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有点狠》 第一章:当全世界都误会我们爱着别人 苏馨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三年前,a市商业巨鳄夜元辰的婚礼上,苏馨雨披头散发的冲进会场,泼了新娘罗梦雪一身硫酸,然后被夜元辰的保镖揍得半死扔进了精神病院。 所有人都觉得苏馨雨疯了,或许她是真疯了吧? 被关在精神病院三年,三年她每天都可以看到千代,千代每天都陪她聊天,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轻柔的抚摸她的脸颊。他还是那么温柔。 所有人都以为,苏馨雨喜欢的是夜元辰,只有苏馨雨知道她喜欢的是千代,所有的人都以为千代喜欢的是罗梦雪,但是苏馨雨知道,千代喜欢的是她。 五年前,苏馨雨生日那天,带着朋友去酒店玩,千代下班后来到酒店接她,结果在酒店遇见了罗梦雪,罗梦雪不小心崴了脚,千代就扶了一下,谁知道夜元辰突然窜出来,硬说千代轻薄罗梦雪。 苏馨雨在包厢知道了,连忙下来帮千代说话,却被人扭曲成她喜欢夜元辰,来酒店就是为了偶遇夜元辰! 然后像是狗血剧一样,所有人都以为千代对罗梦雪爱而不得,苏馨雨对夜元辰求而不得! 接着就是夜元辰打击“情敌”,千氏集团破产,不久千代出了车祸。 然后,苏馨雨疯了,失去了千氏集团这座大山,对“心上人”的爱,让她崩溃了!甚至为了“心上人”去婚礼上泼硫酸。 三年后,苏馨雨意外的逃出了精神病院,潜入夜宅,一刀捅死了罗梦雪,然后看着夜元辰怒不可遏的出现,一枪崩了自己。 苏馨雨简直要笑死了,一切都像一场闹剧,狗血的要死。 她是千家收养的孤儿,自小作为千代的童养媳而存在着,千氏夫妇车祸之后,千家便只剩下千代和她。 苏馨雨和千代青梅竹马,两人都很满意当初父母安排的这门亲事。长大后,千代连婚都求了,婚礼都定好了时间,结果突然冒出来罗梦雪让一切都乱了。 苏馨雨深爱的男人死于那不存在的爱情中,到死整个上流社会都以为千代是爱着罗梦雪。 她恨!恨所有人!最恨罗梦雪!好不容易逃出精神病院当然是杀了罗梦雪替千代报仇! 苏馨雨死了,她还记得子弹穿过身体后的痛楚。 而现在,她面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脑中不断有些关于活着时的一切。 原来……原来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笑话啊。 她只是一本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女主罗梦雪的与众不同,吸引男主夜元辰的目光。而千代,只是小说里的深情男配,对女主爱而不得,黯然退场。 可惜,真正的千代根本就不爱罗梦雪,爱的是她苏馨雨,所以最后千代死了,是因为——法则不允许千代这个意外存在? 苏馨雨虽然不知道法则是什么,但也知道剧情。 她气的头昏脑涨,灵魂有些崩溃,紧跟着就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入目的是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顶? 屋顶被风吹了好几个大洞,阳光透过小孔落下来,正好照在脸上,特别的刺眼。 苏馨雨下意识的想要侧身,浑身一股剧痛和无力感袭上来。 难道说夜元辰那一枪没有打死她,所以把她丢出来要折磨死她? 她抬手朝着胸口摸去——没有伤口?又抬起手看了看,手上也没有血? 不过……似乎……手变小了?小了一半不止! 渐渐的,苏馨雨脑中冒出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确实死了,这具身体叫……没有名字,无名无姓,是一个孤儿,独自生活在大山脚下,平时靠着偷点山谷外其他人家里的菜活下来,还是生吃的那种。 “……”已经被刷了一次人生观的苏馨雨很淡定的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上辈子千代已经死了,千氏集团早就没了,她也斗不过夜元辰,杀了罗梦雪也是她赚了,这辈子多出来的时间,就这样吧,得过且过。 事实上,苏馨雨觉得自己死了消失了更好,这样一个人就不孤独。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起手遮住眼睛,挡住落在眼睛上的阳光,嘴角溢出一声轻笑。 “千代呢……你死了,我还活着……”想死都那么困难吗?这个世界我该怎么办? 涩涩的眼泪顺着眼睛落下,在目前苏馨雨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泪痕。 用了半个时辰来调节自己的心情,随着肚子一声“咕噜”,苏馨雨不得不拖着一身的伤起床,否则她铁定会饿死。 这一身伤还是原主昨天偷东西被发现而留下的。 忍着痛起身,看着外面火热的太阳,苏馨雨决定重操旧业! 当然不是去打猎,而是去学原主偷东西。就她目前的状况也就只能偷东西,不过她不会去吃生菜,就摘几个果而已子。 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就被一个东西绊住,在精神病院丢了所有涵养和矜持的苏馨雨刚要骂一骂那个蹲在门口不知死活的人,转头看去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语言。 眼泪落下,瞬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猛然扑进那人怀里,紧紧搂着那人的脖子,欣喜而委屈的呜咽,哭的胸口发疼。 “千、千……千代……” 她居然看了千代,是不是老天爷突然良心发现了?还是她又出现幻觉了?可是真的摸得到! 这一瞬间,苏馨雨仿佛忘了所有的疼痛,高兴的露出傻笑,她小心翼翼扶起昏迷的少年进屋。 将少年放到茅草铺成的床上,苏馨雨还有些恍惚。她盯着少年的脸看了许久,咧了咧嘴,俯身亲了亲少年干燥的嘴唇。 然后—— 毫不客气的剥开少年的衣服。她不傻,知道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长的一样的人。待看到少年左胸口那朵熟悉的淡蓝色花瓣才松了一口。 虽然不明白千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但是能够再见到千代,她已经很高兴很知足了!其它的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保护好千代,这一次谁也不能伤害她的爱人! 重新替少年将衣服穿好,苏馨雨才不舍的起身离开。 现在的千代很虚弱,甚至可能需要大夫,她也很饿!所以必须出去……偷东西,以后还要挣钱! 被照顾了一辈子,最后千代还为了自己赔了命,这辈子她来照顾他好了! 上一世千代的死,苏馨雨也有一半的责任。 当初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场晚会上,苏馨雨被灌了药,接着被人丢到了夜元辰床上,幸好最后千代出现,她才没有和夜元辰发生什么,而是和自己的爱人滚了一天。 那次宴会之后,苏馨雨名声更差,什么为了上位夜家太太,不惜利用下作手段,和娱乐圈不正经的明星有什么区别? 又说,药是千代要给罗梦雪的,结果给错了人。 怎么可能是他们说的那样? 当时千代闯进来时明明把夜元辰揍了好大一顿,结果夜元辰说是千代嫉妒他可以得到罗梦雪的爱。 苏馨雨就不懂了,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从那以后,千代就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开始对夜氏集团不要命的打击。 这一切明明是为了她,却被别人说成为了罗梦雪。 现在苏馨雨也只笑笑,因为他和千代只是一本书里的配角而已。 第二章:千府庶子 苏馨雨按照原主的记忆,来到谷外农户的地里。 现在是正午,田地里一个人都没有,都回去吃饭了。 苏馨雨大大方方的走进田地,土里种的与她原来所在的世界没什么区别,西红柿、土豆、豆荚、白菜、花生、韭菜……唯一让苏馨雨不明白的是,这个世界技术如此发达吗?竟然可以种出非这个季节的蔬菜,例如,大白菜和土豆一个季节的吗? 难道说这个世界也有大鹏蔬菜?但是她记得千代身上穿的是袍子,不是西装啊。 不管是不是,东西还是要吃的。 苏馨雨捞起袖子就将罪恶的爪子伸向了蔬菜。之前本来不想偷菜的,但是谁能预料到千代会出现呢?好久没见到心上人,苏馨雨准备大干一场! 将体积小,记忆里味道不错的蔬菜都光顾了一遍,她才偏了偏头看向土田外的水果树。 苏馨雨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像枣子一样蓝色的果实,不过原主记忆里这种果实很不错,吃了还管饱,那些农户特别在乎田外的树。 既然来了就多偷一点,来一次多不容易,万一哪天又被抓住了呢? 谷外到谷内有些远,快走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太阳晒得头顶滚烫,苏馨雨吃了两个西红柿果腹,热的头晕眼花,有些中暑的征兆。 又走了几步,她还是拿起了名叫雀果的蓝色的枣子。将果子放进嘴里,一股清凉袭来,脑袋的昏沉立刻消失不见。 苏馨雨眼睛一亮,抱着东西加快了脚步,她现在特别想再见到千代。 苏馨雨进门时,床上的少年已经醒了。 少年穿着水蓝色长袍,布料虽然不见得多么好,却比苏馨雨身上的破布强多了。 稚嫩的脸有些下凹,一看就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初见挺翘的鼻梁,上挑的剑眉,明明是一双天生冷漠高傲的凤眼,却便便漆黑的眸子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偏薄的唇色苍白。 千代的皮肤白皙如玉,与其他男人的古铜小麦不同,只是如今有些干燥。 少年静静的坐在床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要这样坐一辈子。 苏馨雨屏住呼吸,轻轻放下怀里的东西,站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 这一刻她有一种将如此脆弱的他揉进骨血的冲动。 等了许久之后,少年眉头轻蹙,却没有转过头,他只是语气有些冷凝的开口:“你到我这里又想拿走什么?”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小习惯,这就是她的千代! 苏馨雨激动的双手都在发抖,却不得不忍住,她看着少年回答:“公子醒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听到陌生的声音,少年脸上的表情一顿,转过头面朝苏馨雨的方向,“是你救了我?”对,他已经被从千府扔了出来,怎么会以为自己还在千府,是他愚钝了。 少年空洞的眼神凝望着前方,漂亮的眸子聚不起一点光亮。苏馨雨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对方连眼珠都未曾动一下。 所以,她的千代看不见? 忍着心中翻滚的情绪,虽然知道面前的人看不见,苏馨雨还是下意识的挤出一个笑容,“我叫苏馨雨,不知公子名讳。” “在下千代。” 她呼吸一顿。虽然他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力还是极好的,感觉到她的异常,面露关心的问:“姑娘认识我吗?” “认识的。”何止认识呢? 他只是千府一介庶子,过着下人都不如的生活,这人怎么会认识他? 千代只当这话是苏馨雨在客套,因而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 苏馨雨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还是和曾经一样,友好中带着疏离,看似温柔,其实千代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少年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伸手朝着少年额头探去。突如其来的陌生温度让他下意识的想躲开,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看着千代的反应,苏馨雨没说什么,自然的收回手。果然不出所料,之前千代昏迷正是因为中暑。 她在怀里摸索了一通,掏出一个雀果放在少年手中:“吃吧,雀果,可以缓解暑热。” 千代握着雀果,微微垂下眼帘,轻轻说了一句,“谢谢。”才慢慢的将果子放到嘴边啃咬。 苏馨雨站在一边观望了一会儿,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抱起地上的蔬菜,“我去做饭,做好了叫你。” “嗯。”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她笑了笑,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等到屋里陌生的气息消失,少年咬着雀果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眉宇间依旧温和,只是绷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有些让人后背发寒。 有些人天生长了一张温柔脸,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温柔。 山下通常都有小溪。 苏馨雨欢快的将菜洗好,放进摘来的大叶子上。做完这一切,她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清澈的溪水心思一动。立刻转身折了一段树枝下水。 水中天翻地覆波涛汹涌好一阵,等苏馨雨上岸,木枝上多了两条大草鱼。她笑着,提着鱼和菜就转身回了屋。 苏馨雨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时,少年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看得她心疼,她的千代曾几何时需要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她的千代应该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 不过,之后她会照顾好千代,谁也不能欺负千代,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现在千代是她的。 心中的哽塞被对未来的美好期望击退,她上前扶住少年,“好了,可以吃饭了!” “我自己可以来。”他不自在的想要缩回手,没有成功,只好僵着身子任由苏馨雨扶着,“谢谢。” “不客气!你小心点。” 落了坐,他习惯性的去摩挲碗筷,就被人递到了手里,因为看不见,他也不会去夹菜,每次吃饭都吃的白米饭。 只是这一次,将碗里的东西刨到嘴里,除了米饭还有他瞎了之后不曾再吃过的菜。 他在千府过得比下人还差,吃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的,手里端着的米饭竟然比千府吃的要好,但他大概能感觉到这姑娘并不富裕。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复杂,他抿了抿唇。 一直注意着少年的表情,看着少年抿唇,苏馨雨心中一突,连忙问:“不和胃口吗?”这点米饭她可是在破烂的厨房翻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的,原主一直舍不得吃,都发霉了。 他摇了摇头,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笑了笑,“没有,很好吃,自从看不见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真的吗?”这么好吃?没有调料,米饭是霉味,有什么好吃的? 苏馨雨鼻头一酸,夹了一块去了刺卖相难看的鱼放到少年碗里,另只手悄悄握紧端着的碗,“那就多吃点,还有很多。” “嗯。” 看着少年点点头,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中布满疯狂。 不管是谁欺负千代,别让她遇见,否则就是同归于尽,她也不会放过那些人! 一边填着肚子,一边替少年夹着菜,她慢慢将脸上的疯狂平复,露出满足幸福的笑容。 不过,一切的前提都是千代好好的…… 第三章:整个人都是她的 见到少年放下碗筷,苏馨雨连忙问:“饱了吗?还要吗?” 少年顿了顿,摇摇头。苏馨雨跟着在心中松了一口,连忙收拾碗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洗碗。” 他点点头,听着人走远才垂下眼眸,伸手摸向脖子。少年动作很慢,似乎有些犹豫,拖拖拉拉还是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了下来。 这块玉是他从小戴到大的,从来没有离过身,好几次千府的人都想抢走,他忍着几天不吃饭饿肚子都把玉留了下来。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想来这玉佩是值几个钱的。 苏馨雨洗完碗擦着手进来,就看到少年握着一块玉佩发呆,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少年就开了口。 “馨雨姑娘,我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你看看这块玉能够抵挡几天的费用?” 她脚下一顿,快速走过去,接过玉佩看了看。颜色暗淡,做工粗糙,一看就是玉石的毛料,值不了几个钱。 苏馨雨撇了撇嘴,怎么自己爱人身上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以前的高富帅哪里去了? 心中抱怨着,余光却瞥见少年搓着拿过玉的手指,看起来有些不舍,她下意识的问:“这块玉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从小戴在身上,习惯了。” 那你还是好好收着吧,想住多久都没关系! 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被苏馨雨转了一个弯,“是块好玉,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包吃包住,绝对够了。” “那就打扰馨雨姑娘了。” “不打扰,千代叫我馨雨就好,不必如此生疏。”一边说着,她毫不客气的将玉佩带到了自己身上。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随便叫女孩子的名字呢?少年睫毛颤了颤,耳根滚烫,却不知道说什么。 苏馨雨看着少年的反应笑了笑,她的千代这么害羞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向她表明心迹那天呢。 “千代要去沐浴吗?” “嗯。” 那感情好。苏馨雨上前拉住少年的手,乘机吃豆腐,“我扶你去吧,这里有一处小溪,很清澈的。趁着天气热,这时水也不冷。”最重要的是她家没有多余的柴火烧水。 千代不自在的侧了侧身想躲开她的搀扶,没有成功,只好干巴巴的道谢。 “麻烦馨雨……了。” “别客气。” 离得近了,少年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楚,少年皮肤白皙,手腕上被掐出的淤青异常刺目。苏馨雨眯了眯眼睛,眼神有些危险,又很快的收敛了起来。 从茅屋出来,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岸边。 将少年带到岸边,她尴尬笑了笑,“暂时没有你的衣服,明天,明天我就去街上买。”还好她记忆里有上街的路。 反倒是少年因为她的话愣了愣,摇了摇头,“不碍事,我穿这一身就好,平日就这一身。”似乎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歧义,他又解释了一下,“平日我沐完浴会直接把衣服洗了,第二天穿。” 苏馨雨看着少年洗的发白的蓝袍,许久才点点头,“好,小溪离你一米左右的距离。” 说完,她就退开,却并没有真正的离开,反而在远处的石头上坐下,目光紧紧盯着脱衣服的少年。 对苏馨雨来说,千代整个人都是她的,看一看又不少一块肉,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上辈两人都做过,还有什么害羞的。 少年感觉非常敏锐,那股强烈的视线感让他后背发麻,他停下脱衣服的手,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也还是转了过去。 “馨雨姑娘?是你在这里吗?” “馨雨姑娘?” 难道不是她,也是,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待在这里看男人洗澡,肯定躲得远远的。 千代松了一口气,那股视线也变弱了,他才吐出一口浊气,褪下衣物缓慢的走进水中。 这方水源四周有绿树掩映,倒是凉爽,水又因为热传导而不凉,是个洗澡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溪水是活水的,不用担心洗了澡后吃洗澡水。 苏馨雨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到少年后背。少年身上除了於伤还有鞭痕,留在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她的心中又开始变得暴虐,坐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原主一个人在这座山下住了好几年,经常偷东西被揍,疗伤是必备技能,草药还是认识好几种的。 不过原主认识的草药苏馨雨都不认识,又想到这里同季的白菜和土豆,最后只能归结为世界不同,无法沟通。 按照原主脑中的记忆,找到去於伤的淡紫色尖叶散血草。 苏馨雨回来时,少年还在水中。她看着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心里一阵阵抽疼,深吸一口气坐回石头上继续等着。 府中洗澡他都是自己拿着桶去井里提的,井水很冷,不会有人给他提供热水,不管春夏秋冬他都是洗的冷水。 他的记忆很好,即使看不见,走过一遍的路,都记得,只要路上不出现之前没有的东西。 这处小溪水温很好,不知不觉他想多洗一会儿。 将水浇在身上,他眉眼温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本以为被千府的人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会饿死,晒死,却没想到竟然能够活下来。 现在的状况真是比千府好出了太多。不过,也不知道能够在这里待多久,虽然那姑娘说可以一直住下去,但是人都是会变的。有些话半真半假,当不得真。 莫约半个时辰,少年才从水里出来。 苏馨雨精神一震,看着少年将裹裤穿好就要穿里衣,连忙上去拉住少年的手。 “等等,你身上的伤上点药比较好。” 少年却是脸色一白,连连后退,差点跌进水中,幸好苏馨雨拉了一把。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她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谁知道少年却一脸认真的皱了皱眉,不安的说,“你放心,我是瞎子,看不见,这件事我不会说的,不会影响到你的名节。”所以你还是可以嫁人的。 苏馨雨却偏偏不如他愿,挑了挑眉上前一步抓住少年湿淋淋的长发,“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不是应该对我负责人吗?怎么还推卸责任?” 千代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看。就他的样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没家世,身无分文,还是个瞎子,谁愿意让他负责?他觉得这位姑娘肯定是在嘲讽他。 看着对面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苏馨雨咳了一声,将少年拉到一边的石块旁坐下,“好了好了,别生气,原来你也会生气啊,放心吧,不用你负责,我对你负责好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草药放进嘴里嚼碎涂在少年身上。草药很苦,她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少年耳根染上红晕,偏了偏头,“馨雨姑娘别说笑。” “没说笑。我家就一张床,我总不能睡地上吧?你不对我负责,我会对你负责的,反正你也被我看光了。” “我可以睡地上……”说着少年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面朝苏馨雨的方向,“刚才是你在偷看!” “什么叫偷看,我是正大光明的看的。” “你……”他不是不知世事的人,这姑娘看着没恶意,可这做法……他是真的生气了,抬手打掉苏馨雨的手,苏馨雨一时没注意,手里的草药落了一地,他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姑娘,请你自重。” 第四章:敏感自卑 “千代哥,你不应该是这样的。”看着落了一地的草药她也不生气,反而俯身搂住少年,不管少年僵硬的身体,“你应该高高在上,你应该被人仰望。” 这位姑娘实在奇怪,他的态度都这么差了还不生气。千代有些茫然的睁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馨雨从来不会为难他,见好就收,松开他捡起草药,继续为他上药。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沉默的诡异。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林洒落,溪水缓缓流动,水中隐隐有游鱼嬉闹,波光粼粼。 少年雪白的皮肤满是淤青,充满了凌虐美,他神色淡淡,眉目间自成一股温柔,稚嫩的容颜已经初现未来的英姿。 这是一副很美的画,如果没有像个乞丐似的少女在旁边晃来晃就好了。 替少年上完药拉上衣服,苏馨雨没敢在动干净的少年,她只是缓慢的走向溪水边,就开始脱衣服。 听到衣料声,千代立刻起身就要离开,却听到她不慌不忙的道:“你就要这么离开吗?你得给我放风。千代,不管你允不允许,同不同意,你都得对我负责,这一辈子你也只能娶我一个人,不管你愿不愿意!” 千代是她的,她可不想玩什么日久生情,中间有什么变故谁说的清,话要一开始就讲明白!而且,她相信千代,说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好,说她疯子也好,她又不是没进过精神病院。 “如果你要是敢喜欢别人,我就杀了除了我之外,你喜欢的所有人!” 上辈子,她的千代被该死的命运剧情夺取,这辈子谁也别想夺走,就算是千代自己也不行! 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帘,清风吹过,吹起少年的衣角,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馨雨捧着水慢慢将脸上的脏污洗净。原主干瘪瘪身材没有几两肉,眼窝下陷脸颊上的肉贴着头骨,长的像骷髅。 除去骨瘦嶙峋,隐隐约约还是可以看出原主端正的五官,一张有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脸。 俗话说相由心生,苏馨雨并不觉得自己日后会完全变一个样子,并且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重生在另一个世界是巧合。只是因为这里寻到了千代,一切与千代相比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愿意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想,只要把千代留在身边就行。 快速的洗完澡出来,穿好衣裳,回头看到少年坐在石头上,她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 古代没有钟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不过古人看时辰不是很准吗? 她一边拧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问:“千代哥,现在什么时辰?” 听到“千代哥”三字,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勾了勾,平静的回答:“申时左右。” 申时,差不多下午三点到五点。 她点点头,没有梳子,只好用五指抓了抓,就将头发披散着,然后弯腰将裤脚挽起,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树枝下水抓鱼。 少年认真的听着周围的声音,听到水里的声音忍不住开口:“我也可以抓鱼。”不用将他当做废物养着。 一击不成,准备第二次攻击的苏馨雨停下,望向岸边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爱人经历了什么,自卑又敏感。 千代没有听到那姑娘的回答,但听到水被划动,那姑娘上了岸,正朝着他走来。他有些紧张,瞎子抓鱼,谁会相信?会被嘲笑吗?就算不会被嘲笑也会觉得他不自量力吧。 但他想的都没有发生,那姑娘走到他面前蹲下,挽起他的裤脚,然后塞了一根木枝到他手中,说:“好啊,那千代哥就试试吧。”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点了点头,照着记忆里之前走过的路朝着前方而去,下脚没有丝毫犹豫,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盲人。 苏馨雨跟在少年身边有些心惊胆战,就怕摔着少年。最后的事实证明都是她白担心。 他站在水中侧耳倾听,清风吹起他半干不干的头发。水中轻微的晃动都能被他察觉,每次树枝落下都带上一条肥美的大鱼。 苏馨雨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似乎自己的心上人比自己想象的厉害,随后又释然一笑,她的千代本来就是这么完美,否则上个世界,罗梦雪为何要将千代千方百计的贴上她的标签,即便那标签是假的。 等少年抱着大鱼上来时,她连忙上前接过。 千代看不见她脸上的自豪,只能听到她兴奋的说,“千代哥,你太厉害了!”声音里都是欣喜,不是假的。一天下来,他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温柔以外的笑容,忍不住补充道,“我还可以做很多事。” “好,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拿火折子,今晚我们吃烤鱼。”将鱼放到地上,她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刚跨出一步,又回头对着少年说,“千代哥,如果可以你帮我捉几条活鱼吧,越多越好。” “好。”少年微微颔首,听到远去的衣料划动空气的声音慢慢转身,又下了水。 对他来说,今天比想象中好太多了,除了之前那位姑娘半真半假的话。 这个世界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对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没什么想法,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废人会有另一半。刚开始听到那姑娘要他负责的话,他私心是有些开心的,想着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是不同的,可随后想到自己的处境,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紧接着就是被戏弄了的愤怒。 千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平时千府的人对他不知道差了多少,他都没有发过怒。更多的是气自己不争气,对那姑娘是迁怒吧。 当他记事起,就没有母亲,也没人给他说起过母亲的事。他的父亲是千府家主,却从来没有把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他过着有一顿没一顿,下人都能踩两脚的日子。就连当初双眼被下人毒瞎,他的父亲都未曾看过他一眼,连那下人都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曾经他也幻想过有一个人会把他捧在手里,对他好,关心他,爱他。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笑话,也没见谁来多看他一眼。 他的那颗心早就冷了。 可是他忽略了黑暗里的蛆虫对光明的渴望究竟有多么执着,忽略了关心对他诱惑究竟有多大。 他不讨厌馨雨姑娘,反而是很喜欢的,所以他才害怕,怕那姑娘变成其他人一样,给了他美梦,却让他发现美梦的前半段虽美,后半段却是万丈深渊无间地狱。 被赶出千府,完全是净身出户,又被丢进青衍山,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又活了下来,还遇到了馨雨姑娘,其他的东西他实在是不敢奢求。 活着死亡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也不过就这样,但他不会选择自杀。 即便他卑微如尘,但是他不是胆小鬼。他不怕死也不惧生,却不会做逃避现实自杀的弱者。 不知不觉,已经抓了好几天大鱼。少年没有停下来,每次出手没有虚发。多的一会儿可以放回来。 第五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苏馨雨怀揣着火折子提着木桶回来时,地上已经躺了好几条鱼,大的小的,鲢鱼草鱼各不相同。 她兴奋的将活鱼放进木桶灌了一些水,就将水里的人叫上来。 等到千代走上岸边,她便问:“千代哥,会杀鱼吗?” “会。” “那你帮我把鱼杀了,一会儿直接烤!”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并不锋利的刀递过去。千代接过点了点头,弯腰捡起最开始的几条鱼走到水边。 刀刃虽然钝,但是也不知道少年怎么做到的,竟然将一把钝刀用的那么锋利。 苏馨雨看着少年的后背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搞得,这么神奇。不过她早晚会弄清楚。原地看了一会儿,苏馨雨才去小林子捡柴。 太阳已经西沉,将西方的山头染红,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又像炸开的鲜血,美丽而妖娆,却带着几分寂寥。 苏馨雨抱着柴火回来时,少年已经将鱼窜好,只等上架。她将地上挖出一个坑,把柴火摆在坑上,用捡来的干树叶点火。 火很快烧了起来。 苏馨雨看着少年手里的鱼却开始犯难。煮饭炒菜勉勉强强,原生态的烤东西她完全不会。 枯黄的眉毛打了好几个结,她才不好意思的问:“这个怎么烤?” “放到火上,慢慢转动,很费时间,需要搭一个烤架。” “……”她可以做叫花鱼吗?直接埋灰里得了,“我不会做烤架。” “给我木头,我会做。” 苏馨雨尴尬的挠了挠脸,看少年脸上没有什么鄙视之色,才把几根稍微粗大一点的木头交到少年手中,从少年手里接过处理好的鱼。 将木头顶端用刀掏出一个凹槽,在将另外两根木棍稍微修一修,掐进凹槽中。少年一共做了四个这样的小支架。 做好后,他朝着苏馨雨所在的方向解说,“将支架放在火堆两边,然后放一根木棍在两个支架上,最后将窜好的鱼横放在两根木棍上。” “好。” 苏馨雨按照少年的吩咐,做好一切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少年说烤鱼费时间。 目测不是一般的费时间。 为了防止窜鱼的棍子烧起来,木架搭得比较高,鱼放在上面只能够烤到三分之一。别说时间长短,苏馨雨简直怀疑烤不烤得好。 默默的看了看烤架上的鱼,又看了看少年。 太阳已经落山,月亮若隐若现,天已经麻黑。 苏馨雨慢慢的向着少年蹭了蹭,见少年没有反应便更加大胆,直接贴了过去,靠在少年肩上,一只手与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手十指相扣。 看着少年的侧脸,感觉着少年瘦弱的胸膛,她弯了弯眉,开口:“千代哥,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或者说我的记忆都与这个世界无关。上辈子我们是爱人,很相爱,你信吗?” 千代空洞的目光静静凝视着前方,时不时翻一翻烤架上的鱼,没有说话。苏馨雨也不在意,她就是想找个人抱怨一下,找个人倾诉一下。如果她的千代都不能说,这些话还有谁能讲? 苏馨雨自顾自的说着,语气里有撒娇,有埋怨,只有在千代面前,她才会露出自己的柔弱。 千代听着她说的另一个世界,心中很是惊讶。苏馨雨说的是一个世界,不如说是一片神域,神域里的活物,生命轨迹才是提前被神域的主人既定好的。 那么,苏馨雨是从神域逃出来的人?可是神域,怎么会有他? 听着少女的叙述,直到结束,他才开口回答:“你说的世界不是书中的世界,和传说中的神域很像,人修仙,仙成神,神域是神明的私人领域,他们可以在里面创造所有东西。” “你并没有死,只是从神域逃了出来。” “是吗,”苏馨雨鼓了鼓脸颊,往少年肩窝蹭了蹭,“这些都不重要,对我来说有你就好了。” 少年心中有些复杂,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苏馨雨,可是他自私的不愿意那么做。他不是神域里的千代,可他想成为那个千代。 他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人,即便自私,也抱着侥幸,“万一我不是他呢?” “我不会认错的,你得左胸口有蓝色花瓣胎记,你们说话做事的习惯都一模一样,都是那种看似温柔如水实际却冷漠的要命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你扒过我的衣服?”意识到自己关注点不对,他连忙将话题转回来,“所以,你可以肯定我是你要找的人吗?” “绝对错不了。” “万一呢?毕竟我不是神域里的人。” “错了本小姐一样对你负责!”她的千代,她怎么可能认错,绝对不会错! 你说的,“好。”少年垂下眼帘,空洞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如果这是他幻想了无数次的温暖和光明,他可以试一试,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那千代哥,你给我讲讲你们这个世界的事吧。” “嗯。”他亲亲的点头,缓慢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数的温柔缱绻,可那天生的温柔,并非他刻意所为。 这是一个并不太平的世界,强者为尊,实力是一切。 大道三千,妖魔鬼怪,人神仙兽,数之不尽,他们逆天而行,为了飞升上界…… 苏馨雨总结下来就两个字“修仙”。 果然是一个神奇的世界,难怪蓝色的枣子可以治疗中暑,说不定就是什么灵果。 她靠在少年肩头抬手摩挲下巴。 这么一个世界,无论是谁也不想错过里面的五彩缤纷——但是她有千代,对仙人没兴趣,只要和千代在一起就好。 少年讲的并不细致,他常年被关在千府后院柴房,知道的也不多,这些东西也是平时听下人说某个仙长收服了某个妖孽,才知道的那么一点。 而且,千府也与那些仙长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不想提起记忆中最痛苦的那一处。 苏馨雨看着烤架上的鱼拈起一戳少年的青丝把玩,偶尔抬头看看天空的月亮。 如果不是这里完全不同的服饰和奇怪的水果,她根本不会相信自己已经换了一个世界,只会以为自己被夜元辰丢进了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 不过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夜元辰呢?苏馨雨勾起嘴角。这里有千代,所以是她赚了啊,夜元辰的罗梦雪可是没有了,她的千代却回来了。 月亮已经高升,星子点点滴滴并不稠密。 也许是这个世界太过于返璞归真,夜空竟然比原来好看了数倍不止。 也许是因为有另一个人在。 夜风微凉,从面颊擦过,带走身上少许温度。 千代端正的坐着,空灵的眼神,俊美的容颜,像一尊远古雕塑,孤独寂寞,无助哀伤,又像快要羽化而去的仙人,虚无又缥缈。 他犹豫着抬手,搂住她的肩膀。 苏馨雨仰头看着少年,少年耳根浮起片片红霞,一本正经的解释:“起风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容易着凉,我没有多余的外套。” “嗯,我知道。”苏馨雨顺着少年点点头,抓住少年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圈住自己,“千代哥抱着我最温暖。” “你……”怎么这么轻浮。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听到了那姑娘开心的笑,他甚至可以想象那姑娘弯起眉眼的可爱模样。 感觉到戳着自己脸颊的手,千代抿紧嘴唇没有说话,这样的美好他不忍心破坏,尤其是因为这份美好是对于自己。 苏馨雨戳了几下就停了下来,毕竟千代记忆里没有她,惹人嫌了就不好了。 她安静下来,乖巧的靠在他怀里,等着他烤好面前的鱼。 第六章:有你在怎么都好 月光轻柔的铺在水面,溪水流动之间银光潋滟。 火焰在黑夜跳动,温暖有些凉意的手脚,印在眼中,像是灵魂深处的红莲业火。 从烤架上开始飘出淡淡的肉香,苏馨雨眼睛亮了亮,直直盯着烤鱼。 “千代哥,还有多久?” “还有一会儿。” “……”还有一会儿。苏馨雨嘴角抽了抽。他们从天黑之前等到月上中天,竟然还有一会儿,果然是烤不好的吧? 事实上还是烤得好的。 在苏馨雨昏昏欲睡之时,少年将她推醒,将鱼递到她手中,“鱼烤好了。” 早就饿到只剩胃汁的苏馨雨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烫的直呼气。 少年轻轻蹙了蹙眉,抬手拍着她的后背:“别急,刚烤好还很烫,下次我凉一下再叫你。” 苏馨雨一手拿着烤鱼,一手捂着被烫肿的嘴巴,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少年,目光闪烁,鼻头发酸,有眼泪落下。 以前也是这样,她生病时千代第一次给她熬骨头汤,刚打开盖子就大口喝了一勺子,疼的眼泪汪汪的。 然后,千代一脸懊悔又忍笑的看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说:“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下次凉了再端给你,免得你横冲直撞。” 风划过指尖,凉意传到心口。 苏馨雨回过神,对着少年笑了笑,“没事,你也快点吃吧,不早了,明天我们去集市。” “嗯。”他轻轻回了一个字,收回手拿起鱼,优雅的吃起来。 她看着少年赏心悦目的吃相抿唇一笑,也低下头小口咬着鱼肉。 饥饿渐渐被驱逐,挖了一个土坑埋了剩下的鱼骨两人才回家。 月光拉长两人的影子,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月光下,少年右手提着装了鱼的木桶,左手被少女牵着。少女时不时的转头,看着月光下的少年,然后露出满足的笑容。 今天一天,苏馨雨得到了太多惊喜。 深夜里,两人躺在床上。 千代平躺着,他倒是想朝着里面,只是那样太不礼貌了。 苏馨雨面朝少年,伸手紧紧搂着少年的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若是,今晚没有千代她一定会失眠吧?这样想着她渐渐睡去。 雪白的墙。 雪白的长褂。 穿着病服嘻嘻哈哈尖叫咆哮的神经病。 一切像是一个魔咒。 这里是精神病院。 苏馨雨坐在秋千上,抱紧自己的膝盖,低着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进精神病院,千代车祸刚下葬的第五天,她跑到夜氏集团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诅咒夜元辰和罗梦雪不得好死。然后被夜元辰一个电话塞进了精神病院。 失去了千代,就是失去了一切,也是这天,她的精神开始出现恍惚。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精神病人,她羡慕他们。 哭着哭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馨雨怎么哭了呢?” 她抬起头,撞进那双温柔的眸子。 男人穿着白衬衫,眉间带笑,眼中满是宠溺和心疼,他坐在她的身边,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擦去她的眼泪。 “别害怕哦,我会永远陪着馨雨。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疼,你一哭我的世界就下雨,洪水淹没堤岸冲毁大陆。” “不能为了我之外的人哭,不值得。”他都没舍得让她哭过,她怎么能为了不想干的人哭呢? “千代!”那一瞬间,就算是真的疯了她也愿意,只要千代在她身边。 苏馨雨破涕为笑,紧紧搂住这个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 从那以后,她真的成了一个神经病,和医院里的所有人一样,时不时对着身边的空气微笑,撒娇。 可笑,外面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夜元辰而疯了的。 但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夜氏集团总裁结婚的消息很快从医务人员嘴里传入她的耳中。 她崩溃,怨恨。 为什么要拆散她和千代,为什么她和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她要与爱人生离死别! 那婚礼应该是她和千代的!而不是夜元辰和罗梦雪的! 婚礼那天,苏馨雨从医院偷了一瓶硫酸悄悄逃出,来到了婚礼上。 千代依旧跟着她,担忧的看着她,劝着她,她只是对男人柔柔一笑,并没有妥协。 婚礼上,红色地毯、花帘、婚纱……一切都刺红了她的双眼! 明明……明明站在上面的该是她和千代,该受到祝福的是她和千代,都是这两个贱人害死了千代! 都是罗梦雪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都是夜元辰这个恶心的男人! 好好的千代为什么会出车祸!千氏集团对上夜氏时出车祸,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她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凭什么罗梦雪可以!她不允许…… “馨雨姑娘,醒醒,醒醒。” 心中的不甘和怒火还没有发泄,却突然一空,像泄了气的皮球。 她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站在床边这张熟悉的脸,却有着一双空洞的眼。 感觉到那姑娘呼吸的变化,少年松了一口气,慢慢的直起身:“做噩梦了吗?早饭我已经做好了,起来吃吧。” “嗯。”苏馨雨哼了一声,却没有动,只是看着少年的下巴说,“千代哥,过来一点,我有话和你说。” 少年犹豫了一下,朝着苏馨雨的方向凑过去,却措不及防的被搂住脖子亲了一下。他连忙推开少女后退一步。 “馨雨姑娘……” “都说了要叫我馨雨,什么姑娘不姑娘,我可是你未来的妻子,亲一下怎么了吗?再说这只是早安吻。” “早安吻?你这样亲过很多人吗?”他下意识的问。 “你猜。” “我……”脸颊一红,他连忙转身逃似的出了门,“我去把早饭端进来。” 出了门他才松下紧绷的脸,却听到屋里传出,“当然只亲过你一个,我是孤儿,没有父母,只有你。” 听完,他的脸颊更加滚烫,却不自觉的心情好了几分。 等少年端着早饭——各种菜——进来时,苏馨雨已经在桌边做好了。 她一直关注着少年,自然也看到了少年手上的烫伤,甚至还有刀伤。 等千代放下菜,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以后别去厨房了,你知不知很危险?” “没事,第一次不太熟悉,以后就不会这样了,厨房的环境我已经记下了。”他点点头,面朝少女的方向。 苏馨雨知道千代想要证明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心疼。 拍了拍少年的手,她连忙起身:“你在这里等我,昨天的草药还有点,我给你敷上。” 一阵风风火火,苏馨雨回来时手上果然多了几株尖叶草。 她熟练的将散血草嚼碎敷在少年身上,连腿上藏着的伤——那是撞出来的——也没放过。 千代低眉,感受着伤口上微凉的草药,眼中慢慢染上几分柔和,使他冰冷空洞的眸子不再与眉目间天然的温柔格格不入。 许久之后,苏馨雨听到头顶传来少年悠悠的声音,与以往有些不同。 “谢谢。” “谢什么。”苏馨雨起身拍干净手上的草药渣在少年身边坐下,“以后我们会一直这样,你要说一辈子谢谢吗?等我十八了,你必须娶我。嗯——还有,下次去什么地方,第一次一定要叫上我。” 一辈子吗?但愿吧。 少年拿起筷子,点了点头,“好。” 好——不知道是在回答一辈子在一起还是娶少女,或是第一次去某个地方叫上少女。 苏馨雨直接当做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答案,开始动用少年做的早饭。 第七章:上街赚钱 第一块入口,苏馨雨精神一震,手上的速度快了不少。 每样菜都无比美味,天然的厨艺,和以往一样,连鱼刺都被剃光了!能够做出这么美味的菜,还吃的下她做的,苏馨雨不得不感慨一句,自家千代果然修养好。 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看着少年傻笑。 千代端着碗拿着筷,动作不慌不忙,听觉感觉无比敏锐的他,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饭后,苏馨雨蹲在门槛,看着在厨房捞着袖子洗碗的千代郁闷的嘟着嘴。 她家千代什么都看不见还这么厉害,让她这个完好无损的人情何以堪,不过不愧是她看上的人。 洗完碗,少年提着昨天捉的鱼,朝着苏馨雨的方向望去,“馨雨……”姑娘,“可以走了吗?” “好!”她从门槛上窜起,走到少年身边,挽起少年的手臂高呼,“走了!去集市!千代哥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先把东西卖出去再说吧。” “好,都听千代哥的!” 晨曦初照,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是好天气对二人来说却不友好。 山路并不好走,但是少年却走的很稳。 额头上渗出汗水,苏馨雨转头看向脸不红气不喘的少年悄悄吐了吐舌头,继续按照记忆里的路前进。 从山谷到集市两个时辰的路,到达时太阳当空,已经是正午。 到了街上,苏馨雨直接领着少年进了一间酒家。 也不管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张口就是乱喊一通。 “老板!卖鱼!新鲜的活鱼,要不要,又大又肥!” 在一片嘀咕声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留着一字胡,大肚子,脸上挂着商人恰到好处的笑容。 一边走来,中年男人一边说道,“是你们要卖鱼吗?我得先瞧瞧。”话落人已经到了二人跟前。 苏馨雨连忙将木桶提到老板面前,挽起袖子捞起一条适中的草鱼,“老板你瞧瞧,是不是好鱼?看这鱼鳞又黑又亮,一看就身强力壮,而且又大又肥,味道肯定差不了。” 看到大鱼时中年男人眼睛一亮,他常年做生意还会不知道好坏?不过听到那姑娘的话嘴角不由得一抽,稳了稳才点点头。 “鱼是好鱼。按市面上的价格最低五十文一条,最高七十文,看你们二人也不容易,以后将鱼全卖到我的店里来,我给个友情价如何?一百文一条,你这里一共九条,老爷子我给你一两银子,多出来那一百文做一个见面礼。” 苏馨雨倒是不知道古代价格什么样,不过看人还是会的,而且这老板生意做的大,也不差这几条鱼的钱。 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如此,那就多谢老板了,不知道老板收不收其它野味?” “爽快!有什么你尽管拿来,我做吃的生意,还怕什么东西不能下锅不成?” “那就谢谢老板了。” “不用谢,生意上就是这样互相扶持。”中年男人摸了摸胡子,对着身后的人招招手,“阿福,把银子拿来,把这几条鱼提进去。” “好嘞,掌柜的!” 片刻,苏馨雨手里就多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便是是一贯钱,一贯便是一千文。 拿着银子,苏馨雨笑呵呵的牵着少年的手离开酒家,歪头问道:“千代哥,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笔墨纸砚。 少年顿了顿,却摇了摇头。 “那我们去医馆!”她近乎天真的开口,“我们去把千代哥的眼睛治好!” 他的世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听到少女的话,心中一紧,之后又是一片柔软。 少年抬手拍了拍她触感并不好的脑袋,平缓的回答:“我的眼睛很小的时候就看不见了,不要浪费钱,而且这点钱也不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们去瞧瞧。” 少年的话让她的目光暗淡下来,深吸一口气,假装不在意,她拉着他往前走:“既然这样,我们去买点大米,还要一把梳子,还有千代哥束发的簪子。” “好。” 看着两人从街道拐过,一群人从另一条巷子走出。 领头的人穿着上等蚕丝袍,外面笼着一层黄色琉璃纱织成的透明青衫。 他右手边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咧着嘴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道:“捷英少爷,怎么样,我就说是千代那瞎子吧,刚才在酒家看就是他。没想到那家伙运气这么好,丢到青衍山还能活着到镇上来,还带着一个小娘们,艳福不浅呢,要不要去教训一下?” 领头的少年皱了皱眉,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教训什么,总的不过是千家的弃子,他也就这个样子了。走吧,咱们该回去了,再过两个月璞阳宗就要来万仞城收弟子,本少爷要好好准备一番。” 说罢,少年甩袖离去。千代就是被赶出千家也是姓千,虽然他千捷英看不起一个瞎子,却没傻到随随便便让千家的人被欺负了,千家的脸可不是那么好踩的。 那人见少年这种反应并没在意,只是趁着少年不注意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神,才一脸讨好的追上少年。 等到两位走远,其他人才沿着街道朝着苏馨雨二人的方向追去。 阳光越来越烈,这么热也没办法回去。 买了十斤大米一共五十文,两根竹簪子二十文,木梳十五文,一共用去八十五文,剩下九百一十五文。 看着少年抱着大米,苏馨雨伸手替少年擦去额头的汗水,心疼的开口:“千代哥,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天儿这么热,回去我们二人也受不了。” “呦,受不了,他一个瞎子当然受不了美人恩了,我们受得了,小姑娘跟我不就好了?” 一阵充满恶意淫邪的声音响起,眨眼间她和少年被一群与他们差不多的年轻人围住。 一个拿着扇子的少年挑起苏馨雨的下巴,又嫌弃的放开,啧啧开口:“长成这样,头发枯黄,像个骷髅似的,也只有千九少爷这个瞎子下得了口!” 随着少年的话,其他人都附和的笑了起来。 苏馨雨冷冷的看着拿扇子的少年,不着痕迹的挡在千代跟前:“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你永远也只能仰望的人。”扇子晃了晃,少年满是高高在上,讨厌的嘴脸洋洋得意,“我乃金家少爷金保轩,好好记住爷。”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 “哈哈,不干什么,就是不爽找个人出出气,”金保轩眉毛一挑,轻浮的目光扫过苏馨雨的身体,“虽然你不怎么样,脱光了让所有人瞧瞧也不错啊。” “你……” “馨雨,”她刚想上去甩那张恶心的脸一巴掌,就被拉进熟悉的怀抱,被紧紧抱在怀里,无法动弹。耳边是他轻柔的声音,“他们是修者,别惹他们,烦了他们自然会走。” “可是……” “没事,一直都是这样,不碍事。” “千代哥。”她心头颤了颤,抓紧他搂住自己的手。 金保轩刷的一下合起扇子,抬了抬手,“快点揍,揍完了还要回去。” 说完,金保轩后退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拳脚落在他的身上,被护在怀里的她听得清清楚楚。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紧了紧抱着她的手,避免她受到伤害,抗下所有的攻击。 第八章:旧疾和决心 密密麻麻的拳脚,身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了,苏馨雨急得快要跳起来。 恰在这时,金保轩打着哈欠摆摆手,那些人便停了下来。他走上去,踩在千代后背上,被压在下面的苏馨雨心口一甜,这才知道修者和普通人的差距,这还是随便的一踩而已。 金保轩弯下腰,用扇子挑开遮住千代脸的头发,轻笑两声,道:“啧啧,千九少爷,看看你的样子,多狼狈可怜啊,这一辈子你都只能这样卑贱的活着。过两个月,璞阳宗就要去万仞城挑选弟子,而你只能被抛弃在这里,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千家少爷,也不过如此!”金保轩直起身,犹豫了一下,用脚抬起千代的下巴,“啧啧,看看你狼狈的样子。” 最后一群人笑嘻嘻的远去,苏馨雨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轻柔的推开身上的人,将他抱在怀里,“千代哥,怎么样?你哪里疼?”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什么过一会儿啊!你就这样任由他们欺负吗!”她皱紧眉头恨铁不成钢的吼道,“走,我们去看大夫!” 反抗吗?拿什么反抗?他们是修者,他是手无寸铁的凡人,若不是一直隐忍他早就死了。 千代默默闭上眼,任由少女扶着自己。 没有人愿意如此窝囊,可是他没办法。他的父亲从来不多看他一眼,不舍得教他一点东西,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找了一个小医馆。大夫是一个白胡子老者,让她将千代放在小榻上就笑眯眯的坐在一边,人挺慈祥的。 老者把着脉,眉头越皱越紧。苏馨雨站在一边心中不安一阵高过一阵,她紧张的握紧双手。 大夫一松开手,她就连忙问:“他怎么样了?” “哎。”老人家叹了一口气起身,严肃的看着少女,“伤势太重了,还有旧疾,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他没有几个月的活头了。” “什么!”苏馨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抓住大夫的衣袖,“他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不行了!” 微微用力,大夫挣开她的手,摸着胡子,“老夫看了一辈子的病,错不了,他身上的伤本来就很重。这是修者留下的,还不止一次被殴打,一个普通人怎么扛得住?何况他本来就营养不良。姑娘,老夫没有骗你的理由。” 不行了啊。 她眨眨眼睛望向榻上目光空洞的少年。 为什么她才得到这个人,又要失去呢?开什么玩笑?老天爷,既然把人送回来了,哪里还有抢走的道理! 她咬了咬牙,眼里充满坚定的望着老者,“大夫救过这么多人,也知道修者,我听说两个月后有修仙门派要去万仞城收弟子,大夫知道怎么进入修真门派吗?只要成为修者这些伤就算不了什么了吧?” “当然,”老者点点头,惊讶的盯着她,“进入宗门首先需要测试灵根,报名需要灵石,一般三十颗下品灵石一个人。” “多谢大夫!”苏馨雨眼中燃起希望,走向榻边,却被老者拦住。 “救人一命胜造几级浮屠,你不妨听老夫一言。” 她转过身,有些犹疑,“大夫请讲。” “看你也不像有钱的人,灵石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不过这也得分情况,”看着少女迷茫的模样,老者摇头笑了笑,“我们凡人拿着灵石也没什么用处。而我们小镇在泉州西南边,处于归元大陆与玄天大陆的交界处。” “修者路过这里,身上没有俗物,用的便是灵石,普通人卖他们一个人情也不会拒绝,但灵石到了我们手里,也出不了手。 故而,若是你想去宗门,灵石可以从普通人手里去买,也不会太贵,一文钱便可得到一块。这些人大多是酒家和客栈,做生意的人家你都可以去瞧瞧。” “多谢大夫!”真是睡觉送枕头啊!苏馨雨感激的对着老者鞠了一个躬,“我先带千代回去准备!” “哈哈,好孩子,老夫我也送佛送到西。”笑呵呵的老者转身,从药箱掏出一个袋子,不慌不忙的解开,到出十几块亮晶晶的石头,“这就是下品灵石,这个袋子叫做乾坤袋。乾坤袋加上灵石,二十文卖给你如何?有了乾坤袋你也可以装灵石,灵石不比银两,没那么容易携带。” 要!当然要! 苏馨雨连忙数出三百二十文,其中三百文是大夫看病的钱。 大夫点点头,重新将灵石装进乾坤袋交给少女。 苏馨雨接过乾坤袋,又说了几声谢谢,才扶着少年离开。 老者将二人送到门口,摸着胡子目送二人离去。 没有几息,一个老婆婆撩开门布走屋内出来,轻轻撞了撞老者:“老东西,赚了多少钱?真把那没用的玩意儿二十文卖给他们了?” “三百二十文,真卖了。” 听言,老婆婆瞪大了眼睛,“你个没良心的,看个诊能收三百文吗?!那些破石头有什么用,他们到不到得了万仞城还是一个问题!三百文就把把脉,你……唔……” “嘘嘘!”老者连忙捂住老婆婆的嘴,回头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关上门,瞪了老婆婆一眼,“三百文怎么了?我看的准,不敲他们一笔我们吃什么!好了,不许说,让别人听了去谁还来看病,你不想吃饭了啊……” * 离开小医馆,苏馨雨背着少年慢慢出了镇子。 烈日当空,她只买了一把油纸伞。 少年并不轻,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显得非常艰难。 千代将眼皮掀起一条缝隙,看着少女耳际的汗水,顿了顿接过少女手里的油纸伞,轻声细语的问:“去万仞城,你想好了吗?宗门里也是三六九等,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想好了!”不用打伞,背少年要轻松多了,“我们必须去,说不定还可以治好千代哥的眼睛。反正去哪里不是去,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哪怕是刀山火海,又能如何? “你被骗了。” “啊?”什么被骗了? “没事,”他紧了紧抱住少女脖子的手,“放心吧,我还不会死。” “当然不会死!”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死! “馨雨。” “嗯?”她脚下稍微停顿了一下,这还是少年第一次主动叫她名,不带姑娘二字。 “如果你十八了,我还活着,你还喜欢我,我就娶你,可好?” “说话算数!”原主现在——“十五岁,我现在十五岁,还有三年,到时候你不可以后悔!” “嗯,不会后悔。”他怎么可能后悔?会后悔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不过那个时候他真的还活着吗? 本来不是很好的心情,却因为少年的话再次好转。 一步一步赤着脚走在阳光下,脚下的土地烫如碳火。灰色的土地留下淡淡血迹。 喉咙发干,眼前发暗,她却不能倒下,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千代哥,你还好吗?” “嗯,没事。” “对不起,没钱给你抓药。”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擦去少女睫毛上的汗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连累了你,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人,付出这么多。” “那就,都不要说对不起好了。” “……好,都不说……再也不说……” “呐,千代哥,我们可以进入宗门吗?” “可以吧。”这样的事谁又说的准,“馨雨,我会努力变强。” “好啊。”她弯起嘴角笑靥如花。 少年再次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 千氏夫妇死后,无数人对千家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当年,还未大学毕业的那人,也是这样信誓旦旦的搂着她,站在千氏集团大厦,俯视万物,然后坚定的向她承诺。 “我会变强的,强到谁也不能对千氏集团指手画脚,强到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将今日欺我辱我之人通通踩在脚下!” 而那人确实也做到了。 如今,她依旧信他。 第九章:我们的归途 血迹沾满归途,就像他们的爱情,满是淋漓的鲜血。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放弃,都把对方当做活着的理由,生命里唯一的光明,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这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原主脑中有好几种草药,不仅药效好还见效快,都在山谷的后山上。 因而,苏馨雨并不担心身上的伤会给明日造成干扰。 原主没有去过后山深处,只在边缘采草药摘野果。传闻后山有吃人的妖怪。 镇上时,打人的那一伙人说的青衍山,想必就是山谷后的那片山脉。 从烈日当空走到夕阳西下,留下一路血足,风干在晚霞下。 路过土田,苏馨雨悄悄摘下几个蓝色的枣子,用来解暑。 苏馨雨没有背着千代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小溪边。 身上的伤,加上炎炎烈日,千代早已经晕了过去。 苏馨雨将少年放在岸边,捧起溪水沾湿少年的嘴唇。少年昏迷不醒。伸手探了探额头,体温烫的让人心惊。 她急红了眼睛,捧起溪水含在嘴里,对着少年嘴巴喂去。 来回几次,最后少年被水呛醒。 “千代哥!你终于醒了!”她惊喜的笑了起来,连忙将蓝色枣子塞到少年手中。 少年瞪大空洞的眼睛,握紧手里的蓝枣子,动了动干燥的嘴唇,沙哑的开口:“我们在哪里?” “小溪边,我们回来了!抓几条鱼,明天去街上卖,卖了我们就不会回来了,直接从镇上出发去万仞城。 千代哥,你快吃,这个枣子解暑的。” “枣子?”闻言,少年摸了摸手里的果子,感受了一下果子的形状,脸上带上几分笑,“是蓝色的枣子吗?” “嗯,是蓝色。千代哥真厉害。” 少年摇了摇头,撑着身体从少女怀里坐起来,平视前方,“这枣子叫雀果,算是灵果,可以解暑很正常。这里是青衍山,青衍山上有许多灵兽妖物,灵气充足。” “千代哥了解修真世界吗?”苏馨雨手里也握着一颗雀果,她一边咬着雀果,一边偏头好奇的看着少年。 “不是很了解,以后会了解。” “嗯。”她看着少年冷淡下来的眉眼便不再提问,快速的解决雀果。 吃下雀果,身体呈现的中暑征兆渐渐消失,被磨破的脚底也没那么疼了。 夕阳燃烧了半壁山头。 朝霞为背景,映衬着白皙少年,替少年舔了几分血色。 苏馨雨隔着空气伸手,慢慢描绘少年的眉眼,而后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们又能走多远?一辈子能够走到头吗? 她收回手,丢掉手里的果核站起来,捡起上次留下的树枝走进小溪。 温温凉凉的溪水,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不管未来怎么样,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偷来的。 她举起树叉落下,力道不够只能看着鱼从树叉中间游走。经过昨天的捕猎,溪水中鱼儿聪明了许多,总是还未靠近就已经看不到踪影。苏馨雨稍微有些郁闷。 溪水被搅浑,鱼已经看不见。 少女失望的拖着树枝就要转身上岸,刚转过头就看到三步远之处,立在溪水中央的石头上站着一个东西。 太阳已经落下三分之二,借着余光,苏馨雨看清了那个东西,她握紧树叉慢慢靠近。 那东西三四十厘米长,肥肥胖胖,满身鳞片,粗略一看会以为是一只鸟,细看除了那一对奇怪的翅膀,分明就是一条鱼,鱼嘴上长着两寸长的龙须。 苏馨雨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她连忙回退,撞进一个弱受的胸膛,惊呼声被捂在嘴里。 千代对少女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就从她手里摸过树叉,然后悄悄靠近那条长着翅膀的怪鱼。 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可以听到水滴从鱼的翅膀上低落,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对那条鱼的方位判断。 苏馨雨屏住呼吸,看着少年举起树叉落下,将怪鱼困在石头上。 树叉碰到怪鱼的瞬间,怪鱼便发出洪亮如铜铃般清脆、能够契合五音的优美声调。 “哘咹!哘咹!哘咹……” “……”这鱼还会叫,还长翅膀,要淡定,这是修真世界。 苏馨雨心中一群群奇怪生物跑过,表面却淡定的走到少年身边,看着石头上的怪鱼。她不敢靠近,歪头问:“千代哥,这是什么——鱼?”或者鸟?鱼鸟?鸟鱼? “文鳐鱼。”说着,少年弯下腰,顺着树叉摸去,提起怪鱼的两只翅膀,怪鱼依旧不停的“哘咹、哘咹”叫着。 提着怪鱼,少年往少女的方向送了送。 “别怕,文鳐鱼不咬人,它和普通的草鱼之类差不多,不过它是灵兽,温顺的灵兽。应该是从青衍山上跑下来的。 文鳐鱼代表吉祥,它的叫声和栾鸟很像,肉也很好吃,酸酸甜甜的,还可以治疯病,拿到街上去卖,可以换很多钱。” “千代哥吃过吗?” 他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只是将文鳐鱼塞到少女怀中,握紧树叉转身去抓鱼。 文鳐鱼,他自然是没吃过的,这种东西,千家人怎么会舍得给他吃? 想到曾经过的日子,他只是在心中轻嗤一声。 抱着文鳐鱼,苏馨雨还是有些害怕,她努力不去看怀里乱叫的怪鱼,目光跟随者少年。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每一个动作却都行云流水,那么顺畅好看。若是她的千代,看得见那该多优秀? 那个人,一直都值得最好的,一直都应该最好的。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人重见光明。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苏馨雨才抱着文鳐鱼走向岸边。 目测文鳐鱼除了长的奇怪了一点,还会哇哇乱叫,没什么奇异之处。 她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捆住文鳐鱼的翅膀,将它绑在石头上后就坐在岸边看着水中的少年。 今天遇到那群人,买的粮食都丢了,连木桶也丢了,所以——这些鱼明天要怎么弄到街上去? 又是月明之夜。 一条条大鱼,被少年丢上岸。 一共十一条,十一条之后,少年擦着额头的汗水也上了岸。 摸索着在少女身旁坐下,少年放下树叉,对着水面问:“要吃烤鱼吗?” “不用了,我摘了不少雀果,今晚和明晚都够了。 哦,对了千代哥,乾坤袋能够容纳活物吗?” “嗯,应该不是问题。” 水中倒映着皎皎白月,映在少年眼中,灿烂美丽。只是这份美丽都是虚假的。 将鱼全部装进乾坤袋,她打着哈欠,移动身体,双膝微微弯曲,然后枕着身边少年的大腿,望着粼粼水光:“千代哥,我有点累了,先躺一会儿,雀果放在你左手边。” “嗯,睡吧。” 他睫毛轻轻颤了颤,垂下眼帘,似乎低头认真凝视着少女,可是空洞的眼睛,除了水面反射的月光,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知道,今天她背着他,走了很长的路。 这位叫馨雨的姑娘给了他人生第一次想要守护的东西。 以前,他觉得看不见很幸运,不用记住千府那些人丑恶的嘴脸,所有的欺辱对他来说都无伤大雅,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侮辱他的人长什么样子,也不想知道,他宁愿做一辈子瞎子。 可是,此时此刻,感受着少女身上的温度,他第一次恨自己是个瞎子,不能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十章:准备出发 月光为黑夜笼了一层飘渺的纱,一切仿佛都在眼前,可是伸手却怎么也无法触碰。 小溪从山崖上落下,哗啦啦击打岩石推着细沙,寂静又喧杂。 少女的呼吸平缓而轻柔。 千代抬起头望着天空,记忆的深处,依稀间他还能想象出那黑夜缀满星辰的模样,一定非常漂亮。 夜风吹过,黑暗中的寒意渐渐升高。 少年拾起地上的雀果放进袖中,双手穿过少女的脚弯和后颈,将她横抱起。 踏着夜露,数着步伐,精密的计算着每一个落脚点,他抱着她,步伐稳健的回家。 月色落了他一身,露珠湿了他的鞋。 翌日。 苏馨雨是被叫醒的。 “馨雨,起床了。”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年,目光一呆。 记忆中,千代刚刚接下公司,每天都会亲自叫自己起床,然后送她去学校。 每次睁开眼,都能看到男人温柔的眉眼,眼中的深情。 那像春风吹过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馨雨,起床了哦,太阳晒屁股了。” 不知不觉思绪又飘远,直到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馨雨,起床了,今天还要去镇子上。” “知道了千代哥,”她甩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娇俏的嘟起嘴,搂住少年的脖子,对着少年的额头吧唧一下,耍赖的凑上去,“早安吻!” “嗯。”既然已经想要去接受这位姑娘,他自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避讳,虽然不知是否为爱,但他会努力对她好。 顺从的亲了一下少女的脸颊,他起身站在床边,“起来吧。” “好的!” 阳光从房顶落进屋中,虽然简陋,却有一股异样的温馨和美好。 尘埃在光束里飞舞,像是每个人的一生,挣扎和沉浮。 坐在桌边,摆着最普通的家常小菜,可又有什么比如此平凡的岁月更温柔? 轰轰烈烈的心力交瘁,天崩地裂的撕心裂肺,那都不是苏馨雨想要的,她想要的不过是与爱人最普通的生活。 男耕女织,男外女内,这样已经够了。 可是,每次现实都在逼迫她,逼她挣扎,逼她绝望,逼她放弃。 她让筷头探进屋顶漏进来的阳光里,看着阳光中的尘埃跌跌撞撞,就好像她的一生,寻寻觅觅,分分合合。 只是,她再也失去不起了。 身边的人没有动静了,他夹菜的手停下来,转头问:“怎么了,菜不合口吗?” “怎么会。”苏馨雨停在空中的手一转,落进青菜盘,对着担忧的少年笑着解释,“只是觉得突然要离开,有些不舍。” 就是不舍,毕竟这是她与千代重逢的地方。 “以后我们可以回来。” 少年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回不回来都无所谓,有你的地方就是最好的。这不算情话,而是事实。 苏馨雨看着少年,目光又绕过他看着落在床边的阳光。 就算只是尘埃,她也要奋力一搏。她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是,为了爱人她愿意去做许多事。 在那和平的世界她尚且能够鼓起勇气杀人,如今这动荡的时代里,她又有什么不敢做? 也许是上辈子老天亏待了她,所以这辈子不着痕迹的弥补。 一条文鳐鱼三百两银子,十一条普通鱼一两银子一百文钱,加上他们昨天剩下的,一共三百零一两六百九十五文。 接着两人换了一身新衣服,换了五百六十七块下品灵石。 少女穿着青色纱裙,头发用丝带简单的绑着,俏皮可爱。她牵着俊美的蓝衣白领少年走街串巷,一家一户的询问。少年至始至终保持着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淡笑,只在少女说话之时,嘴角上扬带了一些确实存在的温度。 他们直到天黑才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这时,还剩下一百两七百五十八文。 千代本想开两间房,却被苏馨雨的平时都一起睡,一个人她害怕给拒绝。 客栈里的饭菜比起千代做的差了太多,苏馨雨有些失望,总觉得自己亏了,不过却吃上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鸡鸭普通家畜。 在楼下用完饭,苏馨雨扶着少年回房,看到厢房的瞬间眼睛一亮,心道,终于不用睡硬邦邦的大炕床了。 进了屋,千代便开口:“屋内都有什么,你皆与我说说,然后将笔墨纸砚放到桌上。” “从门口进入,三米的距离是一张宽一米多的方桌,八张凳子,右手边四米的样子是洗漱用架子和盆,左手五米六米有一扇窗户,窗户两边地上摆着两盆花,进门过桌子,在向内五六米便是床。” 很简陋的房间,也很便宜。 千代点点头,推开扶着自己的手,走向桌边,他伸手摸到桌面,转头朝着苏馨雨,“把笔墨纸砚放在这里吧。” “嗯。” 按照少年的要求,苏馨雨从乾坤袋取出这些东西。 少年小心的将宣纸铺开,扶住衣袖就开始研墨。第一次见到那人写毛笔字,苏馨雨好奇的撑着脑袋坐在一边看着少年。 一想到字,苏馨雨才发现原主不识字,而她脑中的文字也变得模模糊糊。所以她也不识字! 嘴角抽了抽,苏馨雨看着少年问:“千代哥识字吗?” “识的。” “那千代哥以前也写过?” “写过的。”在细沙上,自己研究,在碑文上摸索着自己学习。 “……”她挠了挠脸颊,望着少年,脸颊泛红,“千代哥,我也想学,你可以教我吗?”不!其实她识字的,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变文盲。 “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感觉到少女语气间的懊恼眼角带上笑意。 墨汁越来越均匀。 许久之后,少年停下,对着少女的方向抬起手,“来试试。” “……”学写字……苏馨雨说不清现在心中的感受,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操蛋的感觉。 将手放到少年手上,被拉起来。眨眼之间,已经被少年困在怀里。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衣袖下摆,一手握住她的手共同握紧笔。 “这是拿笔的姿势,这样衣袖就不会沾到墨汁。” 少年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 小时候,也是那人教她写字,她坐在凳子上,他站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留下有力潇洒一点也不像他的字迹。 “手往上一点,这样手上就不会沾上东西。” 少年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落下一笔一划,仿佛这样演练过无数次。 字迹陌生又熟悉,有力,潇洒而凌厉。 她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但知道一定写的很好。 “这是你的名字,苏馨雨,苏醒的苏,温馨的馨,雨过天晴的晴。”少年在耳边说。 “这是馨雨的名字,苏馨雨,苏醒的苏,温馨的馨,雨过天晴的雨。”那人也是这么说。 然后,她像曾经一样问:“那千代哥的名字怎么写?” 那千代哥哥的名字怎么写啊,有没有馨雨的名字漂亮? 那馨雨看好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在苏馨雨三个字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千代。 千代哥哥,你为什么要叫千代啊,千代哥哥的名字什么意思啊? 大概是千代风华的意思吧。那人回答。 “千代哥的名字是千代风华的意思吗?”她侧头问身边的少年。 他笑了笑,继续沾墨,“大概是吧。” 第十一章:无声琴 夜风从未关闭的窗户吹入,屋内灯火摇曳。 一字一句成诗行,一笔一划有说不完的情殇,一点一滴凝聚过往,一浓一淡都在挣扎。 苏馨雨看着那一撇一捺,仿佛看到了绝代风华的他。 他停下笔,宣纸上是一首看不懂的诗。 “上面写的什么啊?” “一首诗。”他笑着拿起宣纸,轻轻吹着上面未干的墨迹,“二月春光已空远,深秋又把落红葬。待到梅花落尽时,折枝空余幽雪寒。莫问来年春何处,花落雪去人不还。” “什么意思?”她望着少年。 少年只笑不答,将话锋一转,问道:“你见过雪吗?听说极天大陆千里冰川万里冰河,非常壮观。” “见过。”上辈子见过。 他也不问她雪是什么样的,只是将宣纸用砚台压着,重新放回桌上,然后走向床边。 “睡觉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就出发。” “嗯。” 她看了一眼宣纸上的诗,关上开着的窗户,才走向床边。 少年坐在边上,给她让出一条道,等她上了床才和衣躺下。 她躺在里面,熟练的靠近少年,搂住他的腰闭上眼睛。 油灯噼里啪啦燃烧,昏暗着屋里的光线。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她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就要去万仞城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璞阳宗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切都是未知,让人不安却又隐隐的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看着少年的喉结,轻轻开口:“千代哥?” “嗯。” “我睡不着,你呢?” “嗯。” “我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除了少年,她不知道该依靠谁,相信谁。 “不用害怕,我会陪着你。”只要你不厌弃我。他翻了一个身,将少女搂在怀里。 “千代哥,你是不是很喜欢琴。”今天好几次,都看到少年在琴行顿足侧耳。 “不是,只是没有听过。” “啊对了!”她突然坐起来,“今天看你一直在看琴行,我就悄悄买了一把琴,本来想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既然睡不着那就拿出来给你试试!” 说着她就拿出乾坤袋。 这把琴三十两。 她将琴取出,放在床上,兴奋的看向少年,“千代哥,你快起来试试!” 这把琴莫约一米长,是梧桐木做的,简单却形状优美。 千代起身,试探的拨了拨琴弦。 屋内,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 “……”所以,这位傻姑娘是又被骗了。他挑了挑眉,收回手。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三十两买一把琴竟然是哑的。 “我明天去换。”苏馨雨已经没脸抬头,她伸手就要收起琴,却被少年按住。 少年笑着抱过琴,“没事,我挺喜欢这把琴的。”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不管好坏,他都喜欢。 千代盘起腿,将琴放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像飞舞的蝴蝶,灵活轻柔。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却仿佛空气中回旋着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大学时,苏馨雨学过古筝,虽然不懂弦琴,但看少年熟练的手法,就知道弹得很好。一点也不像第一次弹琴的人。 过了许久,少年才按住颤动的弦,“就叫它无声好了,我很喜欢。” “……”看着那把哑琴,苏馨雨有些无地自容,不过很快就被少年的举动给安抚。 她慢慢的蹭到少年身边,抱住少年的手臂,拿出乾坤袋放在少年手里,耳根通红,“你拿着咱们的家当,千代哥以后是我的夫君,咱们家的财产交给你掌管!”呵呵!放在她手里恐怕很快就被骗光。 “……”他摩挲着手里乾坤袋,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转手将无声收进乾坤袋,把乾坤袋压在枕下,搂住少女躺下。 “好了,睡吧。” “嗯,晚安,千代哥。” 她的千代已经开始接受她了,她满足的吻了吻少年的额头,窝在少年的怀里闭上眼睛。 “晚安。” 他亲了亲她的发定,放下床幔也闭上眼睛。 她已经将一切都无声无息的交到了他的手中,他不能辜负她。 夜,沉寂。 油灯燃尽,屋内被黑暗吞没。 第二日,简单的洗漱用过早饭之后,二人按照小二介绍的地址找到了经常往返与万仞城和小镇的行脚商人——许大宝和许小宝二人。 兄弟二人是孤儿,住在镇西头,在万仞城与小镇之间每两个月一个来回。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苏馨雨和千代找到二人时,两人正在装货打算出发。 在简陋的——比原主好的多的——小木屋边,敦厚老实的青年认认真真的将货物一件一件摆好,一个圆润可爱,穿着红肚兜的男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围着青年转悠。 在青年身边还有一群人,衣着华丽,看起来是一家子。 “请问,是许家兄弟吗?”苏馨雨扶着千代上前问道。 闻言,青年手中的绳子快速的转了一圈,打上一个死结,回头对着苏馨雨憨厚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嗯,我们正是,姑娘找我们有事吗?” “我们要去万仞城,想要一个领路的,方便吗?” “嘿嘿,当然,”许大宝伸手抓了抓头发,“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可能有点挤。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姑娘有什么要准备的没。” “没,没有,那真是谢谢了!”苏馨雨感激的朝着许大宝点点头,高兴的紧了紧抓住千代的手。 这边一同意,那边一家人就沉下了脸,其中衣着华贵浓妆艳抹不像赶路倒像参加什么宴会的妇女更是冷很一声,忍不住嘀咕:“我们先到的,还加什么人,挤不死人啊!” 许大宝仿佛听不出妇女的不满,依旧笑呵呵的,他朝着妇女回答:“不挤的,不挤的,还可以坐下三四个人,李夫人要是不适应,可以过几日等别的行脚商人一同。” 被叫做李夫人的妇女一噎,不满的嘀咕一声,“你不是刚才还说挤吗?”就不在开口。 许大宝只嘿嘿傻笑,不回答。 苏馨雨静静的看着许大宝几句话就堵住了李夫人的嘴,不得不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一个常年行走在两处的商人,就算长的再老实木讷,又能蠢到哪里去?人家可是精明着呢。 还没从许大宝身上收回目光,苏馨雨就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和千代身上,她顺着那目光看去,就与一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对上。 那姑娘穿着上好的琉璃纱裙,裙摆蓝底,橘色的纱裙衣襟袖口绣着精美贵气的牡丹花。 见自己被发现,橘衣姑娘冷哼一声,高高抬起下巴,不屑的撇开目光,讽刺道:“什么嘛,一个瞎子,一个卑贱的丫鬟。” “……”看在是被父母宠坏的份上,她不计较。 假装没听见没看到,苏馨雨扶着少年上了货物后留下的空位。靠着货物,盘腿坐下。 那一家子紧跟着也上了车,只不过都自带小板凳。 苏馨雨和千代背对着那一家人,看着路边。 “走喽哦!大家坐稳哟!驾!”有将货物检查了一遍,许大宝和许小宝二人才坐在车前,扬起鞭子划开空气落下。开始赶路。 第十二章:被丢下 这是苏馨雨人生的第一次旅途,前路没有任何的保障,成功或者失败都无法估量。 但是值得这么去做。 车轮压过泥土,卷起一路尘埃。青山倒退,朝阳相伴,天边的晨霞炸开如徇烂的满山杜鹃花。 “呦喂——山路迢迢水迢迢,清风送我万里路哦,故里明月照我还,三更装点五更灯嘞!美酒狗彘洗风尘,待我回来看月明哩……” 朴素的歌谣抑扬顿挫,从许大宝口里唱出,响彻一路,许小宝跟着附和,是旅途的启程。 苏馨雨握着少年的手,看着一路的风景,笑着介绍。 “朝阳已经升起了,今天是一个好天气,远处是座高山,山峰被雾气笼罩着,那应该是青衍山……” “能给我一片草叶吗?什么样的都好。”千代开口打断。 “当然。”苏馨雨笑着,顺手就扯下一片离马车不远的尖叶。 “给,这个可以吗?” 他捏了捏少女递过来的草叶点点头,“可以。” 语罢伸手将少女圈在怀里,把草叶扯平绷直,放到嘴边。优美的曲调便响了起来。 婉转,悠扬,附和着一路的风景,让人忍不住沉迷。 苏馨雨抬头,看着少年淡色的红唇印着绿叶,心中一乱,差点亲上去。 她控制住自己移开目光,看着远去的风景。 配上千代的旋律,许大宝的山歌就不再那么突兀,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脸色有些难看的一家慢慢松了一口气,只有那姑娘意味深长的看着千代,瞥见少年怀里的少女时又带上浓浓的厌恶。 姑娘眼中依旧满是不屑,脸上高傲的表情彻底毁了她那张好看的脸。 山路悠长,就像着漫长的岁月,只是山路有尽时,而岁月不知何时休。 轱辘辘的马车声,仿佛从恒古而来,穿越了千年。 太阳高升,空气中就变得炽热了起来。 千代放下草叶,从乾坤袋中拿出之前准备好的油纸伞,又摸出两颗雀果。 后面的一家人瞬间看直了眼睛。倒不是对二人拿出的东西有什么想法,只是乾坤袋这种东西,只有修真之人手里才有。 那姑娘——刘雪儿,看着千代的眼神更是一亮。瞎是瞎了一点,但好歹是位修者,而且长的也算一行人中最出色的,就连她以前养过的男宠都比不上。 他们做着自己的透明人,殊不知已经被别人盯上了。 他将雀果塞进她的手中,打开油纸伞撑起,一手环住她的肩膀。 她弯起眼角,将雀果递到少年嘴边,一人一口。 “千代哥,到了万仞城我们重新买一把琴吧。” “你喜欢琴声?” “我喜欢千代哥的曲子!喜欢千代哥认真的样子!千代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乐啊?” “因为能够使我平静。” 平静吗?苏馨雨听不懂。 “琴就不用了,笛子和萧也不错。” “好!”她点点头,又将雀果送到少年嘴边。 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刘雪儿终于忍无可忍,她气愤的将手中的水壶砸到一边,恶声恶气的开口:“卿卿我我够了没,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害臊!” 早就因为刘雪儿看千代的眼神而不爽的苏馨雨转过身,半身嵌在少年怀中,上下打量了一遍刘雪儿,在心中摇了摇头。这姑娘一看就是平时宠坏了,张扬跋扈。 苏馨雨挑了挑眉,对不友好的人,她从来不会客气,何况对方也没什么值得她忌惮的。 她说:“这位小姐管的也太宽了吧?我与我夫君卿卿我我怎么了?何况我们也没怎么样啊。” “夫君?!”刘雪儿一滞,随后一脸厌弃的看着苏馨雨,“就你这样子也有人看得上?也是,别人又看不见你长什么模样,说不定就当作什么绝世美人了。” 苏馨雨眯了眯眼睛盯着刘雪儿,她可是清楚的看到刘雪儿听到她说出“夫君”二字时眼中的厌恶瞬间浓了几分,还有几分难以置信和不爽。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苏馨雨顿了顿,最后还是不想去理会一个毫不讲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转身,继续靠着爱人,只给刘雪儿留下一个后背。 看着蓝衣少年的背影,刘雪儿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最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捡起水壶坐会原位。 马车不急不缓,穿过丛山,跨过沼泽进入树林。 等到月上枝头许大宝才拉着缰绳让马车停下。 他回头朝着货物后的众人憨憨一笑,道:“天儿黑了,不适合赶路,今儿个就在这里歇。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许大宝说完,就拉着许小宝跳下车,“小宝,咱们去捡些柴火回来。你们大家别跑远了。” 苏馨雨扶着少年下车,朝着嘱咐的许大宝点点头,等到人离开了,她对少年开口。 “坐了一天的车了,千代哥要去走走吗?” 他抓住少女的手紧了紧,轻轻哼了一声。 大树僵硬的耸立,像是被强行撑起来的白骨,张牙舞爪,从树枝间透露的月光如同骷髅那冒着冷光的眼洞。 苏馨雨扶着少年尽量往开阔的地方行走。渐渐远离了马车。 听不到其他人的呼吸声,千代才拍了拍少女的手,轻缓的道:“我要如厕,你……” “我不会偷看的!” 苏馨雨难得害羞一次,她后退一步,转过身。 少年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解开腰带放水。 苏馨雨听到身后的声音只觉得脸颊滚烫。 月亮透过枝头,若隐若现,像一张满是不屑不怀好意的死人脸在偷窥着这一方树林。 苏馨雨恶寒的搓了搓手臂,然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 “怎么了?”少年特有的温润嗓音在耳边响起,“冷吗?”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打了一个寒颤抓紧少年的手,“这个世界每个地方都是这么阴森森的吗?” “当然不是,是有些不对劲。”他搂着少女按照记忆里的路往回走,“先回去吧,人多安全。” “嗯。” 听到少年都觉得不对劲,苏馨雨更加不安。她咬着牙盯着林子草丛,总觉得好像黑暗中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看着他们。 咕咕…… 咕咕咕…… 苏馨雨脚下一顿,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这片林子里竟然只有猫头鹰的叫声,而且还不少,却听到一丝其它的虫鸣。 等到苏馨雨二人回到停马车的地方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少女呼吸一窒,挣开少年的手前去查看。 地上有马蹄印,车轮印,混乱的脚印,看得出来离开的人走的很慌乱。 所以她和千代被丢下了? 苏馨雨咬了咬牙,回头看向少年顿了顿,“千代哥,我们被丢下了,他们自己跑了。” “我知道。”千代点点头,寻着声音上前牵起苏馨雨的手,“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再说吧。” “好!” 苏馨雨借着月光看了一眼车轮留下的痕迹,就带着少年跟着新留下的车轮印走。 林子很大,好在没有什么岔路,不用将时间浪费在寻路上。 可毕竟是两条腿,怎么比得上马车?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千代好几次被路上的石头绊倒,二人不得不慢下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苏馨雨觉得猫头鹰的叫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突然,前边路上横着一棵倒塌的树干,这时月光也是暗的。 二人毫无意外的被树干绊倒,沿着泥土侧边被雨水冲塌的小坡滚了下去。 第十三章:地底乌贼 一刻钟之前。 许大宝拉许小宝从林子里慌乱的窜出。 “上车!走!快离开这里!” 说着,许大宝将小宝往马车上一扔,自己也跨上马,“快点!” 许小宝回头看去,却发现少了两个人,“哥!还有两个人!”小孩想要下马却被自家大哥一把捞了回来。 将许小宝按在马车上,许大宝利索的跳下去,“你们先等等,我去叫他们。” 刚刚跳下车,就见李梅双手叉腰,横眉竖眼的瞪着自己,用鼻孔对着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找什么找!又不是别人叫他们跑的!还要别人给他们陪葬吗?!你要去找他们也要先把我们送走,我们一家子四条命还抵不上他们两条贱命吗?你要是日后还想在镇上混,就立刻带我们走!” 许大宝不满的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抬头瞧了瞧货物后的刘人家,又望了望许小宝。 他是个商人,向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这刘家他还真不敢得罪,刘家老爷是镇守,现在可在他马车上,说什么也不能开罪。 而且,小宝也在这里,为了两个陌生人,让一车人置身险境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虽然不满李梅的趾高气扬,但许大宝也没什么犹豫就选择回到马上,挥鞭驱着马车离去。两个人死总比一车人都死在这里强。 * 沿着山坡滚落,千代紧紧的将苏馨雨护在怀里,身体撞在石头上的细微空响听得苏馨雨心惊肉跳。 又一次,她被千代保护着。 不知滚了多久,远离了那片丛林,最后扑通一声落进水中。 水并不深。 苏馨雨扶着少年站起来,借着月光看清二人所处的情况。 这里四面环山,是一处山谷,他们站在一方池塘之中,水漫过腰际。池塘周围是方圆百米的草地,草地外围是茂盛的树林。不同于之前,这方树林看起来并不阴森,只是空气中透露出些许冷意。 二人互相搀扶着上岸。还未走几步,千代就感觉脚腕一紧,一个踉跄摔进水中,接着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苏馨雨愣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只不过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少年就不知道被什么拖走了。 “千代哥!千代哥!千代哥——” 苏馨雨转身朝着池塘中央走去,才发现越向里面,水越深。 夜,只有粼粼月光在水面晃动,水下究竟有什么,完全不知道。 苏馨雨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中。 水底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一个轮廓。她朝着深处游去。 下面很深,游了一会儿眼前突然一亮。 发光的鱼、海藻、海星……池塘下边竟然是一片海洋,而池塘只是这片地下海的入口。 海水冰凉、抬头还可以看到水上的星子。 水底世界也不过如此。 可是这片海的无边无际就像苏馨雨心底的绝望。 千代就是被不知名的东西拖进了这片地下海,东南西北——她该去哪里寻找? 苏馨雨咬了咬唇,寻着深处潜去,也不管一会儿会不会溺死在海底。 不过奇怪的是,在池塘会感觉水对人体的压力,可是到了地下海却反而没那么难受。 * 水滑过脸颊,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缠在自己身上的触手异常清晰。 绑着自己的东西在极速前进,水擦着脸痛的仿佛要揭下一张皮来。 但是这股疼痛很快就消失不见。绑着自己的东西慢慢撤离,他被向后一扔,撞在一层薄薄的膜上。 等他站起来,想要移动,才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这种膜。他被关了起来。这看似很薄很软的膜极有弹性,徒手根本弄不开。 外面有水流滑动,带他来的东西已经离开了。 千代伸手拍了拍困住自己的东西,就着坐了下来。 把他抓走的东西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了,这种妖兽并不算很厉害,但是普通人却拿它没办法。 地底乌贼——一种将巢穴筑在地下的妖兽,它会将活物抓起来,关在食卵中储存起来,方便享用。 地底乌贼并不缺少食物,因为它们总是会储存很多食物,但是它们却非常喜欢储存食物。被地底乌贼抓住,并不会立刻被吃掉,而是在恐惧中等待它有一天来吃掉你。这时间,或许是十几天,或许是几年。 看样子抓他的乌贼是一阶妖兽,没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是对不了乌贼的。 现在,他只希望馨雨已经远离了那池塘,否则乌贼回去一定会把馨雨也抓来的。 * 慢慢潜到水底,站在沙地上。苏馨雨抬头看着海水上空和四面八方,她到底该去什么地方寻找? 在细沙上踩出一深一浅的脚印,她茫然的向前,不论怎么样一定要找到千代。 在海底乱窜,苏馨雨发现,这片海还不如叫一个大坑,竟然有边界。 当看到黑漆漆的礁石——这个大坑的边界时,她渐渐冰冷的血液重新回温。 做好记号,苏馨雨咬紧牙齿,扶着礁石查看这个大水坑的大小。 和她想的果然不错,这里根本不是海,只不过是一个大的出奇的坑。想来是抓走千代那东西的巢穴。 沿着边缘转了一个时辰左右回到原地。 幸而这个巢穴还不算太大,找到千代也不是问题。 看着水中的游鱼海藻,苏馨雨自嘲的笑了笑,朝着中间游去。 如果今天换一个人,看到水中这般光景,也会和她一样以为是地下海,并且还会因此而放弃寻找千代吧? 所以,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的,比如此刻,苏馨雨不得不感叹一句那抓走千代的东西的智商,竟然出奇的高。也可能只是巧合。 幸运的是这片水坑里的生物大多是温顺的。 从水草中探出来,头顶一暗,四周的鱼虾立刻退散,苏馨雨也下意识的藏进水草中。 她屏住呼吸,抬头看向头顶那团快速游动的东西。 “……”苏馨雨眼皮跳了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感叹一句,不愧是修真界,物种神奇。 那是一只巨大的乌贼,溜尖的脑袋,脑袋下面全是触手。颜色和苏馨雨见过的吃过的都不一样,竟然是深红色,她保证以后都不会吃这玩意儿了。 红色的乌贼四五米长,触手上满是吸盘,吸盘中间还有细长的肉线,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乌贼正向她下来的池塘游去。苏馨雨镇定的看着乌贼消失之后,才朝着乌贼出现的方向游去。 她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个奇怪的大乌贼抓走了千代。当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千代抓走,对方要么可以隐身,要么可以瞬间移动,要么就是长着触手,一击必中。 很明显,前两种的可能性都比后面这一种要小的多。 越朝着里面游,水中的鱼虾越少,还隐隐有一股臭味。 到了后来,连水草都没有了,那股臭味也越来越浓烈,像臭水沟般,让人想吐——更重要的是,人还在这条臭水沟游动。 在昏暗的水中,苏馨雨看到了金色的光芒,她向着发光的地方游去,看到了水底堆积的白骨,海蛇吐着蛇信子在白骨之间穿梭,还不止一条,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白骨前来攻击苏馨雨。 勉强放下心,继续朝着金光游去,进了,苏馨雨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 一个像蜂巢一样的东西,被满地白骨包裹着。 上面一间一间像是房间的东西正发着光。 第十四章:潜入巢穴 苏馨雨慢慢靠近那“蜂巢”,原来那股冲天的恶臭就是从巨大的“蜂巢”中散发出来的。 “蜂巢”下面的白骨,多为动物的骨头,但也依稀可以看到人骨。 少女眉心微紧,谨慎的看着“蜂巢”,她从头顶拔下簪子,游到“房间”前,对着那鼓起的膜刺下去,很轻易的就将“房间”划开。 看着露出的不知名的动物尸体,苏馨雨连忙后退。尸体上的毛皮已经开始脱落,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奇怪的液体。 看来千代就在这里。可是——这么大一个“蜂巢”,千代究竟被关在哪里? 围了“蜂巢”转了一圈,苏馨雨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 “千代哥!千代哥!你在吗?千代哥!” “千代哥……” 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被困在这里,随着时间流逝,生机和气息都在被掠夺。 苏馨雨看着“蜂巢”停下呼喊,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她并没有放弃。 她握紧簪子靠近——既然这样,那她只好一个一个打开,总会找到人的。 每一个划开的“房间”都有东西,蛇鼠狐狸……各种各样的东西,越到上面,这些东西越新鲜。 尖锐的簪子扎进又取出,反反复复。 直到第三十四个“房间”,当划开一条缝隙之时,苏馨雨看到了一片衣角。 “千代哥!”少女面露惊喜,手脚并用扒开当事的膜。 当露出里面的人时,她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那是一个穿着水蓝色敞袖轻丝裙的女子,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头戴蝴蝶珠钗,眉心画着蓝色蝴蝶花钿,一双翦水秋瞳,小巧可爱的粉唇。 苏馨雨对上女子的脸愣了愣,没有说什么,握紧簪子就转身。 “哎,等等!”女子连忙从“房间”出来,轻轻一晃就拦在苏馨雨跟前。 苏馨雨淡淡的瞥了女子一眼,没说话,脸上却露出了不耐烦。 “在下碧子璎,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要是救人就从上面找,上面的猎物都是那妖兽新捕来的。”说着,碧子璎后退一步,替苏馨雨让出一条路。 苏馨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句谢谢,就游到上方,从第一个找起。 碧子璎看着单薄的少女,惊讶的挑了挑眉。这是一个凡人,竟然有这样的胆识潜入地底乌贼的巢穴救人,也不知道是何人竟然有这种福分。 看着少女打开第一个食卵,接着又去开第二个,碧子璎摇了摇头,游到上往下顺数第五个食卵,从乾坤袋拿出一把匕首,干净利落的打开面前的食卵。 食卵打开,露出里面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玄色华服的青年,有着一张冷峻的脸,此刻正闭着眼睛。 碧子璎将青年拖出食卵,抬手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伸手扯住青年的耳朵,毫不客气的对着青年耳朵大吼:“容子琰!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碧子璎话落的瞬间,青年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冷光一闪而逝。女子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直起身双手叉腰,毫无形象,“容子琰,本小姐救了你,你欠本小姐一个人情,以后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 容子琰对碧子璎的话丝毫不理会,他借着水的浮力伸展了一下身体,转身就看着上方的苏馨雨。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碧子璎连忙解释,“她在找人,”说着女子压低声音,在青年身边咬耳朵,“可能是心上人哦,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在意。能被人这么爱着,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年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双手环胸看着上面的少女。 “死木头。”真是无趣。 碧子璎撇撇嘴,不再管青年,就好奇的朝着苏馨雨游去。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让一个姑娘不顾生死的潜入妖兽的巢穴来救人。 不过结果终究要让碧子璎失望。 苏馨雨在第五个食卵中终于找到了千代。 划开食卵膜,小心的将里面的人扶出来。 此刻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双眼轻轻闭着,嘴唇抿得紧紧,脸色发青,分明就是缺氧造成的。 苏馨雨完全不顾围观的人,搂着少年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碧子璎眨了眨眼睛,脸颊泛起红晕,连忙转过身,有些气闷的撇了撇嘴。 这两人也真是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这种事,也不回避一下,羞死人了! 青年将目光从苏馨雨身上移到羞愤的碧子璎身上,眼中带上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模糊的意识渐渐凝聚,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他抬手搂住苏馨雨的腰,一只手扣住少女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苏馨雨也不拒绝,任由少年攻略城池,反正她本来就是他的。 直到少女软下身子,千代才结束这个吻,他摸索到少女的脸,轻柔的捧起,温和的开口:“怎么不逃呢?” “你在这里,我不能逃。” 苏馨雨握住少年捧着自己脸颊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千代哥,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他笑了笑,不回答,只是无比信任的任由她拉住自己,“我们走吧,要是遇上回来的乌贼就不妙了,它的食卵被你破坏的有些惨吧?” “……”苏馨雨转头看了一眼大部分都被她打开的食卵,轻咳一声,小声嘀咕,“还不是为了你呢。”怪她咯? “嗯,都是为了我。” 他笑着颔首,冲淡了眼中的冰冷,彻底变成了一块温暖的美玉。 她却再次呆住,少年的举动不断的与上辈子重合。 “厨房烧了,还不乖乖待在一边去?”男人无奈的笑着,长长叹了一口。 “还不都是为了给你过生日,你还怪我!” “好了都是我的错,乖啦。” “噗嗤——”她忍俊不禁,扬起头看着俊美的男人,“那你以后是不是不过生日了?” “哎,尽给我瞎扯,真拿你没办法。” 最后男人报复性的揉乱她的头发,认命的进入厨房处理后事。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开始尝试着学习做饭。 碧子璎回头看着苏馨雨一脸“痴迷”的盯着少年,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她游过去,非常不解风情的伸手在苏馨雨眼前晃了晃,“姑娘,我们还是先离开吧,用不了多久妖兽就会回来。”所以,你们别秀了好吗? 苏馨雨回神看向这个之前被自己扒出来的女子,突然有一种塞回去的冲动。余光却瞥见站在远处的青年,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对青年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喜,那种冷峻的模样让她想到了夜元辰,对夜元辰她从来都是极度厌恶的,连带着对青年也喜欢不起来。哪怕青年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恶意。 苏馨雨垂眸,连碧子璎都没有多看一眼,就拉着千代往来路游去。 感觉到少女有些外露的情绪,他握了握少女的手,算是无声的安慰。 碧子璎落在后面疑惑的转了转眼珠,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你得罪那姑娘了?怎么她一看到你就不高兴了,还很讨厌。” 容子琰斜眼看了一眼碧子璎没有说话,运起灵气加快了在水底移动的速度。 “容子琰你个死木头!说一句话会死吗?!” 碧子璎咬牙切齿,抬脚踢在青年小腿上,青年却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水下是非常诡异的一幕,作为凡人苏馨雨和千代自然是手脚滑动,而碧子璎和容子琰却是非常仙气的用灵气包裹着移动。 女子默默盯着前面的两个有些无法理解,少女到底是如何看上那个少年的。 虽然长了一张不错的脸,但是瘦瘦弱弱的,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好,穿的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还是一个瞎子。 莫非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若真是这样,死木头长的也不错,怎么那姑娘不喜欢还讨厌上了呢? 碧子璎不明白。 第十五章:逃出 离开食卵,沿着回路。 没了之前的匆忙和担忧,竟也有了欣赏水中奇异生物的闲心。 一边朝着前方游去,苏馨雨一边开口:“千代哥,你见过海洋吗?” “想象过。你见过吗?什么样?” “蔚蓝色的,很漂亮。”几乎不用思考,她便回答了。 少年闻言却愣了愣,呐呐的回了一句:“我以为应该是波涛汹涌的呢。” “嗯?”苏馨雨一顿,笑了,“是,大海就是波涛汹涌的。” 之后二人就不再说话。 少女看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游鱼眼中带笑。 大海是波涛汹涌的,就像她的千代,温柔又残酷。 苏馨雨知道千代可以是一个温柔的人,但是她却从来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 金色的沙滩,软软的,很细腻,一脚踩上去,也不硌脚。阳光暖暖的,被阳光拥抱的大海是蔚蓝的,宁静的,漂亮的。 这里是私人海滩。 少女穿着泳裙羞红了脸,却故作镇定的趴在男人光裸的胸膛上,抬头看着男人温柔的眉眼。 “千代哥哥,大海美吗?” “美,但是美丽之下更多的是残酷。”男人伸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大海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它是波涛汹涌的,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 “千代哥哥,你太不解风情了,我问的是这片海,又不是问你对大海的看法。”少女嘟起嘴,转了转眼珠,而后狡黠一笑,“千代哥哥,你要是能够去大海里帮我捞出一颗珍珠,我就原谅你。” “想什么啦,你是要千代哥哥还是要珍珠?”男人无奈的扶额,眼角抽了抽,“珍珠重要还是我重要?啊?傻瓜。” “你重要啦。”少女不情愿的瘪了瘪嘴,从男人身上起来,转身跑向水中。 海水淹过膝盖,少女俏皮的扮了一个鬼脸,朝着男人大声喊到:“千代哥哥,你要是能够抓到我,我就——我就做晚饭,怎么样?快点哦!” 说完,少女一个猛子扎入海中。 这个提议并不怎么样。但男人还是起身走向水中,去抓那个调皮鬼…… 从前的一切总是莫名的记起,所有的一切都与那个人有关。 * 躲过无功而返的地底乌贼,离开池塘上了岸,四人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从水底带上来的寒气。 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苏馨雨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为了救千代,她硬撑了一个晚上,之前还赶了一个白天的路,现在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神经一放松,困意就涌了上来。 千代摸索着坐下,小心的将少女扶在怀里,轻柔的出声:“累了吗?还不能休息,现在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我背你吧。” 苏馨雨掀了掀眼皮,似乎听到了某个人熟悉的声音—— 傻瓜,上来,我背你。 “千代哥抱我。” 好啊,不要背,千代哥哥抱我,记住了,必须是公主抱! 知道了,我的小公主。 少年闻言愣了愣,没有拒绝,反而平静的点头,声音染上笑意:“好。” 碧子璎和容子琰二人身上未沾滴水,他们仿佛透明人一般站在两人身边。 眼见少年要抱少女,碧子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俯视着地上的二人。 “还抱她,你还有力气吗?区区一介凡人,从食卵出来能够活着就好了。” 千代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顿,并没有停下来,直接将苏馨雨拦腰抱起来,抬脚便走。 “馨雨,说方向。” “嗯,知道了千代哥。” “你们……”都什么人啊!她好心提醒一句,竟然视而不见! 碧子璎气的跺了跺脚,回头瞪着身边的青年:“死木头!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对于碧子璎的小性子,容子琰早就习以为常,他也不生气,平静的扫了一眼碧子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不要小看那个男的,他们不信任任何人,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彼此,他们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中。” “什么意思?”碧子璎歪了歪头。只是容子琰说完之后就不开口,自顾自的走开了。 顿时,碧子璎心里又憋了一口气。 “容子琰!你个大混蛋!给我把话说清楚!害得本小姐跟着你遭殃,不对本小姐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敢对本小姐不理不睬!” “死木头!你给我站住!” 阳光拉长前方二人的身影,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要一直如此到天荒地老。 容子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碧子璎觉得无趣又郁闷,她便将目光落在前方一男一女的身上。 少年抱着少女,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每一步都稳稳当当,不看那双无神的眼睛,任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少年是个瞎子。 少女环着少年的脖子,安静乖巧。 碧子璎只觉得那二人之间——时间刚好,阳光刚好,气氛刚好,一切都不能再多一点少一点。 那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温暖却又孤独,坚定而又无助。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让碧子璎觉得难受。 即便知道容子琰不会理会自己,她还是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青年:“哎,木头,你说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啊,看起来明明很幸福,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们很可怜呢?” “大概因为他们只有彼此。” “咦?”她转过头疑惑的看着青年,摸了摸下巴,“你不装哑巴了啊!” 回答她的是沉默。 “……”又不说话了,好气呢。这个死木头一天到底怎么想的呢? 她翘了翘嘴巴,冷哼一声,大步丢下青年追上去,“什么只有彼此!本小姐倒要看看能不能容得下第三个人!” 死木头!鬼才信你的话,她碧子璎偏偏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看着碧子璎气冲冲的背影,容子琰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而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那个瞎眼少年身上。 那个少年,明明是个命不久矣的凡人,却处处透露出与众不同,那常人无法比拟的冷静和敏锐,连容子琰都要甘拜下风。 尤其是少年的一举一动,看似温柔如水,却对那姑娘之外的一切都不带一丝感情。 世上最可怕的人,莫过于这种不动声色的人。 碧子璎那傻丫头想必也觉得少年很好相处吧,真是天真。 正如容子琰所想,她碧子璎还真觉得少年好相处,怎么也比那根闷不吭声的木头强。 碧子璎正了正色,走到二人身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养息丹,“哎,这个给你,可以恢复伤势。” 养息丹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修士养息之物,但是治疗凡人的伤势还是绰绰有余。 少年并没有什么动作。反倒是苏馨雨侧头看了看碧子璎,再看一眼那颗丹药,才犹豫的接过,说了一句谢谢,就送到少年嘴边。 千代就着少女的手没有任何停顿的将丹药服下。 清风吹过,驱散了些微热气。 看到少年服下丹药,碧子璎便将双手背在身后,换了一边,倒退着行走,看着苏馨雨道:“我叫碧子璎,刚才已经说过了,后面那根木头叫容子琰,我们要去万仞城,你们呢?” 苏馨雨看了碧子璎一会儿,就在碧子璎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她才开口:“我叫苏馨雨,这是我……未婚夫千代,我们也去万仞城。” “哈!那太巧!”碧子璎被少女的回答惊喜到,结果却让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 苏馨雨都跟着吓了一跳,毕竟碧子璎长的真的很好看,要是摔下去…… 也只是微微的踉跄,稳住身形,碧子璎对着苏馨雨尴尬的笑了笑,复而又道:“馨雨是吧,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子璎姐,至于那根木头,你别管他,就当他不存在。” 苏馨雨已经很久没有接触普通人,在精神病院她接触的都是神经病。面对碧子璎的友好,她只是笑着点头,也下意识的更紧的贴着少年。 整个过程中,碧子璎完全没有意识到,说到隐形人,事实上少年比容子琰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十六章:学会接受 一路有过度兴奋的碧子璎,苏馨雨的困意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也就从千代怀里回到地上。 山重水复,阳光烈烈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少年手执油纸伞,一手牵着少女,看得碧子璎有些羡慕。 她回头看了看容子琰,再看看千代,瞬间对容子琰的印象又跌了好几个度。 那根木头除了会装哑巴,还毫无风度可言。 不过好在她是练气二层修士,也不惧怕这点阳光。 碧子璎与苏馨雨并肩而行,她偏头看着少女枯黄的头发,道:“馨雨,你们去万仞城要加入哪个门派?” “璞阳宗。子璎姐呢?” “我和木头去云天宗。你们去璞阳宗干什么,我连听都没有听过。要不和我们一起去云天宗吧,云天宗可是修仙界的第一宗门。传说云天宗的护山之宝可是十方神器中的鸿蒙鼎,只有太上长老云崇上君才能使用。而且云崇上君可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渡劫期修士!” 只可惜碧子璎一翻话都说给了聋子听。 其一,苏馨雨并不了解修仙世界,对里面的门派一无所有;其二,苏馨雨参加宗门考核本就不是为了仙途,只为了救人;其三,活过一世的苏馨雨看事要比碧子璎深的多,那云天宗说起来光鲜亮丽,人人都想去,人员复杂,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按照碧子璎的设想,苏馨雨应该一脸激动的谢她,就算不激动也会很高兴,毕竟云天宗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入的。既然她让苏馨雨二人一起去,那一定就会带他们二人进入。 但,苏馨雨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少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疏离又让人无法怪罪,她说:“谢谢子璎姐,我和千代觉得璞阳宗挺好的,就不去云天宗了。” “……”璞阳宗哪里好啊! 碧子璎郁闷的抓了抓头发,就想不通了,这两个人在想什么,好好的云天宗不去,对一个籍籍无名的璞阳宗那么执着做什么。 虽然,被许大宝一伙人丢下,但是遇到碧子璎和容子琰,两人又非普通人。四人脚程虽然慢了许多,不过一路走来倒是非常顺利。 走山跨水,转眼就过去了十三天,万仞城已经近在眼前,还有一天就可以到达。 坐在山顶,夜风吹过,吹起衣摆和发丝。 月上中天,月明星稀。 苏馨雨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俯视下面灯火通明的城池。 那里将是他们明天要到达的地方——万仞城。 璞阳宗收弟子是在一个多月后,她和千代来的早,看来还要在万仞城住一段时间。 碧子璎喝了一口水,将水壶扔给容子琰就朝着苏馨雨走去。 她在苏馨雨身边坐下,目光悠远的望着底下的城,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对着月亮观看。 碧子璎说:“这块玉佩是我们碧家的传讯符,把你想说的在心中念一遍,然后捏碎玉佩就可以通知我。 修真讲究因果,你救了我和木头的命,我们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能够帮得上忙的,你们尽管说。 呐,这块玉佩你拿着。” “……”看着那半指厚的玉佩苏馨雨沉默了一下,才从碧子璎手里拿过来。 把它捏碎?苏馨雨都怀疑能不能砸碎。砸碎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之后两人陷入沉默。 碧子璎无聊的嘟着嘴,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山下的万仞城,又将目光来回游走在苏馨雨、千代、容子琰三人之间。 这些天的接触也让她对苏馨雨和千代有了一定的了解。 苏馨雨不管对谁态度都是恰到好处,不会太亲近,也不会显得太冷淡。而千代虽然总是一副温温润润的模样,却从骨子里透露着冷漠。 碧子璎不得不承认,苏馨雨和千代的世界,她真的无法靠近,每次的靠近都让她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碧子璎完全无法理解,明明苏馨雨二人看起来很简单,却让她觉得很复杂。 漂亮的女子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坐住,她刷的站起来,便转身去火坑边找容子琰的麻烦。 身边的影子一晃,苏馨雨转头看着那边揪着青年头发的碧子璎抿了抿唇。 她知道碧子璎在向她示好,只是之前她还没做好准备接受千代以外的其他人的存在。 她想将所有的感情都给千代,也知道这不可能。活在世上,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的,而千代也是需要朋友的。 上一世,因为身世结交她的人也不少,但千氏集团破产后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也不是没有。 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半个月了,苏馨雨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接受现在处境,就算不能也无法改变。 在岩石上坐了许久,苏馨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默默的在心中握拳:加油,苏馨雨!相信你自己!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少女才起身,回到火堆边,她在少年身边盘腿坐下,看着对面僵着一张脸的青年,和想尽一切办法要让青年改变表情或者说话的碧子璎二人笑了笑。 虽然一点不介意别人看到自己蛮横的模样,但碧子璎还是收敛了大大咧咧的行为,放开容子琰被扯住的头发,转头看向苏馨雨。 “馨雨,你们要在万仞城待多久,要不要一起?” “好。我们还要在万仞城等一个多月。” “哈?”难道不是应该拒绝吗? 一路上苏馨雨明面上没有说什么,可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苏馨雨对她和木头隐隐的排斥,难道因为她刚才的话被感动就? 嗯,一定是这样的。 碧子璎在心里摸了摸下巴,面上却很快笑开,立刻窜到苏馨雨的身边,一把搂住苏馨雨的肩膀,“好!等到了万仞城子璎姐罩着你!看你木头哥怎么收拾那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木头哥? 苏馨雨琢磨着这个称呼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得出来碧子璎是喜欢容子琰的,不然谁会总是缠着一个冰块闹,也不怕冻着自己。而容子琰,一看就知道并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却纵容着对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就是对碧子璎最好的宠溺和包容。 郎有情妾有意,只是没有说开而已。 苏馨雨对容子琰的印象要比开始好了很多,要说容子琰和夜元辰像,不如说是和千代像。只是千代看起来太过于无害,而容子琰就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 碧子璎搂着苏馨雨的肩膀,隔着火焰朝着容子琰挑了挑眉,分明在说:死木头,你不是说他们的世界容不下别人吗?瞧,我不就进去了。 只是——一如既往,青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气的她咬牙切齿。 “馨雨啊,你说一个人总是板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他千儿八万似的,你说这样的人欠不欠打?”虽然在和苏馨雨说话,但碧子璎的却目光却直直的瞪着容子琰,这欠打的人说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苏馨雨笑了笑,压低声音,“你舍得吗?打坏了怎么办?” “他皮糙肉厚怕什么……”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的碧子璎猛的跳起来,气恼的瞪圆了一双眼睛,“他挨不挨打关我什么事!馨雨啊,你给我下套!” “没有,说正经的。” “你……”少女弯起眼睛,好看的笑容让碧子璎花了眼睛,这可是苏馨雨第一次对她露出这么真诚的笑,碧子璎突然觉得虽然被坑了,但是坑的值得。 她重新坐到苏馨雨身边,伸手将苏馨雨的嘴角往上提,“嗯,这才对,要多笑笑,爱笑的姑娘才好看。” 苏馨雨犹豫着,也伸出手,将碧子璎笑的要裂开的嘴合上,说:“子璎姐要温柔一点,这样子琰哥才会更喜欢子璎姐。” 碧子璎先是一呆,接着瞬间炸开,她伸手戳着苏馨雨的面门:“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自己整天和未婚夫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还说别人!” “子璎姐不是没有反对吗?” “你……”她一噎,顿了顿冷哼一声,回头凶恶的瞪着看着这边的容子琰,“看什么看!你个木头脑袋谁喜……看了你也看不懂!” 第十七章:对弈 莫名其妙被骂,容子琰摸出随身的干粮慢慢的啃起来,一副柴米油盐不进的样子。 碧子璎心里简直呕了一口血,这样的木头谁喜欢谁倒霉!哼!她才不会喜欢这样的木头! 火焰在夜风中摇曳,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火星偶尔溅出。 夜还很长,四人无聊的坐在火边。连苏馨雨都有些坐不住了,古代娱乐还真是少的可怜。 不知沉默了多久,苏馨雨忍不住问:“子璎姐,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吗?” “睡觉。”碧子璎毫不留情的给了苏馨雨两个字。 “……”如果真的睡得着的话,她会选择睡觉的。可问题是睡不着。 最终苏馨雨不太抱有希望的将目光投向容子琰。 青年顿了顿,回了一句:“只有棋。” “……”苏馨雨觉得他从容子琰的语气里听出了嫌弃。只有棋,但是你们不会!有也没用。 倒是一直安静的千代突然转头,面朝容子琰,“我会下棋。” “……”一个瞎子告诉他可以陪他下棋?容子琰脸一僵,过了半个呼吸才点点头,“好。” 他倒是挺好奇,这个瞎眼少年还能带给他怎样的震撼。 容子琰从乾坤袋拿出棋盘和棋子起身走到千代身边。 他将棋盘展开,盘腿坐在棋盘前,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的问:“黑子先走,你要白子还是黑子。” “皆可。” 容子琰看了少年一会儿,还是将黑子放在少年手边,却并不说是黑子还是白子,只是道:“你不妨猜猜,你手边的是黑子还是白子。” “自然是黑子。” “何解?” “你不想让人觉得欺负一个瞎子,”千代笑了笑,拿起黑子落在棋盘正中央,和一般下棋的人第一步没什么区别。 棋子落下,少年又道:“不过,我未必会输。” 虽然少年棋落的很准没有落在棋格外,但容子琰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一个看不见的人,怎么下棋? 青年将白子落在黑子上方,平静的回答:“输赢现在还难说。” “那,不妨打个赌。” 说话之间,少年棋子落的没有丝毫停顿。 “怎么赌?” “我若赢了你就将这棋赠于我,你若赢了,我欠你一个承诺,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你不觉得对你不公平吗?”青年皱了皱没,紧紧盯着少年,“你知道我落子的位置?” “听得见,赌还是不赌?” 他的心里突然有些发麻,但是他又不吃亏,“当然赌,你可别后悔。” “自然,且你输定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容子琰也忍不住抽了抽嘴里。 这少年是初生不怕牛犊还是真的那么厉害?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夜渐深,气温渐冷。火焰丝丝跳跃。 棋盘上黑子步步紧逼,白子连连逃窜。 容子琰微微皱起眉,每落下一颗棋都要纠结许久,千代眉间带笑,眼中却暗藏凌厉。 即便是不懂棋的人也能够看得出来,此刻究竟是谁落於下风。 每次白子艰难的落盘,黑子便立刻追上。 到了后面,白子苟延残喘,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当对峙的最后一颗黑子落下,白子彻底变成死局。 “八方死局!”青年握着白子的手一紧,看着最后一颗黑子的位置,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千代含笑不语。 容子琰激动直接站了起来,看着棋盘的眼睛灿若星辰。 “好棋!好棋!千兄果然不同凡响!” 八方死局,是死局中最著名的死局之一,由白子赌黑子八方,将黑子堵死。而千代却用黑子赌白子,真是绝了!容子琰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用黑子堵出八方死局。 要知道,八方死局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密计算,一点一点诱敌入圈,专门为白子量身定做的。 可是整个过程中,千代下棋都是锋芒毕露,并没有八方死局落子时的步步引诱。 如此这般,这等棋艺恐怕天下少有人及,甚至无人能及! 盯着死局看了半晌,容子琰咽了咽口水,问:“千兄,此局你可会解?”他记忆中未曾听说过什么人能够解此死局,就连他父亲也不曾做到。 少年半阖眼眸,一手拿起白子,一手摸索到黑子,并不回答,直接开始落棋。 第一颗白子落下,并没有看出什么变化,而黑子依旧冷酷的堵截。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容子琰屏住呼吸。 这时,一直沉默的千代却说话了,“八方死局,只堵八方,而棋盘十面,即便八方围截也依旧有两条生路。” “其一——自断其臂,逃出升天!” “其二——以退为进,反败为胜!” 说话之间,就见一部分棋完全毫无生机,而少许棋子竟然活了过来。虽然依旧处于下方,但是从必输之局得到了解救。 紧接着,少年开始反转,手中的白子反围剿,竟然将黑子压制,到了后面那部分死棋也活了过来。 真是太神奇了! 容子琰重新坐回棋盘前。千代落子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白子黑子间也未曾有丝毫放水。 到最后,局势反转,黑子落入圈套,被白子堵死,局盘之尾,依旧是——八方死局! 黑子堵白子的八方死局! 局成,少年并没有停下来,他握紧黑子落在最上方的两颗白子之间。 就在这时,之前看似已经奄奄一息的黑子立刻活了过来,细看,它们纷纷潜伏在白子身边,只等一声令下,便可歼灭敌人。竟然在刹那间反败为胜! 将手里多余的棋子放回各自的棋碗内,少年双手放在膝盖上,平视前方,他道:“反败为胜莫过于画龙点睛,没有精气神,没有支点,老虎不过病猫。 在八方死局中,被堵并不是最后一步,这才是真正的死棋,不过它不叫八方死局,而是——十面埋伏!” “此局,必死,无解。” 容子琰来来回回将棋局看了好几遍,才后知后觉的开口:“绝妙!绝妙!不知千兄师承何处?真是高!高!” “呵,”少年轻笑,“看过几本无聊画本,无门无派,无师自谋。” 一边说着,千代抬手一颗一颗将白子黑子拈起来,放回棋碗。 容子琰脸上闪过一丝不舍,看着少年收棋,忍不住再次感叹,“以千兄的资质绝非池中物,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往云天宗,可好?” 少年收棋的手一顿,眯起眼睛一笑,“不必,我挺喜欢璞阳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千代不是一个喜欢别人指手画脚的人,哪怕他会隐忍,但那也是以前,现在吗?似乎没必要。 少年既然已经决定,他也不好置啄,只是遗憾的抿了抿唇,静静的看着少年。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凭借超乎想象的记忆能力和听觉,让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般奇人。 一场棋盘上的交锋,容子琰早就有了结交少年的心思,他看着少年感叹道:“千兄不仅生的玉树临风,气质也是温润如玉,又有一手好棋艺,当真是个妙人。” 温润如玉?千代心中不置可否,面上却笑了笑,将棋盘和装在棋碗中棋子一同收进乾坤袋,然后歪头朝着苏馨雨的方向,“妙人?真正的妙人可不是我。”而是馨雨。 少女见少年看过来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默默转开头。 碧子璎却不爽了,冷哼一声,嘀咕:“切,一套一套的,不愧是木头!” 容子琰并没有因为碧子璎的话改变脸上的一丝表情。他本就是容家重点培养的对象,为人处世都有高度的要求,如此行为并没什么不妥。反倒是碧子璎,野得很,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意识,才是让容子琰最头疼的事。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容子琰受得了碧子璎这小妮子。 第十八章:抵达万仞城 不打不相识。 一场对弈,拉近了四人的距离。 之后四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或躺下,或坐着。 容子琰盘腿坐在火边打坐入定,碧子璎打着哈欠睡意连连,最后直接枕着青年的大腿睡去。对腿上多出来的重量,容子琰只是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又重新闭上。 另一边,千代靠坐树下,苏馨雨窝在少年怀里,伸手无聊的把玩着少年的发丝。作为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人,苏馨雨习惯晚睡。苏馨雨不睡,千代自然也不会比她先先睡。 “千代哥,”苏馨雨看着少年的发尾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你是从万仞城来的吗?”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迷茫,不知道该干什么。” “睡觉吧,走一步看一步。”他又何尝不迷茫,从来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直到现在才有了那么一点方向。 “嗯。”苏馨雨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松开少年的头发,往少年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少年才抬手顺着少女的头发抚摸。 其实不必迷茫,这个世界你应该多看看,世上值得珍惜的并不是我一人。这里不是神域,没有既定的命运,还有许多需要你学习,知道吗?馨雨。 你需要成长,去面对真正的世界,而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除非你厌倦我。 人,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不能只活在两个人的世界。 珍惜并不是摒弃一切,只守着一样东西。 这个道理,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你会发现就算没有我,你的世界也不会有什么差别,或许孤独彷徨,却依旧精彩。 人生便是这样,不断的失去又得到。 他平静的坐了一会儿,合上眼眸——馨雨,好梦。 夜,静得听不见虫鸣声,只有四人轻缓的呼吸和木柴燃烧之声。 翌日。 再次启程,四人依旧两两成队,只是两个男人走在后面,两位女子手拉手走在前方。 苏馨雨不放心千代,时不时回头看去,碧子璎见了便毫不客气的打趣:“怎么,害怕你未来的夫君跑了不成。” “怎么会。”苏馨雨觉得好笑。碧子璎看似比她大,却心思简单,想到什么说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写在脸上。 “嘿,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怎么样?”碧子璎突然起兴,压低声音,神秘的对着苏馨雨挤眉弄眼。 “什么问题?”苏馨雨瞬间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跟着小声的开口,顺着碧子璎的问题道。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订的婚约啊?是娃娃亲吗?”苏馨雨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刚刚及笄的模样,而千代却一看就尚未加冠,怎么也不可能会定下一门这样的亲事,除非是两家打小便有的娃娃亲。 “是娃娃亲,不过是上辈子的事,我是千代的童养媳。”苏馨雨看着碧子璎笑着回答。 “什么嘛,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上辈子呢。”水袖一甩,碧子璎咧了咧嘴,她回头看了一眼,才凑到苏馨雨耳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那木头就是打小定的娃娃亲。哼,也不知道为什么爹和娘会看上这么一个木头,肯定是当时年纪小,不明显,要是现在,保准这门亲事不会成!” “若真不成你可不得伤心了?琰大哥这么优秀,喜欢他的人不少吧?” “嘁,谁喜欢谁拿去……” 两个女孩子打打闹闹,友情就是来的这么快。 容子琰看着前方,嘴角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他练气五层,苏馨雨二人离他们并不远,即便压低了声音,也被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男的之间要安静的多,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刚好,多一个字都是多。 到达万仞城已是巳时三刻,也就是上午九点接近十点的时候。 高高的城墙耸立在眼前,青黑的大门边站着两排身穿白衣蓝领轻袍的人。进进出出的人都要经过他们的检查。 原来这就是修仙界的城池,远远看去就有一股淡淡灵气弥漫在城里的人身上,那些白衣蓝领弟子,更是各个气质出尘。 容子琰看着门口的修仙弟子皱了皱眉,停下脚步远远的观望。千代闻声也顿住。 只有碧子璎不解的将抬起的脚收回来,转头问:“怎么了,走啊,马上就到了!” “先等等,好好的,怎么会有修仙弟子守在城门,城内一定出了什么事。” “哎,先进城,到时候再打听不就好了嘛。”碧子璎无语的翻着白眼。 青年平静甩袖,抬脚走向门口。 “真是!我说的实话好不好!赶了小半个月的路难道不该休息嘛!”女子恼怒跺了跺脚,背过身不愿意看容子琰。 周围人来人往,苏馨雨回神,看到气呼呼的碧子璎微微汗颜,这碧大小姐真是太天真了,还有些任性。 见此,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来她不懂,二来这是碧子璎和容子琰之间的事。 就在苏馨雨左右为难之时,身边的少年却开口了:“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容兄这么做也不是没原因,修者的事当然是问修者最妥当。” 话落,千代也不在多言,由苏馨雨牵着走向容子琰。碧子璎鼓了鼓脸颊,才落后一步跟上去。 城门下。 容子琰朝着仙门弟子领头的人拱了拱手,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容,但是态度恭敬真诚也不会让人觉得怠慢,反而不卑不亢让人心生好感。 “在下容家容子琰前来此处参加云天宗收徒考核,敢问各位是否是云天宗的弟子。” “正是,在下本次考核的接待人枭绝,原来是容三公子,幸会幸会。” 与容子琰说话之人,是白衣蓝领弟子中唯一衣襟上有绣纹的人。 “不敢,枭师兄客气了。不知城内发生了什么,让师兄们守在这里?” “说来也巧。”枭绝无奈的笑了笑,清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角,灵气逼人,“不就是我与长老来此物色新弟子,那知正好遇上魔修作祟。魔修而已,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不曾预料,此次魔修非同小可,连我云天宗的弟子都折了七人。可即便如此,我们却连魔修的正脸也没见过。最近万仞城频繁有人死于非命,长老不得不派我们在城内城外巡视。如此,你们入城也待小心为上。” “多谢师兄关心。不知是否方便告知折了的师兄们修为如何?” 枭绝看了容子琰一眼,声音微沉:“最低的练气九层,最强乃是半步开光。” 问此,容子琰与碧子璎同时倒吸一口气。 修真等级分则练气、筑基、开光、灵虚、辟谷、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一共十二个等级,每个等级除了练气又分三个阶段。筑基到辟谷乃分为半步、圆满、大圆满,金丹到渡劫分为前期、中期、后期。 而金丹修士哪怕是在云天宗也是长老殿主般的存在。一般遇见的修士,都是金丹之下。 能够杀死开光修士,修为至少灵虚,而能够在这么多云天宗弟子围堵之下逃走,还不被发现身份,至少已经辟谷。 这样的高人,对他们这些练气小子而言,简直就是无法企及的敌人。 惊骇之后,容子琰很快冷静下来,朝着枭绝微微颔首,便拉着碧子璎进城。苏馨雨牵着千代跟上。 枭绝目送四人离开,目光最后落在千代身上。 “看什么?”一个不起眼的弟子凑到枭绝身边,声音温和,像泉水激石凛凛冽冽。 “大师兄,你别吓人好不好,小心我告诉掌门你私自下山。”伸手揉了揉眼角,枭绝没好气的看着那弟子。 “你去告吧。” “……”是,不就是告诉掌门受罚的也是他自己嘛,因为他知情不报啊。能够如此有恃无恐的这位可是云天宗首席大弟子君勿离,掌门才轻易舍不得罚人。 第十九章:兄弟相见 驱散心中揍一顿这家伙的想法,枭绝扬了扬下巴,看着还未走远的四人,道:“喂,师兄,你看那个人怎么样?” “哪个?那位容三公子还是那个漂亮的碧家小姐,或者又是那个不怎么样的女的,还是那个瞎子。” “当然是……” “我知道,不就是那个瞎子嘛。”君勿离笑着打断枭绝的话,煞有其事的点头,“冷静,镇定,那眼神冰冷又犀利,完全和他表现出来的温柔不同,绝对是一头闷声咬死人的狼。” “大师兄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他就没见过更不要脸的人了。 “不过——” 君勿离话头一顿,立刻吊起了枭绝的好奇心。 “不过什么?” “不过他是个杂灵根,修真无望,还不如那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女的,至少是个双灵根,那瞎子却是四灵根。” “四灵根!这么杂!”枭绝惊差点跳起来。明明一看就并非池中之物之人,却是一个无法修仙灵根杂的可怕的四灵根。一般宗门三灵根都不怎么收,何况四灵根。 这让枭绝有些恍然,“师兄,你没看错吧?” “我能看错吗?”君勿离眉毛一挑,无所谓的摆摆手,“那你就当我看错了吧。” “哎!大师兄!你把话说清楚……” “不清不楚,才是命数……” 命里的事,谁又算的准呢? * 进了城,容子琰与碧子璎熟练的在街道小巷流窜,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到万仞城。 街上一片繁荣,高楼琼宇,花开满街,小贩的呦呵声不绝于耳。 苏馨雨的目光从各个摊子一一扫过,最后却停留在街道拐弯处一方后院的一块牌匾上。 这一方后门,后门木匾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千府。 苏馨雨不认识“府”,但见过千代写自己的名字,用脚趾头都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千府——在镇上那群人叫千代少爷,所以,这里是千代的家吧,千代曾经生活的地方。 千代他是被赶出家门的少爷。 苏馨雨心中微微凝重,被手上稍微加大的力度拉回神,连忙跟上容子琰二人的脚步。 家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他心中清楚明白,却假装不知。 与曾经有过足迹的地方擦肩而过。 与他而言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罢了。 何处可为家?何处不可为家? 院子中,种满秋菊,秋叶落了一地。 清风吹过,卷起满地枯枝败叶,埋葬夏日最后的光景。 白玉石桌上摆着茶盏,茶杯中的茶水冒着热气。 石凳上坐着两个少年。年纪大一点的一身橘黄锦袍,锦袍外套着透明轻纱。年纪小一点的只穿一身朴素的青衫。他们相对而坐。 锦袍少年脸色苍白,仿佛大病未愈,他一手端着茶,目光悠悠的看着院子里的秋菊。 “笑辞,我时日无多了,你早些做准备,云天宗收徒考核近了。” “子丹哥……”青衫少年一呆,手里的茶杯滑落,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身,“你开玩笑的对不对?怎么可能?你是练气八层!” 看着容笑辞被茶水烫红的手背他蹙了蹙眉,闻言又苦笑一声,“开光之人尚且无法从那魔修手中存活,我区区一个练气八层又怎能幸免?” “父亲不给了子丹哥保命法器吗?子丹哥……” “你不必多言!”容子丹抬手打断容笑辞的话,不容置喙的道,“我灵根已废,即便活下来也不过废人一个,容家是不会养着废物的!笑辞,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希望我活着的时间里,能够看到你进入云天宗。我不在之后,你不要与容子琰为敌。” “子丹哥!” “笑辞,容家只有你亲近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好好的。” “活该你们生离死别!”一声冷笑响起,碧子璎率先踏进院子,她厌恶的看着容子丹,“你们设计诱我和木头陷入地底乌贼之手,如今却想在木头手里讨活,没门!活该你被魔修废去修为!” “呵!”容子丹不屑一笑,起身按住蠢蠢欲动的容笑辞,“自己技不如人,还怪我们了?进入云天宗,我们也不需要向你们讨活!” “那先进了云天宗再说!就你们这德行也想进云天宗?”一想到这两个人差点害死自己和木头,碧子璎就恨得牙痒痒,“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容子丹,你不是想要代替木头吗?简直痴心妄想!怎么样?现在遭报应了吧!你……” “滚!滚出去!谁允许你们进的这个院子!”容笑辞红了眼睛,一把挥开容子丹按住自己的手,他死死盯着碧子璎,周身的灵气袭去。碧子璎狼狈的后退一步,被容子琰扶了一把。 看着往日得意洋洋如今连站着都吃力的容子丹,容子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上前,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放在桌上,这才转身离开。 碧子璎差点被容子琰的行为气死。 出了院子,冷冷的嘲讽:“你对人家可真好,别人可是次次都想要你的命……” 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东西打碎的声音。 “看吧,我就知道他不知好歹!”碧子璎撇撇嘴,心里平衡了一点。 而院子里。 容笑辞对着落在地上的丹药弯腰就想去捡,却被容子丹拉住。 他黑着一张脸,恨恨的看着满地丹药,“不许捡!我就是死也不需要他的施舍!你现在给我回去,好好修炼!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子丹哥——” “我数到三,你去还是不去!” “好,我去。”容笑辞顿了顿,为难的看着容子丹,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看上去竟然比容子丹还要苍白。 见容笑辞拱手离去,容子丹握紧宽袖下的双手,他满脸阴霾。 容子琰,是你自己命不好,谁让你是父亲最器重的孩子,有你就没有笑辞。 只有你死了,笑辞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才能得到栽培和重用! 所以——你必须死! * 一到万仞城就闹这么一出,容子琰的心情沉沉的,回到自己房间在软榻上端正的坐着,目光落在精致的茶杯花纹处,一动不动。 与容子琰不同,碧子璎心情好的不行。 从小容子丹就不喜欢容子琰,处处要将容子琰置于死地,如今自食恶果,怪谁?难道不是自己活该吗? 碧子璎可不是容子琰,对容子丹没什么亲情。 其实,碧子璎也挺好奇的,容子丹那么无情残忍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对容笑辞那个毫不起眼的庶子如此好。 听容家的下人说,容子丹是为了保护容笑辞才以至于灵根被废,命不久矣。当时碧子璎听了,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到也如此。 这是人家的家事,离开容子丹的院子后,苏馨雨便与千代在下人的带领下,回了客房。 如今,屋子里只有碧子璎与容子琰二人。 碧子璎看着要死不活的容子琰微微一顿,走到软榻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古筝低头慢慢拨弄。 许久之后,容子琰才转头看着碧子璎。 青年看着她舞动的手指,慢慢的道:“容子丹要死了,我给他的丹药他一定不会用。” “你倒是关心他,可是人家呢?死了好,免得总是想着怎么弄死你,你觉得自己命很大吗?”碧子璎抬头,翻了一个白眼,“木头,你为什么就是对容子丹那么执着?” “二哥对笑辞那么好,不像是心思恶毒之人。” “不像?你还没领教够他的恶毒?”碧子璎不屑的嗤笑一声,“他就只对容笑辞好,其他人在他眼中都是棋子。木头,我知道他是你亲人,你偏颇他,但是那也要有命才行!等哪天你死在他手里,看你找谁哭去!” “也许。”容子琰嘴角动了动,垂下眼眸。他默默的看着手心的掌纹,思绪却飘回很远。 第二十章:不一样的容子丹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容笑辞恼怒的将书案上的茶盏挥落在地,狠狠一掌拍在案上,将书案拍的四分五裂。 都是因为他…… 那天,他们乘着马车刚好赶到万仞城三里外。 因为除掉了容子琰这个心头大患,他与容子丹难得这么高兴。 谁知竟然突降灾祸。 前方一阵吵闹,竟是有人在追杀魔修,容笑辞下意识运了一道灵气攻向魔修。 谁知魔修突然看过来,灵气还未到魔修身边就被魔修的威压击散,紧跟着就是迎面而来的魔气。 容笑辞看着魔气袭来却无法避开,而这时容子丹拉了他一把,硬生生的抗下攻击。 就如此简单的一击,竟然让容子丹灵根尽废命不久矣! 都是他的错!要是他不多管闲事,子丹哥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容笑辞抿了抿唇,慢慢瘫软在地面,将自己缩成一团。 * 容子丹的小院里,容笑辞刚离开不久,就走进一位温柔端庄的女子。 女子身穿粉衣,头戴金步摇,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动人的声音。 女子走到青年身边,伸手将青年按在石凳上,然后体贴的替青年按着肩膀。 两人沉默着。 容子丹目光落在秋菊上,直到一阵凉风吹过,吹落秋菊三两片花瓣,他才缓缓的道:“蔷薇,你不必这样,我已经命不久矣,你可自行离去,找一位好主子。” “蔷薇就想服侍二少爷,”女子手上的动作依旧,言辞之间没有停顿和犹豫,神情也不敷衍,“二少爷,蔷薇想陪着你。你……”说过要娶蔷薇,可还作数? “蔷薇,”容子丹突然转身握住女子的手,他抬头看着蔷薇棕黑的眸子,“我死之后,能否拜托你照顾好笑辞,他是我的弟弟,没了我,容家他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少爷您放心,我自然会照顾好笑辞少爷。”她微微颔首,而后沉吟片刻,神色犹豫的盯着青年,“少爷……我——” “何事,你只管说便是。” “少爷,您说的话作数否……当初你说娶蔷薇……”她紧紧盯着青年,好不容易说出来,青年却神色不明。 蔷薇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跪下,“二少爷恕罪!蔷薇知道自己配不上……” “什么配不配得上?”容子丹眉头一蹙,看着地上的女子,“别动不动就下跪,起来,如今我时日无多,当初的话就忘了吧,当做我没说过,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少爷,我……” “好了,下去吧,我累了。” “……是,少爷。”蔷薇拽紧绣帕不甘的看了一眼青年,微微福身,恋恋不舍的离开院子。 待人走远,容子丹无奈的闭上眼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握紧,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西厢小院。 将人领到院口,下人行了礼便自行离去。 待领路的丫鬟离开后,苏馨雨才扶着千代进院。 院口两边在大瓷缸里栽着两棵常青树,只到人的腰部,院子中间是白玉桌。 这里是容家的产业,容家作为一流修仙家族,产业遍布各处。这座府中院子里的摆设都相差无几,只是种在院子中的植物各有不同。 除了那两棵常青树,剩下的就是爬满墙壁的牵牛花。 如今已经开始入秋,牵牛花枝藤干枯,已有枯萎的征兆。 扶着少年在石凳上坐下,苏馨雨也在少年对面落座,她手肘倚在桌上撑着下巴看着少年温和的眉眼,眼中有迷茫也有高兴的道:“千代哥,咱们已经到万仞城了,就等璞阳宗来收徒即可。明天咱们去街上逛逛如何?” “好,早点休息吧,累了半个月了。”他淡笑。 苏馨雨点点头起身走向房门,到达门口,她一手扶着门一边回头去看少年,就瞧见少年已经拿出棋盘在桌上摆好,左右手各执黑棋白子。 她看了一会儿,微微偏头眼中闪过思索,才不慌不忙的进了房里。 对于如今的千代,她一无所有,但是她愿意去了解他的世界,就像上辈子千代哥哥不断主动了解她。 伏焦之月【注:伏月,焦月,阳历六月,夏末。】已到尾声,渐入上凉【注:初秋,阳历七月。】。 上凉之月天气回冷,消了往日的暑气。 苏馨雨醒来时,天色已黑。她从屋里出来,少年依旧坐在石桌旁边,左右手各自执棋一一落下。 月光从天空泻下,落了少年一身银光,像早晨的霜露覆盖在少年头顶。 千代不需要眼睛,黑夜与白天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苏馨雨提着雕木纸花灯走过去,将雕木花灯放在白玉石桌上,不等苏馨雨开口,少年动作不变,温柔的问:“睡得可好?” “还好。”笑着坐下,她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千代哥棋下的真好,教教我呗。” “你若想学,随时都可以。” 说话之间,便有丫鬟端着晚饭进来。 丫鬟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将饭菜摆好行了礼便缓缓退到一边。 千代拿着棋子的手一顿,落下白子便将棋子放进棋碗中,而后拿起筷子,平视前方。 “吃吧,吃完我就教你下棋。” “好。”苏馨雨余光扫了一眼候在一边丫鬟,有些不自在的眨眨眼睛,拿起面前的碗筷,默默的安抚自己,全当自家的保姆就好了,日子还长,她必须慢慢习惯。 一顿饭很安静,除了呼吸声只剩下碗筷的碰击声。 千代从骨子里透露着优雅和气度不凡,苏馨雨前世是千氏集团的小姐,修养礼仪自然周到。 丫鬟好奇的用余光悄悄打量二人,见两人举止大方,气质出尘,态度越发恭敬。 饭后,苏馨雨让丫鬟收了碗筷就下去准备热水沐浴。 走到院子口,丫鬟回头望了一眼,正好见到少年起身站在少女身后,一手拿着黑棋一手拿着白子。 棋盘上的棋局已经被撤去,少年嘴唇启启合合说着什么,少女眼睛弯成月牙形,认真的看着棋盘。 这一幕让丫鬟鼻尖发酸,不久前她心爱的二少爷刚拒绝娶她,看着幸福的二人,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二少爷。 握紧手里的端板,丫鬟快速离开院子。 在丫鬟跨出院子的瞬间,千代突然转头望过来。 少年正要落下的白棋突然停住,苏馨雨抬头就见少年朝着院子口,不解的问:“怎么了?” “无事,就是感觉起风了,原来是我的错觉。”说着,他落下白子,快速的揭过这个话题。 * 蔷薇回到东院时,容子丹正在案前作画。 烛火印着青年刚毅苍白的脸,几缕轻丝滑过青年的肩膀垂在耳边。容子丹看着笔下的画,神色温柔,与平日里的不近人情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这样的容子丹也只有容笑辞和蔷薇才能见到。 蔷薇拿起屏风上的外袍披在青年身上,悄悄扫了一眼宣纸上的画,她抿紧嘴唇不开口。 容子丹一点一点将墨水晕开,一边头也不抬的问:“你打探的如何?” “回二少爷,容子琰带回来的两人,男的是个瞎子,女的身上也没灵气波动,是两个凡人。” “两个凡人?”青年不置可否,动作不停。 蔷薇看不懂青年的意思,便斟酌着措辞小心的道:“男的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一举一动和没瞎没什么两样,他竟然还可以下棋。蔷薇看了一眼他摆在棋盘上的局,技艺高超,而且举手投足皆不凡。” “瞎子下棋?”这次容子丹停下了笔,抬头看向蔷薇,眼中冷光乍现:“容子琰会带两个普通人回来?你悄悄给我盯紧他们二人,在我杀了容子琰之前,别让不相干的人搞出什么幺蛾子,必要时,可以杀了他们两人!” “是,少爷!” “笑辞用过晚膳了吗,”容子丹脸色重新柔和下来,“派人看着点笑辞,万仞城最近魔修肆虐。” “二少爷放心,晚膳我亲自送到笑辞少爷院子的,私下里已经安排了灵虚修士暗中保护笑辞少爷,少爷宽心。” “嗯。” 第二十一章:魔修夜闯容府 “白子坤位主截,乾位主攻,包剿,里应外合。 黑子断其臂,将计就计。 白子反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馨雨虽然不太懂,但也被千代所讲而吸引。 烛火幽幽,天地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莫过于如此,温柔了岁月,照亮了时光。 这时,一阵骤风刮过,吹起二人的衣摆,青丝交缠在一起。苏馨雨下意识的想要抬头看去,却被千代按住后脑勺,看起来二人似乎亲密的吻在一起。 “艮克坎,巽克坤,黑棋落艮位堵巽方,可以制服白子……” 千代刻意放大了声音,等风停下才禁声松开苏馨雨,手里的棋子放下,抬头看着院门口。 “怎么了?”苏馨雨茫然。 “方才有人冲了过去,”少年敛眸,语气有些慎重,“修为不低,我只感觉到了残影。” “你说的是刚才那阵风?”这就是传说中的修仙之人?苏馨雨讶异,最让她惊讶的是千代尽然能够发现那人的行踪!这是多么逆天的天赋,要知道千代可是什么修为都没有! 感觉到身边人的惊讶,千代快速将棋收进乾坤袋,一边拉着苏馨雨往院外走,一边解释,“并非我多厉害,而是对方逃的匆忙,没来得及掩饰行踪,若是你刚才看过去,说不定我们就要倒霉了。这府里一定出事了!” 话落,二人已经出了院子。果然,院外满是奔走的容家子弟和丫鬟小斯。 二人沉默下来,也跟着人群赶去。 大院里,站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一圈。 容子丹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握拳放在小腹前,他黑着一张脸看着摆在地上的尸体。 容子琰站在容子丹身边,两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他依旧是那副处事不惊面无表情的脸。 碧子璎跟在容子琰身侧,看着地上的尸体眉头紧锁。 尸体全呈乌黑状,像是风干的木乃伊,眼眶一圈乌黑最深。 地上一共躺了十三名弟子。 很快,两拨人走进大院,拨开人群。 两路人领头的皆是二十左右的青年。 将其他人留在五米外,两人上前朝着容家兄弟拱了拱手。 穿青色锦袍用缂丝绣着兽纹的青年率先开口:“在下千府千墨,听说容府闯入魔修,特来支援!” “在下陆家陆商铭,前来支援贵府!”另一青年紧跟着接口。 “支援?”碧子璎扫了一眼千墨和陆商铭身后的人,讽刺的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们带来支援的人?全是练气四五层?你们知道这些死的弟子修为都是什么吗?” “你右边的人名叫夏都,筑基圆满,夏都旁边那位寄谬从,半步开光!就你带的这些人,连塞牙缝都不够!” 听到女子的话,陆商铭脸皮一紧,尴尬之色难掩。 这时一位少年被人带进来,刚好缓解了几人之间有几分僵硬的气氛。 容笑辞远远的看到人群里的容子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他子丹哥出事了就好。 走到容子丹身边,少年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就在青年身边站好。 容子丹回应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将目光投向与容笑辞一同来的男人,道:“井町【ting】,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二少爷!” 男人将衣袍一甩,蹲在尸体旁就开始翻弄。周围的人屏住呼吸看着男人的动作。 井町尚未检查完尸体,一个小弟子急冲冲的赶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云天宗的人,为首的正是这次前来万仞城的一位金丹长老。 人未到声先至:“老朽来迟了!各位小友受惊了!” 那位长老话落,便缩地成寸,瞬间到达容子丹身边,笑眯眯的摸着山羊胡,“老朽听说魔修夜闯容府,不能坐视不管,故此特来瞧瞧,不知发生了何事?” 在场除了习以为常的云天宗弟子,无人不为这位长老刚刚露的那一手感到敬畏。 就连在长老话落时起身的井町也不由得多看了长老几眼。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失态,下一秒他立马拱了拱手,眉心紧皱着开口:“回二少爷,他们都被魔修吸干了精血和元阳,和之前的魔修所为一模一样,看来是同一人所为。依旧是阴邪的续命之法。” “对了,二少爷,另外还有一件事,之前我带着笑辞少爷过来时,发现有些院子空了有魔修的痕迹,但没看到住在里面的弟子,里面的弟子可能被魔修抓了去。” 真是猖狂至极!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续命,甚至直接找到容府来!真是太嚣张了! 容子丹握紧宽袖中的手,将目光投向云天宗长老:“事已至此,不知前辈有何高见?” “魔修还会杀人。”老者嘴角带笑,眼中满是笃定,“老朽可以留在这里保护容府安全,容二少爷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只是魔修一日不除,万仞城便一日不得安宁。”魔修不除,他就无法放心下笑辞,而且魔修专挑修真弟子下手,还是各个资质不低的修者。 老者看着容子丹的眼中闪过赞赏,不答反问:“听闻容二少爷被魔修所伤,受了重伤,云天宗素来与容家有些渊源,不知容二少爷可否让老朽瞧一瞧?” 没想到这位长老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容子丹一时间有些措不及防。 容笑辞听到老者问起青年的伤势,眼中瞬间绽放出希望的光芒,连忙推了容子丹一把,这才让容子丹回过神,恭敬的伸出手。 老者按住青年的脉搏,眉头皱了皱便又松开,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直紧紧盯着老者的容笑辞心中咯噔一声,不安的问:“前辈,子丹哥他怎么样?” “灵根已毁,好在灵根毁坏时间不长,还可以修补,只不过曾经这一身修为要从头开始。” “无碍。”容子丹看着老者还有些难以置信,说话的语气都飘了三分,“只要还可以修炼就成!” “当然,先天灵根毁了还可以种灵根,何况你的灵根还可以修复。”老者慈祥的看着容子丹,脸上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容笑辞脸上的高兴压都压不住,他的目光落在容子丹身上,就差上前去拥抱了。 碧子璎听到容子丹灵根还可以修复,绷着一张脸站在容子琰身旁,看容子丹与容笑辞的目光皆是厌恶,连带着对这金丹长老也喜欢不起来。 两方人恭维了一翻,才散去,只有云天宗的人留了下来。 千陆两家没帮上什么忙,留下反而尴尬,离开的时候毫不犹豫。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话都没说上几句,两家的脸都有些挂不住,陆商铭脸上的难看无法掩饰,容家也不会去管这些小门小户怎么想,只权当不知。只有千家那位脸上不温不火,让人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想法。 可容家是一流修真世家,谁会去在意这些细节? 从人群中出来,千墨脚步一顿,看到千代时眼中有瞬间的诧异,但那抹诧异消失的太快,连离他最近的苏馨雨都没看到。 “千代?” “二哥。” 千代坦然的招呼了一声,这次千墨毫不掩饰的蹙了蹙眉,什么话也没说就抬脚走了。 至始至终,千墨这个人给苏馨雨的感觉就是疑惑,他的态度总是叫人难以捉摸。 就连同千代打招呼也是如此。若是不想看到千代又何必理会,千代回应之后皱眉又是什么意思? 从大院回到西厢小院,苏馨雨借着月光刚踏入院子,千代便冷不伶仃的冒出一句。 “明日咱们同容子琰告别搬出去住吧。” “为什么?”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搬出去? 少年略微沉吟,“直觉,容府不会太平,魔修敢夜闯容府第一次,未必不敢有第二次。这么久云天宗都没抓到魔修,说明魔修的修为未必比云天宗的长老低,而且容府这么大,他们未必顾得过来。” “现在的容府就是一块肥肉,魔修需要修真弟子续命,容府里又没有大能守护这一众弟子,他在容府来去自如,想杀便杀,想抓便抓,我们留下到时候只会牵连无辜殃及池鱼。 你我都不是容家的人,可没有人会费尽心思去救我们。” “况且——” 第二十二章:容子琰的期待 千代突然停下不语,一脸郑重的面朝苏馨雨。 “况且怎么样?千代哥?” “况且——”少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半阖眼眸,“我觉得那金丹长老有问题,总之我们还是离开容府吧。” * 与苏馨雨的满肚子疑惑不同,碧子璎简直要气炸了!追到容子琰院子里大发脾气。 “什么嘛!什么嘛!容子丹怎么就运气那么好!怎么好事都让他遇到了!治治治!治好了又来害你!那金丹长老是不是眼瞎,怎么会欣赏容子丹那样心思恶毒的人!” “今天晚上那么长时间,那死老头竟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的资质明明就不容子丹差好不好!真是气死我了!” 女子气愤的声音盖过了夜里的虫鸣。 只是女子噼里啪啦为某些人愤愤不平,某些人似乎并不太领情,平静的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 碧子璎气不过,看着青年暗自咬牙,一巴掌拍到容子琰的头顶:“死木头,你到底有没有听本小姐说话!你就这样看着容子丹得到金丹长老的赏识吗?他是要除掉你啊!他没你那么善良!” 青年嘴唇蠕动,许久之后才回答:“他是我二哥,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生在容家,容子丹一心想要打败他的迫切心里他很清楚,但是这并不是容子丹一个人的错,如果是生在寻常家,容子琰相信容子丹一定会是一个好哥哥。 “你!”女子握拳,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你就带着你的仁慈去死吧!” 看着碧子璎出了院子,青年皱紧眉头,随后又松开,抬头看着天空的残月,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他很羡慕容笑辞,能有容子丹的在乎和疼爱,虽然父亲很看中他,但也只是基于他的资质优秀。 若是他不够优秀,容子琰相信,父亲会像对待容笑辞一样,对他视而不见。 从小他就活在对容笑辞的羡慕和父亲的严格中,若是可以他愿意和容笑辞换。 容子丹是个好哥哥,但也是容家少爷,容子丹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在了容笑辞身上,他容子琰只能观望。 若是有一天他真的死在容子丹手里,那也不遗憾。该有的柔情和手段,容子丹一样不差,他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月过中天,院子里的青年才起身,刚刚站起来,一块木头便从腰间滑落。 容子琰身体一僵,又转身回来拾起。 那并不是什么精致的雕刻,甚至粗糙的可笑——一个用笔墨画着火柴人的木块,木块上的水墨已经脱落。 但这却是他收到的第一件礼物,七岁那年容子丹送给他的。和大姐出去玩容子丹替容笑辞买礼物时,对他顺带的一个。 敷衍的可笑,可是…… 青年却非常珍惜的握紧在手中,慢慢的走回房间。 * “死木头!死木头!该死的死木头!” 碧子璎坐在镜子前擦着眼泪,噘着嘴不停咒骂。 她就弄不明白了,容子丹那样一个人渣到底哪里值得容子琰惦记了!从小到大都和容子琰过不去,抢容子琰的修炼资源,破坏容子琰的任务,处处陷害容子琰,落井下石,为什么偏偏容子琰就对容子丹身上那不可能的亲情那么执着呢? 这该死的死木头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越想碧子璎越觉得有可能。 她碧子璎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渣渣男人!她一心一意向着容子琰,人家偏偏不领情,整天想着那要置他于死地的哥哥! 难道她碧子璎就这么缺乏吸引男人的魅力?她是不是也要温柔一点?是不是和馨雨说的一样,自己对木头太凶了? 思绪如野草般越长越多,越长越宽,越想越乱。 碧子璎趴在梳妆台上自我厌弃,不知不觉困意上来,就这样睡了过去。 翌日。 苏馨雨早早的被千代从床上拉起来,早饭都没有吃,就被拉到容子琰院子里来告别。 两人在路口正好遇到容子琰和碧子璎二人。只是一个晚上不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比昨天还差。 碧子璎歪头看向路旁,丝毫没有搭理容子琰的意思,看起来好像吵架了。 苏馨雨正不知道该怎么说要离开的事,千代听到熟悉的步伐声就直接开口了。 “是容兄和碧小姐吧,我与馨雨打算出去住,毕竟我们是第一次来万仞城,想要四处去瞧瞧。” 千代的话挑不出一丝错误,容子琰被魔修的事闹得脑袋痛,也分不出心思应付千代,现在听到千代和苏馨雨要离开容府,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好,早饭之后我送你们出府吧。” “那就麻烦容兄了。” “你们要离开?”碧子璎看过来,露出不满,“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多住几天不好吗?” “不了,我们打算四处看看,不打扰你们了,毕竟以后入了璞阳宗,下山一趟更不容易。” “真是的……”女子抓了抓头发,不舍的看了苏馨雨一眼,话说到这份上只得同意,“那好吧,以后有机会我去璞阳宗找你们。” “好。” 千代颔首,耳朵微动,拉着苏馨雨后退一步。 少女偏头就看到容子丹一行人走来。 来人直接略过千代二人,到了容子琰面前也只是疏离点点头,没说一个字就离开了。 等到人走远了,碧子璎才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容子琰,伸出手指狠狠的戳着青年的胸膛。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的二哥!你把他当二哥他把你当什么!当弟弟了吗?! 你就知道让着他!他让过你吗?你还要把什么让给他!命让不让?! 死木头,我告诉你!容子丹和我碧子璎不共戴天!有他没我!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碧子璎甩手气冲冲的离开。 苏馨雨看着碧子璎的背影回头看了一眼容子琰,低下头若有所思。 “千兄,我有些事,一会儿就不送你们。我先去忙了。” 碧子璎离开后,青年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对着千代二人敷衍了一句也便离开了。 人都走了,千代却没有动,苏馨雨不解。 片刻后,少年伸手在前方探了探,苏馨雨连忙将手递上去,担心的问:“千代哥,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最近魔修猖狂,留在这里也是添麻烦,回去收拾东西离开。” 这话怎么感觉说的莫名其妙,千代哥应该不会说这些多余的话才对,而且——是要她扶着走吗?虽然千代看不见,也不会让她扶着,这条路千代已经走过两次,按理说应该行动自如才对。 苏馨雨刚想问出口,抓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她下意识的将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千代数着脚步,动作不快,和一般的盲人没什么两样。 走到第十四步,敏锐的捕捉到一丝空气滑动声,他睫毛微微一颤。 这么敏锐的听力还是他在千府时锻炼出来的。 每次挨揍,下手的人都是下的死手,想要活命除了护住要害,还要灵巧的让致命攻击打在不致命的地方。 为了躲开攻击,他不得不学会用耳朵分辨周围动静,拳头力道大小,每个人脚步声特点,呼吸特点,人做出什么表情时脸颊摩擦空气的声音……这些他都可以分辨出来。 之所以这么逆天,是因为修士靠灵气波动探查情况,他靠的却是任何细微的声音。而没有人行动之时不出声,但是修为太高的修士,他也没办法,毕竟他只是一个凡人。 并不是他有多么妖孽天才,只是不得不去做,不得不去学。 比起这种逆天的后天才能,他更愿意要一双眼睛,看看身边第一个关心自己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然后永远把她的模样刻在心里,生生世世都做瞎子他也愿意。 第十五步时,千代便松开了苏馨雨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前进。 “千代哥,你刚才怎么了?”温暖的大手离开,苏馨雨才想起自己的问题。 “不是我怎么了,是有人在偷看我们。” “有人偷看我们!”苏馨雨一惊,她都完全没有感觉到。 “一个修士,现在已经走了。” “千代哥说的对,我们还快点离开容府吧!”这才一天就有人偷偷监视他们,再待下去还得了! 苏馨雨一把拉住少年的手,大步往前走。 等走远,一个其貌不扬的云天宗弟子才从草丛后面走出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真是敏锐的可怕,连灵虚修士的动静都可以察觉到,真是太可怕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这人衣角一晃就消失在原地。 第二十三章:静岁月,暖时光 千代与苏馨雨走的匆忙,容府的人也没太在意两个凡人。 天气渐凉,风吹叶败,早秋已经来到万仞城。 容子琰站在院子外石拱门下负手而立,他静静的看着院子内的人,因为容笑辞修为不如他,容子丹修为全无,竟然一时间没有一人发现他。 蔷薇含笑伺候在一边。 少年满脸仰慕和敬重的望着青年,恭敬的呈上手里的册子,略带撒娇的道:“恭喜子丹哥灵根恢复了!子丹哥我们一起修炼吧!我以前还有不太明白的地方,正好重新理一理!” 青年眼中带笑,伸手揉了揉自己从小疼爱的弟弟,“好,那就一起修炼吧。” 看着院内,容子琰抿了抿唇,默默转身离开。 同样躲在一边看了容子琰许久的碧子璎走出来,狠狠的擦掉脸上的眼泪,嘲讽的瞥了一眼院内,追上容子琰。 “怎么样?看到他好了你开心了?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木头,本小姐告诉你,我就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你!” 身边的人稍微一僵,复而很快恢复平静,淡淡的回答:“或许是我不懂,或许是你不懂。” 是他不懂得放下心结,放下执念,是她不懂他的十几年的期盼。 容子琰加快脚步,将碧子璎摔在身后。 “容子琰!” 女子眼眶通红,一道灵气劈到青年后背。青年擦掉嘴角的血迹,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容子琰,你就这么在乎你的二哥吗?好!怎么你才会讨厌他?要是我死在他手里你会恨他吗?” 骤然间,青年瞳孔紧缩。 “容子琰,我知道你在乎容子丹是为了那不可能的亲情,既然如此,我喜欢你!本小姐可以给你爱情,你可以放下你的亲情吗?” 他喉结滑动,没有回答。 她瞬间就看穿他的犹豫,哇的一声哭出来,转身崩溃的运起灵气快速的消失。 容子琰眨眨眼,几息之后,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容子丹那么执着,就是非常想要容笑辞才能得到的那种来自亲人的爱护。 昔日形影不离的二人,如今一个人向北,一个人向南,闹得不可开交。 或许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执着一些不可能的东西。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这句话对谁也不例外。所以不断的挣扎,有一点希望也不愿意放弃。 容子丹的小院,凉风吹过,卷起金黄的菊瓣,花瓣在空中翻飞,落到两人头顶和肩上。 青年伸手摘掉少年头顶花瓣,替少年将脸庞的青丝撩到耳后。 容子丹是一个好哥哥,也不是。 容笑辞抬头对青年笑了笑,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书。 蔷薇安静的看着两人,他们一个是她最爱的男人,一个是她最爱的男人最疼爱的弟弟,也是她放在心头疼的弟弟。 离家欢喜几家愁,有人醉生梦死有人痛断肝肠。 碧子璎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乌木圆桌前从乾坤袋拿出酒,连杯子都不用,直接仰头大喝。 酒水混着眼泪分不清是苦是甜,是辣是咸。 碧子璎离开时情绪非常不稳定,容子琰不太放心,后来就悄悄跟了过来。 青年站在半掩的窗户外,从缝隙看向屋内,绷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 一坛一坛酒水下肚,湿了碧子璎的衣衫,也湿了他的世界。 碧子璎终究只是一个女孩子,再能喝也没坚持过三坛就倒下。 女子醉过去后,青年在窗口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走进去。 看着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的碧子璎,看着对方那通红的眼眶,他的心中一窒,轻手轻脚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替女子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俯视着女子的睡颜良久才转身离开。 阳光从窗户窜进屋子,屋里除了女子换了一个地方和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云天宗的弟子入住容府,让容府又注入了新活力。自打云天宗弟子来到容府,虽然依旧时不时有容府子弟失踪,但是比之之前好了太多。 眼看四五天过去了,云天宗收徒考核还有半个月,容家子弟间的气氛越发严肃,云天宗弟子依旧是原来那副模样。 和碧子璎吵开之后,容子琰和碧子璎两人仿佛瞬间断开了关系,平时哪怕站在一起也不会说上一句话。考核近了,就更没心思搭理,都忙着修炼。 倒是千代和苏馨雨二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那日一别就再也没见过,仿佛刻意避开容府。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从容府出来,苏馨雨二人用五十块下品灵石租了一方小院,平时就陪着千代在街头买画。 千代字画不错,倒也买了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二人手里竟然也有了一千多下品灵石。 万仞城时不时有人失踪,突然变成干尸被扔在城外,但大多是修士,因而这并不影响普通人的生活。 作为万仞城两大修真家族,虽然在修真界排不上号,可在万仞城也算是鼎鼎有名的。 千家和陆家都有家主和家族里闭关的老前辈坐镇,因而魔修倒不敢上府撒野,而容府虽然有金丹长老,但光靠一个还是不行,容府那么大,根本就顾不过来。因而弟子失踪和死亡时有发生。 这是一条不算繁荣热闹的小巷,来来去去的人多是附近书塾的学生,和藏在深巷见不得光的青楼嫖客。 嫖客们喜欢买千代的字画讨青楼姑娘开心,价钱不低,学生们也喜欢围着千代的字画看,也有大胆的人上前讨教问题,偶尔路过的富家少爷也会买一两幅。 千代来者不拒,苏馨雨就在书摊旁边买几碗热茶。热茶里加了白砂糖,因为她不喜欢茶的苦味。 这原本是熬给千代渴了时喝的,却没想到尽然也有人喜欢,就做起了卖甜茶的生意。 当然,加了糖的茶算什么茶,也有懂茶之人鄙夷苏馨雨破坏了茶本该有的味道,甚至有人当面讽刺。 但皆被千代很好的还了回去。 “可从没有人说不许向茶中加糖,有人用甜泉泡茶,为何不可用糖水泡茶?莫非是先生的夫子老师这么教过?” 最后把他那人气的冷眉竖眼,连连说了三个好,甩袖离去。 苏馨雨站在一边,面对质疑她是无措的。 作为一个拥有非常先进知识的现代人,她对古人的一切都持尊敬态度,因而面对糖茶的事,苏馨雨有一种侮辱了茶文化的羞耻。 但是,千代的维护让她感到温暖。 千代是一个懂茶的人,泡出的茶清香沁鼻。即便不懂也看得出来。 千代说,泡茶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苏馨雨听了心疼,要泡多少茶,才能到千代这个程度。 千代告诉她,以前他一个人在千府时,因为无聊,对许多东西都有涉猎,大约因为记忆不错的缘故,虽然东西学的七七八八,却都能够拿得出手。 说是七七八八,也只有千代自己信,苏馨雨才不信,千代的棋艺和茶艺她都见识过。 阳光落在茶棚上,投下一片阴影,阴影下摆放着简单的小方桌。 小方桌前坐着一个盲眼少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认真的低着头在宣纸上描摹。 少年穿着粗糙桑麻布衣,青丝用木簪简单的固定。他修长的手指扶着衣袖下摆,眉眼温柔,仿佛在做世上最神圣的事。 风从巷尾灌过来,吹静了岁月,温柔了时光。 将茶水温着,苏馨雨坐在少年身边盯着少年的眉眼细看。 远远的就有人朝着这边热络的喊到:“小老板娘,来五碗茶!呦!不知道今天小老板又有什么好作品!” 苏馨雨转头看去,原来是书塾放学了,她忙起身备茶。 少年嘴角轻轻扬起,将今天画好的字画拿出放在一旁,只等客人自行观赏。 他笑,并不是因为生意来了,而且那一声小老板和小老板娘,紧紧的将他与那位姑娘绑在一起。 这样简单清淡的小日,仿佛能够过一辈子般。 第二十四章:怀疑 从日起到日落,从上学到放学,这条小巷总能看到两个人,他们互相理解关怀,温暖了时光。 字画,甜茶,笛声,都是他们留下的美妙风景。 而那只竹笛是千代舍不得灵石,退而求其次,将玉箫换成了竹笛,节省了十几块下品灵石。 看日出,等日落,等到月亮升起两人才收拾东西回小院。 这方两人平静温馨,那方容府却气氛紧张。 容府。 因为云天宗收徒考核在即,金丹长老时不时需要亲自去安排仪式,也正是金丹长老消失的空挡,不知道魔修从何得知,竟然杀了容府一大半弟子! 月亮被乌云掩盖,长廊上的雕花纸灯幽幽摇曳,就像容府弟子惴惴不安的心。 容子琰握紧拳头靠在人群外的树下。 被人群包围的容子丹眼睛通红,在他面前躺着容府的百来弟子的尸体!当初这些人兴致勃勃自信满满的来到万仞城,就是为了能够进入云天宗,谁能想到大半的弟子都折在了这里! 容笑辞握紧青年的手,艰难的开口安慰:“子丹哥,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人啊。” “但我是容家二少爷!”容子丹深吸一口,甩开容笑辞的手,转身踉踉跄跄的离开。 人是他带来的,现在都死了,不怪他怪谁?父亲是不会原谅他的!这里的弟子可是容家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他们是容家未来的希望和支柱!可是现在却都毁在了这里! “子……”容笑辞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抬脚却看到青年身上丝丝黑气,当下吓得后退一步。 那是魔气! 子丹哥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魔气?难道是当初的魔修留在子丹哥体内的? 怔愣和惊吓之后容笑辞很快冷静下来,他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才挤开人群追上去。 一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犹豫了一下,那人才步步后退,来到容子琰面前。 看到视线里多出来青色锦靴,容子琰慢慢抬起头看着碧子璎。 本来不想和这人说话的,她可是还在和他生气呢,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容子琰是容家家主最疼爱的儿子,只有容子琰的话在容府才能起到作用。 四目相对,青年平静的双眸掀不起波澜,女子有些犹豫。 莫约半刻钟时间,清风吹过,带来丝丝秋的凉意,碧子璎将被风吹到眼前的青丝撩到耳后,才开口。 “容子琰,本小姐今天来找你不是来找茬的,是有要事要说。” 看着曾经咋咋呼呼的女子如今这般冷淡娴静,他不自在的顿了顿,才接口:“说吧。” “我说,不管你信不信,请你都记在心里。” 女子谨慎严肃甚至带着乞求的神色,让容子琰心中一阵钝痛,难道在她心里,自己就是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好,你说,我听。”他心中发涩,面上却依旧冷淡。 碧子璎握紧垂在身侧袖口中的手,努力让自己忽略青年的冷漠。 她道:“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为什么出事的一直是我容府的弟子?为什么云天宗的弟子一点事儿也没有? 你还记得之前进城时云天宗的那个枭绝说的话吗?之前也没见魔修杀人还分身份,当初为什么他能够对云天宗弟子下手,如今为何却偏偏只对着我们容府弟子下手? 你不觉得云天宗的人有问题吗?” 对于女子投来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那个金丹长老,你仔细想想,堂堂一个金丹长老为何要对区区一个练气的容子丹如此殷切?更何况容子丹他当时可是修为全无,灵根全废! 即便是那长老想要巴结容家的大长老,但是为何不找你?你是未来容家最有继承权的人! 不要说什么金丹长老只是简单的欣赏容子丹!一个金丹老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容子丹天赋有你高吗?家主都不看中的人为什么他偏偏看中?要说里面没有猫腻我碧子璎第一个不相信!” “不要乱说,父亲怎么不看重容子丹?不看重这次会把容家这么多子弟交到他手里吗?” “是,我是过分了,但也是事实!”她就是这个脾气,难道他不知道吗? 容子琰皱了皱眉,抬眸看向远处和容家子弟混在一起的云天宗弟子。 他不是没发现过出事的就是容家子弟,但是问题若真是出在云天宗,对方这样的行为未免也太容易让人生疑了,倒像是故意让别人怀疑云天宗的人。 容子琰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又看了一下碧子璎,“让我想一想吧。” “还想?现在还想?再想容家就没人了!”碧子璎简直要气绝,现在这样的时候还犹犹豫豫!还有犹豫的时间吗?! 远处充斥着容家子弟绝望伤心的喧闹声,身边是碧子璎的催促,容子琰心里越来越烦躁,额头青筋直跳,冷声:“够了吗?!别再内讧了!” 女子被青年突然而来的怒气吓得呆了一下,随后气的脸色涨红,死死盯着青年:“内讧?我内讧?!容子琰!你变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容子琰吗?!你竟然凶我!我说错了什么吗?!现在容府每时每刻!多一时多一刻都是危险!难道就因为对方是金丹修士所以你们就这么相信他吗?!” “别胡思乱想,回去闭关去,还有半个月就是考核了!” 青年说完便不耐烦的甩袖而去。 碧子璎看着他的背影委屈的咬紧嘴唇。 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她呢?她说错了什么吗?她说的都是事实啊! 看着容子琰快要消失在转角的身影,碧子璎忍了忍还是道:“金丹长老也顾不过容府,比起金丹长老陆家和千家有大能坐镇,我们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容子琰步伐一滞,没有理会碧子璎,又很快恢复正常消失在拐角。 该死的容子琰!以前就够讨厌了!现在更加讨厌! 女子忍住眼泪,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群,气愤的离开。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人家不信,总有他容子琰后悔的时候! 枭绝立在人群外围,回头看了一眼各自离去的两人,抬手摸摸下巴,“大师兄,你说我们云天宗的弟子为什么没有人出事?怎么都是容府的人呢?” 没有出事?呵,怎么会,魔修杀人难道还会分你是谁吗? 旁边的弟子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大师兄,你说这魔修在干什么啊?” “别问那么多,用不了多久就是考核了,容家的事容家人自己会解决,我们能插得上手吗?” “哎,说的也是。”枭绝无奈的耸耸肩。 凉凉的夜,凉凉的月。 冷冷的风,阴沉沉的景。 就像此刻走在小青石板路上碧子璎的心情。 从小到大,容子琰什么时候吼过她一句?还是说男人都喜欢善变?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她也没有多过分啊,以前更过分的都有过,为什么这次要对她生气? 碧子璎抬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间的掐丝双鹤珐琅镯。这是容子琰在她十四岁的生日时送给她的。 她摩挲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只镯子了,久到当初送镯子的少年变成了青年,久到送镯子的人都变了,变得让她那么陌生。 女子手指尖一转,便将掐丝双鹤珐琅镯取下。她停住脚步,抬起手镯对着月光仔细看去。镯子上已经有了轻微的磨损,就像她和送镯子的人之间的感情,再也不复当初。 看着镯子上栩栩如生的双鹤,碧子璎苦笑。当初说了一只是他,一只是她,他会永远保护她的,现在他却不信任她! 承诺,时间越长越难以实现。 也许她应该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这次事结束,她就离开,不去云天宗,她去找馨雨。 她要和他分开,也许是习惯了,他们从小在一起,他们之间只是互相依赖罢了。 所以,她要离开,让他们之间好好的缓一缓。 下定决心后,碧子璎心情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好了,回去闭关吧! 她刚要将镯子戴回手腕,却发现身边多了一道影子。 碧子璎连忙回头看去,身体刚转到一半,突然后颈一痛,紧跟着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五章:容子丹入魔 啪——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彻青石板小路的夜空。 一只即便磨碎也依旧能够看出精致做工的掐丝双鹤珐琅镯打碎在地,落地后发出悲切的呜鸣声,又很快归于平静,静静的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之上。 容子琰盘腿坐在床上,胸口突然一阵余悸。 * 漆黑的夜,星子失去光辉,月光被云层遮挡。 容笑辞追着容子丹来到容府后院的假山,却突然找不到容子丹本人。 少年穿梭在乱石之间,焦急的紧缩眉头。 “子丹哥!” “子丹哥你在吗?你出来啊!” “我知道你躲在这里,我是笑辞呀,子丹哥!” “子丹哥,我求你了,你这样让我很担心你知道吗?子丹哥!” “子丹哥!” 喊声渐渐走远,躲在石缝间的青年默默松了一口气。 夜风刮起,吹走厚重的层云,月光再次落向地面,撒下一地银霜。 容子丹从石缝中走出来,他靠在假山边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双手,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那双修长手,指尖上缠绕着丝丝黑气,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了魔,连一点征兆都没有!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子丹哥是你——” 不等他想完,就听到容笑辞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年一呆,连忙从假山后出来,寻着声源走去。 却在井口边看到一具被吸干的尸体! 那不是容笑辞又是谁?! “笑辞!!!” 愣了许久容子丹才目眦欲裂的扑过去,将尸体抱进怀里。 “笑辞!笑辞,我是子丹哥,你怎么了?笑辞你别吓我啊!” “笑辞!!!”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人已死,事已定。 “啊啊啊!!!”是谁!是谁杀了笑辞!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笑辞,你醒醒啊,别吓子丹哥好吗?” 银色月光下,青年浑身被黑气包裹,他抱着干瘪的尸体,哭的像一只困兽。 十二年前的容府。 那时的容子丹才九岁,容笑辞五岁,容子琰七岁。 容家主最喜欢的孩子是容子琰,走到哪里都会将容子琰带在身边,而他——容子丹,总是被遗忘在一边。 那年,云天宗的长老来到容府给大姐容子悠送入宗的宗牌,容家主将容子琰和容子悠一起带在身边前去迎接云天宗的人。 大厅里,容家主威严的坐在主位,长老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孩子。 “容家的孩子果然资质不凡!各个都是顶好的!子悠这丫头本座就先收下了,到时候通过灵根测试再过了入宗考验,本座一定会收为弟子! 至于子琰这孩子,他年纪还小,如果愿意,日后本座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长老廖赞,那容某就在此先谢过长老。” “好!好!好!” 那时,刚刚练气三层的容子丹就躲在门外,默默地抓紧手里的荆棘,直到一声脆生生的童音响起。 “大哥哥你不痛吗?都出血了,娘亲说出血了呼呼就好了。” 他抬头,看着那个软软糯糯的盯着他的男孩,男孩自来熟的小跑他跟前,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吹气。 那个有一双干净眼眸的男孩,给了容子丹母亲都未曾给过的最纯粹的关怀。 从此容子丹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整天跟在他身后软软的叫子丹哥。 容笑辞是个乖巧又可怜的孩子,身上大伤小伤都是他那靠爬床的母亲打出来的。 容子丹曾经无意间路过男孩破烂的小屋,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拧着男孩的耳朵,手里拿着碗口粗的棍子朝男孩身上招呼。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废物!杂种!为什么你这么没用!你要是争点气老娘会住在今天这种地方吗?!” “容笑辞!你个废物!老娘为什么会生下你这样的东西!” 从那之后,容子丹总是有意无意的隔离容笑辞母子,将容笑辞留在自己院子住。 后来,容笑辞母亲善妒,药死容子琰母亲,东窗事发后容笑辞的母亲被容家主赐死。 那个可爱的男孩在容府彻底变成一个人。 容子丹将容笑辞光明正大的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护在自己的羽翼下,教容笑辞读书写字,教容笑辞修炼,把容笑辞看做唯一的亲人。 可是,如今那个男孩,那个少年就这样冰冷的躺在他的怀里! 那个每次讨好容子琰都被容子琰冷冰冰的模样吓回来找他诉苦的容笑辞,那个总是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踩他影子的容笑辞,那个总是子丹哥长子丹哥短的容笑辞,那个说过要给他找媳妇的容笑辞……就这么毫无生机的躺在他的怀里死了! 可是!他却连杀害少年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啊!笑辞!” 青年双眼血红,嘶吼一声,摸出恢复灵根后少年还给自己的丹药。 他拔开瓶塞毫不犹豫的将丹药全部倒进容笑辞的口中,然后狠狠将药瓶砸碎在地,抱着少年起身。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小心翼翼的女声:“二少爷。” 他回头看去,原来是蔷薇那丫鬟…… 后院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魔气,让前院围着尸体的众人悚然一惊,连忙朝着后院跑去。 结果,将后院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枭绝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药瓶,用灵气将附近的魔气聚集起来。 魔气在灵气内乱窜,枭绝眸色微深,回头朝着众人吩咐:“去看看都有什么人不见了!” 眨眼间,周围的人退去,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云天宗弟子。 “发现什么了?” “有人入魔了,但是人已经不见了。”灵气一点点将魔气净化,枭绝放下手目光直直的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瓶,“当时这里一定不止一个人。这个瓶子做工精细,不像是普通弟子会有的,恐怕事情有点麻烦了。” 那名弟子蹲下,捡起地上的碎片对着月光看了看,又扔回地上,悠悠的开口: “是白玉寒瓷,能用白玉寒瓷保存的丹药必然是雨露神丹,雨露神丹是容家炼丹师专门炼出来用来救命的丹药,只有容家主家的人手里才有。 以前我在容子悠手里也看到过。现在的容府能够拥有雨露神丹的只有两个人,容子琰和容子丹! 将一瓶丹药都用了,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紧急!快!找到容子琰和容子丹!他们可是容家主最看中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尤其是容子琰!” “好!我知道了师兄!” 枭绝点点头,连忙朝着容子琰住的方向赶去。 看着枭绝离去,那位云天宗的弟子站在原地,负手而立,而后抬头看着头顶的上弦月,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有意思,魔修杀人,却还在容子丹身体里种下魔根,若是续命不成,还可以夺舍。 恐怕那魔修也没想到容子丹会直接入魔然后突然就找不见了吧? 不知道这会儿那魔修老怪会不会乱了手脚呢。 那弟子站了许久,才轻笑一声离开后院。 也好,闹吧,让云天宗的那些老东西转移目光,他君勿离才方便夺走鸿蒙鼎,到时飞身之日,指日可待! * 枭绝匆匆闯进容子琰的房间,看到盘腿打坐的青年才松了一口气。 容子琰睁开眼睛,看到枭绝的瞬间眼中闪过讶异,却不失恭敬的起身拱手。 “枭师兄,不知你大半夜找我何事?”已经不能叫找,而是冲。 “出事了!不是你就是容子丹,有人入了魔,我们在假山边发现了碎裂的白玉寒瓷瓶。” “有人入了魔?!容子丹现在没有修为,一定不是对手!”莫非就是冲着容子丹身上的宝贝来的! 青年心里一跳,连忙拿起放在床边的外袍披上,就往外走,“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 看着青年急切的模样枭绝有些不解,传言容子琰和容子丹不是不合吗?容子琰这么紧张容子丹做什么? 只是稍微沉吟,枭绝便连忙追了出去。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冷风飕飕,月光也阴沉沉的,泛着寒意。 容子琰左眼皮跳的厉害,心中也是一阵阵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自不久前与碧子璎分开后,他就心神不宁到现在。 深夜,拂开一路露珠,容府波涛暗涌。 第二十六章:首席大弟子 容子琰同枭绝急匆匆的赶向后院,在雕花白玉门看见闲闲站着的云天宗弟子。容子琰微微颔首招呼了下便冲进后院,枭绝看了一眼焦急而去的容子琰却停了下来。 “师兄,有什么发现吗?”枭绝看向那位弟子狠狠的喘了口气,“容子琰没事,看来出事的是容子丹。” 仿佛为了应证枭绝的话,立刻就有一名容家子弟跑上来,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息:“枭师兄,二、二少爷不见了……还有笑辞少爷和子璎小姐都不见了!连蔷薇那丫鬟也不见了!” “碧子璎不见了?” 平静的有些机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枭绝回头看去,就见容子琰不知何时站在白玉雕花门下,手里握着白玉寒瓷碎片,他双手用力,瓷片划破手掌鲜血低落在衣摆也不顾,只是紧紧盯着枭绝的眼睛问,“碧子璎失踪了?” 见容子琰这般反应,枭绝有些犹豫的点点头,“碧子璎和容子丹都失踪了。” 都失踪了?不久前他们才见过,怎么会就这样失踪? 容子琰身影一晃,差点跌倒,“枭师兄,我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说完,青年扒开后来来到门外的弟子门,快步离开,头也不回。 “哎?别走啊!”这种时候怎么能走?现在容家就只有容子琰说话最有分量,这种时候跑什么跑? 看着青年消失在夜色中,枭绝有些咬牙切齿,“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感情用事,如此不冷静如何成大事!平时瞻前顾后,事发后手忙脚乱。” 云天宗那弟子瞥了一眼一脸不满的枭绝,接口:“毕竟是年轻人,哪里能比你?” “师兄,你这是在嘲笑我吗?”枭绝回头凉凉的看了一眼那名弟子,甩袖走进院子,“还是先看看里面有没有我们遗漏的地方吧,老长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长老自会定夺。” “嗯,长老自会定夺。”不过谁又知道呢? 那弟子跟在枭绝身边眯起眼睛。 * 血色朦胧下,青年步伐凌乱,朝着记忆中的院子慌乱赶去,打落一路露珠。 他紧绷着一张脸,比平时更加冰冷,身边几米远都弥漫着阴郁的气息。 这一晚的容府只有冷风吹,苍白的月色,虫鸣静默着,似乎害怕这不平的一夜。 咔嚓——一声,青年停了下来,他僵在原地不动,几个呼吸后才移开双脚后退一步,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已经碎成两半的掐丝珐琅镯,从双鹤连接处断开,将两只白玉鹤并不完美的分开,一只鹤断了腿。 这只镯子是他当初专门叫人将白玉熔在铜中打出来的,打的一只玉铜掐丝双鹤珐琅镯。 这是碧子璎最喜欢的东西,如今怎么会碎在这里? 容子琰弯下腰将镯子捡起来放进袖口,继续快速赶往小院。 他只希望是别人出了错,碧子璎还在的。 但不过终究是自欺欺人,就像他自欺欺人的以为容子丹有一天能够与他毫无芥蒂的相处,不过是自以为。 站在院子里,青年像一棵生了根的松柏,站的笔直。 他眨了眨眼睛,迷茫的看着没有点灯,没有任何活人气息,紧闭的房门。 这一次现实很干脆的打碎了他的自以为,不留一点余地和希望。 碧子璎失踪了! 他想不承认都不行。 甚至容子琰自己都没有发现,比起听到容子丹失踪,他面对碧子璎失踪更加失态,到现在他恐怕还没有关注过容子丹的失踪问题吧? 人总是需要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究竟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容子琰静静的站在院子里,一站就是一夜。 而悔恨并不能解决问题。 * 整个容府一夜未眠。 云天宗长老次日早晨才回府。 容府大厅,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有容府子弟也有云天宗的弟子。 白发老人坐在上座平静看着下方的人,平日慈爱的脸上竟也有了三分杀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座不过一夜不在,容府就成了这般景象!” “是弟子看管不当,弟子失职,请长老惩罚。” 枭绝抱拳跪在老者跟前,低眉顺眼。只是抱拳的双手泛白,可见其力道不小,心中并不甘,只是碍于长者不敢不敬。 “当然要罚!”老者睥了一眼枭绝的手,并不点出,只道,“你身为本次考核的接待人,死了这么多弟子,你当然难逃干系!如此多的弟子丧命,竟然没有一点察觉,如此疏忽职守,即刻给本座滚回云天宗面壁思过去!没有三年不许出来!” “荆长老!”枭绝猛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甚至带着气愤的抬起头盯着老者,“荆长老,如今世事未平,弟子怎可离开?何况——弟子乃红芙尊者坐下弟子,惩罚弟子一事应该由弟子师尊亲自定夺!荆长老,你无权处罚弟子!” “放肆!” 老者拍案而起,金丹修者的威压直锁枭绝,半步开光岂是金丹修士对手,当场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你眼里还有本座这个前辈吗?!” “弟子不敢,但弟子所说句句属实!” 枭绝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光炯炯的看着老者,丝毫不肯退让。 “即便长老杀了枭绝,枭绝也绝不敢反抗!但是!荆长老!你没有权利处置弟子!到时候回到云天宗,荆长老可以让师尊随意处置弟子!” “好好好!今日本座就杀了你这个目无尊长的竖子!” 老者气的胸口起伏,抬手一掌拍出。 枭绝默默闭上眼睛,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抵抗金丹修士的一击。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一位不起眼的云天宗弟子冷静的从跪着的人群中站起来,走到枭绝身边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老者的攻击。 在老者差异的目光下,这名弟子拱了拱手,声音温和动听。 “荆长老,枭绝何罪之有你要如此打杀了他?” 拱完手也不用老者出声,他自然的直起身,嘴角含笑看着老者。 荆执脸色一变,又很快恢复平静,警惕的盯着这名弟子:“你是何人,竟敢混入我云天宗!” “不才,正是弟子我。”说着,那名弟子一抬手,脸上就开始发生变化。 漆黑如墨玉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凉薄带笑的唇,眉间一颗朱砂痣。 即便穿着普通弟子的服饰也无法掩盖他周身的贵气,这般容貌,在云天宗除了掌门的大弟子还有谁? “君勿离!!!”老者悚然一惊,脸都白了三分,却立刻面色一沉,冷声开口,“你不是在闭关吗?!不经掌门允许私自下山,你可知罪?!” “罪?”君勿离轻笑一声,双手环胸,“弟子暗中协助云天宗收徒考核,何罪之有?” “倒是荆长老,您对枭绝动用私行,甚至想要加害宗门弟子,僭越枭绝师徒之间的事,你可知罪?” “你、你!你强词夺理!”他就知道,君勿离出现准没好事! 老者气的脸颊通红,脸上的褶子发颤。 “强词夺理?难道弟子说错了?”君勿离并没有将荆执放在眼里,好整以暇的扬了扬眉,“先不说魔修行踪诡异,修为在枭绝之上,单单之前杀害的云天宗弟子,修为比枭绝高的不少,为何长老非得怪罪枭绝?就因为枭绝是接待人?” “荆长老,别忘你还是这次考核的全权负责人,身为金丹修士,连个小魔修都抓不住,荆长老,你是不是应该以死谢罪?” “你你!你!你……好你个君勿离!要不是仗着掌门撑腰,本座饶不了你!你等着,这次你私自下山!看掌门怎么处置你!” “我等着。”他当然等着,只要荆执还有这个机会,“长老要是想杀我大可以动手。” “哼!再让你嚣张几天!”等回到云天宗,他就不信还弄不死一个弟子! 说着,老者狠狠甩袖转身。 男人看着荆执的后背,嘴角一勾,“哦,忘了告诉荆长老了,弟子决定亲自保护容府。另外通知荆长老一声,弟子闭关出来后,已经是半步元婴,若是云天宗还有空职,弟子应该是你的前辈才对。” “现在容府有了弟子在,那魔修也该掂量掂量了,下次来了就不一定能够回去了哦。” 老者身形一僵,慢慢消失在门口。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浓,却都是嘲讽和戏谑。 第二十七章:千府求救 等荆执离开后,枭绝才从地上爬起来,感激的看了一眼男人。 “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分内之事。”君勿离甩袖负手转身,闲闲的朝着大厅外走去,“我身为云天宗首席大弟子,今日看到云天宗长老打压弟子,僭越行事,置宗门之律于不顾,阻止荆长老,是我云天宗弟子的职责。今日不管荆执打杀的谁,我都会出手。所以——” “不用太感激我。” “……”枭绝一顿。 “话是这样说没错,”他连忙跟上男人,走路时还踉踉跄跄的。 他与君勿离并肩而行,不赞同的道:“今日大师兄虽然让荆长老吃了瘪,但是荆长老身份摆在那里的,得罪了他,对师兄可是大有不利!到时候荆长老回到云天宗到掌门面前随便抱怨几句,就够师兄受的了?” “那也先得回到云天宗,荆执能不能回云天宗还是两说呢。”凤眸微阖,君勿离停了下来。 “师兄是什么意思?”枭绝没有注意到男人突然停下来,走过两步又退回望着男人。 “你觉得荆执修为如何?”君勿离不答反问。 “金丹中期,比之与我自然是天壤之别。” “不,我是问与宗内的殿主、堂主、长老们相比。” “这个……就不太好说了吧?”摸了摸鼻子,枭绝有些为难的紧了紧眉,思索道,“要说荆长老在宗内的修为……算不上高,只能说一般吧。” “那你觉得荆执到达元婴还需多长时间?” “啊!这个我怎么知道?”枭绝有些郁闷的想翻白眼,“我一个开光弟子如何说的准?” “那你觉得荆执为何下山来?” “难道不是掌门下的命令?”莫非还有内幕? 枭绝细细的看着男人的表情。 而君勿离只是笑了笑,便继续向前走,留下四个字:“非也,非也。” “什么非也?什么意思?师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枭绝再去追问时,君勿离只顾着走自己的路,一句话都不说再多说。 * 容府大厅的波涛暗涌容子琰全然不知,他一大早便出了府去了千家。 跟着千府的下人穿过垂花门沿着游廊往府中深处而去。 绕过白泽影壁就看到大堂内坐着四五个人,坐在首位的是一个目测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但容子琰绝不会傻得真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此人名为千武坤,乃是万仞城并内列两大修仙世家之一的千家家主,修为金丹初期。 走进门,容子琰用余光扫了一眼两边的人才对着上座的人拱手。 “弟子容子琰拜见千家主。” “好。”千武坤看着容子琰淡笑,也不问对方的来意,“我知道你,第一次见面时你还被你娘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着找爹呢。” 千武坤故意引着话题像其他方向,让容子琰准备好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能赔笑道:“让千家主见笑了,那些事时间久远,弟子记得并不是太清楚。” “无碍,只是突然再见到小辈感叹两句罢了,琰小子自当不必放在心上。”中年男人带着长辈的宽厚看着青年,抬起右手抚平衣摆上的褶子。 看似无意的动作却隐隐透露出赶人意思。 容子琰脸色微变,宽袖下的手握紧,颔首拱手强笑:“弟子初到万仞城还没来得及拜会千家主,还请千家主见谅。弟子府中还有事,就不在此叨扰千家主了。” “罢了,既然有事就去忙吧。” 千武坤摆手,脸上没有丝毫恼意,反而满是赞赏。 想要说的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委婉拒接,容子琰只能带着失望离开千府。不过千武坤也没有怠慢容子琰,让千家老管家亲自将人送出的府。 容子琰能够明白千府的难处,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仔细想想一切都是情理之中。 万仞城魔修一事,最先接手的是云天宗,而云天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宗,在没有开口求救同意之下谁敢妄自插手?那都是在云天宗头顶指手画脚,不将云天宗放在眼里。 千府不怕来到万仞城的云天宗之人,千府修为比他们高的多的是,但是千府却忌惮远在他方的第一宗。 这种仙门不是随便就能交好的,只要不得罪就行。 看着容府弟子被送走,千武坤慈祥的脸色才生硬下来,他垂眸把玩着手里的精致白玉单鹤茶杯。看不懂千武坤的想法,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神色犹豫不决。 几息之后,千武坤神色暗沉的看着下方的人,悠悠的开口:“昨晚容府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今日找你们来就是想要问问,尔等如何看?” “这……” “这当然是全凭家主之一了。” 千武坤话落,下面的人才开始交头接耳。但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注意,最后只能将目光重新落到千武坤身上。 不过,也在千家位高权重的人起身说话。 “家主,”一个白眉老者起身,“依老夫之见魔修一事,你我都不应该插手,有云天宗的人,云天宗里的老辈们不可能置之不理。” “云天宗自接魔修一事来如何,你我皆清楚!”一个年轻的少年冷哼一声站起来,明亮的双眸直视主位上的千武坤,“父亲,千府坐视不管,看着容府子弟遇害,云天宗放过我们,容府又岂会放过我们?这一批折了的容府弟子可都是容家主精英挑选的天纵之资之人,里面还有容家三位主家少爷?” “何况,除魔卫道本是修真之人之本分,何以为了俗世虚名红尘烂事瞻前顾后! 魔修一事,我千府非管不可!” 说完,少年瞥了一眼之前的老者,气的老头吹胡瞪眼,当场发作:“俗世虚名?!红尘烂事?!老夫还不是为了咱们千府!这件事本就是吃力不讨好,得罪容府和得罪云天宗,小子!你想想那个更加严重!” “缊小子,老夫看你年纪小不懂事,不和你计较! 年轻人热血方刚,老夫能够体谅,但是现在关乎千府存亡,不是我千府意气用事的时候!” “意气用事?”千缊声音微微拔高,满是不服的盯着老者,“我怎么意气用事了?此时若是不管,云天宗不会与咱们计较,但是容府却是给咱们千府记死了一笔!” “可若是咱们出手,那就是容府恩人,虽然对云天宗不敬,可容家也是顶级修真世界,云天宗动咱们也要掂量几分,何况,弟子并不觉得堂堂第一宗,会和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死磕! 长老,你以为呢?” “这——”老者哑口无言,只好看向上位一直沉默的千武坤。 看到千武坤落到少年身上赞赏的目光,老者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今天自己是出了丑。 完败自家长老,千缊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少年的好强不自觉的显露。 千武坤微微颔首,面上不显喜怒:“缊儿同五长老说的都在理,不过也不是没有万全之策。” 还有万全之策?大家屏住呼吸望着中年男人,好歹也是一家之主,能力自然不用怀疑。 “以我之见——”中年男人放下手里的白玉杯站起身,高高在上的睥睨着下方众人,“派几位高手暗中保护容家子弟,潜伏在容府即可。云天宗这次来的人最高修为也不过金丹中期,咱们就派两位金丹末期的前辈前去就好了。” “为了以防万一,墨儿,捷英。” “父亲!”两位少年一左一右同时起身走到屋子中间单膝跪下。 “好,你二人就以拜访的名义留在容府,一但有什么状况,立刻联系潜伏在容府的前辈!” “是,父亲!”两位少年声音铿锵有力,行完礼便各自回到位置上坐下。 千缊瞧了一眼自家两位哥哥,不满的对着千武坤拱手:“父亲,主意是孩儿出的,为什么不派孩儿去?孩儿也要去容府!” “此事非同小可,缊儿不可胡闹。”千武坤看着少年,语气虽然严厉,眼中却并无责怪之意,“今日就这样,大家各自去忙吧。” “父亲!我也要去!” “父亲!” 看着千武坤消失在上位边,千缊不满哼了哼。 父亲不让他去,他偏要去! 他就不信父亲为这点小事还会罚他。 第二十八章:千府来客 千武坤离开后其他人也跟着退出大厅,回到各自住处,继续做自己的事。魔修一事既然有家主亲自安排,那也就容不得他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只要按照家主指定的去做就好了。 被安排和千墨一同去容府,千捷英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他这位大哥向来是天之骄子与谁都不亲近。这次父亲安排他和大哥一道去容府也不知道用意何为。 本意里,千捷英并不愿意和高高在上的千墨接触。 待到大厅人将尽,千捷英才不自在的朝着千墨颔首,对上千墨的目光恭敬,他唤道:“大哥。” 外罩蓝色透明丝衫内穿青蓝相间锦衣的少年平静的看了一眼千捷英,并未多言,甩袖便跟随在众人身后离去。 千捷英看着千墨的背影抿了抿唇,虽然被刻意冷落,却并没有生气。 因为他早就明白,他这大哥就是这不理人的烂脾气,他上前打招呼也不过是出于礼貌。 直到彻底看不到千墨的身影,千捷英也没有什么反应,他抖了抖袖摆便抬脚要离去。 刚抬起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落下,从旁边窜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吓得千捷英一个踉跄。 “小弟,毛毛躁躁成何体统?”听似责怪的话里更多的是无奈。千捷英稳住身形揉了揉眉,看到这个小弟他就头痛。 “五哥!” 少年比千捷英矮了一个多头,站在千捷英跟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 他抬头望着千捷英,眼中满是兴奋。 而千捷英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大事不好。 千缊上前一步,千捷英便后退一步,看他仿佛看什么洪水猛兽。千缊挠了挠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家五哥。 “五哥,你和……” “不行!” “……”要不要拒绝这么快?他还没说完是什么呢! “……”呵呵,不管什么绝对不能答应,否则倒霉的一定是他! 千捷英警惕看着看似无害的千缊。看,就这幅天真无邪的模样,其实美好之下就是一个小恶魔,他可没少为这家伙挨罚。不,几乎千家的人都被这个家伙连累过。千墨也不例外! “五哥,”千缊无辜的眨眨眼睛,像是没看到千捷英的防备,他上前一步拉住千捷英藏在宽袖下的手轻轻摇晃,“五哥我也想去,我都好久没出府玩了,你带我去嘛!” “……”额头青筋跳起,千捷英僵硬的扳开抓住自己的手,“不行!就算要去找大哥去!” 找大哥?开什么玩笑?!他一定会被大哥提到父亲跟前的。 自动过滤了千捷英的话,他鼓了鼓脸颊,整个人都黏上去,抱着千捷英整条手臂。 “五哥,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的不惹事!你看我什么时候给你惹过麻烦?没有吧?” 呵呵!千捷英心中冷笑两声,想要将手上的牛皮糖甩开,没有成功,只能僵着脸走出大厅。 千缊歪了歪头观察千捷英的表情,虽然不知道这位五哥在想什么,但是就这样缠着准没错。 从大厅到大门,两人一路成为焦点。 看着挂在五少爷身上扒着不放手的十七少爷,府中下人齐齐为五少爷默哀。 对于投来的同情目光千捷英没有多大反应,他在看到千缊的第一眼差不多就已经认命了,之前的拒绝不过是侥幸。 远远的就看见大门口站着的蓝衣少年,千捷英稍微顿了顿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过去。 感受到靠近的气息,千墨转身看来,目光从千捷英身上落到千缊脸上时微微蹙眉,脸色更冷了一分。 “你怎么来了?” “大哥,”千缊缩了缩脖子,朝千捷英怀里躲了躲,“五哥带我来的,我也想去。” “……”呵呵,之前都是假象,他没拒绝过吗? 千捷英默默的撇开目光,不管说什么,最后倒霉的都是他。 “大哥,我也要去,我会乖乖的!” 千缊迎着千墨冰冷的目光,下意识的抓紧千捷英的衣襟,这个冷冰冰的大哥是千府唯一让他害怕的人。 说完千缊恭敬的闭上嘴,对面的人一言不发让他更加不安。 千墨看着怯生生的小弟半晌,目光才柔和下来,警告的看了一眼千捷英,转身离去。 煞神一走,千捷英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千缊放开千捷英,整个立刻原地复活,连忙跟上千墨,还不忘回头催千捷英:“五哥,快点!” “……”嘴角一抽,他不紧不慢的跟上去。 这下完了,等回来祠堂面壁思过没跑。 千家前辈提前去了容府潜伏,小辈什么时候到容府并不打紧,只不过是个形式。 走在街上,千缊并不安分,叽叽喳喳的拉着千捷英要东要西,吵的千捷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鬼。千墨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五哥,我还要三张爆破符!快给我买!” “府中没有吗?”难道父亲还差你符不成! “公子,爆破符不贵,三十块下品灵石一张。”商贩笑眯眯的看着面前两个年轻的少年,锦衣华服怎么看都是两头肥羊。 “五哥,买嘛,这一个多月关在府里无聊,爆破符我都用完了……”自魔修出现,他就被自家父亲明令禁足。 “这些劣质的符花灵石去买,不如自己好好学习!走!” 终于忍无可忍,千捷英一把拽住少年的衣领就往外拖。 “我就要!你仗势欺人!”千缊挣扎,但修为明显不如千捷英的他,对于千捷英来说不过是兔子蹬腿,还是照样提着耳朵拖走。 千墨走的并不快,余光瞥见追上来的二人才加快步伐。 千缊被千捷英拖到容府时整个人都弥漫着颓废和哀怨的气息,把千捷英唬的一愣一愣的,都以为自己真的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 千墨礼貌的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警惕的打开门,看到门外三人时一愣,连忙恭敬的后退一步,让出一条路。 “千大少爷,里面请,我这就去通知子琰少爷和大师兄!” “大师兄?哪个大师兄?”千墨瞬间捕捉到这个弟子口里的怪异之处。 上次来时似乎没有这号人,虽然也有一个大师兄,可当时这些人对大师兄没这么恭敬,还专程去请?千墨不觉得那位姓枭的大师兄有这样的殊荣。难道不应该通知那位金丹长老吗? “哦!千大少爷有所不知!”那位弟子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是君师兄,君勿离!” 君勿离,那个云天宗赫赫有名的首席大弟子。千墨了然的点头,绕过跟前的弟子沿着抄手游廊走去,千捷英立刻拉着千缊跟在千墨身后。 弟子目送着三人消失在拐角才关上门去了另一方通知人。 千墨不说话,千捷英也不开口,只有千缊好奇的东张西望,忍不住问:“刚才那是云天宗的弟子吧?为什么对大哥这么恭敬?” 问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答他,千缊不满的哼了哼。 说是恭敬,不如说是该有的礼数。千府虽然不够看,但却是万仞城的鼎盛修真世家,上次千墨和陆商铭来容府,可没看到云天宗对他们有什么恭敬之心。 当然,这些东西谁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讲? 千缊如今也不过十二的年纪,在千府是最小的孩子,所以才能在兄长们的争锋相对中得到特殊的关怀,不过是因为年纪小。 三人在容府客房坐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人匆匆赶来,对于另一位未到之人,谁也没说什么。 容子琰前脚回容府不久,千墨三人后脚就到了,倒是让他惊讶了片刻,看来千家主也没打算完全袖手旁观。 看到进门气息不稳的容子琰,千墨连忙起身拱手:“见过子琰少爷!” “千大少爷不必多礼。”话虽然这样说,容子琰却没有刻意避开千墨这一礼,对容家来说,千家这一礼是理所应当。 “不知千大少爷前来所谓何事?”虚扶了一下千墨的手臂,容子琰明知故问。 “小住几日,子琰少爷可方便?” “自然,这就让下人将屋子打扫出来。” “两间即可。” “两间?”明明三个人,为何是两间?青年有刹那的茫然。 “两间,小弟性格顽劣,我不放心,他与我一间。” “我要和五哥住!”闻言千缊瞪圆了眼睛,这和谁住也不能和大冰块住啊! 千缊的抗议直接被人自发过滤,千墨朝着容子琰颔首:“多谢,麻烦子琰少爷了。” “不麻烦。”青年看着愤愤不平的千缊,觉得好笑,刹那间脑中晃过容子丹与容笑辞二人,接着又是碧子璎气呼呼的样子。 他敛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 第二十九章:风雨平息 一翻简单太极打完,千家三兄弟就这样在容府住了下来。 容子琰是后来才知道云天宗的君勿离在容府,否则他也不会不管不顾前往千府求救。 而让人意外的是,自从君勿离出现,容府就安生了下来,再也没有出现过魔修害人的事件,就连万仞城都安定了下来。 这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唯独除了容子琰。魔修不出现,他就永远不知道碧子璎怎么了。 有半步元婴修为的君勿离坐镇,魔修不敢兴风作浪似乎理所当然。 对于目前的情景谁也没有打破的想法,至于魔修是何人,是否要抓出来弄死,从来没有人提过。 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的同时,除了容子琰之外还有一个人每晚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西厢小院。 惨叫声透过房屋传达到容府整片夜空。 “嗷嗷嗷!疼死了!大哥饶命啊!!!” 千缊趴在床上哀嚎,衣服被卷到肩膀,露出后背上的淤青。 “我要告诉父亲,你虐待我!嗷嗷啊!!!轻点!不不不、不告了!大哥饶命!!!嗷呜!!!” 任凭千缊怎么吼,千墨丝毫不受影响的替少年上药。 千缊这一身的伤——都是千墨毫不客气的打出来的。 翻来覆去,替少年上完药之后,少年早就已经陷入美梦中,砸吧着嘴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青年放轻了动作,将少年衣服拉下来把人往里面推了推,自己脱了外衣躺在旁边,盖好被子,一道灵气飞出便打灭屋里的烛火。 陷入黑暗中,青年并没有睡去,他静静的看着头顶的蚊帐。 还有不到一个月璞阳宗就要前来万仞城收弟子,到时候千府肯定会派小辈前去参加,其中自然有千缊。 这几日,他之所以对千缊这么苛刻并不是一时起兴。千墨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惜千缊不亲近他,千府的人都不亲近他,一直没有机会。 宗门可比世家残忍得多,他们小家族竞争虽然激烈,好歹都是亲人,头顶还有父亲,再不受宠最多克扣资源,而宗门里的明枪暗箭却是致命的。 若是不强大,那不仅仅是被放弃这么简单。他如今对千缊等人如此严格,也只不过是想他们去了宗门谨言慎行,能够保全自己。 可惜,千缊这个家伙实在是让人伤脑筋。 借着这次来容府机会,魔修的借口,千墨不止单方面完虐千缊,千捷英也没好过,不过千捷英没有千缊幸运,还有大哥上药而已。 千墨是千府未来的指定继承人,他不用进入任何宗门,由千武坤直接培养,作为下一任千家主。 小家族小世家的继承人一般都不会选择进入宗门,因为如此小世家很容易被宗门吞并,将它们打上宗门的名号。 但一个家族不论多小,也不要小看它的实力,否则它如何在这个吃人的修真界立足生存? 魔修的事突然沉寂下来,眼看云天宗的收徒考核越来越近,千墨反而越发不安。他不知道那魔修是不是因为君勿离的出现安分下来的,若是因为君勿离,那等云天宗考核结束,君勿离回了宗门,万仞城岂不是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且,璞阳宗的人也快到万仞城了,要是那时出事,事态就更不好控制。 璞阳宗当然不可能比得过云天宗,到时候魔修像对待容府般对付璞阳宗,那么入了璞阳宗的千缊他们不就危险了? 越想千墨越觉得有可能,睡意全无,他烦躁的翻了个身面朝少年。修士的视觉要比普通人强得多,他看着千缊无忧无虑的睡颜内心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看着自家的兄弟们去送死!当下先让这群小东西们有自保能力,相信父亲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女儿们袖手旁观。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青年伸手替少年拉了拉被子,才闭上眼睛。 时光如流沙。 这一晃小半个月就过去了,云天宗的弟子考核定在上凉之月【注:七月又叫上凉月】上旬。 进入垂门,西厢顺数第三个院子。 夜空挂着皎皎上弦月,夜风吹拂,从木窗灌进,房内的垂幔随风晃动。 垂幔起起伏伏,烛灯照下的人影印在轻幔上晃荡。 君勿离半阖眼眸,他懒散的靠在软榻上,手里摇晃着酒樽。男人在烛火下的神色明明灭灭叫人看不真切。 枭绝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却被火光晃花了眼。他端起身边小桌上的酒樽一口饮尽,又抬头看着男人。 “师兄,明日就是考核了,你说这魔修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打算明日将我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男人掀了掀眼皮,放下手里的酒樽,转头对上枭绝的目光,“从咱们到万仞城,一共多少人死在魔修手中?” “不少,约莫两三百人。” “哦?”两三百人了吗?“魔修是何时开始杀人的?” “我们到万仞城之前。师兄,你问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男人眼中划过一抹诡异的笑意,“我们到达万仞城之前,之前多久?” 实在弄不懂君勿离在想什么,枭绝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片刻才道:“不超过五天。” 不超过五天?男人挑眉,不再开口,重新端起酒樽慢慢饮起来。 魔修为何偏偏在云天宗到达万仞城时作乱?对于普通人来说,那魔修可能是金丹高手,但对于云天宗来说金丹修士也不过泛泛之辈。 如此这般,故意对上云天宗也未免太不明智了吧?除非对方有不得不对上云天宗的理由。 而必须对上云天宗,这魔修必定是一路尾随他们来到万仞城的,还不得不一路跟着他们。 这样看来,那魔修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答案显而易见。 呵!和他之前猜测的一般无二,看来定是那人无疑了。 想通之后,君勿离仰头喝点手里的酒再添上一杯,脸上不显任何情绪。 枭绝一直盯着男人,看着对方云淡风轻任何事都在掌控的样子,心中像猫抓过,忍不住问:“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嗯?”他似答非答,放下酒樽侧身在软榻躺下,闭上眼睛,幽幽的道,“明日考核,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魔修暂时不会出来了,几百个修士,足够他活一段时间了。” “好。”枭绝颔首,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男人确实不再说什么,才带着心中的疑惑离开院子。 枭绝一离开,君勿离便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冷光乍现,他从软榻上翻身而起,走到未关闭的窗前。 在回字雕花窗口站了许久,他抬手,一只血红色的箫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箫长七寸,箫身雕刻着古老奇怪的图纹,仅仅看一眼,便叫人心生敬畏。 枭绝刚踏出小院,就听到婉转空灵的箫声从身后传来,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颤,平静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明日便是云天宗的考核,参加考核的人翻来覆去紧张的无法入睡,不相干的人也不轻松。 千墨带着自家兄弟三天前便回了千府,明日的考核由云天宗做主,但是考核的场地消费却是由万仞城千陆两家亲自张罗的。 为了明日不出意外,千陆两家谁都不敢松懈,考核的场地巡逻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一个比年月更难熬的夜,也终究要过去。 翌日。 晨曦撕开夜幕。 不久外面就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闹得屋里的人心烦意乱。 今日,比往日都热闹。人声鼎沸,穿过小巷从简陋的小院落飘过,远去。 人声擦过人耳,睡意渐渐消散。 床上的少女蹙了蹙眉,往外面拱了拱,结结实实落进少年的怀里。 少年早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他顺势拍了拍少女的后背,让半梦半醒的人重新回归梦中。 吵闹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这条偏僻的小巷重新安静下来。 苏馨雨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从窗户透进屋内,落在地上的影子比平时短的多。 苏馨雨一惊,从床上弹坐而起,把身边的少年下了一跳,摸索过去抓住她的手担忧的问:“怎么了?” 第三十章:测灵根 “现在什么时辰了?!”完了!睡过头了!今天早摊还没摆,千代怎么不叫她啊! “巳时三刻【九点接近十点】的左右。”听到苏馨雨的问题,少年恍然大悟,嘴角带笑,“今日我们不做生意,不必担心。” “不做生意,为什么?”刚醒来的苏馨雨大脑一片混沌,好不容易清醒又陷入茫然。这好好的为什么不做生意了啊? “今日云天宗收徒考核测试灵根,万仞城的人几乎都去了考核场,今日没有生意可做。” 少年说完就不再开口,放开她摸索着下床,熟练的穿鞋出了屋。 “……” 苏馨雨看着千代身影消失后无语的抓了抓头发,她躺在床上翻滚,内心满是刷屏的卧槽。 从到万仞城那一刻,千代就与她没有分开过,她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怎么知道今天就是云天宗的考核的,难不成趁着她睡着了去夜探过? 可是怎么可能?千代看不见,怎么夜探? 事实上,苏馨雨只要早点醒来也能够猜到。之前大街上人声嘈杂,之后又安静下来,定然是去了什么地方,而能够引起这么大轰动的自然只有修真界第一宗的收徒考核。 来到万仞城的一个月,苏馨雨与千代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让她那颗面对陌生世界而茫然无措的心找到了一丝归宿。 她这才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活在这个世界的,这一切不是梦,她还要继续走下去。 床上赖了一会儿,苏馨雨不舍的起身,头发只在铜镜前随意的梳了一下,然后用丝带绑在一起就出了门。 院子里,少年靠在院门口,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去厨房忙碌。 听到脚步声,千代微微偏了偏头,伸出手:“走,今日云天宗考核,我们也去瞧瞧,你还没见过灵根测试吧?” “当然没见过。”少女大跨几步握住少年的手,“千代哥,璞阳宗收徒也要测试灵根吗?” “每个宗门收弟子都会测试灵根。” “嗯。”她看着少年俊逸的脸庞思索,“璞阳宗快到了,云天宗今天就会离开吗?” “嗯。”万仞城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值得云天宗浪费时间?自然是收完徒就离开。 * 测试场。 方形高台上坐着三人,正上方正是云天宗长老荆执。但是偏偏左手边的男人——君勿离,将荆执光芒全部掩盖。 男人懒散的坐着,目光悠闲的从前来测试的弟子身上扫过。 右手边则是端着一张无比严肃脸的枭绝。 方台中央有一个直径一米宽的圆形柱台,柱台半空浮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石头周围的空气像是笼罩了一股热气。 测试的弟子走上柱台,两手覆于测灵石上,输入少许灵气,石头就会发出各种光芒。 千代与苏馨雨到时,台上查看测灵石的弟子正好在宣布:“三灵根偏木属性!小兄弟,抱歉了,若是你依旧打算去云天宗,一路朝东,通过入门试炼即可成为云天宗的弟子。” 苏馨雨好奇的看着那位三灵根弟子颓废的离开测试台,忍不住问:“他不是还可以进入云天宗吗?怎么一副那样的神情。” “他已经被淘汰了。” 被淘汰了?苏馨雨不解,只听千代继续道:“通过灵根测试的弟子会被直接带回云天宗接受入门试炼,没有通过的只能自己跨遍千山万水前往天云山。天赋即灵根出色的,优先被留下,天赋不足就需要后天的心性,云天宗便让这些弟子经历千难万险自己上门拜师。” 苏馨雨约莫听懂了,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台上,看到了恭敬的站在测试弟子间的容子琰,却没有看到碧子璎,心中虽然疑惑但并没多管闲事。 她回头看着身边的少年,心中微暖,紧了紧和少年相扣的手,道:“千代哥,我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嗯。”少年颔首,跟着她转身离开。他看不见,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陪她。 两人来去匆匆,停留不到半刻。 修真第一宗收徒,竟然有人离开。一般的人也许不会注意,稍微有点修为的人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虽然很快移开视线。 一直在高台边坐着的千家人看到那单薄的少年皆是一愣。 千武坤看不出喜怒的一双眸子盯着渐行渐远的二人,缓缓的问:“那可是千代?” “是的,父亲。”千捷英侧身朝着千武坤拱手,心中却不如表面平静。 这个废物弟弟不是应该被丢在青衍山自生自灭吗?怎么会回到万仞城?莫非有什么奇遇不成? “哦。”千武坤抬手抚平袖口的褶子,千捷英拿不准对方的意思,屏住呼吸看着千武坤抚平褶子后抬起眼皮,不堪在意的吩咐,“那好歹也是我的儿子,既然回来怎么不带回千家,流落在外像什么话?” “是,父亲,孩儿这就将九弟请回家。”少年埋下头退出测试场。 当初将千代赶出千家也是千武坤的意思,如今将千代接回千家也是千武坤的意思。 千捷英搞不懂父亲究竟在想什么,只是照着去做就行。 千缊看着离开的千捷英在原地摇了摇,就有些站不住了,转头就追了出去:“父亲,我也去找九哥!” 话落,哪里还有千缊的影子? 千武坤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许久之后才开口:“私自离开府中,等十七回去了和今天一起罚。” 十七,是千缊在千府的排名,千武坤的十七子。 千武坤语毕,千墨便淡淡的回答:“是,父亲。” 千家其他子弟听了,皆为千缊拒了一把泪,同时心底有些幸灾乐祸。 此刻的千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蹦蹦跳跳的跟着千捷英在街口拦下千代二人。 千缊摇晃着千捷英的手,小脑袋微扬,神态骄傲的看着千代,“九哥!父亲叫你回去!” 苏馨雨看着拦路的二人一呆,又听到其中一人叫千代九哥,她转头看向神色冷淡的千代。 千代并没有开口,他站着空洞的眼睛直视前方。 这个哥哥在千府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千缊几乎没见过千代,现在对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让千缊心中有些打鼓。 一个没有接触过的人,会不会比大哥还可怕啊? “喂!”半大不大的少年鼓起勇气瞪着千代,“父亲叫你回去!” 千捷英看着开始暴躁的弟弟,将人往身后拉了一把,才道:“九弟,父亲叫你回去,你最好今天回千府,别让父亲生气。”不管如何,别和父亲作对。 简单的将千武坤的话传达给千代,千捷英丝毫不停留的拉着千缊离去。 千捷英都明白的道理,聪明如千代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想和千府接触,不喜欢千府,自然不会和千捷英说什么。 若是千武坤和千墨,他自然会恭敬一点,因为他们一个是千家现任主人,一个是千家下任主人。 看着两位少年的背影,苏馨雨眯了眯眼睛。看来这就是千代的那一家极品亲人!将千代害到这种地步,总有一天她会替千代全部还回去的! 许久身边的人都没有动静,她担心的唤道:“千代哥?” “嗯。”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少年嘴里传出,“走吧,回去收拾去千府。” 苏馨雨心中一梗,不动声色的看着千代的表情,只是那张脸太过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 万仞城只不过是一个小城池,前来测试的人数也不过短短半天灵根测试就接近尾声,参加考核数千人,而被选上的却不足百人。 最后测试的是容家弟子,最后测试的人是容子琰。 青年一步一步走上柱台,看着悬在面前的测灵石抬起手迟迟不覆在上面。 他微微蹙起眉,现在只需要将灵气送进这块石头,他就可以跟着云天宗的人离开了,但是碧子璎怎么办?这么长时间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 但是,云天宗他必须要去! 容子丹和容笑辞已经失踪了,若是他不能进去云天宗,岂不是让整个修真界看容家的笑话?他若是不进入云天宗,不就辜负了父亲对他的悉心培养? 最后,青年咬了咬牙,覆上测灵石运起身体中的灵气。 刹那间一道白光从测灵石窜出,直冲天际! 不用查看测灵石的弟子开口,枭绝直接站了起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地灵根偏金属性!不亏是修真界顶级世家的人!续容子悠之后容家又一天才!” 第三十一章:神秘的首席大弟子 容子琰却并没有多开心,他低头朝着上位的三人行了一礼恭敬退下,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挣扎。 容子琰下了柱台,荆执便起身,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摸着胡子,面容慈祥。 “测试结束,感谢千家主同陆家主的相助。” “只是举手之劳,长老不必客气。”千武坤起身对着荆执拱拱手,同时方台另一边也站起一个中年男人朝着荆执拱手道,“能为云天宗做事,是我陆家的荣幸。” 不管是真情实意还是虚与委蛇,荆执都不失长者威严和慈祥的看着千陆两位家主,“不知两位家主是否具有符合心意的孩子推荐给我云天宗,入我云天宗?本座看千家大公子和陆四公子天赋都不差,是否有意?” 荆执话落,陆家主心中一喜,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兴奋的色彩,陆商铭更是高兴的咧开嘴。 “小儿能得长老看中真是三生有幸!若是商铭能够入云天宗的眼真是太好了!”陆家主一脸希冀的看着荆执,还不忘拉一把身边高兴的愣住的四儿子。 他的四子天赋不错,本来是作为陆家继承人培养的,但是陆家哪里能够比得上云天宗?今日荆执长老亲自提起,定然是非常看好自家孩子,进了云天宗也可以依仗荆执。 天下还有更好的事吗?几乎是想都不想陆家主便同意了。陆家继承人没有陆商铭还可以找其他人,但是陆家搭上云天宗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啊! 陆商铭被父亲一扯,回过神也连忙朝着荆执行礼:“谢长老厚爱!弟子一定不会让长老失望!” 荆执点点头,笑眯眯的更添了几分高人的风范,他转身看向另一边一言不发的千武坤:“千家主,依你之见呢?” 千武坤心里咯噔一声,完全没有陆家的欣喜,反而有些不安。他连忙低头拱手:“多谢长老抬爱,只是小儿愚钝,恐怕如不了长老的眼,而且墨儿是千家已经公开的下任家主,实在是与宗门无缘。” “不如测一测,本座挺喜欢他的。”老者抚摸胡子的手放下,突然多了一分威严。 这可是云天宗长老啊!可是墨儿是他天赋最好的儿子,千家未来还要靠这个孩子,他可不是陆淖丰那个不思进取的家伙?但是要如何在云天宗的长老眼皮子底下留下墨儿? 千武坤额头冒出冷汗,虽然他修为比荆执高并不害怕荆执,可是他怕云天宗啊! 千墨目光在主位三人身上扫过,而后上前一步,朝着一脸悠闲看戏的男人拱手道:“弟子千墨见过君师兄,弟子虽然也向往云天宗,但是弟子心在千家,就算到了云天宗恐怕也无心修炼,到时候也只能给云天宗蒙羞,承蒙厚爱,千墨感激不尽,不能如前辈们之意,千墨甘愿受罚。” 好一张伶俐的嘴,句句不失恭敬,让人挑不出错,若是不顺着来那就真成了云天宗为了收弟子强取豪夺,虽然目前确实如此,但是说破和不说破完全是两回事。 真是个有眼色的小子。 君勿离突然来了兴趣,抖了抖衣袖从软椅上站起来,对上千墨忐忑不安的目光。 “小兄弟,如今什么修为?” “回……回君师兄,弟子筑基中期。”青年抱拳的双手微微用力,不知道男人想要做什么,心中更是忐忑。 “筑基中期,资质上好,看你也不过二十来岁。” 这话说的不着边际,千墨绷紧脸,等待着男人的风雨。 “是天灵根吧,真不入云天宗?”他笑着,竟然抬脚走了过来,千墨吓的差点跪了,“你若愿意入云天宗,我可以让掌门收你做亲传弟子,如何?” 天灵根! 四面八方的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就连荆执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本是看千墨和陆商铭年纪轻轻修为不低,才破例一次,没想到千墨竟然是天灵根! 就连容子琰也不过是地灵根而已! 修真界灵根是修者修仙最重要的天赋,其中以先天灵根为主,由高到次分别是:帝灵根、玄灵根、天灵根、地灵根、单灵根、双灵根、三灵根、四灵根、五灵根、六灵根、七灵根。 而七灵根最杂,等于无灵根。 单灵根百里挑一,地灵根万里挑一,而天灵根则是千万年难得一求,玄灵根同帝灵根更是见所未见。 荆执不想,自己随便一句话,竟然逼出一个绝世天才。天灵根不是没有,但是放眼整个修真界屈指可数,今日遇见云天宗是如何也不想放手。 君勿离也有些惊讶,他不过是走进瞧瞧,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有如此天赋,不由得动了心思。 修为到达一定高度,是可以根据灵气波动直接看出一些修为底下的小辈们的灵根。 作为千墨的父亲,千武坤自然早就测过自己儿子的天赋,他看不出千墨的灵根,因为他修为不足,但是这个云天宗弟子竟然可以! 中年男人有些惊恐的盯着君勿离,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发颤。 他元婴中期却看不出千墨的灵根,家里的分神合体老祖都看不穿,这个君勿离真的只是一个首席大弟子吗?! 他的修为至少大乘期吧!他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个警惕的老东西,难怪能够生出这么聪明的小鬼。 男人嘴角上弯,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对着千武坤道:“千家主,令公子如此好的天赋,埋没了可不好,我可是——很爱惜人才的哦。” “蒙、蒙你抬爱,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千武坤连说话都开始打结,“墨儿,还……不快拜见师兄。” “父——”千墨不解,回头去看千武坤,却收到自己父亲警告的目光,连忙满腹狐疑对着君勿离行礼,“千墨见过师兄。” “好。时辰不早了,该启程回宗了。”君勿离虚扶了一下千墨,看似对云天宗之人说的话,目光却没离开过千武坤。 “各位慢走。”千武坤露出一抹难掩的苦笑,看着千墨的目光满是担忧,却不敢违抗君勿离的话。 这尊大佛惹不得。 枭绝闻言拿出一块铜镜,铜镜背面是太极八卦图,他将铜镜背面朝上往空中一扔,铜镜不断变大,直到能够容纳数百人的大小才停下来,接着从八卦的艮位自动伸出数十台阶到地面。 男人没有多看一眼飞镜,甩袖率先走上去,其他人紧跟其后。 千武坤看着云天宗的弟子与测试通过的弟子一个一个减少,宽袖下的双手握紧,忍了又忍,见君勿离并没有看这个方向,才鼓起勇气上前。 他难得像一位普通父亲一次,担忧慈祥的看着千墨,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墨儿,到了云天宗一定谨言慎行,若是有人欺负你,别怕,回来吧,千家随时欢迎你。小……要听君师兄的话。” 看着父亲的模样,向来强硬的青年心中一软,“孩儿知道了,父亲,你放心吧。” “嗯,你我还不放心吗?”他亲自培养的继承人他还有不知道的吗?只是他不放心别人,最不放心那个君勿离,如今也只能尽量不去招惹。 说着,千武坤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瓶放到千墨手中。周围的人只看到千家主给了青年一样东西,并没看出是什么。 千墨却是一惊,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这是父亲冲击元婴消耗了府中大量财力物力找来的结婴丹!现在竟然就这样给他,而他不过才筑基中期罢了。 “父亲,你……” 千武坤拍拍青年的手背,止住青年出口的话,“好了,好好收着,到了云天宗什么没有,父亲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只有一瓶丹药你好好守着。”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一心只想做一个好家主,如今最重视的儿子强行被带走,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想任性一次,“好好保重,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不管发生什么,父亲都在千家等你回来。” “是,父亲。”青年眼睛发酸,握紧手中的玉瓶,看着周围越来越少的人,朝着中年男人深深的望了一眼,“父亲,孩儿走了。” “去吧。”他点点头,把担心都收起来,像陆淖丰一样满是对儿子的骄傲。 目送着千墨上了飞镜,千武坤袖口下的双手指甲深陷肉中,直到飞镜消失在天边,他脱力的晃了晃,立刻被身边的一位青年扶住。 “父亲,你没事吧?”青年担忧的看着他。 第三十二章:赤箫帝君 闻声,千武坤抬眸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青年,微微思后索从芥子空间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和一块令牌。 “皓阳,墨儿去了云天宗,如今府中只数你最成熟稳重,这本书你拿着好好看看,为父要去闭关,千府就暂时交到你手中。” 这一番话无外乎已经将青年定为下任家主,青年呆了呆,刚开口却发现千武坤早已经离开。 “父……” 手里拿着心法和家主令,千皓阳心底全是疑惑。 好好的,父亲为何突然要前去闭关?明明父亲不同意大哥去云天宗,为何因为君勿离而改变主意? 而且,大哥怎么看都不像是去云天宗求师,反倒如同赶赴刑场。 甩开心中的不解,千皓阳只能按照千武坤的吩咐,暂时接管千府。 而此刻,千武坤一身冽冽锦袍随风摇摆,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千府后山的洞府。 此地是闭关场所,用结界隔离,除了府中前辈家主,无人能够进入。 他在自己的洞府站了片刻,才抬脚向前。人刚进洞府,石门便自动关上。 千墨去了云天宗,君勿离身份神秘,看似拜入第一宗风光无限,谁知其中要牵扯多少是非? 所以,千武坤迫不及待的入洞闭关,他求得不多,只希望日后拥有与云天宗一战的实力,护住自己的孩子,护住自己的家族。 虽然听起来非常不自量力,但是他必须要这么做,哪怕希望渺茫。至少不被完全辗压。 千家老祖们都在闭死关,根本指望不上,到时候千家家破人亡说不定都不知道。 飞镜上。 风似刀割,一路向着灵州飞去。 君勿离稳稳的站在飞镜边,低头俯视着脚下的山川江河。修为不足的弟子被风刮得睁不开眼睛,小心翼翼的站在飞镜中央,就怕一不小心被刮下去。 自从上了飞镜,容子琰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枭绝控制着飞镜,扫过这个容家少爷也只能无奈的在心里叹气。 千墨静静的跟在君勿离身边,突然听到男人漫不经心的开口。 男人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丝毫不受风声影响。 “你在担心,甚至恐惧。” 非常笃定的语气。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实力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利器。” “一个人若是足够强大,有什么禁锢和控制是无法挣脱的?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鲤鱼跃龙门成为一代强者,也可以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成为别人的棋子,甚至你可以放弃这个机会,庸碌一生。” “我只是想看一看,一个人可以坚持到什么程度,一个天才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所以,千墨,你怎么选?” “我——”青年抬头,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看着男人在风中翻飞的衣摆和飘扬的青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选择前者。” 变强,那是每个修者的愿望! “好!” 突然男人转过身,直直的看着他,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就拜本帝为师,本帝让你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本帝?!”千墨听到跟前的人如此自称,心中一阵慌乱不安,可是看到男人平静的表情竟然鬼使神差的跪了下来,“弟子叩见师尊!” 君勿离低头看着千墨的发定,片刻后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本帝赤箫帝君的亲传弟子!” 千墨瞳孔一缩,抬头看着男人。 他当然知道是哪个赤箫帝君,这个世上只有一个赤箫帝君,渡劫后期的大能,离飞身只有一步之遥,只是这个赤箫帝君…… 震惊之后,千墨态度更加恭敬,只剩下敬畏。 不管君勿离是谁,师礼既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道不可违,修者最忌讳因果业障。 君勿离很满意千墨的反应,立刻收敛了周身的气势,却没有立刻收掉身边的结界。 天灵根的天才,他怎么会便宜云天宗? 男人没有让他起来,青年便不敢起身。 许久之后,千墨跟前出现一本金色功法。他犹豫了一会儿,翻开功法第一页,入目的便是“乾坤诀”三字。 功法灵光流转,一看就知不凡。 “师尊?”千墨望着男人,这竟然是一本正道功法?! 君勿离不管青年的疑惑,他转身背对青年,青年被一股力道扶起,便听到男人开口。 “此书乃是一本帝阶功法,你以后便主修《乾坤诀》,但你如今实力不足,云天宗的功法也不可懈怠,未到元婴之前,本帝教你的任何功法都不得在人前展露。” “弟子明白!” 千墨欣喜的将功法收入芥子空间。功法刚收好君勿离就撤了结界,谁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看着男人的后背,青年被馅饼砸的飘飘欲仙。 那《乾坤诀》可是一本帝阶功法,一本大乘渡劫修者都趋之若鹜的功法,竟然就这样到了他手上。 该说不愧是赤箫帝君吗? * 不管如何,云天宗和魔修之事告一段落,万仞城的人,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 悠长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也终究到达尽头。 千府坐落于城西,位置虽然比陆家偏僻,但是安静灵气浓郁,适合修者居住。 站在千府大门口,千代脸上看不出喜怒,门口的下人瞥了一眼二人,眼中似乎划过不屑又快速移开。 上次见到千府,却是千府后门,如今看到红棕色的威武大门,苏馨雨掩盖住心中震惊。 站了许久,没有人出来迎接甚至是通知。苏馨雨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围的下人,睫毛轻颤,散去眼中的愤怒。 她倒要看看,千府苛待千代到什么程度。 顿了顿,少女拉着少年上前,不到两步就被门口的下人拦下。 “你们谁啊,千府是你们能进的吗?” 不等千代开口,苏馨雨冷笑一声:“我们是谁你瞎吗?” “不瞎,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们不出手,自觉点离开。” 下人双手环胸,完全不将人放在眼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打?苏馨雨又不傻,当然打不过。可是千代是千府的少爷,区区下人都视而不见,可想而知他曾经在千府过的什么日子? 苏馨雨咽不下这口气,这一世她就是看不得千代受任何委屈! 忍了忍,少女回头看向少年,却发现少年身后突然多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今天叫千代回千府的两个少年。 站在最前面的青年目光从千代身上落到苏馨雨身上,淡淡的开口,“你是何人,千府门前岂容你放肆?” 苏馨雨防备的看着青年,千代彷如未闻。 青年也不多说,直接绕过二人走进大门。 后面跟上的人,千缊好心的提醒:“九哥,还不快回府。” 说完,一伙人就消失门后的院子里。 一种很无助的感觉。苏馨雨忐忑的看着千代。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和千代是不同的。 不管千代经历如何,他是这个世界的人,与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她,和他不同,她不管多么努力,依旧与他的世界背道相驰。 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 “千代哥,你该回去了。”苏馨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这一句话,她的声音干涩,眼眶发酸。 千代必须回去,他不能违抗他父亲的命令,苏馨雨知道,千府的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他们都很强大,至少对她和千代来说如此。 “回去?”少年反问,似疑惑又是嘲讽,他朝着前方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 看着眼前修长消瘦的手掌,苏馨雨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抛弃她,唯独她的千代不会。 她看着少年的手,慢慢的握上去。 这一刻,她发誓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自己的爱人,强到不会成为爱人的累赘! 千代要续命,他们必须修仙,而苏馨雨这一路也见过了不少修者,上辈子也听过修真这个词——虽然是小说。 一入仙门,便是无尽的争夺,没有人会给你平静。 即便你想要隐居,也保不准别人会不会殃及池鱼。 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千代握紧那丝温暖,“走吧,我们回家。” “好。” 苏馨雨顺着少年,两人离开了千府。 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这是他第一次违抗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命令。 因为,他没有感受到那个男人可怕的气息,他不想在受人摆布。 千家主高高在上,事后也不至于同一个屁都算不上的小鬼斤斤计较。 事实证明,千代运气不错,千武坤早就闭关去了,谁管他呢? 第三十三章:千代的画 从千府离开,两人一路无话。 已经时到日中,苏馨雨抬头看着天空的太阳,半眯起眼睛。她绷紧脸,阳光下神色不明。 突然,少年说:“濮阳宗快到了,咱们这几日就不做其他的了,好好准备入门考核吧。” 不过是入门的灵根测试,试问有何可准备的? 他不回原来的住处是为了以防万一,千武坤虽不至于与他计较,可也保不准。 其次才是入宗之事,他们需要稍微的心理准备。 璞阳宗不比云天宗,按理说应该早就到了万仞城,然后小住一个月。可是偏偏璞阳宗到现在都未来,不过是为了与云天宗错开,估计璞阳宗到万仞城也就这两三天的时间。 云天宗作为第一宗,虽然受万宗敬仰,但更多的是畏惧。没有实力的宗门都会避着云天宗,大宗门可不是那么好巴结的,一个闻所未闻的小门小派谁会在乎?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 * 万仞城万里之外,古树绵云,晴空万里。 一座威严的古寺坐落于山林之中。 寺前苍天碧树,寺后青竹环绕,寺内佛钟绕梁梵经不绝。 朴素的牌匾上飞龙舞凤的大字散发着恒古久远的威压。 这里是——梵音寺。 从棕色大门进入,外表朴实无华的梵音寺里面却别有洞天。 沿着蜿蜒的佛廊小亭七拐八弯路过供奉佛像的庙殿,向右转半刻钟的时间是一方简陋的小院。 小院名叫澜竹轩,是佛门弟子的禅院。 此时,院中坐着两人。 一身红衣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白衣青年,眼里满是戏谑。 细看,便会看到白衣青年领口袖口的“卐”字秀文。 这是一名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 白衣青年神色温柔一脸慈悲,他一手拇指弯于手掌边四指并拢半举在胸前,一手拈着一串佛珠。 红衣男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眨了眨,偏了偏头露出左耳黑色的月形回钉。 “司空,你怎么变得越来越无趣了啊。” “贫僧佛号无妄。” 看着无妄一副大慈大悲的冷漠模样,红衣男子心里瞥了一口气,却还是嘻笑道:“好啊,那无妄法师给本少爷解解,本少爷不开心该当如何。” “少主有何不开心?家世宠爱样样不缺,少思自然无忧。” “少思?!” 男子心里一窒,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越看白衣青年越不顺眼,“司空,你说你为何要入佛门?当年的事你明明可以来华家找我的。” “凡事讲一缘字,司家与华家无缘。阿弥陀佛。” “缘?”男子笑了,讽刺的看着无妄,“你与佛家有缘,为何一百多年过去了现在还带发修行?怎么不彻彻底底做一个和尚?” “尘缘未断,红尘未了,待贫僧了却俗事自会落发。” “司空!”红衣男子彻底怒了,突然暴起,死死盯着无妄,“我呢?你欠我的呢?司空你的尘缘永远断不了!你没资格入佛门!” “华铎【dou】,”无妄不为所动,只是因为男子突然情绪激动而皱了皱眉,“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放过自己吧。” 放过自己?“你忘却前尘旧事放过了自己,你放过我吗?你要是真的放过我就给我还俗!少他妈说没用屁话!” “已入佛门,永不入俗。” “你!好!好你!”华铎差点气的一口气背过去,一把抓起放在石桌上的白玉狐面具转身怒气冲冲的出了院子。 “枉我费尽心力打探你的消息!枉我一心挂记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岂会来这里!会把自己埋没在璞阳宗!司空你别后悔!” 红衣男子已经离开,转身后的话却在空气中久经不散。 无妄静静的坐了许久,才抿了抿唇说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回了禅房。 当年的事没有人愿意发生,如今是最好的结果。 他入不了佛门,他确实如小铎所说,他的红尘永远也斩不断。 可是佛祖是慈悲的人,会原谅他吧? 他不是想成佛,只是为了为…… 佛可以洗业啊,他的仇太大业障洗不尽,他想护一个人平安,愿意背负一切业障,哪怕最后红莲业火焚身…… 无妄盘腿在禅榻坐下,闭上眼入定。 从澜竹轩出来之后,看到守在外面穿着弟子服的十来个人,华铎就是一阵心烦气躁。 他的面具早已经戴在脸上,弟子们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怒火,不免都有些疑惑,只不过见了一趟无妄小师弟,怎么出来时这么大的气? 从弟子让出的空隙穿过,华铎头也不回的沿着小路而去,后面的弟子面面相觑,连忙跟上。 出了梵音寺,红衣男子二话不说拿出飞镜便带着众弟子朝着万仞城飞去。 众弟子何时见过华铎这个样子,往日虽然算不上温柔体贴但也友好开朗,哪里像如今阴沉沉的。胆子小的皆被吓得离男子远远的,装作鹌鹑。 不过万事无绝对。 青衣绣蝶的女子微微犹豫,慢慢的走到华铎身边。 朱唇微启,声如击玉泠泠,能够安抚人心:“华长老,万仞城明日就可抵达,你有什么打算吗?” 闻言,华铎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并不回答。 女子有瞬间的难堪,却很快掩饰下来,跟着华铎望向前方,仿佛根本不在意男子回不回答自己。 福来客栈。位于万仞城东边南方,属于陆家的势力范围。 这是苏馨雨二人退了小院后的暂时落脚点。 云天宗离开之后万仞城的人潮也渐渐退却,但是热闹却依旧没有减少。 因为璞阳宗的人快到了。 璞阳宗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宗门,有些心思的人都会去试试碰碰运气,因而璞阳宗参加考核的弟子反而比云天宗多的多。 上凉之月的夜偏凉,快到十五,月亮已经圆润,皎皎银光倾泻,像银色沙砾漏过指缝,叫人心之向往却难以把握。 苏馨雨没骨头似的靠在窗栏上,雕花白纸窗大开,夜风拂起她并不柔顺的长发,她好奇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今夜有点与众不同,街上偏热闹,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 直到一张惨白纸剪冥钱飞到她靠着的窗边,接着更多的纸钱出现在空中,飞舞,回旋,街道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 细细一看,原来方才的热闹不过都是表象,那些人是出来祭奠死人的。 苏馨雨被街道上突然的空寂冷清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后退一步关上窗户大口呼吸。 待到心中平静,她才转身,看到烛光下手执狼毫笔的少年渐渐安下心,慢慢的走过去。 昏暗的烛火下,少年的字苍劲有力撇捺有韵,依旧傲骨铮铮,并不受光线影响。 宣纸上的诗共有六句,少女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写好五句。待最后一句落笔,少年习惯性的拿起宣纸吹干墨水。 枯木在寒生逢春,倾涛狭汀向东归。 莫问人生何常处,一切输赢命理中。 起止国兴是亡时,既是欢笑也哭时。 落笔千代,题名《起亡》。 等到宣纸上的墨水干去,他将诗放在一边又拿出新的宣纸手执笔。 这一次竟然不是写字,而是画画。 苏馨雨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少年,紧张的看着纸上。 跃然纸上的是一棵树,点了红墨后认出是梅花树。 明明只是一棵繁茂的梅树孤独的立在那一处,苏馨雨却仿佛看到了漫天雪花,还有一片雪白绵延的山脉。 然后—— 苏馨雨抿了抿唇,看着慢慢出现在梅树下的人。 一个女人。 还没有画头。 这时,少年停了下来,寻着呼吸声望向她的方向:“馨雨,你过来一点。” “哦。” 她看了少年一眼上前,却不想少年突然抹上她的脸。 苏馨雨一惊,并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少年在自己脸上放肆。忽然,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从眼睛到鼻子和头发,一一摸了一遍,少年才将心思重新放回画上。 她小心仔细的看着画上的女人,这才发现女人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画上的人和她穿着一样的衣服,只是没有足够的颜料一时间她没有注意衣服的样式。 要说天才,没有人能够比眼前这个人更加天才。 看着女人与自己越来越相似的脸,要不是确定少年看不见,她都要以为少年眼睛好了。 如此惊才艳艳,要是没有这等遭遇又当如何? 最后,少年还女人眉间用红墨点一只凤凰花钿,这才转身朝着她问:“是长这个样子吗?” 第三十四章:初露本性 她呆呆的看着画上的女人,许久才回神,上前握住少年握笔的手,借此在女人的嘴角点了一下,笑着看向少年近在咫尺的脸。 “这才是我,我的嘴角左下有一颗小黑痣。” 苏馨雨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小黑痣就像一颗朱砂痣,永远烙在少年心上。 千代点点头,当放毫笔,伸手搂住苏馨雨的腰。 突然被搂进怀里,苏馨雨整个人都呆了,虽然他们平时举动亲密,但都是自己主动的,这还是第一次千代主动亲近她。 两人之间紧紧贴在一起,呼吸纠缠。 苏馨雨感受着少年的呼吸打在自己额头,看着对方坚毅的轮廓仿佛做梦一般。 千代搂着温软的身体,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去靠近,去掠夺,她是他的。 烛火噼里啪啦,两人之间暧昧越来越浓重。 他寻着她的气息凑近,从眼睛亲吻往下,寻到柔软的嘴唇,辗转厮磨。 苏馨雨松开嘴唇任由少年深入,她搂住少年的脖子闭上眼睛。 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曾经无数次的亲吻。 上辈子,千代没娶她,没来得及娶她,那个温柔的男人在他们婚期之前死了。 但是,他们却不止一次亲吻过,也是这般温柔。 他就像潮水一样,一点一点温暖她,涌上她的心田,都是柔情没有丝毫攻击性,温柔中同是无法反驳的霸道。 寂静的深夜,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最后,少年放开她,她靠在少年怀里抓紧少年的衣襟不撒手,喘息着。 “千代哥……哥?” 少年低头空洞的眼睛望着她,仿佛能够将她看穿。 “嗯。” “我们睡觉吧……千代哥哥。” 她不自在的移开目光,看着房里唯一的床榻。 “好。” 少年声音带着纵容,话落她便腾空而起。 苏馨雨惊呼一声,看着少年的耳朵一阵恍惚。 她和千代都在慢慢接受对方,尤其是千代。 她明明已经爱过一次,这一次还是不够主动。 她想,这一次她要比上辈子更爱他,比他爱她更爱他。 因为,他值得。 小心的将少女放到床上,他站着床边就开始脱衣服。 苏馨雨心里咯噔一声,瞳孔一缩。 以前睡觉,千代都是和衣入睡,今晚是…… 心中有些期待又害怕。 因为这是自己的爱人,但是上辈子那唯一的一次床事男人并不温柔,甚至粗暴。 不过那时,情况特殊。 她屏住呼吸看着少年最后只剩下一件中衣,心跳如鼓。 而少年只是安静的躺在她身边,扯着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苏馨雨等了许久都不见少年有动静,眨了眨眼睛有些懵逼。 “……”什么都不做脱衣服干什么?是要测试她思想纯不纯洁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少年的侧脸,确定对方不会对自己做什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淡淡的失落。 动了动,三两下缩到少年身边抱着少年的手臂,少年顺从的转身将她搂在怀里。 苏馨雨看了一眼少年闭着的眼睛,目光下移,落到雪白的中衣领口。 她伸手试探的扒拉一下少年的衣领,见少年不为所动才更加放肆。 扯开衣服,少年胸口的蓝色花瓣胎记落入眼中,苏馨雨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搂着少年的脖子,在少年身上蹭来蹭去。 千代虽然未及加冠,但也不小,该有的反应也有,该知道的也知道,何况他从来没有发泄过,面前点火的人又是他喜欢的人。 很快,少年的呼吸重了起来,他搂紧怀里的人不让她捣乱,“馨雨,睡觉了。” 不应该害羞吗?不应该不好意思吗?为什么这么淡定?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 苏馨雨挫败的看着少年镇定的模样,明明都有反应了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她怎么才能让他吃瘪呢? 每次吃瘪的都是自己,现在千代不过少年,她可是拥有两辈子心里年龄的……大妈? 稍微沉吟,她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伸手朝着少年下面摸去。 “千代哥哥,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反正人都是自己的,无耻一点又怎么样?既然以后要在一起,她不可能永远那么乖乖的,温柔贤淑。 之前只是怕吓着人,何况作为千大总裁捧在手里的未婚妻,她怎么可能不张扬跋扈任性乖张? 此刻千代心里要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他不过是一时着迷吻了少女,怎么少女突然就变得如此胆大了?虽然他不在意少女到底什么样,但也着实吃惊不小。 他快速逮住少女的手,将少女两只手都抓住,哑着嗓子道:“别闹了,睡觉。” “好啊。”反应忍着的又不是自己。 苏馨雨毫无心理压力的弯起眼睛乖乖闭上,嘴角的幸灾乐祸怎么也压不住。 听着身边点火不灭火的某人平缓的呼吸,少年苦不堪言,下面涨痛难受。 他深深的吸气,来压制自己的情欲,奈何身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胸膛,让他更加欲火焚身。 不知为何,千代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貌似苏馨雨身体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醒了过来。 桌案上的烛火燃尽,床上一人睡得砸吧嘴,一人彻夜难眠。 次日。 苏馨雨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欲求不满憔悴不堪的脸,有刹那的心虚和愧疚,然而下一秒就乐了。 搂着少年狠狠的亲了一口,愉悦的挑眉:“千代哥哥,早啊!”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虽然要对千代好,但是该欺负还是要欺负,他们都这么亲密了,为什么不能坦诚相对做自己? “早……” 少年有力无气,他一夜没眠,度过睡意那一阵又睡不着了,情欲早就熄了,却因为一夜未眠精神并不好。 “千代哥哥,你怎么了?”苏馨雨明知故问,在少年怀里拱了拱,感受到少年一僵的身体更加的肆无忌惮,“千代哥哥,你昨晚没睡好吗?” 男人早晨是最容易冲动的,刚平息下去不久的地方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他能够感觉到怀里的人那欢快的心情,就是这种欢快对他抱着深深地恶意,不太友好,却无害。 千代深吸一口气将苏馨雨推开,隐忍情欲,声音干涩:“今日是上凉月半,万仞城的鬼节还是挺有趣的,要去看看吗?” 苏馨雨也不敢把人惹得太狠了,否则倒霉的就是她自己,她自然而然的顺着千代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鬼节?” 为什么从千代口里说出来有一种过春节的感觉,难怪昨晚漫天冥币,原来是鬼节近了。 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千代哥哥,鬼节很重要吗?” “嗯。比之岁节【注:新年】相差无几。” “说说呗。” 少女不着痕迹的凑近少年,搂着少年的腰。 他的呼吸一重,面上没有反应。 “鬼节虽说是祭鬼拜祖,其实是是祭祀神明。” “神明?”她知道这个世界是修仙世界,莫非真的有神明?“有人见过吗?” 怎么可能有人见过? 千代笑了笑,“都是传说而已,而且流传了好几万年,传说冥帝是十阶神帝,统治着整个冥界。修真之人,虽然长寿却因为求仙问道尤其敬畏生死,正所谓修真无岁月,修真一百年不过转眼一瞬。因而冥帝非常受人敬仰。” “不过,不论是魔修、真修、妖修,甚至佛修和鬼修都没有人见过冥帝。 但是,传闻冥修见过。可是世上有没有冥修都没有人知道。” “神帝?真的有神吗?还有其它什么神吗?”苏馨雨整个人都不好了。特么的还有神明?修真小说里怎么没写过?世界上有神仙啊,上辈子多拜拜佛她和千代会不会就不会那么惨了? 呃……完了,她在想什么呢? 少女眼睛抽了抽,“千代哥哥,修仙者也可以变成神明吗?” “怎么可能,”他毫不犹豫的开口,“人就是人,哪怕再强活的再长也是人,神明的存在传说中的有那么一位。不过渡劫飞身的修者,也被称为仙人,仙人飞渡便被称为神,但到底不是真正的神明。” “这样啊。”那就是所有强者都有可以超越的可能,“那那位神明是谁?” “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叫他混沌大帝,天道就是他的手笔,连到底是男是女都没有人知道。” “……”刚刚升起的敬意瞬间消失殆尽,竟然是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 苏馨雨好笑的亲了亲少年,“听着挺厉害的,千代哥哥这么厉害,总有一天会比他们还强。” 谁知,一语成谶。 不过,那都是后话,目前—— 第三十五章:引火上身 少年抿紧嘴唇,压抑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闷哼,他忍得垂在床边的手都在发颤,而某人还假装毫不知情的挑衅。 看着少年额头冒出的冷汗,苏馨雨有些好奇,都忍成了这样还可以保持镇定,还是说不愧是千代吗? 到了眼下,要是再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千代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感受着环在腰上的手和打在脖子间的呼吸,少年空洞的眸子一暗,整个人仿佛置身火海。而怀里的人就像一片清泉,他想融进她的身体。 好像玩过了——就在苏馨雨考虑就这样算了的时候,突然一阵翻天覆地。 回过神时,双手被按在头顶,她被少年压在身下。 这下完了。 苏馨雨看着少年比平时严肃的脸,心想现在投降来不来得及? “馨雨,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充满诱惑,在她耳中与曾经的男人重合。 “当然!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缠着你!” “嗯。”他鼻音浓重,“我会对你负责,不用害怕,不会到最后。” 苏馨雨还有些茫然,什么叫会对她负责?明明是必须负责啊! 她不知道,之前对千代而言不过是更多的将她当做亲人,而现在,他会把她当做爱人。 很多事都是一念之间,很多决定都是一瞬间,很多改变都是一刹之间。 可是,情况却来不及给苏馨雨思考的时间,她只觉得肩膀一凉,发现自己竟然只剩下一件肚兜了!!! 少年低头亲吻着她的身体,用下半身蹭着他的大腿根,他的青丝覆盖在她的脸上。 苏馨雨整个人都不好了,就算变成了少年,这个男人还是一只大尾巴狼。自己作的死,自己承担。她闭紧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心里再也没有有诱惑他的想法。 她定定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寻找发泄处的少年,不知多久才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这一世,谁也不能抢走他,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 灯光摇曳,酒杯摇晃。 男人的绅士,女人的妩媚。 苏馨雨优雅的站在千代身后,看着对面羞涩腼腆的打量千代的罗梦雪眼中满是厌恶。 男人对罗梦雪的视线视而不见,只是看着罗梦雪身边的夜元辰,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夜总来的可真早,合同的事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夜元辰点点头,直接转身便朝着楼梯口走去。 两个大男人商量生意上的事,女人自然是不好跟上去的。罗梦雪被留在原地,咬了咬唇尴尬的不知所措。 男人看着夜元辰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而后转身摸摸苏馨雨的脑袋,满是宠溺,“自己玩,别乱跑,我一会儿就下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苏馨雨这才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搂住男人的脖子在男人脸上啃了一口,没有一点羞怯的点头,“知道,管家婆,放心吧,我保证不乱跑。” 千代无奈的笑了笑,点点苏馨雨的额头才转身离开。 罗梦雪目送着男人远去,眼中满是不甘。 明明她不比苏馨雨差,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千代的喜欢。夜元辰那样冷冰冰的人,就算再喜欢她又怎么样?一点也没有千代给人的温柔体贴。 苏馨雨不就是比她先遇到千代吗?不就是一个童养媳吗?他们之间根本不是爱情。 垂下眼睑,千代离开之后罗梦雪也离开了。 苏馨雨歪了歪头,无聊的走到调酒台拿了一杯法国红酒找了一个角落默默的坐着。 苏馨雨酒量并不差,直到一个服务员端来一杯轩尼芙喝下去,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沉沉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苏馨雨完全不知道,再次醒来,身体燥热难受,自己被一个人压在身下,衣服已经被扯到肩膀处。 借着房间的夜光灯,苏馨雨看清了身上的人,是夜元辰!那个罗梦雪的该死的恋人!那个传言苏馨雨爱的无法自拔求而不得的夜氏总裁! 看着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苏馨雨目眦欲裂,她浑身使不出力只能绝望的嘶吼:“夜元辰!你他妈住手!千代不会放过你的!夜元辰!!!他妈的做什么!” 谁知夜元辰不但不停下,反而冷笑一声,死死按住挣扎的苏馨雨:“难道不是你给我下的药吗?雪儿已经回去了,我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你要那就给你好了,不过别妄想我会负责!我可不会喜欢你这样恶心的女人” 苏馨雨闻言差点被气的岔气,夜元辰这个人渣把她当什么了?夜总会的小姐?一副全天下的人都喜欢他的嘴脸简直恶心至极! 只可惜女人和男人相差太远,她完全无法撼动夜元辰。 她绝望的想要咬舌自尽,但是咬舌真的可以自尽吗?开他妈的玩笑,舌头割了都不见死的,还咬舌自尽,小说看多了吧? 她仿佛一个木偶般目光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她想,今晚要是真的失贞她明天就自杀,用自己的死去狠狠给夜氏集团一击。 报警,告夜元辰强奸! 只是,可惜她的千代哥哥,她明明有乖乖听话的,为什么还会这样。 千代在宴会上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小傻瓜,打电话也是关机。 他知道她贪玩,但也不会胡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更加不安,保镖也没看到他的小笨蛋离开,所以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和夜元辰谈完,他又被其他人拉了应付了一翻,时间越长他越不安。 既然没有离开,那么就一定在这里。 他顾不得这里不是千氏别墅阴沉着一张脸冲上楼。 千代没有掩饰自己的行为,宾客看着男人的背影虽然疑惑但不敢多管闲事,那可是千氏集团的总裁啊。只是,第一次看到千总这副冷冰冰的模样,竟然比面瘫夜总还可怕。 果然应了那一句话:温柔的人生气才是最可怕的。 这一刻,男人所有的风度都被丢开,他粗暴满身戾气,叮叮乓乓毫不客气将楼上的房间踢开。撞见不和谐的画面也只是视而不见的转身离开。不知道多少蓄势待发的男性被突然出现的暴躁男人下软。 然而,所有的人都敢怒不敢言,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还要笑呵呵的把人送走。 直到一间角落的房门被踢开,本来就在暴走边缘的男人瞬间炸了。 千代冲上去,二话不说抓住夜元辰的头发,将露着上半身的夜元辰丢在地上,噼里啪啦拳脚落了下来,专门朝着夜元辰下面踢。 夜元辰也不傻,紧紧护着下身,打不到千代立马转换阵地。眨眼间夜元辰就被揍成了猪头。 直到打得进气比出气少,千代才抓着夜元辰的头发将人丢出去,丢出去时还不忘把夜元辰脱光。 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回头冷冷的盯着被绑在床上的苏馨雨。苏馨雨身上只有一些被掐出来的淤青,衣服还没来得及脱完。 看着冷气不要钱的往外冒的男人,苏馨雨吓得缩了缩脖子,试探的喊到:“千代哥哥……” “嗯。”男人温和的哼了一声,表情却一点也不温柔,一步一步走向苏馨雨,像是死神逼近。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慌不忙的解开自己的扣子,一系列动作赏心悦目。苏馨雨却没心思去看,因为她看得出来现在的千代非常生气。 从衣服到裤子,露出男人精壮的身体,平时对她无比吸引的美色,她现在只觉得害怕。 千代将她压在身下,撕开她身上碍事的衣服,沉沉的说:“我都还没碰过的宝贝,别人怎么敢动?” 后来,给苏馨雨留下的只有痛,把灵魂撕裂般的痛。 她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千代哥哥可以变得这么可怕,哪怕是对她。 第二天,她醒来时被男人搂在怀里,两人都一丝不挂。 她听到男人在对电话另一头的助理说话。 “取消一切与夜氏的合作,立刻将夜氏散落在外的股份收购下来,千氏集团的股份一个月之内凝聚起来。如果我知道谁敢同夜氏接触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总裁!你放心!”电话那边是助理被吓得发抖的声音。 “半年之内,我要夜氏破产!” “……是,总裁……”夜氏破产?他是不是幻听? “你可以滚了!” “……”电话那边的助理。 今天自家总裁异常暴躁,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炸弹,还是鬼上身。 挂了电话,千代将手机丢在一边,低头看着醒过来的苏馨雨,俯身温柔的亲了亲,然后搂紧怀里柔软的身体危险的眯起眼睛。 以前的流言蜚语也就算了,豪门谁不会说三道四?如今敢动他的女人,就要准备好被千刀万剐! 只是可惜,千代才将夜氏弄得要垮不垮,就出了车祸丧了命。 其中的纠纷让人深思啊…… 第三十六章:幽冥花开 大腿间一湿,苏馨雨整个人仿佛煮熟的虾子。她一副被蹂躏惨了的样子衣衫不整的躺着。 千代的呼吸渐渐平息,他吻了吻苏馨雨,“要我帮忙吗?” 要我帮忙吗?要我帮忙吗?我要帮忙吗? “滚!”屮艸芔! 苏馨雨一巴掌糊在千代脸上,连忙拖着衣服去了屏风后。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个男人都是那么不要脸! 他仰躺在床上伸手遮住眼睛,轻笑出声。貌似现在的馨雨要比之前更可爱。 许久之后,从屏风后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千代哥哥,你可以给我叫一桶水来吗?” 妈的!水呢! 她努力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暴躁! 不暴躁个屁啊!“混蛋!水!” 床上的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屏风后的苏馨雨闻声愣了愣。 千代嘴角带笑,不急不缓的换好衣服才去吩咐小二准备水。 * 街上纸花缟素,满天冥币。 诡异而阴沉,却异样的热闹。 苏馨雨看着笑容满面的万仞城城民忍不住满头黑线。 鬼节搞得跟过大年似的,你祖宗知道吗?要是知道了怕也要气的从坟里爬出来。 不自在的搓了搓胳膊,她只觉得后背发凉。 许多人往城外涌去,引起苏馨雨的好奇,索性不需要她说什么,千代拉着她跟着声音顺着人群而去。 今天她与千代同万仞城所有人一样,都穿着白衣,是为了表示对冥帝的尊敬。 早上的事,两人都下意识不提。 出了城门,过了护城河,到达邙山。 四面是白桦琼枝。 被茂盛枝叶包围的是方圆百里的坟墓。 山风吹来夹杂着丝丝阴寒,坟堆上开着奇怪的艳色花朵,朵朵都有拳头大小。 人们停下后,便朝着那些奇怪的花而去。 苏馨雨好奇又害怕。 千代拉着她朝着邙山深处而去,也有人跟在他们身后。 慢慢的,苏馨雨适应下来这种奇怪的行为,她打量着那些坟头的花朵。 它们颜色各异,或白色,或红色,或黑色,或紫色…… 沿着小路,不需要苏馨雨领路,千代从容的前行。 最后,他们停在一个小土堆之前。 千代没有说话,直接跪在土堆之前。苏馨雨犹豫着跪在千代身旁。 磕完头,少年伸手从土堆上摘下一朵黑色的花。 “这是什么颜色?”他拨了拨手里的花瓣问。 “黑色。” “黑色的啊。”少年拨花的手一顿,缓缓松开。 花朵落在泥土上沾满尘埃,瞬间暗淡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也摘一朵吧,白色的。”方才的僵着仿佛错觉,千代扬起嘴角。 苏馨雨看了看千代又看了看那朵花消失的地方,伸手摘下两朵白色的花,将一朵放进少年的手里。 “刚才那朵不算,你又看不见,我帮你摘!” 少年握紧她递过来的白花但笑不语。 苏馨雨看着少年手里的花猛然睁大眼睛。 明明是雪白的花瓣,到了少年手中却瞬间变成黑色。这让她很不舒服,她皱着眉问:“这是什么花,有什么意义吗?” “幽冥花,传说盛开在幽冥河上的花朵。对着白色的幽冥花许愿,愿望可以被带往冥界,然后就可以被神明知晓。” “不同的花有不同的意思吗?黑色代表什么。” “当然。”少年笑了笑,珍惜的抚摸着手里的黑色幽冥花,苏馨雨看着心里一抽。 “白色代表祝福,红色代表杀伐,金色代表繁荣,紫色代表高贵……” “而黑色代表不详和遗弃。” “现在许个愿吧,幽冥花快要凋谢了。” 苏馨雨呼吸都轻了一个度,她直直盯着千代手里的黑色花朵。 她并没有许愿,一直盯着少年,等少年睁开眼睛后,问:“千代哥哥,你许的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少年摇摇头,手里的幽冥花化成点点流萤飞向空中。 漫山遍野的幽冥花化作流萤开始消失。 很漂亮,苏馨雨看得有些呆。 “幽冥花每年只来一次,每次只开一个时辰。” 他说着,将她拉起来,朝着来路回去。 “那是谁的墓?”离开前,苏馨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幽冥花已谢,流萤已消,之前的一切如同错觉。 幽冥花很美。 “我母亲的,但是我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千代哥哥,幽冥花真的能够实现愿望吗?” “不知道。”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适应这种特别沉重的气氛。 “那你信命吗?” “信。” “……”信吗?可是她不信。 “为什么不信命?但是我不惧命。”因为有命,他便才能逆天改命! “……”话题越来越深奥,苏馨雨抓了抓头发,顿了顿故作轻松的道,“那是,本小姐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画风突变,千代有瞬间懵逼,而后什么也不说。 “……”刚才自己好像有点二,苏馨雨僵了僵,最后只能无奈的耸耸肩。 跟着城民往回走,在城门口遇到一伙人。 他们身穿青色滚边的紫袍外罩透明白纱,头戴翎冠。 领头之人一身烈烈如火的红衣,三千发丝尽数散落在身后,不做一丝修饰,脸上戴着玉狐面。 千代与苏馨雨跟着城民直接入了城,并没有多做停留。 入城之后,发现许多人戴上了面具。 苏馨雨见状挑了挑眉,怎地一个鬼节过得这么奇葩。却也跟着众人买了面具。 一张只遮住眼睛的羽翎面具,一张黑色半遮式的面具。黑色面具给了千代。 苏馨雨看着少年脸上的面具摇了摇头,“果然,你还是适合戴银色的面具。” 上辈子千代戴半遮式边缘镶嵌钻石的面具参加舞会,简直帅现场所有人一脸。 遗憾的摇了摇头,苏馨雨得出一个结论:“你果然越来越丑了。”戴的面具都找不到合适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这样,谁在乎呢? 少年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真的有那么难看吗?” 面对少年认真的样子,苏馨雨忍不住笑喷,“嗯,真丑……哈哈哈哈!” “……”千代摸着面具的手一转,揉了揉苏馨雨的头,“没事,我丑才能显得你更好看。”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是变相的说她难看。 苏馨雨笑不出来了,拍开千代的蹄子哼哼唧唧的朝前走。千代无奈的跟在她身后——这人真是不经逗。 这是苏馨雨来到万仞城第一次放开心身的逛街。两人从东街晃到南街,又从南街到北街,千代没有丝毫不耐烦,就和曾经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手里没有大包小包。 能够让堂堂千大总裁像个保镖一样,抱着一堆衣服跟着到处晃的除了苏大小姐也没谁了。 即便能看不能买,也不能磨灭女人喜欢逛街的天性。 整整一个上午在街上晃荡,最后停在一家成衣店苏馨雨终于移不动脚了。 那是一件玄色软袍,领口用银线绣着浪纹,腰间灰金色束带简单大气。 只需一眼,她就知道这件玄袍非常适合千代,只可惜看着四千下品灵石的大字,苏馨雨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一共才两三千下品灵石,这么贵,怎么不去抢劫呢?! 无比不甘心的看了一会儿,苏馨雨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开。 感觉到身边的人突然低落的情绪,千代什么也不问,只是握紧少女的手。 此刻,苏馨雨满身怨念都是——为什么我这么穷?! 想她苏大小姐,什么时候为一件衣服发过愁? 也是,她现在就是一个穷光蛋,还有曾经她那高富帅的爱人也一样,穷的吃土。 为什么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世家小姐呢? 一身怨念的苏馨雨最后在心里握拳,这辈子她一定要发家致富! 上辈子被某个男人养着,这辈子她决定包养某个男人! 风水轮流转,怪谁呢? 走在旁边的千代只觉得后背一寒,顿了顿没在意。现在已经入秋,应该是天凉了的缘故吧。 直到入夜,鬼节才算正式开始。 苍白的纸花素衣也掩盖不了人们的兴奋。 人生三大喜事,生死成家。 古代的节日和聚会,总是一种变相的相亲。 男男女女戴着面具提着纸花灯笼在街上游行,遇到心仪或有好感的人就将手里的纸花灯交给对方。 此灯名叫冥灯,寓意:照亮死亡,陪伴之意。 从辰时至巳时,苏馨雨和千代二人没有收到一个纸花灯。 事实上也有过女子想上前结实千代,可是看着少年朴素的穿着和空洞的眼睛就歇了心思。又穷又瞎! 最郁闷的就是苏馨雨。 竟然没有一个人送她纸花灯!难道她的魅力这么差吗?! 事实也如此,带着面具的苏馨雨完全看不清长相,头发干枯,瘦的竹竿似的,穿的也不怎么样,和低等丫鬟没什么区别,谁喜欢? 第三十七章:璞阳宗考核 虽然没有收到纸花灯,但是这满是特色的习俗也异样的吸引人。 玩到亥时初两人才回到客栈。 * 璞阳宗的考核比预计的时间要早。 鬼节结束后第五天便是考核,考核的地点与云天宗当日相同。 璞阳宗的考核时间长达两天,苏馨雨同千代排在偏后。 考核的仪式和场地依旧由千陆两家张罗。 考核现场有些压抑,坐在首位的红衣男子浑身都弥漫着滚滚寒气。 千缊看着那抹妖艳的红色不安的拉了拉千捷英的衣摆。 千捷英回头拍拍小少年的脑袋:“没事的,别怕,咱们到了璞阳宗不拜在他门下就好了。” 这几日,璞阳宗的弟子一直住在千府,那位叫华铎的长老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好脸色,以至于被捧在手心里的千缊对此感到害怕。 无缘无故面对一个不给好脸色的长老,璞阳宗还不值得千家忌惮。要说不爽,千府也不爽,但也没必要明面说出来,毕竟能不惹麻烦就不惹。 得到自家哥哥的安抚,千缊点点头,小声道:“五哥,我要和你拜同一个师尊。” “知道了,没事,我在呢。”千捷英无奈又心疼。千缊第一次远离家门,年纪又不大,能依仗的也只有他们。 很快便到千家子弟。 千家一共六人合格:千捷英单灵根偏火属性、千贝子单灵根木属性、千缊双灵根偏金属性、千花影双灵根偏土属性、千绝单灵根偏冰属性、千兰悦三灵根偏水属性。 千家之后便是陆家,陆家被选上的人要比千家多的多。 苏馨雨同千代排在后面,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心中忐忑又不安。 抓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千代不回头温声开口,他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安心。 “没事的,璞阳宗收弟子的要求不高。” “嗯。”她倒是不担心千代,毕竟那人总是那么优秀,她担心的是自己。 人头攒动,随着时间流失测试台越来越近。 只听的台上一句:“下一位!” 苏馨雨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四周。 璞阳宗用的是灵根石,只能测灵根不能测修为,倒是给了苏馨雨和千代二人方便——他们根本没有修为,如果是测灵石他们完全没办法使用,定会立刻淘汰。 在众人灼灼目光下,她将手覆上灵根石,暗淡的透明石头上立刻出现两团光芒,它们互相追逐缠绕。 灵根石旁的弟子见状宣布道:“双灵根,偏火属性。” 还好过了。 苏馨雨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站到一边看着千代走上来。 怀着万分的激动和期待,看着少年将手覆在灵根石上。 清风吹过,撩起少年的衣摆,灵根石起初没有任何动静,后来五颜六色的光芒出现又熄灭。 那弟子看着灵根石顿了顿,才道:“四灵根,属性不明,偏弱。” 说是四灵根还是抬举,但不否认有灵根,可惜灵根太差。 这样的天赋留在宗门也没什么用。那弟子看着千代好心的提醒,“灵根太差去了璞阳宗也只能做一个杂物弟子,外门弟子都很难被选上,倒不如放弃修真做一个凡人娶妻生子。” “小兄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多谢师兄,杂物弟子也没事。”千代礼貌的颔首,恭敬的退到一边。 苏馨雨看着走来的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千代脸上至始至终都平静无波,不喜不怒,她便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二人只好站着,等候后面测试的人。 早就测完灵根的千缊等人,瞧着千代顿了顿,从人群里挤过去。 “九哥,你别灰心,先天灵根不行,不是还有后天灵根嘛。”千缊看着少年的侧脸尴尬的挠了挠脸颊。 他与千代没什么交集和接触,但是如今入了璞阳宗,怎么说都是姓千,一笔写不出两个千字,打碎骨头还有血肉相连。 虽然千代在千府不受待见,但是千家也没人苛待他,只是忽略在一边——虽然,千家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这种忽视,让下人都敢欺负千代。 千代没有回答,也不让人觉得无礼,只以为测出灵根不满意而难过。 开头虽然容易,但人家不接话,千缊只能尴尬的回到千捷英身边。 苏馨雨看着站在一边千家人,男子英俊玉树临风身姿挺拔,女子柳眉秋瞳细肌嫩肤,让她一个活过一世见惯美女帅哥的人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千家良好的基因。 难怪千代长得这么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重要的是千家人举手投足之间从容贵气,优雅温文,让人讨厌不起来。这么好的教养,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会把千代排挤到那种地步。 也许,其中有什么让人想不到的误会。 苏馨雨看着缠着千捷英嘀嘀咕咕不停的千缊若有所思。 考核结束,成功通过考核并且愿意去璞阳宗的人有四五百人之多。 璞阳宗的弟子收起灵根石,青衣女子拿出飞镜。与云天宗不同,璞阳宗飞镜背面是麒麟图。 待新旧弟子上了飞镜,红衣长老才飞身而上,稳稳落在飞镜边缘,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下边的人。 飞镜由灵石启动,慢慢飞向空中。 白云擦着衣摆,与飞鸟擦肩而过,衣袍飞扬,发丝乱舞。 这就是修真界。 苏馨雨与千代十指相扣,心中无比震撼。 千缊瘪了瘪嘴,看着越来越远的万仞城红了眼眶,他窝在千捷英的怀里,小声嘀咕:“五哥,我不想去璞阳宗了。” “哭什么小鬼,是谁之前信誓旦旦的说去了璞阳宗要成为最厉害的修士,把我们都比下去?”头戴碎金兰花步摇的女子轻笑一声,满脸调侃。 “我才没哭!”少年瞪大眼睛,冷哼,“我只是抒发一下自己的不舍而已!” “四姐,你别逗十七了,”一边斯文俊逸的少年温和的开口,“十七,好好修行,以后我们就可以早点回来。” “知道了,七哥。”千缊转头对斯文少年一笑,眨眨眼睛,在看向万仞城的方向,眼中充满坚定。 苏馨雨四处张望,目光扫过千缊一伙人又落到千代身上。 很快就要到璞阳宗了,到时候千代身上的旧疾就可以治好,眼睛也可以治好了。 思及此处,少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飞行时间比想象的长。 夜晚,坐在飞镜上,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夜空,星月仿佛触手能即。 手里啃着事先准备好的干粮,苏馨雨靠在千代怀里仰望着夜空,无聊的数着星子。 千代因为本来就看不见,干脆闭着眼睛假寐。 或许因为飞在空中的原因,天空的星子又闪又亮,下弦月像一张绷直的蓄势待发的弓。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天空是不是和二十一世纪一样,不知道上辈子她死后会不会有人将她和千代葬在一起,不知道她手中千氏集团那12%的股份最后落入了谁的手中。 想着想着,她嘲讽的勾起唇。 那一切都不重要了,上一世,已经结束。 她闭上眼睛,靠在少年温暖的怀里。 这边一片温馨,那边也不比这边差。 千捷英搂着千缊,平静的听着千绝的吩咐。 “还有两天就到璞阳宗,想好你们要拜的前辈,千缊还小,灵根虽然不算出众,到也是可以跟着五弟拜在同一师门下。何况你们二人本来就亲近。” “我当然跟着五哥,”千缊满意的点点头,“二哥,你想好了吗?” 青年点头,“我同七弟已经有了思量,现在就剩你们了。” “二哥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十七,你就不用担心了。”花无影撇撇嘴,就差翻一个大白眼。 哎哎!怎么又扯他!千缊从千捷英怀里窜出来,呲牙咧嘴,“怎么了!我怎么了!你看不上我还是嫉妒我?!” “嘁!谁会嫉妒你个小屁孩。” “谁小屁孩啊!谁小屁孩啊!你比我大很多吗?” “哎呦,不知道谁之前还哭唧唧的,是不是想回家撒娇了……” “花影,”千绝眉头一紧,“别闹了,你是姐姐就不能让着一点十七吗?” 让着让着,怎么没人让她呢?花无影一记刀眼飞向千缊,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撇开头。 千绝眼角青筋跳了跳,盘腿闭眼打坐。 看着吃瘪的花无影,千缊忍不住在心里插腰大笑,想要挑衅几句,又怕千绝生气,便动了动枕着千捷英的大腿躺下。 千捷英低头看了一眼自家弟弟,闭上眼睛也陷入冥想。 第三十八章:璞阳宗拜师 到达璞阳宗是在三天之后。 看着脚下群山之上的殿宇楼阁,飞镜上的新弟子们看直了眼睛。 只见脚下的大殿外殿台方圆数百米站满了人,在人群前方立着十来个衣着不凡的或年轻或白发苍苍,一看就不一般的人。 飞镜停在紫云屏照壁外,弟子们一一下了飞镜,绕过紫云屏照壁从山门到殿台。 山门面宽六七米高三米,采用双檐硬山顶。 入了山门,迎面对上殿台上的一个紫衣中年男人。 一抹粉色从回来的璞阳宗弟子里窜出,扑进紫衣男人怀里,爹声爹气的喊到:“爹爹!” 其他人,除了红衣长老之外,纷纷单膝跪在紫衣男人跟前,新收的弟子见状也连忙跪下。 “拜见宗主!”众弟子齐呼。 紫衣男人摸摸粉衣女子的脑袋,满脸宠爱,又对着跪下的弟子抬手,“都起来吧。从今日起,尔等就是璞阳宗的一份子,谁若敢心怀不轨,定当削皮剥骨。” 说着,紫衣男人转身,对着身边的长老们颔首,“各位,若有心仪的弟子尽管挑选。”复又望向新弟子,“有中意的师长,尽管上前拜下。” 说完,紫衣男人拉着粉衣女子退到一边,那红衣长老及璞阳宗弟子皆退来,只留下新入门的弟子忐忑的站着。 虽然说弟子可以上前拜拜下中意的师父,但是真正敢动的人却很少。 苏馨雨紧张的看着穿梭新弟子之间神色严肃满是打量之意的前辈们。 千绝几乎在宗主话落的瞬间就已经拜了剑南长老为师。 苏馨雨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最后视线停留在一位老者身上。 白发苍苍甚至有些邋遢的老者孤零零的站在一边,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少年,是苏馨雨之前见过的千家人。 犹豫了一下,苏馨雨拉着千代朝着老者走去。 “前辈可是五味子长老,弟子千贝子想拜前辈为师,前辈看弟子是否如意?” 本来心不在焉的老者因为少年的话一愣,呆了好一会儿才歪头打量少年,眼中满是挑剔。 少年天赋不错,这么多长老不选,选他一个种草的老家伙做什么? 五味子疑惑的眯起那一对本来就不怎么大的眼睛,如此看去像是闭着眼睛一样,“你可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自然是知道的。”千贝子斯文的脸上露出恭敬的笑,“五味子前辈是丹药师,弟子便是来拜前辈为师的。” 老者吹了吹胡子,看起来满是不屑和嫌弃:“老头子我对徒弟的要求很高的,你小子行吗?” 千贝子看着吹胡子瞪眼的五味子只是笑着退到五味子身边,只当老者已经同意。 老头也不敢赶贝子离开,也不点头同意,只是冷哼一声,却又看到两个人走过来。 老者顿时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今天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往他身边凑!以前药谷可是外门弟子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事,倔老头反而气呼呼的,像是小孩子赌气。 “怎么!你们也是来拜我为师的!我可不是什么都收的!那个男的!只能做杂物弟子!” 新弟子入门,测试结果早就通过通讯石传给了各位长老前辈。 看着并没有恶意的老头,苏馨雨回头看了一眼千代,上前无比慎重的对着老者跪了下去。刚才她已经听到那千家的人和老者的对话,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选择炼丹师更好了。 “弟子苏馨雨拜见五味子前辈!希望前辈收弟子为徒!” 面对小辈突如其来的一跪,差点把五味子吓得一个踉跄。 老头不自在的蠕动嘴唇,干巴巴的道:“拜师就拜师嘛,你跪什么!诅咒老头子我吗?” 苏馨雨垂眸,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依旧直挺挺的跪着:“弟子还有一事相求,请前辈替我爱……朋友看看,他身体不太好。”本来想说爱人,但是这样似乎有些不妥,到了嘴边又改了。 这下五味子看明白了,感情这女娃娃就是为了这个男的才拜他为师,但是他好不容易才收两个徒弟,总不能因为对方目的不纯就推出去吧?何况对方也没有恶意。 老头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才不愿意的上前,扣住千代的手腕。 命脉被人拿捏,千代下意识的挣扎,却没有争脱。 握着脉搏,五味子脸色越来越差,看得苏馨雨心惊胆战——难道修者都治不好千代了? 半刻钟过去,五味子才松开千代的手摇摇头,“这孩子身上的伤疾太严重了,如果早个几年来找老夫,老夫还有办法,现在老夫无能无力。” “没救了吗?” “怎么可能没救了?”五味子就差把白痴二字写在脸上了,“修真之界无奇不有,天材地宝起死回生都不是问题,但是璞阳宗只是一个小门派,却救不了他,以你的能力也就不了他。” 能救,但是也等于无救。 苏馨雨整个人都愣了,所以奔波好几个月都白跑了吗?“那千代的眼睛呢?”至少将千代的眼睛治好吧? 五味子长叹一声,“眼睛比伤疾更难治,需要鲛人浑身的精血,鲛人可遇不可求。” “他身上都是修士留下的伤,一个凡人完全无法承受,能够活到如今应该知足了。” “哦……”苏馨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从地上起来,转身拉住千代。 既然仙门没什么用处,还留着干什么?反正千代早晚会死,还不如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 “等等!”一直安静的千贝子突然出声,连忙上前拦住要离开的苏馨雨,“你们别走!” 呵!千家人!就是因为他们千代才变成这样! 苏馨雨冷冷的盯着千贝子。 千贝子完全不理苏馨雨,转头看着千代空洞的眼睛,“对了,父亲闭关前有东西给你,之前忘了。” 说着千贝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瓶子,强行塞到千代手里,“这是极品聚灵丹,父亲说被璞阳宗选上的都有,这是你的!” 千代拿着聚灵丹没说话。 千贝子拿出聚灵丹后又立刻拿出一个小得多的棕色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棕红色的丹药。 “九弟,这是我自己炼的中品复原丹,一直没有舍得用。想来你身上的伤疾都是修为不高的修者留下的,这复原丹可以愈合辟谷期修士以下的人留下的一切伤势,一定可以治好你!” 千代没有动,千贝子直接塞到他拿着瓶子的那只手里,转身就朝着另一边走了。 千代握紧手里的复原丹与聚灵丹没有说话,苏馨雨看着千贝子的背影差点喜极而泣。 五味子胡子颤了颤,老脸有些挂不住,随后又释然。 璞阳宗人多,他虽然贵为药谷长老,说实在不过是一个种草的。但是千贝子是千家少爷,有千家资源供着养着,能够练出复原丹也不稀奇,但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千贝子的天赋。 千绝双手环胸站在剑南长老身边,余光一扫就看到自家七弟一脸怒容的走来。 千绝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平时这个弟弟最是斯文俊逸,温文尔雅,从来不发脾气,今天是谁这么有能耐将这个小白兔般的弟弟惹成这副模样。 青年心里不由得严肃了起来,看着停在跟前的千贝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还可以压制,千绝这一问千贝子身上的怒气完全控制不住,就连周围的其他弟子都忍不住看了过来,随后又忙着拜师。 但是,千家人都不解的聚集了过来。 看着千家的兄弟姐妹,千贝子终于出声,声音里寒气森森的吓人:“你们可知道九弟,他竟然被人欺负的留下旧疾,命不久矣!都是修者留下的!什么人竟敢欺负我千家的人!” “要不是今日听到五味子前辈说,要不是今天我正好在,九弟就必死!” 牵着千缊的千捷英僵了僵,思索着道:“不会是金保轩他们吧?” 瞬间,五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千捷英懊恼而愧疚的解释,“之前我见过金保轩和林山洋针对九弟,那时候我没有在意,只随意的制止了,没想到会这样。” 千绝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千捷英一眼,但却没有理由责怪千捷英,毕竟千代存在感太弱了,能帮衬一句也是不错了。 千贝子倒没太在意千捷英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区区金保轩几人还没那么厉害,恐怕更多的是千府欺下媚上的下人,九弟的伤又不是一朝一夕而来的。” 千贝子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许久之后,才听到千绝道:“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日后大家对九弟担待点吧。” 要说对千代有什么好感,谁对这个透明人都没什么感觉,只是大家是亲兄弟,就是不是同一个母亲,也是同一个父亲。 而千家最注重的就是和睦。 即便他们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千代,但父亲都从来没有为难千代,那些下人怎么敢? 第三十九章:少年千贝子 收徒之后,千代毫无疑问的成了杂物弟子,苏馨雨同千贝子二人拜在五味子门下。 药谷是每个宗门最重要的领地之一,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的灵药,用来治病疗伤洗筋伐髓炼制丹药。 但很少有人愿意成为炼丹师,因为炼丹师专心炼丹一般修为都不够高,而若是成为一个强大的修者则可以掠夺天赋不错的炼丹师禁锢在身边,供自己使唤。 因而,炼丹师虽然受人敬重,却是一个冷门行业。炼丹师终究是需要依附强者生存。 药谷位于璞阳宗西南方,位置偏僻荒凉,除了偶尔来取药的弟子,几乎没有人踏足。 药谷北边是一座破败不堪的院子,院墙已经坍塌,院内长满杂草。 院外灵气浓郁,灵草茂盛。 苏馨雨与千贝子被安排在耳房,苏馨雨住左边,千贝子住右边。 日夜兼程在空中挂了三天,刚到璞阳宗就是选师父,然后又是拜师仪式,人都累软了。 只是,即便如此,苏馨雨也无法入眠。 一弯残月挂在夜空,冷冷清清,星子暗淡的像濒临死亡的萤火,让人难以看清。 苏馨雨穿着新领的白色弟子服挥落院门石阶上的灰尘坐下,抱着膝盖仰头看着院外在月光下流光涌动的灵植。 璞阳宗很大,杂物弟子很多,也不知道千代如何了?进入璞阳宗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杂物弟子被分配到各处,她完全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千代。 只能庆幸千代的旧疾没事了,人还在璞阳宗内,终有一天能够见面。 可是,他眼睛看不见,会很辛苦吧? 只是,如今身为璞阳宗的弟子,自然不能肆无忌惮,被前辈赶出宗门是轻,若是一个不小心拍死了找谁哭去? 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今日,师尊——五味子说,鲛人可以治好千代的眼睛,那她总有一天会替千代找来鲛人! 没过多久,肩上一重,侧头一看千贝子站在旁边,替她皮了一件外衣。 少年对着她笑了笑,在旁边坐下解释道:“快深秋了,夜里凉记得添衣服。” “谢谢。”苏馨雨拉了拉肩上的外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问,“贝子师兄也睡不着吗?” 千贝子转头瞅了一眼苏馨雨,后便抬头望着天空:“怎么会睡得着,今晚睡不着的人应该很多吧。” 是呢,“那师兄烦恼何事,为何睡不着?” “思家,思亲,忧明日。你呢?” “我啊,在想一个人。”苏馨雨侧头看着少年白净秀气的脸。 这个世界的人都很早熟,这一点从千家的小辈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年纪不大,却各个都像社会精英,知进退明得失。 千贝子听到苏馨雨的话,眼眸微动,“你说的是九弟吧,在千府时九弟就不喜欢和我们待在一起,九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好的人。”温柔,霸道,还不要脸。 但是这些话她不可能对着不相干的人说出来。 苏馨雨状似好奇的问:“啊,对了,贝子师兄为何要拜师尊为师,我记得师兄是单灵根,那么好的天赋,为什么要做炼丹师?” “天赋好坏跟是不是炼丹师无关。” 少年笑了笑,眼眸突然变得无比璀璨,他起身朝着前方走了三步,回头看着苏馨雨。右手凭空一握,从芥子空间拿出一把长剑。 “事实上,是不是炼丹师有什么关系?只要足够强大,炼丹师也能够不依附任何人,成为一方强者。” “比如丹阳子,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擅长炼丹,这么强大的炼丹师,又有谁能敢打他的注意?” “炼丹和修行从来不矛盾,被强者软禁的炼丹师只是少数,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炼丹师!” 话落,少年目光突然凌厉起来,斯文温和被满身锐气取代。 挑、刺、闪…… 月光下,白衣少年执剑而舞,长剑夺魄,凛凛冽冽似罡风刚柔有度。 苏馨雨看着月光下挥剑的少年心中诧异。很难让人想象千贝子这样温和的人也会有这样强势的一面,若是千代还好说,因为千代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 汗水慢慢爬上额头,少年却没停下来,将千氏剑法从头到尾都舞了一遍。 似乎受到感染,苏馨雨捡了一节干枝起身,看着少年有样学样。 即便生疏僵硬的姿势让人觉得好笑。 五味子站在主屋门口,看着院外的两位弟子摸着胡须,神情恍惚。 月光下舞剑的少年,和他曾经刚入璞阳宗多么相似,只是当年他并不是拜入炼丹师门下。 少年的雄心壮志他当然明白,因为他是过来人,可是修真之路何其残酷,那是这些稚嫩的孩子完全无法想象的。 * 易尘峰,璞阳宗外围,杂物弟子居住的地方之一。 四个弟子挤在一间简陋的小木屋里,屋里点着忽暗忽明的白蜡,四个年轻的小弟子穿着灰扑扑粗布短衣围在发霉的小木桌之前。 千代低着头浓黑的睫毛遮住空洞的眸子,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小巧的男孩,看似八九岁的模样。 对面是一个有些英俊的少年,头顶带着羽冠,与身上的杂物弟子服异常突兀可笑。少年神情倨傲,身边恭恭敬敬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弱男子。 最后一位弟子脸上有一大块烫伤,整个人阴沉沉的。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倨傲的少年开口:“本少爷是琼州唐家的人,名天启,你们以后若是乖乖听本少爷的话,本少爷就罩着你们!” “他!”少年朝着身边的下人瞥了一眼,“是我的仆人卢幽。” 面对倨傲的少年千代和毁容弟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小孩冷哼了一声,不高兴的回答:“秦佑。” 秦佑话落,千代和那位弟子也纷纷开口。 “李丑。” “千代。” “既然已经互相认识了,那就休息了。”唐天启点点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摇晃着起身走向屋里唯一的床铺。 少年将扇子一合,满足的喟叹一声,成大字躺下,将三人的位置全部占领。 那仆人卢幽恭恭敬敬的守在床边,一双狐狸眼直直的盯着三人,让人后背发冷。 “怎么有这样的人!”见状,秦佑气的脖子通红,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右手被旁边的盲眼少年抓着,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床上的唐天启。 小孩满是愤愤不平,“都是杂物弟子你以为你是谁!大爷啊!凭什么一个人睡!我们睡什么地方?!” 不等秦佑说完,对面的李丑直接起身,转身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喂!你就这么走了!”小孩难以置信的瞪大眼,难道就由着别人欺负吗?! 只是,回答秦佑的是李丑毫不客气的关上门,气的秦佑想冲上去看看李丑脑子里装的什么。别人欺负不还手,岂不是变相鼓励别人变本加厉? 秦佑气不过,转头看着千代,希望对方能够说几句公道话。 谁知对方只是慢慢起身,伸出手:“我们出去坐坐吧。” 出去坐坐?! 秦佑想发怒,却想到千代是三个人中最好相处的,李丑和唐启天都不讨喜,便忍了下来。而且千代一个瞎子,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又打不过唐天启和那个卢幽,只能咬咬牙拉着千代走出小木屋。 出了小木屋,千代便拂开秦佑拉着自己的手,“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不用跟着我,冷的话去厨房睡吧。” “你看不见要去哪里?”秦佑瞪圆了眼睛看着千代,就差没说你一个瞎子往哪里走? “随便走走。”他仿佛听不见小孩有些尖锐的语气,只是转身朝着小路而去。 秦佑看着少年的后背,脸色难看。一个一个的都看不起他!就连一个瞎子也看不起他!有什么了不起!摔不死你! 秦佑看着千代被夜色吞噬的背影才转身离开。 千代沿着小路,细细听着周围的声音,没了其他人的气息,脸上温和的表情慢慢变得冷淡疏离。 听着溪水声,他穿过树林,踉踉跄跄摔倒过好几次,最后还是顺利到了溪边。 摸索到一块石头坐下,他俯身洗掉手上的泥土,脸上面无表情,就像之前狼狈的人不是他。 将手上的泥土洗去,他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粗糙的锦囊——是苏馨雨留在他这里的乾坤袋。 从里面拿出今日千贝子交给他的聚灵丹和一只样式简单的竹笛,之后便将乾坤袋收起来。 左手拿着聚灵丹,右手拿着竹笛,少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第四十章:飞蛾扑火 夜风吹过,吹散黑夜的厚云,月光毫无遮拦的洒落在溪边,为这片树林披上一身耀耀生辉的银袍。 残月也明亮,掉落溪中,让人忍不住想要打捞出来。 千代默默地坐着,等到林子的鸣虫都困倦,他才动了动拿着竹笛的右手,将竹笛放开打开左手的聚灵丹。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整整一瓶聚灵丹全部倒入口中。聚灵丹尚且未吞咽完,疼痛便席卷全身,冷汗爬上额头,呼吸粗重。 他轻哼一声,双手捧着瓶子将剩下的所有聚灵丹吞下,任由玉瓶滚落,抱着肩膀让自己蜷缩在一起。 身上是一阵又一阵撕裂之后强行拼接的痛苦,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楚。 他咬紧嘴唇,鲜血从咬破的唇边滚落,身上也浸了一层血与汗。 聚灵丹,是修士在晋级时的辅助药物,能够加速吸收灵气,让晋级更加顺利。 千武坤给的分量至少可以使用到灵虚期,却被身为凡人的千代一次使用。 浓郁的灵气洗炼着身体,将血肉揉碎又催生,比凌迟更痛苦。 但是,这又如何? 他一个四灵根甚至是五灵根的凡人,根本没有修行的希望,这聚灵丹还不如让他拿来淬炼身体。 虽然这样做,更大的可能会让他爆体而亡,但只要坚持下去就好了,他相信自己可以的! 他的脑中闪过进入璞阳宗之前少女不安又期待的声音——不论如何!他都不能拖后腿! 另外! 人心都是善变的,他承认自己不信任她! 既然得到了,为何还要放开? 否则世界上为何那么多冥顽不灵执迷不悟飞蛾扑火的人? 没有人知道,黑暗的人对光明究竟有多渴望?尤其是得到之后! 他! 要变强! 把想要的仅仅抓在手里! 揉碎,重铸,揉碎,重铸……反反复复。 最后他已经麻木了,展开四肢大刺刺的躺着。他睁着眼睛,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许久,他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他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就像这双无法见光的眼睛,谁又知道他到底有多黑暗? 不过——他自己清楚就好了,其他人谁都不必知道。 她,就更不需要知道。 * “……独活辛苦,颈项难舒,两足湿痹,诸风能除。知母味苦,热渴能除,骨蒸有汗,痰咳皆舒。白芷辛温……” 翌日,苏馨雨伸着懒腰走出院子,就看到白衣少年抱着一本册子独自坐在灵植之间,清朗温和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 昨晚睡得晚,没想到对方还能这么早醒来。苏馨雨笑了笑,抬脚走过去。 少年翻书的手一顿,随后翻过一页头也不抬的道:“早啊,不多睡一会儿吗?” “师兄才早。”苏馨雨寻了块空地坐下,转头看向千贝子手里的书,有些疑惑,“师兄这本书似乎……”怎么说呢? “是凡书。”说着便又翻过一页,“听说过凡间的医者吗?” 苏馨雨看着少年摇了摇头,少年侧头看着她,缓缓合上书,弯起眼睛露出柔和的笑。 “我有幸去过极天大陆的牧州,在那里让我突然喜欢上了医,要不是我的家族不可能接受我成为一个凡人,我会毫不犹豫的成为一个凡人医者。”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我同二哥与父亲前往极天大陆寻找龙皇果,而龙皇果只有凡间皇族手里才有……” 十八年前,魔族作乱,从九幽大陆席卷而来,虐杀凡人吸食修者的灵气,好不容易万仞城千、陆、白三家合力击退魔族,怎知魔修心有不甘,夜袭千府,重伤千家继承人千墨。 千贝子一直记得那晚,父亲发怒的模样。 惨白的月色下,满地的鲜血和尸骨,千武坤怀里搂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双目赤红。年纪不大的千绝搂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弟弟妹妹,恐惧的看着站在血色中的男人。 那一地的尸骨除了遇害的千家弟子还有魔族。 “印静!印静!!印静!!!” 那时,因为怀里孩子渐渐消失的呼吸,千武坤甚至顾不得礼数直接叫了五长老的名字。 五长老出现甚至礼都来不及行,连忙替千墨把脉。 最后在千武坤满身威压下抹着汗的回答:“回家主,要治好大少爷需要龙皇果做药引,但是龙皇果只有皇族手里才有,皇族又是业果最重的凡人,这……” “不就是龙皇果,抢来便就是!” “万万不可啊!”五长老双手一抖,连忙跪下,“皇族虽说是凡人,但皇族的国师也不是吃素的!家主,你当为千家考虑!” 千武坤如今不过百岁,正是冲动的时候,印静不敢直接说放弃大少爷,只能用千家让千武坤熄了救人的念头。 可是气血方刚的千武坤怎么会听他的?千墨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一心培养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已经元婴后期的千武坤在五长老惊恐的目光下逼出体内的内丹喂进千墨嘴里,眼睛一眯,满是决绝:“穹!” 话落,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恭敬的跪在千武坤脚边:“家主。” “替本座【注:金丹到合体都可以自称本座,是强者的自称,大乘与渡劫,便自称本尊。】照顾好墨儿,本座很快就回来。” “是!” 穹起身恭敬的接过昏迷的少年,眨眼之间又消失在原地。 看着爱子被带走,千武坤握紧了拳头,扫向一边的小萝卜头们和少年,“绝儿,贝儿,你们随我去极天大陆,皓阳,你留下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 “是,父亲!”三个小小少年脆生生的应道。 一边急得跳脚的五长老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连连磕头:“不可啊!家主不可啊!皇家不是修者能够沾染的!这业果我们千府惹不起!” “有什么惹不起的!”千武坤回头一脚将五长老踢了老远,阴沉沉的开口,“这业果又不要你们来背!我千武坤自己背!本座连自己的爱子都救不了要这千府有何用!” 冷哼一声,男人甩袖而去:“绝儿,贝儿!我们走!” 千绝屏住呼吸看了一眼狼狈的趴在地上的五长老,低着头拉着千贝子蒙头跟上千武坤。 五长老看着远去的三人,气的双手捶地,趴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大喊:“作孽啊!作孽啊!天要亡我千府!” 走出千府大门还能听到五长老的声音,千武坤藏在宽袖下的手指甲已经掐进肉中。 他连救儿子都不应该?真是可笑! 千武坤雷厉风行,等千府的众位长老反应过来时,他早就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泉州。结局已定,就算老家伙们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御剑飞行出了玄天大陆已经是半个月后,进入极天大陆后,三人便像普通人一样叫了马车缓慢的前往燕京。 极天大陆位处北方,位置偏远,灵气稀薄,而燕国就位于极天大陆西南方,地势偏僻且与九幽大陆异常近,恰恰九幽大陆又是魔族的领地,因而燕国边界时常魔物肆虐。 马车缓缓行驶。 车内—— 小萝卜头千贝子哼哧哼哧的爬到男人大腿上,伸手摸了摸男人紧蹙的眉头,用软软的小手试着抚平眉间的沟壑。 忽然,假寐的男人睁开眼睛,一手扶着千贝子的后背不让小孩掉下去,一手抓住那只在眉间作怪的手,宠爱的笑了笑,“怎么了,饿了吗?” “父亲,你不高兴,二哥说哄哄就好了!”小孩睁着大眼睛,满是天真的看着男人,“父亲,贝儿哄你,你高兴了吗?” 男人忍俊不禁,侧头看了一眼僵硬的坐得直挺挺的千绝,而后狠狠揉揉千贝子的头,“父亲不难过,此次难得出远门一趟,你们可要好好学学,多多感悟,这样的时候可不多。” “是,父亲。” “骗人!”千贝子看着一本正经的千绝撇了撇嘴,向前一扑,男人顺其自然松开抓着小孩爪子的手。 千贝子娇憨的搂住男人的脖子蹭了蹭,“父亲你就是在不高兴!二哥说你不高兴!” “哦?二哥说我不高兴我就不高兴吗?”男人又瞥了一眼小少年,千绝坐得更加端正,“你是信你二哥的还是信我的?” “当然是父亲的喽!”小孩毫不犹豫的回答,而后脑袋又耷拉下来对着手指,“但是我也觉得父亲不高兴……就是感觉父亲不开心嘛……” 千武坤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柔和了好几个度,“好了,别乱想,父亲没有高兴,难得出来一趟,好好学,好好玩。” 凡间呢,这可是难得能够像一位普通父亲一样的时候,可以不用背负任何责任。 第四十一章:糖人 马车一路向着西北方。 极天大陆与玄天大陆的制度完全不同,这里皇族为尊,掌管着广阔的土地。 从未离开过万仞城的千绝与千贝子无比新奇的看着四周的人,尤其是看着守城士兵趾高气扬的模样简直刷新世界观。 再厉害的人,原来也要听皇族的。 从燕国边界南边入关,跨三城到洛霁城。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街头叫卖的全是毫无灵气的物什。 最让两个小孩好奇的莫过于凡人孩童的玩意。 千贝子搂着千武坤的脖子,被父亲托着屁股,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千绝抓着千武坤的衣袖,腰背挺得笔直,一副完全不被凡间玩意儿诱惑的模样,目光却飘飘忽忽,时不时留念的扫过身边的小摊。 千武坤内丹喂给了千墨,没有内丹如今也不过筑基的修为,但两个小家伙的反应完全逃不过他的眼睛。 男人摇头失笑,带着两个儿子走到一个老者跟前。 见到父子三人,老者笑得满脸褶子都在抖动,态度讨好:“客官要糖人吗?请问要什么样的糖人?” 两孩子平时在千府看到的长老们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仙气满满的模样,哪里见过这么卑微的长辈,一时间皆满是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老者。 被两个小孩盯着,老者尴尬的看向千武坤,干巴巴的道:“这位……老爷?请问您要什么样的糖人,我可以现做的。” 男人对着老者点点头,低头狠狠揉了一把千贝子,“贝儿,绝儿,爷爷问你要什么样的糖人,还不快回答爷爷。” 后知后觉的千贝子歪歪头,看向男人,眼睛一亮,“真的吗?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吗?我要一个父亲一样的!” “可以的,小公子。” 千绝犹豫了一下,忍住激动故作平静的道:“我想要一个娘亲那样的!” “……”千武坤无力扶额。老二平时看起来蛮聪明的啊,难道都是假象? “……”老者尴尬了几息,看了看千武坤忍笑的脸,对着一脸期待的千绝好生好气道,“小公子可以换一个吗?或者你有你娘亲的画吗?” “我……”终于明白自己犯了蠢的千绝脸颊一红,将脑袋一撇,抱着千武坤的腰,闷闷的回答,“那我也要一个父亲模样的。” 捏了捏儿子滚烫通红的脸颊,千武坤掏出一定银子放到老者手里,“如此便有劳老人家了,剩下的不用找了。” “好好好!”老者笑呵呵的接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才蹲下杆糖人。 千贝子被男人抱着眼睛直直的看着老者,就见老者手里的糖捏来捏去,慢慢的呈现出人形,然后一点一点越来越精致。 千绝等了一会儿,脸上的温度消下去才重新看过去,瞬间被老者手里的糖人吸引。 锦衣华袍,不怒自威……果然和父亲很像。 心满意足的接过糖人道了谢,两个孩子捧着糖人跟着男人怎么都舍不得下口。 到最后,看着软掉的“父亲”千贝子差点没哭出来,还是千武坤买了一把小匕首才哄住,然后小孩念念不舍的将糖人送入口中。 作为千家主时,千武坤一心修炼和打理千家,什么时候这样轻松过?难得父爱爆发。 最后,父子三人逛进了客栈。 刚进门便有小二迎上来。 “哎,客官,您是打尖的还是住店的?” “有什么好吃的都上点吧。” “好,来来客官您请坐!您请坐!” 被小二引着在西北角坐下。 小二殷情的将桌子板凳都擦了一遍,才退下去。 千贝子看了看周围,无聊的趴在桌子上把玩着匕首,歪头看着男人。 “父亲。” “嗯?”千武坤放下手里的茶杯,低头看着闷闷不乐的千贝子,“怎么了?” “父亲,皇城是什么样的?和这里一样好玩吗?父亲,糖人为什么软掉……” 小孩后面说了什么,千武坤并不知道,他的注意力都被周围的谈话声吸引。 “哎呦,惨啊,听说了吗?去悠城的神医又死了一个,这次医谷派出了大弟子花怜。” “什么?又死了?医谷都束手无策,这瘟疫真有这么恐怖?” “你说呢?我还听说,医谷二师兄花铉和三师姐花梦都染病了,要不是医谷谷主给了救命药,还不是要一起死?” “这算什么?还有一个大消息,你们保准不知道吧?” “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这都不知道啊,一看你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我跟你说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哎呀,别吊胃口,说重点!” “好好,你们听着。 瘟疫这么大的事,连医谷都没办法,悠城太守吓惨了啊,早早跑了,这件事被江南王知道了,江南王吩咐要是一个月之内瘟疫还不见好转,那就烧城,防止瘟疫扩散出去。 现在的悠城那叫一个惨,能进不能出,进了悠城只能死路一条,就连把守的士兵都有人染上病,然后被江南王丢进了悠城!” “这么多人全部烧死也太残忍了吧?那可是一万多的百姓啊!” “有什么办法啊,否则只能死更多的人。” 千武坤听得正入迷,余光瞥见一抹青色的衣角,回头便看见一个背着药篓的青衣男子正笑着看着自己。 在千武坤看过去时,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拱拱手毫不客气的坐在千武坤对面。 “在下见兄台方才听得认真,兄台对悠城的事很好奇?” 并没有因为男子的行为而生气,千武坤看了男子片刻点点头,也不隐瞒:“我们打算前往燕京,悠城是必经之路,因而有些好奇。” “那真是可惜了,悠城瘟疫一日不除,就一日无法从洛霁城到燕京,那边也无法过来。”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药篓,“兄台因何而去燕京,在下也打算去悠城,悠城瘟疫恶劣,兄台可还去?” 千武坤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眉,“自然是要去的。” “那我们可以一起。”男子放下药篓后抬头对着千武坤笑道,“在下花怜,医谷弟子。” “在下千武坤,我家劣子,小的千贝子,大的千绝。” 端着茶解渴的花怜差点呛死,惊讶的看着男人。 孩子?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竟然有两个孩子了!从骨骼来看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岁左右,这……莫非对方六七岁就有孩子了? “那啥……千兄,这是你的孩子?我的意思是亲生的?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嗯。”男人点头,伸手揉了揉千贝子的脑袋,脸色柔和下来,“都是我的孩子。” “……敢问一句,千兄今年多少?” “……”千武坤终于明白了花怜看自己的目光为何如此诡异,“二十五六吧?”一百二十三。 “……千兄可真是年轻力壮啊!”他更想说发育的真早。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迷之尴尬,千武坤摸了摸鼻头,目光落到花怜的药篓上,“悠城的瘟疫,花兄可有把握。” 花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叹了口气摇头,“没把握。悠城的瘟疫实在是诡异的狠,但是身为医者,医谷不能看着悠城的百姓被朝廷烧死。” 说到这里,花怜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千武坤也不再问。 一直被忽略的千贝子狠狠的掐了一把男人,见男人看过来轻哼一声撇开头,一副我不高兴,你还不哄我的模样。 这是长胆子了?千武坤看着千贝子的后脑勺,还是伸手将小孩抱到大腿上,“怎么了?饿了吗?” “哼!”小孩扭扭,想要离开男人的怀抱,却被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瞬间就红了眼眶,回头委屈巴巴的看着男人,要哭不哭,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怎么可以欺负我! 千武坤心里一软,低头用光滑的下巴蹭蹭小孩的额头,“乖,父亲错了。人不大,小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想想在千府一个个孩子对自己噤若寒蝉的模样,男人心里就是一阵难受。他是父亲,更是千家主。 千武坤首先是千家主然后才是一位父亲。 等回到千家,他依旧是他的千家家主,而这些孩子虽然是他的儿子,但首先却是千家子弟。 是他对不起孩子,他不是一位好父亲。 这样想着,千武坤眼神更加温柔,亲了亲闹别扭的千贝子,又揉了揉千绝才和花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第四十二章:悠城疫病 花怜急着去悠城救人,千武坤急着去燕京拿龙皇果救儿子,于是二人并没有在洛霁城多做停留。 马车太慢,后来干脆骑马。 千武坤搂着千绝,花怜带着千贝子,快马加鞭整整五天,才到悠城外。 花怜生为医者比千武坤细心多了,一路下来千贝子一点事也没有,却苦了千绝,到悠城时大腿都被马鞍磨出血了。然而,这孩子又死倔,硬是不肯哼一声,直到鲜血浸出衣服千武坤才知道。 看着恭敬又委屈的千绝,千武坤又心疼又生气。最后也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孩子又懂什么?以前在千府不也是什么都忍着吗? 悠城比千武坤想象的更加糟糕。 城外方圆百里都是枯枝败叶,尘土飞扬。 城墙破败,守在城门口的士兵靠着缨枪有力无气的张着嘴喘气,望向城内,半条街都看不到一个人。 被花怜抱着的千贝子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望着千武坤伸着小手:“父亲抱!” 他害怕,还是父亲抱着安心,父亲可是元婴修士,什么妖魔鬼怪在父亲面前都是纸糊糊! 千武坤叹了口气,左手抱着千绝,右手接过千贝子。 花怜却不那么高兴了,伸手捏了捏千贝子的屁股:“怎么了胆小鬼,害怕了?!” 这一捏小孩就炸了,喷火的眸子死死瞪着花怜,“我才不怕!我就要父亲抱怎么了!” “好好,你赢了。”花怜摸了摸鼻子,余光瞥见城门口站着的少女,脸上的轻浮瞬间消了个干干净净。 四目相对,花怜面色复杂,少女直接留下两行清泪,提着裙摆就要跑过来,却被城门的士兵拦下。 “师兄……” 远远的,少女沙哑柔弱的声音传来,听得人心酸。 花怜垂在身边的手指颤了颤,明明思念和心疼都要压垮双肩,却故作镇定的走向城门口。 最后几步,终于拥有勇气加快脚步。 花怜展开双臂想去拥抱少女,却依旧被士兵毫不犹豫的挡住。士兵握着长枪,与花怜隔得老远,仿佛花怜才是感染瘟疫的疫民。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悠城瘟疫横行,不想死的就快离开!”士兵横眉竖眼的看着花怜。 花怜懒得同士兵计较,连忙解释:“我是来看病的!” 是不是来看病的士兵才不管,他们只是尽本分,看着花怜执意靠近那个少女便收回了长枪,扬着下巴看向父子三人。 “你们呢?没事还不快走!” “我同花大夫是一路的。”千武坤微微颔首,不失风度。 对比之下反而显得士兵们蛮不讲理,士兵尴尬的抖了抖嘴角,冷哼一声退到一遍——既然人家赶着送死,他们也没办法,该做的都做了。 药篓都来不及放下,花怜将少女抱在怀里。少女眼睛通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师兄……你、你来晚了……二师兄去了!昨天……他昨天走的,被……被埋在……呜……” 后面的话少女怎么也说不出来,哭的昏天黑地。 花怜也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没有掉眼泪,拍拍少女的肩膀,毫不犹豫的走向城内。 千武坤抱着儿子没有说话,跟在二人身后。 城内风卷飞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死气和腐尸的腥臭。 这股味道对修者来说更是清晰刺鼻。 千武坤紧了紧眉,默不作声的跟着花怜二人。 见到大师兄,少女总算镇定了下来,一边走一边道:“师兄,悠城的疫病实在是太霸道了,不管我和二师兄用什么方式,还是不小心染了病,不过车前子可以暂时防御疫病感染。” “车前子清热解毒凉血,二师兄曾经针对车前子暂时抵抗疫病的效果开过药方,但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啊,对了,师兄,药材的事不用担忧,需要什么药材写下来,交给守城的士兵,到时候江南王会送过来。” “嗯,”花怜慎重的点点头,“先看看疫民吧。” “好的师兄,呐,这个拿着,可以暂时防止感染。”少女从口袋里摸出几根蔫儿吧唧的草,给花怜三人一人递了一根。 千武坤看了看手掌大小的车前子,没有说话。 少女——花梦领着人到一处破败的寺庙,推开门里面全是躺在地上的人。 花怜从宽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捂着口鼻,踏进门槛,千武坤紧跟其后,花梦最后进来时不忘关上门。 疫民躺在地上,身上长满大包,肉包有拳头大小,看得人心惊。 走到疫民之间,那股腐尸的腥臭味更加重。 千绝两兄弟好奇又害怕的看着疫民。 千武坤犹豫了一下,将两个小孩放下,温和的揉了揉头,吩咐二人乖乖等在一边,才去察看疫民身上的大包。 千武坤伸手摸了摸肉包——硬硬的,没有一点肉的触摸感。 一边等着自家师兄大显神威的花梦见千武坤的行为尖叫一声,冲上来打开千武坤的手。男人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 花梦此刻才懒得管千武坤想什么,她气的呼吸都有些不顺。 “别乱动!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怎么了?”一边撑着疫民眼皮查看瞳孔的花怜被花梦突如其来的愤怒惊了一下,连忙起身询问。 少女不似刚才的柔弱,身上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和身为医者的自信。 “为了延长疫民寿命,能够拥有更多时间救治,二师兄和我想将大部分疫毒逼出体外,但是疫毒似乎逼不出来,最后沉积在疫民皮肤,成了一个个毒包。” “你知不知道这些毒包的厉害!是可以随随便便碰的吗?!” 突然被教训的千武坤,轻咳一声,“在下对医术略有研究,因而只是想看看,姑娘不必担心在下。” 花梦还想说什么,花怜便开口打断:“让千兄瞧瞧吧。” “师兄……” “好了,我相信千兄。” 对于一向为长的大师兄花梦不好违背,只好不情愿的站在一边瞪着千武坤。 千武坤自然不会和区区凡人计较,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男人看着躺在面前的疫民片刻,指尖覆上一层薄薄的灵气按住毒包。 刚刚碰到毒包男人的脸色就变了,眉间一紧——恶心的。 修者与医者完全不同,医者会按照医书从把脉、查瞳孔一步一步来,而修者却是逮着奇怪的地方直接对症下药。 收回手千武坤就退到一边,什么也没再做。 花梦看着男人轻嗤一声,什么都不会装什么装。 花怜替好几个疫民把完脉,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许久之后,他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对着疫民的毒包扎了进去。 谁知那疫民惨叫一声,缩成一团就开始抽搐,身上的毒包也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不断的变大缩小,好似呼吸的心肺。 花怜顾不得取下扎在毒包上的银针,连忙退开好几步。 花怜刚退到千武坤身边,前方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空响声。 细细一看,就见那疫民身上的毒包全部炸开,从毒包里流出黑色的液体。 接着就见黑色的液体涌向其他疫民,也就刹那间,黑色的液体消失不见,只剩下疫民死后那沟壑纵横坑坑洼洼的尸体,看起来凄惨无比。 “那是什么?”花怜吓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二师兄把它们叫做疫虫,它们生活在人体之中,离开人体之后半个时辰就会死亡,但是我们却无法将它驱逐出身体,并且当寄主受到伤害,它们会立刻将寄主杀死,寻找最近的活物重新寄生。” “他们繁殖速度快的无法想象,在寄主身体无处不在。” 花怜倒吸一口冷气,动了动嘴唇,“这是瘟疫吗?我怎么觉得更像蛊虫,用活人养蛊。” “之前二师兄也和大师兄一样说是蛊虫,可是找了好几个蛊师,他们都说没见过这样的蛊虫,并且确定这些虫子不受任何人控制。” “虫子喜欢人血?”千武坤看着地上的尸体若有所思。 “不清楚,之前用血引过,没用。”花梦不情愿的回答。 “呵,那就再试试吧。”男人轻笑一声,上前走到疫民之间,“你们离远点。” “好。”花怜点点头,拉着孩子退到门口,花梦咧了咧嘴,神情嘲讽。 血引,她和二师兄早就试过,根本没用。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男人不慌不忙的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刃口闪着凛冽的寒光——匕首在食指划了一条小口子,千武坤挤出一滴血落在地上。 “……”这他妈就好笑了,还以为要大放血呢,她和二师兄放了几碗血都没用,这么一滴以为是滴血认亲吗?花梦脸上的嘲讽更甚。 “……”不是说好了血引吗?莫非千兄怕疼了?花怜眨着眼睛有些懵逼。 “……”竟然敢让父亲流血,知不知道父亲很厉害的!元婴修士的血很珍贵的,痛不痛啊,心疼父亲。千绝两个小鬼屏住呼吸看着男人。 第四十三章:血引之法 千武坤丝毫不理会身后表情怪异的四人,等鲜血滴落伤口自动愈合后,他才看着周围的疫民。 元婴修士的鲜血对喜爱鲜血的生物来说,莫过于瘾君子对待能够让人飘飘欲仙腾云驾雾奔向极乐的高级药物。 只见疫民身上的毒包来回摇晃,里面的疫虫左冲右撞。 起作用了! 花怜和花梦大喜,又不免担心站在中间的千武坤。 只是让人失望的是,毒包动了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 又等了片刻还是没动静,花梦忍不住开口:“还是没用吗?这么来看的话是不是不同的人的血对疫虫的影响不同?” “不,”男人紧紧盯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毒包,“并不是没有作用,它们出不来。” “出不来?”闻言花怜和花梦皆是一呆,花梦瞬间将之前的不满丢到脑后,满是不解,“它们可以跑进去怎么会出不来?” “这个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大夫吗?”千武坤收起匕首,确定不会再有任何反应,才转身走向门口。 “你不是懂点医术吗?!”看着男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花梦心里急得想要挠墙。 “我是懂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你们不是医谷弟子吗?这是你们的事。” “可是你不是这么厉害吗?你知道这么多倒是好好看看啊!大家都等我你救……” “花梦!”花怜语气微冷,打断情绪激动的少女,朝着千武坤拱拱手,“师妹年少不更事,还请千兄多多包涵。今日多谢千兄帮忙,我会按照千兄所言再好好诊治。” “举手之劳。”千武坤颔首,拉着儿子退在一边,一副完全观望的姿态。 花怜警告的瞥了一眼少女,抖了抖长袖,将宽袖抖到手腕处重新开始检查疫民的状况。花梦委屈的撇了撇嘴,还是乖乖的跟在花怜身后打下手。 这一忙直接忙到月上中天,戌时三刻。 在庙内找了腐木做柴,在门内升起火,火上放着一口大锅,里面熬着粥。 月光落进锅里,灰色的粥汤咕噜咕噜冒着水泡看着骇人无比。 千武坤在地上铺了一只垫子叉着腿坐着,千绝二人坐在男人的大腿上靠在男人怀里。 花怜二人依旧在忙,锅里的粥也快好了。 千绝眨巴着眼睛努力与困意作斗争,年纪更小的千贝子直接捂着嘴打起哈欠来。 男人低头看着两个困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儿子无声的笑了笑,摸出两颗辟谷丹送进孩子嘴里,一挥手用灵气打开紧闭的庙门。 坐在火边,从庙门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空无一人阴森森的街道。 月色下的街道,像一张巨大网,一不小心就将人拉向地狱。 吃了辟谷丹,两个小孩扭了扭,在男人怀里寻了一处舒适之地才闭上眼睛睡过去。 忙了许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花梦才在裙摆上擦着手从寺殿内走出来。 她看到打开的门,先是愣了愣,然后熊熊怒火从胸口窜出来。 “谁让你开的门!这门是能够开的吗?” “这么多人,门关着太闷了。”千武坤掀了掀眼皮,看着花梦冲到门口。 “这是瘟疫!你开着门流传出去了怎么办?!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疫病能不能通过空气传染!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你很懂?”男人不悲不喜,菜米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抓狂,“关着门就好了吗?寺内这么多人,他们本来就很虚弱,你这样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那你说怎么办吗?我们已经很努力的在救人了!如果这些百姓救不了,难道还要让更多人落到这个地步吗?”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有本事他妈救人啊!“明明可以救人却无动于衷!我们牺牲少数人救更多人有错吗?何况我们从来没有放弃一个人!” “悠城这么大!你知道有多少人吗?三万!整整三万!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庙内的几千人!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江南王要烧悠城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悠城的百姓快死绝了!还不如一了百了!” “命该如此,救他们是你们医者的命,救不了是他们的命。”千武坤丝毫不为所动。 他是修者,虽然逆天而行但也是在天道的漏洞中行事,同样也顺应天命。所以,他不懂花梦那种奇怪的感情。 说冷漠也不为过,修者本该拔出情丝,真正的强者就应该无心无情没有任何弱点。 “呵呵!是吗?那都是活该啊!”花梦气极反笑,狠狠关上庙门,冷笑着翻搅着粥汤,一言不发。她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掏出这个男人的心出来瞧瞧,到底什么颜色才可以面对数万百姓的死亡说出此般冷漠的话。 片刻之后,花怜满头大汗的走出来,看着千武坤和花梦之间弥漫的火药味笑了笑,走到千武坤身边坐下,瞅了一眼睡着的孩子,压低声音开口。 “千兄,你说得对,这些疫虫嗜血,用鲜血将他们引出来确实没错,但是它们就算想出来也出不来。” “我那按照千兄说的去查了查方才那疫民的尸体,发现毒包里有一层柔软的白色的像蜡烛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韧性特别的好,不过用尖锐的东西很容易扎破。看来就是这玩意将疫虫挡在了里面。” “我估计啊,如果受到外界攻击,疫虫就可以从这层‘白蜡’上得知,然后快速杀死寄主。 所以,想要将疫虫引出来,外面要有足够诱人的鲜血,然后不着痕迹的弄开毒包。 等疫虫出来,我们就可以将它们杀死。” “但是,要做到将所有疫虫弄死引出来,需要大量的鲜血,而且要怎么弄开毒包又不惊到里面的毒虫?” “这实在是太难了。” 千武坤搂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紧紧盯着火堆,火光在他眼里明明灭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可以弄开毒包。”但是,放血的事情,他可不会做。 他不是医者,没有济世悬壶的胸怀。 “真的吗?那太好了!”花怜一喜,一双黑眸耀耀生辉,满是自信,“只要可以弄开毒包不惊扰疫虫,我就有办法将疫虫全部引出来!” “花梦!”不不,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花怜兴奋的起身,期待的看着翻搅着粥汤的少女,“现在我们手里还有多少药材,你立刻去将车前子、木香、蘼芜、蛇床子……这类驱虫解毒的药材拿来!有多少要多少!” 花梦握着勺子抬头,满脸都是不赞同,“师兄,你奔波这么长时间,今晚还是好好歇歇吧,明日在折腾,休息好了才有更多精力做事。”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把药材拿来,今晚我不做什么,只看看蛊虫对这些药材的反应,然后记下来。” 还说不折腾,这是刚说了的话就忘了吧?少女低眉顺眼的做这事,大师兄不愿意休息,她也没办法,早日治好疫病也好,他们也可以早点回医谷。 死了这么多医谷弟子,师父一定非常难过吧? 庙门的墙下放着一堆黑色土碗,碗内脏兮兮的。粥汤好了之后,花梦便用这些碗盛着粥端给疫民。疫民实在太多,这些碗根本洗不完,只能将就着用。 用稍微干净的碗替花怜盛了一碗,再看向千武坤时,只见闭着眼睛的男人眼皮也不抬一下,道:“多谢姑娘,我们父子三人不饿。” 花梦去拿碗的手一僵,不管千武坤是不是这个意思,任谁看了都会认为对方是在嫌弃。 少女脸色难看又尴尬,死死盯着人模狗样的男人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替疫民盛粥。 等花梦将粥汤分到每个疫民手上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看着花怜一脸殷切的坐在火堆边,少女没好意思先去喝粥,而是离开庙内去附近存放药材的中药铺拿花怜需要的药材。 来回不到半刻钟,少女抱着半人高的药材回来交给花怜,才端起自己已经冰凉的粥汤喝起来。而花怜得了药材,从药篓里拿出捣药的瓶瓶罐罐就去了寺殿内。 后半夜,大家都累了一天,很快安静下来。 少女就地而眠,躺在火堆边,半蜷着身子。 男人坐如钟,大腿上一边坐着一个孩子靠在怀里,他闭着眼睛像是假寐,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睡没睡,也没有人会去求证。 至于花怜,庙内殿中的油灯,亮至深夜丑【注:一点到三点】时之后,像是黑暗中最后的光明。 第四十四章:有些不得已的事 翌日。 阳光斜斜的擦过寺墙落在满是尘埃的石板上。 疫民密密麻麻的从寺殿内排开躺倒院内,像一张铺在地面的巨大人肉地毯。又像是躺满死尸的废弃寺宇。 花怜怀里搂着一大把云实醒来,蔫儿吧唧的云实上的黄色花朵也蔫儿吧唧的,耷拉着垂在花怜脸上。 睁眼睛视线中就被大片金黄色覆盖。他呆了呆,看着印在寺殿门槛下的阳光,整个人猛然窜起来,撒丫子飞奔出去,嘴里喊着—— “花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叫我起来!今天有得忙呢!” 他昨夜在寺殿内观察疫民的反应,忙的忘了时间,累极了就吹了烛蜡与疫民一同睡在寺殿内。 等他跑出寺殿,却见几人都未醒。 门口的火堆早已熄灭,烟灰都是冰凉的。 他自是不好意思叫千武坤,便踮着脚尖从疫民留下的空隙走过去。 近了脸上反而多了一丝无奈。 隔了一米之外就喊到,“花梦,怎么到了悠城还像在医谷一样赖床呢?” 他说着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推花梦的肩膀,却未料入手冰凉,手底下的身子硬邦邦的,像是被白霜冻住的腊肉。 花怜有些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又伸手推了推,才一下狠狠的跌在地上,慌乱的将花梦搂在怀里,用力的像是要将人揉进身体,或是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少女冰凉的尸体。 “花梦!你别吓我啊!” “大师兄胆子小的……花梦你醒醒!” “花梦!梦梦……醒醒啊!” “梦梦!醒醒,别睡了!梦梦……呜……梦梦别睡了……师父……师父要来检查课了……” 千武坤就是花怜悲天跄地的哭喊声中睁开眼睛的,看着他抱着少女冰冷的身体,千武坤一言不发。 花梦死的时候千武坤是知道的,他昨晚是听着花梦粗重喘息,然后呼吸变得虚无,失去生机。 可他什么也没做,花梦和他无亲无故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善良是这个世界最愚蠢的毛病——也或许是修者的冷酷磨平了人性的柔软。 花梦身上没有毒包,花怜虽然早就知道了她已经感染了疫病,但没有想到她已经严重到一个晚上都坚持不下去。 千绝兄弟二人在花怜的的哭声中陆续醒来,入目的男子满脸泪水狼狈不堪,看得兄弟二人一愣一愣的,纷纷搂紧父亲看着花怜乖乖的不出声。 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不到,花怜就冷静下来,连忙擦干眼泪,回头对着千武坤勉强笑了笑:“让千兄见笑了,我打算替花梦寻一处好地方安葬。千兄,别忘了我昨晚问你的事,希望到时候你能够出手相助。” 对上花怜漆黑的眸子,那双眸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暗藏着决绝和坚定。 千武坤平静的点点头,伸手解开千贝子的发带,就着五指替小孩梳着到肩的长发。 千武坤同意后花怜将少女横抱而起,刚哭过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悲伤又欣喜。然后,他搂着少女离开了寺庙。 千武坤听着他离开的声音没有反应,替千贝子束好发又换千绝。 父亲亲自替自己束发,兄弟二人受宠若惊,乖乖坐着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花梦死后,花怜开始没日没夜了起来,每天东奔西跑抱回一大堆药材,经常将自己关在寺殿耳房,一关就是半天——不关一天也只是因为他要替疫民做粥,千武坤自然是不会屈尊降贵的去煮粥。 从花怜抱回来的药草里,千武坤依稀认出:人参、菊花、菟丝子、牛膝、茺蔚子、薯蓣……这些药材,都是强身健体活血通络的凡间上品草药。 从花怜的种种表现,千武坤依稀能够猜出这个男子的打算。不过他依旧是观望的状态,每天有事没事看看儿子的功课,看着花怜窜来窜去,等着花怜治好疫病好离开悠城去燕京。 这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半个月对修者而言不过眨眼间,睡一觉也是好几年。 半个月后,花怜心中满是释然,紧张的站在千武坤面前,慎重的拿出一个页脚严重卷曲的厚册子。 “千兄,这册子里面记录了在下毕生所学,有在下对一些病症的理解和结论,更有这次对疫病的认识,请你替我好好收着,若是觉得麻烦,你可以交给其他大夫。 在下只希望,上面的内容不要白白遗失。” 男人微微侧脸,接过册子。看着册子被收下,花怜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牵到耳边。 他笑得洒脱大度,让千武坤觉得不真实,明明是一介凡人,却偏偏一身仙人风骨。 “千兄,你还记得你说过要帮我弄开毒包吗?今天可以开始了,我会让这场瘟疫结束。” 明知道花怜要干什么,男人还是不由得晃了晃神。他不由得记起了儿时,七岁的他拉着自己父亲的衣摆摇晃。 他们站在院子里,一个魔修被人提溜上前。那魔修浑身是血。 那时候,他看着可怜巴巴的魔修,心里不忍,而他的父亲却负手而立,指着那为了救女儿独闯千府魔修说——记住坤儿,魔修是修者千万年不变的死敌,他们坏事做尽违背常纲!魔修人人得而诛之,身为修者应该与魔修誓不两立! 那时候他真的很想问父亲,魔修都是坏人吗?那么魔修为什么还要存在? 但是,他不敢,从身为千家继承人开始,从身为千家孩子开始,他就注定与众不同。 有些温柔和善良,他是绝对不能有的。 但是——他也有想做普通人的时候,可终究是不可能了,他肩上的身上的担子,注定他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 在花怜的注视下,千武坤回神,与花怜对视,看着花怜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模糊的完全忘了什么模样的自己。 但已经过去了,回不去,也不可能回去。花怜的模样跟着曾经的自己开始模糊。 男人将册子放进袖中,点点头。 这一下花怜连眉梢都染上了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瓦片就要往寺殿内走去,却被千武坤一把拉住。 男人递给他一把精致的匕首:“用这个吧。” 千武坤一直都是一副疏远冷淡的态度,此番举动叫花怜一怔,笑着接过匕首也没有放开手里的碎瓦片。 花怜走在前方,千武坤跟在后面,千绝和千贝子懵懂的拉着男人的衣摆跟在旁边。 进了寺殿内,花怜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殿门的父子三人,他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从恒古而来。 小小的千贝子不由得看呆了,下意识的抓紧父亲的衣摆,屏住呼吸。 在昏迷不醒的疫民之间,留出方圆四五米的空间。 花怜握着匕首没有丝毫的犹豫划开手腕,一刀、两刀、三刀……不知道多少下,任由鲜血顺着手指落在地上,鲜血在地上漫延。 乒——一声,匕首落地,发出沉重的声响,紧接着碎瓦片也掉落,滚到半米外。 花怜闭上眼睛,展开双手,鲜血顺着那只手腕依旧不停的往下落。 千贝子睁大眼睛瞳孔紧缩,看着男子。 清风从寺殿外吹来,鲜血洒落的他仿佛要乘风归去。 千武坤眼波微动,右手抬起在空中绕来翻去打了一道法诀,一股浑厚的灵气混入花怜的鲜血中。 被充满灵气的鲜血吸引,毒包里的疫虫开始蠢蠢欲动,片刻后像疯了一样左冲右撞。 花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蒙上了一层死气。这时,千武坤长袖一甩,肉眼看不见的尘埃划破毒包,疫虫立马蜂拥而出,涌向花怜。 像是黑色的海浪打来,瞬间覆盖住花怜。只见那些黑色的东西顺着花怜的七窍进入他的身体。 千贝子和千绝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明白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许久之后,黑色的东西全部进入花怜的身体,花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干瘪下去,他转头看着千武坤动了动嘴唇。 从口型上看也就三个字。 拜托了—— 拜托什么?怕也只有花怜自己知道,或许是那本册子,或许是花怜忘了说。 千武坤再次抬手,一束火苗飞向花怜,迅速燃烧,在花怜体内的疫虫发出吱吱刺耳的尖叫。 花怜却在笑。 他展开双臂,站的笔直,闭着眼睛微笑,好似要乘风归去。却终究被火焰吞没。 医谷,青山环绕,绿水长流,花香飘四野,蝶飞绕枝头,鸟鸣山水间。 大大小小的孩子穿着大小不同的衣袍,他们一字排开,老者摸着胡须板着脸站在他们前方。 “学医,医人,医世。 老夫学医四十载,悬壶济世救人,为了救疾苦,解病痛,与天斗,转生逆死!” “医,何为医?” “治病救人!医病痛悲伤!救苍生百姓!”弟子们齐声道。 “何为医者?”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为大,救死扶伤为重!” “那你们为何学医?” 弟子们顿了顿,才七嘴八舌的回答。 “悬壶济世!” “像师父一样厉害!” “成为御医做最厉害的大夫!” “消除一切病痛……” 第四十五章:江南王 七嘴八舌,众弟子吵成一团。 老者轻咳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才重新问。 “花梦,你为何学医?” “救人,让人们免除病痛!” “花铉,你呢?” “回师父,弟子想要浪迹天涯,同师父一样悬壶济世。” “花怜?” “我?我还不知道……我会尽全力用自己的医术救人解病。” “对!”老者眼睛一亮,“如此可教也!这才是医者该有的态度!” “什么悬壶济世都是空话!医者,最本分的就是救人治病!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能忘记你们是大夫!你们的使命是救人,怎样救人!” “而不是成为一个怎样的大夫!” “听懂了吗?” “听懂了!” “好,那再考考你们记的……” 所有的过去从眼前飘过,被烈烈血红的火焰湮灭,和着他一起湮灭。 滚烫的火焰划过皮肤,削皮剥骨。 他咬紧牙关依旧笑,没有哼一声。 他犹记得师父的话: 医者眼中,生命皆平等,哪怕是畜生。身为医者,你们应该准备好为了任何一个人赴死! 痛苦不能掩盖心中的自豪,这样的话是不是他就做到了师父所说? 千贝子瞪大眼看着花怜,他的眼中是漫天的红莲业火,而花怜就站在血红的大火里对着他笑,那么美的颜色,那么决绝的身影。 他从最开始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变成震惊。 为了救人而粉身碎骨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即便他听过许多千古大能抵抗魔族神魂寂灭。 千贝子放开了抓住千武坤的手,认真的看着大火中身影越来越淡的人,看着大火中的人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想要上前去扶上一把。 可他没敢上前,看着大火中的人倒地,大火似毒蛇咬着他不放,将他一点一点,完全吞噬。最后只留下地上漆黑的烟尘。 烧为灰烬。 悠城的瘟疫,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看着地上的烟尘,千武坤用灵力确认了疫民已经完全无事后,没有丝毫的停留,转身离开寺殿走出寺庙。 千贝子看着男人无情的身影,咬了咬牙捡起从花怜手中滚到脚边的碎瓦片追出去。 从寺庙出来,走到悠城城门口,就看到城门外站了数百将士。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男人身穿紫色蟒袍,蟒袍有折领,让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掩盖住他满身威严。 男人半扎着头发,两鬓散着的发丝雪白,也是他头上唯一的白发。 见到从城内出来的三人,男人身边的副手粗着嗓子大喝一声:“站住!悠城疫民不得离开城内!尔等立刻滚回城内!另外,问你们一事,城内因何而浓烟滚滚?” 千武坤只是抬了抬眼皮,看着紫衣男人,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的从四五十米外传到紫衣男人和他一左一右两位副手耳中。 “城内瘟疫已除,我等自然需要离开。” 紫衣男人眼中差异一闪而逝,很快恢复正常,他的副手却是厉呵一声:“休要胡说!你们可知这位是什么人?在王爷面前说话可是要替自己的话买账。” “医谷弟子花怜以身为器,引出疫虫,已经以性命为代价,治好了疫病,方才的大火是花怜自焚,与疫虫同归于尽。”说着,千武坤停了停又接着道,“在下作为花怜的下手亲眼所见,王爷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核实。” 领着孩子的千武坤一派镇定自若,那满身不凡的气度也不敢叫人小觑。紫衣男人看着千武坤,看似毫不在意,心中早已千转百回。 千武坤不再言语,副手更不敢开口,都看着那恍如置身事外的王爷。 不消片刻,紫衣男人勾唇一笑,“哦?医谷果然医术超绝,妙手回春。既然疫病已消,三位不介意待在城内几天吧,本王相信,要不了几天,疫病除还是未除,自有分晓。” “自然。” 千武坤颔首转身,再次回到城内,转身那一刻,千家主眼眸微暗。 因着千武坤的话,虽然紫衣男人并不太相信,却还是报了希望,派了手下驻守在城外,一旦悠城有任何风吹草动,便立刻回报。 还不到一天,便有士兵兴冲冲跑来回报,那股兴奋劲简直比打败敌军更高涨。 “报!启禀王爷,悠城内开始有普通百姓行动踪迹,他们除了苍白一点,看上去同正常人无异!” 坐在虎皮大椅的紫衣男人,摩挲着紫砂茶杯,也不看跪在下方的士兵,只是平静的道:“再观察几天,若是没有其他事,便开城门。” “是,王爷!” 待士兵离开后,男人轻笑一声,缓缓挑眉,松开手,紫砂茶杯啪嗒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可别叫本王失望呢……”若是再在本王跟前玩什么花样,弄什么障眼之法,可别怪本王不客气,让你们下去和他们作伴。 事实也确实没有让紫衣男人失望。 十日之后,数百将士来到城门口。 今日,男人穿了一身玄色锦袍,威风冽冽气势逼人的站在最前方,副手落后一步站定。 城门口人头挨着人头好奇的看着玄衣男人。 只见男人微微抬手,气势如虹,“开城门!” 随着男人话落,城内一片欢呼。 “江南王万福!” “江南王!江南王!” “江南王福安!” “江南王万福!江南王!江南王!江南王……” 百姓欢呼,视江南王如再生父母,似完全忘记之前江南王打算烧城的决定。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江南王朝着安静的站在人群角落的父子三人点点头。 千武坤拉着孩子走向江南王,到江南王跟前,不咸不淡的道:“见过王爷。” 江南王——燕师,从千武坤打量到两个孩子,满脸都是上位者的宽厚,打量完,才开口:“你们救治疫病功不可没,花神医已故,皇上让本王带你们进宫听封。” 一切都在意料中,千武坤丝毫不显,“那便麻烦王爷了。” “呵呵,本王只是顺便,可不是为了你们,等到了燕京也差不多就是皇上的寿宴,本王还以为赶不上了,如今可是双喜临门。” 燕师没有要等千武坤回答的意思,说完便负手离开,留下副手和将士们。 副手二人朝着千武坤点点头,才大手一挥,“疫病已过,悠城重整,耽误不得,迫在眉睫!”说完,带着将士进了悠城。 千武坤等将士全部离开,才拉着孩子跟上燕师的方向。 疫病像是长久的噩梦,有人死在这场噩梦,有人幸运的从噩梦中醒来。 疫病结束,已经入冬,天气骤冷。 父子三人被燕师带着前往燕京,深入燕国北方,天气越来越冷。千武坤不觉得,但是两个孩子却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貂皮裘。 江南是燕国最富庶的封地,作为江南王是燕国财富的象征,何况燕师还手握重兵,可谓是燕国第二人。第一人自然是燕国皇帝。 身后的亲兵仪仗一千多人。父子三人同江南王坐在马车内。 马车轱辘辘的碾过雪地,留下四条或近或远的轮迹,在白茫茫白雪中,不知起点在何处,也不知道终点是哪里。 马车外边朴实无华,比起外面里面不仅摆设齐全,还样样都是顶好的。 千贝子与千绝褪下裘衣,脸颊依旧被马车内的暖炉熏得红丹丹,像两个大苹果。 孩子很听话,乖乖的坐在父亲身边,也不吵也不闹。连燕师见了都不由得挑眉惊讶千家这良好的教养,交出来的孩子贵气识大体。 也不知道这个千武坤是什么人,反正不会是普通人。慢慢的燕师对千武坤升起了结交之意。 “千兄不知去过燕京没,也不知千兄来自何处,必定不是普通人家。” “没去过。”千武坤睥了一眼燕师,“在下家住泉州万仞城。一个小家族不足挂齿。” “……” 千武坤神色虽然冷淡却也没有敷衍,燕师不知道是不是对方诓骗自己,什么泉州万仞城他闻所未闻,即便是他国也未听过。 千武坤也没有说清楚的意思,他便不在接着这个话题,转而问:“救了悠城,皇上让本王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终于问到点子上来了,“龙皇果是在下此次来燕国所求,不知皇上能否答应?其它赏赐在下皆无意。” 龙皇果?! 燕师脸色一变,直勾勾的看着千武坤,眼中情绪几经转变,最后化为一声嘲讽的笑,“龙皇果,千兄可知龙皇果是何物?你救了悠城,皇族就要献上一位皇族吗?” “呐,何况功在花怜可不是你千武坤。” 啧啧,皇族人脸变得可真快,方才还功不可没,如今便是功不在你。 不过——“龙皇果在下势在必得!” 燕师瞅着千武坤蹙了蹙眉,不再说话。皇帝要见此人,他也不能做什么,到时候进了京,就是那位的事了,关他什么事? 谈话最终因为龙皇果不欢而散。 第四十六章:谁亏欠谁 锦衣狐裘,红帘翠幕,烟柳画桥,白衣踏马,丝竹弦音……都是繁荣昌盛之城,燕京与江南不同。 江南的繁荣更多是闲适悠哉,是脱离奢靡的繁荣,燕京却是沉浸在铜钱白银中的奢荣。 燕师除了驻守江南,还要负责征战四方,抵御外敌入侵,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一次回到燕京就是七年之前,这次若不是皇帝三十大寿,无召不得入京,恐怕他还在江南或边关。 亲兵被留在城外,只留下百来人的仪仗。 马车进了城门,京城的百姓在街道两边排开相迎,满心满眼都是对江南王的敬仰。 燕师是燕国的守护神,征战沙场,御敌边疆,守着这燕国万里河山,让百姓安居乐业。 其弟燕刑则是燕国君王,指点江山,修订法令,改革政令,燕国才有如今的繁荣昌盛。 兄弟二人一个能文,一个能舞,就像比翼双飞的鸟,少了谁都不行。 当年燕皇帝立太子,本该立嫡长子,奈何燕师坚决不做那太子,只道: 太子应该是将来能治好这天下的人来当,父皇,您要的是太子,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发号政令的治世之人,而不是将军。这位置,儿臣恕难从命! 后来,燕皇帝立刻燕刑为太子。燕刑同燕师都是皇后的儿子,即便燕刑成了太子,活不到燕皇帝死那天也就成不了皇帝。 为了活下去,兄弟二人没少一同做昧着良心的事,但终究过去了。 所以,如今燕国才容得下燕师这个功高盖主的江南王,只因为燕国没了兄弟二人谁都不行! 听着燕国百姓的欢呼,燕师微微勾起嘴角。如此也不枉费他在沙场厮杀,因这天下是他所护,是他燕国的天下。 千武坤可体会不到燕师此刻心中的壮志凌云豪言,他掀开车帘外眺,震惊于江南王回京的声势浩大和江南王在百姓眼中的威信。这民心不比皇帝低啊,江南王竟然还活着!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马车路过九王府没有停下,直接向着皇宫而去。 到了大红宫门前,马车停下,燕师带着千武坤几人自马车上下来。 宫门口早有翘着兰花指的公公等候,看到燕师便捏着嗓子道:“奴才见过王爷,皇上已经在御花园等候王爷了。” 燕师点点头,“走吧。” “好好好。” 公公忙弓着腰退到一边,就见从门内有十六个小公公每四人抬着一只轿子出来。 轿子停在燕师跟前,他一甩袖负在身后,在抬帘伸手护头的小公公伺候下进了轿子。 等燕师入了轿,退到一边的公公才将千武坤三人分别引入后面的轿子。 随着一声“起!”轿子四平八稳的被抬入公门,沿着青石碎花小路而去。 像是在原地静坐了片刻,再随着一声“落!”,原来是到了。 下了轿子,公公笑眯眯的看着燕师,“王爷,到了,奴才就不打扰您和皇上团聚了。” 燕师点点头,那公公就招呼着小公公们抬着轿子一起离开。 “千兄,请。”江南王回头朝着千武坤点头,却率先穿过石拱门进入院子。 千武坤紧随其后。 御花园,白雪堆了一层,艳花早已谢去,只留下满树红白梅色落满枝头,让这奢靡的皇宫,难得有一处傲然的景致。 御花园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梅树下,树下摆了到膝盖的软榻,软榻中间摆着紫檀木小几,小几上沏着热茶布着棋局。 那人一身白衣,领口是灰色狐毛,他满头青丝夹杂白发,手指修长执着黑棋。他侧对着四人,看不清长相。 “陛下。” 随着燕师的一声呼喊,对面的人才转过头看来。比燕师年轻得多,但燕师没有华发。 “坐吧,难得回来一趟,陪朕下一局。”那人抬抬手,指指对面,然后又看向父子三人,“悠城的疫病便是你治好的?” 千武坤没有说话,那人又道:“朕说话算话,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便是。” “无他所求,草民只求龙皇果。” “龙皇果?”那人脸上表情不变,夹着黑子手也如常,“你既然知道龙皇果的存在,想必也不是普通人。朕不妨告诉你,龙皇果的育养需要皇族的鲜血,简单的来说,一个龙皇果死一个皇族。” “你觉得朕会为了你杀了自家人吗?除此之外,任何条件朕都可以答应你,封侯拜相,黄金万两,佳人三千,随你选。” 他当然知道龙皇果怎么出来的,正是因为皇族是天选之人,他们的鲜血才能培育出龙皇果。即便皇族不得入仙途。 千武坤与皇帝对视,没有说话。皇帝看了他几眼便不再理会,回头与江南王下棋。 人已经在皇宫,对皇帝来说,千武坤就算有些特殊,也不足为惧。 其实在千武坤提出要龙皇果时,皇帝就应该下令杀了他,对皇族不敬。但是龙皇果知道的人不多,皇帝对千武坤的身份很感兴趣,便没有计较…… 阳光倾斜在药谷的灵植上,为灵草镶嵌了一层金光。 千贝子握紧手中的凡间样本停了下来,目光悠远的望着前方,仿佛透过眼前的高山看到了曾经。 苏馨雨听得正入迷,见千贝子不说了,转头疑惑的问:“师兄,那后来呢?千家主是怎么拿到龙皇果的?” “后来……”他若有所思,缓缓放下手中的药书站起身,逆着光而立,“后来父亲遇到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喜欢父亲,可是她是皇族,父亲怎么可能会同皇族在一起?” “女子一直喜欢父亲,后来为了和亲皇帝要把女子嫁给外邦,而父亲为了龙皇果一直没离开燕京。 爱的人不爱自己,还要远嫁他国,知道父亲不是一般人,女子找到燕国国师,要了行房事助兴药,剂量不少。然后在皇宴投入父亲的酒杯中,有皇帝在,又是皇帝敬酒,父亲不得不喝下哪有问题的酒。 酒后,父亲急急忙忙出了皇宫,回到江南王别院,谁知女子已经在国师的带领下等着父亲。 一夜风流之后,父亲大怒,但女子到底是皇族他又不能出手,只能忍气吞声。 要了女子,父亲没有负责的意思,反而对女子充满厌恶。” “外邦娶亲是次年秋天。自那次之后,女子后悔莫及,不但没得到父亲的心,反而惹人厌恶。 再后来,女子发现自己怀孕了,临到外邦娶亲之前,七八个月女子没出过房门,后来用药让孩子提前一个月生下来。” “听说,生下孩子后女子浑身是血,找到国师府已经是爬着进的门,她将孩子交给了国师,愿意以身伺药。 一个月后,外邦到燕京的那天国师找到了父亲,将一个孩子交给了父亲,还有那女子用生命换来的龙皇果。” “父亲搂着女子为他生的孩子,又是愧疚又是厌恶的带着我和二哥离开了燕京,回到万仞城。” “那个孩子,”苏馨雨声音干涩,抬头看着千贝子的后脑勺,“是千代对不对?”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千代在千府不受宠了。 一个女人算计了一个男人,又如何奢望男人宠爱自己的孩子? “是。”千贝子不否认,苦笑,“父亲没有苛待九弟,但却对九弟不闻不问。奈何九弟是皇族的后裔,因为父亲的忽视,九弟本又沉默,没想到会受到下人的欺辱。而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父亲很讨厌九弟的母亲,因为那一夜风流,修者被皇族业果侵染,回到万仞城治好大哥,拿回内丹后,父亲的修为直接从元婴后期跌落至金丹后期,几十年的修行毁于一旦。父亲靠着曾经的经验,如今也不过元婴中期。” “千代是无辜的。”苏馨雨喏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办法指责千武坤,因为是千代母亲算计的千武坤,但是她的心就是偏的。 千贝子不接苏馨雨的话题,回头脸上露出斯文的笑,“没事,一切都过去了,父亲没有计较,九弟的母亲救了大哥,父亲认下了九弟,现在也很好。” “……” 很好吗?若是千代待在燕国,会比现在好很多吧?千武坤那一份千代母亲付出生命偿还了,可是千代是无辜的,和他母亲是不同的。 千武坤作为一位父亲,他亏欠千代。 这些话苏馨雨当然不能说给千贝子听,她深吸一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向灵植。 “哎,今天还有好多活呢,师兄,还不快点干活!” “好。” 阳光下,少女低着头折腾灵植,目光坚定:千代哥哥,你会是最好的! 第四十七章:宵烛迁徙 璞阳宗很乱。 这是经常溜出药谷去寻人的苏馨雨最深切的体会。 来到璞阳宗一个多月,千代依旧杳无音信。 正竹之月【注:八月】深秋之际,天气渐凉,没什么修为的人都添了衣,苏馨雨也不列外。 当月光洒下,在黑暗中点点银粉,幽静又漂亮,寂静的让人不忍心打扰。 却也有不识抬举的人。 只听得,“嘎吱——”一声,左边的耳房被推开,一抹白色衣角最先暴露,最后是少女紧张的脸。她探头探脑提起裙边踮起脚尖悄悄跨出门槛,而后再次小心翼翼的合上门。 月光将她纤细的影子勾勒在门上,她扶着门框松了一口气。 很好,没有被发现。 按耐住兴奋,她转身便是一怔,僵硬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师妹,你又出去啊?” “又”一字仿佛一根白翎长箭插在她胸口,她干巴巴的笑了笑,手足无措的道:“师兄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嗯,师尊之前叫我们炼的归元丹还差一灵药。”他去拿灵药,要经过师妹房门口,所以就这样了。 “那还真巧啊,”早不拿晚不拿,偏偏这时候拿,“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师兄你自便啊!” 话落,生怕被对方问起什么,一溜烟就跑了。 银银月色,凉凉夜风,衣带翻飞。 少年回头看着消失在月色下的少女,脸上的笑容不变,他抖了抖衣袖继续去药室取药。 从药谷出来,穿过谷外的山脉,就到了璞阳宗外门弟子的住处之一。 她缓慢的穿行在林子中,对黑暗的恐惧远不如心中的信念,每一个夜晚都是抱着无限希望出来,失望回去,下一个晚上继续寻觅。 只有夜晚,散落在各处干活的杂物弟子才会回到自己的住处,只有夜晚才能够找到千代! 因为要去的地方远了,去和回的时间便多了,寻找的面积一点点在减少。 黑暗像浓重的水墨想要将夜行人也染成黑色,月光却不甘心的拭擦,虽然如水滴入海,没什么作用。无力的月光就像无力的她,在黑暗中穿梭,怎么也不愿意放开那微渺的希望。 落叶满地,踩在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恶鬼”跟在身边,用猩红的眼睛注视着黑夜的行者。 不想最后的一点勇气付之东流,她刻意放慢放轻了脚步,将自己变成夜晚里鬼鬼祟祟吓人的青鬼。 月光拉长影子,穿林过丛时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 华静峰。 凸出的翘石是一个天然的望台,能够一眼览尽下方蜿蜒的山路。 火堆噼里啪啦的飞溅着火星子,千捷英平静的翻烤着抓来的文鳐鱼。 千缊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火上的文鳐鱼,尤其那双大翅膀,他下意识的吞咽口水。今晚运气好,竟然抓到了一只文鳐鱼,每晚都吃兔子野鸡,早就腻味了。 “五哥,什么时候好啊?”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弟弟,失笑:“刚上火,还早呢。” 千缊不满的撇撇嘴,目光微动,看到林中的点点荧光,他微微一呆。 “五哥,有灵兽!好漂亮!这是什么啊!” 淡蓝色的萤光从林中飞出,慢慢靠近。 满天流萤,千缊起身抬头。萤光与星光融合交汇。 “五哥!是宵烛【注:萤火虫】!蓝色的宵烛!” 千捷英抬头看着自家弟弟开心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嗯,这宵烛生活在灵气充足的地方,也算是灵物。” “哎!五哥,你说它们是不是被文鳐鱼的香味引出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呢?” 听到少年天真的话,千捷英心中无奈又好笑,只得解释:“宵烛迁徙的时候到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入冬,宵烛喜欢成群结队。” “你看身后。” 千缊听话的转过身,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整个华静峰都是宵烛,蓝色、绿色、白色、甚至红色!它们在夜空形成最灿烂的星光流萤。 宵烛迁徙是难得一见的景致,和幽冥花开一样稀罕。 漫天宵烛,惊醒了修为低下和没有修为的人——修为高的人,把年做日,才不稀罕这些。 苏馨雨站在一处小溪边,抬头看着空中的萤火虫,惊讶于原来萤火虫也有这么多颜色,原来萤火虫飞舞的夜晚也可以如此壮观! 她抬手去触摸离得最近那只泛着红光,带着点点暖意的萤火虫。 就在即将碰到之前,被一双修长温暖的大手抓住:“火宵烛,别碰,碰则真火焚身。” 苏馨雨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人,在流萤涌动的夜晚,她呆了呆,猛然扑上去,抱住这个自己日日夜夜寻了好久的少年。 “千代……”哥哥。 少年身穿杂物弟子服,比之前更加瘦弱。 不过只要他还好好的就好,她要变强,保护他!不会再做那个被他护在羽翼下的妹妹。 “你还好吗?”这段时间还好吗? “很好,来。” 少年将她推出怀里,牵着在岸边坐下,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长琴。正是她给他买的那把哑琴。 少女看着少年将手放在琴弦上,目光漂浮了一下。 出人意料的是——少年拨动琴弦,优美清丽的旋律便倾泻飘洒在空中。 她难以置信瞪大眼,看着少年的手,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不是一把哑琴吗?怎么响了? 千代不急不缓的拨动琴弦,神色温柔专注,他道:“来到璞阳宗,服了聚灵丹之后我经常在这条小溪边,偷学白日里那些弟子学的东西,后来发现这把琴是法器,需要灵气才能出声。” 苏馨雨看着少年挺立的鼻梁眯了眯眼,该说不愧是千代吗?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出色。 琴声时而急时而缓,她听着琴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上一世,她没见千代弹过琴。人们都说会弹钢琴的男人最绅士温柔完美,所以她一直想看。 他说结婚那天满足她少女愿望,可以他们没来得及结婚。 那么这一辈,他会补偿她吗?为她弹一辈子的琴吗?就算不是钢琴也没关系。 月光潋滟,宵烛迁徙,琴声引醉颜,少年青丝飞扬衣袂飘飘,端方似玉,皆可入画。 她将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微微侧身靠在他的肩上,如同青衍山那晚的小溪畔。 感受着少年身上的体温,她看着空中。 飞荧耀耀,她想陪着他,和他在一起,成为他的一部分,让两人缺一不可。 “花落春色尽, 秋深叶未落。 思念熬了几碗汤, 熬出绝望的涩甘; 记忆酿成酒, 几盏品芳华……” 花落春色尽, 秋深叶未落。 思念熬了几碗汤, 熬出绝望的涩甘; 记忆酿成酒, 几盏品芳华。 哭着笑着的眼泪, 印着你的脸; 芙蓉花已落, 百合开遍野; 年华东逝水, 思念断了肠。 冰冷的夜, 凄切的冷风, 那些说的誓言, 描绘的未来, 一梦惊醒后剩什么? 时光总负有情人, 苍天总爱欺平凡…… 歌声缭缭,琴音绕绕,岁月假装很好。 唱完之后,苏馨雨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摆,认真的开口:“千代,我们变强吧!”强大到这辈子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管他什么夜元辰!罗梦雪!管他什么主角配角!这辈子她要主宰自己生命!她要做主角! 变强!强到谁也不能分开他们!违背他们! 少年按住还在颤动的琴弦,低着头,“会变强的。” 他没有什么不能做,他本来就一无所有,未来如何都不重要,他可以为了她活着。把她当做自己活着的意义。 “放心!我师尊虽然只是一个药师,好歹也是位长老,拿几本功法根本不是问题!”有了功法她和千代就可以修炼了! 只要踏上修真这条路,未来没有的东西都可以抢过来!罗梦雪可以抢她的千代,夜元辰可以设计弄死千代,她也可以为了和千代在一起不择手段! “嗯。”千代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并没有显得多高兴。修仙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她要他修,他就修。 “千代,我们起誓吧。对着天道起誓!”她满脸兴奋的将他怀里的琴拿开,将他拉起来,“我们发誓永不背叛!” 他顺着她跪下,面朝月亮。 即便如此行径幼稚可笑,她还是执着的要这么做。 她举起手,望着月亮。 “天道在上,我苏馨雨今日此时起誓,此生对千代不离不弃,风雨同舟生死与共,非千代不嫁!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神魂皆灭!” 即便是一个可笑的誓言,但也想不拒绝。 他也举起手: “天道在上,小子千代,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苏馨雨,愿意与她在一起。”若有真情,他愿意宠她,爱她,护她,“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这么敷衍真的好吗?苏馨雨有些失落,感觉自己唱了独角戏。 千代假装不知,起身捡起地上的琴,就往林子里走,“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以后不用天天来找我,我也不一定会出现。好好修行,别忘了你的豪言,变强,想变强还有空到处跑……” 最后,少年消失在林中,消失在宵烛的光辉下。 苏馨雨看着少年离开方向紧紧皱起眉头,许久才抬脚离开。 千代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与她亲近,毕竟这个世界的千代并不认识她。 看来她需要好好想想自己和千代之间,而不是一味将上一辈子和千代之间的感情,施加在少年千代身上! 第四十八章:华静长老 风都静止了,夜静的可怕。只有宵烛在颤动翅膀,却也因为迁徙,振翅声一点点削减,稀稀落落。 “落花有意流水有情,苍天拆惯了恩爱人。 年华负尽相思,深情应不寿。 多情的囚犯,无情的红尘;谁说红尘痴情多,痴情却受磨合。 红尘本无情,有情红尘人,红尘断痴儿,痴儿亡红尘。” 幽幽的叹息自林间传出,低沉,无奈,悲伤。 一抹鲜红如血的影子从不起眼的树下走出来,他走的缓慢没有声音,像一缕遗失方向徘徊不安的幽魂。 华铎走到岸边,细听小溪流动那几不可闻的声音,脸上却露出痴痴的笑。 “深情的人是不是上辈子都犯了错欠了债,注定此生爱而不得,这辈子便不能同爱人在一起?” 司空,你负我,你要如何偿还我?下辈子换我对你不理不睬吗?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在一起,我们可以谁也不欠谁的啊。 突然,起风了,他的衣袂随风飘动,染血似的孤独凄厉,和他的爱情一样凄惨。 华静峰。 笙声随着宵烛的散去渐渐平息。 透过跳动的火焰,千缊居高临下的看着千捷英,等到千捷英收起玉笙,他才可怜兮兮的开口: “五哥,好了没,我都快饿死了!” 少年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心中仿佛被羽毛挠过,将火上的鱼翻了一圈,“没,灵物不比凡物,哪里能好的那么快,在等一会儿吧。” 还没好,还没好,都快半个时辰了。 千缊不满的撇撇嘴,气呼呼的坐回地上。 夜空从归平静,宵烛已经离开。 他转了转眼珠,撑着下巴,脸颊被火烤的通红,“五哥,还有半个月就选法器了。我听师兄他们说,璞阳宗虽然不大,但是万剑冢秘境还是有资格去的。五哥,是万剑冢哎!听说万剑冢还有当年剑仙飞身后留下的裂天剑呢!” “可惜谁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者早就被人拿走了。” “谁有本事拿走裂天剑?”千捷英抬眼看了一眼千缊,“裂天剑是维持万剑冢遗府的核心,它早已生出灵智,若是裂天剑被人拿到,还会有万剑冢秘境给你我试炼吗?” “那时候,这秘境就是万剑冢主人的私人空间,人家会傻的拿出来让万千修士试炼?” 传说修真界有十方神器,现世的却只有:鸿蒙鼎、冥琴、裂天剑、赤箫、玉狐面六件神器。 鸿蒙鼎是云天宗镇宗之宝,主防御,只有云天宗的太上长老云宗上君能够发动。 冥琴,又叫往生琴,即是神器也是魔器,传说能够沟通冥界,召唤亡灵,摄人心魄,其琴声被称为亡灵之音。传言冥琴被遗失在无间之地,即二十四禁地之一。但也仅仅是传说,从来没有人敢去无间之地,并在其中找到冥琴,冥琴已经不知所踪数万年。 裂天剑,主攻,可以破开一切防御,能够一剑断山河,在万剑冢之中。 赤箫,又叫影箫、幻箫、梦箫,它通体鲜红如血,乃是魔帝的本命神器,因为赤箫,世人都叫他赤箫魔帝。传说赤箫能够制造幻觉,迷惑人心,将人杀死于梦中,用幻想杀人。赤箫召唤的幻想叫幻灵或影灵,它们可以脱离幻境存在。赤箫是最诡异的神器,长七寸。 玉面狐,可以掩盖一切气息,防止别人探查,虽然也是神器,却要比其它神器鸡肋的多。传言玉面狐一直在修真十大家族华家家主之手。 万剑冢的裂天剑让无数修士心之向往。裂天剑的诱惑实在太大,不仅无主,得到之后还可以成为万剑冢的主人。而万剑冢法器灵器无数,甚至还有仙器! 因此,万剑冢虽只是一个小小的试炼,却也危险无比,杀人夺宝,在修真界屡见不鲜,死了弟子宗门也不会为你讨回公道。这就是修真界的法则,强者为尊,实力代表一切! 一想到半个月后的万剑冢试炼,比起千缊的期待向往,千捷英更多的是担心。 天下修士聚集一堂,说是为了试炼,不如说是为了宝物厮杀,那时候,他们能安全活着吗?若是遇到高手,他们可以做到在被杀死之前捏碎传送符回到秘境外吗? 千捷英狠狠皱了皱眉,一晃神手里的文鳐鱼竟然烤焦了,激得对面的千缊立刻跳了起来,大吼大叫:“五哥!糊了!鱼糊了!快点快点!” 于是,他连忙在千缊充满谴责的目光下将文鳐鱼救出火堆,从宽袖中拿出调味料撒上,递给小少年。 千缊接过鱼,扳下一只翅膀一边啃着,一边没什么诚意的晃了晃手里的鱼,“五哥,要来一点吗?” 他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夜空。 仙门的府址一般都在山峰,因而谷风更是长年不断。这些风都仿佛带着仙气。 夜风吹来,火焰摇曳像是狂欢的人群挤在一起舞动,少年二人坐在风中。 一只翅膀还没吃完,千缊耳朵一痛,仿佛要被揪掉了。疼得他嗷嗷直叫: “谁谁谁!谁揪本少爷!想死是不是?!” 千捷英一定神,看着来人连忙屏住呼吸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对一向捧在手心的小弟惨叫视而不见。 “好你个千缊,又偷吃本座华静峰的灵兽!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 听到来人的声音,千缊小心肝一颤,差点将手里的鱼扔出去,连忙腆着脸回头讨好的看着那人,“师尊,您您……您还没睡啊,徒儿……徒儿给你做了烤鱼孝敬您!” 说着,将少了一个翅膀的文鳐鱼递到那人面前,一脸献媚的模样让旁边的千捷英不忍直视。 华静长老看了看千缊手里的鱼,又瞥了一眼少年藏在背后的手冷哼一声,“少给本座转移话题!今晚将本座传授的心法罚抄一千遍,明早卯时三刻【注:接近早上六点】本座前来检查。” 千缊脸上堆起来的笑容碎裂,“师尊,您大人有大量好不好?我还是个孩子!” “孩子?”华静长老冷笑两声,“孩子就更应该好好教导,俗话说,徒不教,师之过,玉不琢不成器,不打不成器。一千遍,本座突然觉得轻了,五千遍刚好抄到明早可以抄完。” “师尊!别,一千遍,徒儿抄还不成吗?”他一定不是亲生徒儿,不就吃了你几只灵兽吗? “晚了,五千遍!”话落,华静长老已经人去楼空。千缊手里的烤鱼也被顺走。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他哀怨看着对面存在感极低的五哥,瞬间眼中怒火涛涛,“什么狗屁师尊!这是虐待!为老不尊的帝希澂【chéng】!总有一天本少爷要烤光华静峰的灵兽!哼哼,老东……啊——” 话没说完,屁股一痛,仿佛被人踹了一脚,直接狠狠地扑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一嘴杂草。 他气的抬起头,朝着空中大喊:“帝希澂!本少爷跟你没完没了!” 空气里安静了一下,然后从四面八方传来帝希澂的声音。 “不敬师长,再加两千遍。” 嗷!不要!他还要睡觉!他还没筑基呢!“师尊,徒弟……” “少和本座花言巧语,你做的事本座都知道。” 呜——千缊绝望翻了一个身,仰躺在草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个帝希澂真是太讨厌了!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强收他们为徒弟不说,不过吃了几只灵兽,就和杀了他家祖宗一样。 从来不吃亏的千缊,尽然在帝希澂手里连连吃亏!这难道是他以前让哥哥姐姐们背锅的报应? 千捷英看着自家被师尊往死里虐的弟弟心疼无比,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希望弟弟能够和师尊好好相处:“十七,师尊其实挺好的,若不是师尊我们在璞阳宗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待遇?就算拜了其他长老为师,他们也不止我们两个弟子,也不会像师尊这样尽心尽力,天天关注你我……呃……”大半夜跑出来抓我们偷吃灵兽。 后面的千捷英不知该如何说出来,才不损帝希澂威名。 “哼,他就是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本少爷才不会抄功法,此仇不报非君子!”本少爷不整死那个老不死的才怪! “哎。”千捷英长叹一声,走过去将千缊从地上提起来,“走吧,回去抄心法。” “不去!不去不去!我才不去!”气死那个老东西! “要不我帮你抄吧。”否则明天又要受罚了。 “不许,谁也不许抄!” 看着小弟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只能在心里耸耸肩。这十七也只有师尊治得了,也只有师尊下得了手,他们都是看着十七长大的,舍不得罚,难怪父亲会托师尊照看十七。 除了交情,更多的是两位长者的苦心,可惜十七不知道罢了。 第四十九章:金丝雀和网 次日一早,稀稀落落的阳光洒满山谷。 五味子低着头蹲在灵田中摆弄。她从院子里出来,在院口犹豫了许久才上前。 五味子看到面前的白鞋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做事不做理会。 苏馨雨心情紧张,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她字字斟酌,挑挑捡捡的道:“师尊,弟子想要修行的法籍用来防身。” 炼丹师容易被人禁养,也是不错的借口,也不会让五味子怀疑其他。 五味子抬头扫了一眼她,脸上的胡子抖了抖,道:“修行不是不可以,你们要学习炼丹,法籍给你们也没办法用,白日炼丹,晚上背丹籍,你还有时间学法籍?” “……”她一噎,眼珠动了动,不知道该回答。 五味子看她不情愿想反驳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你若想要我就去给你拿一本,但是不许耽误炼丹。” “是!多谢师尊!”苏馨雨一喜,连忙殷勤的蹲在五味子身边搭手,“师尊,你在做什么?” “除虫。” 她放在灵草上的手一僵,差点没跳起来,“……除虫?!” “没你的事,去看看你师兄归元丹炼的如何了。”五味子白眉下的一双眼睛盛满笑意,少年人总是对修真抱有浓烈的好奇和期待。 他对自己的徒儿来求功法并不觉得有什么,小孩子家家,总是心怀凌云大志,和凡人想做大侠是一样的。 “好!”几乎是在五味子话落的瞬间,苏馨雨就跑了。她还是很怕虫的,倒也不是特别怕,能不碰尽量就别碰。 华静峰。 愤愤不平的千缊一见睡到天光大亮,日头高升。 千捷英早就起了,兄弟二人住在独立的小院,他便早早在院子里温习剑法。 挑刺的动作刚做到一半,一声惨叫吓得他差点灵气逆转,连忙收了剑跑向千缊的房间。 走到门口就是一阵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嗷嗷嗷嗷!嗷……师尊饶命!嗷嗷……师尊我错了!” “嗷!嘶嗷……帝希澂你在打我试试……嗷!” 屋内华静长老优雅的坐在桌边,平静的看着在屋子中间蹦来跳去惨叫连连的少年,然后时不时甩出一道灵气,打在少年身上。 “本座叫你抄写的心法呢?” “不就吃了几只灵兽——嗷!灵兽吗?你还不是吃了嘶嗷!本少爷嗷——不信你埋了嗷嗷!” “不知悔改!”华静长老剑眉一挑,直接用灵气将少年倒掉在房梁上,“既然这样,这半个月你就好好在这里反省面壁思过吧!” “半!个!月!!!”千缊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别担心,万剑冢的机会本座给你留着的。”华静长老起身,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一派云淡风轻,“一般面壁思过应该是好几年,本座罚的算轻了,自己好好反省。” 最后瞥了一眼千缊,男人双手背在身后潇洒的离去。走至门口,看到冲冲赶来的千捷英。 “师尊。”少年连忙拱手行礼。 华静长老笑的有些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然后缩地成寸消失在院子里。 千捷英回头满是疑惑的看了一眼院子口,才快速进屋。一走进去就看到倒吊在房梁的千缊。 见千捷英进来,千缊眼睛一亮,忙道:“五哥你终于来了,你都不知道帝希澂怎么欺负的我,快!把我放下来!” 千捷英不用千缊说便掐诀放自家弟弟下来,然后试了好几个诀都没用。 千缊脸上的笑容渐渐碎裂,他瞪着眼咬牙切齿,“帝希澂这个天杀的!” “咳……十七,你要是不惹师尊生气,师尊就不会罚你的。” “我才不会屈服!”他的眼里冒着火星子挥舞双臂。 “……”无奈耸肩,千捷英抬头默默的看着因为不安分空中晃来晃去的人。作死不是旁人能够拯救的。 易辰峰。 长长盘山天阶看不到尽头,青石板天阶落满枯叶。 千代穿着杂物弟子服,扫过一阶又落一地。他眼睛上系着粗糙的黑绫。 苏馨雨站在一边的大树下看着他,目光复杂。 上一世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是千代,为了那个男人她疯过,哭过笑过,杀过人。刚到这个世界时,再见到千代她被狂喜冲昏了头脑,一心认为这个千代就是她所爱的千代。 大半年都快过去了,她总在少年千代身上寻找与那个男人的相似之处,这才渐渐明白,这不是爱,是替代。她自欺欺人的想找一个爱人的替代品。 所以,她决定放手,既然不是爱情,那就当做友情吧! 死了就是死了,千代只有一个人,无人能够替代!就算再相似又如何? 所以—— 苏馨雨,醒醒吧,你的千代早就没了,他不是你爱的那个千代,你不能这么自私,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 想通后,她心中一松,脸上的情绪化去,仿佛一切都不能再入眼,眼中也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能够来到这个世界,也许是上辈子千代在天有灵,她不能辜负他! 好好修行,若是可以,说不定还可以再次见到真正的爱人! 仿佛竹节被打通,瞬间神清气爽,她周为的灵气也开始涌动汇聚,心境突破,修为上升——这是千贝子这一个多月指导的心法。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灵气,引导着体内的灵气二者互相交融,然后吸收。 握着扫帚的少年突然停下来,背对着少女没有回头,黑绫遮着眼睛更加看不出他的表情。他停了许久,才走向下一台阶继续清扫落叶。 等她睁开眼睛,眼中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练气一层!虽然并不高。 苏馨雨收敛脸上的欣喜,抬脚走向台阶,走过他扫后又沾了落叶的台阶,停在他身后。 “千代,”她听到自己这样说,少年没有回头,背对着她不慌不忙的扫着台阶,她说,“我想了很多,为自己之前做的事向你道歉。” “呐,我不该把你当做他,你就是你,我应该早点看清楚,是我自己无法面对现实。” “没事。”他紧了紧手里的扫帚,不咸不淡的回答,“没关系。”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她爱的是她那个死去了千代,根本不是他。而他不也一样被她的温暖冲昏了头脑吗?努力的不去在意,只是还是很难。她喜欢的终究不是自己。 “千代,”她紧紧的盯着他的后背,认真慎重的道,“也许有一天等我忘了他,也许我会来追求你。也许有一天你就是他,想起我们上辈子的事。” “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吧。” 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吧…… 他可能是她上一辈的他吗? 真是可笑,但他一点也不想笑。 他们不懂爱,不如做朋友。 他慢慢转身对着她,嘴角轻轻扬起,“好,我们先做朋友,也许是一辈子的朋友。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我都感谢你。” 生命里唯一的光芒,若是相爱寥寥草草,做朋友也是很不错的。 她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放到他手中,“这是一本心法,金印凸字,你可以用的。” “好。” 有些话说开了,突然之间便发现彼此只剩下尴尬。 “那我走了,后会有期。”她干笑着没去看他的表情,转身离开。 千代手里的扫帚掉落在一边,紧紧握着手里的册子。 以前,他可以为了她变强,那现在呢?就算是代替那个她爱的男人,他也是有优势的,现在他有什么? 只是朋友,他还是一个人啊! 少年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清风吹过吹落他眼上的黑绫,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他连忙闭上眼睛,一把抓住散落在空中的黑绫重新绑上。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变强总是没错的! 那就这样好了。 她转身的一瞬间泪流满襟。 千代是她一生的劫,不论真真假假都无法割舍,今天她告别的不仅仅是这个少年千代,也是告别过去,从新开始。 从此以后,在心里深深的埋葬一个人,一颗心藏了一个人,心城不是她的,是他的。 她是疯子,她是神经病,好不容易逃离罗梦雪和夜元辰的噩梦,他一定也是希望她可以活的好好的吧? 他说:傻瓜,我娶你好不好? 她说:千代哥哥,你打算怎么娶我? 他说: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的钱随便你花,我的人随便你指使, 她说:那你要签卖身契哦! 他说:你也要签,不然我签了你跑了怎么办? 然后她扯着他的领带哈哈大笑…… 他说:傻瓜,我这辈子只有你,你不可以不允许爱上别人。 她说:哈,外面的流言蜚语你也信?傻了吧你! 他说:一天不把你娶回家,我就不安心。 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她说:千代哥哥,我就是你的金丝雀,你用财富地位为我编织了一张巨大网,我永远也逃不开。 他说:你是金丝雀,我是网,你逃不开的是我,不是财富和地位。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翻了一个白眼,原来他也会说这样肉麻的话…… 她说:半个月后米国有狮子座流星雨,很灵的,带我去! 他说:傻瓜,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对我许愿吧。 她狠狠的给了他一脚,呐,这真是一个自大自恋不要脸的男人…… 往事如何随风?慢慢酿在心底,又甜又涩,那是最烈的酒。 苏馨雨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重新开始吧,你都可以来到这个世界,也许那个男人就在某个角落等你呢。 他一定会找到你的!你只要好好活着,哪里有金丝雀找网的,从来都是网自己找来。 第五十章:五味子的过去 她仿佛突然将他遗忘,开始崭新的生活,对他的事不再想不再问,不熟悉她的人绝不会知道她身边曾经有一个少年,二人亲密无间。 她对他就像选择性失忆,什么都晓得,唯独对他不再提起。 药谷,丹药室。 蓝色的火焰远远望去有一股诡异的清凉感,靠近它的人却满头大汗脸颊通红,烤的脸颊发疼。 灰棕色的的丹炉上雕刻着“回”字花纹,现在的丹炉被火焰烤的通红。 五味子摸着胡子笑呵呵的看着站在丹炉边的少年。少年镇定的控制着火候脸上的斯文被严肃认真取代,一点一点朝着里面添加药材。 天赋高,认真稳重,最重要的是喜欢炼丹,简直是天生的炼丹师! 五味子越看越喜欢这个大徒弟。 药材在丹炉被溶解浓缩,千贝子引导着空气中的灵气进入丹药。 这是他炼归元丹的第七天,之前都是蕴药、溶药、聚灵、配效……今日便是成丹的时候。 最后,浮在空中的丹炉轻轻落地,火焰渐渐变小直到不见。 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抬手用灵气将丹炉的丹药拖出。丹药浮在空中,五味子一勾手便落入他手中。 他将丹药反复看了几遍,满意的点点头:“好!好好好!中品归元丹!” 千贝子转身看着五味子,只是平静的拱手行礼:“师尊。” 靠在墙上的苏馨雨也看过去,什么都没说,淡淡的瞥了一眼千贝子,垂眸思索。 老者笑着满脸慈爱的走过来,拍拍大徒弟的肩膀,而后看向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馨雨啊,我知道你拜我为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之前那个杂物弟子,你也看到了,你师兄小小年纪就可以炼出中品归元丹,这么好的天赋不应该被埋没,也许下一个丹阳子会是我的徒弟。” “而你自己,完全不适合炼丹,再学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炼丹并不是想炼就可以炼,否则这世上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成为炼丹师? 你是双灵根偏火属性,灵根火爆难控制,不适合炼丹,而你师兄是单灵根偏木属性,与灵草感应强烈,最是适合炼丹的人。即便不可否认有比你师兄天赋更高的人。” “与其在炼丹上无所作为,不去如另寻他法,修真一路多样,但不是样样都行,灵根限制一个修者的选择。 修真路长,想要走的长久,就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她看着老者半晌点点头,“徒弟知道了。”她知道她不适合炼丹,但是她不后悔,她知道五味子也不想教导她教导,一来怕耽误她浪费时间,二来怕耽误千贝子的天赋。 世事两难全,她当初选择五味子为师并没想过太多,只是希望救千代,只是,她突然觉得有许多事需要重新考虑,有许多人需要重新打量。 五味子看着苏馨雨心里有些不舒服,要说这孩子的天赋不算高,但也不算差,总不能白白浪费了,但是他除了炼丹教不了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老者一咬牙心一横,对着千贝子摆摆手:“贝子,你先下去吧。” “是,师父。”少年拱手退下。 听到丹药室石门开了又合上,五味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刹那间充满怀恋和悲伤,他看着少女悠悠的道:“馨雨啊,老夫这一辈一直都是给别人做徒弟,你和贝子是我一次收徒弟。” “我没什么修为,年岁也大了,活不了多久,有些事一直想做,有些话一直想说,你愿意听吗?听之前先以神魂发誓,保证不泄露老夫今天告诉你的事,尤其不能让老夫交给你的东西落到他人之手。” “是,师尊!” “我苏馨雨发誓,以神魂发誓,今天所见所闻绝不再向任何人提起,师尊交给弟子的东西绝不落入他人之手!若有违背,身死道消!” 话落,苏馨雨眉间一热,她惊讶的睁大眼睛,原来这就是神魂为祭的誓言。 老者并没因为她的誓言而露出多余的情绪,依旧一片哀伤。 回忆,总是带着淡淡的苦涩和血腥,像跗骨之蛆甩不掉也不舍得丢掉。 他说:“我本是上明尊者的弟子,学的是剑,当年秘境争夺功法被围困,师兄师姐全军覆没,师尊见弟子魂灯皆灭,强行冲进秘境,为了保护我们死于杂碎之手!后来,我被璞阳宗接回去,因着我是上明尊者一脉最后幸存者,便成了药谷主人,璞阳宗的长老。” 那是一场没有人性的厮杀,为了功法不惜沾染满身业果,业火焚天。 那天,整个秘境的人都在追杀他们,只是为了一本功法——《红莲诀》! 整个秘境都是鲜血,都是上明尊者一脉的鲜血。 拿到功法他们掐碎传送符,却发现符咒被人做了手脚。 小师妹惊恐看着手里的碎玉,瞬间红了眼眶,她抬头看着大师兄,“师兄,我的传送符是假的!”却看到师兄师姐手里同样是毫无反应的碎玉,瞬间就哭了出来,“我们是不是被算计了!怎么办,出不去了!难道我们要在秘境被追杀一个月!!!那些禽兽杀了人连神魂都不放过!” 大师兄皱了皱眉,扔掉手里碎玉,握紧腰间的佩剑,深吸一口气:“先不要慌,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 那时的五味子还不叫五味子,他叫玉笙箫,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玉笙箫看了一眼大师兄手里的的《红莲诀》犹豫道,“师兄,要不我们将功法交出去?反正我们也练不了,为了一本功法已经被杀了十几个师兄弟们了。” “笙箫,你也太天真了吧!”红衣师姐秀眉一蹙,满是讥讽,但这讥讽不是对玉笙箫,“你不知道凡间有一句话叫杀人灭口吗?把功法交出去,这不是送上门吗?又能得到功法,还能杀人灭口不让别人知道,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二师姐说的对,”另一青衣少年点点头,“我们只能坚持到一个月后,一个月后就可以离开秘境了!” “师弟说的对,我们走吧!去秘境深处,越危险的地方对我们来说越安全。” “一切都听大师兄的!” 而秘境外的白衣锦袍绣瑞云的男人几乎要气疯了! 他冰蓝色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各门各派里举足轻重的长老宗主。 “本座弟子死伤无数!却没有一个人来得及传回来!谁敢在传送符上做手脚!”说着,他瞬间闪现到一个灰衣人身边,死死掐住他的咽喉,“是你!!!传送符是你发给众弟子的!本座杀了你!” 那灰衣人却毫不在乎的一笑,“上明尊者此言差矣,传送符没问题,只是修真本如此,实力为尊,光靠运气可不行。我是让传送符暂时失去了效果,他们能够拿到《红莲诀》,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实力护住《红莲诀》,并没有恶意。” “毕竟一本毕竟天阶功法,可不是那些小弟子能够肖想的,怀璧其罪上明尊者应该是知道的吧?” 男人气的差点一不小心扭断灰衣人的脖子,但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人! 他冷哼一声,将灰衣人甩出去,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灰衣人,又冷冷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道:“灰袍真人,《红莲诀》在应文手里也是你泄露的对吧?” “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杀了我?”这里万千门派看着,灰袍真人确信上明尊者不敢乱来。何况修真界杀人夺宝都是常事。 杀了灰袍真人?他倒是想这么做,但是他又不是傻子?弟子被困死秘境,他要做的当然是先救出弟子们! 男人冷冷的扫了一眼灰袍真人,飞向一位红衣烈烈的女子,二话不说跪在女子跟前。 女子静静的看着他。 “在下上明,见过红芙尊者! 云天宗作为修真界第一宗,如今灰袍真人用此等卑劣手段残害我一脉弟子,还请红芙尊者做主!为上明讨回公道,正我的修真界道心! 还望红芙尊者做主!请红芙尊者做主!” 等了许久,红衣女人才抬手,用灵气将男人从地上扶起,淡淡瞥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灰袍真人。 “人已经在里面了,把他们救出本座也没办法,抱歉,本座无能为力。” “至于灰袍——” 女人丹凤眼微微眯起,“修真界杀人夺宝是没错,但这不是你残害小辈的借口!本座以云天宗的长老之名宣布,任何宗门不得再收留灰袍如此心性不正之人!” 她本无意管这些闲事,不过是小门小派的打打闹闹,只要不招惹到她面前就好了,现在人家指名道姓的求救,作为第一宗的长老她自然是不能不管。 被强行赶出门派沦为散修,得到的资源自然少的多,甚至无,修为不进则退,最后只能坐化! 灰袍真人瞬间白了脸色,连忙跪着爬向女人,“红芙尊者手下留情!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了!红芙尊者……啊——” 看着爬过来的灰袍真人,女人眉心一紧,一抬手就将灰袍真人打的飞灰湮灭。 看的旁边的上明尊者一阵爽快! 虽然看似红芙尊者在帮上明尊者,何尝又不是替云天宗积威? 虽然,灰袍得到了报应,但弟子还困在里面,灰袍真人死了并不能解决问题。 男人闭了闭眼,朝着女人深深地行了一个礼,“上明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红芙尊者能帮在下!” “但说无妨。” “希望红芙尊者替在下打开秘境,在下想去救徒儿们!” 周围的人皆是呼吸一窒,女人这才高看了他一眼,“打开秘境不难,毕竟这里修士不少,但是能够进入秘境的都是金丹以下的修为,上明尊者你可是分神大能。” “上明愿意自废修为!只求救出弟子门!” 周围瞬间安静凝固。 许久之后,红芙尊者才点头,“好,本座帮你!大家合力去打开秘境吧!” 云天宗的人发话了,谁敢不帮忙。 五光十色的攻击砸向秘境入口,上明尊者默默地看着。 秘境慢慢被撕开,男人抬手拍向自己的头顶,瞬间他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周身灵气外泄,俊美的容颜爬上皱纹。 看的周围的人有些不忍唏嘘,更多是心虚,不少长老派了静候的弟子再次进入秘境,禁止追杀修者——毕竟红芙尊者不是死的,没看到灰袍真人的下场吗? 红衣女人看了一眼垂垂老矣的上明尊者,拍拍身边的贴身弟子,“枭绝,你跟上明尊者进去吧,把那些被追杀的孩子带出来。” “是,师尊。”青年抱拳恭敬的后退两步,才跟着上明尊者走进秘境。 而另一边,玉笙箫等人身后却是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 短短半柱香不到,小师妹没了,五师弟、十师弟没了……那么多人都没了,只剩下他和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 再次被包围,红衣少女狠狠一咬牙,大声喝到:“大师兄带着九师弟快跑,这里由我和三师弟拖着!” “师姐!”玉笙箫用哭哑的嗓子喊到,“我们一起走!” “快走!不走就来不及了!大师兄修为最高!没了我们大师兄带着你逃,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二师姐!三师兄!我不走!大师兄,你救他们啊!二师姐——” “走吧!” 他只能被大师兄应文拖走,眼睁睁的看着二师姐和三师兄被包围! 但是追杀的人没有作罢,又分出一伙人追上来。 留下的人必死无疑。 寒刀穿过红衣少女的胸口,青衣少年杀红了眼睛,“你们这些禽兽!” 他的身上弥漫上密密麻麻的黑气,吓的那群弟子转身就跑。 “入魔了!入魔了!他入魔了!” 他疯了,是被这些屠夫逼疯的! 应文二人低估了修士的贪婪和功法强大的诱惑力,还没跑多远,就被一前一后两拨人给围了! 青年恨得牙根都咬出了血,他狠狠地推了一把玉笙箫,“快走!一定要活着!” 转身冲向那些人,掏出怀里的功法,“你们不是要功法吗?在老子这里!有本事自己来拿!” 第五十一章: 看到应文手里的古籍,那些年轻修士瞬间沸腾了,跃跃欲试,纷纷拔剑而起。 至于被推出去玉笙箫,现在功法才是重点,晚了一步功法成了别人的怎么办?就算玉笙箫跑了,秘境要一个月后才打开,就在秘境打开之前杀了就好了。 玉笙箫没有跑,他绝望的站在一边,拔出剑冲上去。 这些人眼里没有人该有的东西,有的只是畜生的贪婪和嗜血,与魔修又何区别。 “你还不快走!!!”应文一愣,手臂便被砍了一刀,他狠狠的砍着敌人,一剑一个窟窿,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玉笙箫慢慢靠近应文,与应文一前一后背对背,“我不能走!上明尊者一脉不会就此断绝,只要师尊还在,总有一天会为我们报仇!师兄现在我不是应该逃!我们应该同仇敌忾!” “就算我逃了,这将是我一生的心结,我的道已破,我也在无修行的可能。” 虽然这话说的很傻,但是逃也并不一定逃得了,不如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一个伴! 应文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就像在看一群畜生,他说:“好,黄泉路上有你相伴,也不寂寥了!我们就看看谁杀得多吧!” “好!” 那天整个世界都是红色,再也见不到其它颜色,那天所有人的表情都差不多,除了满脸的贪婪狠毒就是绝望和不平与怨恨! 那天每一剑下去就会有一个人魂飞湮灭,那天他们从来没有杀过这么多人,那天他们所有人的道心都破了,追杀的人贪婪无度,被追杀的恨意冲天。 那天—— 铮——一声剑鸣,刺透了应文的胸口,作为璞阳宗亲传弟子的白衣沾满鲜血,从未如此漂亮过,也从如此肮脏过。 “大师兄!!!” 玉笙箫看着应文胸口的剑和那持剑弟子扭曲的笑瞬间崩溃,手里的剑也应声而落。 应文回头看着他,一如他初次来到璞阳宗时,那笑的一脸温柔满是长者的温厚的模样: 小师弟,上明峰欢迎你的加入,有什么尽管对大师兄说! 小师弟,我是二师姐,叫一句姐姐来听听,叫得好听有糖吃哦! 小师弟,我是三师兄,叫一声师哥听听,算了,你还是叫哥哥吧…… 大师兄…… 嗯,师弟功课做完了吗?明日师尊要查哦…… “笙箫……剑……” 不等应文说完,那把插在他身体里的剑用力一捣,瞬间断了生机。 看着最后离开自己的大师兄,玉笙箫眼前全是师兄师姐他们的死,竟然忘了反抗。 上明尊者被枭绝带来时,正好见到应文的死,他目眦欲裂,本就刚刚废了修为,境界不稳,硬生生的气出一口血,“文儿!!!” 玉笙箫问声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老头有些愣神,老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白衣,和师尊一样的白衣。 就在他走神的刹那,周围的弟子瞬间围了上来,还有更多的弟子向着这边赶来! “好好好!你们真是好!!!”上明尊者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指着前方,“杀了本座这么多弟子!也别怪本座不客气!” 看着上明尊者周身的低气压和翻滚沸腾的灵气,站在一边的枭绝暗叫一声不好,来不及伸手阻止,上明尊者身上的灵气立刻炸开,朝着四面八方。 玉笙箫瞪大眼睛,朝扑去,却只扑了一个空。 “师尊!!!” 方圆几百里受到波及,数万弟子瞬间飞灰湮灭尸骨无存! 杀了他所有弟子,那就留下你们所有人做陪葬好了! 有一位修者已到化神,受人尊敬,是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大能,为了救徒弟自废修为,为了替徒弟报仇自爆于秘境中。 也许能够几句话概过,但是只有玉笙箫知道上明尊者一脉的故事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玉笙箫朝着上明尊者消失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下,悲切的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师尊!” “师尊……师尊……” 枭绝摸了摸腰间碎裂的护身玉佩,抿抿唇上前走到应文尸体边拿过他手里紧拽的《红莲诀》。玉笙箫似有所感回头冷冷盯着他。 枭绝呼吸一轻,看着少年眼中燃烧的恨意,便知道少年此生无法再修真,他的师门一脉惨死会成他修真路上永远心魔。 他迎着少年怨毒的目光走上前,将手里皱巴巴的功法递过去,“好好收着吧。” 好好收着? 玉笙箫冷笑一声,夺过《红莲诀》有撕又扯。 “都是它!都是它!是它害死了师尊!害死了小师妹!害死了师兄师姐!都是它!!!它怎么不去死!!!啊啊啊!!!” 只是《红莲诀》是一本天阶功法,并不是区区玉笙箫可以毁掉的,反而因为感受到少年的恶意,功法自我保护将玉笙箫弄得满手鲜血。 枭绝默默的看着,什么也不说。 最后,在云天宗的互送下,玉笙箫回到了璞阳宗,师兄师尊他们被葬在上明峰上,上明峰被废弃,玉笙箫被璞阳宗安排在药谷,改名五味子。 至于《红莲诀》云天宗对外说法是被他们弟子带走了,事实上就在玉笙箫手里。 但,这是一百五十几年前的事了。 如今,没有人还记得曾经的上明峰和上明尊者。 连他五味子都快记不清了…… 老者颤着手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馨雨,好好收着它,曾为了他灭了一脉师门,数万修者陪葬,虽比不上地阶、皇阶、圣阶等功法,但也算是千里挑一。” 看着五味子抖动的胡子,苏馨雨点点头,慎重的接过《红莲诀》。 “好好去看,琢磨,不懂的问我就好。” “是,师尊。” 再深深看了几眼少女,五味子颤着胡子转身离开。 打开石门,五味子没有看一眼候在外面千贝子,背着手直接走了。 少年看了一眼老者,刚想进门就看到少女走出来,一脸深思的样子,忍不住担忧的问:“馨雨,你和师尊怎么了?” “没事,”少女看着千贝子笑了笑,“师兄,我暂时离开药谷一段时间。” “那你要去什么地方?” 二人并肩,朝着药谷院子走去。 “打算去闭关,师尊说我不适合炼丹,就让我做点其他的。” “这倒是不错,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别忘了半个月后万剑冢的试炼。” “放心吧,不会错过的。” 苏馨雨摆摆手,并没有回院子,而是绕过院子去了山谷深处。 少年目送着少女消失,才转身回到灵田干今天的活。 药谷深处,闭关室的石门缓缓合上,雪白的衣角消失在石门后。 药谷的时间像是老人,不慌不忙无波无澜,对谷外的一切都不过问。 易辰峰。 千代依旧在扫着那没有尽头的阶梯。 天黑的时候便无言的坐在台阶上,默默面对前方,遮住眼睛的黑绫在空中飞舞。 他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少女给他的功法他小心翼翼的放在乾坤袋,然后,没有再去动过。 关于少女的记忆,自从上了璞阳宗就开始模糊,他有些记不清她的声音了。 而另一边,有一个醉生梦死的红衣人。 华景峰。 红衣男子懒懒的靠在树下,没长骨头似的。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青衣蓝底的青年,竟然与他有三分相似。 这里,是华景峰的后山。 “好好的华家家主你不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璞阳宗做什么狗屁长老,华铎你对得起父亲对你一百多年的教导吗?” “什么华铎?”红衣男子将手里的酒坛一扔,碎了满地,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年,“叫哥,几十年不见你就这么没大没小了?” 青年才不理会转移话题的华铎,“华铎,看看你今天的样子!你可是堂堂华家少主!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落到今天这番模样!” “华家少主?不稀罕,谁稀罕谁去当好了。” “你!华铎……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看你这幅模样,人是见到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要放着华家不管!” “华铎!你要永远记住,你首先是华家少主,然后才是华铎,不是什么都能由着你任性!” “呵。”红衣男人轻笑一声,走进青年,他身体前倾,与青年之间只留下一指之隔,“华硕,我的好弟弟,我是什么样的人容不得你置啄,我就喜欢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华家那么大,谁当家主不是一样?” 谁当家主不是一样? 华硕忍住给华铎一巴掌的冲动,拍拍手,“今日,你回去也好,不回去也好,我都必须带你回去,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无所谓,反正你不会记得。” “什么?”华铎一惊,连忙后退。 随着华硕停手,丛周围窜出四个身穿华家下人服的人,他手里拿着捆仙锁,掐完诀,捆仙锁便绑在红衣男人身上。 “华硕!你个小混蛋做什么!”他瞪着曾经的小屁孩,恨不冲去扒了他裤子打屁股。 “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奉父亲之命带你回去,继承家主之位,同时帮你忘记司空。” “什么!”他瞳孔一缩,“你敢!”让他忘了那个人还不如杀了他! “哥,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知道你在璞阳宗的吗?” “怎么……知道的?”他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就是你的司空传信到华家的,父亲要抹去你的记忆,他是同意的。所有的人都希望你重新开始。” 华铎身影一晃,他满是苦笑。 可是他不愿意啊!有人问过他吗?司空,你有心吗? 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可是你在做什么?竟然要强行让本少爷忘记你! 华硕有些不忍心看华铎的表情,但是忘记终归是最好的选择。华铎与司空已经没有可能了。 青年缓缓走到红衣男子跟前,抬手点在他眉心。 华硕是直接将男子记忆粉碎的,一旦忘记便永远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华铎瞪大眼睛看着青年的脸,目光空洞。 司空,你真是可以啊! 曾经有多爱你,如今便有多恨你,你要我忘记,好,那就永远不要后悔! 许久之后,华硕收回手,接住晕过去的红衣男子,替他擦掉睫毛上的泪珠,让下人收回捆仙锁。 青年搂着华铎刚要离开,就看到一个青衣女子手里握着长鞭脸色冰冷的看着他们。 见华硕看过去,女子嘲讽的开口:“这就堂堂华家所为?强买强卖?” “这是华家的家事,奉劝姑娘不要多管闲事。”华硕最不喜欢这种自以为正义满满却暗藏私心的人,别以为他是瞎子,看不见她对自家哥哥那倾慕的眼神。 何况一点也不长脑子,直接对上华家,这女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傻的吧? 一只蚂蚁跑到大象面前伸张正义,想想就好笑。 女子被青年的眼神看得后背一寒,握紧手里的鞭子,梗着脖子,“华长老根本就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不但强人所难还乘人之危,这是堂堂十大家族华家应该做的吗?” 华硕嘴角一抽,急着带华铎回去复命,“我带我哥回家关你什么?莫不是你以为我哥是你家的!滚开!华家办事,挑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前一句女子脸上的羞涩还来不来散去,后一句就被气的够呛。 华硕毫不留情的用灵力将女子摔了出去。要不是顾忌这女子可能认识自家哥,他早就一巴掌拍死了。 无礼,倨傲,仗势欺人……都是大家族惯有的通病。 华铎就是这样一个家族的人吗?她在他们眼里蝼蚁都比不上,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狱,华铎又被接走,就更不可能了。 华家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能够接近的。 女子从地上爬起来,收起长鞭,看着华景殿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弟弟说他喜欢司空,司空,是梵音寺看到的那个带发修行的和尚吧? 即便他不回华家,他们也没可能。 她不是没透露过自己的心思,只是对方都对此视而不见。 华景峰主人离开了,璞阳宗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华铎来璞阳宗做长老本就是半路出家,到现在连个徒弟都没收,在与不在只是华景峰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问题,并不影响璞阳宗的日常。 第五十二章:夜闹璞阳宗 远在千里的梵音寺,某一处小院,坐在禅榻上的男人心中一悸。 他伸手摸了摸心口,苦笑: 你已经解脱了,而我陷入囫囵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脱身……南无额弥陀佛…… 璞阳宗没什么风起云涌,平静的半个月很快就到尽头。 玄凉之月【注:九月】,临近月半,璞山上挂着浅浅的上弦月,月光像是璞阳宗笼罩的一层银白的薄纱。 修夜峰山脚一片血红。孤零零的,阴森森的,地面泥土微微隆起。 寂寥的月色下,初见冬日凛冽的寒风中,身穿棕色袍子白领的外门弟子跌跌撞撞的冲上修夜峰的大殿。 “师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刚刚跨进殿门,那弟子绊在门槛上,朝着殿内的二人行了一个礼“大礼”。 身着祥云暗纹收袖白袍的男人皱了皱眉,“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好好说话。” “是师尊!”那弟子连忙爬到殿内,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上面的人,“回、回禀师尊,山下、山下有魔修闯入,死了、死了好多人!” “什么!”白衣人一拍身边的小几站了起来,脸色难看,“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回师尊,有人说看到一个奇怪的人逃进了杂物弟子住的外围之中。” 杂物弟子! 璞阳宗杂物弟子数不胜数,看来是一直潜伏在璞阳宗啊! 白衣人狠狠的甩袖,转头看向另一人,“哥,我去看看。” 那人点点头,“嗯,我就先回华静峰了,你自己小心,也别忽略万剑冢的试炼。” “我明白,哥你慢走。” 慢走?怎么慢走? 那人失笑,一抬手掐诀就消失在原地。 白衣人看了一眼跪着的弟子,语气不来好的道:“带路。” “是,师尊。” 修夜峰下,围了一群人。 见到走来的白衣人纷纷恭恭敬敬的颔首:“师尊。” 白衣人没有理会他们,从弟子们让出的道走到包围中间,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草地,眉头皱的死紧。 草地被人翻过,微微隆起,新翻的泥土全是鲜血。 白衣人微微犹豫,抬手一挥,挥开隆起的泥土,泥土下方躺着十几个死去的修士,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亲传弟子、杂物弟子皆有。 如此看来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杀了人毁尸灭迹,只是这次正好被人撞见。 用如此拙劣的办法掩盖尸体,究竟是实力不够还是掩人耳目另有所图,修夜长老不清楚,但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地上的尸体皆面目扭曲,表情痛苦。 白衣人收回目光,不愧是见惯了风雨的长老,虽然气愤却很快平静下来,他扫了一眼周围噤若寒蝉看热闹的弟子,“去通知各大峰还有宗主,宗内混进了魔修,另外若发现宗内有新翻过的土地和疑似新翻过的土地,都给本座挖开!” “另外,派一千人搜查所有杂物弟子,一切可疑人物全给本座抓起来!” “是!”众人抱拳齐齐退下。 修夜长老独自负手而立,他的身后都是徒儿惨死的尸体,夜风吹过,散去浓烈的血腥味。 不管如何,魔修一事绝对不能影响到万剑冢的试炼!必须要在三天之内结束,哪怕手段残忍一点!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带着不怀好意和残忍。 易辰峰。 烛火噼里啪啦的跳跃着。天气已经降温,寒冬初现,即便唐天启霸占着床,其他人也没有在外面露宿,哪怕只是坐在桌边趴一个晚上。 屋内,烛光忽明忽暗。 秦佑打着哈欠坐在桌边撑着下巴,唐天启懒洋洋的靠在床榻上,仆人卢幽恭敬的立在一边。 秦佑的目光从唐天启身上转到旁边的千代脸上,眼里的愤怒变成不屑。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只见平日少言寡语的李丑带着夜里的寒气冲了进来,他撑着膝盖气息不稳的喊到:“不好了!璞阳宗进魔修了!现在正到处搜人!已经搜到我们易辰峰了!” 李丑话刚落,一伙人就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屋内脸上满是嫌弃,然后才是高高在上的神情,一一打量过屋内的五人,目光在李丑和千代身上停下。 他身后的人自觉的将李丑扣了起来,而他却是气定神闲的走到千代跟前,二话不说扯下千代眼睛上的黑绫。 一双血红的眼睛让所有人皆是一愣。 “把这个魔修抓起来!” 瞬间,千代也被扣住,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 就连唐天启都长大了嘴,难以置信的道:“就凭这些你们就胡乱抓人!” 抓千代他可以理解,看到千代的血眸,他也很惊讶,但是——“你们抓李丑做什么?!” 谁知那弟子回头看了一眼唐天启,不怀好意的扫了一遍剩下的人,“璞阳宗弟子抓人,你们这些下人多什么嘴?此人同魔修一样面目可憎,自然是可疑人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是他们到时候自然会放回来。还没抓你呢,和魔修一样利用外表哄骗无辜之人!表里不一!” 唐天启只想说一句,妈的智障! 那弟子说话时,千代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血眸少年听着屋内人的呼吸,空洞的眸子从秦佑到唐天启身上掠过,最后在卢幽脸上稍作停留。 明明看不见,却如同看得见一般。三人被看的心里一紧。 那弟子说完,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秦佑连忙起身往门外瞧了瞧,合上木门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唐天启脸色难看的看了一眼秦佑,想到之前那弟子说的话,狠狠的将手里的折扇砸了出去。折扇滚到秦佑脚下,吓得秦佑一个哆嗦。 “什么玩意儿!”下人?!杂物弟子就是下人?什么东西! 心里压着一团怒气,唐天启刷的一下从床上起来,卢幽连忙拿起旁边的披风替少年系上。 他任由卢幽为自己整理衣物,看着秦佑道:“小屁孩,千代和李丑是无辜的,我们必须跟长老他们说清楚,千代今天一天都跟我们在一起,那魔修根本不是他!” “救他们?”秦佑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吃饱了没事干吗?去管这些大事!他们可是杂物弟子!祸不及身就是最好的结果,何必趟这趟浑水,秦佑不得不怀疑唐天启脑子有病,不愧是被宠坏了小少爷,“救人?你当我是什么?你当你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吗?我才不会多管闲事。” 唐天启将秦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没有再说话。按理说,平时秦佑总是跟着千代,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一个小孩子今日可以随口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叫人难以相信的心寒。 真是比比自己还渣。 是的,渣。 唐天启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也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看不起他,但是有关系吗?只要他自己开心就好了。 在秦佑看怪物的表情下,唐天启勾勾唇,吊儿郎当,轻浮不堪的带着卢幽离去。 唐天启离开后,秦佑才放下浑身的戒备,骂了一句“傻子”后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的床榻。 他可是自来到璞阳宗后就再也没睡过床了,今晚终于是他一个人的了! 一边跑,一边踢掉鞋,赤着脚蹦上去,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唐天启要去救人,真是可笑,惹了那些人说不定以后就回不来了,日后,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他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房子呢! 小孩脸上露出满足的笑,蹭了蹭被子闭上眼睛。 药谷。 隔着山脉都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偶尔能够看到远方火把晃过。 万剑冢试炼近在眼前,苏馨雨提前出关准备秘境之事。 坐在门槛上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坐不住了,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千贝子提着纸灯在灵田除草,这是白日没做完的活,听到衣服与空气的摩擦声,他抬头看着额头有些细汗的少女,“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修炼上遇到了困难?” 苏馨雨摇摇头,眉头紧皱,“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外面那么吵发生了什么?” 千贝子还是有些担忧她,放下手里的铲子在衣摆上擦了擦,留下两个泥印子,他站起身吹灭纸灯,谷外的火把更加明显。 “不知,要不要出去瞧瞧?” “嗯,去看看。” 不知为何,今晚她的心里总在发紧,像是当年千代车祸的那天。 依旧是初次来到璞阳宗拜师的那宇殿前,不过这次殿门是大开着的,璞阳宗举足轻重的人都一脸严肃的站在宇殿的月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弟子。 璞阳宗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月台,中间留下一大片空地,空地上跪着一百多号人,而血眸的清俊少年跪在最前方。 依旧是初次来到璞阳宗时见到的紫衣男人首先开口:“今日叫你们是有大事要说!” “魔修潜入我璞阳宗虐杀我宗门弟子!今天被修夜峰的人撞见,今日细细搜查,竟然找到一百七十三具本门弟子的尸体!” “对于魔修,我们修真界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万!” 想到那些死去的的弟子,紫衣男人咬牙,冰冷的目光扫过下面跪着的一百多号人,看着血眸少年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长。 千绝跟在剑南长老身边,听到紫衣男人的话抬头看去,待看到血眸少年瞳孔一缩,呼吸一重。剑南回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千绝。 青年很快镇定下来,看着紫衣男人愤怒的表情咬着牙硬着头皮上前拱手:“启禀宗主,弟子觉得魔修一事疑点颇多,还请宗主三思!这里一百多杂物弟子总归不可能人人都是魔修!” 他故意忽略紫衣男人那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紫衣男人垂眸,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视而不见,“来人!把他们投进兽窟!”今日这些人里不管有没有魔修,都非杀不可! 没有魔修,想来也可以让魔修安分几天,有,正好一起杀了!反正死的不过都是一些根骨极差的杂物弟子。 千绝心里一急。九弟怎么也在里面!怎么还搞这个样子了! 不等他说话,又有人上前。 刚刚被华静长老从房梁释放的千缊一瘸一拐的冲出来,声音响彻整个夜空:“慢着!!!” “投进兽窟!”紫衣男人不为所动。 “慢着!慢着!!!”千缊早就听五哥说了,九哥也在里面,见宗主执意要杀了这群杂物弟子,立刻慌了,“帝希澂!!!你快点阻止宗主!” 蓝衣人慢悠悠跟在两个弟子身边,不慌不忙,“宗主抓魔修,本座为什么要阻止。” “必须阻止!我我!我九哥也在里面!” “武坤的孩子也在里面!”男人脸色一变,掐了一个法诀瞬间出现在月台上。 他看了一眼下面,也不知道谁是千家的孩子,总归是全部救下来就没错了。 “师兄,且慢。”华静长老开口,下面准备执行命令的弟子立刻停了下来,看向月台上,只见华静长老脸上挂着笑,“这些不过都是一些没有修为的杂物弟子,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无过,如何杀得了那些内门弟子,甚至是亲传弟子?” “华静!”紫衣男人警告的看了一样帝希澂,华静会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吗?华静如今来阻止他才是莫名其妙。 帝希澂有些想摸鼻头,他忍了下来,看到血眸少年,一道算计涌上心头,“师兄,毕竟是一百多条命,他们里面难道没有无辜的人吗?只留下最可疑的吧。” 说完还朝着千缊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千缊担心自家九哥,自然看到帝希澂刚才看千代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貌似他为老不尊的师尊,要做什么不好的事了。 紫衣男人看了一眼华静,有些疑惑,还是点了点头。接着便有长老下去察看。 一翻检查,又排除三十几个。 怎么九哥还在里面!千缊瞪了一眼月台上的蓝衣人,瞪得华静长老不明所以。 唐天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现在正是宗主给大家洗脱嫌疑的机会的时候,此时若是沉默还有洗脱嫌疑的可能吗?他咬了咬牙,推开前面的人冲出去,跪在地上。 前面的弟子被推得一个踉跄,刚想骂人,却见月台上的人都看了过来,连忙闭嘴,即便不是看他。 “宗主!弟子有话要说!” 第五十三章:自我放逐 随着唐天启话落,如同触碰到某个开关,瞬间周围一片安静。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唐天启浑身不自在,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凝固的,冷汗划过鬓角,他牙齿发颤,低着头视死如归的道: “回禀宗主,昨日千代整整一天都与我们一起,没有离开过,我们住一起的杂役弟子都可以证明!” 已经被排除的李丑附和点点头。 紫衣男人看了二人一眼,没有多在意:“谁是千代?” “他!”唐天启心中一喜,指着血眸少年。 周围呼吸一窒,立马炸开了锅。 紫衣男人瞬间恍然大悟,目光深深的扫过千绝与华静长老等人。他总算明白这些人为何要求情了,原来就是这么个理由,看来这个血眸少年是千家人啊! 但是—— 一股飓风将唐天启掀翻在地,紫衣男人冷哼一声,浑身气势一放,离得最近的弟子——千绝瞬间跪在地上。 “放了他?我璞阳宗什么时候开始包庇魔修了?即便放过所有人,本座也不可能放过他!” “他只是走火入魔,不是魔修。” 千绝努力撑着自己不趴在地上,声音发颤的反驳。 紫衣男人冷冷的瞥了一眼千绝,看在他是剑南长老弟子的份上没有过多苛责。 “来人!给我把剩下的全部丢进兽窟!” 苏馨雨刚刚赶到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看见跪在中间熟悉的身影,立马运起灵气拂开前面的人冲进去,“等等!” 她连行礼都忘了。 “又是来求情的?”紫衣男人心里有些不耐烦,“本座的话就如此没用了吗?把他们带去兽窟!” 兽窟?什么兽窟?发生了什么?一看就不是好事! 千代被人提起来,苏馨雨连忙抓住他的手,提千代的弟子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怎么是好。 少年睫毛微垂,用另只手搬开少女的手,跟着那弟子远去。 苏馨雨愣愣的看着千代,竟然忘了反抗。 直到那些杂役弟子全部被拉走,紫衣男人才黑着一张脸道:“华静长老,你无所事事,下一次弟子外出历练就由你领着!之前求情的人,万剑冢试炼结束,都给本座去思过崖面壁思过三年!” “下次,所有外门弟子偷学功法走火入魔,也是这个下场!”所以那个叫千代的杂物弟子,今日的惩罚是绝对不可能躲过! “今日到此为止,回去准备试炼吧,三日后万剑冢的秘境之门便开,可别给我璞阳宗丢脸。” 紫衣男人心里还憋着一口气,说完就消失在月台上,华静长老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摇摇头跟着其他长老一起离开。关于魔修一事,他们还要和宗主好好商量。 该走的人都散去。 千贝子心疼的看了一眼恍如无人般站在原地的苏馨雨,直接走上月台扶起还跪在地上的千绝:“二哥?” “我没事。”青年摆摆手,“咱们尽力就好了,以后大家行事小心点。” 说着他扫过之前处于观看状态的两个妹妹,没有责怪,转身离开。 千花影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也转身离开。 一时间只剩下千捷英与千缊两兄弟没走。 唐天启擦去嘴角的血迹,被卢幽扶起来,他看了一眼这几位弟子,没说话,默不作声的离开。 气氛随着离开的人,瞬间无比尴尬。 兄弟三人都担忧的看着少女,这个来到璞阳宗之前与千代形影不离,后来又为了千代投入五味子门下的少女。 一颗本来已经死了的心,在遇到少年千代之前一点一点回温,然后又一点一点冰凉。 这是何其残忍? 他已经死了,不在了,你醒醒吧。 “五哥,她怎了?”千缊看着少女扯了扯千捷英的衣袖。 “要顿悟了。”千捷英看着苏馨雨眼中带着敬佩。 灵气起起伏伏,像微风轻抚,所有人都以为会是细水流长时,却突然狂躁起来。疯狂的围着少女打璇,冲进少女丹田。 苏馨雨慢慢的转动眼珠,看向周围几个人。 这个世界是不同的,没有那个人了,却还有其他人关心着他。 千代哥哥,你抛下我三年,为你疯了三年,我还要疯下去吗? 你也不会允许的对吧? 那就从新开始吧!如果你有一天选择回来,我还和你在一起。 我们还在一起,但我不会再浪费无所谓的时间。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谁离不开谁,没有谁非谁不可。 我还活着,不想死,就要好好活着,不是你的阴影里。 “师妹很有天赋,竟然顿悟了。”千贝子看着被灵气包裹的少女,颇有些自豪。 闭关的时间,加上这次顿悟,练气三层。 等灵气散去,少女睁开眼睛,眼中灵光乍现,她勾起嘴角,七分强硬,三分妩媚,“师兄,我们也回去吧。” “好。”千贝子颔首,回头看了一眼千缊二人,“你们也回去吧。” 说罢,两人并肩离去。 千缊伸手挠了挠千捷英的手掌,“五哥,那女的谁啊?看起来不简单。” 他摇摇头,“我们走吧。” 璞阳宗风愈寒,天愈冷,冬天近了。 有些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和想象之中相差太远。 两个深爱的人生死相隔,两个本该在一起的人却如同陌路人。 冷风里。 他血红的双眸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是冷寂里的唯一温暖,却触之即焚。 千代和其人一同被压往兽崖。 站在悬崖边上,寒风猎猎作响,衣袍翻飞青丝乱绕。 他亲手葬送自己唯一的希望和曙光,再次成为被世界遗忘的人。 千代感受着从悬崖下吹来的风,心里想:跳下去会摔死吧,摔不死还有妖兽不是吗。 压着他们的弟子才不管那么多,狠狠便将人推下悬崖。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闭上眼睛展开双臂任由自己下落,或许这就是自己生命的尽头。 兽崖其实是一处传送阵,所谓的兽窟正是二十四大禁地之一的万兽谷。 万兽谷乃是妖兽的地方,兽被分为三类,浑身是宝的灵兽,可以修炼成人形的妖,嗜血弑杀的魔兽。 就是刹那之间,两个人便走向两条不同的路。 回到药谷,苏馨雨抱着宝剑靠在院门,平静的看着在灵田忙碌的千贝子。 少年小心翼翼的用灵气包裹着灵草,偶尔抬头看看少女,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波动一片死寂的眸子微微皱眉。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苏馨雨受到的刺激太大。 对此,少女只是无所谓的挑眉,然后移开目光看向天空。 五味子盘腿坐在灵田附近的树下,静静的注视徒弟二人,倒是没有千贝子的担忧。 《红莲诀》的本质是修炼红莲业火,业火无情,焚尽一切,修炼《红莲诀》与无情道没有太多区别,小徒儿这个模样正好。 《红莲诀》并不是说完全无情,只是因为功法的原因,感情会慢慢变得淡泊。 现在,只不过是开始。小徒儿虽然天资不高,但悟性不是一般的好。 万兽谷。 四面一片黄沙茫茫,没有一点人声。 少年静静的躺在黄沙上,听着这死寂的空间,他身上皮肉外翻,血肉里满是黄沙。 还没死,真是幸运,他这样的人也可以命不该绝? 少年眨了眨空洞的血眸,无声的笑了笑。 耳边传来忽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他猛一抬手按住一个沙堆,从里面扯出一条三角头黑蛇,没有丝毫犹豫的扯下蛇头扔到一边,一系列动作简单暴力。 他仰着头将蛇血滴入口中,暂时缓解了口中饥渴。 只是,这条蛇是魔兽,饮下蛇血,他身上的魔气更严重,即便他目前没有任何修为。而他也丝毫不在意。 直到一滴蛇血都滴不下来,他才松开蛇身从地上起来。胡乱选了一个方向离开。 三日之后。 璞阳宗山口聚集着数千弟子,由长老控制着飞镜,渐渐远离璞山。 与第一次坐上飞镜的好奇不同,这次苏馨雨一身白衣抱着剑,直挺挺的站着,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目光悠远空灵。 千贝子没和她站一起,难得兄弟团聚,他和千绝他们待在死。 昨晚,苏馨雨做了一个梦。 千家别墅里,她穿着蓝色百褶裙看着厨房。 男人系着可爱的粉色小兔子围裙,回头朝着他温柔一笑:“回来了啦,小傻瓜。” 她却看不清男人的脸,踉踉跄跄的上前搂住他的腰,蹭着他的胸膛:“千代哥哥,我想你,你去哪里了?!” “哪里也没去,一直都在哦。”他笑着放下手里的铲子,搂紧她的腰捧起她的脸颊亲吻。 “真的吗?你不走了?” 面对她期待的目光,男人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傻瓜,忘了吧,从新开始。” “你——” 不等她反驳,周围的景象一变。 她看到了她在精神病医院的那三年。 在别人眼里她每天疯疯癫癫的对着空气说话,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在,他一直都在。 “傻瓜,哭什么,有我在呢。” 于是她带着关于他的幻觉,硬生生的压下了对精神病医院的恐惧和排斥。 除了自言自语,她与常人又有什么区别…… 苏馨雨摇头失笑,看来她真的魔障了,不论如何淡定,那个名叫“千代”的人是她生生世世的劫永远也跨不过去。 欺骗自己也没用。 她抬手,指尖燃着血红的火焰,火焰被她移向掌心,它被灵气挤压成花骨朵的模样,红色变淡,变成漂亮的荧蓝色。紧跟着她撤去控制火焰的灵气,蓝色的花骨朵瞬间绽放。 漂亮,冷清,纯净…… 和那个人胸口的胎记一样。 她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发呆。 “真美,这是什么花?” 泠泠动听的女声传入苏馨雨耳中,她抬头看去,是一个青衣女子,端庄温文。 “千雨花。” 苏馨雨淡淡的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千雨花,有言也无言。 千代哥哥,这花是不是你纹上去的啊?胎记也能长成这样? 你说呢? 唔嗯?我觉得就是纹上去的,一定是你打小就纹上去的,这花叫什么名字啊?真漂亮,我要养一院子! 这花啊……千雨花!它叫千雨花。 千代的千,苏馨雨的雨。 那是什么意思? 有千言万语便是无言……呵呵……就这个意思吧。 你这是杜撰的! 嗯,杜撰的,全世界仅此一朵,我有杜撰权。 嘁,娘里娘气的,一个男人胸口一朵大花! 为你开的,全世界就这一朵。 滚滚滚!你滚开! 呵呵…… 那个世界独一无二的,这个世界又算什么? 青衣女子看着走到角落的苏馨雨抿了抿唇,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苏馨雨站在人群里,却如同处在另一个世界,与这里的一切都不相干。 她手指缓缓摩挲着剑身,这把剑是五味子给她的,也是五味子年轻时的佩剑——笙箫剑。 上一辈子用了一生来记住你,这辈子再用一辈子来忘记你,这样够不够解救自己? 千代,对璞阳宗的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入魔的杂物弟子,与魔修同样是邪魔外道。 千代,对千家兄弟姐妹而言,不过是是一个存在感不高的兄弟,该做的他们已经做了,尽了本分。 千代,对苏馨雨而言是个魔咒,她爱的是那个男人不是这个少年,少年的冷淡只是让她心冷,但这一切与那男人无关。 千代,对这个世界而言,是被抛弃者,最后推开苏馨雨,连他自己都抛弃了自己。 他的消失,并不影响任何人,可有可无,但所有人都影响着他,温暖是他的奢望。 万剑冢秘境是活秘境,每次初现的入口都不同,这一次入口便在泉州与琼州的交界之处,长老全力赶路,到达秘境也是在下午未时五刻【注:下午两点之后】。 从上往下去,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各色各样的宗门弟子服一簇一簇连接在一起。 璞阳宗落在角落,前方的人都是大门大派。 最前方的几位长老身后,身后弟子的衣袍都比其他宗门更精致华贵。他们正是来自云天宗的弟子。 千墨看向璞阳宗降落的方向,很快收回目光,正对上玄袍男人意味深长的笑。 他连忙颔首,恭敬的唤了一句:“师尊。” 男人这才收回目光。 男人玄袍暗纹,左手拇指带着紫色玉扳指,头顶戴着黑色玉冠,眉间画着火焰花钿。 此人正是君勿离!云天宗的首席大弟子! 或许现在应该叫玄玉长老,云天宗玄玉峰峰主。 第五十四章:帝珺 当日赶回云天宗,君勿离便带着千墨与枭绝二人见了掌门。荆刑还来不及参他一本,他便摇身一变成了玄玉峰之主,地位与荆刑一概长老平起平坐。 对此,荆刑只能不了了之,甚至因为与君勿离有矛盾,且掌门最是器重君勿离,而沉寂了下来。平日,待在自己的峰中不出来走动。 容子琰因为大姐容子悠也拜在掌门门下。 万剑冢的入口是无数仿佛黑洞的七彩漩涡。现在这些漩涡只有手臂大小,不足以通过人,因此,所有修士都在等,等漩涡能够容纳人。 万剑冢算不错的秘境,否则云天宗也不会驾临。 没有小门小派会选择进入万剑冢。秘境试炼说得好听叫试炼,说得难听叫夺宝,门派家族太小是经不起这样的牺牲的,只能选择放弃。 璞阳宗不大,但也没小到参加不起万剑冢秘境那个程度。 来到秘境外,大多数人都紧紧盯着秘境,似乎要第一时间冲进秘境,拿最好的法器。 因为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法器关系着自己未来的修行,所有人都晓得无比严肃。 然而,这种安静却因为天空突然出现的一拨人安静了下来。 一百多号人穿着收袖蓝衣,从飞镜上下来,围在秘境外的修士立马恭恭敬敬为这群人让路。 领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带苏馨雨等人到璞阳宗的红衣男人。 今日这人却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橙锦白泽袍,依旧带着玉狐面看不清模样,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俊美的棕衣男子。 他们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璞阳宗的长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起来地位不凡。 “这不是带我们来璞阳宗的那长老吗?他看起来好厉害啊!” 小孩没那么多顾忌,千缊扶着千捷英的肩膀踮着脚尖和大家一样看着那边, “华铎长老他是华家的人。” 悠悠的女声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失落。 大家朝着她看去,苏馨雨发现说话的人正是之前来与自己搭话的青衣女子。 有人看过来,她也无所谓,只道:“他是华家少主,不久之前被华家人带回华家继承家业,现在是华家家主。” 又有谁能想到,堂堂华家少主竟然会在璞阳宗做长老?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走到前方华家子弟自觉停下,由华铎一人上前,有头有脸的世家门派纷纷朝着华铎拱手,不咸不淡的喊上一句:“华家主。” 华铎也客客气气的一一问候一遍,然后与这些人一同等着万剑冢秘境开启。 按理说秘境这类小事都是交给家族长老张罗的,但华铎刚刚接任家主之位,所有的事,都需要一一了解。 苏馨雨不再去看那边,所有的事都与自己无关,却被惊呼声吸引下意识回头。又是一拨人,接近一千多人。 下方的人修士伸长了脖子,抬头看着天上的飞舟,眼中满是向往与崇拜。 苏馨雨搂着剑挑眉,似乎这次来的人比华家还厉害,甚至比第一大宗云天宗还受人敬仰。 飞舟缓缓落下,卷起漫天尘埃,等尘埃散去,才看到一船白衣如雪的男男女女。领头人也穿着雪白长袍。 他们从飞舟上走下来,四周瞬间鸦雀无声,都紧张的看着他们。 站在秘境前的人纷纷回头,不等那群人上前,皆往回走迎上去,恭敬程度可见一斑。 飞舟上下来之后,那群白衣人就没动过。 最先上前的是最有话语权的云天宗代表,这次云天宗秘境负责人红衣女人和君勿离。 红衣冽冽的女人妖艳如妖精,她看着银发白衣男人捂嘴轻笑,语气熟练:“呦,什么风把帝家主吹来了?区区一个小秘境而已。” 男人冷冷的扫了女人一眼,“红芙尊者,幸会。” 女人的脸僵了僵,他可没有看出来哪里幸会了,倒是收敛了一下,“不敢当,家主亲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听说万剑冢有裂天剑,本尊就来了。” 此话一处,周围之人脸色齐变。 比起对帝家的恭敬,自然远远比不上自身利益。 “帝家主,帝家家大业大,何必和我们争夺区区一个秘境?”一位白眉老人警惕的看着男人。帝家若是拿到裂天剑,他们这些人就等于失去万剑冢这个秘境日后的试炼。 “有能者得。”银发男人不为所动,他抬脚往前走,身上即便收敛了的威压也将堵在前方的一众长老推开。 银发男人身边跟着两个带着面具的人,其他弟子紧跟身后。 被推开的长老们狠狠的咬牙,更加警惕的防备着帝家主,一会儿进入秘境,绝对不能让帝家人拿到裂天剑。 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帝家主拿不到裂天剑。 人群再次恢复平静,只是这次周围的气氛有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压抑。 千缊瞪着眼睛盯着银发男人左边的人使劲猛瞧,纠结的扯扯头发,“五哥,我怎么总觉得那个人我见过呢?” 顺着千缊的目光看了一眼,千捷英就收回视线,揉揉小弟的头发,“别多想了,我们怎么可能见过帝家人?” 若说云天宗是修真界第一宗,那么帝家就是修真界第一族,修真界十大家族之首。 其家主帝珺【jun】乃是渡劫失败后的兵解重修的散仙,乃是当今修真界第一人!活了一万五千多年的老怪物。 帝家能够成为修真界第一家族,其实力的强大可想而知。 近日传闻,帝珺大儿子帝折玉已经是渡劫后期,即将渡劫飞升,因而帝珺才四处各地寻找法宝。 云天宗的鸿蒙鼎早已经被惦记上,如今又是万剑冢的裂天剑,华家玉狐面因为没什么大用幸运的躲过一劫。 就连赤箫帝君都没打算放过,帝家人正四面八方不论修真界还是魔界凡界,寻找赤箫帝君的下落,只为了抢夺那帝君手里的赤箫。 更有传言帝珺已经去过了无间之地,顺利拿到传说中的冥琴。 今日帝珺又为了裂天剑来到这里,看来传言不假。 修士们心中充满畏惧和不安,畏惧帝珺的强大,不安帝家本就实力超群,现在手里还有神器,日后帝家在修真界的地位更是无人撼动! 但,苏馨雨体会不到这些修士的紧张不安,她只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帝珺又收回目光。 同样是父亲,帝珺可以为了帝折玉抢夺十方神器,惹修真界不平,千武坤却对千代不闻不问。 苏馨雨知道是自己偏见太重,可他就是想偏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