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女人》 序言 自古以来,在一代代文人骚客的笔下,女人是各色盛开的花。“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这样的诗句何其多,把女人比作花,不仅仅因为二者形似,都美得让人心旷神怡,更因为在精神上,二者具有相通的地方。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梅花的无私;“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是莲花的高洁。身为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有的女人如蜡梅,是不动声色的美,月影黄昏,暗香盈袖;有的女人如桃花,美得张扬,恣肆绽放;有的女人是丁香,美得凄清,哀怨又彷徨。 虽然常说,把女人比作花的,第一人是天才,第二人是庸才,第三人是蠢才。但我仍然愿意,把蒋家王朝的女人们比作花,看她们,绽放绝代芳华。 蒋母王采玉俨然是那傲雪的蜡梅。“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王采玉早年屡经丧夫别子之痛,然而,历经这一幕幕人间惨剧,她愈加挺直了脊梁,克服了千辛万苦,终于把蒋介石培养成才,而她也登上了荣耀的神坛,受到后世敬仰。 《诗经》中“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舜华即木槿花,是贴在枝干上,开在路边的花。人们认为,它缺少女子弱质无依的气质,远不够纤柔。然而,用它来形容毛福梅再恰当不过。蒋介石的目光,从来没有在毛福梅的身上停留过。他在外面三妻四妾,花天酒地。她独自在丰镐房照顾年事已高的婆母和年幼的儿子,一直到死,坚强隐忍。在蒋氏族人的心里,她一直是当家主母,蒋介石的正房夫人。 姚冶诚应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在春寒料峭的四月,独自开出一身寂寞的白。因为蒋纬国的缘故,蒋介石对她一直未过绝情,而她也终得善终。相对于蒋介石的其他女人来说,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幸福。 徐志摩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莲花的纤长柔弱恰似女子的无力自主,而凉风袭向莲花,正如别离更为女子笼罩上道不明却挥不去的忧愁。在那水中,莲花不知道风来风去的方向,而那女子,更主宰不了自己别后的命运。陈洁如当如是。 作为影响了中国半个世纪的女子,宋美龄一生的爱情与命运都与中国近现代史紧密相连。她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风姿如牡丹,正像刘禹锡在《赏牡丹》一诗中所形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还有蒋方良、章亚若、石静宜、邱爱伦、徐乃锦、汪长诗、蔡惠媚、蒋孝章、黄美伦、赵申德、方智怡……她们或如莲花,或如幽兰,或如丁香,或如秋菊……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香艳人生。 或动,或静;或谦卑,或桀骜;或温婉,或凌厉;或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蒋家的女人们,骨子里总有自己的色调,自己的韵律,她们无需迎合世俗,无需受人辖制,她们身居的每一隅,都沁着芳香和古朴,似那天角垂下的红霞,似那朝阳升腾时草间的甘露,“一袭光芒照万里,万缕青霞绕眼帘”。蒋家的女人们呼吸着大时代的风露,载着上天的恩泽,为过去和现在绣刻着一幅无比绚烂的卷宗。 本书一改只记叙传统家族轶事的写法,采用柔美、温和的笔触还原了那个既受争议又叫人不得不赞叹的年代。更跳跃一些,蒋介石、宋美龄、蒋经国……他们是历史上的显赫人物,更有着与普通人一样但又异样的人生。在声名遐迩的蒋家王朝的背后,那些同样生活在世界各个角落的蒋家女人们,到底有着怎样的人生、怎样的命运呢? 本书甄选出十六位蒋家的女人,用最真实、最温婉的方式,再现了她们令人羡慕或悲悯、叹息或盛赞的精彩人生。如果说女人生来就要依靠男人,那么对于蒋家的女人们而言,男人可能只是附属品。她们也相信纯美的爱情,也有着叫人艳羡的爱恋,可她们的内心深处,却总有一股主宰自己的力量在时刻敲打着她们。或许,这就是蒋家女人的独特之处。 光阴是一条渡不过的河流,而蒋家的女人们就站在时光的彼岸。她们是那个季节里绽开的最美丽的花。 目录 蒋家女人 1 第一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王采玉的一生,波折不断,坎坷连连,然其生时,却不忘让那绵长的母爱寄予儿身。他日的蒋介石,叱咤风云、笑傲天下,这都离不开生母王采玉的教诲。 早年丧夫,贫苦缠身,这就是王采玉;青灯古佛,心如止水,这就是王采玉;通晓事理,教子有方,这就是王采玉。或者可以这样说,是王采玉开启了蒋家女人温良贤淑之路,后世的蒋家女人,也多承袭老夫人的规矩。最要紧的,是王采玉生下蒋介石,这才让蒋家的天空格外的绚烂! 生如浮萍 王采玉于清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出生于浙江奉化葛竹村,卒于民国十年(公元1921年),享年58岁。她是一位命运乖蹇的传统女性,倘不是生活发生了那么多转折,她应该和许多平凡的女人一样,相夫教子,终此一生。然而,母凭子贵,蒋介石生身之母的身份将她推上了荣耀的神坛。 北宋年间形成的葛竹村,万不能预见此地于千载之后,将容纳王氏采玉。身为中正之母,王采玉也并非一世顺遂,坎坷的一生、波折的经历,宛若苦累青史。可是,就是这苦痛,凝聚了迸射的力量,积淀了爆发的红潮。生前,落得家徒四壁;身后,则丰衣足食,为人所仰慕,赞叹。 远望葛竹村,形如木椅,故有“金交椅”之称。又因对岸山峰状似笔架,而落得“仙笔乡”的雅号,山峰秀丽、村落有致,如此绕绿之村舍,仿似有“仙气”踏浪而来。215户的村子,600余人的普通人家,历史却能追溯到唐天佑年间(公元904-公元907年)那载于《葛竹王氏宗谱》上的王敬圮。他曾任明州刺史,后辞官归隐,于奉化连山乡万竹(今属奉化大堰镇)下榻,后被奉为葛竹始迁祖的王爽是其五世孙,若从今反观,遗迹却30代有余,颇有传承。 关于葛竹村缘何引得王爽定居于此,有这样一个传说:彼时,“箭竹”为葛竹村山上的多产之物,上等竹帽编制材料皆为箭竹。王爽常与同村人结伴来此采竹,而一行人从家中带着的午饭便悬至树枝之上。待到正午饭点,几人取下树上饭食,却发现依旧温热。王爽素来笃信风水,便觉此地绝非凡所,故而定居于此。 后有风水先生云:“对着笔架山,代代儿孙会做官”。蒋介石家的祖宅恰正对“笔架山”,蒋介石本人亦是对风水颇为信奉,其曾于1930年翻修丰镐房祖居。且其听从风水先生之意,对房门大小高低一动未动,怕是破了风水,震了“龙脉”。此地,也就是中正之母王采玉的出生地。 村南,是当时王采玉家的座落之地,称作“上三房”,是典型的三合院格局。幼年的蒋介石,便常随母亲居于此地。今天的王家祖宅,早已残败不堪,可屋子的轮廓尚清晰,门额上那于民国时代编就的门牌——“奉化县第三区仙笔乡葛竹第2号”,仍醒目异常。 从《王氏宗谱》上看,清朝年间,王采玉的祖父王毓庆曾任迪功郎一职,其育有三子二女,王有则系长子,是王采玉的父亲。作为清季的国学生的王有则,终身科考都未获功名。原配发妻姚氏过世后,又娶一姚姓填房。这位续弦妻子所生的女儿就是王采玉,她还有两名胞弟,名为贤钜和贤裕。 若从家谱上推算,王采玉当是葛竹王家第24代子女。她的一生,经历颇为坎坷。 幼年的王采玉,因了家境颇为殷实,也学得几年诗书,文墨有触。心灵手巧的她,做得一手漂亮的活计。可这兴旺之家仿若《红楼梦》中那“黄粱一梦”的贾家,初时莺歌燕舞,终了却鸡犬不宁。王父王有则,理事不通,致使家道中落,贫苦缠身。而采玉的两个胞弟,贤矩自甘堕落,嗜赌成性;贤裕患有先天性精神病,尚在读书,因此,一家人陷入悲苦境地,异常拮据。因精通女红,王采玉与母亲做起了针线活,帮衬家里,朝起暮眠。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几多光阴更迭,几度夕阳西下。十七载眨眼已过,采玉亦出落得一如娉婷。如花之年,却不得倾心于梦中翩翩,只因了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采玉也唯有被动接受。那个时代,多少伊人深蹙娥眉,也只能哀怨长叹,在唏嘘中度日。十七岁的王采玉也无法逃脱这命运之手,她在这一年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段婚姻,初嫁于跸驻乡曹家田的竺某,涂抹她生命中第一抹釉彩。 竺某,系王有则本家的一个长工。他生性淳朴、厚道,勤劳肯干,深得东家喜爱。其父母虽早逝,可在东家,却犹如再遇亲人。当时,竺某托了东家做媒,王有则夫妇的身影便萦绕于东家脑中,东家遂极力撮合。若言早年,王有则自是不愿女儿下嫁长工的,只是眼下家境残败,似乎已无挑选余地。而采玉呢?心中虽有抵触之意,也碍于父母之命难以拂逆,只得点头答应。如此,东家与王家敲定此事。定亲次年,王采玉过门,成了竺家媳妇。 婚后,夫妻俩生活尚且美满。竺某勤奋,租田耕种,采玉则担起家务,日夜操持。日子清贫是真,倒也不生旁枝。只是,那竺某秉性耿直,脾气不好,而二八年华的采玉也未褪去生来的小姐脾气,吵架拌嘴一时成了家常便饭。每每至此,吵架之后的采玉便回了娘家哭诉,竺某倒是心地淳厚,紧随着采玉到岳家认错。 夫妻俩的生活,自次年春天起,平淡中便泛起涟漪,因他们的儿子出世了。新生命的降临,让夫妻俩兴奋不已。若言此生就此下去,王采玉平凡的生命中即便没有斑斓,似乎并无陡峭的坎坷。锦衣玉食、珍馐美味,可能永不于她,可淡泊宁静、尽享超然却应了她的心念。只叹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王采玉生地不凡,命理也自是不俗,落得凡庸之地,可能为的即是沉淀超脱的因子。 爱子诞生几个月后,因患了急症未能及时救治而夭折,丧子之痛搅得夫妻俩彻夜难眠,心如刀割。祸不单行,是年秋,在曹家田一带瘟疫横行,许多人的生命就此走到终点。采玉之夫竺某亦未能逃过,于这年丧命。丧子之痛、丧夫之悲,同落年纪轻轻的采玉身上。似乎,这是上天的责罚,又仿若上天的“恩赐”。责罚,大抵是因了前世的债;“恩赐”,可说是今生的“情”。无需争论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落在王采玉的头上,对彼时的她而言,悲痛是唯一的心境。 家庭的变故,已让王采玉悲痛欲绝,而邻人那所谓的“面相生得不好,既克夫又克子”的流言,则时刻吞噬着她仅有的生命气息。生存,竟如此艰难?王采玉自认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尚未沾染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却缘何会有一等的报复落在自己头上?红尘依旧,岁月无情。年纪尚轻的王采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遁入空门。或许,她未真的看破俗世,未真的想了却凡尘,只是,那清净之地,可慰藉受伤的灵魂罢了。 子夭夫亡的悲痛还未退去,父亲王有则病逝的消息传来。王采玉当即回家奔丧,眼见惨淡的家境,她的心痛得更剧烈。已到中年的母亲突然成了遗孀,而两个胞弟又年纪幼小,尚不能担起家务,已成寡妇的王采玉,只能硬着头皮身肩重担,在岁月的洗礼和苦痛的打磨下咬紧牙关。 落魄的家境,毫无家私的竺家,这一切在王采玉看来,形同枯槁一般。她想着离去,想着与母亲、胞弟为伴,想着用一种新的方式继续生活下去。 竺某在世时,因手中资本有限,所租种的田地不多,只能勉强糊口。此时,王采玉要照料母亲、胞弟,自然需更多的收入才行。母亲见不得女儿自己受累,便与其一同纺纱织布,绣花缝衣。为了增加收入,改善窘境,王采玉还曾到奉化江口周村的富家做佣人。“只是愿多出苦力增家用,却不知寡妇门前是非多”,辛劳的王采玉,质朴的王采玉,一心为家的王采玉,纵使心中纯然,也抵不过“三人成虎”,毁谤之声不绝于耳,这让采玉心中委屈。无奈之下,她只能回返家中,与母亲相依偎。 浮萍般的王采玉,生来便无富贵之身,若言她清贫,清贫的也只是生活。她的生命中、灵魂里,驻足着激烈的渴望。那渴望,燃烧着无穷的憧憬、无尽的遐想。而那遐想,不是脑海中一现的昙花,而是真实的存在。 木鱼青灯,带着宁静和安详慢慢靠近着王采玉,只是她尚不知晓,没有丝毫察觉之意。她只是要摆脱迷惑,抽离三途,跳升于凡尘之上。而就在这一刻,她的生命有了新的色调。 遁入空门 也许是宿命的安排,也许是青灯古佛的召唤,命运的摩天轮转向了生命的另一面。谁也无法看清前面的道路是鸟语花香,还是万丈深渊,只是待机缘到来之时,般若洞开。王采玉的一生,注定与佛结一段尘缘。 即使是一个不相信宿命的人,也会被花开花谢、春去秋来的因果所迷惑,变得相信命定之说,何况是王采玉这样一个笃信命运的人。她相信唯有割断红尘,抛下大千世界的种种,才能获得身心的片刻安宁。一切都依照命运的轨迹前行。 葛竹附近金竹庵的一个老尼仙去了,王采玉依照母命来帮助料理后世。她被庵里宁静、祥和的气氛所感染,院内的苍柳、新竹,甚至是菜园,无一不笼罩上一层古朴的气息,佛像慈爱的眉眼让王采玉备感人世冷暖,与其在红尘中忍受凡夫俗子的口水,不如与青灯古佛相伴。只是当时出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得到村里首事的同意。王采玉向首事细诉了她的种种不幸遭遇,首事也知一门两个寡妇度日的艰辛之处,于是同意了王采玉出家为尼的请求。 有哪个女子不爱千娇百媚的红颜?有哪个女子不渴望有一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良人?有哪个女子不憧憬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一位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子是不甘青衫加身,木鱼为伴,了此终生的。然而,佛是深陷困境的我们的最好救赎,当我们没有其它选择的时候,唯有将一切寄托在无所不能的神明身上。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许她的这一段青灯古佛的岁月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使命。 我们可以想象,面对执意出家的女儿,王母姚氏心中多么的苦涩。虽然家道中落,但王采玉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掌上明珠,女儿的秀丽、乖巧、懂事,这些零散的碎片重合在一起,始终都是美好。自己视若珍宝的姑娘,却生逢这些变故,哪位做母亲的心里都不好受。她百般阻挠女儿,却未果,最后只得妥协,以女儿答应她不得削去头发为条件。日本有这样一句俗语:“头发是女人的生命。”由此可见,头发对女人的重要性。在我国也有“结发夫妻”这样的典故,也有“绾青丝”这样的字眼,无一不是情意绵绵,婉转美好。姚氏坚持采玉不落发的原因也是为她日后还俗再嫁做打算。 庵中的日子深远而悠长,流光容易把人抛。霞光四射的晨曦,暮色低垂的黄昏,还有那些明月高悬的夜晚,雨打芭蕉的窗檐。采玉也许无暇欣赏这些良辰美景,也许不探究这里的诗意情怀,但她却从此爱上了这里,爱上了一方净土,爱上了暮鼓晨钟,还有庵里平淡流长的岁月。 古庵在采玉的打理下焕发出勃勃生机,所产食物不但可以自给自足,还能余下来接济母亲与弟弟。姚氏也常来庵中与女儿做伴,这时,对采玉来说,庙宇山林的时光也未尝不可。这里远离红尘阡陌,是乱世的一处纯净之地,大可以在此安度余年。然而,何谓真正的归处呢?我们每个人都在茫茫的尘海里追逐。所谓的家,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我们的一生,要经历太多的来来去去,几度春日芳菲尽,几朝岁月夕阳红,一切物象经过时间的沉淀,都化为内心封存的记忆。 后来,因金竹庵是蒋母带发修行之所,所以香火兴旺,每日烧香拜佛者络绎不断。如此看来,该是王采玉与金竹庵之间有这样一段缘分。金竹庵在王采玉落迫的时候为她提供一处避难之所,而日后发迹的王采玉为金竹庵带来了绵延不绝的香火。人和人之间的因缘也大抵如此,我们都是带着各自的使命来到人间,某年某月某日与某个人擦肩而过,如果彼此驻足回眸,亦可成就一段缘分,也许仅仅只是擦肩而过。生命中的多数都是“错过”的人,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唯有徒留一声叹息。 陌陌红尘,是一杯鸩酒,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想远离,也想留下一晌贪欢。时光轻捷,如马踏飞燕,庵内的苍竹绿了又黄。两年的修行岁月仿佛并没有在采玉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相反因内心获得宁静而容颜愈加动人。总是有一些突如其来的缘分,从此落进你的生命中,扎根发芽。自此之后,命运便交错在一起。这一日,与两年前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一切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一个路人经过金竹庵时,因为口渴到庵里讨茶喝,他自称会看相。他说王采玉的相貌是富贵之相,日后必出贵子,晚年将光耀无比,贵不可言。又奉劝道:“年纪轻轻,不应苦守空门,早些嫁人为宜。”虽然是江湖术士一番胡言乱语,但王采玉冷寂的内心泛起了波澜。所谓心动则万象动,即使没有人对她说出这一番话语,王采玉还俗也是早晚之事吧。我常想,假如王采玉一心向佛,甘愿老守一方庙宇,与青灯古佛共度晨昏,那么,庭院深深,自此陪伴她的只有青灯古佛,一畦园田,一片翠竹,她是否只是一介平凡的女尼,在清寂岁月里慢慢老去? 然而,生活从来不给我们假设的机会,命中注定,王采玉做不了一个平凡的女子。新的一页被翻开,王采玉开始了人生的第二段婚姻,也拉开了她日后成为王太夫人的传奇篇章。 月圆月缺 人生的路很长很长,或许是丽日蓝天,或许是风雨雷电,我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作为行者,我们无法逃避生命的二重色,只好一路且行且歌。 世间的因缘际遇真地难以言说。每日每时每刻,都上演着无数的离合与悲欢。今天擦肩而过路人,或许就是你明日执手的良人。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有一双可以看透人世悲喜的双眼,自此来躲避生命中的未知。然而,生命也正是由于这些未知变得扑朔迷离,才引起我们探究的欲望,滚滚红尘,世间万象,想远离,又忍不住亲近。 其实,每一位行走人间的女子生来都带着美好的祈愿,或是清澈澄明,或是慈悲和善。我不得不说,王采玉是一个受命运庇佑的人,上天在她无处安身时为她提供一处清净之所,又在她芳心悸动时送来如意郎君。 这位在她日后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如意郎君就是蒋肇聪。蒋肇聪(公元1842年~1895年),字肃庵,又名明火。朱执信在《蒋肃庵先生墓志铭》中说:“读蒋子(指蒋介石)所记肃庵先生事略,知其思深沉而行勇决,有自来矣。”由此,我们可以从蒋介石表现出来的若干品质,看到一代盐商,“埠头黄鳝”——蒋肇聪的身影。 每一段金玉良缘都需要一位牵线搭桥的月老,或是人,或是物。张生与崔莺莺的月老是丫环红娘,王采玉的堂兄王贤东正是扮演了这一角色。他是蒋肇聪的账房先生,他见主母病故之后,东家既要照顾年迈的双亲,又要照顾年幼的儿女,还有盐铺事务需要打理,十分辛苦,便不禁动了心思,想为这位平易近人的东家找一位贤内助,王采玉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落花有意,流水有心,哪个女子不怀春呢?当堂兄来庵里探询了再嫁之意后,王采玉的内心更加不能平静,如同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又像三月的桃花,芳菲尽显,春光瘦尽。每一个女子,都是为爱而生的。爱是尘世烟火里的美好,她带着一片向往、一点憧憬,来赴一场璀璨花事的邀约,再一次感受心悸的爱情,哪怕,犹如飞蛾扑火般的壮烈,也不悔。 1886年的6月,王采玉还俗再嫁,身份是蒋肇聪的继室。我想,那年的夏天毕竟是不同的吧,仿佛天上的云朵也变得柔软起来,空气里也满是甜蜜的气息。那个沉寂两年的女子,将旧时光泼墨成生命的留白,人生的宣纸上,或是浓墨重彩,或是疏密有致,空灵总归有了去处。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王采玉以她的勤劳质朴、聪敏大度赢得了蒋家老老少少的心,左邻右舍对她的赞誉之词也不绝于耳。采玉也不时将寡母接来住上两三个月,而且资助两个弟弟读书成家,日子过得祥和美满。这大概是采玉一生中最称心如意的时光,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备晓世事无常,所以对得到的幸福倍加珍惜,也易于满足。王采玉是一个真正有大智慧的女子,正如庄子所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无论是在以后的分家中,还是对瑞元的教育上,她的智慧都是不动声色的激流暗涌。 第二年的秋天,王采玉有了身孕。坊间还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在金竹庵为王采玉看相的人有一天又来到玉泰盐铺,说是来看望老板娘。恰逢采玉的公公蒋玉表在店内,便与其攀谈起来。两个人相谈甚欢,临行前蒋玉表还给他一个红包,那人也并不道谢,说声“后会”便径自离去。今天,我们已无从考究这一说法的真伪,但这已并不重要,不是吗?每一个“非池中之物”都会得到这样一位“先知”的启示,贾宝玉如是,蒋介石亦如是。 1887年10月31日(农历九月十五日)午后,在玉泰盐铺后楼屋上诞下一个儿子,取名“瑞元”,此子便是后世皆知的蒋介石,又名中正。王采玉和公公蒋玉表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认为此子日后必成大器,于是格外疼爱。尤其是公公蒋玉表,每当蒋介石生病,他都要亲自诊视医治,对于蒋介石顽劣的性格也不多加管束,放任自流,蒋介石的顽皮倔强,不但闹得家中不得安宁,而且村里也被搅得鸡犬不宁,于是大家送了他一个“瑞元无赖”的称号。 王采玉虽然识字不多,但也粗通文墨。她认为,不应当约束孩子天真活沷的天性,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他的过失必须严加惩罚。因此,对蒋介石来说,小时候所受的体罚、责骂已不足为奇。虽然如此,但是顽皮之事还是不断发生。古时有“孟母三迁”的典故,王采玉为了让儿子受到最好的教育,也不断地择校。孙中山在写给蒋母的祭文中对此作出了充分的肯定:“恩勤辛苦,以抚遗孤,养之长,教之成。” 蒋介石两岁的时候,玉泰盐铺受到邻居家大火的殃及,化为灰烬。一家人搬到下街祖遗的三间老宅里居住,从此未再搬回。盐铺也经过整理,重新营业。此后的几年里,王采玉继续为蒋家开枝散叶,相继诞下了女儿瑞莲、瑞菊,幼子瑞青。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倒也细水流长。然而,生活的风霜刀剑不会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命途多舛,时乖运蹇,大抵就是形容于此吧。苏东坡在《水调歌头·明月篇》中吟诵:“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些事古难全。”月圆月缺如此,生命亦是如此。 1894年,公公蒋玉表以八十岁高龄驾鹤西去,王采玉痛失了一位至亲之人。第二年,丈夫蒋肇聪也不幸染上瘟疫,医治无效后,撇下妻儿独赴黄泉。就像每一段幸福美满的佳话总是免不去世俗的底色,面对这一切,采玉欲哭无泪,无从怪罪,只叹命薄。幸福就像璀璨的烟火,盛放之后,留下天空独自寂寞。 蒋介卿是蒋介石同父异母的兄长,此人心胸狭窄,性情暴躁,是一个重财轻义之人,其父蒋肇聪去世时他已有二十几岁。蒋肇聪弥留之际,对其说道:“汝的弟妹俱幼,我死后汝母必悲痛不已。汝已长大,我希望能孝母爱弟。”得到他的允诺之后,蒋肇聪才闭上眼睛。此子之后的所作所为,违背了他对父亲的承诺。幼年的蒋介石无力与之抗争,但在心里埋下了怨恨的种子。他日后在《哭母文》中写道:“后先考中殁,家难频作,……内弥阋墙之祸,外御横逆之侮……”就是指同室操戈之事。 有道是:“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蒋介卿在父亲去世之后,对继母王氏常常有不敬之举,然而宽容大度的采玉对此都容忍下来。和尚一事是两人之间的矛盾爆发的导火索,成为导致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天,蒋介卿把钱输光后回到家中,正好看到一位和尚来化缘,他把自己输钱的原因归为来了空门弟子的原故,于是将火撒到化缘的和尚身上。王采玉是一位虔诚的信徒,本身也带发修行过,她无法忍受蒋介卿当面训斥化缘和尚,于是与他争吵起来。自此之后,母子二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终于在1898年的时候,正式分家。 人生的舞台就是这样,生末净旦丑依次登场,谁也不是唯一的主角。这个舞台是不见血腥的战场,冷暖唯有自知。王采玉最终分得祖传的三间老屋、三十亩耕田和一片竹山。 一粥一饭尚且也得过活,采玉独自拉扯着儿女,艰难度日。然而,命运之神又于此时露出丑恶的嘴脸:以后的四年中,瑞菊、瑞青相继因病夭折。人间最大的悲剧无疑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王采玉没有被生活的巨痛打垮,算命先生的话始终是她坚持下去的信念。她相信,儿子瑞元就是那个“命运之子”,日后必能光耀门楣。 人始终是自己命运的导演,王采玉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命运演到了最后,是好是坏,可能她也无法预料。她不知道,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会成为一代枭雄,主宰着全中国的命运。她也不知道,她的名字——王采玉,会在中华大地上流传,经久不息。 严师慈母 日本茶道里有个理念,叫作“一期一会”,茶道上的花,只用一次,犹如人,只有这一生。亲人、朋友、爱人,我们只相会在今生,纵使有误会、争吵、别离、伤悲,都会过去,时间太快,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站在那里任你慢慢铺陈。爱情如是,亲情亦如是。 时光冉冉,白发将母亲的岁月拉得好长好长。儿女与母亲的缘分,没有三生之约,可能仅仅是今世。李密写道:“乌鸟反哺,愿乞终养。”蒋介石也曾因一梦,“雪满山原,一白无际”,就回家侍奉生病的母亲,纵对不起孙中山,对不起国民革命事业,却留下了一段至孝的佳话。是功是过,自有后世评说。 蒋介石侍母至孝如此,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孤儿寡母艰辛度日的岁月里,王采玉一刻也没有放弃对蒋介石的教育。略通文墨的她,也曾熟读《三字经》,对“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人遗子,金满籝,我教子,唯一经”这一类名句熟稔在心。她深知教育对改变一个人命运的重要作用,于是她严厉监督蒋介石读书,在蒋介石6岁时,就把他送进最好的私塾,接受最好的教育。在王采玉的悉心管教之下,蒋介石读完了四书五经,也开始懂得了“百善孝为先”的道义。他暗自下决心要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正是王采玉的开明与远见,使蒋介石能够接受新事物、新教育、新思想,与时俱进,为他日后的发展铺平道路。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一些注定是那么少。落花与流水相遇在红尘,很难分辨出究竟是谁有意,谁无情。一场活色生香的人生大戏,总是有人粉墨登场,有人寂寂谢幕。在蒋介石的一生中,来来往往的许多女子,他究竟对谁真心?对谁假意?如果说轰轰烈烈是一种爱情,那么谁能否认平淡如水不是一种爱情呢?有一种女人,渴望激情的生活,所以她们的一生都在寻找爱情;有一种女人,更耽于现世的安稳,不浓烈,却温暖。毛福梅显然是第二种女子,想必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渴望自己的丈夫是个大英雄,受万人敬仰。她只是希望,那个男人,是寒冷里的一处温暖,是晨曦里的一米阳光。她能够为他缝一颗掉了的纽扣,补一处破了洞的袜子,她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这便是幸福。 然而,就是这样普通的幸福,在毛福梅看来都是一种奢望,她爱的那个男人——蒋介石给不起。王采玉为了让蒋介石安心读书,托表兄陈春泉做媒,与毛鼎和家定下了亲事,毛福梅一生的命运便被确定下来。毛福梅十九岁,蒋介石十四岁,两人成亲了。这段婚姻从开始就注定是一个悲剧。十四岁的蒋介石,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更惶论承担婚姻的责任了,而且他受过教育,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开明思想;而毛福梅虽称不上是大家闺秀,却也是一小家碧玉,深受封建礼教的影响,缠着小脚。思想上的差距决定了两个人只能越走越远。 命运就是这样,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冥冥之中会给你暗示,指引你的路。苛捐一事,使蒋介石走上了革命之路。当时清政府软弱无能,深受强敌外患之辱,百姓生活困苦不堪。然而,面对民不聊生的困境,统治者想到的不是如何应对外辱,而是将贪婪之手伸向了无辜的百姓,责令甲首和中户摊赔无主土地滞纳的田赋,蒋介石家也赤赤然在列。现实是如此不堪,弱肉强食不但在国家之间上演,普通人的生活也难逃这一法则。一些狡猾的富户与征收田赋的庄书勾结,欺侮他家孤儿寡母,摊派到他家的赋税特别多。可以想得出,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承担起如此重负,她与蒋介石据理力争。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那只是童话。也不必幻想此刻出现一位刚正不阿的青天,任何一种现实都免不去世俗的底色。争辩的结果是蒋介石被关押进县衙,直到交纳田赋后才释放出来。王采玉在蒋介石回到家中后,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这是羞辱的泪水,也是愤怒的泪水,更是激励上进的泪水。泪光盈盈之中,蒋介石选择了革命的道路。 在当时,革命的浪潮席卷了中华大地,许多有志的中华儿女都投身到风起云涌的革命事业中。受此影响,蒋介石也剪去了发辫,决心出洋学习军事。许多亲朋好友都不理解他的想法,认为这是对“皇清”的大叛逆,出于好心,他们对蒋介石进行了劝阻。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个站在山脚下的人是无法丈量山的高度的。虽然王采玉从心里也不舍爱子远去,但她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女人,认为只有拥有远大的志向才能出人头地。她感谢亲人的规劝之意,毅然决然地为儿子整理行囊。此去便是隔了万水千山,谁也无法预知今生是否能再相见。王采玉这位坚毅的母亲,她强忍内心别子的悲痛,将更光明的前途为儿子敞开。从此,蒋介石先入保定陆军速成学校受训;然后,入日本振武学校学习军事;不久之后,在陈其美的介绍下加入同盟会,参与革命活动。武昌起义后,他立即从日本回国,受陈其美的指派,负责浙江的起义活动。民国成立后,在讨袁斗争中,他又成为袁世凯和北洋军阀通缉的要犯之一。为了躲避缉捕,他曾经几次返回家乡。许多亲朋好友害怕受到牵连,断绝了与他家的来往,将他们一家孤立起来。面对这一切,王采玉丝毫没有责怪蒋介石的意味;相反,她想方设法地为他筹集资金,支持他进行革命。她去世之后,蒋介石在《先妣王太夫人事略》记述道:有清之季,举国士大夫盛倡留学救国之说。中正年十八,蓄志东渡习陆军,人有尼之者,先妣则深为嘉许,筹集资斧,力促就道。然先妣自是益勤俭逾平时,盖将以其所余资中正学费也。辛亥民军起义,中正督战沪杭间,戚党闻之,多骇愕失色,而先妣则曰:男儿报国,死则死耳,何足为虑!及捷报至,亲友皆欣喜相庆,而先妣则又处之如素,且时以书加警惕焉。民国肇造,中正练兵海上,思迎养,而先妣仅许为旬日留。濒行,特训之曰:汝须念念勿忘穷约时,且须谨慎行事,为国尽力,勿令先人积德堕于汝身,则吾虽家居,意之适犹愈于迎养也。归里后,蔬食布衣,但闻佛偈机声,常相和答,了无欣幸之色,里党间翕然敬之。癸丑,义师败衄,中正亡命海外,戚里惊惧,以为大祸将临,而先妣仍处之如素。中正曾以公私之急,驰书白母,怯者惧祸劝弗应,先妣则毅然曰:天下安有其子危急而母乃漠然不顾者。吾若无儿,于先人遗产复何需!故中正在外,所求未尝不应。其间或有贪官暴吏借此恫吓者,先妣视之,篾如也。 王采玉为儿娶媳毛福梅,也有早日抱孙之意。几经督促,两人终于在结婚近十年之际诞下蒋经国。由于得孙较晚,王采玉自是对蒋经国格外疼爱。有孙万事足,蒋介石的前途也一片光明。至此,王采玉的一生圆满已无叹息,只待含饴弄孙,共享天伦之乐。 人生决不允许肆意的快乐。这样的光景不过十年有余,王采玉因一生操劳过度,终在民国十年(公元1921年),因患心脏病离世,享年58岁。在她人生最后的岁月里,度过了一段扬眉吐气的时光,也是应了算命先生的预言。 王采玉去世之后,由孙中山亲撰祭文,并题写了墓碑,“蒋母之墓”;蒋介石所撰的挽联“祸及贤慈,当日顽梗悔已晚;愧为逆子,终身沉痛恨靡涯”由张静江手书;胡汉民作墓志,汪精卫作铭,由浙江书法家沈尹默手书。 人生是一场无止境的轮回。我想,若有来世,蒋介石仍然愿意王采玉做他的母亲,做他身后的春蚕,小心翼翼地织茧守护,等待破茧成蝶的刹那。今生,唯有道一声珍重。来世,后会有期。 第二章 人生几何花烂漫 毛福梅,生得并非艳若桃李,也自不是大家闺秀,可身上却透着股股灵气。或许,就是那灵气吸引了王采玉,令其将她认作儿媳。福梅生得传统,乐得相夫教子,与公婆相处得亦是格外融洽。只是,那志在四方的蒋介石,可能自出生之时起便注定要辜负这个女人。纷纭的战火,其实根本挡不住炙热的爱,怕的只是那爱,原本就淡如白开水。 一个女人,自嫁了丈夫不久,便要时常独守空房,这等孤寂相比常人是不甘忍受的。福梅却深明大义,与公婆常伴青灯,闲话家常,也落得自在。更难得的是,她为蒋家续了香火,生下蒋经国。只可惜,那平实的日子在王采玉作古后走到了头,而蒋介石与陈洁如的美满爱恋更是让这号称“雅量夫人”的毛福梅心生空旷。幸好,福梅的“福”散去了冲突和嫉妒,而她对蒋介石由衷的爱,也在其离世后喜得他的忏悟。 馥梅淳香 生老病死,是人间的定数,谁也无法逃避。幼年的蒋介石在接连失去至亲之后,开始体味到生离死别之苦。也许,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许多段历程,赏遍人间百态,才有直面人生的勇气。亲人的离去,使蒋介石从一个懵懂的孩童逐渐明白许多世事,母亲的辛劳、坚韧更是他一生的教科书。他意识到,失去父亲,自己不再是蒋家的小少爷,乡亲们把他视为小无赖,没有教养的孩子。 十三岁的蒋介石,已然懂得生活的无常,他能深深体会到寡母的凄楚,自此暗下了求学上进、为母争光的决心。“自立自强,必当尽其在我,故家世愈艰而礼德不可不饬,门祚愈薄,而志气不可不坚。”这一年,他在母亲的娘家葛竹学习,师从姚宗元。有一天,在课堂之上,为了检测学生的学习成果,姚先生吟一上联“一望山多竹”,话音刚落,蒋介石便脱口而出“能生夏日寒”。姚先生对蒋介石赞誉有加,认为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为了让儿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蒋母第二年将他送往榆林陈家学习《易经》,拜毛凤美为师。中正介石这两个名字也是从《易经》豫卦六二爻而来,意为:“君子坚如石,能洞察几微,而先知事物之动向,不待终日,又刚又有度。故象传解释为中正之象征。” 哪知时日无常,便传来蒋介石要娶毛阿春为妻的风言风语。自古以来,寡妇门前就是一是非之地,王采玉一心盼儿子能光宗耀祖,却得到这样一个有伤风化的消息,怎么能不伤心呢。先且不说王采玉在这边独自垂泪,岩头那边的蒋赛凤也不好过。她是毛阿春的母亲,蒋肇聪的堂妹,从辈份上来讲,是蒋介石的堂姑。丈夫毛凤扬病故之后,她就带着女儿回溪口娘家孀居。如今,两个孩子之间传出来这等有辱门风的儿女情事,她心中的气愤是可想而知的。 现在看来,缘分是命中的定数。这一生,谁和谁遇见,谁和谁厮守,都是缘分簿中早以安排好的:若无缘,咫尺也是天涯。蒋介石和毛阿春便是无缘的两个人,也正是如此,才成就了毛福梅,也是她一生不幸的开端。 王采玉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这位外婆听后喜笑颜开,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可以给蒋介石“这匹小马套上笼头,以后就野不到哪里去了”。王采玉将母亲的话细细忖度了一番,认为颇有道理,遂请了一位媒人到蒋赛凤家提亲。蒋赛凤正在气头上,媒人就撞上门来,一番冷嘲热讽之后,蒋赛凤下了逐客令。“我们那位阿嫂也真没眼色,养下这种惹祸讨嫌的歪胚不知道管教,还好意思给他提亲!请你告诉瑞元那个混小子,我有十个女儿也不会嫁给他这种败家子的!” 媒人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后,把蒋赛凤的话添油加醋地复述给王采玉,王采玉听后气愤难平,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蒋赛凤的眼皮子底下挑个好媳妇!” 往往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回望过去,其影响是深远流长的。不知这时的毛福梅是否能预料到,她的一生会与一个叫蒋介石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缠葛不清的联系?然而,我们只是凡人,对于未来,无从知晓。 为了儿子的婚事,王采玉特意来到榆林,托表兄陈春泉作媒,一定要物色一个身家相貌都超过毛阿春的好姑娘,而且非岩头村不可。王采玉托陈春泉作媒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那时候,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作媒,亲事就成了十之八九。陈春泉颇有声望,是有名的乡绅,受王采玉之托,他拒绝不得,只得答应试一试。 岩头村共有五六百户人家,四面环山,交通极为闭塞,村民的生计大都以伐薪贩竹来支撑,也有少数几户人家从事工商业,毛鼎和一家就是为数不多的富庶大户。毛鼎和被称为“鼎和大公”,经营一间“祥丰南货店”,共育有二子二女,毛福梅是毛家的小女儿。 毛福梅,原名馥梅,算命先生说她是一颗“福星”,将来“福寿无双,贵不可言”,故改名福梅。也许是文人的那点酸腐之气的缘故,在我看来,福梅这一名字未名太俗气了些,没有馥梅来得雅致。女人如花,女子以馥梅来命名,再恰当不过了,就像是一朵馥郁娉婷的花,在四月的春风中,柔柔招摇,香气四溢。 若论福气二字,毛福梅就无从谈起了,她与蒋介石做了二十几年有名无实的夫妻,精心侍奉婆婆,换来的却是蒋介石的无情打骂和一纸休书,最后也不得善终,命丧在敌人的轰炸机之下。若论贵气,还是有的。虽然与蒋介石离婚,但一直离婚不离家,蒋家人也始终将其视为丰镐房的女主人,而且是太子蒋经国的母亲,母凭子贵。就这一点来说,蒋介石对她还算可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毛家人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毛福梅从小就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而她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岁月流转,福梅也逐渐长成了一位性情恬淡、容貌姣好的姑娘。因其父毛鼎和一心想为爱女寻找一位“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毛福梅的婚事便被耽搁下来,仍然待字闺中。 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两个本无瓜葛的人,被婚姻联系在一起,自此朝夕相对,相伴晨昏。就像是《红楼梦》中的金玉良缘之说一样,一个“贵子”必定要有一颗“福星”来配。恰逢陈春泉前来提亲,其父亲毛鼎和一口答应。他之所以答应得这样痛快,也是作如下考虑的。其一,“择亲不如拣媒”,有陈春泉这样有声望的人来做媒,本身就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其二,蒋家虽然家道中落,但也世代诗书传家,只要遗孤长大成人,重振门风是早晚之事;其三,蒋介石能对出“一望山多竹,能生夏日寒”这样的对子,足见可堪造就之处,何况对“贵子”一说早有耳闻,将女儿嫁与他,也不算埋没了女儿;其四,其母王采玉为人贤良淑德,品行敦厚,教子有方,其儿子必定不差。思及至此,他笑着对陈春泉说:“请陈先生传话给蒋夫人,若是不嫌弃小女阿梅不懂事,蒋毛两家的亲事就算敲定了!” 王采玉之所以着急给蒋介石娶妻,除了为与蒋赛凤争一口气之外,心里也有她自己的小九九。她是一位孀居的女人,独自一人将孩子拉扯成人,娶妻生子,心里顿生对得起蒋家列祖列宗之意。俗话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是一件人生大事。何况新媳妇进门之后,不但可以对儿子形成一种约束,也可以帮助自己操持家务。如此一举多得之事,王采玉怎么能不心急呢。 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爱她的什么?爱她的鲜妍美丽,还是爱她的聪慧雅致?总归是有一个缘由的。然而,那时候的婚姻,都是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无从谈及爱情。蒋介石与毛福梅的婚姻就是如此。就这样,十九岁的毛福梅与十四岁的蒋介石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她不知道,她今后一生的喜怒哀乐都与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毛福梅是一个受旧式教育的传统女子,她想要的是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平淡生活。如果蒋介石能继承祖业,那么她一定是位好妻子、好母亲,她与蒋介石的这一生,也许就平淡无波地度过。然而,蒋介石从来就不是一位安分的人,他不甘于平淡的生活,也不甘于平庸的人生,这一切都注定两个人的缘分只能是那么多。蒋介石是她一生的守望,而蒋介石只把她视为人生的过客。 新婚燕尔 酸酸涩涩的初恋尚未在心底生根发芽,就轻轻地飘过去了。对蒋介石来说,它只是偶尔投影在波心的一片云彩。他与毛阿春的一段情,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玩过家家的闲话。一个还未褪去童心的孩子,尚不知情为何物。他的一生,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找到合适的女人,无论是毛福梅,还是后来的姚冶城、陈洁如、宋美龄,都是如此。在他需要一个人来约束他、照顾他的时候,毛福梅出现了。 蒋家上上下下的喜庆气氛深深感染了蒋介石,自从家里连遭变故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母亲的脸上也终日洋溢着久违的笑容。这一切在还是个孩子的蒋介石眼里,是那么新鲜,令人兴奋。他趁着家里人都为他的终身大事忙碌的时机,来到街上与小伙伴们疯玩,终日弄得灰头土脸。蒋母见他这样,又免不了一番训斥,为了“收一收他的性子”,不得不把他关在家里。 1901年的冬天,蒋介石与毛福梅喜结连理。毛家的二小姐出阁,亲朋好友都十分高兴,毛鼎和也是极尽铺张,为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让女儿风光大嫁。且表丰镐房这边,也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送亲的队伍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火红的嫁妆映红了冬日的苍白,太阳也仿佛被这热闹的气氛熏红了脸庞,格外的红艳。 王采玉为了给自己孤儿寡母争一口气,所以将婚事看得格外重要,而且准备得十分周到,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岩头的毛鼎和虽是一大户,但是与溪口相比就相形见绌了,为了让女儿嫁得风光,也是极尽奢华。且不论两家的出发点如何,但蒋、毛两家都存了一样的心思,就是把这场婚礼办得排场、体面。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这场婚礼的主角——蒋介石,他还是一个孩子。 一片鼓乐喧天声中,毛福梅的花轿被抬到了蒋氏祠堂前,身着凤冠霞披的毛福梅与披戴吉祥如意大红花的蒋介石,在两位傧相的扶持下,完成了叩拜大礼,主婚人一声“送入洞房”,在蒋介石听来就如同得到特赦令一样,急不可耐地跑到门外,争着与小伙伴一起拾爆竹去了。面对这一突发事故,众宾客目瞪口呆,哭笑不得,王采玉也被气昏了头,但也不便当面发作,只得躲回房里暗自饮泣。奉化有句俗语:“新郎拾蒂头,夫妻难到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两人日后的婚姻充满坎坷,虽然毛福梅一生未离开丰镐房,却也是一厢情愿地维持着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蒋介石不知,他一个顽童的举动伤了两个女人的心。王采玉伤心儿子的不争气,毛福梅伤心小丈夫的不懂事。新婚之夜,蒋介石撇下新妇回到母亲房里睡觉,留下毛福梅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新房,就如同面对未知的空荡荡的命运。 我坐在午后的阳光里,品一杯香茗,醉饮五月的芳菲,心绪不禁回到了那个冬日的夜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该是怎样的寒冷。一无所知的丈夫,无法预知的人生,都在这个漫长的黑夜吞噬着这个女子的心。如果可以先知,毛福梅知道她只是他人生路上擦肩而过的匆匆过客,她是否会驻足,来抵抗这命运? 我想是不能的吧,那是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婚后,她对丈夫的冷漠与视而不见,都默默承受了,而且悉心地照料他,如同一位“知心姐姐”一样;对蒋母也是孝顺有加,深得婆婆和蒋氏族人的喜爱。然而,一口苦水胜过一盏白汤,缺少爱情的婚姻,始终是难以维系的。可惜,当时的毛福梅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她对与蒋介石的婚姻还抱有幻想,认为丈夫年纪还小,没有定性,等日子一天天过去,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蒋介石摇摇摆摆的婚姻。 同为女人,我想,现世安稳的幸福就是一家和乐。因“生头女婿”的一场风波,蒋介石与丈人毛鼎和之间出现了裂痕,以致几十年之后,蒋介石对这件事依然不能释怀。 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在奉化,有一个“生头女婿上门”的风俗,在第一个新年的大年初二,新女婿要到丈人家去拜年。当地人对这个风俗都很重视,因为这不但是新女婿送礼上门,同时也是娘家人考验新女婿的时机。换作是一般的新郎官,早就诚惶诚恐了,蒋介石毕竟与常人不同。初二早晨,他听完母亲的唠叨,便带上礼物上路了。适逢蒋氏家族的花灯会,爱热闹的蒋介石怎么能错过呢。他把送给岳父一家的礼物全部捐到花灯会,才获取了进入花灯会串演的资格。一路吹拉弹唱好不热闹,他也早把“生头女婿”的重任抛到九霄云外。 毛鼎和一家为了迎接他的上门,早早就准备妥当。然而直到日落西山,也不见新女婿上门。经打听,才知道蒋介石正在毛家祠堂串花灯。毛鼎和又气又怒,他无法想象,一个饱读诗书之人,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正在这时,蒋介石与花灯队来到毛家大门口。毛鼎和恼羞成怒,指着兴致勃勃的蒋介石大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还敢闹到我家门前来出丑!蒋毛两家的门风都叫你给败光了!” 蒋介石被岳父当众责骂,深以为耻,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虽然后来经过调解,蒋介石最终还是进了岳父家的大门,但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始终无法跨越。一边是至亲的父亲,一边是至爱的男人,夹在中间的毛福梅心里的苦楚可想而知。然而,她接受的教育又不断提醒她“妻从夫纲”,几十年来,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最爱的两个男人貌合神离,始终无能为力。 有些人,只需要在苦涩的咖啡里加一颗糖,那甜蜜也足以回味良久,良久……对毛福梅来说,伴读的时光是她爱情天空的一抹亮色。也许,在蒋介石和儿子经国不在她身边的日子,支撑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就是对这些过往甜蜜的回忆,这是她敝帚自珍的小幸福,在那些有温暖阳光的日子里,把它们摊晒在阳光下,一遍一遍地来回细数。 1903年8月,蒋介石赴宁波赶考落弟之后,来到县城奉化,在其开办的新式学堂学习,1905年又到宁波金箭学堂学习。这其间,皆由毛福梅伴读,也是两人婚姻生活最幸福的时光。在奉化期间,毛福梅在新作女校就读,若能坚持下去,必定会小有收获。然而,由于蒋介石在凤麓学堂惹出祸端,使毛福梅的学习计划也中途夭折了。 “命中注定”,这个词带有很强的宿命味道,有时却由不得我们不信。可以作这样的假设,假如蒋介石满足在凤麓学堂学到的知识,毛福梅也可以继续她的蒙童生涯。但是,命运的无常不由我们作出安排,命中注定,蒋介石是一个不甘于平庸的人,而毛福梅只能是一介凡妇。 受到孙家舅父孙琴凤的鼓励,蒋介石在1905年携妻子来到宁波金箭学堂读书,这也是两人真正独立生活的开端,毛福梅就这样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了她宁波伴读的生涯。这是一段苍翠的流年,仿佛时光也被镀上了幸福的颜色,若是幸福有刻度,此时的福梅恐怕也无法丈量。每晚,伴着丈夫的笔墨书香入眠;晨起,看星月渐隐,朝霞满天。每个晴空疏朗的假日,两人结伴同游,共赏山光湖色;每个小雨淅沥的夜晚,共擎一支红烛,剪一席西窗夜话。 对于毛福梅来说,幸福也许就那么多,一旦消耗殆尽,便一无所有了。而蒋介石对毛福梅的好,也许是为了还前世的债,当债还清之际,他的柔情蜜意不会施舍给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丝一毫。佛说,凡事都讲究因果,有因必有果,毛福梅之后的一生都交付给佛陀,想必也是为了寻求心灵的解脱吧。 安妮宝贝说:“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我爱你,这是我的劫难。”毛福梅和蒋介石,究竟谁是谁的劫难,谁又是谁的执念呢? 啖血终年 有一些女子,自是将韶华倾负,也换不来所爱那个男子一生烟火。毛福梅是这样,张幼仪也是这样。她爱了徐志摩一生,可那个男人的眼光始终不肯在她身上驻足,徐志摩爱林徽因爱得失魂落魄,爱陆小曼爱得惊天动地,对那些倾慕他的女子,他都可以报之以柔情与微笑,却独对张幼仪冷漠无情。爱情就是这样吧,若爱时地老天荒;若不爱,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我想,像毛福梅和张幼仪这样的女子,必定是深爱她们身边的那个男人吧,若不是深爱,就不会这样无悔。 美好时光是那样短暂,就像昙花,盛开的总是刹那的美丽。当时政局动荡,革命浪潮风起云涌,反对清政府的呼声也一阵高过一阵,在宁波学习的蒋介石受此影响,本来就不安分的内心变得蠢蠢欲动,又受到恩师顾清廉的鼓励:“当今青年欲成大器,留学日本,适其时也。”这使他更加坚定了留洋的决心。1905年4月,蒋介石第一次前往日本学习军事。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丈夫的离去,使初尝婚姻甜蜜的毛福梅黯然神伤。然而,生活不容她生出过多的感慨,上有婆婆需要侍奉,下还有年幼的小姑,还要操持丰镐房的家务,毛福梅只好独自咽下这相思之苦。当时要入日本军校学习,需要清政府陆军部保荐,蒋介石由于准备得不充分,只得进入日本的清华学校学习日文。同年冬天,蒋介石结束了留学生涯,回到家乡。 对蒋介石的回归,毛福梅高兴异常,以为两人从此可以浅浅淡淡地生活,柔软每段僵硬的时光,以后的素年锦时,都是两人相伴走过。此时,我不忍探寻毛福梅真实的内心世界,她所想的,应是每一个平凡女子的祈愿。然而,她的丈夫,需要的不是一起看窗外妩媚的夜色,他有着出人头地的勃勃野心,怎么会甘于平凡。1906年,蒋介石考入浙江武备学堂,后又进入保定“通国陆军学校”。1907年春天,他第二次踏上了赴日学习之路。从此之后,毛福梅与蒋介石一直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两人逐渐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留日期间,蒋介石回乡探亲,为了一点小事与毛福梅争吵起来。毛福梅一时气愤不过,顶了几句嘴。哪知蒋介石凶性大发,竟然对毛福梅拳打脚踢,导致怀孕七八个月的胎儿流产。日后,他也对毛福梅动过手脚。对于自己的这种行为,蒋介石也自省过,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在日记中写道:“我待毛氏已甚,自知非礼。”“以后,对母亲及家庭问题,总须不出恶声,无论对内对外,愤懑无似之际,不伸手殴人,誓守之终身,以赎昨日弥孽也。” 在蒋介石不在的时日里,毛福梅只得把自己交付给青灯古佛,以寄相思。一生之中,总有这样一个人,承载着你的青春,你的婉娩流年,直到有一天垂垂老去,记忆中留下的,依然是他的影子。毛福梅,将她的一生都交付给一个名为蒋介石的男子,即使他负她,她被伤害得体无完肤,依然如故。 婆媳二人都是佛门虔诚的信徒,经常去法华庵烧香拜佛,如此常来常往,就与庵内的尼姑熟悉了,处下了不错的交情。一日斋期过后,法华庵内一位叫“王大人”的女尼,来到毛福梅的卧室与其唠家常,她自诩会看手相。拉着毛福梅的手反复端详之后,笑着说毛福梅是一位有福气之人,命中注定有大富大贵的儿子。这本是尼姑曲意逢迎之语,但是在当时的毛福梅看来,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她前方的路。相信,每个迷茫的人都有过这样的时刻,常常因为一句话,就有了柳暗花明之意。 迷信的婆媳二人对王大人的话深信不疑:曾经有风水先生说过,丰镐房是一处风水宝地,是出贵人的地方,而且还有“对着笔架山,代代儿孙会做官”之说。不久之后,这位尼姑又带来一位勘测风水的方士,这位风水先生围着丰镐房转了又转,也认为这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早该添丁加口,百业兴旺了”。抱孙心切的王采玉,于1909年夏天带着毛福梅来到上海。 十里洋场的繁华,映乱了毛福梅的双眼。她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妹子,哪里见过如此繁华的之景,加之没有读过多少书,不知如何应对大场面,所以做起事来不免畏首畏尾,处处体现出唯唯诺诺之态。而蒋介石经过多年的洗礼,早已脱胎换骨,一派洋作风了,自然看不惯毛福梅这个样子,认为这个全身上下散发着乡土气息的女人上不了台面,丢自己的面子。所以,在将母亲和老婆安顿下来之后,对老婆并不多加理睬,接连几日都没有迈进毛福梅的房门。 生活究竟有多荒凉?曾经夜晚相拥而眠的人,曾经那么紧握的手,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呢?此时,毛福梅的心情究竟该有多么苦涩,自己视为一切的丈夫,已经从心底将她抛弃,甚至连逢场作戏都不愿意。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她是否曾举目远望过那个美丽寂寞,在月宫守候了千年的女人。心底的悲凉,氤氲在清冷的时光中。 “知子莫若母”,王采玉自然知道儿子的那一点小心思。一日,她把蒋介石叫到面前,半是哭诉,半是拿“跳黄浦江”来威胁。蒋介石是一位孝子,自然看不得母亲生气,经过一番好言好语的劝阻,才将母的火气慢慢平息下去。蒋介石的同学林绍楷也侧面规劝,晓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就这样,蒋介石在母亲的训斥和朋友们的劝说下,终于进了毛福梅的房门。二人同床共枕了一段时日,在蒋介石离沪动身去日本之前,毛福梅再度有了身孕。 蒋家的香火终于得以延续,王采玉高兴异常,携着毛福梅回到老家溪口,婆媳二人在丰镐房内静候这个小生命的诞生。1910年的农历三月十八日,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毛福梅诞下了一个男婴,这便是日后蒋家王朝的“太子”——蒋经国。 孩子是这个孤独女人唯一的慰藉。她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儿子身上,逝去的青春也仿佛随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重新焕发光彩。与结婚初期相比,她现在更加迷人,脸庞丰润光泽,嘴角有掩饰不住的幸福的笑意。星移物换,二十载春秋转瞬即逝,不知不觉间,婆媳二人相伴已有二十个寒署,两人之间的情意早已超过了婆媳关系,堪比母女。然而,任何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的结局,1921年6月14日,蒋母与世长辞。 疼爱她的婆婆去了,毛福梅陷入了悲痛的深渊。命运仿佛特别喜欢捉弄这个不幸的女人,就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蒋介石一出葬母出妻的戏码更是让她心寂如灰。蒋母入土为安之后,蒋介石将一家人叫到跟前,宣读了与妻妾脱离家庭关系的文书:余葬母既毕,为人子者一生之大事已尽,此后乃可一心致力于革命,更无其他之挂系。余今与尔等生母之离异,余以后之成败生死,家庭自不致因我而再有波累。余十八岁立志革命以来,本已早置生死荣辱于度外;唯每念老母在堂,总不使以余不肖之罪戾,牵连家中之老少,故每于革命临难决死之前,必托友好代致留母遗禀,以冀余死后聊解亲心于万一。今后可无此念,而望尔兄弟二人,亲亲和爱,承志继先,以报尔祖母在生抚育之深思,亦即所以代余慰藉慈亲在天之灵也。余此去何日与尔等重叙天伦,实不可知。余所望于尔等者,唯此而已。特此条示经、纬两儿,谨志毋忘,并留为永久纪念。 这对毛福梅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坚决不同意离婚。后来蒋介石又写信给毛福梅的大哥毛懋卿,信中说:十年来,闻步声,见人影,即成刺激。顿生怨痛者,亦勉强从事,尚未有何等决心必欲夫妻分离也。不幸时至今日,家庭不成家庭,夫固不能认妻,妻亦不得认夫,甚至吾与吾慈母水火难灭之至情,亦生牵累,是则夫不夫,妻不妻,而再加以母不认子,则何有人生之乐趣也……吾今日所下离婚决心乃经十年之痛苦,受十年之刺激以成者,非发自今日临时之气愤,亦非出自轻浮之武断,须知我出此言,致此函,乃以至沉痛极悲哀的心情,作最不忍心言也。高明如兄,谅能为我代谋幸福,免我终身之苦痛。 毛福梅素有“雅量夫人”之称,对蒋介石的红颜知已,她都大度地包容了。世人皆之,蒋介石与毛福梅离婚是为了迎娶陈洁如,这一次,毛福梅又一次作出让步,她以离婚不离家形式承认解除婚约,成了丰镐房特殊的女主人。也许这就是爱吧,只有爱了才会如此:只要你幸福,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只是蒋介石,是她这一生中心底永远的残缺。 蒋经国十六岁之时,被蒋介石送往苏联深造,此去便是山高水长,毛福梅的泪水浸湿了手帕。日后母子二人相见,中间隔了十三载光阴。 蒋介石在西安事变之后,回到溪口养伤,其间皆由毛福梅护理。也许是毛福梅的隐忍感动了蒋介石,他问毛福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毛福梅淡淡地说,她只想要儿子经国。这个女人,在此时应放下蒋介石了吧,所以她只说要儿子,而没有提出要回到蒋介石身边之类的要求。她的一生,亲眼看蒋介石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想必已知,他不是能与之携手到老的良人。我无法想象,一个女人,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对丈夫身边的女人牵开嘴角的弧度,安之若素地与其相处,这是爱情,抑或者可以说是绝望。 对于这个他辜负了一生的女人,蒋介石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他派人与苏联政府交涉。1937年春季,蒋经国携妻带子踏上了阔别十三年的故土,母子二人在丰镐房团聚。 1939年农历十一月二日,日寇的轰炸机光顾了溪口,毛福梅命丧在敌人的轰炸机之下。儿子经国闻听噩耗后,日夜兼程驱车赶回溪口,就丧葬仪式向蒋介石请示。批复曰:“鉴于战局动荡,总以入土为安。”仅仅十二个字,就是蒋介石对结发之妻一生的情意。 蒋经国将母亲毛福梅葬在摩诃殿前侧,又亲自挥书“以血还血”四个大字,以示报仇雪恨之心。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又补写墓碑“先妣毛太君之墓”,为蒋经国请国民党元老吴稚晖所书。 若有前世因果,毛福梅的一生,定是来还蒋介石的债。终其一生,她都对蒋介石不离不弃,其悲情令人为之动容。对待感情,不必太清醒,若每个人都对感情冷眼旁观,又何来这许多凄切哀婉的动人故事呢?又何来开始和结局呢?每个人都有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明知是错,也要走下去,直到尽头。 我佩服这些爱得大度的女子,她们有着不同常人的执着与勇气。对毛福梅这个悲情的女子,我的内心充满怜惜:愿逝者,一切安好! 第三章 相思已是不曾闲 世间男子多为女子颜色所迷,而女子则更钟情于男子的才情。姚冶诚如此,陈洁如亦然。只叹那红颜命薄,姚冶诚与蒋介石的相逢,或许是场误会,这误会来得剧烈,让两人都不能自拔。习惯了风花雪月的姚冶诚,怎奈得住中正的四处奔走?于是,佳人陷市井,她竟染上了赌瘾。这样一个原本或许洒脱、自由的女子,便在中正的多情中迷失了自我。 而洁如呢?她对中正更多的是崇拜,而非真挚的爱情。十五岁的少女,怎知爱的滋味?可她就那样深陷其中,不愿回头。自那一刻起,她的心中没有后悔,只有义无反顾。可那习惯了采撷风景的蒋介石,却未能让洁如的执着变得值得。几十年后,已过六旬的陈洁如在其寓所中走完一生。她对蒋介石,有崇拜式的爱,但更难忘的大概是刻骨的恨。 寒微冶诚 在蒋介石的感情世界里,有不同的女人,但相同的是,这些女人都爱上同一个男人。若说爱是一场修行,有的人修来的不过是露水姻缘,有的人则修成正果,姚冶诚就是后者。她本出身于烟花之地,却能博得蒋介石的青睐,令人不得不羡慕她的好运。 姚冶诚原为江苏吴县人,小名阿巧,与蒋介石结婚后改名为冶诚。蒋介石取名“冶”,冶者,美人也,意为漂亮;“诚”意指诚心,冶诚的意思是“对待美人要诚心诚意”。这原本是蒋介石信口开河,哄女人开心的伎俩,沉浸在幸福中的姚冶诚信以为真,自以为从这个名字中嗅到了爱情的气息。 自古以来,江苏就是一个盛产美人的地方。小时候的姚冶诚就是一副美人胚子,明眸皓齿,可以预见成人后的动人丰姿。果然不负所望,姚冶诚出落成为一位仪态万千的女子,风月场所的生活,更是将她磨炼得八面玲珑,使任何与她交往的人都如沐春风。她在上海期间,有很多沪上名士都争相拜访,欲与之结识。天津《益世报》曾这样描述过姚冶诚的身世:“女士出身寒微。当南北和议告成时,蒋氏随陈其美居沪。陈每过北里,蒋亦与偕往。怡琴(花名)在法租界某妓院做房侍,在筵席间见蒋氏。怡琴刻意奉迎蒋氏,终至以身相托,被蒋纳为侧室。”这些都是后话,想了解这个女人,就须从她的来龙去脉仔细梳理,方能将一个真实的姚冶诚再现在我们面前。 姚冶诚是家中的独女,从小被父亲姚阿宝视为掌上明珠。也许正应了红颜薄命的老话,父母撇下年幼的姚冶诚双双故去。叔叔姚小宝收养了她。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她拜姚小宝为父亲,并经媒人介绍,与沈天生结为夫妇。由于沈天生是入赘姚家,做了“倒插门”女婿,所以易姓为姚,改名姚天生。 婚后二人也曾度过一段幸福时光。那时候他们一起来到上海谋生,经姚天生的叔父介绍,姚天生在八仙桥一带从事殡葬、脚力等活计,姚冶诚也到富人家做佣人。由于两个人都勤劳肯干,渐渐攒下了一笔积蓄,手头宽绰起来,两个人将小日子过得风声水起。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就像无法留住每一处转瞬即逝的风景,我们也无法阻挡每一出生命演绎的悲痛。手里有了闲钱之后,姚天生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稍不如意,动辄对姚冶诚非打即骂,手中的钱财散尽,生活入不敷出起来。姚冶诚对丈夫失去了信心,只身一人来到一个名为“群玉坊”的妓院里做娘姨。娘姨也称为“小大姐”,就是专门服侍高级妓女的人,负责管理她们的衣物首饰和伺候梳洗打扮。 每个人在诞生之日,便被安排好了命数,这一生中,得到和失去都是注定的。当你失去什么的时候,上苍会用另一种方式补偿给你。不争气的丈夫使姚冶诚心灰意冷,她也不能预料,在“群玉坊”,又会碰到一个男子,点燃她心底的火焰。说起姚冶诚与蒋介石的相识、相知,流传着许多版本,但无论是哪一版本,都夹杂着脂粉的香气。 辛亥革命时期,政局动荡不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革命党人无法保持住节操,经常前往烟花之地寻找慰藉,沉迷在红红翠翠、莺歌燕舞里。此时蒋介石也常随陈其美前往,认识了花名为怡琴的姚冶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使蒋介石越发轻贱家里的糟糠之妻,此时,风姿绰约的姚冶诚进入了蒋介石的视线,两个很快就打得火热。刺陶事件事发之后,蒋介石为躲避袁军的搜捕,藏身在“群玉坊”,幸亏姚冶诚的机敏才使得蒋介石避过一劫。蒋介石越发对姚冶诚感恩戴德,遂与其公开同居。 蒋介石对陈洁如解释纳妾一事时,又是一番说词。“1916年,刺客到处寻找我,要刺杀我,我藏身于苏州的‘苏州乐园’。在那里,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做歌女的姚氏。她是一位娇小玲珑的美女,长得很迷人,我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有一个对她感兴趣的有钱人大发醋劲,几次警告我不要和她来往,并当着众人的面,让姚氏表示和我分手。当姚不答应时,那个家伙竟将一盘鱼翅菜扣在姚的脸上,姚被烫伤了。我闻知十分愤怒,决定把姚带出那家乐园,纳为侍妾。姚对我的举动十分感激。” 蒋纬国是这样叙述父亲与母亲的:“当年父亲从日本回到上海,被陈其美任命为沪军第五团团长,辛亥革命光复上海后,陈其美由绅商及会党拥为都督。后来因一次密谋策划的暗杀,父亲得以在陈其美的别馆结识一位年轻女子,那时父亲正值二十出头,两人乔装成夫妻,混进府里刺杀某人。那年轻女子就是我母亲……他们完成任务之后,隐藏在上海法租界里,不久之后,就拿着党预先准备好的两张船票,搭乘一条日本船到日本去,两人就在日本结婚。” 实际上,执着于他们相遇的前因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不是吗?无论两人是以何种方式相逢,我们只需记得,他们穿过茫茫的人海,来赴一场爱的邀约。就像三毛与荷西,踏过万水千山的距离,愿意携手,浪迹天涯。 距离回溪口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两个人的内心都惴惴不安,不知道家人对此是什么态度。蒋介石在家书的末尾对此事一笔带过:“不孝儿要携一新妇侍奉母亲大人。”算是给母亲与妻子二人有了交待。 回到家里之后,预计之中“后院失火”的情形并没有出现,毛福梅温婉大度,姚冶诚曲意逢迎,一家人相处也算是其乐融融。自此,蒋介石的心才算放到肚子里。这一次,两人在溪口共度了半年的时光,这也是姚冶诚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姚冶诚不识字,蒋介石特意将陈志坚请来拜为家庭教师,教习文化。后来,在不断的学习下,姚冶诚已经能读一些佛经,但始终没有习得一手好字,所以,在她与蒋介石分离的日子里,她都是让蒋纬国写信给父亲。也有借蒋介石思子之情,谋求一见之意。后人也许对姚冶诚的这点小聪明不屑一顾,大概只有深知爱情寂寞的人,才能理解姚冶诚的心酸。她爱上蒋介石,只是一段孤单的心事。 婚后,姚冶诚与蒋介石二人一直没有生育,蒋介石把蒋纬国交给姚冶诚抚养。姚冶诚视蒋纬国如已出,对其百般爱护。蒋纬国生得聪明乖巧,懂得讨大人的欢心,对养母也是极其孝顺,这也是姚冶诚无数日夜与寂寞相伴的日子里,最大的安慰吧。 蒋介石的女人,都有一个相似的结局,大概都逃脱不了与其离散的命运。不得不说,与陈洁如比起来,毛福梅与姚冶诚两人是幸运的,她们至少还留在中国,留在离蒋介石不远的地方。究其原因,孩子是蒋介石这一生最大的羁绊。在姚冶诚与蒋介石的关系极度恶化的时候,蒋介石思考再三,也没有与之分手,大部分的原因是考虑到蒋纬国的感受。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蒋介石终归是一个不太过凉薄的人,他的无情,只是对待爱情。他是一个好儿子,也是一个好父亲,却始终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好丈夫。 在一起的时候,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可以长久相对,无须太多语言。这个女人不知道,而今一旦离散,远过万水千山。错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价之光阴。蒋介石常年在外从事革命活动,这对于喜爱热闹的姚冶诚来说无异是一种酷刑。这个从风月场里走出的女人,骨子里就有一种不甘寂寞的天性。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她渐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对此,蒋介石十分恼怒,但考虑到儿子,却又无可奈何,只是从感情上逐渐疏远了她。从蒋介石的日记里,我们可以对这种感情发展的轨迹略知一二。 1919年10月18日的日记上写道:“冶诚嗜赌不休,恶甚,恼甚!” 1920年1月1日:“早晨未起床,瞟见楼下电灯尚明,甚恨冶诚不知治家法,痛骂一场,娶妾之为害,实不可胜言。” 1920年5月16日,他在日记中记述道:“近日冶诚嗜赌而不侍我疾,且出言悖谬,行动乖违,心甚忿恨之。” …… 甚至后来,蒋介石无法抒发心中的愤懑,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吾谓中国妇女,现在决无解放之可能。诚思多少祸胎,由妇女而起;多少事业,为妇女所败;多少英雄,受妇女所累。自今而后,吾将奉独身主义,不再造此罪孽矣。”“我为何还恋尘缘而不自解脱耶?” “千山越,秋水望,情短藕丝长。”蒋介石与姚冶诚的感情,始终就像这雪白的藕一样,藕断丝还连。1927年,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宣布与妻妾脱离关系后,姚冶诚带着蒋纬国居住在苏州,其间,与蒋介石常有书信往来。蒋介石的列车路过苏州时,姚冶诚也会带着蒋纬国到车厢里与蒋介石小聚。1937年,蒋经国从苏联回国后,在老家丰镐房补办婚礼,姚冶诚也带着蒋纬国前往。抗战暴发后,姚冶诚迁居陪都重庆,探望纬国成为蒋介石与姚冶诚会面的最佳借口。1947年,蒋介石委派蒋经国夫妇、汤恩伯和老家账房先生等人来到上海,祝贺姚冶诚六十岁大寿。 国民党战败后,1949年,姚冶诚跟随蒋氏政权来到台湾,一路由蒋纬国亲自护送。1966年,姚冶诚因病逝世,终年七十九岁。墓碑上是蒋纬国的亲笔题词:“辛劳八十年,养育半世纪”。 姚冶诚的一生,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与蒋介石好好相聚,便成了过客。蒋介石是采撷风景的人,而她,是他路上视线所及的一枚风景。原来,有一些人,只合祝愿,无须相濡以沫,亦无须相忘江湖。 窈窕淑女 《诗经》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究竟这位让蒋介石“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的窈窕淑女是何许人也?关于她的身世,坊间流传着许多说法。有人说她是上海长三堂子里的高级艺妓,有人说她是一位护士、一个教师、一个饿语翻译等,蒋家王朝任各种流言对她百般诋毁,也没有一人出来澄清。多年以后,她在《回忆录》中愤然指出:“这都不是我。” “三十多年来,我的委屈惟君知之,然而为了保持君等国家荣誉,我一直忍受着最大的自我牺牲……”在这不久之后,她在香港的一处寓所内与世长辞,终年65岁。她孤独一人,在这纷繁人世走了一程。她就是陈洁如,与蒋介石做了七年夫妻的女人。让我们循着一封信的脉络,揭开一段辛酸往事。 陈洁如乳名阿凤,1906年生人。其父亲陈鹤峰是一位纸商,家境颇为殷实。她十三岁的时候,进入女子学校学习文化,在这里,她遇到了一生的挚交好友——朱逸民小姐。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因缘际会,人与人的相遇,多是这样的宿命纠葛。 张静江的夫人姚惠,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在美国去世,留下了五个年幼的女儿。为了让女儿有所依靠,也为了自己的身边有个伴侣,四十四岁的张静江经人介绍,迎娶十八岁的朱逸民为续弦。如此一来,陈洁如也有了出入张园的理由。 此时,蒋介石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芜。与发妻毛福梅的情分可以忽略不计,对侍妾姚冶诚也早已丧失了新鲜感,且为她的嗜赌恼怒不休。张静江与朱逸民伉丽情深,极大地刺激着蒋介石,他对此艳羡不已。 缘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们无法预知它在哪里开始,又在哪里结束。1919年夏天,蒋介石在张家邂逅了陈洁如——他梦中在水一方的伊人。 那应是一个美好的午后。一群女孩子坐在客厅里安静地读书,夏日的阳光斑驳映在女孩子们的身上,青春的气息一览无余。其中,一位女孩尤其引人注目,她皮肤白晳,宛若上好的瓷器,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里跳舞,高挑丰满的身材在一群青涩的小丫头里脱颖而出。张静江逐一为女孩子们介绍来客,蒋介石借此机会,与陈洁如攀谈起来。 虽然陈洁如的外表看起来比较成熟,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养在深闺,接受大家闺秀的教育。蒋介石的热情让她无所适从,她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扑闪着大眼睛,躲避蒋介石热切的目光。殊不知,她的害羞和窘迫正是风尘女子所不具备的,对于蒋介石这个风月老手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新鲜。 蒋介石对陈洁如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在陈洁如故意将门牌号报错的情况下,他竟沿街一家一家地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西藏路38号的大门里找到了陈洁如。当时,陈洁如正在家里做功课,蒋介石大胆地对她剖白了心迹:“陈小姐,我非常喜欢你,我就觉得这一辈子我已经注定没法子再喜欢别的女孩子了。”若说此时的蒋介石是一团火,那么陈洁如就是一块冰,初时是胆怯的,然而结局注定是冰与火的缠绵。 正当陈洁如不知怎么应对的时候,陈母回来了,这位母亲冷静地对蒋介石说:“我家阿凤还是小孩子,她现在才十三岁,只是长得高些,不像那个年龄。她很用功读书,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使她在学业上分心。”只是,她低估了蒋介石的耐力与决心,闻此,蒋介石仍然坚持道:“我十分爱慕你家小姐,想跟她做朋友。”“看得出您是一位知书识礼的人,凡是懂得礼节、荣誉或规矩的可敬男士,没有人会未征得女方父母的正式同意,而想追逐一个十三岁的年轻女孩。我作为她的母亲,确实不赞成您对她的行为,而且我这话一定也代表我丈夫——她父亲的意见。”话已至此,蒋介石知道今日不会再有机会接触到陈洁如了,只得离开了陈家。 陈母的一番话就会使蒋介石打退堂鼓吗?显然不是。蒋介石是一位心高气傲的人,然而在追求女人方面,他的脸皮堪称铜墙铁壁。此后,电话攻势、盯稍、半路拦截,甚至不惜把一个女孩骗入宾馆,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系列流氓的手段使陈洁如受到不小的惊吓,她再也不肯和蒋介石见面,甚至连他的电话也不接了。 若一直这样下去,陈洁如与蒋介石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路人,终是两条错开的轨迹。然而,生命便是由一连串的偶然点滴成必然,两个人偶然的相遇,却是宿命必然的安排。 1921年的秋天,陈洁如的父亲陈鹤峰因病逝世。蒋介石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但前来吊唁,而且身着孝服,帮助陈家两个女人操持相关事宜,俨然以陈家人自居。他的苦心没有白费,丧事过后,陈洁如对他的好感备增,陈母也转变了她的看法。 如此好的时机,蒋介石怎么会错过呢。他再次请张静江夫妇做媒,欲成其事。陈母对蒋介石作了一番调查,知晓他已有一妻一妾,而且目前还没有正当职业,感到左右为难。张静江闻讯后,对陈母进行了一番劝解,并向陈母详细叙述了蒋介石可以预料到的“远大前程”。蒋介石也许诺与妻妾离婚,正式迎娶陈洁如。就这样,在蒋介石锲而不舍的追求和张静江的“金面”下,陈母终于松口,答应了蒋介石与陈洁如的婚事。 1921年12月5日,十五岁的陈洁如嫁给了三十四岁的蒋介石。张静江作为证婚人,戴季陶主持了婚礼。关于婚礼仪式,陈洁如在《回忆录》里有所记载。“婚礼仪式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在结婚证书上用印,以确认这种现代式中国婚姻;这仪式要在大厅一端的一大礼桌旁举行。第二部分是在对面另一端的供案前,象征式地祭拜天地祖宗。”即便日后蒋介石不承认与陈洁如的婚约,但是上海永安大楼大东旅馆还伫立在那里,它是这场婚礼的见证。 新婚之夜,蒋介石拥着年轻的娇妻,心里备觉满足,他向陈洁如承诺道:“除你之外,我永远不会爱上别的女人。”陈洁如闻此言,顿觉心花怒放,认为这一生没有所托非人,却不知,有些人,还有那些譬如爱情的东西,是不可以相信的。就如同《来不及说爱你》中的静婉一样,静婉把一切都给了慕容沣,为了他众叛亲离,到最后仍是身无所依。慕容沣对静婉说:“我要给你世间女子都仰望的幸福,我要把天下送到你的面前来。”但是慕容沣得到了天下,却不能送到静婉的面前。在慕容沣眼里,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为了它,可以牺牲静婉,牺牲爱情。蒋介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为了天下,抛弃陈洁如,迎娶宋美龄,两人之间所谓的五年之约也不过是一句笑话罢了。江山美人,究竟孰轻孰重?年轻的陈洁如相信蒋介石,却不知他的情话也是他的谎话。 长恨如歌 婚后第三天,按照奉化风俗,蒋介石携新妇陈洁如回到溪口。陈洁如善良,毛福梅敦厚,因此二人相处十分融洽。应毛福梅的请求,她对蒋经国也是非常照顾,被蒋经国亲切地称为“上海姆妈”,蒋纬国对这位称为“庶母”的女人也十分喜爱。 若说陈洁如对蒋介石的感情是爱情,还不如说是崇拜来得恰当。毕竟,陈洁如嫁给蒋介石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少女的芳心刚刚懵动,就遇到了强势的蒋介石。然而,蒋介石对陈洁如的喜爱却是发自真心,从一些事迹中可以略窥一二。 1922年6月18日,陈烔明叛变,孙中山被困在永丰舰上,蒋介石奉命前去救援。此一去,祸福难料,他在6月24日的日记中写道:“晚,与璐妹并坐汽车,游览夜景,以粤难无法解救,聊以慰我忧耳。” 同年的8月14日,蒋介石护送孙中山回到上海。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蒋介石再见陈洁如时,不免悲喜交加。经历了生死一线,两人再见已恍若隔世,感情突飞猛进。 1925年4月18日清晨,蒋介石亲自到码头迎接来广州的陈洁如,谁知左等右等,没有看到佳人芳踪。第二天清早复又接,终于接到了陈洁如,对于头一天的失约,蒋介石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内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1925年11月27日,姚冶诚带蒋纬国去广东,路过汕头,恰逢陈洁如也在此地。蒋介石恐怕陈洁如对此有什么意见而不高兴,在日记中这样描述道:“上午同冶诚将经汕,心殊怦怦,恐洁如不悦也。” 直到1927年北伐战争胜利前夕,无论是惊涛骇浪,还是风和日丽,陈洁如始终陪伴在蒋介石的身边,共同经历磨难与荣耀,不离不弃。陈洁如的文化素养较高,足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社交场合,在同苏联顾问交往时,更是蒋介石带在身边的翻译。这时的陈洁如,独享“蒋校长夫人”、“蒋总指挥夫人”、“蒋总司令夫人”的头衔,风光一时无两。 不知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你若生死相依,我必不离不弃。”七年共同生活的时光,陈洁如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都交付给蒋介石,原以为可以从此地老天荒。殊不知,在这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怎样的激流暗涌。 蒋介石的婚姻,常随着他的身份地位而变化。如今的蒋介石早已非昔日可比,那么,陈洁如还能与他比肩站立吗?也许,年轻的陈洁如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蒋介石的内心已陷入两难的境地,理智的光辉出现在两人的浓情蜜意里。只有当生命的繁华落尽,才能显现出命运交错的脉络。 1926年,是蒋介石政治生涯的转折点。中山舰事件后,他登上了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宝座。正值不惑之年的蒋介石,自有一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他意识到,必须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把中国革命的命运控制在自己手中。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陈洁如显然对他的政治生涯无所助益,感情的天平偏向了理智。 早在1922年,蒋介石就在孙中山的官邸结识了宋美龄。宋美龄的学识与风彩使他一见倾心,既而展开了对宋美龄的追求。在他向孙中山吐露想娶宋美龄为妻的愿望时,孙中山以宋美龄已订婚为由拒绝了他。宋庆龄对蒋介石的这一举动更是不耻,她愤然道:“我宁愿看到小妹死掉,也不愿她嫁给一个光是在上海就搞了两个女人的男人!” 蒋介石做出这一行为时,他与陈洁如尚处在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阶段,离他向陈洁如血书盟誓“海枯石烂,永不变心”也不过半年时间。后人常常发出这样的疑问,在四个女人之中,蒋介石最爱的人是谁?由此看来,他大抵没有真心爱过任何一个女人。与中国历史上那些痴情的皇帝比起来,蒋介石可谓是典型的“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代表。 若说四年前的蒋介石羽翼未丰,还不具有向宋氏家族提亲的条件,那么,现在的蒋介石作为新兴的领袖,已足可以傲视群雄了。经过宋霭龄的撮合,他与宋美龄的感情日渐升温,陈洁如成为横亘在蒋宋二人之间最大的障碍。 再坚固的誓言在政治面前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1926年,出现在蒋介石日记中的字眼,多是陈洁如不知治家,教子无方,奢靡趋俗,招摇败名,等等。而他是这样形容宋美龄的:“上午,往访美龄;下午,美龄将回沪,心甚依依。”其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爱与不爱,只在心底的一念之间。 1926年底,蒋介石首次向陈洁如摊牌。“避开五年,让我娶宋美龄,获得不理汉口,继续推进北伐所需要的协助。”并承诺,五年后与陈洁如恢复婚姻关系。蒋介石的一番话对陈洁如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伤心地只身返回上海的家中。 在蒋介石第一次下野前夕,他亲自来到陈洁如上海的家中,做她的工作。为了换取陈洁如的应允,他不惜在佛前发下重誓。“自今日起五年之内,必定恢复与洁如的婚姻关系。如果违反誓言,没有将她接回,祈求我佛将我殛毙,将我的南京政府打成粉碎。如果十年二十年之内,我不对她履行我的责任,祈求我佛推翻我的政府,将我放逐于中国之外,永不许回来。”陈洁如无奈之下,只得同意蒋介石的安排,踏上了赴美留学的道路。此生若得幸福安好,有谁愿意颠沛流离。 很多时候,我们放弃,以为那不过是一段感情,到了最后,才知道,原来那是一生。在太平洋的渡轮上,陈洁如听到了令她痛不欲生的消息。蒋介石发表《蒋中正家事启》:“各同志对于中正家事,多有来函质疑者,因未及启蒙复,特此奉告如下——民国十年,原配毛氏与中正正式离婚。其他两氏,本无婚约,现在与中正脱离关系。现除家有二子孙,并无妻女。惟传闻失实,易滋淆惑,特此奉复。” 二十二岁的陈洁如万念俱灰,家国万里,何处才是归途? 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婚礼在上海举行。对陈洁如来说,这应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冬天,散尽了所有的苍凉和冷漠,他们的爱,不得不各安天涯。 在美国的五年里,陈洁如苦修英文、养蜂和园艺,并在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获得了硕士学位。五年后,她如约回到中国,独自在上海的老宅里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他们的爱情始于此,也结束于此。 世间的芸芸众生皆有定数。1949年蒋介石战败来到台湾,一生再未回到大陆,也是应了他当初许下的誓言。1961年,经周恩来亲自批准,陈洁如移居香港。1962年,蒋介石派戴安国捎给陈洁如一封亲笔信。他在信中说:“曩昔日风雨同舟的日子里,所受照拂,未尝须臾去怀。”此时的蒋介石,也已经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在回首往事时,想必他的内心里也对这个女人充满了亏欠。如此情真意切的一番言语,应是陈洁如凄清孤楚的日子里,最好的安慰了。 1971年2月11日,在香港寓所内,陈洁如走完了孤单的一生。她生没有像夏花一样灿烂,死却若秋叶一样静美。 乱世惊梦,半生繁华,她与他终究是情深缘浅,长恨如歌。 第四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 若谈蒋家女人,宋美龄应是百花魁首。而其与蒋中正的“中美合作”,更为人所津津乐道。宋美龄,是蒋介石政治上的绝佳帮手,也是其一生婚姻中最令其记挂的佳人。但看宋美龄,美貌有之,才华有之,感情多一分则重,理智少一分则轻,无论在何种场合,她总能做到准确适度拿捏,也难怪世人皆叹,蒋中正一生中最精彩的婚姻即是与宋美龄的结合。 初时,蒋介石并不入宋家人的眼,因了那浮躁的婚姻,因了那修养粗浅。可是,缘分已定,他人无碍。蒋介石因“北伐”而声名鹊起,这大抵可与宋美龄门当户对了。于是,一段曲折的求爱经历终于修得正果。而宋美龄,也凭借其智慧及其对蒋介石的吸引力,成为蒋一生中的最爱。 青涩华年 宋美龄的头上闪烁着许多耀眼的光环:宋家三小姐、“第一夫人”、“国母”。在这些光环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位为爱而生的平凡女子。她与蒋介石的婚姻,与每一桩伟人的婚姻一样,向来为人们津津乐道。“政治联姻”、“中美合作”,撕去这些政治的面纱,我们不妨重新梳理一下他们生活的轨迹。无论他们的结合是因为政治还是因为爱情,其实,故事的主角永远都是蒋介石和宋美龄,不是吗? 在中国近代史上,宋氏三姐妹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而小妹宋美龄与蒋介石的婚姻,更是见证和影响着中国近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 在辛慕轩所著《传奇与真相》一书中,曾用这样一段话来形容她们:“众所周知,蒋夫人是宋家三姐妹中的幼妹,这三姐妹不但各有非凡的特色,而且分别嫁给中国现代史上三位影响深远的人物。宋庆龄嫁给肇建民国、领袖群伦的孙中山先生,宋蔼龄嫁给代表江浙财团的财阀巨子孔祥熙,宋美龄则在蒋公率师北伐、首次下野的时期,成为这位军政要人的妻子。” 究竟是什么样的传奇家庭才能培养出“世界上最杰出的三位女性”,让我们穿破历史的重重迷雾,来一探究竟。 1987年3月5日,一位漂亮的女婴降临在宋宅,父亲为其取名美龄。从一个刚刚降临世间的婴孩脸上,我们无法读出任何故事,也无法预知她会在以后的生命中,影响着近代中国的走向。然而,万物皆有定律,每一个诞生的生命,都背负着自身的使命。我们可以从一朵花开的时间里,读懂它缠绵的心事。 宋美龄的父亲宋嘉树是上海滩政商两界的名流,母亲倪桂珍是徐光启的第十七代孙女,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擅长数学,喜爱弹钢琴。与历史上著名人物“大脚马皇后”一样,倪桂珍也是一位天足,这在当时的社会被认为是惊世骇俗之举。然而,正是这样开明的双亲,使宋家的女孩从小就能接受与众不同的教育,才能展开后来各自传奇的人生。 西方文化和现代文明与传统书香门第的遗风对宋家产生着双重影响。他们不但学习英文和拉丁文,同时也学习古文,母亲倪桂珍还会教授孩子们学习乐器和乐理知识。父亲宋嘉树不顾非议,像对待男孩子一样,将女儿送出国读书,接受国外的教育。 1904年5月,十五岁的宋霭龄远赴美国,进入卫斯理女子学院学习,成为该学院第一位中国姑娘。随后,她的两个妹妹宋庆龄与宋美龄分别成为在该学院学习的第二位和第三位中国姑娘。 宋美龄五岁的时候,就吵嚷着要和大姐去读书,家里人无法改变她的执拗,只好勉强同意,让她到麦克泰尔女校作为寄宿生试读一下。说到底,美龄只有五岁,具有一切同龄女孩的天性。因为怕黑,导致她每到夜晚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而且常常由于受到惊吓高声喊叫,结果不得不退学回家,跟随家庭教师在家学习。 1908年夏天,十一岁的宋美龄跟随二姐宋庆龄来到美国学习。因为年纪偏小,只能在新泽西州的萨木特、佐治亚州德莫雷斯特等地的一般学校上学。据这时期的校友回忆:“同学中还有一个讨人喜爱的小姑娘,她名叫美龄,恰好和我们同龄。她生气勃勃,欢蹦乱跳,有些调皮。”对早期的留学生涯,宋美龄在写给友人的信中也对过往有所追忆:“在(德莫雷斯特)的皮德蒙特(学校)我读八年级,我在皮德特住了九个月,过得非常愉快。”正是这个天真活泼的姑娘,成为日后成熟冷峻的第一夫人。 1912年,宋美龄成为卫斯理学院的正式学生。由于两个姐姐都已经回国,没有人再照料她,她只好转学到离哥哥宋子文就读的哈佛大学较近的威尔斯利学院学习。宋美龄在这里度过了四年大学时光,直到1917年回国。 她在威尔斯利学院的老师对她给予了中肯的评价:“在我的印象里,美龄是一个颇有风趣和内涵力量的人,不像宣传所描绘的那样多愁善感。然而,她对权威总是具有发自内心的恭顺。饶有兴味的是她那独立思考的性格——对一切都有一套了不起的见解。她总是提问思想的本质性问题。我不像别人那样认为她有多大的才智和魅力。美龄像两个姐姐一样,也很受人们夸赞。这倒不是由于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为人热情、真诚,常常显示出一种内在的力量。” 这一次的远行,促进了宋美龄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她的面前,展现的是一个不同于满清政府的新世界,在宋美龄看来,一切都是那么鲜活美丽,她贪婪地汲取着西方营养。倘若她遇到的不是开明的父母,不会花费巨资送女儿漂洋过海,那么,她是否和一切凡俗的千金小姐一样,在意的是冰肌玉骨,追求的是风花雪月。仔细沉思,她永远不会是那样的庸俗女子,也许会上演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但一定是我们意料不到的结局。 在美国学习期间,宋美龄曾与刘纪文订婚。刘纪文在东京求学,赴美探望好友宋子文时与宋美龄相遇。刘纪文幽默的谈吐、英俊的外表,深深打动了美龄的芳心,而且美龄从二姐宋庆龄的婚事中意识到,她的婚姻也可能不由自主。这对于从小受到西方教育,追求自由民主的宋美龄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于是她开始大胆地寻求属于自己的爱情。 与刘纪文相恋,除了使宋美龄感受到爱情的甜蜜之外,也使她陷入困惑之中。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江湖中都有一位行侠仗义的侠客,她期待的是自金戈铁马中走来的英雄,温文尔雅的刘纪文显然与她的期待相去甚远。究竟这是不是爱情? 1917年,十九岁的宋美龄结束在美国的学习,回到中国。十余年的留学生涯,宋美龄远离了母语,为了更好地掌握中文,她聘请了一位文学造诣很高的先生来教他学习。受这位先生的影响,她也渐渐爱上了古文。经过几年坚持不懈的学习,她在中文方面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从西方归来的宋美龄,一派洋作风。经常是身着洋装,或是一身裁剪得体的骑装,充份展示她美好的身材曲线。她在上海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内引起轰动,许多商贾巨子、世家子弟向她发起了爱情攻势,然而,宋美龄都以自己还不准备结婚为由拒绝了。 真的是没有做好结婚的打算吗?显然不是。宋美龄的两位姐夫孔祥熙与孙中山皆非凡夫俗子,受两位姐姐的影响,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少爷还入不了她的法眼。她认为,自己应当找一位能够比肩仗剑,携手天涯的丈夫,已订婚的刘纪文也不是她执手一生的良人。 红尘离落,她一直在等待自己命中的归宿。可以坐看一树一树的花开,把无情的岁月酿成芬芳的酒,饮尽这天地苍穹。蒋介石这颗政坛新星的出现,照亮了宋美龄等待的天空。 以爱之名 宋美龄与蒋介石结婚之时,已年近三十。即使在今天来看,三十岁才结婚的女人也已经被归为大龄的行列了。是宋美龄愁嫁吗?显然不是。作为大财阀与总统的小姨子,抛去她的身份不谈,宋美龄本身也是一个极具魅力的漂亮女人,追求她的人如过江之鲤。然而宋美龄面对这一切,始终不为所动,她把所有的青春都蓄结为迸发的力量,以爱之名,赴一场盛世的邀约。 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们在今世的邂逅,已是前世安排好的缘分。1922年12月,蒋介石与宋美龄遭遇了人生的初见。 12月初的一天,宋子文在上海莫里哀路孙中山的寓所主持了一个社区基督教晚会,蒋介石应邀参加。还没有散去新婚甜蜜的蒋介石,来此可能只抱着政治亲近的单纯目的,他也不会知道,他会从此发生一段爱情故事,而他的下一次婚姻,会左右全中国的政治风云。世间还有一种名为缘分的蛊,若中了它的毒,纵是天涯也咫尺。世间也有一种分离,一旦离散,便你是天涯,我为海角。所以,珍惜每一个眼神的交错,每一次人海的擦肩,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缘。 宋美龄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她身着紫缎旗袍,不盈一握的纤腰系上绿色的丝带,脚步款款,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她美得如此无瑕,以至于“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为之倾倒的众人中,蒋介石也当然包括在内。 也许,这一见倾心之中包含着太多的复杂因素。蒋介石是一位军人,也是一位政治家,摒弃三小姐的美貌与才情之外,宋家的势力和财力,以及与孔祥熙和孙中山的关系,也是他不得不考虑在内的因素。对此,《大公报》的创始人胡霖说:“蒋介石再婚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政治行动。他希望做他们的妹夫,以便争取孙中山夫人和宋子文。当时蒋介石也开始想到有必要得到西方的支持。以美龄做他的夫人,他便有了同西方人打交道的‘嘴巴和耳朵’。另外,他很看好宋子文这个金融专家。不过,说蒋介石不爱美龄那是不公正的。蒋介石显然认为自己是英雄。在中国历史上,英雄难过美人关。出于政治考虑,蒋介石无所不为。对蒋介石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娶一位新夫人似乎是理所当然之举。” 后世之人对这两位不凡人物的婚姻涂抹了太多的色彩,对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爱情也争执不休。其实,这样大可不必,纵使是一对平凡无妻,谁又能保证,他们的结合就一定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之上呢?他们互相牵着的手,不会在中途放开呢?我们只需要看到,他们风雨同舟了半个世纪,一直陪伴在对方身边,就足矣。 蒋介石自幼形成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使他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险阻,都能够一往无前,不知退却。以他当时的身份和地位来看,追求宋家的三小姐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更惶论他还是一个已婚的男人。他厚颜对孙中山表露了想娶宋美龄为妻的念头,强调自己“为了革命事业”休妻弃妾,而对新婚妻子陈洁如只字未提。 孙中山对自己这位部下的私人生活也略知一二,他以宋美龄已订婚为由拒绝了他,并对他说“等一等”。直到去世前,孙中山给蒋介石的答复都是“再等一等”。二姐宋庆龄也激烈地表示,宁可看到妹妹死,也不愿意让她嫁给蒋介石。就这样,蒋介石一边同自己的妻子陈洁如过着甜蜜的二人生活,一边展开了对宋美龄长达五年的追求。 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不同的人面前,有些人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毛福梅为蒋介石无悔生养,姚冶诚为他低眉敛目,仍换不来他的一个欢颜。而面对宋美龄这枝富贵的牡丹,蒋介石可以排除万难,只为将她采摘到自己手中。 除了宋家大小姐宋霭龄以外,宋家上下都对蒋介石的求婚持反对态度。他们认为,蒋介石只是一介武夫,缺乏修养。而且已有妻妾,私生活极其放荡,宗教信仰也不相同,等等。如此总结下来,宋家人认为,蒋介石没有资格成宋家的乘龙快婿。面对宋家的激烈反对,蒋介石没有就此放弃,而是对宋美龄的追求或明或暗地持续进行着,他在等待一飞冲天的时机。 若说机会总会青睐有准备的人,那么1926年即蒋介石的蜕变之年。他从一位普通的军事将领跻身于军政两界的首脑之列。他的快速成长,进入了宋家“掌门人”宋霭龄的视界。 对于宋霭龄其人,外国人是这样评价她的:“意志坚强,具有超凡的能量和强烈的支配人的欲望,精明强干,狡猾奸诈,野心勃勃,是中国影响最大的人之一。”从小,宋美龄就视这位大姐为自己的偶像,对她言听计从。这位宋家大姐大认为,蒋介石的前途不可限量,一定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如果自己的小妹嫁给他,不但会荣耀、幸福一生,而且对宋家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于是,宋霭龄周旋在亲人与蒋介石之间,为小妹的未来作嫁衣。 宋美龄的一颗芳心,随着北伐军的一路高歌逐渐沦陷,两人往来的信函中,宋美龄已亲密地称蒋介石为“亲爱的大哥”。在北伐军向南京孙传芳的大本营发动进攻时,宋美龄接到这样一封电报:上海美龄小姐芳鉴:请做好准备,3月底接你到南京观光,专列迎候。 蒋介石要在一个月之内,以7万人马攻下孙传芳30万大军固守的南京,其语气之狂妄,使接到电报的宋美龄又惊又喜。惊的是蒋介石的语气未免过于嚣张了,而醉心于权势的宋美龄,喜的是蒋介石流露出的勃勃野心。3月底,蒋介石乘着军用专列如约而至,彻底征服了心高气傲的宋家三小姐。 1927年8月13日,出于政治需要,蒋介石以退为进,第一次下野。在此其间,他给宋美龄写了一封言真意切的信。 今无意政治活动,惟念生平倾慕之人,厥惟女士。前在粤时,曾使人向令兄姐处示意,均未得要领,当时或因政治关系,顾余今退而为山野之人矣,举世所弃,万念灰绝,曩日之百对战疆,叱咤自喜,迄今思之,所谓功业宛如幻梦。独对女士才华容德,恋恋终不能忘,但不知此举世所弃之下野武人,女士视之,谓如何耳? 宋美龄就在蒋介石成为一介“山野之人”的时候,答应了他的求婚。同年9月16日,宋霭龄在记者招待会上宣布:“蒋总司令即将与我的三妹结婚。”在谈及这门婚事时,蒋介石也表示:“近来女士已允,惟尚须得其家属许可。”这时,宋母正在日本疗养,蒋介石决定亲赴日本。“拟即前入问候,并向乞婚”。 同年9月28日,蒋介石东渡日本,经过一番肯切的努力之后,终于得到了宋家老太太的首肯,抱得美人归。他兴奋得不能自已,回到下榻的宾馆后,接连说了好几个“成功了”,其喜悦之情可见一斑。 1927年12月1日,二人终结秦晋之好。蒋介石在当天的日记中记载:“从礼堂出来,见吾妻姗姗而来,如雾中仙子,美轮美奂,如仙子之下凡也,腾云驾雾而来。平生未有之爱情于此一时间并现,不知余身置何地矣……” 此时的蒋介石可谓是春风得意,同时坐拥江山与美人。不知他是否想过,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在遥远的大洋彼岸,还有三个无辜的女人为他的婚姻买单。真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俗话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但有时候,又何尝不是男人的第二次投胎呢?他们的联合,是爱情也是政治。春风得意的蒋介石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还特意写了一篇名为《我们的今日》的文章:余今日得与余最敬最爱之宋美龄女士结婚,实为余有生以来最光荣之一日,自亦为余有生以来最愉快之一日。余奔走革命以来,常于积极进行之中,忽萌消极退隐之念,昔日前辈领袖常问余,汝何日始能专心致志于革命,其他厚爱余之同志,亦常讨论如何而能使介石安心尽革命之责任。凡此疑问本易解答,惟当时不能明言,至今日乃有圆满之答案。余确信余自今日与宋女士结婚以后,余之革命工作必有进步,余能安心尽革命之责任,即自今日始也。 余平时研究人生哲学及社会问题,深信人生无完满之婚姻,则做人一切皆无意义;社会无安乐之家庭,则民族根本无从进步,为革命事业者,若不注意社会之改革,必非真正之革命,则革命必不能彻底。 家庭为社会之基础,故改造中国之社会,应先改造中国之家庭,余与宋女士讨论中国革命问题,对于此点实有同一之信心。余二人此次结婚,倘能于旧社会有若何之影响,新社会有若何之贡献,实所大愿。余二人今日不仅自庆个人婚姻之美满,但愿促进中国社会之改造,余必本此志愿努力不懈,务完成中国之革命而后已。 故余二人今日之结婚,实为建筑余二人革命事业之基础,余第一次遇见宋女士时,即发生此为余理想之中佳偶之感想,而宋女士亦尝矢言,非得蒋某为夫宁肯终身不嫁。余二人神圣之结合实非寻常可比。 今日之今日,诚足使余二人欣喜莫名,认为毕生最有价值之纪念日,故亲友之祝贺,亦敬多而不擎辞也。 新婚后不及,宋美龄便登上了“第一夫人”的宝座,和蒋介石联手左右了中国半个世纪的风雨。 烽火记忆 尽管蒋介石的生命里有过不同的女人,也有过不同的婚姻,但是唯愿相信,他一生中最爱的只有宋美龄一人。这大概也是一种文人情结在作祟,仿佛只有英雄与美女、战争与爱情,才会留下如泣如诉的故事,如同项羽和虞姬。 也许,宋美龄不如虞姬这样对蒋介石一见钟情,但是她也以一介弱质的女儿身随蒋介石奔波在硝烟之中。她们澄澈的心思如明镜一般,那就是只有身边这个男人才能带走自己的心,也只有身边这个男人才能占有自己的生命。 不同的是,虞姬是攀附在霸王身边的凌霄花,而宋美龄则是以树的形象和蒋介石站在一起。丈夫的政事中,逐渐显现出宋美龄的声音。 宋美龄在同蒋介石结婚后,先后在红十字会等任职,她的权力欲望仅仅显露出冰山一角。1932年,宋美龄出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一职,开始了她的“中国空军之母”的生涯。 在民国初年,中国的航空事业就已经起步,然而,受各种客观条件的限制,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虽然蒋介石在政治上所选的道路与孙中山不同,但在对待航空事业上的观点却惊人地相似,两人都深信,有一支庞大的空军力量,可以在战事中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早在1910年,孙中山就曾经说过:“飞航练习为吾党人才中之不可无,其为用自有不能预计之处。”蒋介石在入主南京政府以后,对空军的重视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不但一度亲自兼任中央航校的校长,而且为空军亲笔题词“大智无敌、大仁无我、大勇无畏”。从这12个字中,仿佛可以看到蒋介石对空军的殷殷期望。直到抗战前夕,国民党的空军已初具规模,但是与西方发达国家比起来,还相距甚远。如何提高空军的正规化、现代化和战斗力,成为蒋介石心头忧虑的大事之一。 为平衡各个军种的势力,蒋介石不便亲自出面对空军表示热切的关注。于是,“第一夫人”宋美龄便被推到台前来。她大概是历史上唯一一位既不会驾驶飞机,又不懂航天技术的秘书长。专业性的缺失并不妨碍宋美龄在航空事业上大展拳脚,她的背景、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她能将这一角色扮演得游刃有余。 国民党空军在这位“第一夫人”的保驾护航之下,实力与地位突飞猛进地增长。1935年,战争形势愈演愈烈,在宋美龄的力促之下,中国成了美国武器和飞机的最大进口国。1937年,宋美龄邀请陈纳德将军整顿中国空军。抗日战争爆发之际,国民党空军能投入战斗的飞机约有314架,为抗日战争的胜利立下过赫赫战功。然而,正是这支威武之师,双手也曾沾满同胞的鲜血,在内战的历史上,也涂下了血债累累的一笔。 宋美龄就如一块璞玉,起初是低调内敛的美,但稍经打磨,便成为美玉,散发出让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她活跃在政界的身影,受到有心之人的关注。美国的政界名人对中国这位“第一夫人”不禁侧目相看;在国民党官场,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活动在宋美龄周围,从此,出现了一批“夫人系”的代表人物。 也许,这就是命定。宋美龄与蒋介石的爱情注定不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们的爱情,注定与中国历史的风云搅在一起,任凭滔滔浊浪,也不可分割。 如果说出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还站在蒋介石的背后,那么,“新生活运动”则把宋美龄完全推到了台前。 新生活运动起源于南昌。1934年,宋美龄与蒋介石来到南昌主持工作,认为南昌脏、乱、差的市容环境影响了观感,如被外媒报道,不利于中国形象的塑造。于是,以“守规矩、尚清洁、明礼义、知廉耻、负责任、守纪律”,“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为口号和准则的新生活运动在南昌市首先开展起来。 然而,现实生活是一把利剑,割去丰盈的血肉,露出骨头苍白的底色。就如同每一场美梦不会一做不醒,所有的虚假都会还原为真实。而原本就是表面文章的新生活运动更是经不起现实的检验,轰轰烈烈的新生活运动没来得及等到推广至全国就销声匿迹了。经过了一个春天,枝头只留下几朵残花在风中挣扎。 不过,在新生活运动之后,宋美龄的名字却响彻中华大地。她的一颦一笑,已隐约现出命运的轨迹,中国历史的命运似乎要因为这个女人而改写。 似乎在谈到宋美龄的时候,所有的评价都离不开权力、欲望、掌控和支配这样的字眼;在谈到她与蒋介石感情的时候,也多是“政治联姻”这样的观点,似乎他们的婚姻里没有一点感情成分的存在,婚后宋美龄干政更加坐实了大家对她的这一印象。然而,我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宋美龄无论怎么强势,也只是个女人。女人如武则天,也会为爱情低下自己的头,放下尊严。她是历史上唯一正统的女皇帝,却告诉自己的子孙,她离世之后,要与李治合葬在一起。她去掉皇帝的称号,以皇后的名义葬于乾陵。宋庆龄也认为:“武则天是封建时代杰出的女政治家,但就家庭角色而言,不难看出武则天也是个好妻子。” 蒋介石夫妻二人给世人留下的最动人的印象,也许就是宋美龄西安救夫了。那是他们二人世界里一次最真挚的感情流露。事变发生之时,宋美龄正位于上海的家中,孔祥熙上门告知“西安发生兵变,蒋委员长消息不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宋美龄于次日早晨赶到南京,与南京国民政府的官员协商解救事宜。在她所著的关于西安事变的《回忆录》中,对此事的经过有详细的记载:诸公今日,一面尽可作阵地之配备,唯须力试勿开枪,勿轰炸以启衅;而一面当乘此时机,努力营救委员长出险,倘和平以至万分绝望之时,再开始战争,亦未为晚。” “尝自反问曰:岂我等求出生死于水火之努力,已至最后绝望时期耶?岂我等复兴民族、建立国家之计划,果将从此毁灭耶?深思终不得觞,然余终坚持我信仰不舍。” “余始终坚持之信念,故愿决死为和平奋斗,以期其成。因此余决意力赴西安。” …… “余入吾夫室时,彼惊呼曰:‘余妻真来耶,君入虎穴矣。’言既,愀然摇首,泪潸潸下。余强抑感情持常态曰:‘我来视君耳。’”吾夫言曰:“余虽屡嘱君千万勿来西安,然余深感无法相阻也。今晨余读《圣经》,适阅及‘耶和华今将有新作为,将令女子护卫男子’句,今君果来此。 12月25日,蒋介石与宋美龄飞离西安,西安事变和平解决。抛却《回忆录》中的政治因素,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妻子在丈夫身陷危机的时候,拯救丈夫的焦虑与果敢。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徒留遗憾,所谓“得到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方知后悔”便是如此。所幸的是,宋美龄把握住机会,换来了她与蒋介石日后四十余载的相守时光。不是没有争吵,不是没有不快,只是这些在生命面前比起来,微小得就如蝼蚁与大象。 事情已经过去若干年,蒋介石对于宋美龄当年营救的壮举仍然念念不忘,他面对自己的嫡系官员时,曾慨叹道,夫人曾在“西安事变”中给了他一条命。虽然“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软禁长达半个世纪之久,但是他对宋美龄始终未曾有一句怨言。“夫人是我的保护神”。张学良一直这样说。而宋美龄也多次表示:“我们对不起汉卿。” 在张学良被软禁期间,两人来往书作逾百封之上。从信中可以看出,宋美龄不但从生活上对张学良关心备至,经常送礼物给他,而且从情感上也十分体贴。并不十分擅长用中文写信的宋美龄,在张学良生病时一改用英文写信的习惯,就是为了让他阅读起来轻松一些,而且,她还间接促成了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结合,弥补了张学良一生最大的遗憾。两人相交七十多年,宋美龄用一颗真挚、细腻的女儿之心,抚慰了少帅寂寞的伤痛。这种相知相惜的情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大概,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从来就不按理出牌吧。 宋美龄的一生,有功也有过,只是功过是非,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世上之人多把过错归给红颜,故自古以来便有“红颜祸水”之说。妲己、褒姒、玉环……有太多红颜承担了历史的过错。秦淮河畔,更是留下了太多的胭脂粉黛。杜牧曾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只是他忘记了,秦淮河边的柳如是,宁可死去也不站在大清的土地上,而她所挚爱的丈夫、所崇拜的名士钱谦益却归顺清廷。难道女人只有躲在男人的身后,像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被豢养着,才能被称为贤妻良母?才是众人眼里的好女人?难道只有这样,才能保江山千秋万代?历史永不更迭? 时光流转不息。我们要品的,绝不只是宋美龄在政坛的表象,或许,我们更要品的,是她那颗柔软的心。 乱世佳人 对于宋美龄,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这样评价她:“一位乱世美人,以女性的非凡情感,影响了大千世界,值得我们永远品味和思考。” 身为“第一夫人”,宋美龄的身上似乎永远也褪不下荣耀的光环。然而,须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世人只看到了她人前的风光无限,有几人能看到她背后的苦难与辛酸呢? 她也曾差点命丧在日军的轰炸机之下。“淞沪会战”时期,她到前线去慰劳抗战官兵,车子从南京出发,开往上海前线。一路上处处狼烟四起,举目张望,满目疮痍,车子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艰难行驶着。烽火年代,枪炮无眼,当车子行驶到苏州郊外的时候,空中传来日本飞机隆隆的声响,紧接着,一排密集的炸弹从天而降。这时唯一的生路便是提高车速,躲避日军的炮火。车子以60英里的时速前进着,在途经一个紧急弯道时,汽车失控,冲进了一条水沟。 宋美龄是唯一一位亲临战争前线的“第一夫人”。这种名头对她来说是恩宠,也是宿命。就像她注定要亲历中国历史的风云变迁,一场车祸也没能夺去她的性命,只是摔断了几根肋骨。有时,我们不免会作出这样的假设,假设有来生,宋美龄还会不会选择蒋介石?还会不会选择那个悲壮的乱世英雄?还会不会选择与丈夫一起比肩沙场?还会不会选择这样一段万世瞩目的爱情?答案是肯定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她是宋美龄。 在美国,《时代》周刊是影响力最大的新闻周刊,素有世界“史库”之称。1938年,蒋介石和宋美龄当选《时代》周刊第一期封面人物,而且被评为1937年的“世界风云人物”。该周刊指出:“一九三七年,世界上最引人注目的国家是中国。在陆地,在海洋,在天空,中国人同入侵的日本人展开了殊死搏斗。尤其是在上海,中国军队连续十三周阻止了日本人的前进。在这个关键时刻,领导这个国家的是一位最能干的领导人蒋中正和他的杰出夫人宋美龄。” 1940年3月,宋美龄发表了《致美国妇女》一文,文中写道:“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所带来的恐怖,已经使成千上万的中国妇女沦为牺牲品。如果人们能注意到她们的悲痛、眼泪以及她们被烧毁的房屋所冒出的黑烟,那么美国妇女一定会在震惊之余,立即认识到这场正在威胁文明的灾难所带来的深远后果。……假如过去曾有过远方战鼓震动的威胁,现在……只有通过联合行动,至少从经济上,才有可能阻止自由和正义的民主思想趋于崩溃,才能使美国,特别是弱小和不幸的民主国家免遭所谓‘不可预测的危险’”。美国《纽约先驱论坛报》对这篇文章进行了全文刊载,通过这篇文章,全美国的人民都体会到中国“第一夫人”的风采。 若今生能做姐妹,不知经过了前生几世的修行,宋氏三姐妹从小生活在一起,后又一起出国留学,感情自然非比寻常。然而,由于政治主张不同,宋氏三姐妹之间不免生出罅隙,尤其是在二姐宋庆龄与小妹宋美龄之间,更是由于蒋介石背叛孙中山的革命理念,二人的关系一度势同水火。然而,联合抗战的统一目标又把曾经的好姐妹团结在一起,这也是她们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1940年4月,三姐妹一同现身重庆广播电台发表演说。宋氏三姐妹均有多年在国外留学的经历,能说一口流利纯正的英语,这次演讲通过nbc广播网传播到美国各地,为抗日战争争取了更多的国际援助与支持。美国记者罗比·尤恩森在重庆报道说:“对这三位富有感情和教养的女士来说,这是一个狂乱的时代,一个恐惧的时代,一个悲伤的时代,但这也是她们共命运的时代,她们共同希望和祈求打败日本的年代。”还有记者对宋美龄这样评价道:“有两个姐姐的陪伴,她的情绪更高,且很得意。从照片上看到她发自内心深处自豪的微笑,这是动人的微笑。”这一时期,许多场合都留下了三姐妹共同的身影。也许,日后漫长分离的岁月,这些回忆可以填补那些冷漠的时光吧。 在中国打响了抗日战争第一枪后的四年多时间里,宋美龄坚持以演讲和书稿的形式呼吁美国政府转变政策,支持中国。她还把许多战地相片、战地实况记录等编辑成册,分发给各国记者,让全世界人民都了解了中国艰苦卓绝的抗战历程。宋美龄字字血泪的呼唤,通过电波传到大洋两岸每一个人民的耳中,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到中国战场上。美国的学生发起了口号为“反对侵略,支持中国人民抗战!”的游行活动;美国国会的部分议员也对中国表示同情,传达了支援中国的主张。舆论已渐渐倾向于中国。 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受到日本偷袭,美国政府备受打击。在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它开始正视中国抗日战场的力量。正因为有了中国的牵制,日本侵略势力才无暇顾及其他,分身无术。一旦日本与德国联手,那么战争的后果不可预计,也许世界近代史就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在抗战的宣传中,宋美龄的演讲有着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西方国家的一些媒体认为,宋美龄讲话和文稿的力量“不应予以低估”,是它们“政治战争的武器”。 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紧要关头,而位于亚洲战场的中国抗日战争也处于最艰难的时期。战争不只是人力、生命的对抗,也是财力、综合国力的竞争。一穷二白的中国,仅靠小米加步枪,在抗日战场上举步为艰。为了争取美国政府对中国抗战的支持,宋美龄于同年2月出使美国。 仪态万千的宋美龄,在美国刮起了一场“美龄风”。她在白宫住了十一天,这是以往“第一夫人”都没有享受过的殊荣。罗斯福夫人这样评价她:“蒋夫人是一个可爱的人儿,意味坚强,肯定不是感伤主义者。她的到来,标志着对一位妇女的承认,这位妇女靠自己的品德和所作的贡献,在世界上取得了地位。” 共历时七个半月的访美行程,将宋美龄推上了荣誉的巅峰,尤其是她在美国国会发表的演说,更是风靡了美国,全国人民都折服在她的风采之下。对此,《生活》周刊这样记录道:“议员们全被夫人的风采、妩媚和才华吸引了,惊愕了,缭乱了。议员们全体起立,热烈鼓掌达四分钟之久以后,蒋夫人开始演讲,她的主题是:战胜日本比战胜德国更重要,美国应当让她的人民去中国战斗,而不应该在太平洋花费那么多的力量,当她说到,经过五年半的抗战,中国人民相信,‘与其忍辱接受失败,不如光荣地冒失败之险,去争取胜利’时,欢呼的掌声达到了高潮。”这次国会演说,被认为是珍珠港事件后“美国最重要的历史事件之一。” 宋美龄的美国之行,用她温婉动人的语调、不卑不亢的态度,争取到西方国家的支持与同情,这为后来的开罗会议作了铺垫。甚至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宋美龄的斡旋,开罗会议就不会有蒋介石的身影。1943年7月,宋美龄陪同蒋介石来到开罗,参加英、美、中三方首脑高峰会晤的“开罗会议”。宋美龄就如同一朵奇葩,绽放在一个男性的世界里。 宋美龄给美国人民留下了极美好的印象,但这其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发出。她在白宫居住期间,每天要换四五次丝绸床单,回来的飞机上也装满了她的私人用品,这些都为他人留下话柄。无论如何,宋美龄在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在美国之所以能取得重大成功,除了个人因素之外,与当时的政治形式亦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也许是因为生逢乱世,也许是因为命中注定,宋美龄就是这样一个停不下来的人,一簇菊花、一竿垂钓、一钩弯月、一壶老酒,这些都不是她要的人生。她想要站在乱世无处不在飞扬的尘土里,给自己烙上一身红尘的印迹。 各安天涯 宋美龄的身上,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热忱。她用热忱的心对待革命,对待事业,对待情感。然而,时光轻捷,如马踏飞燕,有一些成果还没有来得及仔细体味,便淹没在岁月的浊浪滔滔里。 抗日战争后期,美国人对四大家族中饱私囊的行为产生不满。蒋介石为了获取美援的物资与武器,不得不忍痛割爱,撤去何应钦军政部长和孔祥熙财政部长一职。值此,17年里固若金汤的四大家族出现裂痕,孔家退出了这个权钱的舞台。面对蒋介石作出的这一决策,宋美龄无力干涉。眼不见为净,她再一次远遁美国,居住长达10个月之久。等她再回到国内时,时间的指针已指向1945年的7月,很多事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改变了。 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与中国共产党各占中国的半壁江山。统一大陆是蒋介石一生的宏图志愿,所以,他不顾战后百姓的困苦,发动了全面内战。蒋介石这一有违人和的行为,最终惹得天怒人怨,不得不以仓惶出逃为下场。 1946年5月3日,苏联军队终于撤出东北,然而,这时共产党已经稳固了在东北的战果,蒋介石失去抢战有利地势的先机。同年同月同日,蒋介石与宋美龄离开陪都重庆,再次飞抵南京。 八载光阴的斗转星移,仿佛历经云水千年。南京城里繁华如昔,许多旧物还在,随着时间改变的只是人和事,真是“不堪幽梦太匆匆”。仿佛日军的炮火,35万人的生命,只是昨日的黄粱一梦。5月5日,到处是花的海洋,欢声笑语的天地,南京举行盛况空前的还都仪式。只是,那日的太阳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洇开一团模糊的光晕,仿佛一切都在梦中,这真实近似虚幻,这场梦只做了两年半的光景。 蒋介石和宋美龄不会想到,他们会在两年半之后离开南京,这个见证了他们极权盛世的城市,这个坐落在秦淮河畔、光影迷离的“六朝古都”,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如果说离开南京是他们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那么,三年后离开大陆更是他们心中的创伤,永远无法结痂。轻轻一碰,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蒋介石与宋美龄都是笃信上帝之人,难道上帝没有告诉过他们,尘间往事,繁华三千,终将散落成尘埃? 也许,这样的说法仍离不开宿命的味道,但若用“巧合”来解释他们1946年的台湾之行,似乎还不够分量。就像这世间的每一次擦肩,每一个回眸,都是前世的约定。他们与台湾这个城市,注定是前世系下的缘。 在台湾回归祖国一周年之际,蒋介石与宋美龄应邀飞往台湾参加台湾光复一周年庆典。对于台湾一行,蒋介石曾在日记中写道:“余九岁失怙,同年清廷割让台湾于日本,至今已五十一年矣。余之一生,自九岁迄今,无日不在孤苦伶仃艰苦奋斗中,而台省同胞在此一时期,亦受尽日人奴役与压迫之痛苦,今经我全国同胞从事八年之艰苦抗战,终获胜利,台湾失地始得收复,可谓艰难极矣。” 站在海岛之上的蒋介石,尚意气风发,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一周年的纪念会上,蒋介石称:“与我相别五十年的同胞相聚一堂,共同庆祝台湾的光复,使我五十年的宿志,得知愿以偿,实在是我平生感到最愉快、最光荣的一天。”台湾人民的热情,使蒋介石与宋美龄产生一种错觉,似乎盼望他统一祖国是民心所向之事。《致敬词》里更是对蒋介石夫妻二人极尽溢美之词:“本省得到光复的今日,实由蒋主席和夫人三年前在开罗会议中折冲樽俎才奠定这个新局势,现在台湾光复已告一周年了,国土重光,金瓯无缺,而又欣逢我们的伟大领袖和夫人惠然降临,真是庆上加庆。”“功昭寰宇”、“德溥蓬莱”是送给蒋介石与宋美龄锦旗上的题词,台湾人民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生活在二人的统治之下。 1947年,蒋介石为获得美国支持,故技重施,罢免宋子文一切财经大权。至此,四大家族走向终结,宋家王朝更是末路穷途。事关兄长的政治命运,宋美龄不得不为此抗争,只是在节节战败的南京国民政府面前,她的力量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她深知,四大家族与南京国民政府一直相互扶持成长,“唇亡则齿寒”,她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命运。 昙花在生命凋谢的一刹那,用尽毕生精力绽尽芳华。蒋介石南京国民政府在灭亡的前一刻,也曾有过辉煌,只是这辉煌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1948年5月20日,在南京国民大会堂,蒋介石宣誓就任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统,宋美龄如愿以偿地成为“总统夫人”。 在国民党的历史上,有“恐怖的11月”一说,那是在蒋介石就任总统的半年之后。国民党正处于战败前夕,战场上失利的消息接踵而来。黄伯韬兵团被歼、陈布雷自杀、翁文灏内阁垮台……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平地生雷。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蒋介石与宋美龄仿佛预见了垮台的前景。 早在1948年7月的时候,蒋介石就曾说,“现在共匪势力日益强大,匪势日益猖獗,大家如果再不觉悟,再不努力,到明年这个时候能不能再在这里开会都成问题。万一共产党控制了中国,则吾辈将死无葬身之地。”一语成谶,三大战役之后,中华民国覆灭。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正式下野。同年12月7日,国民党中央政府宣布在台北成立新的办公基地。10日,蒋介石离开了他眷恋的这片故土,到了台湾。 一息尚存的蒋介石不甘心失败,他的记忆里还存留着抗战时期,夫人在美国创造的奇迹。走投无路的蒋介石又把希望寄托在美国人身上,希望能借助西方的力量东山再起。1948年11月28日,宋美龄带着蒋介石的谆谆嘱托与殷切希望,再一次踏上飞往美国的航班。 1943年的辉煌只是记忆里的彩虹,虽然美丽,却不真实。宋美龄在美国遭受到了“冷遇”。杜鲁门总统的一番话,更是让宋美龄的身心彻底掉进了冰窟里。“她到美国来是为了再得到一些施舍的。我不愿意像罗斯福那样让她住在白宫,我认为她也不太喜欢住在白宫,但是对她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我是实在不在意的。”一席话,将宋美龄定在了乞求施舍的位置。美国之行无功而返。 蒋介石与宋美龄似乎忘记了,政治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一切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今日,美国人拒绝了宋美龄的请求,一年之后,他们又全力以赴援助蒋介石,组成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封锁线。 1950年1月13日,宋美龄结束美国之行,飞回中国。然而,她不知道,大陆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坐在飞机上的宋美龄,一种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沧桑油然而升。天下之大,何处为家呢? 这时的宋美龄,身上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只留下一身英雄末路的气息。这就是命运,也许我们可以挣脱命运的束缚,远离它的摆布,但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宋美龄最后停在台湾台北松山机场。 来到台湾之后,宋美龄虽然也参与政事,但已经没有直接干涉政务的权力。所以,在台湾生活的岁月,可能是宋美龄一生政治生涯中最轻松的时刻。蒋介石来到台湾时,已六十四岁的高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不再适合继续当一个统治者,于是他培养自己的儿子蒋经国作为接班人。蒋经国日后果然不负所望,将国民党政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宋美龄与蒋介石的前半生,一直在硝烟炮火中度过,人到晚年,倍加珍惜相处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在他们看起来都是那样珍贵,两人经常在一起吃晚饭,饭后相携到郊外去散步。 这人生,欢愉太短,痛苦且长。1975年4月5日,蒋介石以八十八岁高龄辞世。没有蒋介石在身边,宋美龄的生命只能是一种凄厉的残缺,更是一种爱情的残缺。次年,宋美龄远走美国。 她在1986年10月的时候,回到台湾参加蒋介石一百周年诞辰纪念活动。哪里知道,次年蒋经国因心脏衰竭和内脏大出血突然去世。蒋经国的逝世,给宋美龄带来的悲痛是巨大的,也许,对于这个儿子,她并没有太多母爱的成分,她不能接受的是,看着一手建立的蒋家王朝在一朝之间分崩离析。蒋介石去世,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即使悲痛,也能够克制。“家国天下”,虽然蒋介石的人已不在,但“天下”还牢牢掌握在蒋家自已人的手里,这也是聊以安慰之事。 身为蒋家最杰出的媳妇,她对蒋家自然有一种荣誉感。她也为重新掌握台湾政权做过抗争,但均以失败告终。 生活的苦痛折磨从来不会因为人事而心软,这个接近百岁的老人相继承受着失去至亲之痛。1989年,长孙蒋孝文病故;1991年,次孙蒋孝武病故;1992年,外甥孔令侃辞世;1994年,外甥女孔令伟去世;1996年,小孙子蒋孝勇病逝;1997年,刚刚度过百岁寿辰的宋美龄,又接到儿子蒋纬国病逝的恶耗。白发人送黑发人,永远是人间最锥心的刺痛。一生的荣华,换来晚景的凄凉。 台湾媒体对宋美龄再度赴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她告别这块土地,带走了蒋家王朝的最后一片云,也带走了一个渐行渐远的年代,为蒋氏家族在台湾政权的影响力画下了句号。” 居住在美国的岁月,她与“一般人的家庭生活”无异,主要是看看报纸,作作画,写写毛笔字,以此来消遣时光,对于她热衷的政治已不再过问。偶尔,小辈也会前来陪陪她,消除她片刻的孤寂。 宋美龄的百岁诞辰,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的荣耀了。这个跨越三个世纪的老人,如刻刀般的岁月似乎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痕迹,她的体态仍然那样轻盈、妖娆,皮肤还如少女时代一样白皙,不同的是,她的身上多了几分慈祥的风度,少了年轻时凌厉的锐意。 也许,是上帝怜悯这个虔诚的儿女,不忍心再让她孤独地留在人世。2003年10月23日,宋美龄平静辞世。 一出完美的英雄和美人的故事落下帷幕。曾经的楚河汉界、是非种种,都泯灭在世局的起起落落中,只有这英雄美人的故事,还在中华的大地上,经久流传。 历史不会再重现,人也不会再重生。万事万物都在时光的裹挟下,向前奔腾不息。不变的是他们四十八载相依的爱情,不变的是蒋介石偏居一岛的历史之痛,不变的是宋美龄缠绵红尘的绝世风采,不变的是吟诵了经年的统一之声。 第五章 悠悠生死别经年 不知是不是“子承父业”的缘故,蒋经国也与父亲蒋介石一样,生就是个多情的种子。他的那段“异国恋”,也是为世人所称道的。而他“夜路救芬娜”的桥段,更是被人们所笃信,因为世人总是希望小说中的场景在现实中真实地上演。他们这对两情相悦的情侣,很快便在世人的见证下走向了婚姻的殿堂。一切都来得如此之美好,让人差点忘了这是人生。 美好的岁月总是稍纵即逝,曾经的芬娜——后来的蒋方良,也本以为她与蒋经国会相敬如宾地走完一生。然而,章亚若的出现,却让原本清澈的泉水浑浊起来。尽早地接受西方文化的章亚若,为人率直、大方,身为蒋经国的秘书,自然对他构成了强大的引力。而蒋经国亦是难敌佳人娥眉,速速地陷入了这温柔乡中。他的一生,两个女人,且不谈辜负了谁,只是情已两半。 冰霜爱情 也许,有人认为,这一辈子,不管爱得有多么轰轰烈烈,当天人永隔时,爱情也会寂寂散场。说这些话的人,他一定不知道,有一位女人,活在对亲人的思念中走过了这一生。在弥留之际,她轻声地问:“我死了以后,可不可以和我先生葬在一起?” 要有多勇敢,对一个人才能这样恋恋不舍?又要有多勇敢,在天各一方时还能这样念念不忘。 她就是莫斯科的芬娜,作为台湾的第一夫人,她更愿做的,应是蒋经国一个人的“第一夫人”。 蒋经国与芬娜相逢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在有关每一段才子佳人的想象里,他们无不是在鲜花芳菲的四月,或是落花满阶的暮春相遇,开始“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初见。然而,现实生活的残酷不容许我们太多浪漫的想象,比如说蒋经国与芬娜。他们初遇时,身旁不是一树一树的花开,只有残酷的政治黑暗和寒冷的西伯利亚的空气。 孙逸仙大学在苏联共产党的努力下,在莫斯科成立。该学校的主要生源是中国留学生,主要教授马列主义。出于政治的需要,也是为了送子出国深造,十六岁的蒋经国在父亲的安排下,来到向往已久的苏联。在苏联留学的蒋经国,无论是在学业还是实践各个方面,都过得一帆风顺。他不知道,灾难已经悄悄地接近,不知不觉中,他被卷入了政治的漩涡。 1927年,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举世震惊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国民党与共产党的关系恶化,国共合作第一次破裂。在此期间,蒋经国发表声明,声讨蒋介石。他说:“蒋介石的叛变并不使人感到意外。当他滔滔不绝地谈论革命时,他已经逐渐开始背叛革命,迫切盼望与张作霖、孙传芳谋求妥协。蒋介石已结束他的革命生涯,作为一个革命者,他死了!他已走向反革命,并且是工农大众的敌人。蒋介石曾经是我的父亲和革命的朋友,他已走向反革命阵营,现在他已经是我的敌人了。”这一声明也是日后蒋介石对他不满的主要原因,然而,“虎毒不食子”,蒋经国最后还是取得了父亲的原谅。 因为蒋经国特殊的身世,他在苏联饱受苦难。曾被流放西伯利亚,后因表现良好,将其调到乌拉尔重型机械厂工作。就是在这里,他邂逅了一生的爱情。 这段异域情缘,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下,越发地神秘,也为他们的爱情覆盖上一层迷离的美感。或许,这就是爱情,兜兜转转,才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据说,加班到深夜的蒋经国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纠缠一个女人,意图不轨。于是,蒋经国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人”的戏剧,三拳两脚就将那个男人打翻在地。他救下的这位女子,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芬娜。这个夜晚一如继往的寒冷,然而,芬娜眼中的光芒足以映亮黑夜、融化冰冷,这种力量叫作爱情。女人的天性使然,她们都喜欢强大的男人,他可以有一副并不高大的身板,但一定要有一方坚强的臂湾,芬娜也不例外。她在这位来自中国的男子身上遗落了一颗芳心。 四季轮回,人的一生要经历很多春天,或许,因为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春天是与众不同的。你的眼里,不再是单纯的绿、红、黄、紫,而如万花筒一般,呈现出缤纷绚丽的色彩。1935年的春天,在芬娜的眼里,应该是幸福的颜色吧。她与蒋经国的婚礼在乌拉尔重型机械厂的工人俱乐部内举行,《国际歌》在他们的婚礼上奏响,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昭示,他们一生,注定要活在政治的背景下。 婚后的生活有甜蜜,也有苦楚。爱伦的出生,给蒋经国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这个自少年时代就“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首次享受到家庭的温暖。由于蒋经国特殊的身份,他们无法像一对平凡的夫妻那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芬娜的肩上承担了太多对丈夫的忧虑。 1936年12月12日,中国爆发西安事变。身在他乡的蒋经国忧心忡忡,屡次向苏联政府申请回国,均没有得到批准。与此同时,他候补共产党员的资格也被取消,并且还被撤销了他的一切职务。对于这段岁月,蒋经国在日记中记载道:我的情绪极度低落,朋友亦渐渐远离我。这六个月的艰苦日子,一家三口只靠我妻子的收入维生。我太太有空安慰我的时候,我就尽量松弛一下。 1936年,中苏两国关系得到缓解,蒋廷黻出任驻苏大使,据他回忆说:“临行前,委员长夫人曾告诉我说,委员长希望他滞留在俄国的长公子经国能回国。”斯大林得知这一消息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同意放蒋经国回到中国。他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了蒋经国,并对他说:“你虽然在苏联已经13年了,但你是个中国人。你们国家和人民正遭受着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与奴役,你应该回中国去,为你们国家和民族的解放而奋斗。” 1937年4月,蒋经国携芬娜踏上了中国的土地。一时间,蒋经国可谓是百感交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鬂毛衰。”对他来说,这是故土,是家乡。然而,对于蒋方良来说,她在这里是异客。她跟随丈夫,穿越了千山万水,来到他的祖国,她头上顶着太子妃的光环,不仅仅意味着,她要从此放弃自己的政治信仰,还意味着,她必须得到这个中国“第一家庭”的认同,甚至是全国人民的认同。 在爱伦出生的时候,蒋经国曾寄相片给蒋介石,对这位洋媳妇,蒋介石自然是不陌生。然而,当金发碧眼的儿媳站在他的面前时,蒋介石一时之间还是无从适应。经过两三个月的相处之后,蒋介石发现,芬娜体贴、婉约、孝顺,丝毫不逊色于中国妇女,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蒋介石亲自为她取名“蒋方良”,取方正贤良之意。 回到溪口之后,遵循母亲毛福梅的意愿,二人又补办了一场盛大的中式婚礼。不久,蒋经国赴赣南上任,蒋方良跟随婆婆毛福梅在溪口居住,开始了她在中国的生活。 语言是蒋方良遇到的第一关,她经过一年的刻苦学习,已经能用中国话和人流利地交谈了。第二关是饮食,在俄国的时候,经常是一片面包,一盘土豆泥就度日子,面对中国复杂的吃食,蒋方良一时间很难适应,经常吩咐厨师把菜做淡点。然而就是这个起初连口味都无法适应的俄国姑娘,日后竟然可以煮出一桌子拿手的宁波菜,连蒋介石都为之赞叹。第三关也是最难的一关,就是中国的礼节。自古以来,中国就以礼仪之邦著称。其礼节之繁复,就连中国人都无法尽数掌握,而蒋方良就在这方面吃过亏。 1949年清明节时,蒋介石最后一次来到溪口祭祖。他在母亲王采玉的坟墓前躬身下拜,并嘱咐儿孙“多磕几个头”。轮到蒋方良时,她只是在墓前鞠了一躬,这让事母至孝的蒋介石情何以堪,他连声怒斥“不懂礼节”。 十七年之后,在蒋方良五十岁的生日上,蒋介石亲笔手书“贤良慈孝”送给她留念,这是对蒋方良在礼节上所下功夫最大的肯定。 “方良”二字,可谓是实至名归,就连蒋介石对她也是交口称赞。他曾经对蒋经国说过,蒋经国在苏联最大的成就就是给他领回了这个洋儿媳。而对蒋介石,蒋方良也是极尽孝顺之事,蒋经国曾记载说:父亲逝世,吾妻悲痛异常,日夜痛苦,几已成疾,颇为之忧。父亲逝世之夜,吾妻曾吻父亲之额以哀永别。犹忆当妻归国拜见父母之后,曾对余言:‘余幼年即丧父母,而由胞姊养大成人,今来归蒋氏,必视君之父母为我之父母。’此言相隔已有三十八年,吾妻如此言之,即如此行之,可谓尽孝矣。妻五十岁生日,父亲曾亲书‘贤良慈孝’,赠之以作纪念,妻视为至宝,除保留原件外,并请人将此四字刻之于石,置于室中。去年春节,父母双亲曾与妻摄影留念。此一照片亦置于房中。父亲逝世之次日,余见妻曾对石刻哭不成声。余独自守灵于慈湖,时以家中病妻为念。 昔日芬娜,今日方良。她把少女时代的芬娜留在了故国,那片虽然寒冷,却承载了她自由的土地。如今,生活在中国的,是一位低调、隐忍,名为方良的坚强女子。 冷暖岁月 岁月是一首悲欢离合的歌,在它跃动的音符中,流淌着经年的往事,那些或悲或喜,或浓或淡,或华美,或长久的记忆。 蒋经国在出任赣南专员时,曾继承母亲遗愿,在赣南办起了幼儿园和敬老院,蒋方良也时常前来帮忙打理。这时的蒋方良过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大多数的活动,她都会亲自参加,而且平易近人,经常和部下的太太们一起吃饭。 按理说,蒋方良从此应当过的是苦尽甘来的生活,自此父慈子孝、夫妻恩爱。然而,反复无常的命运从来不留给人喘息的机会,它将你在股掌间肆意地玩弄,没有人能够救赎你,只等你自己走出来。 曾经的患难夫妻,感情中出现了不和谐的乐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蒋经国是她唯一的守望。对蒋方良来说,爱情,是她走过这冗长一生的支撑。如今,却面对另一个女人的分割,这个闯入他们爱情的不速之客就是章亚若。 章亚若是蒋经国的秘书,在蒋方良回溪口探亲时,她以“保姆”的名义住在蒋家。面对外面流传的风言风语,善良的蒋方良还不相信。爱唱京戏的她,还经常把章亚若请到家里来学习京戏。她此时,相信的应是那段患难与共的岁月,相信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里筑起的爱情保垒。事实上,生活远远比想象得残酷,这是它狰狞的底色。 蒋经国与章亚若的感情日益深厚,蒋方良意识到,丈夫离她越来越远。 彼时的她,是否曾孤独地坐在房间里,静静地回想。那个曾经用英雄的形象唤醒他爱情的人,注定要离她远去了吗?心就像那年西伯利亚的飞雪一样寒冷,片片都是我爱你的伤痛。她想起,刚来到中国的时候,她们首先拜见的不是蒋经国的亲生母亲毛福梅,而是宋美龄。意气风发的宋美龄与老态尽显的毛福梅如云泥之别,蒋方良仿佛从毛福梅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未来。 换作另一个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办呢?是忍气吞声?还是毅然捍卫自己的爱情?对其他女人来说,这是一个选择题,纵然伤心失落,却还是有选择的权利。而对蒋方良来说,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这人生长的是寂寞,短的是欢颜。她为他舍弃了故乡、亲人,放下了一切,跟随他来到中国。茫茫人世,何处是归途?而她的身份也限制了她,也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妇女一样,上演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只能把苦涩和委屈含泪吞到肚子里,维护丈夫的名声,是她心底唯一的愿望。 对儿子的风流韵事,蒋介石也略知一二。他认为,儿子一边禁娼,一边却闹出绯闻,必对仕途不利。为了儿子的远大前程,他责令儿子与章亚若中止一切往来,断绝关系。蒋经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把章亚若秘密安置在桂林。1941年夏天,蒋方良来到重庆探望公婆。当身着中式旗袍、操着一口流利中文的蒋方良站到蒋介石面前时,他甚至不能相信这位举手投足散发着浓郁中国气息的女子是自己的洋儿媳。若说宋美龄全盘西化,只剩下一张东方的脸,那么蒋方良可以说只剩下一张西方的脸了。 当提及蒋经国与章亚若的事情时,蒋方良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长久地沉默着。此时,她的内心应是撕心裂肺的痛吧,那些过往的影象,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从此,都成为记忆了吗?关山如梦,爱一个人,究竟要耗费多少光阴? 或许是命运垂怜这位痴情的女子,在章亚若去世之后,蒋经国的心渐渐回到她的身上。只是,可以当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吗?只是把它当作一段云淡风清的旧事?爱你至深的女子,她一定无法做到。如蒋方良,她只是把这一切深藏心底,任它风干成一道伤疤,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 就如多年后她到美国去探望宋美龄,宋美龄叹息着说“你为什么要束缚自己呢?”她回答道:“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这是一个多么苍凉的词汇,令人闻之落泪。爱一个人,究竟要如何爱才能把他当成一种习惯呢? 蒋方良的乡愁是什么?她的乡愁是西伯利亚的白雪,是望乡不前的惆怅。 由于蒋方良特殊的政治身份,回到故乡看一看是她在台北岁月里的奢望。由于所有的生活开销都依赖蒋经国的薪水,所以这个“台湾第一夫人”的生活远没有她头顶的称号那样光鲜。蒋经国逝世后,由于经费问题,她一直想去美国探亲的愿望都很难达成,最后还是由蒋经国生前提拔的官员们为他筹款,美国之行才得以成行。从美国归来后,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女人叹息着说:“美国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家呀!我的家在中国,在台北!只有回到这所院子里,我才能安安稳稳地睡觉……”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蒋经国的离去,带走了她柔软的灵魂,给她徒留一剪孤单的岁月。 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病逝。这对携手抵御半个世纪风雨的老人,而今一旦离散,便是永远。她似乎不相信蒋经国真的走了,将她一个人撇在人世间。生活在士林官邸的人们,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清晨,橘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她很老了,昔日丰润的脸颊干瘪下来,枯瘦的双手上长满了老年斑。然而,她就是用这双手,一点一点抚摸着屋里的每一件东西,虔诚的神情仿佛是在丈量岁月的刻度。 蒋孝勇回忆说:“母亲是一位一生钟爱父亲的人,尽管父亲过世已经八年,但是母亲仍然守着那栋曾经充满父亲身影的房子,一步都舍不得离开。” 人生是一盘公平的棋局,有进有退,有攻有守,若许你看尽繁华锦绣,必让你舞尽人间苍凉。当蒋方良还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中时,又一噩耗传来,大儿子蒋孝文病逝。蒋孝文是她与蒋经国在俄国时所生,也许是对那段岁月的怀念,她对这个大儿子格外钟爱。儿子离去,在她原本残缺的灵魂上又添一道伤疤,坟墓里沉睡的,是丈夫和儿子的身体,伴他们入眠的,是妻子和母亲的灵魂。1991年7月,在台北荣总医院,蒋孝武突然病逝;1996年12月,也是在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蒋孝勇病逝。 对一位母亲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种剜肉剔骨般的残忍。浩瀚的天际,以轻盈的雨丝表达对大地的爱意。那么,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意该如何传达呢?她此后的生命,只能在微薄的回忆中度过。孩子,将最疼最痛的一首诗,以死亡写进了母亲的血脉里。 2004年12月15日中午,蒋方良阖上她美丽的眼睛,平静辞世。她的那些美丽与哀愁,都是不为人知的花朵,独自开在寂寞里,于末处荒芜。 若有来生,她应愿意独享一个男子的宠爱。无需热烈,平凡相携。 素时锦年 1987年的秋天,章亚若,这个被深埋在岁月里的禁忌,被蒋经国亲口打破。他们的爱情,也再度浮现在世人面前。 “亚若……亚若……”他的嘴里,呢喃的不是指点江山的豪言壮语,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深情的呼唤。他知道,他的时日已无多,被压抑四十五年的感情蓬勃而出。他的声音很小,与他的喘息声相比,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就是这样微小的声音,却震惊了静立在床边的众人,只不过,他们如何回应?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看着这位油尽灯枯的老人缄默不语。方知,这世间,有些爱,是无法言说的。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告别了这个自由和不自由的世界,去往另一方,赴一名叫作亚若的女子的邀约。 如若命运,为一个人布好不同寻常的棋局,那么,它的起子必定经过一番深思孰虑。或是允诺他一段非凡的家世,或是赋予他卓绝的才能,抑或是,将他降临在一座充满故事的城。 古城南昌,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自古以来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随着日寇的节节胜利,南昌也逐渐裸露在侵略者的视野里。章亚若,一个被江南的烟雨浸湿了的温润女子。 若说张爱玲是民国临水照花第一人,林徽因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那么章亚若就是开在桥边的一朵红药,艳丽,却又孤寂。 章亚若的父亲章甫是一位从旧时的功名场走过来的人。他赶上了清朝废除科举制度的末班车,考取了功名。十八岁时,他娶周氏为妻,其妻也同为吴城镇的名门望族出身。民国之后,章甫曾在京城政法大学进修,又在遂川做过县知事,直到1933年才返回南昌做职业律师。章亚若是他们的三女儿,也许是上天的偏爱,把钟灵毓秀都集中在这个女娃身上:不但给予她清秀俊美的容颜,还给予她一个聪明的头脑和巾帼不让须眉的肝胆。 如梦的江南烟雨里,静静伫立着一排青石老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手捧诗卷,透露着一股不符合她年纪的韵味。也许此时的她还读不懂那些诗意的情怀,但是从此她却与文字和墨香结下了不解之缘。桃李芳菲的春天,她会读“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吗? 古有曹植七步成诗,哪知七岁的亚若在听完父亲讲的这个故事之后,竟也吟出一首“七步诗”:“春兰桃李竞芬芳,夏荷秋菊美家乡。寒冬腊梅开过后,又是幽兰放清香。”一首七言绝句,嵌入了章家五家姐妹的名字“懋兰、懋桃、懋李、懋梅、幽兰”。亚若的聪敏可见一斑。 章亚若生活在时代变迁之际,生活在这个开明的家庭,这是她的幸运,亦是她的不幸。父亲章甫的思想极其新潮,对待儿女从来不厚此薄比,而是一视同仁。不但把家里的男孩送出去读书,而且女儿也不例外。大女儿和二女儿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而对于这个格外聪慧的小女儿,他则送入了美国教会学校就读。 西式教育开阔了亚若的视野,也开阔了她的心灵。战争的炮火摧残着中华大地,却也唤醒了民众的自我觉醒,少女内心的世界也在一点一点变化着。她不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女,她为这江南的暮色、垂柳,甚至是一湾柔波担忧着。 章亚若从小就在章家的子女中扮演灵魂人物的角色。她原名章懋李,抗战前夕,自行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章亚若,兄弟姐妹也争相效仿,取她名字中的一个“若”字,纷纷更名为“浩若”、“瀚若”,因父亲舍不得四妹懋梅中的“梅”字,于是懋梅改名“亚梅”。新名字就在父亲的大力支持下,在家里流传开来。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章亚若从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逐渐出落成娟秀的大姑娘,只是这位姑娘颇有些与众不同。她不是男人眼里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女人,她的思想开放,社会上各种新鲜事物都勇于尝试。从南昌雨巷里走出来的不是一位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结着哀怨的姑娘,而是一位穿着曲线尽显的流行服装、烫着波浪似的卷发、足蹬时髦高跟鞋的新潮女性。 每个女人都希望,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邂逅一段浪漫的爱情,他须懂她,怜她,爱她。思想开放的章亚若自然也不例外。她向往的爱情,应该是这样:彼此间神情的流转,便胜过万千语言。现实尽显残酷的底色,才子佳人也不过是书本里的童话。都说,婚姻是一坛芬芳的酒,历经岁月而醇香。但是对章亚若来说,她的第一次婚姻,无异于一枚苦果,而她只有自尝。 1928年的夏天,在父母的包办下,15岁的章亚若嫁给了表哥唐英刚。那天的日子,弥漫在江南的雾气也仿佛感染上喜庆的气氛,变得分外甜蜜。这是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身穿一身雪白嫁衣的新娘美艳无双,她的身侧,站立的是身着黑丝长袍马褂、胸佩一朵大红花的新郎。一个新潮浪漫,一个因循守旧,两人的结合注定是一场悲剧。 婚后,婆媳和睦,夫妻恩爱,共度了一段苍翠的年华。二人爱情的结晶也先后降世,是两个漂亮的小男孩,分别叫唐远波、唐远辉。然而,割开婚姻表面脉脉的面纱,剩下的是男人和女人清醒的对望。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两人性格上的差异尽显。章亚若的骨子里,流淌的是不甘寂寞的血液。她不满足于在家做个阔太太的生活,每日吟诗作画,把酒话桑麻。她的人生,应是金戈铁马快意恩仇。 于是,在南昌城里,人们经常能够看到一位时髦女性的身影。她经常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她就像一只快乐的燕子,翩飞在各种酒会、舞场上;每逢闲暇时光,她带上年幼的儿子看电影,逛街。丈夫唐英刚则是一位书生气十足、温文而雅的男士,虽然看不惯妻子的行为,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是真心爱她。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装饰,在一茶一饭间,在不远的地方,爱人的眼睛,始终温柔凝视着一个动人的身影。可是年轻的章亚若不懂,她不知道,原来这也是爱情。她把丈夫的不言归为懦弱,她甚至幻想,丈夫与她大吵一架,或是打她一顿,她也会转过身来,一心一意地爱他。 唐英刚给的,只是不是章亚若想要的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个纠结了千百年的问题,至今无人给出答案。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呢?只有身处爱情其中的两个人,才晓个中滋味吧。别人看到的,如一场电影,上演的只是一些记忆,一些剧情。剩下的,只是一些狼藉,一些尘埃。 在章亚若的眼里,婚姻就是枷锁,束缚得她无法喘息。她回到娘家住了三年,在这期间,婆婆经常带着两个孩子来探访,以排解她的寂寞。章亚若也收了性子,不再出入社交场合,按部就班上下班。她多么希望丈夫过来坐坐啊,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对她说:“亚若,我们回家吧。”只是,她低估了一个男子的尊严,也忘记了,爱情不会一直站在原点。她用一封信结束了两人八年的婚姻生活。 英刚: 你我淡漠已三载,看来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可我又无法改变我自己。我想,与其你我相互羁绊,不如各自还其自由,社会日趋开明,你不必背上“休妻”的重负。你我都还年轻,今后的日子还很长。离开了我,你会幸福的。 我只是希望你永远永远是我的好表哥。 你的不贤良的妻:懋李 这究竟是一个多么痴心痴情的男子啊,他在读完妻子的信后,平静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躺在床上的他,穿着婚礼那天的黑丝长袍,脚上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黑布鞋,宛若生容。他死前在想些什么?是对这段爱情的放手吗?冰与火的缠绵,注定是无望。那只经年累月戴在左手的结婚戒指,也随着他生命的消逝不见了。生活究竟有多荒凉?曾经那么珍惜的人,曾经那么握紧的手,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呢?这个被江南烟雨浸湿的男子,竟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向人世告别。 这一年的章亚若,仅仅二十三岁。 家国春梦,一朝覆灭。1939年初,日寇的铁蹄踏碎了古城南昌迤逦的烟雨。章家做了外出避难的决定,由于父亲章甫年事已高,不适宜舟车劳顿,他选择在庐山养病。带领一家老小南下赣州避祸的重任就落在章亚若的肩头。或许,匆匆离散的他们未曾料到,有些别离便是一生。章亚若与父亲,再未相见。 这片养育了她二十六载的故土,从今就要远离了吗?麻石河埠的台阶上,久久站立着一剪孤单的身影。她的记忆里,是江南的悠悠古韵、转角楼台、黛瓦粉墙,是回家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是窗楣边淡淡的风响。如今一旦离去,这一切便成为心头摇曳的一枚风景了。 从此,章亚若告别了古城的幽雅,开始迁徙的岁月。 红尘醉歌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章亚若与蒋经国,他们相逢在最深的红尘,注定发生一段故事。 章亚若逃难至赣州时,正值蒋经国出任赣南行政专员。新官上任,蒋经国正怀有一腔抱国之志,他在赣南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禁烟、禁赌、禁嫖,整吏治,树民风。许多有志青年闻讯,纷纷向位于米汁巷1号的专员公署涌来,表达了在麾下效力的意愿。 章亚若为了养家糊口,急需谋求一份差使,她将一封自荐信递向米汁巷1号的大门。她递出的,不仅是一封求职信,也是她未来的命运。 都说相信宿命之人,多是消极悲观之辈。然而,正因为相信了宿命之说,世人才显得更平和淡定。那些情深缘浅的交错,才变得更加恒久自然。白落梅说“世间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别重逢”,那么,蒋经国与章亚若一定也是如此。他们的前生,必是在三生石上结下了缘。 一纸蝇头小楷的信笺,蒋经国读了又读。信的具体内容在今天已无从知晓,只能从各家传记里略窥一二。在《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中这样记载道:“求职者的坦白,表露了新的女性对独立,对事业的执着和追求,也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对他的信赖和依托。” 章亚若的一封信,深深地打动了蒋经国,他实在是想亲自约见这位女性,因为感动、好奇,还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然而,由于事务繁多,他只能将这一想法搁置一旁,着秘书徐君虎来办理。他把信递给徐君虎,同时细心叮嘱道:“这个女子的遭际似很坎坷,却不曾泯灭对理想的追求,想为国为民做点事,这是很不容易的。” 徐君虎依照蒋经国的吩咐,立刻约见了章亚若。章亚若一方面很需要一份工作,另一方面出于对蒋经国的好奇与崇拜,格外重视这次面试,为此她刻意打扮了一番:原本的披肩卷发被她精心护理过,更显妩媚,身上是一条风情尽显的紫色旗袍,脚上穿着一双白皮鞋。她就像夏日里艳丽的花朵,芳香了陈旧的公署大院。殊不知,这身打扮非但没有为她加分,更差点让她为此丧失工作的机会。 徐君虎对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他在内心里已认定,章亚若是一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他将想法如实向蒋经国汇报,孰知蒋经国一反崇尚朴素的常态,笑首说:“我看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公署不是缺个整理书报资料的人吗?” “缘分”二字,向来被世人以不同的姿态书写。章亚若不会知道,她将来会与这个男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更不会知道,她本该平凡的一生,从此会笼罩上一层悲剧的色彩。这个南昌的姑娘,倘若不是宿命的安排,她应和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样,在江南这片温柔的土地上,邂逅一生的至爱,从此相携看星云变幻、日月流转。 世间的事,从来就是得失相伴、福祸相依。她收获了蒋经国的爱情,却也失去了自由快乐。我们向往的“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爱情,就这么发生在章亚若与蒋经国之间。 在公署的资料室,章亚若工作得非常认真。她不但将各种杂乱的书报整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把它们分门别类地归纳在一起,极大地方便了人们查阅。她谨记初进公署时蒋经国对她说的话:“个人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如若与民族的灾难、国家的兴亡比较起来,那是微不足道的。要从个人的不幸中解脱出来,振作起来,不要迷失你自己。我相信你会在这新的岗位上开始新的生活。”章亚若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与努力,在新搭的舞台上,出演一幕活色生香的人生大戏。 南昌沦陷,昔日的古城满目疮痍。章亚若想起了她平生仰慕的李清照,在国破家亡之际,写出铿锵诗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如今国家危如累卵,她尚要尽一份绵薄之力。章亚若主动请缨,加入到专员公署的救护队行列,帮助人民群众处理空袭等相关事宜。她就像是一朵战时的玫瑰,开在断壁残垣里。 蒋经国对章亚若的好感与日俱增。不仅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容貌,还因为她的才情和一颗柔软的心肠。 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从抗战宣传演出现场回来的章亚若,难掩心中的兴奋之情。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中,而是来到公署,继续白天的事务。蒋经国激情指挥的身影还徘徊在她的头脑中,在一股未名热情的驱使下,她唱起了王宝钏的选段。微扬的凤眼宛转着风情,飞天般的手势指明谁寂寞的归宿。窗外的蒋经国怦然心动,她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充满东方神韵的女子。 一个偶然的机会,蒋经国进入章亚若闺房,她的书桌上,摊着一幅雏鸡觅食的国画,笔迹未干,显然是新作。蒋经国丝毫不掩欣赏,对她说:“那封求职信让我发现你字写得有功力,那夜发现你京剧唱得蛮有韵味,今日又发现你国画画得颇有意境,看来你就像一口蕴藏丰富的矿井,总让我的发掘有新的收获。” 世间万物,原本是死物,没有情感、思想,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皆因那些动人的故事而丰润,自此生长出血肉骨骼。蒋经国的婚外情纵然对不起蒋方良,但是倘若没有发生这些故事,赣州这片土地,想必不会富有这许多浪漫传奇的色彩。如今,因为有了他们爱情的存在,历经沧海横波,这片土地也有繁花盛开的理由。 在“青干班”学习结束之后,章亚若的工作又发生了调动,在专署秘书室任职。她主要的工作职责就是处理一切和蒋经国工作有关的事务,如大小会议的记录、各类信息资料的收集、下乡体察民情民意等。两人终日朝夕相对,她们的恋情也初露端倪,渐渐浮出水面。 或许,世人多为此不耻。因为这段感情在今天看来,章亚若是当之无愧的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原本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何用这些凄清哀婉的文字来形容她呢?殊不知,感情的世界,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一些感情,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要碰触。因为有了那个人,青春才没有被辜负。 从溪口归来的蒋经国,沉浸在丧母之痛中不能自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活在对母亲的无尽悔意之中,蒋方良亦不能安慰他。不知为什么,他的脚步忍不住靠近章亚若,仿佛她身上有一种能量,可以融化掉他心里的坚冰。 相顾无言,没有千行的眼泪,唯有轻轻一声:“嗨,你瘦了。”其实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懂得。蒋经国知道,就够了。在支清路九曲巷的张万顺饭馆内,两个身影倍显寂寥。是的,只是寂寥,而不孤单。因为他们,都能读懂对方的内心。光阴是一条渡不过去的河,其中流淌的,是无法忘记的人和事。经历了世事变迁,他们都已晓得命运的无常,如今再错过,便是一辈子的遗憾。 这个春日的夜,大概也是带着芳香的醉意。 此恨绵绵 都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秘密。所有的真相都会在某一天自然成熟,然后剥落,再大白于天下。尽管蒋经国和章亚若小心翼翼地掩盖他们的感情,但还是被众人发现了蛛丝马迹。其实,爱情怎么能够遮掩得住呢?爱一个人,目光自然随着他的身影流转,他的一举手,一蹙眉,都牵动着无限思绪。所谓的情不自禁,便是如此。蒋经国和章亚若自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哪知旁观者早已洞晓玄机。 西伯利亚的冰雪严寒,使蒋经国养成了爱喝酒的性格,每每在餐桌上都是不醉不休。虽都是同仁好友,但身份的悬殊使大家对蒋经国始终充满敬畏,于是也不敢规劝,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而只要有章亚若在的场合,蒋经国就会依言放下酒杯,也从不气恼。这大概就是身为上位者的悲哀吧,身边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历来皇帝都称自己为“寡人”,也算是实至名归。只有章亚若,丝毫不顾忌他“太子”的身份,以东方女性特有的柔情走进了他的内心,安抚着他的孤独与寂寞。 蒋经国有着钢铁般硬汉的一面,那是冰天雪地赋予他的品格。但是他也有着“小园香径独徘徊,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柔情,那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他肆无忌惮地追逐着爱情,尽情畅饮爱情这杯美酒。是的,这只是一段婚外情,但我们是否应该原谅?因为,爱情没有错。 蒋经国的风流韵事,传到了蒋介石的耳朵里。作为父亲,他亦和所有平凡的父亲一样,也对儿子寄予了望子成龙的厚望。他煞费苦心将儿子放到赣南锻炼,希望有朝一日这个长子能够继承大统,延续蒋家王朝的辉煌。哪知蒋经国一边禁嫖,一边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丑事来。红颜祸水,英雄气短,儿子如此耽溺于儿女私情,实在难成大事。更何况,对方还结过婚,有两个孩子。蒋介石受的是私塾教育,他因此认为,章亚若违背了女子的三从四德,不是一个正派的女人。 蒋经国心中还抱有一线生机,他向父亲拒理力争,表示自始至终都是他在主动追求章亚若。然而,终究是血脉相承,蒋家父子虽然风流,却不肯为美人舍下江山。蒋介石的一番话,顿时使蒋经国哑口无言。“你的身份不容许存在感情二字,婚姻得服从政治。况且这婚外的拈花惹草之事,更得服从政治。你要以前程为主。儿女情长,又岂能成其大事?如你能在赣州摆脱那个章姓女子便罢,如还与她明来暗往,我就下令给熊式辉,将你调出赣州!” 人终究不是神,还是有着万般欲念。蒋经国舍不得让出赣南这片他一手打造的天下,也舍不得未来的万里河山。虽然满怀着对章亚若的爱,却也越不过权力这道籓篱。这时候的章亚若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蒋经国陷入两难的尴尬境地。 孩子是上苍最好的恩赐。章亚若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所以更加珍惜这个尚在娘胎的孩子,这也坚定了她一定要让孩子认祖归宗的信念。蒋经国经过一番思忖,决定将章亚若送往桂林待产,他自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方面给章亚若一个交待,另一方面又瞒过了自己的父亲。 蒋经国在饭店为章亚若的桂林之行摆了一桌饯行宴。在座的均是要好的同学、同事,他们对两者的关系早已心知肚明。席间,章亚若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招呼大家,这也是变相表示对二者关系的不舍。想必,此时的章亚若应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吧,她的脸色酡红,眉眼间有掩饰不住的幸福笑意。 “多情自古伤离别”。再好的际遇也抵不过恋人之间的甜蜜相对。他的眼泪,灼伤了章亚若的心房。 桂林很美,素有“桂林山水甲天下”之说,但章亚若还是感到万分孤寂。虽然蒋经国不时来探望她,然而,只有短短一天的相聚如何能解了这相思之苦呢?在一个人的夜晚,她只能依靠回忆来度日,想象相处时的美好,然而回忆只有那么多。若幸福有颜色,她的幸福也是苍凉的白色。 那是一个清寒微冽的早春,婴儿的啼哭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1942年正月二十七,章亚若在医院诞下了一对双生子。这不是章亚若第一次做母亲,但这两个孩子的诞生对她来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才十六岁,尚处在青涩的年纪。而今,经过了岁月的反复打磨,她已懂得人事的无常与变幻。孩子们不但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代表着章亚若在同蒋经国这条情路上所作的选择。 同样,蒋经国也不是初为人父。但看着这两个流着纯正中国血统的儿子,他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亲切地称呼两个孩子为“大毛”、“小毛”,蒋介石也为两个孙儿赐名“孝严”、“孝慈”。 这一时期,蒋经国经常来往桂林看望章亚若,一家人畅享天伦之乐。如若日子能这样继续下去,是否故事的结局就会有所不同?章亚若此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一个名份,而不是做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夫人”。只要是女人,就不会愿意和别人一同来分割一个男人的爱情吧。她同蒋经国坚定地说:“我不愿,也不能做你的外室。”此时的她已经请来家庭教师学习外语,准备如果得不到蒋经国肯定的答复,她就带着两个儿子远走他乡。 蒋经国被章亚若的名份之争搅得焦头烂额,也给他带来了“很不适当的压力”。因为此时的蒋经国正处于事业转型期,他准备将重庆作为活动中心。这个时候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对他的前途产生不利影响。 世人往往称美丽的女子为“红颜”,也常有“红颜祸水”、“红颜薄命”之说。章亚若就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子。1942年8月的一天,应朋友之邀请,章亚若外出赴宴。孰知一场平常的宴会杀机暗藏,成了她的夺命宴。 次日,章亚若被医生宣告死亡,病历上只有简单的三个字:血中毒。她就像是一支罂粟,绽放着凄清、孤绝的美丽。蒋经国曾为她唱的那曲优美的俄罗斯民谣,仿佛计算到前因后果一般,是她的挽歌吗? “我死了/我死了/总会有一个人把我埋葬起来/可是谁也不会晓得我的坟墓在哪里/到了明年春天/只有黄莺飞到我的坟上来/唱美丽的歌给我听/但是唱完了/它又要飞走的……” 这个生来就谜一样的女子,死后亦留给世人无数谜团。关于她的死因众说纷纭,至今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说法。有的人说她是被蒋介石秘密处死,有的人说是蒋方良所为,还有的说是蒋经国亲自差人办理,无论是哪种原因,真相已经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无迹可循。只是,我们应当相信爱情,相信它是遗留在世间的美好。 苏轼为悼念亡妻,写下的《江城子·记梦》流传了千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蒋经国在临终之际,嘴里呢喃的,是他深埋在心底四十五年的名字“亚若”,不知这四十五载的岁月里,亚若的魂魄,可否曾入得他的梦来。 然他终是一个刚毅的男子,纵使这爱恋之深,但是从那个深秋的呢喃直到故去,其他人从未听他再吐露有关亚若的只言片语。对于这个女子,蒋经国仍像从前一样,把她归为沉寂。 第六章 再回首是百年身 石静宜,是蒋家女人中的第二代女子,在江南迤逦的烟雨中沐浴的她,身上散着世间女子少有的灵气。关于静宜与蒋介石次子蒋纬国的相遇,同样有多个版本,但这些版本可能都有一个基调,即是两人一见钟情。不管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他们的结合,也一样令世人笃信爱情的永恒。可惜,这份永恒也仅存了刹那,邱爱伦的出现,搅动了蒋纬国原本只属静宜的心湖。 邱爱伦为中德混血儿,生得美艳动人,在众多仰慕者中,其独恋蒋纬国。大抵,世人心中蕴藏着的深深爱恋,只会在遇到对的人时才会迸射出来。可是,他们的婚姻也未见得完美,“分居”一度成了两人婚后生活的基调。或许,这就是人生,总是在看似平静时暗潮涌动。 前尘往事 若这一生,能得一人倾心相爱,也不辜负这美好华年。然而,爱可以长久,亦可以短暂,似水流年里,有多少爱被搁浅。蒋纬国与石静宜,他们彼此倾心,却没有守得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1997年,身体状况欠佳的蒋纬国在荣总医院里平静地表示:“这样也好,就可在天堂与分离四十四年的静宜相会了。”爱情有很多种,有的热烈似火,有的平淡如菊。无论是哪一种,如若一个女子能得一个男子四十四年的惦念,那么她的一生便是圆满了。究竟是何等的女子,才可以做到不被人忘记。叶芝写道:“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和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石静宜做到了,她让蒋纬国念念不忘了一生。 石静宜的祖上原是名门望族,直到祖父石忠仪一代家道开始中落。为了重振石家门风,祖父石忠仪不得不弃儒从商,经过一番拼搏,石家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恢复了往日光彩。那是一个重农轻商的年代,商人处在社会的最底层,从儒士到商人可谓是云泥之别,然而,石忠仪以远见卓识和非凡的勇气扛起了一家人生活的重担。如若没有他,也就没有石静宜的父亲石凤翔,更惶论石静宜。也许因为这一系列的因果循环,也就没有蒋纬国与石静宜的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任后世评说了。 石忠仪共育有五个儿子,皆秉承父亲的遗训,事业有成:心怀侠义,先济人之急,凡事先替人家着想,宁愿自己吃亏,忠厚传家。大儿子石志泉,早期留学日本,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读法科,在此期间,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1911年,中国打响了革命的第一枪,武昌爆发起义,心怀家国天下的石志泉回到了满目疮痍的祖国参加革命。中华民国成立后,他先后在国立法学、司法部、总统府等地任职;二儿子石志道接过了家族的重担,操持田产;四儿子石志群,于北平法政学校毕业,后任职于法院。石志钧是石忠仪最小的儿子,他自日本留学归来后,随石凤翔一起工作。 这里,重点要说一说三儿子石凤翔。不仅因为他是中国纺织工业的大亨,更因为她是石静宜的父亲、蒋纬国的岳父,是蒋家王朝的“皇亲国戚”。 十五岁的石凤翔正处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终日贪玩,不知学习。母亲对这个顽劣的儿子很是头疼,就让在日本留学的大儿子将他带去管教。到日本后,石凤翔改名石志学,取孔子“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之意。从此,他就开始了在日本的学习生涯。可以这样说,大哥石志泉的一言一行对他的影响很大,后来的思想形成与事业发展无不有大哥石志泉的影子。 石凤翔在日本京都高等工艺学校学习纺织专业,毕业后,进入日本大阪的一个纺织厂实习。在两年的实习生涯中,他刻苦钻研技艺,终于成为一名技术精湛的工程师。和当时的许多有识之士一样,他心怀着危难中的祖国,婉言谢绝了日本工厂聘请他为青岛分厂工程师的邀请。1917年,石凤翔回到一穷二白的中国。 在如火如荼的实业报国的浪潮之下,石凤翔先后担任楚兴纺织学校校长、裕华纺织厂工程师、石家庄大兴纱厂厂长一职,他在日本学习到的精湛技术得以有了用武之地,这一时期,他为中国纺织业培养出大批人才,而且所纺的纱十分畅销。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战火纷飞的三国时期,涌现出一批又一批英雄人物,赵云、关羽、张飞、曹操……有太多太多的名字至今仍然耳熟能详。日军侵略的炮火虽然打破了中国河山的屏障,却也打醒了中华民族自尊自觉的心灵,这是浴火重生前的阵痛。面对日货倾销的不利局面,社会各界的有识之士纷纷提出开发西部经济,发展民族工商业,抵抗日本侵略的构想。 石凤翔被派遣到西安负责筹建大兴二厂,后与裕华公司合并,更名为西安大华纱厂。机遇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石凤翔在这里遇到了崛起的契机,在西北纺织工业史上涂抹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生产的“雁塔牌”细布,无论是在外观、色泽还是在手感等方面都可以与日本龙头细布相媲美,而且具有自己的特色,深受欢迎,有效地抵制了日本细布的倾销。同时,大华纱厂作为国民党政府的工业重心和物资供应的重要基地,抗战的功劳薄中也有它的一页。 在此期间,他的《棉纺学》成为影响最广的纺织工业的著作,其它著作还有《抗战建国与棉纺织业》、《中国经济建设刍言》、《中国纺织工业十年计划》、《纺织工厂标准实验》等,西北工业的纺织历史上,永久镶刻着石凤翔这个名字。 1918年,湖北孝感滑石冲的一处大院内诞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就是石家二小姐石静宜。江南迤逦的烟雨,多情的花柳,孕育出她如花般娇美的容颜。相信每个到过或没有到过江南的人,心中都有一个难舍的江南情结,迷恋它的轻烟长巷、黛瓦碧墙,喜欢在唐诗宋词中,寻找一份江南的余韵。 “不知道长大后的石静宜是否还回到过江南,那个用一蓑烟雨浸润了她童年的城。 后来,石静宜跟随父亲石凤祥来到古城西安。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自古就有“秦中自古帝王州”的美誉,受三秦大地的古朴民风的熏染,石静宜自是一身侠骨柔肠。虽然家庭条件优渥,但是石静宜的身上有着平民姑娘的风范,从一些小事中可以略知一二。 由于学校与家里距离较远,她经常是坐家里的车去上学,但是每到距学校几百米远的地方,她就坚持下车,步行进校,为的是同学们不因为她显赫的身世而疏远她。她身上不仅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气,而且乐善好施,经常接济学校附近的穷人。日寇的铁蹄踏碎了祖国的山河,风景如画的锦锈中华儿女狼烟四起,和许多爱国同学一样,石静宜经常上街游行,而且利用她的文艺天赋,参加各种文艺演出,借以激发民众的拳拳爱国之心。 对于石静宜的个性,蒋纬国也有过中肯的评价,他说:“我与小石在西安认识,两人一见钟情,小石的开朗大方,给了我极好的印象。作为一个富家小姐,却具有平民姑娘的思想作风,这正是我喜爱的对象。” 石静宜还有一个姐姐石淑仪。石淑仪也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她毕业于北平清华大学,丈夫吕凤章是陕西省中国银行总经理,婚后二人生活琴瑟和鸣,幸福美满。哪知命运无情的大手偏爱将人反复拨弄,石淑仪因难产去世。姐妹二人的境遇不可谓不同,妹妹石静宜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撒手人寰。石凤翔夫妇陡遭丧女之痛,便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石静宜这个唯一的小女儿身上。石凤翔出入各种社交场合,都将小女儿带在身侧,楚楚动人的石家二小姐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骄傲。 夜色下的西安灯火迷离,仿佛在诉说着它的前尘往事。这是一个承载了太多故事的城市,石静宜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交付给它,注定要发生一些故事。 红消香断 很多时候,喜欢一座城,往往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我们喜欢的,不是这座城本身,而是发生在里面的故事罢了。江南虽美,但对于石静宜来说,那只是童年的一个栖息地,而西安则不同,因为在这里她邂逅了一生的至爱——蒋纬国。 世间最美的相逢便是不期而遇,带着一点点惊喜,一点点讶异,和一点点对未知的不确定,初见唯有欢欣和美好。然而,这种不期而遇是讲究缘分的。茫茫人海,于万千人中遇到对的那一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说,世间所有的姻缘都是前世被刻在三生石上的名字,终是躲不掉,避不开。如不用宿命来解释,那么,如何理解蒋纬国会遇到石静宜呢? 世上之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赋予特别的美感,如牛郎和织女、董永和七仙女,每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都离不开相逢、爱和等待。关于石静宜与蒋纬国的相遇,也流传着两种迷人的版本。 其中一个版本是说,两人在列车上一见钟情。即使是在今天,列车也是爱情的多发地,漫长的旅途,陌生的男男女女被局限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连对方的呼吸仿佛都能嗅到,很难不发生一些故事,更何况是风流倜傥的蒋纬国呢? 每个人身上,都潜藏着一个向往自然的灵魂,石静宜也不例外。她常常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溜到郊外去游玩。母亲对她的这种性格无可奈何,只得抱怨送子观音,给石家送来一个“二小子”。 四季轮回交替从不因人事而更改。虽然西安古城在日寇的炮火下被蹂躏得满目疮痍,但春姑娘还是如约而至。秦岭的白雪静静融化在春日的艳阳下,柳条抽出了鹅黄的新芽,各色花朵也不吝美丽的笑颜,真真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蒋纬国结束了在西安旅游的行程,踏上返回部队的列车。他的身边坐着一位姑娘,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英文报纸,这个姑娘就是石静宜。她抿着嘴,额头微微蹙着,小脸上的表情不时随着阅读的内容变化着。这时候的石静宜,就像四月的天一样鲜妍、美丽。 蒋纬国怦然心动。他清楚地知道,这不同于他的每场艳遇,这是发自灵魂的欢喜。如何才能赢得这位小姐的注意呢?情场浪子蒋纬国第一次对感情认真了。 “小姐,我闲着没事,可以看看你的报纸吗?”蒋纬国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发动了攻势。这时他身穿一身皱巴巴的军服,佩带一枚初级军官的肩章,眼睛里掩饰不住对石静宜的欣赏与渴望。“这样一个人,怎么能看懂英文报纸呢?”然而,所受的教育教导石静宜应当对人有礼貌,于是她婉拒道:“对不起,这是英文报纸。”“我知道这是英文报纸,我就喜欢看英文报纸。”蒋纬国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 石静宜在半信半疑之下把报纸递给了蒋纬国。他轻声朗读起其中一篇文章来,石静宜被他准确的发音、流利的朗诵震惊了。再仔细一看,蒋纬国浓眉大眼,身上也没有那么一股子“兵油子”气了,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与蒋纬国攀谈起来。 两人之间的感觉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若相看两厌,纵使天仙一般的人物,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若相看两不厌,那么对方在你的眼中,纵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也是好。此时的石静宜转变了对蒋纬国的看法,两人的交谈也在一片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进行着,两颗心也靠得越来越近。 另一个版本是一舞定情说。自大女儿去世以后,石凤翔夫妇就把石静宜视为掌上明珠,大多数社交场合都会带着二女儿前往,当然,其中也不乏觅得佳婿之意。而石静宜青春可人,出落得越加楚楚动人,加上石凤翔夫妇的精心栽培,又能歌善舞,是各种晚会的明星人物。 1943年秋天,石凤翔应邀参加刘楚才的生日宴会。作为西安知名的士绅,刘楚才邀请的都是政、商两界的知名人物,恰逢蒋纬国到西安办公,自然也在受邀请之列。受过西方教育的蒋纬国对各种宴会别有一番亲切之意,而且在宴会上能与各方人物交好,如此一举多得之事怎能错过呢?接到邀请后,他欣然赴宴。 石静宜的明媚,蒋纬国的阳刚,成为晚宴上两颗最闪亮的星星。同样的好感使他们不断向对方靠近,两人天衣无缝的舞姿,更是博得宾客们的赞誉,一时间,夸耀之声不绝于耳。而相见恨晚的两位主角,仿佛偌大的舞厅只剩下他们,她跟随他的脚步飞掠、旋转,同时舞动的,还有两颗写着爱情的心。 他们的爱情就像是明亮的烟火,在天空中轰然绽放,留下光影纷乱的美。却不知,这些能够照亮我们人生的美丽,终将消逝,以决绝的姿态告别人世。石静宜最后以谜一样的离世方式为他们的爱情划上句点。 那些都是以后的故事,现世的爱情还得继续。人们常说,什么我爱你,在一起,都不如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我们结婚吧。每个来到人世的女子,都是生而愿有家的。愿有一方斗室,遮盖他们爱情的风风雨雨。1944年12月25日,蒋纬国与石静宜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西安的冬天不似江南的温柔,却也没有北方的粗犷,它就像是一位平和的老人,悄悄为这对新人送来祝福。由于公务繁忙,蒋介石未能赶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但是送来一句话:“好好治家,家和万事兴。” 二人新婚不久之后,蒋纬国就携带妻子来到汉中军营。对于这段军营生活,他曾深情回忆道:“我们结婚后,我奉调到青年军当营长,石静宜和我一起来到汉中军营,我们和张慕飞排长夫妇同住在一个破庙中。这一个富家小姐,能够跟着我跑,随身只有一个炭炉子及两个锅子,一个煮饭,一个烧菜,每天做饭给我吃,她毫无怨言。”曾经那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可以为他煮饭、烧菜而毫无怨言,若说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他此时生出的,应是“人生得一知已足矣”的满足。书上说,每一个女子都是天使,为了所爱的男子才坠落人间,所以,每一个男子都珍惜爱你的女子吧,不求闻达诸侯,富贵人间,给她一份完整的爱,守候天使不再流泪,这便是爱她最好的方式了。 历史的天空风云变幻,1949年,国民党战败退守台湾,石静宜也跟随蒋纬国来到台湾,原以为可以做风光无限的司令夫人,荣耀终生,哪知台湾成了她的埋骨之地。 蒋纬国撤退到台湾时,从南京带来了一批十五六岁的学生,后被编入装甲兵子弟中学,石静宜出任该校的校长。少小离家的孩子,每当夜深人静时就倍加思念故乡的亲人。石静宜充当起母亲的角色,耐心地关爱着这帮孩子,不但陪他们一起玩耍,还经常把他们带到家里来,感受家庭的温暖。孩子们与石静宜的感情逐渐加深,在他们看来,石静宜与自己的亲人无异。 粗犷的西安赋予了石静宜豪爽的个性。她经常穿着长筒马靴,自己开车去装甲兵部队与士兵聚会,被士兵们亲切地称为“司令夫人”。然而,在外面人缘甚好的石静宜,却不受公公蒋介石和大哥蒋经国的喜爱,因为在他们眼里,石静宜显然不是那种“方正贤良”的女人。这也是为何后来石静宜去世之后,世人多猜测是蒋介石和蒋经国赐死的重要原因。 不知为何大多数的离别都发生在秋天,是因为这是一个万叶千声尽凋零的季节吗?连人的生命都忍不住脆弱。1952年9月,石静宜就像枯萎的花朵一样,把生命凋谢在秋季。她去世的时候,蒋纬国正在美国,两人甚至没有机会作最后的道别。死者已矣,生者何其悲! 如同章亚若的去世,石静宜的死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有人说是难产而死,任性的石静宜为了给公公“送上一个最好的生日礼物”,不惜安胎又催产,最终导致难产而死;还有围绕着“魏包案”的几种说法。石静宜为了满足自己挥霍的欲望,擅自挪用300万公款,事发后羞愧自杀;另一个版本是蒋介石为了维护蒋家声誉,下令蒋经国秘密处死石静宜。直到蒋纬国去世之后,关于石静宜的死因又有了新的说法。她的学生陈亨说石静宜是死于复杂的宫廷争斗,蒋经国不满弟弟大权在握,所以派人谋杀了石静宜。 即使事实大白于天下又能怎样呢?故人已去,蒋纬国四十四年的寂寞谁人能来安慰?对蒋纬国来说,石静宜不只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是一个可以吐露心事的知己。 在台北六张犁山,那有三座墓。一座是石静宜的,另外两座是留给母亲姚冶城和蒋纬国自己的。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都想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在一起,永远不要分离。 蒋纬国对妻子的思念日甚,妻子生前与学生相处的音容笑貌还婉若在眼前。为了寄托哀思,他办起“静心小学”和“静心乐园”,又将石静宜生前担任校长的装甲兵子弟中学改为“宜宁中学”,在台中创办了“静宜女子英专”,并且亲自兼任其中两所学校的董事。虽然这样做有违军规,但是他还是坚持了二十余载,直到1976年才辞去了董事长一职。蒋纬国在临终之际,嘱咐他的随从,死后与前妻安葬在一起。 他们的爱情,很像一首歌:“我们的昨天太短,等不到天长地久。我们的明天太远,换不来幸福相守。” 一襟晚照 这纷繁的人世,究竟有多少爱能生死白头?又究竟有多少情可以天长地久?蒋纬国一生挚爱着石静宜,却也走不到天涯海角,就像蝴蝶终飞不过沧海。 此时的蒋纬国已至中年,本应妻贤子孝的年纪,皆因石静宜的故去都幻化成海市蜃楼。总以为时间还很多,你可以等我,却不知爱从不容许人站在那里慢慢铺陈。所以,现世相爱的人,请紧握住爱人的手,不要等错过时空余嗟叹。 在那些雨打芭蕉的夜晚,一个中年男子神情落寞静坐在窗前,看檐下的细雨如丝。燕子尚在梁间呢喃,而那个一起赏风景的人早已故去。 蒋纬国后与邱爱伦再婚,让相信他与石静宜爱情的人心存遗憾。每个人都向往忠贞不二的爱情,然而,现实不容许你一意孤行。须知,蒋纬国纵是一个清风朗月的美好男子,终也跳脱不出凡尘之外。按蒋纬国自述里所说的,应是蒋介石在石静宜死后,担心他单身时间过长,失去家庭的习惯,给他的婚姻施加了一些压力。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为他守身如玉,苦候终年。而是在她离开之后,好好生活,因为这是离去的爱人最大的愿望。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三毛和荷西之间隔了六年、一场大雪、千万座城和一片沙漠。六年之后,三毛重回马德里。荷西在背后紧紧抱她,三毛问他:“现在,如果我跟你说我要嫁给你,是不是太晚了?”荷西满眼泪水望着她:“一点也不晚。”月老的一根红线,早在前世就牵好了今生的一桩桩姻缘,世人能做的,即是守得现世安稳,等待静好流年。蒋纬国与邱爱伦,便是前世月老许下的姻缘。 爱情似酒,芬芳沉醉;友情是茶,清新怡人。传说,有一天,友情和爱情碰见。爱情问友情:世上有我了,为什么还要有你的存在?友情笑着说:爱情会让人们流泪,而友情的存在就是帮人们擦干眼泪!失去爱情的蒋纬国欲哭无泪,而原本可以从部队的袍泽间获取友情抚慰的蒋纬国,也因蒋经国将他调离国防部宣告无果。 音乐是最无国界的语言,也是最不会让人误读的语言,它是抵达受伤心灵最近的路径。郁郁不得志的蒋纬国,开始频繁出入各种音乐会,以此来慰藉内心的孤寂。他与邱爱伦,就是在一场音乐会上一见钟情的。 人间最美的遇见叫作不期而遇,最美的感情叫作一见钟情。有缘人的相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有人说,这种突如其来的爱情总是不够稳妥,亦生幻得幻失之感;也有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才会更加珍重彼此。红尘离乱,萍水相逢的两人若得相守,这是何等的不易与珍贵? 无论哪种,我们只看到,在人生的舞台上,他们的爱情已经上演,不论结局如何,至少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投入了真心。张爱玲相信爱情是真诚的,但结局是无人知道真相,或许不知道的东西才是美。 邱爱伦是位中德混血儿,她的身上流着炎黄子孙的血,也凝聚着日尔曼民族的独立与坚韧。其父邱秉敏曾任中央信托局储运处副处长,与德国妻子在1936年的广东生下邱爱伦。小小的女婴发出一声啼哭,带着对前世记忆的不舍,含着今生亲人的渴望。在一季又一季的轮回中,我们跌跌撞撞地闯入一世又一世,这是难以磨灭的永恒。 岁月更替,邱爱伦长成一位馥郁娉婷的少女,她似一朵娇艳的玫瑰,又像一枝出尘的百合。二十岁,如花一样的年纪,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然而,于万千人中,她独钟情于蒋纬国,一个大她二十岁的男人。爱情,是最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的。 不久之后,两人就订了婚,无名指上,套上了对婚姻的承诺。邱爱伦并没有过多耽溺于儿女情长,在订婚之后她就飞往日本学习音乐。被音乐熏陶的女子,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灵性,她们的灵魂更渴望奔放的自由,这也是后来二人之间产生裂痕的原因之一吧,官邸的繁文缛节束缚了邱爱伦浪漫的个性。 1957年2月3日,在日本东京联合教堂,蒋纬国与邱爱伦喜结良缘。2月的日本,不算是浪漫的季节,风靡于世的樱花尚吝惜她的欢颜,只是因为一场婚礼,带给我们些许细枝末节的感动。但凡世间的女子,无不期待这一刻。一句轻轻的“我愿意”便胜却人间的千言万语。自此,两双眼交汇,两双手相携,两颗心相拥。夫妻才是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无论是父母,还是儿女,他们都无法陪你走完这一生,你离世的最后一个拥抱,一定是属于丈夫或妻子的。 新婚的甜蜜自是不必多言,结婚的第五个年头,两人爱情的结晶面世了。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一双纯净的眼睛,还未沾染世俗的尘埃。这时候的蒋纬国已经四十六岁了,看着怀里年幼的儿子,一种“有子万事足”的感慨油然而生,他看向邱爱伦的眼神愈加柔和了。这个美丽的女人,不但是他的妻子,还是她孩子的母亲。有了孩子的邱爱伦仿佛不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更像是把爱洒到人间的圣母玛利亚。就连“老头子”蒋介石也对这个最小孙子的到来欢欣异常,亲自取名为“孝刚”。 此时的蒋纬国家庭和睦,仕途上也是一帆风顺。他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装甲部队经过他的改编训练之后,战斗力大幅度提升;他本人也被授予中将军衔。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好的光景大概都是短暂的,所以才让人流连忘返。像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他们的感情也逐渐由浓烈转为平淡,最后到了分居的地步。 其实,是命运复杂了风花雪月,爱情本身并没有错。 蒋纬国与邱爱伦一直分房而居,秘而不宣。因为他们显赫的家世,哪怕一点风吹草动也会酿成狂风骤雨。1975年9月,宋美龄赴美养病,邱爱伦随行照料,此去便是数十载,他们的婚姻状况才逐渐暴露在民众的视野里。 坊间关于他们的婚姻流传着很多种揣测:有人说,年龄上的差距是两人婚变的必然结局;也有人说,人到晚年的蒋纬国越加怀念前妻石静宜,导致邱爱伦的不满;还有人说,邱爱伦在哥哥邱廷亮入狱后,曾找丈夫向蒋经国说情,却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结果,最终致使二人貌合神离。在蒋纬国的自述里,不见只言片语对邱爱伦的诋毁。“爱伦从小在中国长大,后来又到日本留学,她个性非常耿直、开朗,夫人很喜欢她,因为她从来不讲假话,就如同我在父亲面前从来不说假话一样。” 天地命长,人生苦短,所有聚散离别不过是过眼云烟。作为后世之人的我们,又何必纠结于那些缘深缘浅呢。爱突兀而来,也会悄然而去,它是一种感觉,一生记得就值得。如同繁花散尽,看不见规律,触不到细节。亦如四季轮换,无法阻止,也无法复制。我们只要记得蒋纬国与邱爱伦真心爱过即可。 世上之人,皆看到独居在台湾的蒋纬国眼里的落寞,而指责邱爱伦转身时的果断与决绝。但是,他们都忽略了,邱爱伦只是一个女人,她也独自一人在美国度过了如许凄清岁月。当她转身离开时,有谁曾看到她眼中噙着的泪水?有谁曾看到她脸上的愁思和哀怨?又有谁看到,那样一个瘦若黄花的女子,在开满鲜花的小径,举杯邀月独酌?世人看到的只是沧海桑田的表象,内里却是过尽千帆的寂寞。 虽然与丈夫蒋纬国长期分居两地,但是邱爱伦的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只是她把这种惦念种在心里,在心血与时间的滋润下生根发芽,一点一点,绽放着幽幽思念的火花。一个女人,毕生难以忘记的便是走过她青春年少的那个人,因为他的身上承载着她所有的欢乐与苦痛。也许不尽是时光欢颜,但那又能如何?因为那个人,她的青春才没有被浪费掉。 1997年,蒋纬国病重。在此期间,邱爱伦和儿子蒋孝刚回到台湾照顾他。也许,蒋纬国的一生都不曾这样平淡地和她相处过。虽然两人身边只是一片洁白的世界,没有鸟语花香,也没有色彩斑斓,然而,能和爱人这样静静地晨昏相对,亦是幸福。她亲自参与料理了蒋纬国的后事,只是,这时候她不是他的爱伦,而是邱如雪。 就像蒋纬国的两任妻子,无论是石静宜还是邱爱伦,她们都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她们都有如花一样的容颜和气质;她们都喜爱音乐,而且能歌善舞……所以,邱爱伦像石静宜一样,都不受蒋介石和蒋经国的待见,而与婆婆宋美龄的关系非常好。 在美国的邱爱伦,经常来到婆婆宋美龄的住处,两个孤寂的女人互相安慰,借以取暖。宋美龄喜欢时髦的衣服,而邱爱伦对服饰也颇有心得,两个女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只是,她们真的就不孤单了吗?无法入眠的深夜,是否能想起曾经在枕边安眠的那个人?2003年10月,宋美龄以106岁的高龄辞世,邱爱伦也逐渐淡出了公众的视野。 若人生有来世,这个美丽的女子,是否愿意与蒋纬国再赴一段三生石上的约定?是否甘愿将人生的路程再走一遭,重温昨日的脉脉温情? 第七章 花未开全月未圆(一) 徐乃锦,为蒋氏三代长子蒋孝文之妻。两人青梅竹马,自小便生活在一起。这种儿时的纯真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替换成了爱情。当他们携手踏上婚姻之路,有了前两代人的护航,他们的人生或许会更顺畅。但可惜的是,徐乃锦的命运也未比长辈们的更好,蒋孝文沿路采撷风景的个性,使得他们的情和爱也失了纯粹的颜色。 倒是生于蒋家的女人——蒋孝章(蒋经国与蒋方良之女),一生的情路似乎更显顺畅了些。大概是这个聪慧的女子更善于把握属于自己的姻缘,也可能是她更懂得爱是无限的包容吧。而汪长诗和蔡惠媚,显然少了这份包容,她们之间的蒋孝武,更是两人心头一生的朱砂痣。 天作之合 生活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我们都是涉水而过的旅者。无论脚下的河水是深还是浅,都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我们只有这一生,不是吗?就像一些人、一些事,如果因为惧怕未知的未来而驻足不前,那么,最终连回忆都要错过。很多辗转难眠的夜,都会在心底悄悄心疼一个叫徐乃锦的女子。她作为蒋家第三代长媳,一生光鲜而沉重。蓦然惊觉,原来不是所有的爱,上天都给了最好的安排。 蒋孝文无疑是蒋家最深沉的痛。作为蒋家第三代的长孙,曾被蒋介石和蒋经国寄予厚望,然而却在三十六岁的年纪便失智昏迷,18载的时光里,徐乃锦将女人最宝贵的年华都交付给病榻上的丈夫。友人问她:“你为什么能度过那一段日子?”她的回答总是充满乐观:“因为我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也许我们对徐乃锦还不熟悉,但是我们一定知道高声吟诵“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的革命烈士徐锡麟,他就是徐乃锦的祖父。徐锡麟出生于商人家庭,亲眼目睹了晚清政府的腐败,而立下革命之决心。他后来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秘密进行革命活动。1907年7月,枪杀清安徽巡抚恩铭,后因起义失败落入清政府之手,慷慨就义。他的身上,自有一种刚正秉直的个性,徐乃锦在蒋家所表现出来的个性与之一脉相承。台北的杂志评价她说:“蒋经国的大儿媳徐乃锦,作为一个献身于社会工作的职业妇女,她所表现出来的特质,可能是蒋氏家族中最难得一见的品质。” 母亲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动人的称呼。徐锡麟英勇就义后,他的妻子王振汉带着幼子逃亡日本。可以想象,在烽火连天的岁月,一个弱质无依的女子为给年幼的孩子谋一条生路是何等艰难。那个年代的女人,可能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更何况还要躲避清政府的搜捕。此一去江河万里,关山重重。然而,一个作为母亲的信念深深支撑着她,因为她深知,唯有如此,才是她的孩子能平安长大的一线生机。 所幸的是,上天也为这拳拳的慈母之心所感动,他们唯一的孩子徐学文不但平安长大,而且在德国获得药剂学博士学位,他就是徐乃锦的父亲。徐学文在德国留学期间,与德国姑娘maria(徐曼丽)相识,两颗年轻的心渐渐靠在一起,于1933年在德国订婚。1936年徐学文学成归国,此时的欧洲正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他放心不下异国娇妻,想方设将法妻子接到中国来,两人在1937年最终走到了一起。 同年,徐家的小公主徐乃锦甫降人世。这世上之人,穷尽一生也参不透生与死的奥秘。新生命的诞生应当是欣喜的,为何还伴着“苦哇、苦哇……”的一声声啼哭呢?这个小小的婴儿,尚不知她未来所要面临的命运。假如她能预料到这一路的艰辛,在奈何桥上是否还会毅然咽下那碗孟婆汤,永堕轮回? 徐乃锦的丈夫蒋孝文是蒋介石的长孙,1935年12月14日出生于苏联,此时的蒋经国仍被软禁在苏联,其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也许是出于对这个孩子的亏欠,无论是蒋介石还是蒋经国都对他格外偏爱,长期以来,养成他跋扈的个性,从而惹出不少是非。 在枪击卫士李之楚的事件发生之后,蒋孝文被蒋介石送到“凤山陆军军官学校”接受磨炼,哪知蒋孝文多动的个性在军校也不知收敛,最终因车祸中断了在军校的学习。但凡豪门贵胄,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蒋孝文如继续留在台湾,不但不利于他的求学,而且对蒋经国的仕途也会产生不利影响。 最后,蒋介石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为这个玩世不恭的浪子找了条出路。他说:“还是让孝文离开台湾吧!在台湾对他最大的不利,是他在行事中总有种特殊的优越感。”蒋经国遵从父亲的指示,安排蒋孝文留学美国,进入柏克莱商业学校。 蒋孝文来到美国,脱离了蒋家光环的荫庇,无人知晓他是蒋介石的孙子,蒋经国的儿子,自然会少了许多特权,也不能依着性子胡作非为了,这对蒋孝文来说无疑是“祸”。可如果不是来到美国,他又如何能与徐乃锦结一段情缘呢? 之前,徐乃锦一家与蒋孝文一家均住在长安东路,他们经常在一起游泳、爬山。就像歌词里所唱:你还记得吗,为你摘的花。只是那时两个懵懂的小孩子并不知情爱为何物,蒋孝文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他特别听徐乃锦的话,那时候他顽皮得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而只要徐乃锦一声柔柔的请求,他就会偃旗息鼓,安静下来。如果他们能料到会在美国再度重逢,而且相伴一生,他们一定不会放开那时握着的手吧。两人错过的这些年,都是无价之光阴。还好,穿越万水千山的距离,还能再次握紧曾经拉着的手。 缘份是如此妙不可言之事,本来徐乃锦可以在德国读完大学,但如果这样,那么这两个两小无猜的人也终会失之交臂。当她要去柏林上大学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没有喜欢的心理学专业,而且徐乃锦是一个极有远见的聪慧女性,她认为,英语最终会成为世界的通用语言,而且她本身也对英语情有独钟,于是就阴差阳错地来到美国。直到邂逅蒋孝文,俊男美女共谱一段异国恋曲。 他们浪漫的身影一定留满了加洲每一寸土地。也许,他们没有留下“康桥之恋”那样的绝响,加洲也不像康桥那样,为世间无数痴情男妇反复吟诵。然而,这个平凡如斯的地方却承载着他们所有的青春记忆。如果有一天,你来到这里,走过徐乃锦和蒋孝文走过之地,是否会对这个地方生出几许怅然?其实,我们的心灵深处,总有一小处的柔软不为人知,会为一枚落叶、一朵残花落泪。当窗外响起热情的歌声,我们想知道,智力已退化为儿童的蒋孝文,记忆里是否还存留那个翩飞的曼妙身影? 蒋孝章带着蒋经国的谆谆嘱托来到美国,当她看到哥哥与徐乃锦一同出现时,便把父亲叮嘱哥哥的话咽了回去。因为眼前的情形告诉她:哥哥蒋孝文在美国生活得相当称心如意,不但没有像父亲担忧的那样,在学校发生什么违纪之事,而且正与女友深深地陷入热恋之中不能自拔,尤其女方还是青梅竹马的徐乃锦。 蒋孝章小时候就对大家闺秀的徐乃锦特别注意,而且她知道,那时贪玩的哥哥谁也休想劝住他,可是只要徐乃锦的一句话,哥哥就变得规规矩矩起来。现在看到二人甜蜜的模样,蒋孝章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所以她对徐乃锦说:“有你在他的身边,我父母在台湾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得到了蒋家小公主的首肯,徐乃锦十分兴奋。因为她始终担心这个台湾的“第一家庭”不能接受她平民出身,毕竟无论是在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眼里,门当户对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安顿下来的蒋孝章在写给双亲的信中,详细描绘了哥哥与徐乃锦的恋情,她直言不讳地对父母说:“徐小姐是位难得的女性。她不但有良好的人品,而且学业刻苦。她与哥哥在一起,是上帝安排的天作之合。因为哥哥好比一匹脱缰的野马,只有徐小姐才能驾驭他!……阿爸阿妈,希望你们放心,哥哥在美国的生活很好,用不着你们担心。因为有徐小姐在他身边,哥哥肯定不会出什么大错的!……” 蒋孝章原本是一番好意,有意撮合蒋孝文与徐乃锦的恋情,孰知,她的一封信,开启了徐乃锦一生不幸之门。后来,蒋孝章前来探望生病的哥哥时,无不愧疚地对徐乃锦说:“大嫂,这些年真苦了你,哥哥的任性和胡来也害苦了你。有时我甚至暗自忏悔,当初如果我不从中支持你们,父亲也许不会那么积极促成你和大哥的婚事。如果我们都冷静一点,你的生活也许会是另一种样子!” 然而,往事已成云烟,人生也绝不容许重来一遍。徐乃锦的内心可曾对这段情后悔过?当她一心一意追逐自己的爱情时,可曾看到父母内心深处的忧思?徐乃锦向往爱情没有错,然而多年后,她却要为自己的多情受到无情的代价。佛家讲求因果业报,难道这是她前世种下的因,用今世的果来偿还吗?如若是,希望这个可怜的女子再入轮回时,能过她想过的生活。 蒋经国看过女儿的来信后欣喜不已,他告知蒋孝文,要好好珍惜徐乃锦,对感情要认真负责,也可以在读书的时候成家。 迈过了蒋家这座高高的门楣,两个年轻人的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享受二人世界,哪知最大的障碍还没有到来,一纸电文把徐乃锦召回台湾。 荒芜之恋 摆在徐乃锦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双亲对这门亲事百般反对。老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犹在耳边:“乃锦,婚姻乃是人生大事,将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自从听说你和蒋孝文在美国拍拖,我们就每日忧虑。担心你因为年轻一步走错,将来就后悔莫及了!”就连一向开明的母亲,这次也表现出反对的态度。她认为婚姻的双方应门当户对,徐家不想高攀蒋家这个高高在上的门庭。 徐学文为什么对徐乃锦与蒋孝文的拍拖“每日忧虑”呢?在徐学文看来,蒋孝文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因为蒋家的荫庇横行无忌,他怎么甘心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呢。除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私情以外,大概还包含政治因素在内。中国的官场文化讲究站队和班底,如果站到了正确的队伍,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站错队,获得翻身的机会便很难了。而徐学文与哥哥徐学禹皆站错了队,他们算是陈仪的嫡系,当陈仪被蒋介石以“通匪”之名枪决之后,他的嫡系便在官场上基本失势,徐学文兄弟从此再没有受到重用。官场上的郁郁不得志也是徐学文反对女儿与蒋孝文交好的重要原因之一。 徐志摩说:“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记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徐志摩爱林徽因,是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的执着。徐乃锦爱蒋孝文亦是如此,她犹如一只扑火的飞蛾,向往着蒋孝文那一点光和热,飞蛾不知道,它终将粉身碎骨,化为灰烬。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深陷爱情沼泽的徐乃锦如何能听得进父母的苦心规劝。她不是柔弱的千金,惯于甘心命运的摆布,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年轻的徐乃锦认为“谁家少年不风流”,她对自己的外貌与才情自恃甚高,对收服蒋孝文这个情场浪子有信心;何况蒋孝文在美国留学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改变了他花花公子的形象,走出了父辈的绿荫;而且蒋孝文十分聪明,只要他肯花一点心思在学业上,一定能取得不俗的成绩。 这便是徐乃锦寄情蒋孝文的重要原因。年轻的徐乃锦天真地认为,自己这样一个楚楚佳人最终会赢得蒋孝文的真心。然而,她忽略了男人寻花问柳的劣根性。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朝代更替,哪一代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后宫佳丽三千人”呢,然而能有几人集“三千宠爱在一身”? 爱情总是想象比现实美丽,相逢如是,告别亦如是。总以为爱得很深,很深,来日岁月,只不过很浅很浅。这只是红尘里平凡男女的爱情,如果女人爱上一个浪子呢?结局可以很痛很伤,也可以很美很甜。这样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无非是对女人做了两件事:超乎她想象的好和超乎她想象的坏。不幸的是,徐乃锦爱上的男人,属于后者。“浪子回头”,不过是无聊之人编织出来的神话。 真正的爱情不是男才女貌、惊天动地、生死不渝、轰轰烈烈,而是一杯粗茶、一碗淡饭,是在浅浅淡淡的生活中,一起度过的这一天、那一天。年轻的徐乃锦不明白,等她经历了生活的苦痛之后,却为时已晚。常常想,当月光的清辉洒满窗檐时,徐乃锦会不会望月长叹。床上的那个男子已不复往日的神彩,他眼窝深陷,脸颊瘦削得没有一点肉,曾经丰神如玉的男子已形容枯槁,他的脑海里,是否还存在前尘旧事的回忆?或是兄弟的把酒畅饮,或是人间的世情冷暖,抑或是粉黛胭脂的琴歌薄欢……徐父的阻挠并没有让二人退却,相反二人的心靠得更近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会将一切的坎坷视为坦途。二人的事情真正出现转机不是因为他们的坚持感动了父母,而是因为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蒋经国的到访。 徐家的庭院里,徐学文夫妻正在为女儿的婚事愁眉不展时,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推门进来的,赫然是台北政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蒋经国。蒋经国身上丝毫没有行政院长的架子,就像每一位平凡的父亲一样,身体微胖,脸上洋溢着和煦的微笑,手里提着一蓝水果,他仿佛没有看到徐氏夫妇脸上惊讶的表情,爽朗地大声笑道:“亲家,听人说您近来身染微恙,我特地赶到贵府探望,估计您不会不欢迎吧?” 蒋经国登门造访,使徐学文的心里卸下了对蒋家的敌意与防备,曾经因为拒婚那一点点不快也烟消云散了。徐学文终于赞同女儿嫁给蒋孝文。从此,这两个身在异国的鸳鸯再没有一点后顾之忧了。 在徐乃锦大二的时候,两人结为夫妻,婚后不久既诞下女儿蒋友梅。至此,人生这场戏演到了高潮。既然有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戏里戏外,都是那么多含恨和不如意。然而,想要中途更改情节,已是难上加难,想要更换主角,更是不可能之事。无论这个过程中,有几家欢乐几家愁,也终究要坚持下去。黄阅在《折子戏》里面唱道: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 把最璀璨的部分留在别人生命里,如果人间失去脂粉的艳丽, 还会不会有动情的演绎。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 在剧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如果人间失去多彩的面具, 是不是也会有人去留恋,去惋惜。 肩负着蒋家长媳和大嫂的双重角色,她全程参与了蒋家半个世纪以来的风雨历程,如在蒋家几位老人故去的场合下,在两蒋移灵与官方的协调中都能看到她的身影,蒋家的兄弟姐妹都视这个大嫂为主心骨。人们都以为徐乃锦活得光鲜而亮丽,只有她自己知道,活得多么劳累。她无心做戏里的花旦,却必须抹上油彩,戴上面具,时而是妻子,时而是母亲,时而是职业女强人,时而是蒋家代言人。其实,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过是想与丈夫和孩子吃一餐家常便饭,度过一个闲暇的周末,握着爱人的手不设防地睡去……这些,却成了此生难以实现的奢望。在无情的时光里,她一直背负着蒋家沉重的宿命。 生活也不全是苦涩寡汤,再灰暗的人生也会有一个角落被阳光照亮,那该是二人初回台湾的日子。 女儿蒋友梅是蒋家第四代的小公主,可谓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此时二人的事业也蒸蒸日上。蒋孝文在台湾电力公司桃园区管理处和国民党桃园县党部任职,所取得的业绩有目共睹,颇受好评。徐乃锦创立“台北女青年会”,这是一个公益性组织,在她的努力之下,“台北女青年会”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徐乃锦自己也担任“世界女青年会”执行委员。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他们也是一个“模范家庭”。哪知蒋孝文的积习不改,终日饮酒作乐,最终导致一病不起。关于他的病因,外面流传很多种说法,有的说他是因为私生活糜烂,得了梅毒;有人说他早就已经残废……种种流言莫衷一是。徐乃锦不但要照顾病榻上的丈夫,还要承受各种流言蜚语的中伤,这让一个弱女子情何以堪? 丈夫蒋孝文挣扎在生死边缘十八年以后,在1989年4月14日,因咽喉癌不治身亡。蒋孝文的一生,犹如一颗迷失的菩提,他在红尘走了一遭,留给亲人无尽的苦痛。人的一生犹如山间草木一样要经历枯荣,最后的结局都是归为尘土。无论有多少曾经的风流、曾经的爱恋、曾经的年华,到了死亡的一刻,都只能轻轻放手。死者会进入下一个轮回,生者的生活还得继续,若有一天他们相见,还会记得彼此相拥的温暖吗?然后,会不会互道一声轻柔的问候:“噢,原来你也在这里。” 徐乃锦拥有硕、博两个学位,精通四国语言,在音乐上也有极高的造诣。在蒋孝文的病情稳定期间,她还在“中视”担任过执行秘书一职,同时还制作“民谣世界”、“音乐一、二、三”两个音乐节目。为了爱情,她放弃了本应属于自己的精彩世界,而在蒋家活着一个别样人生。蒋孝章始终对自己当年撮合的行为不能释怀,她曾叹息着对徐乃锦说:“如果不是哥哥的病拖累了你,即便凭你本人的能力,也能在台湾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的!” 多少个午夜梦回,徐乃锦是否认真审视过自己来时的路。她当时爱上的,是一个叫蒋孝文的男子,还是异国他乡的寂寞?曾经的悸动已埋在岁月的荒芜中。 2005年8月20日,六十八岁的徐乃锦终于卸下了背负一生的重担,在台北和信治癌中心医院因再生不良型贫血引发肺炎等并发症病逝。 徐乃锦的美好,就像蚌体内的珍珠,是一生血与肉痛苦的凝聚。她与丈夫被共同安葬在台北县三芝乡龙岩白沙湾安乐园,在那里,徐乃锦遇到的,是否仍是那个星目剑眉的男子?是否还会与他重温昨日的旧梦? 掌上明珠 蒋孝章放弃了台湾第一千金的光环,选择与俞扬和默默无闻地情定大洋彼岸,在许多人看来都无法理解。即使不懂蒋孝章的选择,可是谁都相信,她的人生是与蒋家的所有成员不同的。 蒋孝章是蒋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女孩,全家人都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宠爱着。蒋介石与宋美龄曾经亲口说过:“孝章是蒋家三代最宝贝的孙女”,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娇女。 蒋孝章出生于俄国,比哥哥蒋孝文小二岁。在她出生后不久,父亲蒋经国就结束了在俄国十六年的软禁生活,回到祖国的怀抱。人们都说蒋孝章是个“贵人”,为她父亲带来了福气。一个尚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就这样被动地背上了沉重的宿命。小时候的蒋孝章特别乖巧,她一生的命运轨迹仿佛清晰可见,与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结婚生子,享受第一家庭的荣光,才是她自然的归宿。谁也不曾想到,这样一个乖乖女最后走上了离经叛道之路,为了爱情不惜与父母决裂。 蒋孝章小的时候,就十分乖巧懂事。每当兄弟淘气惹父母不高兴而挨打时,蒋孝章就充当了“消防员”和“保护伞”的双重角色,在她一番软言香语的撒娇下,父亲的怒气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化解了。所以蒋孝章在蒋家的地位,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假如人在这个世界可以遗世独立,随心所欲,该有多好。然而,这样岑寂的世界只能存在想象之中。尽管蒋孝章尽量不搞特权,一派平民作风,但是因为她显赫的家世,还是没有同学敢接近她,和她做朋友。 蒋孝章在“北一女”就读的时候,疼爱她的蒋经国让司机和待卫接送她上学,独立的蒋孝章拒绝了父亲的好意,坚持一个人骑着脚踏车到女中去上学。于是,她成了长安东路到重庆南路一道美丽的风景。可以想象得出,十五六岁的蒋孝章像一枝带露的荷花,美好得不可方物。大家对这枝花都抱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态度,远远地欣赏她的美好。少女寂寞的心事有谁能够理解呢? 少女的心是聪慧而敏感的。蒋经国每日让司机为在学校的蒋孝章送饭,开始的时候,都亲自送到蒋孝章的手里。蒋孝章对此表现得十分气愤,平日彬彬有理的她对司机说:“你们走远一点好不好?”在官邸侍卫的眼中,蒋孝章是一个非常难能可贵奇女子。她从来不利用父亲的特权为自己谋福利,也从未因为自己高贵的身份而目中无人。 蒋孝章毕竟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无论她表现得怎样可人、知情达理,也不能掩盖这个事实,她毕竟也有小女孩的小脾气。在蒋家,蒋孝章是蒋经国唯一的软肋。只要蒋孝章心情不好,公馆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这时蒋经国就会想方设法,让这个宝贝女儿展露笑颜。通常,蒋经国的好友王叔铭就会充当蒋孝章的“灭火器”,两人一起把蒋孝章哄到“空军新生社”,从而让孝章雨过天晴。 外界曾一度有这样的传闻,意思是说蒋经国有意撮合蒋孝章与王叔铭的儿子。然而,这世间有太多的缘深缘浅,两个年轻人终是没有这段机缘。我们很想知道,如果那时的蒋孝章顺从了父亲的意愿,安分守己地听命于父亲,是不是后来父女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然而,一切都是假设。人的一生,从生下来便被刻画好命运的轨迹,其间无论作出什么样的改变,结局终是相同。况且,蒋孝章外柔内刚的性情,已经注定了她今后的人生。就像是一场电影,很多时候我们已经预测到结局,却依然跟随着故事情节跌宕起伏。 这世间有很多来来去去的缘分,常常因为一偶然的机会,便发生一段故事。蒋孝章会和远在美国的俞扬和结下一段尘缘,便是借着大学联考失利的这个机缘。 台湾的大学于1954年创立了联考制度,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均要通过联考才能进入大学就读。所以,适逢联考的日子,整个台湾便呈现出“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景象。虽然蒋家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却在联考上与普通人家一样,都要经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场面。 蒋孝章没有走过这条“独木桥”。爱女心切的蒋经国为了解决蒋孝章上学的问题,拉下面子,特意给东海大学校长曾约农写了一封信,大意是有没有捷径之路,可以使孝章免试进入东海大学。接到信后的曾约农回信给蒋经国,意思是:虽然按照东海大学的规定,学生必须统一参加联考才能入学,但因为蒋孝章是总统的孙女,为了表示对总统的尊敬,特许免试入学。 谈及曾约农本人,他与蒋家也颇有渊源。曾约农可谓是名门之后,他的曾祖父便是清朝名臣曾国藩。用今天时髦的话来形容的话,蒋介石乃是曾国藩的铁杆“粉丝”,他极其推崇曾国藩的治兵与学养,书房内更是悬挂着曾国藩的语录。而且,曾约农也是一位忠实的基督教徒,颇受宋美龄重视,她曾邀请曾约农为张学良夫妇教导基督教教义。 曾约农本人曾留学英国,在伦敦大学主攻矿冶。东海大学刚刚创立时,董事长杭立武特聘请曾约农为校长,并获得蒋介石的亲批。 曾约农原本是一番好意,哪知文人本色使他回信时直言不讳,也没有多加修饰。“特许”二字深深刺痛了蒋经国敏感自尊的心。为了维护面子,蒋经国没有让女儿蒋孝章进入东海大学,而是为她另谋出路。 后来,曾有传言说,蒋经国为报曾约农的“一信之仇”,曾施压于东海大学的董事会,使曾约农在六十四岁时便“告老还乡”,只担任了两年校长。曾约农在退休时,曾赋诗一首,名为《留别东海》: 两载桃畦手自栽,横渠孤负叩钟来。 武城弦诵惭宗绪,沂水风雩惬素怀。 借得寒鹤耽落拓,非关鸡肋委尘埃。 相期东海鲸吹浪,一为中原洗劫灰。 后人从这首诗推测,蒋经国不满曾约农直言不讳,故而挟怨报复。无论真相如何,蒋经国自此亲自将女儿推离身边,远渡重洋,求学于大洋彼岸。 他一时的意气用事,造成了与女儿万水千山的相隔。如果可以知晓前因后果,蒋经国是否会舍下“面子”,为女儿放下他的自尊与骄傲,视曾约农的直言于不见?答案是肯定的。为人父母者,最大的奢求便是儿女的归宿,视女儿如珍宝的蒋经国也不能例外。 既然不能在台湾求学,那么出国留学是唯一的出路。此时长子蒋孝文正在美国读书,蒋经国考虑将女儿也送到美国,兄妹二人也能互相照应。 掌上明珠第一次离家,而且是远隔重洋的美国,蒋经国自然要多方面的考虑,作万全的准备。他将心中“可靠”的朋友搜寻了一遍,衣复恩的名字跳了出来,他是最适合安排女儿赴美求学的人选。 衣复恩当时在“空军情报署”任署长一职,对美国的情况较熟悉,而且也较熟悉蒋孝章的性情,由他来安排,自是万无一失。衣复恩接到这个任务后,对在美国的亲朋好友进行了认真的筛选,最后确定蒋孝章暂时落脚俞扬和之家,由他来就近照顾。 蒋经国同意了这个建议。1957年,蒋孝章在衣复恩的陪同下赴美求学。 有些地方,这一生注定是要去的。有人选择了朴素的乌镇,有人选择了风情的丽江,有人选择了圣地西藏……然而,无论是哪里,注定会有故事发生。有多少恋人把爱情镶刻在丽江的一米阳光上,又有多少恋人,来到西藏这片因仓央嘉措的情诗而开满情花的土地。就像美国,便是蒋孝章的命定之地。 一帘幽梦 二十三岁的蒋孝章,恰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期待着那个相逢又相知的有缘人和他共享这一帘幽梦。 莫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四十多岁的俞扬和赢得了蒋孝章的芳心。 俞扬和是俞大维的大公子,母亲是德国人。他有着混血儿得天独厚的外貌,多年的阅历使他充满成熟男人的优雅。俞扬和在空军服役时,便与多个女人有染,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且在蒋孝章之前,他曾有过两段婚史。蒋家白纸一样的小公主蒋孝章,以冰清玉洁之身爱上这个有过许多风流案底的老男人,怎么会不让父亲蒋经国痛心疾首呢?在他的眼里,蒋孝章是纯洁的天使,俞扬和是地下的魔鬼,二者怎么可以相恋呢? 爱原本就不分对错、真假、是非,它没有规律可循,也没有原则可守,亦无需作出判断。女人的生命,离不开爱与被爱,丰富女人血肉的是感情,如果没有感情,女人便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只是一副空洞的骨架。爱上俞扬和的蒋孝章,此时仿佛才找到她存在的意义。现在的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更真实的人,而不是台湾公馆里那个上了发条的洋娃娃。 此时的蒋经国,还没有意识到女儿与俞扬和之间那深沉的爱恋。在他看来,尚不知情事的女儿只是受了这个老男的蒙蔽而意动,如果从地缘上将他们分开,这段情自然就不了了之了。他给蒋孝文发来指示,让他把妹妹接到他的住处,就近看管。如此一来,蒋孝章与俞扬和自然就会降温。哪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蒋孝文正忙于和徐乃锦约会,便置父亲的嘱托于不顾。等他发现妹妹与俞扬和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时,却为时已晚,蒋孝章怎么可能放得下呢? 虽然蒋孝章搬离了俞家,但与俞扬和却是情短意长,藕断丝还连。蒋经国得知后,越来越感到事情严重。他趁衣复恩来到美国公干之机,特嘱咐他亲自去见一见孝章,阻止这段恋情。衣复恩来到旧金山,在蒋孝文的寓所内,亲眼目睹了蒋孝章与俞扬和讲电话时的款款深情,对于蒋经国交给他的任务,自然是无法办到。 俞扬和的出现对蒋孝章来说,自是命运安排给她的一条意味深长的旅途。一面是亲情,一面是爱情,如何才能做到对亲情和爱情的妥协,而不受伤害?这一直是远在美国的蒋孝章苦苦思索的命题。 为了儿子蒋孝文的婚事,蒋经国曾登门拜访徐学文一家。如今,为了女儿蒋孝章,蒋经国又故技重施,登门拜访俞大维。不同的是,第一次是意气风发,胜券在握;这一次却是忐忑不安,毫无胜算。果然,俞大维听了蒋经国的一番话之后,不软不硬地对他说:“我也反对扬和和孝章交往,但孩子长大了,他都四十好几了,我实在无力干涉他的私事。” 因为蒋孝章的恋情,台北公馆的上方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乌云。而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蒋孝章,却在这时回到这个敏感之地,说服父亲让她嫁给俞扬和。 那是1960年。虽然是夏天,“前草山官邸”却像冬天一样冰冷,室内的气压低得令人窒息。原因无他,蒋孝章提出非俞扬和不嫁。那是蒋经国这辈子第一次对蒋孝章大声嘶吼:“我不准你再和俞扬和在一起,你不能和俞扬和结婚!现在科学发达,没有什么不能挽回的事!” 然而,任凭家人苦口婆心地劝说,蒋孝章不为所动。她反复恳请蒋经国成全她,并表明“烈女不事二夫”的态度。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着绝决的女儿,蒋经国流下伤心的泪水。 蒋孝章非俞扬和不嫁的姿态,确实令蒋家上上下下感到惊心。她无畏的眼神、坚定的话语,都传达出她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决然,即使父亲的眼泪也无法打动她。若说爱情是一蛊毒,那么蒋孝章已经深中情毒。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是乖乖女的蒋孝章,这次会一意孤行?他们都低估了爱情的力量。我们这一生,获得爱情的机会是如此的稀少和困难。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许无法遇到可以身心交融的那个人。蒋孝章遇到俞扬和这是命定,他是蒋孝章命中该出现的那个人。 爱情,果然是痛苦和欢乐胶着。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父母,一边是自己至爱的人,无论是哪一边都无法割舍。这爱,是欢笑中带着眼泪的。她不知道,感情的丰美和悲哀,将伴随着她一生,永无停顿。 那个曾趴在父亲背上的小女孩,在光阴的催促下学着长大,她学会了拒绝,学会了那么一点点自私。蒋孝章应无意伤害任何人,更何况是最爱她的父亲。只是这红尘深深,许多事自是无法两全。现在她只想做俞扬和的公主,他的爱人。 父女二人陷入了胶着的状态,两人各执己见,谁也不肯后退一步。一个心结悄悄横亘在二人之间,以至多年后都无法释怀。此时的蒋孝章,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母亲蒋方良唯父亲命是从,眼看是指望不上了。无奈之下,蒋孝章想到了疼爱她的奶奶宋美龄,这是她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宋美龄听了蒋孝章的一番哭诉,自知宝贝孙女已情根深种。在她看来,男人有几房妻妾也不一定是个坏男人,坚实的感情基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何况她与蒋介石的婚姻,也因蒋介石已有妻妾受到家人的阻挠,对于蒋孝章的遭遇更是感同身受。 在宋美龄的斡旋之下,蒋经国终于同意了孝章的婚事,蒋孝章也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蒋孝章的心中始终念着宋美龄的恩情。宋美龄故去后,鲜少出现在公众场合的蒋孝章特意赶来送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业报”吧。 至今为止,仍有许多人对蒋孝章选择俞扬和表示不理解,这也许是源于父母婚姻的影响吧。蒋孝章从小目睹深宅大院里母亲的寂寞,她的眼中,不断上演的是父亲、母亲和其他女人的故事;哥哥弟弟们的身上也是无数的风流侨段。缠绵、幽怨、凄切、破碎……一幕幕的爱恨情愁刺激着她敏感早熟的少女之心。慢慢地,她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人生观、爱情观,这样一颗小种子逐渐地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她与众不同的人生。 得到父亲的同意之后,蒋孝章通知远在美国的俞扬和来台湾拜见岳父岳母。哪知,俞扬和刚下飞机,便收到了蒋家兄弟的下马威。蒋孝文首当其冲,一手抓住刚走出松山机场大厅的俞扬和,口里还不停地大声斥责:“我要枪毙你!你简直是个流氓!居然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今天就在这里枪毙你!”面对如此厚重的“见面礼”,俞扬和唯有沉默以对。此后,蒋家兄弟一直对俞扬和耿耿于怀,稍有不顺,便旧事重提。这大概也是后来蒋孝章为何鲜少回到台湾的重要原因。 1960年,蒋孝章与俞扬和终于冲破重重阻隔,喜结连理。婚后第二年,她生下孩子俞祖声。此时的蒋孝章,彻底转变了身份,她不再是台湾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而是一个平凡的妻子与母亲。她在美国的邻居甚至不知道她曾经是第一千金。 人们最后一次在台湾看见蒋孝章,是在蒋孝武的葬礼上,后来蒋孝勇和母亲蒋方良的葬礼她都未曾出席。只有丈夫俞扬和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蒋孝章由于身体原因,无法乘飞机赶回台湾出席母亲的葬礼。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动物尚知报答母亲的恩情,何况人呢?蒋孝章难道不知道,晚年的母亲拿着她们四个儿女的相片,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吗?她真的不在乎母亲晚年凄楚的境地吗?对于蒋孝章为何不返台的真正原因,至今尚未得知。沧海桑田,一切的过往皆是云烟。 异国情缘 在汪长诗的世界里,这两种爱情她都拥有过。她曾经透过蒋孝武的眼睛,看到过爱情绮丽的芬芳。然而,岁月无情,再美好的景象也会随着雨打风吹去,她的心终苍老在错过的花期中。含恨离开台湾,在生她的那片土地上饮尽相思与无奈。 蒋家“孝”字辈的男孩,在酒色财气方面与长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学业方面却没有多大的建树。“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与蒋家显赫的家世不无直接关系。父辈辛苦打下了一方江山,儿孙多是坐享其成,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英雄后辈多“泯然众人矣”的关键所在。蒋孝武对自己的学习成绩很有自知之明,他情知无法通过台湾大学联考的关卡,于是便听从家里人的安排进入陆军官校。但是也与蒋孝文如出一辙,没有毕业便离开了学校。 蒋经国纵然英雄一世,可子女接二连三的不争气也让他倍觉面上无光。无奈之下,他只好安排二儿子出国留学,走上了和哥哥姐姐一样的道路。去哪个国家留学才好,成了蒋经国面临的新的难题。美国可谓是蒋经国心中难以言说的伤口,最爱的女儿在美国留学情定俞扬和,差点衍生出父女失和的人间悲剧。吸取以往的惨痛教训,蒋经国在为蒋孝武选择镀金的国家时可谓是煞费苦心。 按照蒋经国的打算,儿子这次出国必须找一个绝对可以依赖的托付之人。几经思考,他最终选定了和蒋家关系密切的戴安国。戴安国乃是戴季陶的长子,坊间曾有他是蒋介石的亲生骨肉的传言,乃是蒋介石与一日本女子所生,后因种种原因过继给戴季陶。戴安国与蒋家经国、纬国两兄弟关系密切,蒋纬国曾经说:“我与安国,情同手足,血浓于水。”由此可知三人关系非同一般。戴安国毕业于德国柏林工业大学,现又任中央信托局驻西德兼奥地利代表一职,可以说是一个德国通。将儿子托付给他,蒋经国是绝对放心的。 于是,蒋孝武二十二岁的时候,被戴安国安排进入德国慕尼黑政治学院就读。国外的求学生涯并没有收敛这位花花公子的习性,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吃喝玩乐之上,毕竟,顶着“蒋家子孙”这块免死金牌,他无需为自己的人生作过多的铺陈。 命运的轮回早已刻在三生石上,走过奈河桥,喝下孟婆汤,便是另一个安排好的人生,我们只不过是按照剧本在人间重新演绎一遍而已。汪长诗遇见蒋孝武,如同每一桩写好的姻缘,即是命定。 按捺不住好动的本性,蒋孝武经常开车在外游历。这一日,他驱车来到瑞士。“皇孙”到此一游,在瑞士的国民党官员不免要尽地主之谊。是日晚上,蒋孝武就应国民党政府驻瑞士的官员郑宝南之邀,参加专门为他举行的晚宴。也就是在这个宴会上,他遇到了惊为天人的汪长诗。 年方十七岁的汪长诗,犹如雨后的彩虹,散发着夺人心魄的美丽。她长得娇小玲珑,集美人的风韵与少女的娇憨于一身,让过尽千帆的蒋孝武不免为之心动。 汪长诗从小在瑞士长大,父亲汪德官是上海交通大学的高材生,曾在广州电信局、联合国国际电信委员会任职,后来就职于国民党政府外交部。与蒋孝武见面时,汪德官已经辞去外交部的职务,下海经商。 蒋孝武自小就有一种雷厉风行的性格,做事多凭借自己本意,不计后果,这种性格体现在他对感情和事业的处理当中。既然对汪长诗一见倾心,能抱得美人归才是他最终的目的,蒋孝武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尚不经人事的汪长诗,如何能抵得过蒋孝武这个情场老手的热情,一颗少女的芳心渐渐沦陷在他的爱情攻势之下。 在他面前,汪长诗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纯真少女,她就像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连说话都结巴,都语无伦次,仿若刚出窑的青花瓷,脸上带着薄薄的紫蓝色的光晕……原来,这就是爱情。 她的心情,犹如雪后初升的太阳一样炽热,眼眸里全是波光潋滟的爱意,闪在相思的河里。 初次面对爱情的汪长诗,很像一只第一次学习飞行的雏鸟。她不知道,巢穴外面的看似湛蓝的天空,会突然间就起了狂风暴雨,一场浪漫的出行,瞬间就成为狼狈不堪的逃离。 但是现在,汪长诗沉浸在这个为她恨不得买断春光的男子的温柔里不能自拔,如何能想象得到未来的风风雨雨。 两人在交往半年之后,汪长诗就披上了洁白的婚纱。二人的婚礼于1969年在蒋孝章位于美国的旧金山寓所里举行。这一年,蒋孝武二十四岁,汪长诗十八岁。 二人在结婚之后不久旋即返回台湾。蒋介石还特意接见了孙辈的亲家翁——汪德官夫妇。汪德官一派温文儒雅的风度,外交官的出身,很讨蒋介石的欢心,自然对汪长诗这位孙媳妇也是爱屋及乌了。 然而,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汪长诗想象中的甜蜜。张爱玲曾经冷峻地说:人生就像是一席华丽的长袍,上面爬满了虱子。这便是生活无奈的底色。 “一入侯门深似海”。汪长诗就像是一只名贵的金丝雀,被豢养在蒋家官邸的高墙内。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又惯说英语,而蒋家没有几个能陪她说话的人;初到台湾,风土人情还都没有适应。此时,那个在教堂里承诺一生一世照顾他的男子又很少见到踪迹。她就像是一朵缺少滋养的鲜花,渐渐枯萎了。 人在这世间,一生之中做过许多后悔之事,然而,有些事却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给你。就好比汪长诗,当她知道嫁给蒋孝武就是日复一日的深宅大院里过着孤寂的生活,还要忍受丈夫在外面的风流,她的内心一定为当年的选择后悔过。只是,能够回到曾经吗?在她成为蒋家媳妇的那一刻,便注定了她的命运。无论她是否心甘情愿,她都要在蒋家媳妇的这个身份下忍受孤寂。她也曾有过喜悦,那是因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有着一颗天真烂漫的心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只是命运反反复复地变更,她还没有来得及去仔细体味这究竟是一种荣宠还是缺憾。 二十岁,还是一个本该承欢父母膝下的孩子,却做起了母亲。在结婚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汪长诗为蒋家生下了友兰、友松一双儿女。熟知,年幼的儿女没有能拴住丈夫的脚步,他的心离她越来越远了。 其实,这样的结局汪长诗早已知晓。只是这个可怜的女子欺骗自己不要相信。她能骗得了自己的心,如何能骗得了自己的身体呢?丈夫已经很少回到家里过夜了,他不爱她,身体知道。 她还记得,他们曾经也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歇”。只是如今,他连一个倦怠的眼神都懒得给她了。 爱情不可能超脱于世俗,它夹杂着世俗的五味杂陈。它是心与心的碰撞,也是身与身的交流。身体是最诚实的反应,它最知道,爱情离散在何时。 鸳鸯离散 这世间,终究是充满了犹疑与苦痛。就连活佛仓央嘉措也堪不破,而写下愁肠百结的诗句: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然而,现实从不容许我们活得如此理性。汪长诗是否想过“相见何如不见时”?如若这样,人间便少了许多瑰丽的色彩而苍白一片。 蒋孝武回到台湾之后,便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由于长子蒋孝文卧病在床,不能继承大统,蒋经国便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二儿子蒋孝武身上,用心栽培他。蒋孝武先后在退除役官兵辅导委员会、国民党中央政策会、华欣文化事业中心任职,后踏入蒋经国的情报系统。这一时期,不但是父子二人关系最融洽的时期,也是蒋经国对蒋孝武寄予了殷切期望的一段岁月。 从古至今,男人追求的莫过于三件事——权力、金钱和女人。当权力和金钱的欲望得到满足之后,蒋孝武又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女人的身上。他置家里的妻子于不顾,终日在外流连于花丛之中。 或许,男人大抵如此。家里的花瓶无论是盛放出娇艳的玫瑰,还是富贵的牡丹,抑或是出尘的百合,都不及路上的风景。那些沿途的似锦繁花、姹紫嫣红,对他们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此时的汪长诗也不过二十三四岁,但在蒋孝武看来,已经是昨日黄花、半老徐娘了,如何能比得上外面水灵灵的美人呢。纵是如花美眷,也敌不过蜿蜒流年。原来,夺去女人青春的,不是岁月,而是一盘全盘皆输的爱恨。 汪长诗十八岁便随蒋孝武来到台湾,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便是将她的一生都交付给心爱的男人。然而,蒋孝武不知道珍惜汪长诗为他付出的青春。事业上春风得意的他,越来越流连外面的花花世界,结发夫妻的情意早被他抛之脑后,汪长诗不免越来越心灰意冷。 这时,她对蒋孝武在外面的逢场作戏尚能容忍,然而,丈夫与蔡惠媚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情愫,才是使她萌生去意的直接缘由。 “婆婆蒋方良在蒋家就像是一个失语的人,她的一生,也都是在隐忍中度过,又对孩子极为溺爱,自然不是为她主持公道的人。而自己的父母远在他乡,那么,唯一能为她做主的只有公公蒋经国了。 生有时,死有时;爱有时,恨有时。曾经的爱誓山盟、花前月下,都随着无情的光阴流逝了。汪长诗终于顶不住内心的压力,在一个凌晨拨通了公公七海寓所的电话。 在七海官邸,凡是在夜半或是凌晨响起的电话,往往意味着有大事发生。1978年12月的一天半夜,美国政府与蒋经国领导的中华民国政府断交的重大消息就是由这个电话传来。如今,在万籁俱静的凌晨,又有什么不幸的消息吗? 警卫人员在忐忑不安中接起了电话。原来是二公子的夫人汪长诗要求见公公,到此,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告知汪长诗蒋经国的下落,目前不在七海官邸,而是在慈湖守灵。不久,慈湖管理处接到通报,说是二少夫人要前来告状。 这时,蒋经国还在睡梦之中,因为前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不好,因此,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怕惊扰了他的情绪。万般无奈之下,管理人员只好通知蒋家三公子蒋孝勇前来“救驾”,能把汪长诗劝回去自然是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要拖到蒋经国起床后再作打算。 蒋孝勇接到求助的电话,自知事态严重,立刻驱车从台北直奔慈湖。所幸的是,他赶在汪长诗的前面先一步到达。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这个弟弟呢?他无法劝说正在气头上的嫂子回去,只好坐下来一起等父亲起床。 此时的分分秒秒对汪长诗来讲都是难捱之时光,她迫切希望见到公公,那个蒋家和煦的老者,向他倾吐委屈与烦恼,仿佛唯有这样,才是她在蒋家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 凌晨六点钟左右,蒋经国起床,听说汪长诗的来意之后,他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召见了她。孤苦无依的汪长诗,在公公面前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把心里的委屈和盘托出,当谈到蒋孝武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行径时,更是伤心得不能自已。这个年轻的姑娘不知,眼前的蒋经国在蒋孝武这般年纪时,也是万花丛中过的嬉戏红尘之人。 不知蒋经国听了汪长诗的哭诉,是否会想起自己打马扬鞭的岁月?然而,在儿媳面前,他扮演的是一个慈祥长者的角色,无论内心对蒋孝武的风流韵事是否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在意,他都对汪长诗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劝慰。 在情场摸爬滚打过来的蒋经国,深知女人的弱点在哪里。其实她们要的并不多,只要许诺给她们一些口头的誓言和保留一点无谓的颜面就足矣。在他看来,用男人一点自尊换来自由,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事情。 经过蒋经国的一番规劝,汪长诗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她答应公公先回到阳明山寓所,等蒋孝武向她道歉。 哪知蒋孝武的脾气非常倔强,他认为,这等儿女情爱只有顺从本意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他人没有权利干涉他的私生活,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汪长诗等了几日之后,非但没有换来蒋孝武的一声歉意,两人又因为一件琐事发生了争执。 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上演“错过”与“过错”。因为蒋孝武的“过错”,他与汪长诗演了一场名为“错过”的戏。两人错过了潺潺流水的时光,错过了青春年华里本应相知相守的爱意。 一气之下的汪长诗,飞回了瑞士老家。这并不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上层人士的婚姻,非到万不得以都不会以离婚收场。即使两个人之间已经不存在感情,通常也采取分居不仳离的形式。经过两家人的不断努力,汪长诗终于有回心转意之意。她深知蒋孝武脾气倔强,想让他低下头来道歉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因此,只要蒋孝武到机场接她回家,她就不再计较前尘旧事。 事实残酷得让人不忍卒睹。辗转回到台湾中正机场的汪长诗,从上午等到暮色,也不见她爱的那个男人的身影。街道上的霓虹开始闪烁,仿佛是为了温暖这个女子苍凉的心事。 偌大的机场,徘徊着汪长诗孤助无依的身影。她亦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紧握的手,走着走着就散了呢?难道誓言真的轻薄得不堪一击?难道人心真的就那么易变?她苦苦痴守的爱情,在蒋孝武那里,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吗? 其实,这个女子他应该明白,往事随风,过往的一切,都是昨天的故事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的缘聚缘散自有它的定数。只是光阴是一条渡不去的河,当她站在时光的水岸,看浮世倒影,是否依旧会感慨万千? 哀莫大于心死。别了,台湾!别了,我的爱!让我们——后会有期!伤心欲绝的汪长诗登上了离台的飞机,飞向她未知的命运。这一夜,为她送行的,只有地下的灯火与天上的明月。 她的爱,被蒋孝武放逐在天涯,凄凉遗世。 汪长诗最后的选择是蒋家女人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她没有选择一个人孤独终老,而是与一位画家重组家庭。她再婚时,还不到三十岁,依旧是风姿绰约的美人。愿这个女人,今生可以幸福。 但现实的缘分是如此奇妙,汪长诗与蒋孝武分手之后,两人的关系比结婚时还好。据蒋经国贴身侍卫回忆,“蒋孝武与汪小姐离婚之后,两人反而成了好朋友。汪小姐每年都会固定在寒暑假回台湾,看看她的儿女友松、友兰。” 汪长诗除了蒋家前儿媳这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知情人曾以“改革开放后两岸第一位秘使”来称呼她。 1987年初,台湾“总统”蒋经国病入膏肓的消息传到了远在瑞士的汪德官与汪长诗父女耳中。汪长诗忆及蒋经国在台湾时对她的照顾,无法对这个震撼的消息置之不理。父女二人经过打点,飞赴台湾。 途经香港时,两人从黄文放的手里接过一盘录像带,他们不知道,接过的也是未来台湾与大陆的命运。 事实远比想象中乐观,蒋经国的病情并没有外界盛传的那么严重。面对远道而来的汪长诗父女,蒋经国内心充满感动,一时间亲情交融。值此良机,汪德官将朋友托付的录像带拿出来,慎重地说:“这是那边一位朋友托我带给您的。” 蒋经国心知“那边”是指中国共产党。于是,他屏退左右,默默与父女二人观看起来。录像带是蒋介石的老家——浙江奉化溪口。那里的山依然那么逶迤,那里的水还是那么清澈,蒋经国的心被录像带的画面牵扯着……当他看到人们向祖母和母亲的墓拜祭的镜头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眼角淌出泪水……当父女二人从台湾回来后不久,台湾与大陆便解除了近半个世纪的冰封关系。蒋经国宣布两岸开禁政策,允许台湾非党、政、军人员赴大陆探亲、旅游。因此,人们也称这次探亲之旅为“破冰之旅”。 玫瑰战争 一去经年,如果有人能始终记得你,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蒋孝武病逝多年以后,他的妻子蔡惠媚曾对家人说:“孝武死了以后这些年来,我从未真正走出悲伤,我只是学着如何处理悲伤。”她是蒋家最年轻的寡妇,蒋孝武去世的时候,她仅仅三十二岁。 这是一个爱上回忆的女人,终其一生,她都照耀在这经典爱情的光芒之下,未曾远离。 乍听惠媚这个名字,很自然地联想到她应是一个精致的女子。脸上的妆画得一丝不苟,头发软软地贴在颊上,微扬的凤眼宛转着风情,端庄而妩媚。然而,我们只猜对了一半。现实生活中的惠媚就像清水芙蓉一样,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蔡惠媚是台湾本地人,也是第一位嫁入蒋家的“台湾土著”,这对蒋家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她出生于台中县清水镇,父亲是一位商人,从事海运工作。家境富裕的蔡惠媚丝毫没有富家子女奢侈的积习,这样的女子,如何不叫人心生爱意?蒋孝武就是被她身上的这种特质所吸引。 人生的初逢总是充满诗情画意,那时的他们皆是对方眼里最好的风景。男子甘为女子做一株水草,油油地在水底招摇;女子情愿为男子放弃不老容颜,选择与他厮守红尘。只是,很多美好的感情都迷失在岁月的荒芜中,相看两不厌也只是曾经的岁月。初见汪长诗的时候,蒋孝武不也是“沉醉不知归路,深深沉迷在她的轻烟冷翠绿玉红妆中”吗?然而,感情是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皆是不动声色的拼杀,汪长诗在婚姻保卫战中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却也抵不过那釜底抽薪。她容忍了丈夫在外面的逢场作戏,然而,当面对着对蔡惠媚动了真情的丈夫时,她知道所有的甜蜜都弥漫在红尘风烟里,两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命运就如螳螂捕蝉,永远是黄雀在后。她不会知道,她亲自为孩子招聘来的英文老师,会是压断她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走过青春年少,岁月开始不依不饶。汪长诗在蒋孝武眼里,已经不是在日内瓦晚宴上那个清纯似水的女孩,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丈夫身边爱拈酸吃醋的妻子。而蒋孝武刚刚三十岁,才褪去了一身青涩。这个年纪的男人,如同一枚熟透的石榴,周身散发着诱人的馨香。这时,蒋孝武与汪长诗的婚姻已经疲态尽显,却只能假装自已还拥有姹紫嫣红的春光。 都说孩子的成长消耗着父母的岁月,转眼之间,友兰、友松姐弟二人已经到了启蒙的年龄。如何为女儿和儿子找一个英文水平较高的老师,是夫妻二人心头惦念的重要事情。几经商酌之后,蒋孝武把这件事情交给汪长诗来办理。 因为被里面包含的平淡爱情感动着,所以特别钟情这个温情脉脉的细节。那应是一个有着如水月光的夜晚,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细细碎碎地交流着日常琐事。那一夜,仅仅是平凡相拥,却胜过了天长地久。 汪长诗把招聘家庭教师的消息登在报纸上,一时间,上门面试者络绎不绝。也许真的是造化弄人,从众多的应聘者中,汪长诗独选中了蔡惠媚。就这样,蔡惠媚走进了蒋孝武的生命里。 当时蔡惠媚只有十八岁,正在台北美国学校就读。她的英文水平较高,听、说、读、写的能力都很不错。而且出身于名门望族的女孩,身上自然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这也使同样出身高贵的汪长诗对她产生好感。汪长诗认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然而,她忽略了,她嫁给蒋孝武的时候也才十八岁。蔡惠媚也是一个女人,而且她拥有最大的财富,那便是饱满的青春。 蔡惠媚的工作很轻松,只要每周来寓所两三次即可,主要就是给两个孩子做英语的启蒙教育。这个年轻的女孩,无法感知她的生命在遇见蒋孝武的一刹那,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是心中存有一个情结,愿意想象那些所有美好的相遇都是发生在午后。只有细细密密的阳光,以及在光影里舞蹈的微小的尘埃,才配得上烟火相逢。这日,与往常一样普通,却又有些不同,因为,蔡惠媚在做家教时遇到了蒋孝武。 刚刚结束公事回家的蒋孝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一个娇小的女孩侧坐在那里,嘴角边挂着恬静的笑容;旁边是自己的两个孩子,晦涩的英语经过她嗓音的演绎,也仿佛天籁般动听;她未施粉黛的脸庞如上好的瓷器,折射出阳光璀璨的光亮……惊鸿一瞥,瞬时明明灭灭,孝武只觉得内心的防线轰然坍塌。 蒋孝武是蒋经国三个儿子中性格最直爽的一个,他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因此在蒋经国的眼里,他始终不堪大用。蒋孝武知道父亲能容忍他在外面偶尔风流,却不能容忍他把假戏真做,做出有辱蒋家门风的事情来。 如果蒋孝武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向父亲屈服了,那么他与蔡惠媚也就会像是所有的露水姻缘一样,有的也不过是春风一度。事实上,我们都低估了蒋孝武对蔡惠媚的感情,也低估了他的痴情与执着。 蒋孝武整整追了蔡惠媚十年。十年的时间,日月交替了又交替,草木轮回了又轮回,时间改变的不只是容颜,还有那些写在生命里的故事。这期间,汪长诗恨别蒋家,蒋孝武也因此事逐渐被蒋经国冷落。因为,在蒋经国看来,不能安小家,何以谈平天下?“江南案”发生后,蒋孝武更是被迫远离了政治权力中心。然而,无论经历过多少风云变幻,蒋孝武对蔡惠媚的心,始终站在他们相逢的原点,从不曾走远。 1986年,蒋孝武和蔡惠媚结束了十年的爱情旅途。新加坡的一场婚礼为二人的爱情写下了圆满的结局。 女人的另一个名字叫母亲。也有人说,没有孩子的女人,一生都是苍白的。蔡惠媚在选择嫁给蒋孝武那一刻,也放弃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白雪公主》的故事家喻户晓,里面后母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从古至今,后母在世人眼里就是心狠手辣的代名词,何况是做台湾“第一家庭”的后母,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全台湾人民的眼睛之下,蔡惠媚的压力可想而知。她把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友兰和友松两个孩子身上,她的苦心得到了回报,两个孩子对她十分尊敬。她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友好,三个人可以坐在一起谈明星八褂,谈流行歌曲,既像亲人,又像朋友。 蔡惠媚的内心远远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娇弱。蒋孝武担任外交官期间,作为“外交官夫人”的蔡惠媚最初并不能适应这种交际生活,但是她努力学习,逐渐摆脱了生涩,与丈夫一同展开游刃有余的外交生涯。 1991年7月,本是一个盛夏的季节,蔡惠媚却遭遇了冬天寒冷的侵袭。蒋孝武因心肌梗塞而突然病逝。他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亲生骨血,他们拥有的,只是相扶走过的十五载岁月记忆。 蒋孝武去世后,蔡惠媚搬回娘家居住,过着低调的生活。只有在每年亲人忌日的时候,媒体才能追寻到她短暂的身影。每年的这一天,丈夫蒋孝武的墓前,总是有一簇鲜艳的玫瑰。 可惜我们的叙述,只是风干的故事,看不到故事背面,那个女人隐藏着的满怀心事。红尘之路,风烟弥漫,对于蒋家这个最年轻的媳妇而言,何处才是归途? 第八章 花未开全月未圆(二) 蒋家的女人,随着时代的变迁,心灵之窗也更加宽敞起来,她们不再故步自封,不再受守旧的传统的牵绊——方智怡、黄美伦、王倚惠、林姮怡,甚至是身上流淌着蒋氏家族血液的蒋友梅、蒋友兰、蒋蕙兰、蒋蕙筠……也开始以新的姿态面对人生,面对爱情。或许,她们的人生比不上祖辈们绚烂,可平和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蒋家的女人,在历史的长河中已不只为自己而活,她们身上好像担负着某种使命一样。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那些左右着历史的蒋家女人,那些而今已被尘嚣湮没的蒋家女人,始终一如既往地让蒋家成为焦点,成为一些人心中永恒的闪亮。 现世安稳 1949年初,在高雄港务局工作的方恩绪致电妻子,让她来到台湾。这时女人已经怀有身孕,肚子里的小生命是方家的第四个孩子,她爱怜地抚摸着肚子,脸上散发出慈母的光辉。与其他平凡的生命相比,这个小生命没有显示出任何不同。她就是方智怡。 方智怡的到来,并没有像书中对每一个非池中之物的描写那样,带着超乎自然的昭示,或是伴随着风雨雷电,或是遍地生莲。她悄悄地降临在这个人世,还带着那么一点点不合适宜。没有人可以看到这个小生命未来的人生,是风起云涌,还是暗淡无华。直到后来才知道,她就像是一只海燕,在乌云和大海之间高傲地飞翔。 方智怡是蒋孝勇的妻子,与蒋家其他媳妇相比,不得不说方智怡是上天的宠儿。她不但得到了丈夫一生的浓情蜜意,而且婚姻也得到了公公婆婆的真心祝福。后人常常对这个充满福祉的女人产生好奇,也常常对她的出身寻根究底,想知道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身世。其实,他们都忽略了一点,一个人的出身是无从选择的,但他却可以选择不同的生活方式。每个赤条条来到人世间的生命,本都是平凡的,不平凡的是风雨人生的漫漫历程。 方智怡的父亲方恩绪曾在台湾高速公路工程局任职,他不但是一位好领导,也是一位思想开明的好父亲。他对方智怡的人际交往从来不多加干涉,只是引导她。他让方智怡明白,每个人都会有男朋友和女朋友,当你对其中一个人感觉与众不同的时候,这种友情可能就转变成为爱情,这时才可以考虑进一步的发展。正是父母对方智怡的开明教育,使这个小女孩的身上充满了某种吸引人的特质,她的身旁总是环绕着一群朋友。人生的画卷渐渐展开在她的面前,那里是一片广阔天地。 弹指韶光,刹那芳华,方智怡成长为一位十七岁的美丽少女。十七岁的女孩,就像是一只新荷,才露出尖尖的角,美好得不可方物。她就是在这个年纪遇到蒋孝勇的,她的爱情也是自此开始,并且这种感情伴随她一生,不离不弃。 方智怡与蒋孝勇的爱情,是蒋家子女中最富有喜剧色彩的一个。方智怡原是蒋孝勇一个同学的女朋友,在高中毕业后,这个同学为了逃避兵役,就想出了一个出国读书的办法,临行前他把女朋友方智怡托付给在陆军官校预备班读书的蒋孝勇。不知是忠于朋友的嘱托,还是被方智怡的美貌打动,蒋孝勇可谓是“尽了最大努力”。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两个青年男女的心逐渐靠在一起。 后来,方智怡回忆与蒋孝勇相恋的过程时说:“认识先生是在高二。他念陆军官校的预备班,他有个很好的初中朋友在师大附中念书,也是我的朋友,于是就这样认识了。刚开始的时候,就是普通朋友嘛,孝勇每次从高雄凤山的陆军预备班回到台北,就会和我见面,看看电影,或者吃碗牛肉汤面。”尽管这时的方智怡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但是我们能够想象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一定是少女般纯真的笑容。那一瞬间明亮的笑颜,唤醒了岑寂的黄昏。 人的一生,刻骨铭心的永远是相恋的时光,最难捉摸的,也是相恋的心情。那时的心情,如雨后的彩虹,尽是斑斓的色彩。若一个女子能拥有一段值得回忆的感情,今生就不算虚度。方智怡无疑是幸运的,在走进结婚殿堂之前,他们有七年甜蜜的回忆。 他们也如每一对恋人一样,日常生活中都用呢称称呼对方。方智怡称蒋孝勇“天南独龙”,蒋孝勇称方智怡“七星仙子”。在“仙子”的生日上,蒋孝勇送出了表达他爱意的亲手制作的手工艺品。这一小小的细节弥漫着烟火尘世的幸福,也拉近了我们与神坛上家族的距离。 红尘离乱,他和她担得起这漫长的人生。蒋孝勇年少俊朗,方智怡风华绝代,他们正处在世间最美好的年华,给得起彼此诺言。他许她现世安稳,她许他红颜倾覆。 蒋孝勇是蒋经国最小的孩子。他活泼可爱,较能体会父母的心情,从小就是家里的“小人精”、“开心果”。身为蒋家公子,他身上自然有一种狂傲之气,但是在长辈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两个哥哥刚愎武断,不懂得内敛之道,而蒋孝勇表面低调,心中却藏万千沟壑。蒋经国晚年,身体状况欠佳,因此他就把一些事情交给蒋孝勇去做,因为这个缘故,大家都称他为“地下总统”。 蒋孝勇年少轻狂,自然也少不了风流韵事,但方智怡的处理方式与汪长诗截然不同。一个是带刺的玫瑰,伤人也伤己;一个是初绽的白莲,中通却外直。在方智怡看来,蒋孝勇的过去她无从参与,过去他的故事也不需谈起。只要守住爱情的底线,她不会干涉蒋孝勇因工作的关系和女人接触,甚至是一些逢场作戏她也可以理解。不得不说,方智怡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人,她的爱,是不动声色的尖锐。 1973年7月23日,是方智怡另一个人生的开始。她告别了少女时代,正式成为蒋家的一员。“我承认,我是个幸运并且幸福的女人。”方智怡如是说。 方智怡有幸福的理由。第一,她的丈夫蒋孝勇是蒋经国的四个子女中唯一在台湾成婚的;第二,蒋经国不但亲自出席了她和孝勇的婚礼,而且蒋介石和宋美龄也在荣总医院接见了他们,并且合影留念。他们的幸福,得到了全世界的见证。 婚后,方智怡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她只需要安心地做蒋家少奶奶就可以了。蒋孝勇走的是与两位哥哥不同的道路,他没有遵从祖辈的愿望进入政坛,而是选择了一条经商之路。方智怡曾说过:“他说他要从商,也不做公务员,所以才安心嫁给他。”蒋孝勇是蒋家真正的红顶商人,他先后在中央玻璃纤维公司、中兴电工、中央投资公司等单位任职,他是蒋家第三代中最富裕的一位。三个儿子也继承了他的商人天赋,大儿子蒋友柏更是两岸皆知的商界奇葩。 婚后方智怡很受公公婆婆的喜爱,她是蒋经国最满意的一个儿媳妇。在她与孝勇结婚十周年之际,方智怡还收到公公蒋经国特意准备的礼物,她在蒋家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在蒋家,蒋孝勇是最孝顺的孩子,而方智怡与这个亲生儿子比起来,所作所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连蒋孝勇也自叹弗如。蒋孝勇说:“因为她非常孝顺,有什么事情总是先想到公婆,对我和我们家人都很体贴、柔顺。”这也道出了方智怡之所以成为蒋家最受欢迎的人的重要原因。 岁月是指缝间流淌的光阴,转眼之间,方智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这一年,是1987年。人生就是这样,若是平淡如水,便渴望波澜。方智怡对相夫教子的日子开始感到厌倦,于是她继承了母亲的事业,在林森南路办起了托儿所。创业之初,这个名为“怡兴”的托儿所总是入不敷出,方智怡于是在旁边又开了一家“怡兴花苑”,以此来弥补托儿所的亏空。经过方智怡的精心打理,“怡兴托儿所”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最终位于台北市托儿所的第二名。方智怡也在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然而,生活脆弱得就像是一张吹弹可破的薄纸,它从不容许人在上面肆意涂抹。正当蒋孝勇和方智怡夫妻二人在各自的事业领域如日中天时,蒋家的大树——蒋经国病逝。为了蒋家的子孙能有一个自由的生存环境,不再受到政治的左右,蒋孝勇作出了全家移民加拿大的决定。后来,儿子蒋友柏在解释父亲移民地的选择时,这样说道:“因为加拿大并没有在‘八国联军’的八个国家里面,所以,我父亲选的是加拿大。” 就像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所有的绚烂都有凋零的一刻,曾经的姹紫嫣红终将零落成泥,最后归为尘土。1989年,蒋孝勇全家迁居到加拿大蒙特罗。蒋家的光芒也随着蒋经国的逝去逐渐黯淡。 人到中年的方智怡,根本还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阔太太。享受了半生的荣华,却要从头开始学习做家务、烧饭,甚至要学习拿起一针一线。这时,丈夫蒋孝勇就承担起“家庭多面手”的角色,他不但为妻子和两个孩子烧菜,而且又充当全家的“裁缝”。虽然这是一段辛苦的日子,但全家人的感情在生活的砥砺下与日俱增,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1990年6月,方智怡的小儿子在加拿大出世。据说夫妇二人之所以要生第三胎,是因为特别喜欢女儿,还在产房的方智怡听说又是一个儿子时,还难过得哭起来。这时候的方智怡,就像是一个没有得到布娃娃的小女孩,给她女强人的形象增添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1992年,为了孩子的上学事宜,全家又告别了生活多年的蒙特罗,迁往旧金山,此后一直定居在那里。究竟哪里才是故乡?不知他们是否会在一轮明月的夜晚,想起台湾海峡那暖暖的风,还有海面上骤然响起的归家的号角?故乡是人心里最柔软的守望。 1996年12月,蒋孝勇因喉癌匆匆离世。四周响起一片轻轻的唱诗声,那是送他远行的乐章。妻子印在额前的吻,是他们转世轮回的印记。蒋孝勇还记得他们曾经的约定——来世,还要牵手同行。一抔黄土的凉薄,也抵御不了爱的温暖。来世,他们仍会用感情滋养,用岁月浇灌那一朵尘世最美的情花。 如今,方智怡定居美国,自行创业。她遵从丈夫的遗愿,着手整理祖父和父亲的日记。她曾经表示,会将两蒋日记公开,不让历史留白。 柔美的方智怡,刚毅的方智怡,理性的方智怡……每个不同的人眼里,都有一个不同的她。她用自己独特的笔法,洇开了一幅人生的画卷。在蒋家,她就这么用一个华丽的转身,留下了枝头永恒的美。 人间萍客 人的一生,如同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任执子之人精心安排,却是早已注定好了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蒋孝严和蒋孝慈的漫漫人生路,就是命运安排好的一场艰涩的棋局。 1942年,章亚若带着遗憾闭上了美丽的眼睛,留下了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们只有六个月大,还不懂得人间冷暖和荣辱,这两个孩子就是蒋孝严和蒋孝慈。章亚若去世之后,蒋经国把两个孩子交给章亚若的母亲抚养。骨肉一经分离,便是一生。直到蒋经国去世之后,他们才在荣总医院见到了父亲的遗体,这是他们这一生唯一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这个给了他们血脉的男人,却已是天人永隔。 九岁之前,孝严与孝慈跟随外婆在南昌生活。万安县可以说是南昌最穷的一个县,两个身上留着蒋家高贵血脉的孩子,从此隐性埋名开始了艰苦的生活。这个被他们称为故乡的地方,却盛载了两个孩子童年最辛酸的记忆。抵达生活的最深处,他们触摸到的是贫穷和无助,是泪水和苦难。 两兄弟由于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就像小猫一样瘦弱,外婆曾一度担心他们不能平安长大。所幸的是,他们不但健康成人,而且还出人头地。蒋经国孩子的身份没有给他们带来荣华富贵,相反却因为父亲特殊的身份,阻碍了亲人团聚的脚步,在认祖归宗这条路上,他们走了六十年。 可冷酷的现实就像是一把无情的利剑,割开生活温情脉脉的面纱,剩下的,是被伤得体无完肤的躯体。尽管多年以后,蒋孝严和蒋孝慈都有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但是每到寂静无声的夜,这道童年的伤疤,仍然不忍碰触。这就是时光,雕刻着一段悲伤的往事。 苦难的生活,把他们卷入人世的狂风骤雨,也给了他们飞翔的理由。因为没有蒋家光环的照耀,他们有理由向着更远的天际翱翔。孝严与孝慈两兄弟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蒋孝严更像父亲,骨子里流的是蒋家醉心权势的血,他目前任国民党副主席一职。弟弟蒋孝慈则继承了母亲的书生之气,他将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挚爱的法律中来,获得两个学士学位、一个硕士学位和两个博士学位,是蒋家成员之中名副其实的学者,曾任东吴大学校长,于1996年在台湾病逝。 不同于蒋家其他兄弟的风流,蒋孝严与蒋孝慈的一生,唯有妻子一个女人,既是红颜,也是知已。 蒋家的媳妇,就像是皇家后花园里的花朵,每一朵都是那样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在群芳谱中,却有那么一支花,更加艳丽无双。她就是蒋孝严的妻子黄美伦。 黄美伦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子,她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上天仿佛格外偏爱这个小姑娘,赐予她所有的钟灵毓秀。她美丽的外表之下,是一颗聪慧的头脑。每年,她都位列虎尾女中榜单的前三甲,奖学金更是拿到手软。若认为她只是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便错了,这样一个女孩,怎么会把花样的青春都蹉跎在书本之上呢。她在学习的同时,又担当起班长的重要角色,还是学校各种大型活动的司仪,同时她的体育也不遑多让,是校篮球队队员。卓绝的才华、如花的容颜,使她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一时之间,风光无人能出其右。 大学时,她选择读外文系,主修英文,选修法文。她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嫁给蒋孝严,她今天的身份可能不是“外交官夫人”,而是一名杰出的女外交官。宿命的安排让人无从逃避,也许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今生要做蒋家的女人。 他们的相识,发生在黄美伦大四的那一年。她的出现,就像是一缕阳光,倾泻在蒋孝严漫长的风雨人生中。他心中潮湿的角落被这束阳光照耀着,他体会到了从不曾有过的温暖和心动。 蒋孝严长得更多像母亲:圆圆的脸,不算太高的个头。这在黄美伦看来实在是算不上帅气。少女的心总是高傲的,何况这样一个美丽的天之骄女。蒋孝严与她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他们爱情的开始,没有惊天动地,没有青梅竹马,没有一见钟情。一切都仿佛是水到渠成的自然,多了些烟火温暖的气息。 如何才能追上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刚考上外交官的蒋孝严还是动了很大的一番心思的。他利用自己需要女伴的借口,借黄美伦来充当暂时的“女朋友”,一同参加外交学员的郊游与舞会。 少女的心思,花非花,雾非雾,永远是那么扑朔迷离、难以捉摸。尽管蒋孝严使尽全身解数,两人的关系仍然停留在恋人未满的阶段。这时的蒋孝严,多渴望人间能驾起一座鹊桥,可以将爱情飞渡。也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也许是三生石上约定的冥冥召唤,他们的感情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那是在黄美伦大四的毕业舞会上,一曲浪漫的舞蹈牵起两人爱情的红线。交谊舞之中,只有华尔兹才担得起这个重任。深情相拥的两个人,随着圆润的舞曲翩跹,时光也好像被镀上了一层琉璃的色彩。 这个时候的蒋孝严是幸运而幸福的。黄美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他也视黄美伦为至亲之人,卸下了所有心防,把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她。“我是蒋经国的儿子。”只需要声带轻轻震动便吐露出来的一句话,似乎花光了蒋孝严所有的勇气。那是他心底的一道伤口,虽然已经结痂,却仍然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剥落,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黄美伦用她的温柔抚慰了蒋孝严多年的苦痛,她用泪水做引,以柔情为药,给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敷上一贴清凉。从此之后,他们之间就被宿命牵扯到一起,无法割舍。 蒋孝严此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结婚的时候,黄美伦提着婚纱,跑到比利时和他举行了婚礼。他们都曾乘坐飞机往返大江南北,但那一年的旅程,却是心中最缠绵的记忆。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作为蒋家的女人,黄美伦无疑是幸福的。她不必担心丈夫在外面是否会感情出轨,她不必面对蒋家诸多的规矩。她在怀孕的时候,经常无故发脾气,这时,蒋孝严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对他的这些小脾气视而不见,精心照料她。就如同她自己所说:“我们的新婚生活虽然忙碌、甜蜜,但偶有争吵,尤其在我怀孕期间,情绪很不稳定,都是章孝严像个大哥哥一样处处让我。” 蒋孝严喜欢男孩,而他们前两个孩子均是女儿,分别取名蕙兰、蕙均。黄美伦原没有再生的打算,谁知老三不知不觉间就在她的肚子里安了家、落了户。得知第三胎是个男孩时,我们可以从黄美伦的叙述中看到蒋孝严的欣喜之情。“我还记得,我在生女儿蕙兰、蕙均的时候,章孝严到医院来看我时,手上总是拿着一朵花;等到我生老三时,他一听是个男孩,匆忙赶到医院,高兴得连楼层都跑错了。”蒋经国为老三取名“万安”,意为纪念那段在万安的艰苦岁月。 蒋孝严与胞弟蒋孝慈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事业上都一帆风顺,然而,回归蒋门的道路却布满坎坷荆棘。 若这人世允许心想事成,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含恨和不如意,蒋孝严与蒋孝慈兄弟,在认祖归宗的途中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的心血和泪水。我们现在所叙述的,只是冷冰冰的历史,而其间的那些落寞与伤痛,可能永远沉淀为秘密了。 2005年3月,蒋孝严终于结束了六十载漫漫回归路,新身份证上正式冠“蒋”姓氏。4月4日,蒋孝严在母亲章亚若的墓前正式举行了祭母仪式,以这种方式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在母亲墓前,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总算对母亲有个交待,总算还给母亲一个公道。”可惜,他的弟弟蒋孝慈已经永远无法看见这一刻的到来了。 作为蒋家的成员,蒋孝慈是蒋家来到大陆的第一人。1993年9月5日,蒋孝慈来到桂林母亲的墓前祭扫。也许是被他的拳拳赤子之心所感动,一时间草木齐恸,天地同悲。两个月没有下雨的桂林,以一场瓢泼大雨欢迎这个孝子的到来。1994年11月,应北京大学之邀,蒋孝慈再次来到大陆进行学术交流,而这一次,他却差点将生命留在这片挚爱的土地上。由于突发脑溢血,他陷入昏迷状态,经及时救治保住了生命。然而,这种昏迷状态持续了一年多,直到1996年2月24日,于台北病逝。两个童年经历了艰难困苦的难兄难弟,终究还是没有达成一同为母亲扫墓的心愿。 蒋孝慈的一生,肩负着苦痛的身世之谜,但是他从来没有把这些传递给家人、朋友、学生,而是选择一个人默默独自承受。他是一个清贫的学者,重病后连医疗费用都依赖于社会的捐助;他也是一个大美之人,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教育事业,所育桃李名满天下。就连“狂人”李傲都承认,蒋孝慈是他最好的朋友。 蒋孝慈与妻子赵申德共育有劲松和友菊兄妹二人,他们均继承了父亲的志愿,投身到法律中来。虽然父亲已故去多年,但兄妹二人始终记得父亲的教诲:“日月星辰各就其位,这辈子开心做个平凡人就好。” 蒋孝慈的惆怅,从来未曾摊开在阳光之下。这枚名为“血缘”的种子,被他埋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随着岁月更迭,潜滋暗长。根据他的妻子赵申德回忆,有一次蒋孝慈在谈及血缘亲情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这句话引自《诗经》,表明他的一生,没有辜负父母。 浮生未歇 人的一生,总结下来无非是得到和失去。蒋孝刚身为蒋纬国的儿子,失去的是蒋家盛世的荣耀,却得到了今生的最爱和独立的人格。 1963年,蒋纬国与邱爱伦的儿子蒋孝刚诞生。辗转来到这个人世的孩子,眼眸里还是未经染尘世风霜的清澈,人生是否可以这样从善如流、轻松写意地度过?也许,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可以,但身为蒋家的男儿,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便背上了“蒋”这个姓氏赋予的使命。 身为蒋家的孝字辈,蒋孝刚和哥哥姐姐的年纪相去甚远,关系还不如和第四代来得亲密。他尤其是与蒋友梅更为密切。叔侄二人,相差不过两岁,从小就在一起读书,长大后又一起出国深造,友梅学艺术,他学习法律。 与蒋经国的几个儿子相比,蒋孝刚尤为低调,身上也少了世家少爷的纨绔之气。蒋纬国儿子的身份,可以使他不必努力也能谋得一份光明的前程,然而,他从不炫耀自己的出身。在剑桥读书期间,他甚至竭力隐瞒自己的这一身份。但凡需要抛头露面的公共场合,他都尽量避免。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本该是年少轻狂,蒋孝刚的身上却从未表现出这些少年的特质。他老成持重,各门功课的成绩都位列班级前茅,尤其商事法和国际法的成绩,在剑桥这座充满天之骄子的大学之中更是傲视群雄。他是同学们眼里公认的高材生。 蒋孝刚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学业中来,并于1986年以优异的成绩从剑桥毕业。这时,台湾当局有意安排他到外交部门任职,但面对抛出来的橄榄枝,蒋孝刚委婉地拒绝了。从小生活在蒋家这个权力的中心,他看惯了政治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向往的是一片自由的天地,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不是做一个被政治的绳索捆绑住的小鸟,纵然还可以歌唱,却失去了自我的灵魂。同时,他也放弃了回台湾工作的决定。他是一个高傲的孩子,他自信,凭借他的智慧与才能,不必仰仗蒋家的鼻息,也能有一片别有洞天的光景。 他把事业的起点定在了纽约。也许是命运的召唤,冥冥之中他自觉有一种牵引,仿佛前世与这个地方有某种牵连。这时的蒋孝刚还不知道,发出这种声音的,是爱情。 生命里的每一场际遇与相逢,都是赴前世三生石上的约定。把名字刻在三生石上的两个人,无论身在哪里,来生终会相逢。生命里的每一次微笑、每一个擦肩、每一声叹息,都是注定。似水流年,她就是你的锦瑟婵娟。 到了纽约之后,蒋孝刚凭借他渊博的法律知识,考取了一家颇负盛名的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成为律师界的一名新秀。事业上略有所成,蒋孝刚越来越感到灵魂的孤寂。据说,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一半的灵魂,来到这世间,就是为了拼凑完整的自己。就在蒋孝刚寻寻觅觅的过程中,一抹倩影悄悄印上心头。 这个让蒋孝刚为之倾心的女子,就是王倚惠。这个年纪的王倚惠,带着一点成熟的欣然,还带着一点少女的甜美,温婉的性格中又隐藏着一丝小小的张扬。她的父亲是一名商人,在新加坡的华人圈远近闻名,私下里,他与蒋纬国的交情很好。王倚惠的外祖父魏宗铎一直在金融行业任职。曾在中国银行工作,国内多处地方都留下了他拓展银行业务的足迹。1970年,出任台湾中国银行的总经理一职。1971年,他出任“中国国际商业银行”的首任总经理;1975年,又担任董事长一职。后来,他还曾在“中联信托公司”任董事长一职。王倚惠可谓继承了外祖父的衣钵,也就职于金融行业。 哈德孙河畔的每一粒水珠、每一颗微尘、每一株花和草,都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一时间,仿佛连空气都浪漫起来。蒋孝刚不由得爱上这里的草木和尘土。当这个美丽的女子来到他的身边时,他明白,此生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她的到来。 第二年,在玉树琼花、草长莺飞的六月,两个人许下终身的誓言,母亲邱如雪为他们主持了订婚仪式。虽然简单,却充满温情,出席订婚仪式的都是美国的亲朋好友。在一片祝福声中,执子之手的两个人看着光阴从眼前打马而过。 1987年7月的某一天,一架飞机从美国起飞,目的地是大洋彼岸的台北。飞机里的两个人,手牵着手,肩偎着肩。他们就是蒋孝刚与王倚惠,来赴一场盛世婚礼的邀约。 都说,女人的一生,最美的只有两个时刻——成为新娘和母亲。这一天的王倚惠,是最美丽幸福的女人。一条猩红色的地毯连接着教堂与外面的世界,屋内,回响着牧师虔诚的祝愿;屋外是一片明丽的阳光。一对碧玉似的人儿相携从红毯上走过,他们的步履是那样虔诚,仿佛走过的不是一条道路,而是人生百年的岁月。 相比蒋家其他的后代,蒋孝刚和王倚惠的婚礼可谓是盛况空前。婚礼由李登辉亲自主持,来宾多是台湾各界政要,共有上百人前来观礼。对于这场盛世婚礼,许多人都认为“很不寻常”。然而,猜想始终是别人的,我们只需记得一对幸福的男女是婚礼的主角就够了。 若说婚前相恋的时光是浓情,婚后的旅行就全是蜜意了。这个季节的台湾,将所有盎然的欣喜都盛开在盛夏的眼眸,杨柳脱下了如烟的新绿,换上一袅聘婷的葱绿,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儿也不吝绽放它们柔美的微笑。因为由衷地喜悦,天地万物在他们看来都是一个个灵动的生命。他们用脚步,丈量了台湾的山山水水。 日月潭,如天堂一般梦幻的地方。它的美,就如同那个凄婉的传说一样静谧。宁愿相信,蒋孝刚与王倚惠这对结缡的年轻男女,来到日月潭,是为了寻找大尖哥和水社姐的故事。相传,大尖和水社为了拯救被潭里两条恶龙吞掉的日月,最后不惜化身为高山,永远守护着这方清澈的潭水。从此,日月潭的岸边就矗立着两座名为大尖和水社的山。仿佛是为了证明坚贞的爱情不只存在于故事里,蒋孝刚与王倚惠在潭边许下生生世世的誓言:“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结束了蜜月之旅,蒋孝刚和王倚惠随母亲回到了美国。回到了美国之后的邱如雪一改初衷,不时劝说儿子和媳妇回到台湾去生活。面对母亲的这一建议,两个孩子都感到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放弃在美国的大好前途重新开始呢?这是那段时间小夫妻俩思考得最多的问题。其实,穿越眼花缭乱的事实表象,真相永远只有一个:邱如雪放心不下远在台湾独自生活的蒋纬国。 佛曰: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世夫妻的缘分不知要经历几千年的修行,虽然邱如雪与蒋纬国之间的相处方式在我们常人看起来有些怪异,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还有爱存在。 这时的蒋纬国,如摇曳在风中的灯火,只需那么轻轻一吹,便会熄灭生命之光。他的尿毒症已经进入晚期,在多次血液透析的折磨之下早已丧失了对人世的希求。此时,他最大的渴望便是在挥别这个人世之前,能够少一些萦绕在心头的寂寞与苍凉。 这世间,秋天是一个注定有很多故事的季节,也只有秋天才能担得起故事的重量。也许真的是血脉相连,远在美国的蒋孝刚听到了老父亲的呼唤。1994年的秋天,他与妻子王倚惠飞回台北。 至善路上那幢旧宅子,成了夫妻二人的新家,他们在台北开始了另一段生活。生命就是一个轮回,多年前,蒋孝刚为了躲开蒋家的荫蔽,选择在美国开始事业,如今转了一圈,他又回到这个童年生活的地方。在丁懋松律师事务里,蒋孝刚谋得了一个合适的职位,王倚惠仍旧找了一份和金融行业相关的工作。每隔几天,夫妻二人就会到父亲的宅子里陪伴他,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已近风烛残年的蒋纬国,因为儿子和儿媳的陪伴逐渐开朗起来。 在亲人的陪伴下,蒋纬国度过了生命最后一段时光。他于1997年9月2日驾鹤西去。 岁月清欢 目前,蒋家的第四代散落在世界各处,已经完成了“去政治化”的过程,所选的道路与父辈截然不同。他们之中,有的从事法律,有的在艺术上颇有成就,蒋友柏更是把公司开到了大陆……虽然远离了台湾的政治中心,远离了呼风唤雨的时代,但蒋家第四代的孩子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与幸福。在他们看来,能观一轮落日,听一场春雨,品一杯淡茶,就是幸福。或者,简单地说,平凡地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人生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已。蒋家浩瀚的历史长卷上,书写下太多遗憾的往事,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其实,人生一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就足矣。蒋家的第四代,经历过这个辉煌家族日薄西山的苍凉,所以更多的是有一颗容忍、大度的心。 蒋经国为孙辈取名“梅兰菊”、“松柏常青”,就是有延续蒋家血脉之意。而第四代果然不负所望,不但人丁兴旺,而且已经开枝散叶。 蒋友梅是蒋孝文和徐乃锦唯一的女儿,也是蒋经国的长孙女。由于父亲蒋孝文长期患病在床,她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因此,蒋经国对这个长孙女十分疼爱,经常把她抱在怀里,“友梅、友梅”地叫着。 大概生在特权人家的小孩,从小就懂得什么是寂寞。在别人眼里,他们是阳春白雪,而在自己看来,他们是刀尖上的舞者,是真正“高处不胜寒”的人。小时候的友梅,为了博得同学们注意的目光,经常把钱扔到地上,然后自作聪明地捡起来,充当班费。那个年纪的孩子,还是一张尚未被勾勒的白纸,全是单纯的美好。她不知,自以为聪明的小伎俩在别人看来漏洞百出。 1980年,蒋友梅与叔叔蒋孝刚来到英国剑桥大学学习艺术,最后获得艺术博士学位。如今,她在绘画方面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蒋友梅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暗香浮动,月影黄昏。在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之后,是一颗怎样七窍玲珑的心?透过点点笔墨,我们又能读懂怎样的婉约与哀怜呢? 每一次的失和得,都是注定的因果。英国世家青年伊恩就是蒋友梅的救赎。 他用爱,把蒋友梅那颗潮湿的心,晾晒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温暖。从此,蒋友梅不是异国那只飘零的孤雁,她在美国筑起了自己的巢,而且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人这一生一路走来,不但有四季的风景相随,还伴随着欢欣和疼痛。蒋家的孩子中,最艰难的莫过于蒋经国与章亚若所生的双生子——蒋孝严、蒋孝慈。蒋介石只赐予两个孩子孝严、孝慈的名字,却无“蒋”这个姓氏,命运自那一刻便开始转动,经久不息。此后,他们在回归蒋家的道路上走过了六十年,恍惚间,那条路就是一辈子。二人最欣慰的事情,莫过于蒋家第四代的族谱上,他们孩子的名字已经位列其中,分别是:蒋蕙兰、蒋蕙筠、蒋万安、蒋劲菊、蒋劲松。 蒋蕙兰是蒋孝严的大女儿,她没有辜负“蕙兰”这个名字,成长为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她毕业于辅仁大学社会学系,后来走上了影视的道路,似乎从她的一篇名为《台湾新电影中的女性角色》毕业论文中可以窥见端倪。为了能在电影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她又来到美国继续深造,攻读波士顿大学的电影制作硕士学位。《小百无禁忌》是她自编、自导的处女作,用三段故事讲述了女孩小百的成长历程,六岁的小百、十六岁的小百,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人生方向,看似张扬的青春,实际上满是疼痛。在影片的结局,小百回忆起自己这些年经历的往事,决定重新开始。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电影里的小百,是大千世界里的你、我、还是他呢?《小百无禁忌》大获全胜。在法国戛纳影展上,取得了奖项,而且还参加了2000年的爱丁堡影展。 如今,蒋蕙兰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个聪慧的女子,无论是在荧屏还是在生活这场大戏中,都是一位杰出的编剧、导演。 二女儿蒋蕙筠大学毕业之后,就职于台湾中视文化传播公司。两个芳草一样的女子,用一缕独特的幽香绽开别样的风情。 命运就如同一段穿越季节的旅程。无论从哪个季节起,终不会一直延续,风景终会变幻。若是起始于莺红柳绿的美好,便会结束于悲凉无奈的秋风。蒋家第四代的命运与之何其相似,他们多经历过“贵族”的生活,最后却不得不重新开始,蒋友柏用“人生归零”来形容。 1996年,蒋孝勇去世,蒋友柏的人生从零开始。彼时,蒋孝勇已经为大学毕业的蒋友柏安排好了工作,一切都随着他的辞世改变了。倍受打击的蒋友柏开始了一段被他称为“放纵”的生活。未来的岁月还那么漫长,蒋友柏却如人世一缕飘逸的游魂,他说:“我根本不想找价值,人生未来下一步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林姮怡的出现,就像风雨中倾泻下来的一米阳光,照亮蒋友柏潮湿的天空。她的嫣然轻笑,她的浅黛凝愁,骤然惊醒了蒋友柏迷蒙的梦。 林姮怡的父亲林欣荣是医学界的权威人世,目前就任花莲慈济医院院长一职。而“美得很中国”的林姮怡可谓是一个才貌双全的佳人,她于1998年毕业于台湾文化大学畜产系,读书时的林姮怡就是一位知名的模特,后来进入演艺圈发展。她如同一场绚烂无边的春光,全是明媚与美好。 奈何红尘琉璃烟火,也敌不过清寂的光阴。面对流光,总是要两个人一起对抗。蒋友柏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抱得美人归,他在回忆这段经历的时候,感慨地说:“她让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林姮怡在她饰演的偶像剧《薰衣草》中有这样一句台词:“只要能呼吸,就要追求爱情。”仿佛是昭示,她在嫁给蒋友柏之后,放弃了如日中天的演绎事业,安心在家里相夫教子。对于她的选择,我们不能单纯地说值不值得。只是看到她如花般灿然的笑脸,蓦然惊觉,这个女子,比从前更加璀璨。 蒋友柏说:“对我而言,她是个开始,也是个结束,在那之前的种种,只是让我知道她有多好。”“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问题是,你会找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吗?”原来,这世上最合适的那个人是你等到灯火阑珊时,出现在尽头的那个人;原来,这世界上最忠贞的誓言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是对你更好的那个人”。 “因为爱情,从不轻易悲伤,一切都是幸福模样。”也是因为爱情,才有了他们那场奇特的“黑色婚礼”。现在,蒋友柏和林姮怡已经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蒋友柏在《悬崖边的贵族》中这样感慨:“就像我父亲帮我塑造回忆,我现在做的事情,只是帮我太太、小孩塑造回忆。” 原来,一切都还是幸福的模样。你的来路,就是我的归途。 1988年年底,蒋孝勇全家移民加拿大的时候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家和中国现代史之间,总要打个休止符。”再灵活跃动的音符,也无法跳出操控它命运的手,蒋家的第四代停止了在政治这架钢琴上的演奏。 岁月生生不息,生命永无止境地轮回。如今,蒋家的第四代也多已结婚生子,第五代的生命正在延续……繁花三千,红尘万丈,终究也会尘埃落定,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时间带走,直到有一天被淹没在岁月的风尘里。历史也抵挡不住荒烟蔓草的岁月,多少真实,多少如泣如诉的故事,都漾开在烟波浩渺里……蒋氏家族,品尽了太多人生况味。如今沉淀为一枚光滑琉璃的琥珀,透着繁华衰退后的平静和沉着。 后记 爱是这本书的主题,也是人间永恒的主题。书中反复提问,究竟什么才是爱情? 三毛说,她要的爱情是两个人各自流浪,然后转身时,他还在那里。琼瑶理解的爱情是“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马尔克斯笔下的爱情是扬起小黄帆出海远离尘世喧嚣,以七十岁的身体做爱做到天荒地老。菲兹杰拉德夫妇的爱意味着互相折磨。张爱玲的爱让她变得很低很低,在尘埃里开出花。杰克和罗丝的爱赚取了全世的眼泪。至尊宝的爱是万能的咒语,“般若波罗密”,让时间逆转。超级玛利的爱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拯救。emma和dex的爱通过死亡抵达永远。 毛福梅的爱是无奈,姚冶诚的爱是风月,陈洁如的爱是生离,宋美龄的爱是欲望,蒋方良的爱是守候,章亚若的爱是死别……十六个女人,十六种人生,十六个故事,就有十六种爱情。 所有想说的话,都已写在故事里。在别人的爱情中走了一遭,以至于本书结稿时,如同耗尽了毕生的精力。 蒋家每一个女人的人生都有属于自己的辉煌,不免让人羡慕,但同时又使你陷入到无尽的忧伤之中。写作本书,给了我一段难忘的悲欢交集的岁月,自已一度陷入到她们的爱恨情愁中。记得曾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写作是对自我的救赎。漫步她们醇香芬芳的人生里,自我也完成了红尘的救赎。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每一日,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众生浩如烟海。我知道,那都是与我前世的有缘人。身为女人,自然与同性有一种灵魂的相通。白落梅不只一次说过:“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与这些女人,仿佛前世便是浅酌花间的挚友,今生在品读她们的时候,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生分。终日流连在她们的浅黛欢颜里,心头不免烫上了她们的烙印。 今生何其有幸,可以用一笺相思、一滴笔墨,描摹她们的故事。无需热烈,只是浅吟低唱的呢喃。在一朵花开的时间里,留下一抹温柔的凝视,足矣。 我一直深信,在某个月华如水的夜晚,她们的灵魂会涉水而来,轻扣我的梦寐。 很多时候,我们只看到花的美好,却没有看到花开时的疼痛。每一朵迎风而立盛放的花,都在等待那懂花之人,倚马回首,把香来嗅。 有一首歌中深情地唱道: