋子,然后抬首:“爹爹可能再让我两子吗?” 柳成元看着敦和拿起来的棋子,点了点头。 敦和走出困局,然后含笑道:“这样敦和才能继续陪爹下完这一局。” 柳成元看着敦和重新活起来的棋面,一时间沉默下来。 片刻后,敦和反败为胜。 柳成元放下棋子,淡淡道:“我跟你娘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敦和整理棋面的手微微停了一下:“爹爹肯让敦和两子先行,已经是胸怀宽广,后让两子活路,已经是心慈仁厚。” “可即便最后敦和赢了,可敦和也知道,真正赢的人是爹爹。” “一家人以和为贵,爹爹何不让着娘亲,家里只有我和旭安,若再有一个妹妹,岂不是更好?” 柳成元当然知道,纠结的人只有他一个。 或许梦境只是梦境吧? 他轻叹着,然后拍了拍敦和的肩膀道:“去你娘那里吧,今晚我们在那边用晚膳。” 敦和闻言,立即笑了起来。 他那乌黑的眼睛一下子熠熠生辉,可见确实打心眼里高兴。 周宜那边听说柳成元和敦和都要过来用晚膳的时候,龚嬷嬷和采薇采荷连忙精心安排了不少柳成元爱吃的。 柳成元来了,也没有再板着脸。 有了旭安在桌上闹腾了一会,气氛融洽了不少。 等到饭后,孩子们散了,只有周宜和柳成元独处。 夫妻俩还是第一次闹别扭呢,几日不见,突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周宜觉得沉静的气氛有些让她不适,她想出去走走,散散步,消消食。 可她的身影往门口走了两步,柳成元便拉住了她的手。 “你想去哪里?” 周宜回头,好笑地道:“你都回来了,难不成我要跑不成?” 柳成元气闷,幽怨地瞪着她道:“不许走。” “呵呵,不走?”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周宜打趣,她晃了晃被柳成元握住的手,心里涌起阵阵甜蜜。 也不知道气了几日有什么意思? 现在还不是回来了,明明就想着她,念着她,非要冷着脸,好似怕谁不知道他在生气一样。 柳成元微微抬高下巴,一本正经地道:“既然你想生,那便生吧。” “不过要让老余随时照看着,稳婆也要多找几个。” “平常我陪你多多走动,还有,少食多餐,不可贪嘴贪食。” 周宜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 她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无语道:“本来就是要生的。” “再说了,我是贪嘴的人吗?” “也不知道是谁贪嘴,常年累月念叨的,都是好吃的。” 柳成元懒得与她争辩,他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将她圈入怀中道:“孩子太大,我怕你生产时要吃苦头。” “从明日开始,我会管着你的,饿不着你就行。” 前面一句,听着到是挺感动的。 后面一句,听着有些心塞。 原本应该是饿不着的,可听了这话,她感觉她肚子有点饿了。 呃,这才刚刚吃饱呢。 “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头胎,到时候多找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来。” 周宜想,有一个这样心疼她的男人,心里怎么会有怨气? 柳成元不想跟她说梦境的事情,怕吓到她 ,又怕说了不吉利。 他只是温柔地抱着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她在怀里的这种感觉。 温热的触感,淡淡馨香,仿佛刻入骨髓的那种贪恋。 不够的,即便抱着,他也还想一直这样抱下去。 就想时间停在这一刻便好。 可他知道不可能,于是心里恍然若失,觉得不再踏实。 晚上,夫妻二人洗漱睡下。 周宜因怀有身孕,很快就睡着了。 柳成元侧身看着她,房间里的灯都灭了,可他挨着她,可以清晰地看着她的面容。  他就静静地靠在她的身边,听着她一起一伏的呼吸,享受着这静谧幸福的时候。 番外八十:生产艰难 周宜怀这个孩子并不是很顺利,孩子都四五个月了,周宜的胃口还是很差。 她没有像柳成元想的那样胖起来,相反,还瘦了下去。 旁的孕妇大多喜欢吃酸的,辣的,可她却只想吃甜的,而且还不能闻到异味,否则就呕吐不止。 柳成元每日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熬到了孩子满七月了,周宜却又感觉肋下隐隐作疼。 余大夫看了,说是孩子大了,将腹腔里的内脏顶了上来,所以才会有痛感。 如此又是两月,周宜感觉自己的肚子比怀旭安时大了一圈,高高地拱起来,远远看着,像是怀了双胎一样。 临产的这些日子,柳成元整夜整夜地失眠。 每夜他都是看着周宜入眠,然后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偶尔孩子会踢周宜的肚子,让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微微有了弧度。 每当这时,柳成元便会将耳朵贴在周宜的肚子上。 他静静地听着孩子的心跳声,很快,很有力。 长夜里,他一个人叹息着,久久无法合眼。 周宜的脚都浮肿了,走不动路。 脸却消瘦极了,眼眸凹陷,神色憔悴,看起来十分不好。 像是要验证柳成元的担心一样,大年初一周宜就发作了。 先是见红,紧接着羊水就破了。 可宫口迟迟不开,周宜疼了得面色酱紫,好几次都差点昏死过去。 稳婆说孩子太大,怕是不好生。 余大夫面色沉凝,斟酌开了催产的汤药。 柳成元守在床边,面色比周宜的还难看。 他一次次地看着周宜挣扎,缓解,忍耐,痛呼,周而复始。 原本深邃的眼眸渐渐红了起来,带着疲倦难捱的血色。 “周宜,倘若你挺不下去,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 “我告诉过你的,可你不听话。” “要吃苦头可以,可吃了苦头要长记性的。” “记住这种痛,牢牢地记住,以后再也不要了。” 周宜根本听不清楚柳成元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很痛。 这种痛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自残可以缓解这种痛,她愿意在自己身上的另外一处划上一刀,或者是,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钻心的疼痛从后腰那里直入心脏,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集中起来生孩子。 艰难的生产最是揪心,从早上到晚上,周宜疼得连哀嚎的声音都弱了好多。 她整个人汗津津的,头发乱成一团,高高耸起的肚子吓人极了,端出去的血水一盆接着一盆。 就连老成的柳夫人也忍不住变了脸色,连忙又去找了几个稳婆来。 最后她还是不放心,又连忙打发柳安去书院给李心慧报信。 耳房里,小灶上煎着药,咕咕地冒着热气。 柳成元感觉周宜就像是那沸腾的药一样,随时都在备受煎熬。 而他呢,如同那药罐子底下的火。 烧得旺极了,恨不得一下子烧成灰烬,从灰烬里再扒出一丝生机。 “公子说的这个药不是没有,可对母体的伤害极大。” “即便郡主保住了性命,可……可只怕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老余有些忐忑,去子留母的药太过霸道。 若是用得不好,那便是一尸两命。 柳成元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冷静的时候,冷静到,他愿意背负往后的日子里,周宜的怨恨,自己内心的折磨。 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周宜必须要活下去。 他可以没有这个孩子,他可以当这些日子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可以欺骗自己,一切都是血腥的梦魇。 此时此刻,他该清醒了,也该做决定了。 他拉着老余的手,谨慎而郑重地道:“我媳妇必须活着。” 老余低下头去,他愧疚地点了点头,感觉眼眶有些湿热。 本来一开始,谁都是有把握的。 郡主,他,还有稳婆。 可是现在呢,郡主生产艰难,稳婆六神无主,而他催产药都用了三次了,还能如何呢? 老余想说声对不起,可话哽在喉咙里,就是吐不出。 毕竟,现在最自责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公子先去吧,我这就让人送药来。” 老余艰难道,若不是走到这一步,这种阴损的汤药,他一辈子都不会去碰。 柳成元回到产房,周宜已经疼得面色惨白,只余那粗重的喘息声。 柳夫人在一旁抹眼泪,都不敢走近周宜的身边,怕她看见了难过。 柳成元握紧周宜的手,像她突然发作时的那种力道。 周宜吃痛,转过头,看着他。  她眼里的光,昏昏暗暗的,带着泪光和血色,还有疲倦和力竭的死灰。 番外八十一:恨他 柳成元抵靠着她的头,声音沉沉地道:“周宜,我们不生了。” “你会没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们不生了。”柳成元呢喃着,重复了这一句。 周宜感觉到了柳成元的坚定,他像是做了一个,很沉重的决定。 他不要孩子了。 周宜感觉心里涌出一股悲凉。 “不……”她的嘴巴嗫嚅,眼睛里的光一下子锐利起来。 可犹如将死的雄鹰,那样的光,也不过是在刹那间震慑一下,余威散尽,她便再也不能左右局面了。 柳成元握紧她的手,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死寂而决绝。 “活下去,活下去就好。” “只要你活下去,恨我一辈子也可以。” 柳成元说着,眼睛猩红一片,像是要滴血。 他那嘴巴动着,一起一合,像是开了一道生死门。 周宜疼得全身抽搐,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浓浓的血腥味包围着她。 她开始怕了,深深的恐惧像如潮水袭来,然后覆没了她。 这样的挣扎下,她便想把活着的希望带给孩子。 可是柳成元竟然想……他竟然想杀死这个孩子。 周宜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起来,那种疼痛,几乎让她窒息。 “不要。”周宜发作的时候,捏着柳成元的手几乎捏到变形。 她在央求他,也是在警告他。 可柳成元不为所动。 他依旧坚持着,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可以被恨一辈子,可他不要孤独一辈子。 青云曾经跟他说,人性都是自私的。 每个人都会有面目狰狞的时候,只是有些人永远也没有机会露出来。 很不幸,他现在有机会露出来了。 “恨我吧。” 柳成元直视着周宜瞪大的眼睛,那一刻,他看到了周宜涂败的目光,在散尽最后一点余辉后,一点一点地变暗。 他早就知道那种不详的预感,像是潜伏在身体里的剧毒一样。 突然就发作了,然后告诉他无药可治。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去,他会给自己下绝育的药。 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他必须做出决定,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明明清楚,那残存的意识也还在,可他却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像一个人,被分割了,可怕的却是他没有死。 采薇端了药上来,她走路的时候,身体抖得厉害。 那药洒了一些出来,柳成元回头,目光甚寒。 采薇不敢上前了,她把药递过去。 柳成元接了,采薇感觉身体一松,整个人彻底软了。 酸涩的感觉充斥着鼻腔,采薇压抑不住,一转身就“哇”地大哭起来。 血腥的气氛很沉重,可更沉重的是,在这血腥压抑的气氛中,一个决定孩子生死的瞬间即将到来。 柳夫人撇开头,没有哭出声,可手帕却被泪水打湿了。 周宜的唇瓣在动,她一直在说:“不要,不要,不要……” 死灰般的目光里,静静地淌着眼泪。 柳成元迫使自己看着周宜,他要记住她此时此刻痛不欲生的模样。 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记下了,记住自己要还债的,所以往后不论周宜如何怪他,怨他,恨他,都能要让自己坚持下去。 因为曾经,他也让周宜绝望过。 柳成元试了一下药,不烫。 他用勺子喂周宜,周宜不肯。 于是他便含在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吻像周宜。 周宜不肯喝,可阵痛来袭,她紧咬的牙关因此而松开了些,柳成元趁机闯入,然后灌下汤药。 周宜恨极,她死死地咬住柳成元的唇瓣,将那唇瓣撕咬出一个深深的口子。 鲜血落入她的口中,温热的,腥甜的,很浓很浓。 她突然觉得很过瘾,可眼里全是绝望的恨意。 那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覆上浓浓的水雾。 她其实看不清楚柳成元的样子了,可是她知道,她知道柳成元正盯着她看。 那种伤到极致的痛苦,叫她悲从心来,忍不住想要嘶喊怒吼。 柳成元不顾自己唇瓣上的伤,连血带药都喂进了她的口中。 她死心了,也不挣扎,心道连她死了也算了。 就算她不死,活着她也要去死,她要狠狠地惩罚柳成元,她要让柳成元感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像疯魔一样,不停地想着报复,想着自己活过来又选择死去的样子。 体内渐渐涌动着一股陌生的疼痛,这股疼痛来得又凶又猛。 周宜忍不住痉挛着,身体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来自于她的仇恨,也来自于她无法掌控的阵痛。 番外八十二:那竟不是梦(周宜篇今生完) 猛然间,她弓起身体。 一股温热的血液又从她的体内流了出来,她感觉稳婆伸手探了探,然后惊喜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宫口全开了。” 周宜想,或许是上天不忍带走这个孩子。 那药她才喝下去不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她要搏一搏,就算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要搏一搏。 阵痛来得又急又快,每一次都像催命符一样。 周宜拼命使劲,恨不得一下子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 柳成元在一旁看着,彻底被吓到了。 此时的周宜,全身紧绷着,像是一根快要断掉的弦。 他甚至于不敢去碰她,好似害怕她呢凸起的血脉经络都会突然爆开一样。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周宜挣扎着,像是用自己的命拼得孩子的命一样。 深深的恐惧笼罩着他,他好怕,因为他的选择,才会让周宜遭遇不幸。 柳成元咬住自己伤了的唇瓣,狠狠地,鲜血的味道钻入他的嘴里,那样让他作呕的味道,却压抑不住他的心酸和痛苦。 突然,他听见稳婆说:“好了好了,郡主不要再要用力了。” 可周宜还在使劲,她那五官都扭曲着,像是已经停不下来了一样。 柳成元惊慌失措地去拽着她的手,大喊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用力了。” 可惜,还是晚了。 另外一个稳婆焦急地道:“不好,血崩了。” 柳成元只感觉天旋地转,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闷棍一样。 他看着瞪大眼睛,面色依旧狰狞的周宜,仿佛又回到那个梦境,周宜血崩而亡一样。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宜儿,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柳成元哭得满脸是泪,他握着周宜的手去摸他的脸,可周宜的手僵硬得厉害。 她感觉温热的鲜血阵阵地从她的身体里涌了出去,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眼里的光暗了,越来越暗。 她看不清楚柳成元的样子,也看不清楚这房间里的一切。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听见了柳成元在她的耳边说:“我们约下一辈子好不好,就算你欺负我,欺负得死死的,就算你强求我,姿态高高的,我也只会娶你,只娶你一个人。” “我们生两个孩子,然后我教儿子念书,你教女儿骑马,” “恣意纵容,宠爱一生。” 周宜抿着唇,笑了笑,黑暗中,她听见自己说:“好呀,就这样说定了。” 原来不是梦啊! 周宜想,原来竟然是真的。 原来他们真的有那样不堪而又抵死不忘的一世。 她笑得更开心了,感觉眼窝里湿热极了,有眼泪涓涓细流,难以遏制。 …… 周宜昏过去没有多久,柳成元也昏过去了。 许是绝望得狠了,柳成元这一昏,三天都没有醒过来。 高热不退,梦呓连连,一会哭,一会笑,守着他的小厮都有三四个,就怕谁值夜时被吓丢了魂。 还好他总算是熬过了鬼门关,第四天夜里醒了过来。 只不过整个人呆呆傻傻的,醒来以后喝了汤药又睡下了,从头到尾也就一刻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小厮们只当他糊涂了,谁知道睡了几个时辰,他醒来以后,要安神汤。 这都睡了几天几夜了,醒来就要安神汤,小厮哪里敢应,连忙跑来回了余大夫。 余大夫拧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给他开了调养脾胃的。 小厮只当是安神汤,煎了就给他喝下。 柳成元又睡了几个时辰,醒来还要安神汤。 这会不是小厮觉得奇怪了,而是余大夫觉得奇怪。 他去看了柳成元,为他把了把脉,发现他除了体虚气弱,并没有什么毛病,当下便道:“郡主刚刚从鬼门关回来,你醒了不去看她,成日里昏睡做什么?” “还有你那足足八斤重的大闺女,白白胖胖的可爱得紧,你也不去看看?” 柳成元的身体猛然一震,只见他突然抬起头来,灼灼地盯着余大夫道:“你说什么?” 老余鄙视地望着他道:“郡主两次生孩子,你两次都昏过去,这一次更是连着昏了几天。” “你可知那一日我并未给郡主下了那什么留子去母的药,那是陈夫人赶来,让我往之前的催产药里临时加了几味药材。” “郡主她不是血崩,只是孩子个头太大,伤了她的身体。” “我施针给她止血以后……” 柳成元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接连滚了几跤。 可他跟猴子一样,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来,然后快速地冲出门去。 正月里的寒风凛冽,迎面吹来时,跟刀刮一样疼。 他记起了所有,不是梦境,而是前生。 他记得自己的许诺,记得她的说过,不会再把他往外推。 他记得她们的女儿,像暖玉生辉一样的孩子。 他记得他们之间的旭安,记得她骗他归京,记得他许诺过的来生。 他本以为,要继续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在梦境里搜寻着她的身影。 可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柳成元感动得哭了起来,像一个孩子一样,哭得丑兮兮的。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她的卧房,此时的她还是睡着的,暖玉一样的孩子就睡在她的臂弯里,胖乎乎的,小脸就跟汤圆一样。 他扑倒在床边,连哭都是小声又小声。 诡异的是,哭声里又掺着笑声。 龚嬷嬷见他疯魔的样子,连忙把孩子给抱到隔间去。 周宜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龚嬷嬷抱走孩子的背影,而她床边,趴着一个又哭又笑,跟疯子一样的男人。 她本想嘲笑他几句,可莫名又觉得心酸。 “混蛋,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恨你了。” 周宜狠狠地道,可眼眶却湿了。 柳成元不敢去碰她的身体,他将她的两只手都抓过来,然后捧着他的脸。 他的唇瓣还肿得高高的,这一哭,便撕裂了伤口,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周宜见了,越发不忍心。 她死死地捏着他的脸,也跟着哭道:“让你想害我的女儿,再有下一次,看我不打死你。” 柳成元不说话,就是哭。 他压抑得狠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脆弱得像个没有断奶的孩子。 其实他心里千遍万遍地怪自己,心疼她,更心疼孩子。 可曾选择那样做,不管最后做了没有,选择了就是选择了。 那样的恶意他抹杀不掉,所以才觉得委屈,难过,痛苦。 因为他怕周宜真的会恨他一辈子,会一辈子不理他,他做不到像他想象的那样潇洒,他其实就是个软弱的混蛋。 他把所有不好的词汇都搜刮到自己的身上,希望以此来减轻他的罪孽。 可他哭着,哭着,却发现周宜的双手覆上了他的双眼。 “别再哭了,我心疼。” “就算你真的做错了,我也原谅你了。” “这一生也不知道还能走多久,我想和你好好地过下去。” “你教儿子念书,我教女儿骑马。” “恣意纵容,宠爱一生。” 柳成元的身体突然僵住。 他猛然挪开她的手,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 悲腔哑然的目光里,仿佛潜藏着太多太多的情愫。 周宜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了。” “原来,那竟不是梦。” 柳成元突然扑到床上去。 他没有压着周宜,而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头,让她靠进他的怀里。 温热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不要说,不要说了。” 他哽咽道,他不想再回忆一遍,那样的撕心裂肺的感觉,足以痛到让他难以自控。 周宜温顺地靠在他的怀中,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然后温柔道:“你别怕,我还活着的。” “有儿有女,以后我不生了。” “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再也不会让你担心受怕了。” 柳成元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未来的日子,随她听或是不听,那都不重要了。 反正绝育的药他都是要吃的。 这一生,有她陪着,便已经足够了。 “周宜,我爱你。”柳成元郑重道,这是他此时最想说的话。 周宜的嘴角勾了勾,神情越发温柔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地回道:“我知道。” 柳成元笑了起来,无数的泪光闪烁着,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他还想说,其实是很爱很爱。 可这时,周宜却缱绻地蹭着他的胸膛道:“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正月里,不仅仅有刺骨的寒风,还有破土而出的绿芽。  再艰难的日子,只要有爱,便有希望。 番外八十三:你有爱人吗(韩李现代篇) 安静的走廊上,安心医院的脑外科主任医师徐易正小心谨慎地陪着韩越前往vip病房。 这位病人是由韩越亲自转过来的,一再叮嘱,务必给予最好的治疗。 韩越,金诚制药集团的总裁,安心医院的投资人。 年纪轻轻,可却已经是身价百亿,在整个兴东省,那是最有名的存在。 韩越没有想到,李心慧会突然出事,他和她所有的联系,早在他明面上成为金诚总裁以后,都断得差不多了。 她是一个固执骄傲的女人,为自己的家族报仇以后,便想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而他也秉持尊重她的态度,并未打扰。 若不是新闻上大肆报到美食城天然气管道爆炸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她重伤在医院里,身边连一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谁都知道他从一个默默无闻,被人冤枉下毒的学生步步稳赢地走到如今身价百亿的总裁。 可没有人知道,在他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是李心慧站在法院旁听席上,为他请律师,为他找证据,安慰他年迈而困苦的父亲。 她对他有再造之恩,又给了他莫大的财富和尊荣。 如今金诚的药已经成为国内民众第一首选,他始终记着她说的那句话。 “老百姓的身体是会说话的,便宜,有效,没有副作用,这便是最好的广告语。” 现在他只想用最好的药,治好她。 “李小姐接连做了两次开颅手术,手术虽然成功了,可却不能保证她恢复以后,身体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轻微的只是眩晕,呕吐,头疼,吃药以后大概半月能够缓解。” “也有极少数会发生神经错乱,身体局部麻痹,眼盲,四肢难以伸展等等。” “而且……李小姐术后已经昏迷了两天没有醒过来,最坏的结果,只怕植物人也是有可能的。” 徐易说完,只见韩越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打开病房的门,里面有一位护士正在给李心慧输液,她带着氧气罩,冰冷的检测仪在一旁“滴,滴,滴……”规律有序地发出声响。 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颊浮肿,肤色蜡黄,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如果转到国外治疗呢?”韩越问道,他不想她就这样躺着,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能跟他说。 徐易闻言,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这个必要,目前最紧要的是李小姐要先醒过来。” “我们院里也召集了专家会诊,手术是成功的,剩下就是看病人的恢复了。” 韩越微微颔首,他走到床边去,然后静坐下来。 徐易招呼护士叮嘱几句,然后便回办公室了。 韩越看着李心慧的手背有些乌青,上面隐隐有些针眼,显然是之前输液造成的。 她那么坚强的人,可却很怕痛。 有一次他关车门的时候夹到她的手,她当场就哭了。 两个人明明很熟悉,可因为她不愿他牵扯进她的恩怨里,便一直都是私下联系。 如今想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韩越执起李心慧的手,声音温柔缱绻地道:“醒过来吧,你还有我。” 冰凉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可在他满含希望地看向她的面容时,却发现她面容依旧平静,连睫毛都不曾轻颤一下。 韩越觉得心里闷得厉害,他想去走廊里抽根烟,可走出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从那场人命官司以后,他就不抽烟了。 斜对面的病房里,门中间的小小玻璃透出病房里忙碌的身影。 有一位护工拿着一根粗粗的针筒对着昏迷不醒的病人喂食。 那位病人看起来已经七八十岁了,白发苍苍,可额前却凹下一大片,显然是经历过开颅手术。 刚好这时,病房里照顾李心慧的护士走了出来。 韩越指着斜对面的病房,出声问道:“那位老人是手术失败的患者?” 护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点了点头道:“是的,是一位退休的独居老人,在浴室里滑到,送来的时候接连动了三次手术。” “可惜手术失败,她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了,她女儿不肯放弃,不过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她呢,她如果醒不过来,会不会也像这样一直睡下去?”韩越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护士知道他的身份,皱着眉头,想要斟酌用词。 过了一会,只听她温声道:“李小姐的病情没有那位老奶奶的严重,应该不会的。” “韩总可以多陪李小姐说说话,我们院里有一位病人,昏迷了二十多天,他未婚妻没有放弃,白天夜晚都和他说话,结果他后来不仅醒来了,还痊愈出院了。” “人的大脑很脆弱,不过意志却很坚强,韩总先不要悲观,至少李小姐的手术是成功的。” 韩越闻言,微微颔首道:“谢谢你。” 护士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随即匆匆走了。 韩越再次返回病房,他其实话很少,向来只会捡有用的说。 他努力回想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要组造一些美好的词句。 可来来去去,脑海里只有她坐在旁听席上,安静致意,以温柔坚定的目光告诉他,他会没事的。 她拥着他那看起来窘迫万分的父亲,一次次擦去他老人家的眼泪,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其实……往事里泪闪浮光,无一不占据着他心里重要的位置。 可这些年,他除了将金诚制药集团管理得蒸蒸日上,却连一顿饭都没有好好跟她吃过。 “醒来吧,心慧,这世界还有太多太多美丽的地方,还有太多太多美丽的人,还有你眷恋不舍的美食城。” “那些人通通都遭了报应,你再也不用害怕会牵连到我,而我也可以好好地陪你吃顿晚饭。” 韩越觉得自己的话干煸无力。 他突然想起,之前他接受采访时,有记者问他:你有爱人吗? 他记得当时他反问了:为何爱人呢? 那位记者告诉他:爱人就是,生死都想在一起的人。 “心慧,你有爱人吗?” “倘若这世间还有你的爱人,那你便活过来吧。”  韩越轻叹,如果真的有奇迹,他想心慧的奇迹一定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番外八十四:后遗症 韩越在医院守了一夜,天色微微亮的时候,打扫卫生的阿姨就已经在拖楼道了。 有人推开房门,韩越站起身来。 他走了出去,外面的护工都打了早餐回来了。 他看到昨晚那个照顾老人的护工在给老人翻身,然后拍打着她的身体。 一旁的搅拌机已经把食物绞碎了,大大的针筒也放在一边。 等会食物就会从针筒通过她身体插着的管子推入她的胃里去。 二十二楼的高度,往下俯仰,薄薄的晨雾覆盖着医院的四周。 韩越眸色渐渐晦暗起来,像是怎么也亮不起来一样。 就在这时,打扫病房的阿姨突然在门口叫他道:“小伙子,小伙子,你家人醒了,快叫医生来看看。” 韩越回头,眼眸在一瞬间聚焦着夺目的光。 他快速地返回病房,只见心慧已经把氧气罩脱落了。 她难耐地在床上动着,喉咙里传来细微的轻哼。 “疼,好疼。” “医生,医生……” 韩越确定心慧已经醒了以后,慌乱地喊着。 很快,值班的医生匆匆赶来。 一番检查后,护士给李心慧喂了镇痛药。 病房外,值班医生跟韩越道:“她现在的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 “而且醒来就意味着她的情况有了好转,接下来好好治疗就可以了,过几天我们再给她做一套全身检查。” 韩越点头致谢,心里悬着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他又询问了吃食和注意事项,这才返回病房。 病床上,那静静躺着的人此刻不停地叫着:“疼,疼……” 她的眼睛紧闭着,根本睁不开。 医生说了,这样的情况几天内会有缓解,现在还不敢肯定是不是后遗症。 可他却已经开始担心了。 “心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韩越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 可这时,她却忽然把手缩回去。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是在地府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眼角有眼泪滑落。 韩越看得心口抽痛,连忙道:“没有,你还活着的。” “别怕,是我,韩越!” 韩越再次抓过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想要给她一些力量。 她抽不动,疼痛让她的面容扭曲着,看起来很不好。 “你是谁?” 她喃喃地问,声音很小很小。 韩越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警惕地道:“心慧,我是韩越,你不记得了吗?” “不是的,我不是心慧!” “我不是,我不是她!” 病床上,李翠花慌乱地摇着头。 她悬梁自尽了,她死了。 这里一定是地狱,她在受苦,她做错了事情,她抛下了青云…… 李翠花哭得更伤心了,脑袋疼得厉害,重得她眼皮都睁不开。 眼缝里偶尔透进一些光,所有的景象都是天旋地转的。 坐在床边的韩越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猛然想起那位主任说的,神经错乱,后遗症。 “别慌,你不是。” “先养好身体,你伤了头,手术虽然成功了,可还需要好好治疗。” 韩越说完,看着啜泣不安的心慧,感觉心里沉得厉害。 过了一会,他发现她根本不理会他,而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 哭了大约半小时以后,她就睡着了。 韩越立即往医生办公室走去,值班医生见他来了,连忙站起来道:“是不是出现什么症状?” 韩越凝重地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她不认识我了,也不知道我是谁?连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值班医生闻言,当即道:“这种情况别的病人也是有过的,昏迷了几天几夜以后,人的大脑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正常运转。” “轻微的半天就好了,重的三四天,一个星期也是有的。” 韩越心里也一点也不踏实,他总觉得,现在的心慧脆弱得像个半大的孩子。 她的哭声羸弱固执,像是要将他隔离在外。 他再次返回病房,她眼角的泪痕还是湿的,眉头皱起,就算睡着了,脸色也有些凄然。 韩越突然觉得,这样的她特别让他心疼。 向来强势又骄傲的她,突然变得如此脆弱无助,让他深深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或许这是他报答她最好的机会了。 韩越站起来,走到楼梯间里打了个电话,然后将自己的手机关机。 他再次返回病房,自己打了热水,然后帮她擦拭手脚。 医院里专门安排人送了早餐过来,韩越随便吃了一点,便一直等着床上的人儿醒来。 她身体实在是虚弱,哭了一顿以后,整整睡到了下午三点。 人是醒来了,可眼睛依旧睁不开。 她那手微微一动,注视着她的韩越便出声道:“醒了吗,还疼吗?” 李翠花的身体微微一僵。 疼啊,怎么不疼呢? 脑袋里像是有人在敲敲打打,疼得她想要吐,可脑袋实在是重得厉害,好似牵扯她上半身都不能动了。 她抬了抬手腕,刚刚抬起便无力地跌下。 这时,突然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托住她的手腕道:“没事的,医生说了,醒来了就会慢慢恢复。” “你想不起来我是谁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坏人,我是你最信任的人便好。” 李翠花沉默良久,魂魄离身的那一刹那,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晓。 只是……这世间真的有借尸还魂吗? “我……是谁?”她小声地问,紧张得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韩越听她主动问起,当即开心道:“李心慧,你姓李,一颗心的心,智慧的慧。”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韩越。” “心慧么?”她呢喃,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所以,我还活着的,对吗?”她问道,声音透着疲惫无力。 韩越只觉得心里一警,当即握紧她的手道:“你还有我,就算这个世界上,你挂念的人都走了,可你还有我。” “心慧,好好活下去,我会陪着你的。” 她久久不语,沉默中,所有的苦涩都涌入心窝里去。 她爱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在乎的那些流言蜚语,永远伤不了她了。 可她却永远地抛下了,那个将她视作唯一亲人的小叔。 她一点也不想活下去了,倘若真的有重生,为什么不在她自己的身体里重生呢? 那样至少,她可以跟青云说一声对不起! “你走吧!” “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眼泪默默地滑过她的眼角,打湿了她的枕头。 韩越站在一旁,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是想起来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要哭呢,还哭得这么悲伤绝望? 他不明白,只是站远一些,佯装他已经走了。 …… 四天后,“李心慧”终于习惯了韩越陪着她,给她擦手,擦脚。 起初她极不愿意,可她动不了,说出的话软弱无力。 渐渐的,她知道他只是照顾她,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以后,她才稍稍放心一些。 眼缝里的光渐渐明朗,虽然看的时间不长,可至少她不会感觉天旋地转。 房间里的摆设,干净整洁,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洁白和雅致。 在她身边不远处,有一张简单的床铺。 此时正有一个疲倦的男人躺在上面……干涩的眼睛突然有些疼。 李心慧连忙闭上,缓解片刻后,她再次睁开。 只见那个靠在床头,连被子都没有盖的男人侧身,面朝着她。 那张脸…… 李心慧简直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她那嘴巴张着,不敢置信地深深吸气。 是他,竟然是他! 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几天没有哭过的眼睛一下子泛滥得厉害。 眼泪哗啦哗啦地掉,压抑的哭声悲腔而酸涩。 韩越一下子被惊醒过来,只见他扑到床边,心急地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又疼了?” “别怕,我马上就叫医生来。” 韩越按住床铃,李心慧以为他要走,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 她抓得紧紧的,像是害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韩越以为她是害怕,连忙将另外一只手也给她。 就这样,在她的哭声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他的安慰声。  而她呢,却哭得更惨了。 番外八十五:重生只为他(全文完) “李心慧”说不出心里的那种感觉,像是忽然间就明白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自尽的时候,想的是在地府跟青山重聚。 怀着那样的念头,所以不曾害怕过死亡。 醒来后,本以为一切都不可能了。 可现在她竟然看到了“青山”,他说他叫韩越,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呢。 他日夜照顾着她,从没有一句不满和抱怨。 纵容墨发已剪,轮廓已深,可她就是知道,是他。 那样漆黑的目光里,深邃,明亮,看人的时候,眼角带着一丝缱绻的温柔。 李心慧哭得很伤心,可这种伤心却不像之前那样沉闷,好似让人透不过气来。 韩越明显感觉到她似乎有了变化,尤其是对他的态度,已经从排斥到依赖了。 医生很快就来了,可还是检查不出什么。 没有人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失控,好似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那眼泪如何也停不了。 好不容易她不哭了,韩越发现她变得非常黏他。 他除了在床边陪着她,什么事情也不能做。 韩越发现心慧从一个自立自强的大女人,突然变成了孤单脆弱的小女孩。 最让他苦笑不得的是,晚上的时候,她也不许他离开床边。 最后无奈之下,她将病床的一半让给了他。 心里有了希望,心慧的恢复也快了许多。 醒来后的第七天,她已经可以下床了,虽然不能走动,可至少能坐起来了。 第十天的时候,她便能扶着床和墙壁慢慢地走到楼道里去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她相知甚远。 医生,护士,护工……她学到了太多太多新鲜的词汇。 开始的慌乱过后,她渐渐沉下心来。 无论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只要有韩越在,便是她的归宿。 她是因为他才来的,她心里清楚,能有重生,能再遇见他,这是上天赠予她的福运,她不能排斥。 韩越慢慢地扶着她走,起先是在楼道里来回走着。 可后来她走到了窗边,往下看去,那笔直而下的高度让她眩晕着,心里万分震撼。 她什么都闷在心里,也不说话。 韩越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受不得累,连忙将她扶回病房。 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李心慧思虑良久,还问着身边的韩越道:“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你会丢下我吗?” 她那澄净的眼里堆满了迷茫和害怕,像是孤孤单单的小鸟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 韩越的心软成一团,握紧她的双手道:“说什么傻话?” “那些记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事情记得记不得又怎样?” “只要你现在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心慧的心暂时安定下来,她不怕那些记忆,不见了就不见了,反正也不是她的。 可是她怕适应不了他的世界,怕他会丢下她。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以后,李心慧出院修养了。 韩越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别墅,他请了一位张阿姨照顾着她,每天尽量都陪在她的身边。 刚开始的时候,李心慧根本不想韩越离开。 可是后来她发现很多事情她都需要学习,她迫切地需要了解这个世界,于是她便趁着韩越离开的时候,便请张阿姨教她。 就这样,她在家里修养三个月以后,便大致明白了,自己身处于一个类似于未来的时代。 而这时,她也明白自己和韩越的关系,其实只是好友而已。 她现在的年纪,“很大了”。 张阿姨说,追韩越的小姑娘多得很,她要主动一些。 可她明明就是他的妻子啊…… 李心慧感觉自己很委屈,她怕韩越嫌弃她,又怕韩越不要她,思来想去还没有结果呢,她自己到是先病了。 她这一病,韩越又推掉了所有工作在家里陪着她。 看着韩越对她关怀备至,李心慧又觉得是自己心思狭隘了。 于是在韩越放心不下,夜晚守在她的房间时,她便小声地试探道:“我昨天看到我的身份证了,原来我都已经有32岁了。” “比你还大两岁呢。” 韩越觉得她的语气有些黯然,女人都很在乎自己年纪的,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想了一会,然后道:“这个年纪不是女人最美的年纪吗?成熟,知性,从容。” “可我还没有结婚啊,我怕再不结婚,以后就不能生小宝宝了。”李心慧认真道。 她那澄澈的眼眸灼灼地盯着韩越,韩越的脸倏尔就红了。 只见他眼眸微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怎么突然就想这个问题了,以前你……”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她不再是以前的她,有结婚的想法也不奇怪。 只是……怎么会突然想结婚呢? 难不成是想起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韩越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很不舒服的感觉。 可他忍了下去,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自己喜欢的人了?” 李心慧颔首,莞尔一笑道:“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 韩越觉得自己的嘴角僵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从前她不会依恋他,这些话可能会跟他说,但他绝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可自从她出事以后,这些日子两个人一起相处,她像个女孩儿一样事事都要依赖他。 而他呢,他也习惯于照顾她,安慰她。 她流着眼泪,红彤彤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仿佛会抓他的心。 那种奇妙的感觉是从前没有过的,他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一天她想起过往,一定会冷静地跟他分开。 “所以,你想跟他结婚?” “可是他知道吗?” 韩越知道自己的目光一定有点冷,脸庞也僵硬得厉害。 可是该死的,他还是想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李心慧怔怔地望着韩越,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他,他不知道我死了一次也忘不了他,他也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他其实早就是我的丈夫了。” 韩越受不住她那样的目光,悲凉之中带着希翼,坦然之中带着决绝。 那种感情浓烈得让他心颤,可他知道,那不属于他。 苦涩地勾了勾唇,低垂的头掩盖着他眼中的失落和难过。 “他是谁,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找到他。” 韩越没有抬头,他的心疼得厉害。 这些日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地在眼帘中闪过。 她的悲伤,她的柔弱,她的依恋,仿佛如梦一般。 而他可以拥在怀里的她,就要离他而去了。 很多年以前,他听过一句话。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或许只是在某一瞬间,你发现她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坚强,那么完美,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懂得了她的脆弱。 韩越想,他就是在她醒来的那一个瞬间,看到了她让人疼惜的柔弱。 于是,他的心便慢慢地沦陷了。 李心慧很失落,心里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出口,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他。 她磕下眼眸,有气无力地道:“你替我找到他啊,好啊。” “可如果他不想跟我结婚呢,我该怎么办?” 韩越闻言,突然抬起头来。 迷离的黑暗中,突然惊现一丝曙光。 只见他突然倾身靠近她,然后出声道:“如果他不愿意,那我呢?” “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说完,惊觉自己唐突了。 可是向来绅士的他突然失了所有风度,只是固执地道:“你不考虑一下我吗,或许我比他好呢?” “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应当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心慧原本沉寂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她有些惊喜地望着他,哑然无话。 她心里悬而不落的答案,终于得到了。 看到他紧张地靠过来,她觉得背脊僵得厉害,可莫名却想主动靠近他。 她的手捏在被子上,紧紧的。 心里的勇气如潮水袭来,她知道自己该把握了。 微凉的红唇落在他的眉宇间,很快就离开了。 “傻瓜,没有别人,那个人就是你。” “那个被我视作丈夫的人,是你。”李心慧说完,低下头去,脸颊红得厉害。 韩越懵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不敢置信地握紧她的手,灼热的视线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所以,你想要结婚的那个人,是我?” 李心慧微微颔首,小声道:“张阿姨说,追你的小姑娘很多很多,我怕你会不要我了。” 韩越闻言,只觉得心里软得厉害。 湿热酸涩液体充斥着他的眼眶,他受不住地拉她入怀,紧紧地抱着她道:“傻瓜。” “小傻瓜。” “噗,我也傻,我是大傻瓜。”韩越愉悦地笑着,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幸福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内心,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 三个月后,韩越和李心慧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缠绵悱恻的洞房花烛夜让李心慧累极了,这一夜,她做了个让她惊悸不安的梦。 梦境里,青山仰面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里的血喷涌而出,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哭得厉害,知道他有很多的话想跟她说,他那双眼睛怎么也闭不上的时候,她感觉到绝望的悲凉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惊醒过来,泪水湿透了枕头,压抑哭腔还在喉咙里哽咽着。 睡在身边的男人牢牢地紧箍着她的腰,下巴抵靠在她的颈窝,他的气息热乎乎的,从她的肌肤一路烫到她的心里去。 她转过身,抱着他的腰,贴近他的胸膛,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直到再次入眠。 这一晚,她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牵挂的小叔幸福地抱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有着她曾经最熟悉的面容,可青云却唤她:“心慧”。 有两个像仙童一样好看的孩子奔向他们,嘴里欢快地叫着“爹”“娘”。 原来,竟是如此吗? 真好,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还在睡梦中的“李心慧”嘴角勾起,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