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契三修》 第一章 被嫌弃的预言之子 万年前,铭凪大陆曾在一天之内,天崩地陷、版图破碎。世界各处不知何时打开的空洞中,钻出了威胁着一切生灵的魇魔。 被魇魔附身者,人类失智、兽族狂化,最终皆会在无休止的杀戮中,力竭体衰而死。 随着危机出现的,自然还有英雄的诞生。 以魇魔的出现为契机,英雄与他一生的伙伴青踝鳞翼虎在战斗中相遇,将人类和兽族的羁绊近一步加深,创造了前无古人的“共修”之法,带领生灵们击退了四处横行的魇魔,树起了防御边塞。 英雄被拥立为王,他将传承共修之法的责任交给了他所信赖的九位下属,命他们各居一方,继续钻研自身所长,以图有朝一日能够自成一派、成为修炼者们的标杆。 如今,九方派系与国家相望相助,却又鲜少互相干涉。 魇魔的灾患还在持续,近年来魇灾逐渐扩大,惹得大陆上人心惶惶。 五年前,九方之一的空悠岛传来预言,说魇魔之患,历经万年,终将在这个时代彻底平息,而“预言之子”会于两百年内逐一关闭魇魔巢穴,为世界带来和平。 …… 汛城地处内陆,四季分明,现在是春耕时节,汛城郊外的庄子里自然是忙碌非凡,人们从天没亮就开始下地的下地、做工的做工,热闹得连嘹亮的鸡啼都盖了下去。 待到日上三竿,庄子里渐渐多了些老人孩子,老老少少的三两成堆儿、闲谈逗乐,这一派祥和的气氛,倒是给忙碌的庄子多添了几分人情味。 地头有一块巨石,周围没有荫蔽,这会儿晒起太阳来最为合适。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那石头上,身边围的全是刚开始换牙的稚童们。孩子们叽叽喳喳个不停,十分热闹,而老人一双被埋在眉毛下的眼睛也看不出是不是在笑。 “咳咳……”老人看似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孩子们立刻住嘴端坐好。 “今天的提问……”老人一句话拉的有他胡子那么长,“修道者的十大境界……都是什么啊……” 他话刚落,一只小手就笔直地举了起来。 其他蠢蠢欲动的孩子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见老人冲自己点点头,那孩子赶紧抢答:“人类独自不可求道,修道者必须与一兽族契约成为搭档,方可修炼。而人类十境分别是启明,通感,浅涉,连察,渡化,微析,渐融,驱异,深悟,大同。兽族对应的十境则是蒙慧,炼躯,铸神,易形,衔灵,塑茧,凝血,褪骨,返生和破序。” 那孩子连珠炮一般快而流利地回答了问题,笑得自信而骄傲。 “好好好……答得很好……” 眼看着老人也十分满意,其他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好嘛,糖又要叫郑家小子拿走了。 真是的,郑老爷爷博学多知,天天给自家亲孙子讲修道者的故事,他可不就是抢答的快。 “郑爷爷,十境您都讲了无数遍了,您今天能不能讲点别的故事啊。”一个小姑娘瘪了瘪嘴。 “是啊是啊,您该不会只知道这些,所以才一直重复讲给我们听吧?”另一个少年跟道。 “才不是!我爷爷知道的可多了!就连魇魔的故事都会讲!”郑家少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赶紧跳起来反驳。 “魇魔”这个词吓得一些孩子缩了缩头,但孩子们的好奇心总是比畏惧来得更强烈,没多久就开始交头接耳,个个都兴奋起来。 “郑爷爷!您来跟我们讲讲魇魔的故事吧!” “对对对!魇魔到底是什么啊郑爷爷!” “我听我叔叔说,咱们庄子旁边的林子里出现了魇魔,这是真的吗?”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害怕。 郑老咳嗽了一下,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魇魔啊……”郑老理了理胡子,“魇魔是从魇魔巢穴里爬出来的怨灵,是这世上一切生灵的天敌……它们没有实体,只能寄生,被附身的生灵无论多么强大,都会丧失理智,嗜血好斗,直到死亡……” 孩子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有个小女孩的哭腔都出来了:“那……那咱们庄子附近的魇魔……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都杀掉?” “哈哈哈哈……”郑老晃了晃脑袋,“莫慌,魇魔都被拒在了边塞之外,我们这儿是内陆……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孩子们纷纷安下心来,小巴掌拍着平坦的胸口。 “可林叔他们今天早上还说林子里又有异动,组了十好几个人去猎魇呢。” 质疑的声音从孩子们的斜上方传来,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抱着衣框的小姑娘站在最外围,紧张地盯着郑老。 郑老慈祥地看着小姑娘:“南雨啊……你又在帮你母亲干活了?” 南雨点点头又问:“万一真的有魇魔……” 话没完,郑老便吃力地摇起头:“不会的……这里是内陆……不会有魇魔的……” 南雨踌躇了两步还是不愿走。 “是不是久川小子跟着去了……所以你才这么担心?” 南雨心事被道破,垂下头点了点。 “放心吧……就算真的有魇魔,在林子里也奈何不了久川小子的……”郑老又抓了把胡子,看上去更加老神在在。 围着郑老的孩子们纷纷点头。 那可是久川哥哥啊!八岁就能独自进林猎杀野兽的天才!据说他连晶魄都有了,离修道者就差一个契约兽了呢。 郑家小子相信爷爷说的都是对的,冲南雨咧嘴一笑:“南雨妹妹别担心了,别忘了久川哥还是‘预言之子‘啊。” …… 树林里,时久川在大片的灌木丛间奔跑着,脚下却突然被树根绊住,失了平衡。 他小小的身体向前翻滚,又利索地弹了起来,右手中握紧的小刀默默往回缩了缩。 灌木被暴力踩断的声音从时久川的背后传来,声音迅速放大,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一阵风从后方扑向他。 凶兽的怒吼已经触及时久川的后脊,他除了逼着自己继续加速什么都不能做。 这时前方一个陡坡突然映入眼帘,只要他跳下去就还能再争取些时间! 然而凶兽的利爪已经破开了气流抓向时久川的后背,力道之大,带起的风压把时久川向前推了一个趔趄。 时久川不敢回头,手脚并用地向前逃着,听身后的声音停在了原地,离他渐远,便知道自己算是成功死里逃生了。 陡坡就在眼前,时久川没有犹豫,纵身一跳,借满地的灌木缓冲,毫不理会自己身上又添划痕。他翻身起来,右手舞着小刀在陡斜的土壁接连刻下六个简笔符号,连身边漂浮的透明晶魄都没来得及收,掉头狂跑了十来米才停下。 陡坡上方的吼叫更加暴躁响亮,那凶兽横冲直撞地劈开了灌木丛,一跃从上坡跳了下来。 就在凶兽落地的那一刻,六个符号齐齐发出耀眼的白光,被踩在爪下的灌木疯了一样长出新枝,紧紧缠住了不断挣扎的凶兽,直到将它从头到尾都缚住,举离了地面才停下。 时久川扶着身边的一棵大树,躬着身子好一阵喘气才缓过来。 他身边的透明晶魄旋转着,依旧闪着光,六枚刻痕给他带来的持续消耗,比方才的追逐战还要大。 “林叔!你们快出来绑了这野兽吧!我要撑不住了!”时久川喊完这话后已经原地坐下了。 周围悉悉索索了半天,那凶兽都扭累了,才有人探出头来。 十多个成年汉子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拿手中的农具试探着绑成茧的凶兽。 凶兽猛一挣扎,愣是将一圈人吓退了好几步。 “快点!我要坚持不住了!”时久川忍无可忍地怒吼一声。 林叔扯了扯手里的铁链,挥手招呼了声:“大家不要怕,把这魇兽绑了吧!” 众人手忙脚乱地凑了上去,给凶兽带上了脚镣,绑上了铁索,又在原地钉了颗木桩,把连着凶兽的铁链拴了几圈这才安心。 时久川身边的晶魄光芒暗淡下去,消失在空中。 原本缠绕着凶兽的藤叶自然也如潮水般退去。 凶兽没有放弃挣扎,朝人们猛扑了好几下,被脖子上的铁链勒得差点断了气才作罢。但它依旧弓着背朝众人低吼,目露凶光。 “这家伙果然是魇兽!这么凶猛,只可能是被魇魔附身了!”一男子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道。 同伴也点了点头:“虽然豹子本就是吃人的猛兽,但见人就咬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林大哥,这就是魇兽无疑了吧。” 林佾仔细观察了一下伏地的豹子:“不错,只有魇兽的攻击性才会这么强,这都一身伤了还时刻准备扑人,了不得啊,无风林居然出魇魔了。” “那咱们怎么处置这魇兽啊?” “直接杀了不就成了。” “可杀了之后,魇魔要是跑出来钻到你体内,咱们不还要死在这儿。” “呸,要钻也是钻你的,我看不如请个修道者大人来,看看大人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 这些人围着豹子七嘴八舌地支招,只是说来说去没一个行得通的。 时久川远远就听见他们的对话,但他经刚才一场逃亡,透支了全部的体力,这才刚刚有了起身的力气,不敢多等便一步步朝他们这边挪过来,生怕这些莽夫们脑一抽做出什么愚蠢的决定。 时久川绕过这帮人,近前瞧了瞧豹子,见那豹子也在瞧他,冲自己龇牙咧嘴凶得不行,忽然回了个笑给它。 豹子突然就没了声,亮出的利齿渐渐收回,只有目光依旧戒备。 “它不是魇兽,只是匹豹子而已。”时久川蹲着说。 “小子,你别搞笑了,它不是魇兽还能是什么?”大人们显然不信一个孩子的信口开河。 “内陆不会有魇魔,所以它不是魇兽。”时久川肯定道。 林佾跟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好笑道:“小子,你是读过书的,应该知道无论是野兽还是慧兽,都只有在被附身的情况下才会发疯,这豹子若不是魇兽,那它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时久川避而不答:“就当它是魇兽吧,林叔不是要去请修道者来处置吗?现在还早,去奚家请人还来得及。” 看着始终只有背影的时久川,林佾有些不耐:“去请人要花的时间不短,这边没人看着的话,让这魇兽再跑了怎么办?” “我可不想留这儿看着。” “我也不想。” “我家地里还有活儿要做。” 众人态度一致,皮球扔了一圈儿的结果是谁也不想留下。 时久川锤了锤发麻的腿,站起来转身仰头看着他们:“那我留下,林叔去请人吧。” 所有人都觉得脸被扇了一巴掌。 面对被绑好的凶兽,年轻力壮的大人们推三阻四不想留,没他们腰高的瘦小子自愿留下。 他们的脸该往哪里放? 见他们都不说话,时久川理所应当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我是唯一一个凝聚出晶魄的人,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修道者的行列了,总不好让叔叔们和这么危险的生物独处。” 时久川眼皮一抬,无害笑了笑:“再说,我与奚家也有些梁子,我说的话他们未必相信,请人这件事还是要麻烦林叔你们才行。” 台阶给到这份儿上,大家都乐得下一下。 林佾重重拍了拍时久川的肩:“好小子,那你在这儿等着,我一定尽快回来。如果有危险,自己先逃,咱们能抓这魇兽一次就还能抓第二次,以自己的命为先,记住了吗?” “知道了,谢谢林叔。”时久川乖巧点头。 看着一群人慢慢走远,顺着风飘来“臭小子真是张狂”“怪不得会被奚家赶出来”“屁的预言之子”之类的话,时久川面无表情地坐下,歪头看了眼豹子。 “你不累吗?趴下歇会儿吧。其实如果你不伤我,我是可以放了你的。” 豹子慢慢伏在地上,目光依旧锐利凶恶。 时久川挪近了一点,继续跟豹子聊天:“我知道你不是魇兽,真要是魇兽我怎么可能跑得掉。” 豹子似是能听懂他的话,喉咙咕哝了一声。 “你行动这么笨拙,是刚产完仔不久吧?是不是窝被人掏了?” 豹子被戳到了痛处一般猛地站起来,想要前扑将这人类少年摁在爪下。 只是脖子和四肢上的铁链栓得太紧,它用力过猛反而被拽了回去。 “你能懂人言到这份儿上,看来已经初具进化到慧兽的特征了。”时久川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脸,“虽然有点太凑合了,但你要不要做我的契约搭档啊?我一定帮你手撕了偷你幼崽的家伙。” 豹子的动作一顿,盯着时久川良久,慢步凑过去对着他的脸嗅了嗅。 时久川扯起一个自认亲和的微笑:“怎么样?” 豹子一个漂亮的回身,鞭子一样的尾巴在时久川面前扇起一阵扎脸的风。 它优雅走到木桩旁边卧下,闭上眼再不看身后的人类少年。 时久川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好嘛,又一个嫌弃他不愿意和他缔结契约的兽族出现了。 难道兽族也都知道自己是预言之子,觉得压力太大才不敢和自己缔约吗? 时久川叹气:“那我命中注定的搭档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 第二章 事儿真多 无风林本是处森林,若不是汛城近年在奚家的带动下逐渐发展,开始伐木扩张,无风林会比汛城还大几圈。 毕竟是有些年代的树林了,里面最矮的树也有十米,几十米的参天巨树比比皆是。 树叶繁茂虽不至于遮天蔽日,但寻常的风根本吹不到林子里去。 时间久了,无风林的名字也就传开了。 时久川坐在豹子旁边十分无聊,便折了一根细枝在地上练一笔画符。 铭凪大陆上的一切法术都要以“叙纹”为媒介才能储存或发动。 这一个个简单的图形正是记叙法术原理的纹路。 时久川方才就是靠着这些简单的叙纹,两度限制了豹子的行动,才争取到了一些生机。 时久川画得非常认真,脑中回忆着看到过的各类叙纹,手上一笔几折飞速勾勒着。 这么练习了好一会儿,时久川松了松僵硬的肩膀,抬头见豹子依旧背对着他假寐,只好继续画自己的。 少年人也有少年人的骄傲,哪怕时久川再迫切地想找到兽族搭档开始修炼,他也不会去考虑拒绝过自己一次的兽族。 又不是讨媳妇儿,哪有死缠烂打追着不放的道理? 投入到叙纹练习中的时久川十分专注,直到眼前光线已经有些累眼睛的时候,才意识到黄昏已近。 “这怕不是去奚家本家请人了吧?” 时久川住的庄子是直属汛城奚家的产业,汛城的奚家不过是众多分家中的一个罢了,奚家的本家是大族,在海对岸的皇城岛上。 为了方便管理,汛城奚家的府邸离庄子不远,林佾他们已经花了近三倍的时间去请人了。 时久川突然想起,他五岁那年乘船从皇城岛上出来,也就用了半天的时间而已。 “虽然不是去本家请的人,不过请来的确实是本家的人哟。” 俏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静卧的豹子被吓得突然起身。 时久川喔了声:“是你们啊。” 他撑地起身,拍拍身上手上的土,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样大的少年少女,脸皮动了动。 少女赶紧抬手:“别笑,我怕做噩梦!” 时久川很乖地放弃了微笑的想法。 少年讪笑着:“没那么夸张,别听无央瞎说。”又关切道,“久川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时久川摇摇头:“这豹子的伤比我重,我就是有点脱力。无彻你既然来了,就帮它治疗一下吧。” 名为奚无彻的少年歪着身子瞧了一眼豹子,见它浑身是伤却攻击性不减,实在可怜。他闭着眼默念了一声,一颗透明的晶魄出现在他的身旁。 时久川盯着晶魄中契约叙纹的纹路。 契约叙纹一闪,一条通体青翠的貂出现在了奚无彻的肩头。 奚无彻抬手揉了揉青貂的脑袋,轻道:“麻烦你了。” 青貂抖了抖毛:“不麻烦。” 话落,就见青貂顺着奚无彻的手臂一路下跑,最后缠在了他的手腕附近。 晶魄白光闪耀,青貂在奚无彻的手上化成了一截覆盖他食指、半个手掌、和半截小臂的外铠。 奚无央见时久川盯着她哥哥的晶魄不放,凑过去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腰。 “喂,这就是林佾他们说的‘魇兽’?怕不是瞎了吧。” 时久川目不转睛地点点头:“是。” 奚无央转移话题失败,只好拍了拍时久川的肩:“你会找到的。” “嗯,我信。” 他俩对话的功夫,奚无彻已经慢慢地挪到了豹子的跟前,缓缓蹲下来,将带有外铠的手递到了豹子面前。 “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豹子上前嗅了嗅他的外铠,青绿色的外铠上波纹流转,灵动万分,似乎是青貂在和豹子交流。 时久川见豹子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冲它点了点头。 豹子终于彻底放下戒备,乖乖趴在地上不动了。 奚无彻咧嘴一笑:“谢谢。”罢了,将力量聚集在了附有外铠的指尖上,在豹子的身前画叙纹。 奚无央弯眸:“哥哥你果然背着我偷练了,你这治愈叙纹比上次治久川的时候熟练多了嘛。” 奚无彻不想搭理妹妹的调侃,正聚精会神刻画着,时久川横来一脚踢起一捧土,把奚无彻的叙纹盖掉大半。 “画错了。” 在奚无彻眯眼笑望过来的时候,时久川如实回答。 奚无彻表情中的愠怒逗笑了奚无央:“哥哥,久川性格恶劣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先问问他哪里错了吧。” 不用奚无央提醒,时久川便主动蹲到了奚无彻旁边,给他画出了示范。 奚无彻暗槽了一句:“你这什么变态记忆力啊。” 奚无彻开始专心给豹子疗伤,温和的青绿色光芒在叙纹上闪耀,飘到伤口处抚平一道道创伤。 时久川抿着嘴看得十分认真。 如果他也有契约伙伴的话,会比现在的奚无彻做得更好…… 奚无央冷不丁开口:“你是怎么说服林佾他们来奚家求援的?” “按照你教的,说话前想想话该怎么说。” 奚无央噗嗤一笑:“给我讲讲呗,让我这个当老师的也骄傲一把。” 时久川总算把目光从奚无彻的身上挪开,看向奚无央:“我说我是唯一有点修为的,而且和奚家关系不好,所以他们请人比我方便。” 奚无央点点头:“那你本来是怎么想的?” 时久川轻描淡写道:“他们胆小而且太弱,留下来碍事。” “哈哈哈哈……你这嘴真是惹人厌!” 时久川认真看着奚无央:“我说的都是实话。” 奚无央笑眯眯道:“我知道啊,所以才说你性格恶劣嘛。” 那边,奚无彻已经帮豹子把伤全都治好了,大猫此时正感激地凑在他身边舔着他的脸颊。 “好了好了,不用客气,你快走吧,以后不要随意伤人,不然可能会把命丢掉的。”奚无彻说着,手上外铠青光闪烁,逐一劈开了大猫身上的枷锁。 “走吧。”奚无彻揉了揉大猫的头,温声道。 豹子朝时久川叫了声,转身没入林子深处。 奚无央看这场面熟悉得可怕,无奈地笑了。 果然,时久川又又又又被拒绝了呀。 天边最后的火烧云已经快要燃尽,夜幕即将来临。 无风林中静得可怕,没有脚步声亦没有虫鸣,就连枝叶的低吟都不存在。 奚无彻擦了把头上的汗,疲惫道:“我们快回去吧,无风林里虽然大多是野兽,但也有不少慧兽在,太晚了危险。” 时久川摇了摇头:“我还没有猎到今晚的食物。” 青光闪烁,奚无彻的外铠恢复成了青貂,跳到奚无彻的肩头上道:“无彻,我们帮他打点猎物,这样能快一点。” 奚无央拍了拍手:“好主意好主意。”说罢闭眼凝神,召唤出自己的晶魄,透明的晶魄光芒闪烁,一条深蓝色的鱼尾蟒盘在了奚无央的身上。 “无央,晚上好。”鱼尾蟒礼貌地打着招呼,却是低沉的男音。 奚无彻看向时久川:“久川,你觉得怎么样?” 时久川看看鱼尾蟒又看看青貂,良久不曾说话。 “你怎么啦?难得我们说要帮你的忙来着,怎么也不给点好脸色看?”奚无央上手戳了戳时久川的脸。 时久川偏过头去,吐出三个字:“我嫉妒。” 安静的林中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惊醒了天上闭眼沉睡的群星。 …… “凝姨,打扰了。” 不到半个时辰,时久川就提着一串兔子回了庄子,直奔他家隔壁去蹭饭。 南雨听见声音,从内室冲了出来:“久川哥哥!你又打什么好吃的了?!不对不对,今天你见到魇魔了吗?” 没等时久川回答,一个年轻的女子跟着走了出来,嗔了南雨一下:“久川才回来,先别问他那么多,你来帮忙,等吃饭的时候好好聊。” “哎。”南雨答应着,冲时久川吐了下舌头。 时久川赶忙递过手中的兔子:“今天又要麻烦凝姨了。” 凝姨温柔笑着,摇摇头。 没等来意料中的那句“不麻烦”,时久川愣了片刻。 “那久川哥哥你先坐会儿,一会儿饭就好,我去帮忙啦!”南雨推着时久川坐到桌子旁,跟着她妈妈一起进了厨房。 凝姨家在这庄子里算是比较简陋的了,但也比时久川住得要好一些,至少有个能做饭地方。 此时时久川环视了一下客厅,许多熟悉的装饰木雕都不见了,屋里除了基本的家具什么都不剩。 简直和自家一模一样。 不过异样也好疑问也好,吃饭的时候总有机会说。 时久川现在闲来无事,手指沾了点水在桌子上画叙纹。 今日奚无彻和奚无央帮他打猎的时候,一个武道一个法道都比上回进步了不少。 虽然他们比自己差了一个书库的叙纹知识,但是自己比他们差了一个契约伙伴。 等他们的修为日渐提升,习得的叙纹越来越多之后,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一定会打折扣。 看来要尽快找到自己的契约伙伴才行了啊…… 兔子的皮毛处理要了好一会儿功夫,虽然晚饭姗姗来迟,但凝姨心灵手巧,折腾出了一大桌菜来。 时久川近一天没吃上饭了,这会儿也惦记得紧,拿起筷子飞速往嘴里扒饭,不时应付两下南雨的追问。 席间,时久川瞄了几次凝姨的表情,被他抓到了明显低落的瞬间。 放下碗筷,时久川问:“凝姨,家里出事了吗?” 凝姨一惊,赶忙温柔笑道:“我们家能出什么事来,久川你渴不渴,凝姨给你倒点水吧。” “屋子里的摆设少了大半……”时久川摸了摸身下的凳子:“桌椅也有轻微破损……” 凝姨抿了抿唇。 时久川看着她问:“是有人来找麻烦吗?” 见气氛突然沉重起来,南雨往母亲身边挪了挪,拽拽凝姨的衣服。 凝姨叹气:“其实这件事情不该瞒着你的……久川,今天庄头来家里,我们下月的租金翻了一翻。我实在是付不起了,所以明天就要和南雨搬出去住……” 哦。 时久川想起奚无央的话,跟半熟不熟人面前不要太直言不讳。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我自搬来,一直受凝姨关照,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凝姨向来喜欢这个懂事能干的可怜孩子,不想多添麻烦,也觉得他做不了什么,于是道:“谢谢你久川,东西我们都收拾好了,这些年我们家越过越难,倒也没有太多东西,我们母女两个足够搬个家了。” 时久川关心的却是其他问题:“凝姨打算搬到哪里去?” “汛城里吧,找份新的活计,应该能勉强糊口。” 汛城啊……那就蹭不了饭了。 时久川皱起眉:“他们有说是什么理由涨租金吗?” 凝姨摇了摇头。 “这样,您先别急着搬走,明天我找他们去问问。”时久川决定为自己的晚饭再争取一下。 凝姨并不赞同:“久川,别跟庄头对着干,你今后还要在庄子上常住,惹怒了庄头,庄上大多人都会更加为难你的。” “他们能怎么为难我?”时久川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一群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要怎么找他的麻烦。 这话到凝姨耳朵里却让她更加心疼这个独立坚强的孩子。 “久川,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免得他们伤到你。”凝姨想起今天闯进来的人,更加担心。 时久川站起来,尽力微笑道:“不早了,凝姨快点休息吧,明天我会再过来的,如果有什么动静,我就在隔壁也能听得见。” 凝姨还想说什么,南雨却挥挥手抢了先:“那久川哥哥明天见!” …… 时久川回到自己简陋空旷的家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就算少年人精力旺盛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累极了的夜晚本该无梦,可时久川偏偏看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在一片树林之间慢慢飘着,像一团烟雾一样,又黑又不真切。 黑影肆无忌惮地飘在危机四伏的树林中,好像所有的生物都绕着它走一样。 时久川想跟上去仔细看看,可那黑影突然一回头,时久川就被钉在了原地,莫名的寒意从脚下窜上背脊。 …… “咣!” “你们怎么还赖在这里!” “啊——!” “求求你们不要动手!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时久川被杂乱的声音吵醒,混沌不清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声音跟他有关系。 然后时久川突然意识到,这是从隔壁凝姨家传过来的。 他利索地蹦下床,不顾身上还有未干的冷汗,大步冲进了凝姨的家中。 她们家的门板再次被踹开,如今已经躺在地上裂成两段。 凝姨身边是打包好的行李,她现在死死护住怀中的南雨,不停颤抖着。 在凝姨母女二人面前,竟有数十个打手模样的人。 “原来这客厅这么宽敞……” 时久川下意识的一句话,引起了打手们的注意。 队尾离他最近的打手率先道:“小屁孩儿一边玩儿去,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说着,他伸手要推时久川一把,在他看来,这一下足以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摔在地上了。 时久川侧跳躲了一下,问:“叔叔你们都是什么人啊?我怎么没在庄子上见过你们?” 打手一击不中顿感没有面子,撸起袖子正要教训面前的毛头小子时,他们的头儿叫住了他。 头领朝时久川凶道:“从今往后,你会经常见到我们的,不过这两个今天必须搬出去。” “不行,凝姨搬走我就没饭了。”时久川认真地反驳。 “我管你小子有没有饭,再不走我就把你扔出去!” “好啊。”时久川觉得这办法好极了。 “我们来打一架吧,我要是把你们都扔出去了,那凝姨她们就不用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